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此相对而坐,盘膝于竹席上的青年身形一晃,软绵绵栽进他怀中。 霍野条件反射扶住对方: 青年重伤初愈,又是被强行灌出的元婴,终究要比寻常修士虚弱些,下一次,他或可再放缓些速度。 “要喝水吗?”记起白兔平日恹恹伏于自己膝头的场景,霍野一下下抚摸青年脊背,好脾气询问。 偏宋岫稍显暴躁,“你、你别对着我耳朵说话。” 境界越高,对世间万物的感知便越敏锐,他这具身子又特殊,稍有点风吹草动,就会闹出些尴尬事来。 霍野无辜,自己明明恪守礼节,并未逾矩,却仍应道:“好。” 宋岫:“手也松开。” 任由对方如跌倒的幼兽般挣扎坐直,衣料下的温热与肌肤摩擦,霍野掌心微痒,素来古井无波的思绪,倏地荡开一抹涟漪。 青年的腰极细。 像春日里刚抽条的柳枝,微风拂过,便要颤巍巍发抖,唯有真正握在手中时,才能知晓它有多么柔韧,充盈着力量。 ……仅是虚虚握住也罢了,偏对方还要摇摆磨蹭,衣袖垂落,霍野闭了闭眼,耳后发热,“往后,不许再这样。” 若换做旁人,即使青年是无意,亦容易招来些心猿意马、欲念丛生的污糟。 宋岫却想:这样? 哪样? 假道侣之间碰一下都不行? 霍野又没兔子的烦恼,生怕起反应。 稍稍带了点赌气的意味,他利落应声,“知道了。”保持距离而已,看谁先忍不住。 听到“乖巧回答”的霍野:……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福至心灵般记起青云门内对花容的风评,他薄唇微张,想解释自己并没有指责对方行径狐媚的意思,却被山脚禁製的震动打断。 “师兄来了,”毫无隐瞒之意,霍野起身,“可要我……”抱你回房? 话未说完,青年已抬手送客,“剑尊请。” 霍野立时停下动作,“刚刚的话,不是轻视。” 宋岫:“我知道。” 隐隐觉察出自己的解释似乎弄错了重点,又无从找补,霍野顿了顿,嘱咐,“此处足够安全。” “乖乖等我。” 既然青年是被小人冤枉,那自己尽快找师兄查明一切,想来应该能哄对方高兴。 另一边,打破禁製的衝和正提剑在霍野院子里转悠,四周没瞧见人,他念及山顶暖泉,急匆匆抬脚,迎头就撞上了自己失联数日的师弟。 对方个子蹿高,五官长开,再次变回了那副硬邦邦的剑尊模样,尽管臭着张脸,却并无悲痛之色。 衝和暗暗松了口气:万幸,万幸,看来那白兔还活着。 紧接着就是陡然腾起的恼火。 “信呢?别告诉我你没收到!”胡子一翘,衝和似模似样地猛拍胸口,“一个两个,能不能让人省点心,啊?” 柏长舒便算了,年少气盛,可霍野呢?几百岁的“老东西”了,竟也这么没轻重。 衣袖抖落一只纸鹤,霍野顺势接话,“我的错。” “攒着元婴的雷劫,非要等化神一起连着渡,”见霍野老实承认,衝和反而没了发怒的理由,音量亦跟着降下,“你何时如此爱出风头,连小命都不顾?” 霍野:“我有分寸。” 天谴都没能劈死自己,区区化神,他扛得住。 “有分寸,有分寸,这些天青云门上下人心惶惶,只差没被你吓死了,”嘴硬心软,衝和嘟囔,“真没受伤?” 霍野摇头。 又引对方到院中凉亭落座,“花容一事,可有结果?” “没头没尾地,你怎提起他?”话题跳转的太快,衝和皱眉,却未隐瞒,“护山大阵确有妖力残留,此乃众弟子亲眼所见。” “至于楚风……此人是执法长老首徒,我对他的了解并不多。” “但门内弟子,皆对其评价甚佳。” 食指轻敲,霍野若有所思,“地牢的钥匙,楚风如何得来?” 衝和答:“他偷了师傅的令牌,这点我已向执法长老确认过,后者也自愿领罚担责。” 霍野:“发现妖修破坏护山大阵的人又是谁?” 衝和一愣:“……也是执法长老。” “当日正值他带队巡逻,我急着出山寻你,此事便由各峰主位轮流负责。” “你怀疑他?”猜到霍野所思,衝和摆摆手,“邢冥他向来公正严明,又与你我一同拜入青云门,好端端的,怎会陷害花容?” 霍野不置可否,“真真假假,招来楚风的魂魄一问便知。”化神期长老看管的钥匙,岂是说偷就偷? “招魂?”声调陡然拔高,衝和瞪圆双眼,险些没跳起来,“你疯了?!” 此等违背伦常的邪术,这人当真是天谴没挨够? 修士日夜以灵力锻体壮魂, 肉身未彻底腐烂前, 的确可以唤回一缕精魄。 然而,人死如灯灭, 恩怨因果亦随之消散,只有最丧心病狂的魔修,才会开棺鞭尸,听取元神的哀嚎为乐。 霍野理解衝和的震惊, 却连眉梢也没动,“我很清醒。” “当晚的地牢, 唯有楚风和花容两人,”视线扫过桌上散乱的棋子, 他随意捡起两颗, “既然‘凶手’的解释不可信, 那便来听听‘受害者’的说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