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过头来,看到顾射也是惊,忙道“顾公子,你” 顾射道“哪间” 掌柜犹豫了下,便转身引路。 所谓铁打营盘流水兵。在谈阳县这个地方,讼师就是营盘,县官就是兵。他宁可得罪县令,也不敢得罪讼师。反正真得罪了县令,他也能找讼师出头。要是得罪了讼师 他在右手边倒数第二道门前停下,转头看顾射。 顾射点点头。 掌柜便抬手要敲门,倒数第间房门咿呀声打开,老陶走出来,明知故问道“顾公子深夜造访所为何事” 顾射道“问罪。” 老陶皱眉,“何罪” 顾射道“失信。” 老陶道“哦顾公子递状纸了吗” 顾射目光凝。 站在他身后顾小甲看不下去,冲出来道“失信就是你们县令,还递什么状纸” 老陶道“王子犯法庶民同罪。若是顾公子认为我家少爷有罪,也可状告于他,并无不可。” 顾小甲皱眉道“你真是陶墨老仆我怎么看着你倒像是他仇人,恨不得他作奸犯科被问罪才爽快呢” 老陶道“我相信我家少爷为官清廉公正,绝不会徇私枉法。心中坦荡荡,自然不怕鬼敲门。” “什么鬼敲门”顾小甲大怒,“你什么意思” 老陶似乎也察觉到自己言语太冲,缓了缓,笑道“失言了。我只是讶异锤先生门下顾公子竟会半夜三更来客栈造访而已。” 顾射抬手准备叩门,老陶低声喝阻道“顾公子” 顾射手在半空中顿住,转头看他,“你总是对么” 老陶愣。 顾射手已经敲下去。 叩门声低沉。 房中毫无动静。 顾射眉头微微蹙起,“他出了什么事” 顾小甲和掌柜同时惊。 掌柜惊得是,万县令在自己客栈出事,只怕他难辞其咎。 老陶道“少爷累了,先歇了。” 顾射又问了遍,“他出了什么事” 老陶打量他。顾射不会武功,毫无疑问。无论是谈阳县顾射,还是闻名天下顾弦之,都是以文才和口才出名。但是此时此境,他竟给他种高手才有压迫感。 “我点了他睡穴。”老陶沉声道。 顾小甲道“你不会真是他仇人,长期潜伏在他身边,准备找个机会对他下手吧” 老陶不理他,对顾射道“有什么话不妨明天再说。” 顾射定定地盯着他。 气氛僵持。 掌柜额头憋出层薄薄细汗。 “准备间房。”顾射终于开口。 掌柜猛然舒出口气,忙道“好好好,稍等。” 顾小甲在顾射身边小声道“公子真要住在这里”客栈上房布置得再豪华,也掩不去来来往往住客气息。 顾射道“将马车里东西拿上来。” 顾小甲看他心意已决,只得照办。 掌柜店伙计跟着顾小甲折腾,直到子时才消停。 夜无话。 清晨曙光白里穿金。 陶墨睁开眼睛,阵头重脚轻。昨天几时入眠也不记得了,只记得上了马车,头低着低着便睡了过去。他坐起身,四周陌生环境让他惊,很快披衣而起。 郝果子睡在外间,正着嘴巴,嘴角边隐隐有口水流过痕迹。 陶墨转了圈,穿戴整齐,推门而出。 细长走廊让他很快意识到这里是客栈。 旁边门打开,老陶出来道“少爷醒了” 陶墨见到他,心头定,“我们怎么会在这里” 老陶道“县衙屋顶破了,少爷睡得死,我便自作主张带少爷来了客栈。” 陶墨想起与顾射约定,惊道“糟糕。” 老陶道“怎么” “我忘了与顾射约定。”他想着,便急急忙忙地回房间推醒郝果子。 郝果子醒来也觉得有点头疼,揉了半天眼睛,才茫然道“少爷。你醒了” 陶墨道“我们快起来去顾府。” “哦。”郝果子还未完全清醒,只是下意识地坐起来,穿衣服。 老陶道“顾公子就在客栈。” 正要自己拿着盆去打水陶墨怔,吃惊道“你说什么” 老陶重复道“顾公子昨夜来了客栈,不过少爷睡得太死,没有叫醒。” 陶墨回身,对着铜镜抹了半天眼睛,然后道“他住在哪间房” 老陶不敢苟同地皱眉道“少爷准备这样去见他” “我怕半路上遇到。”陶墨小声道。 说曹操,曹操就到。 顾小甲站在敞开门外,伸手敲了敲门板道“陶大人” 难得听到顾小甲这样正儿八经地叫他陶大人,陶墨心头有些发慌,问道“你家公子起了吗” 顾小甲看了老陶眼,似乎意外他竟然没有隐瞒昨夜之事,后转念想,此事隐瞒也隐瞒不住。“我家公子请陶大人下楼共进早膳。” “好好好。”陶墨连说了三个好字,“我会儿就下去。” 顾小甲瞪了站在旁郝果子眼,才转身离开。 郝果子被瞪得莫名其妙,“他瞪我做什么” 老陶略作思索,便明白其中缘由。想必是顾小甲不知昨夜郝果子也被点了睡穴,以为他躲在房中故意不开门吧 陶墨将盆塞进郝果子手里,边推着他往外走,边催促道“快些。” 56 56、来者不善二 风风火火地洗漱下楼,陶墨眼便看到沐浴在朝阳里顾射。 修眉俊目,风采逼人。 陶墨心底突然涌起阵陌生情绪。 初见顾射,他站在友人身后,清冷孤傲,难以亲近。自己对惊鸿瞥,从此常挂于心。说是无心,其实有意,以无心掩饰有意地亲近他,哪怕只是场镜花水月。然而,越是亲近,越是泥足深陷,难以自持。看此刻顾射为自己坐在桌早膳前等待,他心中感动与失落纠缠,双双如潮水般阵阵翻涌。 拥有越多,便越害怕失去。人之常情。他不知道若有天自己得知顾射谈婚论嫁,将会 顾射突然侧头,脸讶异地看过来。 陶墨在他凝望下回神,这才发现自己竟不知不觉落下泪来。 顾射起身,步步朝他走来。 陶墨双足如钉子般钉在原地。 “梦魇了”顾射问。 陶墨愣,随即胡乱用袖子抹了抹面孔,低应声。 “撒谎。”顾射淡然转身,回座。 陶墨被他前后态度弄得忐忑起来,小心翼翼地跟在他身后坐下,“你怎知我撒谎” 顾射往顾小甲处投去瞥,道“又打了个盹儿” 陶墨反应过来。适才顾小甲去见自己时,自己还是好好,转眼涕泪交零显然与噩梦无关。顾射之前如此说,不过是逗他,不想他竟然真承认了。 “我”他红透张脸,绞尽脑汁地想着借口。 “食不言。”顾射径自舀着粥慢条斯理地吃起来。 陶墨边吃边打量他脸色。 顾射稳如泰山。 好不容易熬到吃完,陶墨正想着为昨天失约致歉,就听到楼梯阵脚步声,老陶与郝果子同下楼来。 顾小甲看了顾射眼,朝郝果子招手道“这边。” 郝果子想到他今天早上瞪自己,心想正好借机问个清楚,便走了过去。 老陶却径自往顾射和陶墨所在这桌走。 陶墨见老陶过来,忙道“起吃吧。”自从父亲过世之后,他心中直将老陶当做父亲般存在,倒是没有将他当过下人。 老陶问道“少爷用完了吗” 陶墨颔首。 “那我们便回衙门吧。”老陶道,“昨日少爷睡得早,还未等金师爷回禀呢。” 陶墨想起晚风命案,下站起,“啊差点忘了,我们快走吧。” 顾射施施然地问道“是昨日提案子”陶墨将命案通知旖雨时,他也在场。 陶墨道“正是。不知邻县县令是否已经着手调查了。” 顾射想了想道“我与你同去。” 老陶回绝道“办差之地,顾公子出入恐怕多有不便。” 顾射不言不语,只是看着陶墨。 陶墨当即道“顾公子也不是外人。” 老陶怔。 直不咸不淡顾射脸上也露出几分兴味来。 陶墨补救道“我是说,这件事顾公子也已经知道了,也许能给些意见。也不算是完全不相干人。不如同去县衙坐坐” 顾射道“如此,恭敬不如从命。” 老陶突然后悔万分。也许昨天用顾射对付旖雨就是最大错误。他想到句俗语请神容易送神难。 行人至县衙,金师爷果然在书房。他看到顾射心中惊,但他在官场打滚多年,早已练就身面不改色本事,因此只是不失热情地打了个招呼,转而向陶墨说起移交之事。 那邻县县令听说出了命案,原本不想接。奈何金师爷早有准备,各种公文备得齐全,县令推脱几次都绕不过去,只好应承下来。 陶墨疑惑道“那县令为何要推脱” 金师爷道“死者中是箭伤。伤他不是江湖中人,就是有权有势之人护院,无论是哪种都不易得罪啊。” 老陶道“为何不会是猎户” 金师爷道“猎户箭头不会这样小巧精致。死者身上那支箭上原本刻着字,只是被人刨去了,想必是订做。” 陶墨道“谋杀” 老陶道“说不定不但是谋杀,还是追杀。” 陶墨听得心里头阵阵发凉,“为何” 老陶道“普通劫匪箭绝对不会这样精致,更不会在上面刻字。道上喊得出名号绿林人物倒是会在箭上刻字,但绝对不会在事发之时匆匆刮了去。所以,晚风虽然失了行李,看似被打劫,但事实上被劫可能性并不大。” 金师爷听得频频点头,“正是如此。” 陶墨道“若是谋杀,又为何要谋杀他” 金师爷见他发愁,宽慰道“此事既然已经移交邻县,东家便等好消息便是。” 老陶倒没他这般乐观,就他适才所说,那邻县县官本不欲承接此案,怕就算被迫接下,也只会敷衍了事。看来此事还需要动用魔教势力暗中调查。幸好这次回去,明尊将谈阳县与附近几处事务交给他负责,以示尽释前嫌,这样他也不必像当年那样,又要藏头缩尾,不敢出手,又身边无人派遣,须事事亲为。 直旁听郝果子突然冒出句,“我还是觉得此事与旖雨脱不了关系。他昨天说话,遮遮掩掩。” 顾小甲难得认同道“昨天他是故意调开身边那个小厮,说不定是怕他说漏了嘴。” 陶墨听了圈意见,发现独独顾射未曾开口,不由看向他。 顾射挑眉道“与你何干” 陶墨怔,还待再说,便见他已经转身朝书桌走去。 其实顾射这种态度老陶也十分欣赏。在他看来,那个旖雨和晚风都不是什么好东西,他们死活本就与他们无关。但是当初发生种种总让他心头不安,怕若真与那些人有牵连,让那些人追踪至此知道陶墨所在,会萌生斩草除根想法,所以不得不小心为上。 “你字”顾射突然问。 陶墨愣,猛然想起桌上还放着几张字,是当初临摹顾射所书“速审”二字,不由面上红道“我,我闲来无事写写。” 顾射道“磨墨。” 郝果子眉头皱,正要说什么,就被顾小甲拉住道“你还没带我逛过县衙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