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来我来,”李瑶瑶趁着跑道没人赶紧挤过去,小声解释道,“她听?不见?。” 临春被人捞着胳膊搀去凳子上坐下,头是重的腿是疼的。 心脏嘭嘭直跳,打得她胸口也带着点难受。 眼?前光影乱晃,稍微看看就?晕,她隐约知道李瑶瑶就?在身边,手掌下意识就?往有人的地方搭。 有人托住了她。 很凉的一双手,干燥,像冬天的风。 嘴唇抵住杯沿,微甜的温水润湿口舌。 临春喝下半杯葡萄糖水,视线聚拢,看见?蹲在她面前的蒋以声。 少年发丝乌黑蓬松,搭在额前,衬得眉眼?精致。 淡色的唇瓣张合,说了句话,她也没看懂。 随着缓慢的清醒,双膝钝痛传进大脑,连筋带骨般挫她脑子。 临春慢半拍地把手收回来,指尖灰扑扑的,带着点血迹。 “会有点疼,”蒋以声用棉签蘸了些碘伏,抬头对李瑶瑶说,“你扶着她。” 可下一秒,他的手被临春推开。 临春挨着李瑶瑶站起来,不由分说就?要走。 李瑶瑶也有点懵,但很快反应过来,拨开人群喊道:“让让让让。” 膝盖很疼,走一步都疼得牙齿打颤。 李瑶瑶双臂一起,吃力地架着她往前走,几步之后觉得还是背着临春比较好?。 正想着怎么调整姿势,突然有一只手臂拉住临春,弯腰抄起膝窝,把人打横抱了起来。 四周围观群众齐齐发出一道惊呼,李瑶瑶也吓了一跳,对方竟然是梁阙。 “你…”她下意识回头去看蒋以声,“他…” 梁阙一声不吭,抱着临春往校外走去。 “我去…”李瑶瑶连忙跟上去,“梁阙你出息了还?!” “别说了。”梁阙打断她的话。 李瑶瑶本想再吐槽两句,却?在下一秒噤了声。 聋子听?不见?自己的哭声,只能?压抑着抽泣,把呼啸着的情绪转化为?急促呼吸。 临春紧紧攥着梁阙心口的衣料,满脸是泪。 43 和长大后的临春不一样, 刚被捡回家时?,她很吵。 豆丁点大的小娃娃,整日整夜地哭, 怎么哄也都不好。 后?来长大一点, 其他小孩牙牙学语的年纪, 她还不会?说话。 但她的声?带正常,开心时?会?笑,难过了会?哭,受到惊吓会?尖叫, 情绪上头了停都停不下来。 一开始大家以为这是?个?笨孩子,没多在意。 直到某天发?现她对巨大的声?音也毫无反应,这才去医院检查, 发?现关键问题。 临春是?个?先天聋哑的小孩。 上帝对这个?苹果宝宝尤为偏爱, 投下人?间时?多啃了两口。 临春爸妈没了解过这方面,懵了几天, 不过也没打算放弃。 特殊教育学校本来也计划着去上,可几千的学费让这个?不富裕的家庭望而却?步。 临春上不了幼儿园, 就在家里跟着姐姐认字。 她反应慢,学东西也很慢,慢到临秋都有点嫌弃她。 但她得到了来自妈妈的很多很多的爱。 妈妈在一家玩偶场工作,小小的临春就搬着板凳坐在机器旁边。 十几台缝纫机发?出“吭哧吭哧”吵人?的声?响, 她也听不见, 用小剪刀帮忙剪掉针脚处的细碎线头。 等到下班,妈妈骑着自行车带临春回家。 路边的小麦郁郁葱葱,她搂着妈妈的腰, 看树顶掠过夕阳,天边烧红一片。 临春被家人?保护着长大, 认字之后?也会?积极的写字和他们沟通。 她正视自己的缺陷,也不刻意隐瞒。 就像爸妈说的那样,她只是?耳朵听不见。 不管和同学相处,还是?和老师交流,都抱着十二万分的友善与真?诚。 但换来的只是?明晃晃的嘲笑,还有几近越界的欺凌。 临春的父母去学校沟通过很多次,老师的态度却?不冷不热,最后?干脆劝他们给临春退学算了。 “小孩听不懂课,跟被人?交流都困难。继续在教室里不管是?她还是?其他同学,都会?被受到影响。” 到底是?怕麻烦,也不想管事情?。 不是?所?有的人?好心,愿意花费自己的时?间去接纳一个?聋哑人?。 临春三?年级的时?候差一点就退学了。 可那么小的孩子,不上学又能去干什么。 是?临秋坚决反对,咬着牙要把?妹妹教出一个?样子。 自学课程一开始很难,知识点要一点一点写出来解释给临春看。 临春认得字还不是?很多,理解能力也总别着根筋,怎么转都转不过来。 她无数次想过放弃,和大姐一样出去打工。 但临秋一次一次重新?把?她揪回来,骂过也打过,最后?还是?往她手里塞上铅笔,就算是?哭也要让她继续念书。 临春小时?候不懂为什么,直到临秋去世依旧不懂。 那年她十岁,遇见了赵老师。 菜市街狭窄曲折的长巷之后?,还没她脚踝高的边牧幼崽发?出一声?奶里奶气的叫声?。 春天的油菜花开满田野,黄绿色蔓延去天边,哪里都是?一副生机盎然的样貌。 她小心翼翼地叩了叩门板,探身走进去。 - “啪嗒——” 厚重的门帘落下,相互拍打发?出声?响。 书店里暗着灯,顾伯还在小院里倒腾。 临春在院门口看了几眼,没见着蒋以声?,这才走过去。 她的膝盖还涂着碘伏,虽然还没好全,不过基本都是?擦伤,伤口在膝盖骨偏下方一些,走动幅度只要不是?太大都不影响。 郁金香刚种进去,连个?芽尖儿都见不着。 临春手掌都破了皮,水桶拎着费劲,便重新?回到了店里,把?地扫了扫。 奶茶店下午送来了制作完成的兑换券,需要临夏这边再加工一茬送回去。 具体?的卡片临春看了,四杯一张卡,店名和地址都印在上面,弄得还挺好看。 挺让人?高兴一件事的。 就是?,暂时?高兴不起来。 扫完地,她有些无所?事事,坐在桌边看了几页书,心里装着事,也没看进去。 转头推开琴房的门,窗户关着,琴身洒了一片银白的月光。 临春把?灯打开,掀起琴盖。 谱子合着,她随手翻到自己熟悉的那首曲子。 手指搭在上面,想到了蒋以言。 或许这次还有更多,她想到了蒋以声?。 发?了会?儿呆,又把?手收回来。 出了琴房,临春回头把?门关上。 她和顾伯打个?招呼准备回家,出小院时?看边牧在门口狂甩尾巴,猜想是?来了客人?。 她探头看去,刚好对上蒋以声?的目光。 临春有一瞬间的窘迫,眼神?上下飘忽半天才勉强定下来。 晚上有些冷,蒋以声?换了件外套。 宽肩窄腰的衣架子身材,穿什么都显得好看。 对方脚步渐近,临春慌忙从兜里掏出手机。 蒋以声?步子稍停,在她面前微微抬眉,像是?不解。 单一个?动作,没有带笑,临春就能感受到从对方身上传来的浓烈的疏离感。 她低着头,不敢与蒋以声?对视,只是?摇摇头,把?手机又往前递了递。 可出乎意料的,几秒之后?,蒋以声?把?手机接了过来。 他十分随意地装进外套口袋,像是?顺手接过一件无关紧要的物件,继续往店里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