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容泽点了点头,苍白消瘦的面容没有过多的神情,他抬脚进屋,绕过金镶玉屏风,来到内殿。 弘嘉帝靠着软枕,穿着明黄寝衣,头髮几乎全白,嘴巴微微张开,能听见他粗重不匀的喘气声。 陆容泽缓步走到他面前,弯腰行礼,“儿臣见过父皇。” 弘嘉帝咳嗽了好几声,费力道:“坐吧,事情办好了吗?” 陆容泽垂眼,“儿臣已经按照父皇的旨意办妥,金鳞卫在暗中监视黎王府,有情况会立即回禀父皇。” 弘嘉帝放下心,但又没有完全放下心。 他盯着明黄的帐顶,内殿里只有他们两个,他忽而轻声开口,语气不明的说道:“老四,你说老三他不肯回来,是不是在怪朕不肯将兵权还给他?” 陆容泽压住喉间的痒意,面容清淡,“儿臣不知。” “那你觉得,朕应该将兵权还给他吗?” 陆容泽没有正面回答这个问题,“三哥或许只是想外面玩一段时日,过些日子便会回来。” 弘嘉帝鼻腔里重重地哼了一声。 “北疆战事早已结束,眼下都四月了还不肯回京,擅自跑去西境,我看他是根本不把朕这个父皇放在眼里,你再去下一道旨,让他马上回来。” 弘嘉帝气愤的说完这句,就开始剧烈的咳嗽,他喉咙里好似卡着痰,憋的他喘不上气,脸色涨成了猪肝色。 陆容泽抬手给他拍背,弘嘉帝一把抓住他的手腕,喉咙里发出嗬嗬声。 “快,去点……点蜡烛……”他颤抖着手指向床头的金台,上面插着一支色泽极亮的红烛。 陆容泽看了一眼,平静的点燃那支红烛。 烛火燃起,屋内很快飘出一抹说不出味道的奇香,弘嘉帝拚命地的凑近蜡烛,在闻到香味后,脸色肉眼可见的舒缓下来。 他上半身趴在床头,伸长脖子贪婪嗅着香味,全无半点帝王仪态,倒像是花街柳巷里吸食五石散的疯癫醉汉。 陆容泽站在旁边,目光凉凉的落下,视线漠然无比,他脸色依旧苍白,这几个月帮弘嘉帝处理政务,整个人肉眼可见的消瘦下去,但是这些,弘嘉帝只言片字也不曾提过。 “这支红烛,是楚国主这次来时送给朕的,老四可认得这是何宝物?”弘嘉帝重新靠回软枕,他侧头盯着缓慢跳跃的烛火,接过他递来的茶盏润嗓子。 “儿臣孤陋寡闻,并不认得。” 弘嘉帝得意一笑,“前些日子,朕几乎起不来床,自从点燃这支蜡烛后,朕如今的精神是一日比一日好,也能下地走动一会儿,此宝物出自南圣海,世所罕见,你没听过很正常。” “只不过楚国主说了,朕先前被正清那贱人坑骗,损害了龙体,只靠蜡烛只怕收效缓慢,要想早点痊愈,还需要……” 弘嘉帝说了一半,突然止步了话题,他吩咐陆容泽,“传达朕的旨意,让老三媳妇明日入宫一趟。” 陆容泽颔首,神情温顺,没有多问。 弘嘉帝非常喜欢他这一点,不该问的不问,知进退守礼节,要不是身体太差,将这个皇位传给他也未尝不可。 陆容泽很快离去。 殿门再次关闭,屋内陷入寂静,弘嘉帝望着帐帘出神。 他自从病后,常常被噩梦缠身,夜不能寐,身体在日渐虚弱,衰败的速度很快,太医院束手无策,开出的药喝下去没有半点作用。 万朝会前,他甚至一度以为自己很快就要死了。 然而,楚国主的到来,又让他重新燃起希望。 他真的带来了一支红烛。 当天晚上,他闻了一个时辰的香味,沉重的身体就已经感受到了一股轻盈之气,又闻了三天,他自己非常清楚身体的变化。 激动之下,他命金鳞卫快马加鞭去北郊行宫,将楚国主请到皇宫。 他们在殿中聊到深夜,楚国主最后走时,意味深长的说了几句话。 “陛下若想龙体痊愈,光靠蜡烛还不行,还缺一味重要的药引。” 弘嘉帝急切问道:“是什么?朕立刻让人去准备。” 楚国主:“此药引陛下皇宫里没有,黎王府有。” “什么?” “黎王妃的血。” 陆容泽又去了趟许贵妃那里。 从那边回到他暂住的宫殿,天色已暗。 “王爷,这是刚送回来的折子。”侍卫打开书房的门,桌上摆了不少奏折。 陆容泽径直走过去,看都没看那些奏折,他走到窗下,看向巍峨红墙外的天边。 晚霞浓艳,红日被宫墙遮挡,只能瞧见半面轮廓。 他的小厮走过来,往墙边的炭盆里添了几块银丝炭,又拿了件披风过来。 “放那吧,一时半会也死不了。”陆容泽淡声阻止了他的动作。 小厮跟随他多年,忠心耿耿,见他脸上完全不在意的样子,心里又难过又心疼。 眼下已经到了 春暖花开的季节,天气回暖,然而他们殿下手脚冰凉,屋内的炭盆也继续烧着,病气深入骨髓,早已无药可医。 小厮把眼泪逼回去,努力扬起笑脸,“殿下吉人自有天相,去年还有庸医诊断您熬不过寒冬呢,您瞧您不也挺过来了,殿下定会逢凶化吉,长命百岁。” 陆容泽嘴角扯了扯,眼中没有半点笑意,他禀退小厮,让侍卫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