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逸一颗颗地捡起被围困的棋子,道:“不会,他听话的很,很合我心意。这不,主动请缨去了度霜镇。” 他松开手心,看黑子落在地上,滚得到处都是,道:“你们主仆情深,理解的,他估计也快回来了。等他一回来,我就让他还跟着你。” 他语气温和,朝明显紧绷僵硬的陆展清笑道:“少阁主改日也要多去阁里训练暗卫的地方走走,教导一下闵南倾,怎么样才能训练出忠心不二的影卫。” 陆展清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林逸的院子的。 心里泛着滔天的浪,眼里涌着深沉的雾。 林逸的话,字字句句,隻说了一个意思。 影三背叛他了,不是他的人了。 “刘铭。” 陆展清单手撑着石壁,几乎是咬着牙说出来的:“你去外头守着,影三一回来,立刻、立刻把人带来见我。” 刘铭在陆展清身上嗅到了风雨欲来的怒火和强压的焦躁。 他连忙应下,翻身上了屋顶。 连日的担忧与猜忌让陆展清夜不能寐。 他躺在床上,看着泄露了大片月光的屋檐。 他该相信影三的—— 可正如林逸所说,在这弱肉强食,命不由己的情况下,忠诚是最不可信的。 林逸的笑语宛若鸩酒,一点点地荼毒侵蚀着他的心臟。 “没有人是可信的。少阁主在千巧阁这么久,看过的人心还不够多么?” 陆展清用力地闭了闭眼,生平第一次后悔了自己的决定。 当初就应该下定决心,让影三留在云屏城。 “影三……” 陆展清望着屋顶,低声低喃。 可他再怎么看,也没能看到以往偷偷移开瓦片的那隻手,也没能看到影三守夜时,专注看他的神情。 “主上,主上,不好了——” 天刚蒙蒙亮,刘铭就慌慌张张地闯进小院里,声音是鲜有的慌乱。 他俯身跪地,双手向上呈着一张带血的秘笺,道:“昨夜,有人潜入了度霜镇村民们暂住的客栈,那二十八名前来千巧阁上访的村民,包括,包括昨日的柔娘,无一生还……” 陆展清拧着眉头,将秘笺看了又看,问道:“何人所为?” 刘铭脸色发白,嘴唇上下翕动好几次,才一把磕下头,颤颤巍巍道:“是,是,是、影三……” 北风凛冽,霜寒阵阵。 被雾气遮挡的天光灰蒙蒙的,压抑又萧条。 影三站在小院门口,深吸了好几口气。 终于—— 终于可以见到少阁主了。 他激动得手都有些颤抖,将自己的衣服整理到最好,顺带遮住那一身丑陋的还在渗血的伤痕后,悄无声息地走进了小院。 小院内,枯死的杏花树下,陆展清端坐着,面前放着一张红褐色的秘笺,瞥了他一眼,周身寒意肆虐。 影三心下一凛。 一腔欣喜热烈荡然无存。 他连忙跪下,膝行到他身边,道:“少阁主……” 陆展清偏头,看着他身上明显新换过的衣服,冷硬道:“什么时候回来的?” 影三品着他的语气,眼眸黯淡,缓缓低下头:“……昨晚。” “你昨晚在刘铭和闵南倾之间,选择了跟闵南倾去见林逸,是吗?” 影三原本就苍白的脸色骤然灰白,他抬头看了一眼立在陆展清身旁的刘铭,着急忙慌地解释:“是、可是我……” “我隻问你是或者不是!” 陆展清骤然提高的语调让影三浑身一颤。 少阁主生气了。 甚至连解释的机会都不肯给自己。 影三心间发冷,从喉咙里再次挤出了同样的字。 “……是。” 昨晚他回到千巧阁,门外一左一右立着高大冷漠的闵南倾和焦急忧心的刘铭,影三定定地看了刘铭许久,最终垂下了头,朝闵南倾走去。 北风骤起,将桌上那张秘笺吹至地面,影三在翩飞的痕迹中,看到了“影三”、“杀人”、“度霜镇”等字眼。 陆展清眸色愈沉,语气愈冷:“昨晚你去千巧阁村民们留宿的客栈了吗?” 影三的心不断下沉。 纤细的睫毛不断地抖动,盖出一片细碎的阴影。 “……是。” 陆展清骤然握住了拳,盯着他,一字一句道。 “你杀了他们?” 影三身体一颤,嘴唇动了几下,选择了沉默。 沉默是无声的对峙。 想到昨天怀胎哭诉的柔娘,想到无缘无故死去的孩子。 陆展清胸口起伏着,怒火烧得他指尖都在发抖。 “给我理由!” 带着怒意的话语让影三慌张地抬头,眼中是陆展清熟知的乞求。 明明这人动作如此的驯服 乖巧,可做的事,说的话,却无一不是在顶撞自己。 劲烈的北风助长了火势。 影三脖间一疼,隻觉得有隻冰冷的手掐在了自己颈间。 像他看过的无数次被行刑的人一般,那隻手不断地向上,死死地掐住了下颚,逼他抬头,逼他对视。 影三看着陆展清怒火中烧的眼睛,隻觉得呼吸困难,身体控制不住地颤抖着。 在混沌与缺氧中,影三有些恍神。 如果少阁主的手再往下一些,拨开压在喉间的衣襟,看到自己的伤势,会不会怜悯自己放自己一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