没有可供驱使的人手,他只能自己去查。 薛恕又去了一趟皇极殿。 一夜过后,皇极殿四周被白雪覆盖,几乎已经看不到昨夜的痕迹。 薛恕在殿前转了一圈,又往四周查探,在心中丈量着距离。 昨夜那红雾鬼火几乎笼罩了整个皇极殿广场,范围极广。他长于市井之间,类似的戏法不知见过多少,但相比昨夜皇极殿前这一出,杂耍艺人们的戏法只能算是小打小闹。 要製造出这样的景象,必定得费不少功夫。而且范围那么大,肯定需要提前布置,才能确保万无一失。 那些锦衣卫虽然废物,但也不至于眼睁睁看着贼子宵小在皇极殿附近来来去去。 所以做这番布置的人,一定有个能掩人耳目的身份。 多半是内鬼。 能在宫中行走的人就那么些,对方冒着风险做这件事,必定是于自身有极大的益处。 薛恕回忆了一番昨夜众人的表现,一一排除之后,很快锁定了怀疑的人选。 夜里闹腾了半宿,白日里殷承玉就起得晚了。 郑多宝听见动静进来时,就见他还拥着被子斜斜倚在塌上,满头青丝披散在肩头,越发衬得面如冠玉,还多了几分从前极少露出的慵懒神色。 “下了一夜的雪,外头可冷着。臣特意叫小厨房备了羊肚汤,殿下起了可以喝些暖暖身子。” 殷承玉懒懒“嗯”了一声,还有些怏怏的没精神。 ——睡到后半夜的时候,他总觉得被子里凉得很,后头就没怎么睡着。 其实以前他也没那么畏寒,这毛病还是去了皇陵之后落下的。 幽禁皇陵,听起来仿佛隆丰帝还对他存着几分父子之情,不忍心杀他。但实际上待在那儿,比死了还不如。 一个活人守在死人墓里,能有什么好日子过呢? 太子之位被褫夺,他声名狼藉,跟着他前往皇陵的,只有一个郑多宝。别说他了,就是郑多宝也没吃过什么苦头。 但到了皇陵,除了三餐有人送,其他事都得自己亲力亲为。 那时候他最怕的就是冬日。 每到下雪的时候,皇陵就冷得和冰窟窿一样。他是戴罪之身,自然不可能有炭火供应,头一年什么准备也没有,就是冷得睡不着也只能咬牙熬着。郑多宝为了给他浆洗衣裳,一双也算养尊处优的手,冻得生满了冻疮。 到了第二年,他们有了经验,便早早存起了过冬的柴禾,他和郑多宝一起四处寻回来,再劈开晒干, 郑多宝一开始不愿让他动手,但他都沦落到那个地步了,还端着金尊玉贵的架子给谁看? 不动手,就只能等死。 他们就这么熬过了幽禁的五年,他的身体在那些年里亏空更甚,即便后来和薛恕结盟,回到了东宫,他依然忘不掉那种置身冰窟、冷到骨子里的感觉。 至此就落下了畏寒的毛病。 每到冬日里,他屋子里的地龙总要早早烧起来,炭火也比旁人更足。那时候薛恕非要歇在他的屋子里,结果住了几日就被烤得上火,还闹了两回鼻衄。 但即便这样他也不肯去别的屋子住,还强压着他不许再烧那么热的地龙。 那次也是他第一次对薛恕发了火,事后还很有些忐忑,担心薛恕一怒之下撕毁约定。但出乎意料的是,薛恕却并未恼怒。反而自那之后,养成了睡前打拳的习惯。等就寝时抱着他,浑身暖融融的,倒是比烤得人上火的地龙要舒适几分。 于是他也就默认了对方抱着他睡的行为。 现在想来,要说薛恕有什么优点,恐怕就是暖床暖得十分不错。 殷承玉幽幽叹了口气,对郑多宝道:“屋子里的地龙是不是不热了,叫人再烧旺些。” 郑多宝感受了一下屋里的温度,寻思着这再烧旺些,怕是要将人烤出汗来。但瞧着殷承玉雪白雪白的面色,又觉得还是之前那场大病虚了身子,殿下这才比旁人怕冷些,便连忙应下。心里寻思着改日要命人做些药膳,给殿下补补身体。 等地龙又烧热了些,殷承玉才掀开被子下床。 郑多宝伺候着他梳洗更衣后,便命人将午膳摆上来。 殷承玉喝了一口羊肚汤,舒服的半眯起眼,这才问起正事来:“人抓到了吗?” ——早在除夕宴开始之前,他就安排了人手埋伏在皇极殿四周。昨夜妖狐现身,皇极殿陷入混乱之中,动手之人自以为无人注意,实则他的人早就已经在暗处伺机动手了。 “赵统领今早来回禀,昨夜抓到了两个人,其中一人服毒自尽了,另一人被拦了下来,但嘴巴却硬得很,什么也不肯说。”郑多宝道。 “赵霖还是太过心慈手软。”殷承玉摇了摇头,道:“既然父皇将此案交由了薛恕去查,便叫他来领人。” 薛恕刚回西厂,就又被传去了慈庆宫。 行至殿门前,他仔细拂干净身上的雪花,方才随着引路的小太监进入厅堂内 。 厅堂正中的红宝座空着,只有郑多宝在堂中候着他,见他来了,便道:“薛大人随咱家来。” 薛恕跟着走了几步,又回头望了一眼空荡荡的座位,出声询问道:“怎么不见殿下?” “这等小事何必殿下出面?”郑多宝瞥了他一眼,觉得这位薛大人的规矩实在太差,忍不住道:“殿下是君,我等是臣。如何能随意探问殿下行踪?此为不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