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言跟随在宁淮的身后,周身吹拂着的白色雾气,带着一点淡淡的怪味,不难闻,像是血和腐烂水果混合在一起的气息。 在高度畸变的形态下,宁淮的节肢完全展开有104公尺长;站立行走时,高达37公尺。 从陆言的角度看,正在走路的宁淮像是一只抱窝的老母鸡,八条蜘蛛腿刚好撑出一个牢笼式的空间,里面窝着一笼小蜘蛛。这些蜘蛛有些还有人形,有的已经完全变成了蜘蛛形态。 这些都是宁淮靠着裂变生产出来的军团。虽然没有第一个几乎完全一样的裂变体好用,但最低的,灵力阈值也有两千二。 [如今真主的门外,守卫只有两人。一个是逢青,一个叫地苔。] 和其他被植入副脑的污染物不同,地苔本来是一块青苔,本身没有大脑,也没有思维。比起神国守卫,它更像是从其他地方移植而来的植物类污染物。 地苔生长在地面,很像是草坪,无法自己移动,但本身俱有吞噬的特性。铺满青苔的地方会随机生成沼泽似的泥潭,把入侵者吞进自己的胃部。 过去,它是靠着其他神国守卫的定期投餵生存的。 [对付这种植物污染物,最好有火。你没有,但好在地狱之火的匕首,也勉强凑活。] 一片混凝土废墟里突兀出现的青草地,的确很是显眼。然而陆言却没办法绕过去它,因为这是通往真主本体的必经之路。 他蹲下身,把匕首插在了草坪的边缘,这块草坪宛如被划开了皮肉,从泥土里渗出鲜红的血色。 地狱之火对污染物的灼烧性在此时显示的一清二楚,哪怕没有火焰,地苔依然像是被灼烧的纸似的,伤口边缘出现微微暗红的火光。 同时,裂变体们也纷纷从宁淮支起的空间里钻了出来,走在前方,用自己锐利的节肢充作剪刀开路。一时之间草屑飞扬,青苔枯萎的地方,布满了累累的、属于人类的白骨。 这里的异常,终于惊动了另一边的神庭守卫者。 天幕处,逢青张开背后的羽翼,像是一闪而过的流星。 他悄无声息地,立在了房檐之上。 宁淮手里的长枪狠狠地朝着逢青掷去,逢青的羽翼微微扇动,但这桿枪来的太急,也太过炙热,他被划伤了小半边翅膀,天青色的羽毛纷纷扬扬的飘落。 长枪深深刺进土地,爆发一道惊雷似的的巨响。 宁淮朝陆言道:“我来拖住他——你先走!” 陆言很清楚现在不是废话的时候,他甚至没有回头看一眼,就遵循着系统的指示,朝着真主所在的地方跑去。 逢青的视线挪到了陆言的身上,只是还来不及吟唱,宁淮已经一跃而上,握成拳的手直袭他的面门。 逢青蹙起眉,低声道:“风。” 迎面而来的强风吹得附近的房屋倒塌一片,然而宁淮巨大的身躯却依然死死抓着地面,不动如山。 风铸成了一面风墙,挡在了逢青的四周。无数小蜘蛛趁机跳到了逢青背上,长开獠牙,咬住他还在流血的伤口,想要扯下一点皮肉。 这些骚扰对逢青来说不算致命,但的确让他没有机会再去追上陆言。 逢青的唇紧紧抿了起来。 他的天赋是有施法范围的。 这一点,和他当了几十年队友的宁淮,比谁都清楚。 宁淮弯腰,捡起掉在地上的长枪,脸上绽开一个疯狂的笑容:“你的对手是我!” 蜘蛛对上了飞鸟。 对于这种会飞行的污染物,总部强调过很多次,一定要想办法折断它们的翅膀。 宁淮自然也是照做,他一跳十几公尺高,用锋利的臂刃切开了青鸟的羽翼,一把抓住了他暴露在外的骨头,狠狠往外一拉。 一截碎骨被抽了出来。 逢青的半边翅膀无力地垂下,再也支撑不起他的飞行,跌落在地上。 他扇动着翅膀,羽毛像是一根根利箭,扎进了四周的裂变体和宁淮的身上。 不少裂变体直接在原地爆开,留下一地的残骸。 逢青开口摀住了背后断裂的羽翼,开口道:“电。” 疼痛对他来说似乎没有任何影响,连说话的语气都是一如既往的平和,像是设定好的机器。只是嗓子已经开始沙哑。 天赋的使用并不是毫无限制的。污染值和灵力阈值,决定是天赋强度的上限。但短时间过于频繁的使用,仍会让天赋能力陷入技能cd。 紫色的闪电在瞬间通过宁淮的全身,他强壮的心臟在一瞬间几乎休克,身体各部位都出现了严重的焦黑。 宁淮张嘴,吐出了一个个蜘蛛卵。里面的小蜘蛛已经有了活性,不少蜘蛛腿还能轻微动弹一下,但依旧不曾破卵而出。 当看见自己裂变体里有蜘蛛的时候,宁淮心里其实已经很明白,留给他的时间不多了。 他甚至没有停下来,去等待另一个队员。 就算有三双眼睛,宁淮的视线依 然一片模糊。 他看向了远处摀住喉咙的逢青,嘶吼了一声,再次衝了上去。跟着他一起衝锋陷阵的,还有倖存的裂变体。 天空不知何时下起了雨。倾盆大雨落在宁淮身上,把血冲刷成淡淡的粉红色。 他抱着必死之决心,也抱着必胜之决心。 庞大的身躯没有成为宁淮的累赘,反而让他在雨幕中,快得像是天边一闪而逝的电光。 逢青没有躲,或许是来不及避开。 宁淮完全异化的手臂宛如利刃,刺穿了逢青的胸腔。 出乎意料的是,这里没有心臟,有的是一团血红色的脑花。 宁淮的手在他的胸膛里旋转着,温热的血从伤口处流了出来,淅淅沥沥,跟着雨水一起落在了地上。 明明是惨胜,但宁淮这一瞬间却笑不出来,只想哭。他倒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死死抓住了自己的衣领,似乎是想透过这样的方式来缓解剧痛。 青鸟倒在地上,身体微微颤抖,他挣扎着抬起手,抓住了宁淮的手臂。 他有着鹰钩一样的手指,但并没有用力。 宁淮看见他张开了嘴,只是已经意识模糊到无法再去阻止。 他听见了逢青说话的声音。 也许是很久,也许只有短暂的几秒。宁淮终于反应过来,对方到底说了什么。 逢青说的是:“谢谢。” 陆言前进的速度很快。 但按照真主的思路,这本来是不可能的行为。 因为这一路上,都有它亲自布下的幻觉。这些幻觉是长嘉无数人类痛苦的思绪结出的硕果,足以让任何人陷入精神崩溃。要嘛在绝望中自杀,要嘛病变度突破100,成为污染物。 真主见过许多坚韧不屈的战士,即使在绝境中也从不放弃希望,譬如之前的逢青,这样的灵魂在死亡后会变得格外美味。但从没有一个人,会像是陆言这样,似乎完全不受干扰,永远走在正确的道路上。 他有一双银色的眼眸,眼底倒映着一轮血月。 这是来自命运的馈赠,让他看得破虚妄。 陆言的视线里,已经看见了一枚枚枚的脑袋。它们长在一棵纤细的树上,像是结的正好的果实。 脑花们沉甸甸的,把枝头都压弯了。树枝往脑花内部输送着鲜红的血液,提供副脑成长所需的营养。 [这些都是真主正在孕育的副脑。真主有108个副脑,只要主体还在,副脑就能从这棵树上重新长出来。] 随着陆言的靠近,这些脑花甚至发出了声音—— 一个小脑花尖叫道:“别吃我!!我是馊的!” “要吃就先吃最上面那个,它最大。” 被点名的脑花出离愤怒了:“73弟!我和你无冤无仇!你为什么要害我?” 陆言靠近了这株树苗,脑花们结在树枝中,像是人参果一样摇摇晃晃。 几个熟透了的大脑花想趁着他不注意逃跑,刚掉在地上,被陆言一脚,踩成了脑浆。 很滑。触感很是奇怪。 陆言挪开脚的时候,这个脑花已经没了生息,白花花的脑浆上,还印着他鞋底的纹路。 他血腥暴力的举动,让树枝上的其他脑花两股战战。 “你,你怎么能浪费粮食!”一个小脑花的语气变得格外悲痛起来,“你踩死的是7哥。它长得满脑肥油,很好吃的。” 儘管这棵树上结着很多脑子,真主并不在这里。 [他把自己压缩到了一个包子那么大,正打算趁乱溜走。] “位置?” 陆言脑海里,再次出现了底图,以及一个闪烁的红色光点。 高强度的使用天赋,的确会让陆言有些不良反应。 陆言饿了。 不是寻常的饥饿,而是一种充满着渴望的饥饿感。这是原始的、属于动物本能的慾望。 他提刀,朝着红点的位置跑去。 这里曾经是长嘉最繁华的商业中心。虽然这里已经沦陷了几十年,但两旁的商店和宽敞的街道,依然彰显着繁华的影子。 天空突然下起了雨。陆言穿梭在街道中,像是雨夜里的幽灵。 他停在了一家餐厅的门口。防盗门早就坏了,里面黑漆漆一片,地上是碎裂的磁砖和倒在地上的桌子。 雾气依然瀰漫着,深处传来了野兽似的喘息。 陆言不可避免的感觉到了一阵困意,这种困意,和之前在机场时很像。 系统的语气充满嘲讽:[它急了它急了,它狗急跳墙,想把你再拉进意识空间里,趁你入梦的时候逃跑。] [遇上弟弟也是死,被你抓住也是死。等死,死在弟弟手上,可能比较有面子?] 陆言问:“我会再见见弟弟吗?” [你不是已经看见了吗?] 陆言抬起头,看向眼前的玻璃。玻璃稍微有些脏,再加上暗淡的光,让上面的景像很 是朦胧。 系统道:[这是真主,在你的意识空间里,见到的东西。] 陆言正对这玻璃,然而他看见的却是自己的背影。 玻璃里的人,缓缓侧过了头。没有脸,取而代之的是一根鲜红的触手,脖子上有一个巨大的血洞,血洞之中探出一根根肉鬚。剩下的地方,被衣服包裹的很好。 比起陆言见过的许多怪物,弟弟的长相只能算是一般噁心。 然而只是看见了朦胧的影子,陆言却有种噁心想吐的衝动,胃里一阵翻江倒海。金色的鱼鳞从他的手臂上冒了出来,和以前不同,这次的鱼鳞割破了肌肉和皮肤,像是从身体长出的刺。 血蜿蜒而下,剧痛从眼睛内部传来,他没忍住,弯腰,扶着墙吐了出来。 和看见的东西没有关係,这种噁心感,更像是天赋使用过度的併发症。 陆言再抬头时,玻璃上已经没有弟弟的影子了。 陆言恍惚了一瞬:“原来他长这样?” [如果不是这双眼睛,你大概连直视他都做不到。] 体制的语气莫名很是嘲讽:[但他回头,也只是想看你一眼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