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男人生得肠肥脑满,一双眼睛被肉挤得几乎看不见,闻言不情不愿地挪上来,往炭盆中撒了一堆纸钱。 从唐不离紧绷的身躯中,虞灵犀能感觉到她的厌恶。 虞灵犀起身,直视妇人道:“阿离是皇上亲封的清平乡君,婚事当由礼部首肯。唐老太君尸骨未寒,夫人擅作主张议亲,是要置朝廷礼法于何处?” 那表哥一见虞灵犀,眯缝眼登时睁得老大。 他这一辈子,还未见过这样娇媚的美人儿,没听过这么好听的声音。 唐姑母照着儿子的后脑杓拍了一巴掌,这才抬眼审视虞灵犀,笑道:“这位小娘子,定然就是虞二姑娘吧?” 她故意抬高声音,吸引众人的注意力。 一时间所有的目光都聚集在虞灵犀身上,当初退婚之事闹得沸沸扬扬,众人一脸讳莫如深。 唐姑母显然也是有备而来,将唐不离的人际摸得一清二楚,殷勤道:“二姑娘有所不知,唐府家大业大,阿离这样无依无靠的女孩子,必须有个男人照顾才行。外面的男人自然不放心,须得找个知根知底的夫君才合适……” 说到这,唐姑母以帕捂嘴,佯做歉意道:“瞧我这张嘴!这时候和二姑娘说婚事,实在冒犯。” 虞灵犀焉能听不出她言语中暗含的嘲讽? “你说话注意些!” 唐不离红着眼起身,挡在虞灵犀面前。 她这人就是如此,自己受了委屈能忍,唯独不准朋友受辱。 这辈子老太君寿终正寝,唐不离尚且如此艰难,不知她上辈子吃了多少苦头。 虞灵犀拉住唐不离颤抖的指尖,正要张嘴反驳,却瞥见了大门外走进来的高大身影,不由愣神。 不仅是她,在场所有人都戛然声止,以宁殷为中心迅速让开一条道来。 唐姑母不认得宁殷,她丈夫却是认得。 不由大骇,拉着妻子匆匆叩拜道:“臣工部员外郎王思礼,叩见静王殿下!” 庭中顿时乌压压跪了一片人,随着宁殷的脚步而跪伏挪动。 宁殷乌发紫衣,贵气无双。 他坐在厅中唯一的长椅上,留出身侧一半位置,旁若无人地牵住虞灵犀的手,然后用力一拉。 虞灵犀便跌坐他身侧,极慢眨了下眼睫。 面上严肃,可她眼里已荡开笑意,小声问道:“你怎么来了?” “来看看本王的宝贝岁岁。” 宁殷抚了抚她的腰背,而后掀起眼皮,看向战战兢兢的唐家姑父,“不用管本王,继续说。” 王思礼哪还敢说? 一想到静王身边的“宝贝”,方才还被他的妻子失言嘲讽,他便恨不得一头撞在柱子上昏厥过去。 正汗出如浆,却听宁殷声音蓦地一冷:“说。” 王思礼一抖,只好硬着头皮解释道:“老太君仙逝,内侄女孤苦无依,臣这才斗胆来此分忧,绝无龌龊心思……” 说到最后一句,他声音已然颤抖得厉害,不知是怕还是心虚。 宁殷笑了声:“王大人一片孝心,老太君在天之灵,定然十分欣慰。” 虞灵犀一听小疯子这般温柔的语气,便知大事不妙。 她借着袖袍的遮掩,碰了碰宁殷修长的手掌,才不信他会闲到来这里挺热闹。 宁殷姿态优雅,反手捉住虞灵犀的小指,捏了捏,又勾了勾。 而后道:“那王大人便下去,陪陪她老人家吧。” “下、下去?” 反应过来宁殷的意思,王家夫妇顿时跌坐在地,面如土色。 在场的人无不吓出一身冷汗。 静王殿下,是在为虞二姑娘撑腰? 前梦 从唐公府出来,斜阳正好。 宁殷那辆宽敞华贵的马车就停在大门口,虞府的马车则被挤去墙根,进退维艰。 虞灵犀侧首看了眼,怀疑宁殷是故意的。 宁殷的确是故意的。 他站在王府马车前,朝着虞灵犀微抬手臂,眼尾一挑,暗示得不能再明显。 虞灵犀看了眼还在试图将虞府马车赶出来的青霄,想了想,临时改了主意。 她吩咐了青霄几句,而后顺手握住宁殷微抬的指节,弯眸笑道:“今日天气晴好,我们出去走走吧。” 望仙楼的画桥上,不乏有文人墨客登高望远,饮酒吟唱。 虞灵犀以轻纱遮面,直接上了顶层的小阁楼,宁殷负手不紧不慢地跟在后面,视线落在她墨发扫过的纤细腰肢上。 他抬手捻了捻,又拉了拉。 虞灵犀发现了,回过头来将宁殷抓了个正着,不由哼笑道:“越来越小孩子气了。” 宁殷极慢地眨了下眼睛,当着她的面将那缕柔黑的头髮抿在唇间,咬了咬。 虞灵犀“呀”了声,虽然昨晚才濯的头髮,她还是小声提醒道:“脏的。” “香的。” 宁殷又捻了捻,才舍得放开那缕可怜的头髮,改为轻捏虞灵犀的后颈,“岁岁哪里都不脏。” 虞灵犀看了眼值守门外的侍卫,对他时常冒出的坏性没有一点办法。 或许不是没有办法,而是心之所向的放纵。 阁楼狭窄透风,只放了一张案几。侍从奉上瓜果、糕点和酒水等物,便躬身掩门退下。 “岁岁故地重游,是想再现当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