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人在身后追打的感觉真的很狼狈,齐澈觉得自己似乎已经很久没有这么狼狈过了。 但还好,他这次终于护住了想要保护的人。 原本开车赶到律所时,律所的大门都已经上了锁,整栋楼黯淡下来,只有门口牌匾上的照灯还在发出微微的光亮。 齐澈原本想过直接离开,可他终究不放心,打算去资料里所写的,地痞时常出现的那条暗巷里看一看。 暗巷挤窄,车辆根本无法通行,齐澈想那个刚出狱的男人应当找不到这样偏僻的地方,便准备掉头回去。 然而方向盘才微微转过一些,他似乎听见暗巷深处传来隐约的吵闹与口哨声。 齐澈心中一紧,其实他实在不是一个会奋不顾身见义勇为的人,但只要有可能涉及到俞暮尧,他就无法控制自己不去胡思乱想。 所以他最终还是动作麻利的下了车, 出于谨慎,他在下车前联系了私人助理,又用手机报了警, 这样即便出现什么他掌控不了的状况,警察或者保镖也能及时赶到。 面临一切可能的危险时预先为自己留好后路,这是齐澈多年积攒下来的冷静理智, 但当他真的探到巷口深处,看见昏暗路灯下那个狼狈躲藏的熟悉身影时,他只觉得大脑有一瞬的空白。 再反应过来时,身体已经牢牢将俞暮尧护在了怀里。 背后有什么带着破空的声音重重抽下,齐澈本就不算健壮的身体忍不住晃了晃。 很疼,疼得他额头一下子冒出来冷汗,但他的心中竟感到了不合时宜的雀跃,像是忽而回到了他曾经热血过的少年时, 在那时,他也曾幻想过能这样保护自己心爱的姑娘。 他会像所有热血漫画里的英雄一样将恶人打翻在地,心爱的姑娘也会满眼倾慕的对他说出那句有些老土的“以身相许”。 可那些毕竟都只是少不经事时的幼稚幻想而已, 现实中的他没有热血英雄那样嫉恶如仇的气概和以一敌百的身手, 他只能尽力护着那个姑娘狼狈的躲避逃跑,带着她跑到不远处暗巷入口停着的车上。 好在警察和保镖都及时赶到,很快制服住那几个地痞,他们才得以脱险。 这是一次不大成功的英雄救美,齐澈整洁的外套沾了灰,原本梳好的头发变得凌乱,后背上也隐隐的疼。 可他仍然无比庆幸自己没有直接离开,若是俞暮尧真的在今晚被那些人强迫 齐澈甚至不敢再设想下去,他微微转头看向坐在副驾驶上的俞暮尧, 她的衣衫也是凌乱的,额前的头发被夜风吹起来,露出一双格外平静的眼睛。 她的目光瞟向窗外,像是在认真看着什么,又像是什么都没有盛进眼中。 自方才确认安全之后,俞暮尧除了立刻给那个周宁打了一个电话叮嘱她一定待在学校不要出门以外,就一直保持着这样冷静沉默的状态,不哭不笑,也不说话。 齐澈不知道一个年轻的女人在遭遇过这样恶心的事情之后会是怎样的反应,但他知道一定不该是俞暮尧现在这样。 一个习惯了将自己所有情绪隐藏起来的人,平静背后总是有着比常人更压抑的难过和绝望。 齐澈懂这样的感觉。 他不想看到俞暮尧这样压抑着自己,想要开口宽慰她,却又不知该说些什么。 毕竟她该是厌恶他的。 气氛就这么沉默僵持着,直到警察过来叫俞暮尧做笔录。 她终于转过头来对齐澈扯出一个温和疏离的微笑, “今天叫齐总看笑话了,万分感谢你的帮助,日后齐总如果还用得到我,请尽管联系。 齐总先去忙吧,我一会儿做完笔录会自己回去。” “” 方才齐澈一直希望俞暮尧主动说话,可现在她说了,他心里却更加堵得慌。 他觉得自己应该拦住她,挽留她,或者是告诉她自己受了伤,要求她不要这么生硬的拉远两人的关系。 可他最终什么都没说,只是沉默的注视着她下了自己的车,又进了旁边派出所的警车。 其实俞暮尧知道自己这样很是不识好歹,说不定已经又一次得罪了齐澈,可她现在实在没有精力再去思考他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替她解了围,也没办法再摆出笑脸虚与委蛇。 那个男人的突然出现,暗巷里流氓们轻浮又邪肆的调笑, 所有压抑又繁杂的思绪快要将她压得崩溃,她克制不住的浑身颤抖,却又不得不维持住自己平静的表象。 没有人天生就不会撒娇不会哭,可没有任何依靠的蜉蝣,只能靠自己扛过漩涡里所有的拍打激荡。 俞暮尧强撑着熬过了询问,熬过了笔录,她走出公安局,才发现外面的天早就黑了个彻底。 她想要快点回家用被子蒙过头,却又害怕那种空无 一人的寂静和黑暗, 那样的感觉,会让她再一次想起从前无数个被男人打骂的漫长深夜。 可除了回家,她还能去哪里呢? 俞暮尧抬头望了望天空,一片黑云覆盖,无星无月。 茫然与无力感席卷全身,恍惚间,她看见不远处街边的车灯闪了闪。 竟然是齐澈的车 他没有走,似乎是在派出所外等她。 俞暮尧怔了怔,继而看见那辆车稳稳停到她的身边, “不安全,我送你。” 今天发生的太多事情都冲击了俞暮尧的认知,但她知道自己不能再继续不识好歹。 她猜到齐澈一定已经调查了她的经历背景,但她猜不透齐澈为何会突然对她这样上心,甚至可以称得上是不顾安危的关怀备至。 难道只是因为她做了一次他的床伴,所以对她有了些不同于陌生人的感情? 虽然荒谬,但这是俞暮尧能想到的唯一一个牵强的理由。 于是她转身问他, “齐总这次,还是去上次那个公寓吗?” 如果还是和上回一样付出些体力为他服务,俞暮尧便觉得不无不可。 至少她的身边还有人在, 找些事情做,也不至于被那些压抑着的情绪彻底吞没。 可齐澈没有像她想象的那般给出回答,他忽然一脚踩下了刹车,转过头与他目光对视,脸色难看的像活吞了一只苍蝇。 “我在你眼里” 齐澈阴沉的声音逐渐消下去,沉默良久,他才重新开口, “不想回家就和我去一个地方。” “好。” 在深夜被这样一个曾经威胁过自己的男人带去未知的地方,俞暮尧原本应该拒绝,至少是应该害怕的。 可或许是因为今晚齐澈忽然出现护住自己时的步伐太过坚决,又或许是她在派出所外看到他的目光格外柔缓, 俞暮尧就想这么放纵一回,选择相信他。 好在齐澈并没有辜负她难得交付的信任,他并没有带他去什么奇怪的会所或是ktv,而是在一处偏远的环城河边停下了车。 夜黑风高,路灯昏黄,深不见底的环城河被灯光映照着泛出有些渗人的波澜。 俞暮尧下了车忍不住后退一步,结果正好撞到了不知何时站到了她身后的齐澈。 俞暮尧: 她觉得自己应该收回先前的话,这荒郊野岭环城河边,怎么看都很适合杀人越货 俞暮尧暗自心惊,后悔自己怎么就跟着来了这种地方,连先前的难过抑郁都顾不上了。 结果齐澈就那么气定神闲的走到她的身边,目光定定望向护栏之下深不见底的河水, “这里河水很深,水波湍急,跳下去就没有活着的可能。” “?” 俞暮尧忽然脊背发凉, 难道齐澈大老远带她来这儿是为了弄死她? “这里位置偏僻,夜晚不会有人,绝不会有多管闲事的人来救。 而且这里的护栏低矮,很容易翻下去。” “” 您可别再补充了吧! 理智上俞暮尧知道齐澈不可能是真的想要把她弄死,可此情此景还是让她很想就此跑路。 “适合悄无声息自杀的地方,我选了很久, 有一回我从这里迈下去,河水漫过腰,再往前走几步就能彻底解脱 可我最后还是走回来了。” 齐澈忽而转过头来与俞暮尧对视,深邃的眼眸里有浓重的情绪翻滚, “你也想试试?” “” 俞暮尧再次沉默, 不是因为齐澈的语出惊人,而是因为她的确这样想过。 就在今晚被堵在巷口,甚至是刚刚从派出所出来的时候,她便想过就这样结束一切的。 不能逃脱往昔的阴影,不能替周姨沉冤昭雪,甚至都不能让她们过得更好,她真的活得太累了。 其实从始至终,她从未真正的走出来过。 可现在被齐澈这样直视着当面问出她心中那些隐藏的黑暗面,俞暮尧竟感到了一丝莫名的心虚。 她望向护栏下湍急的河水,才知道自己根本没有勇气,也无法就这样结束掉自己的生命。 她还有太多事情没有做,也有太多责任没有完成, 如果就这样毫无意义的垮下去,周姨和宁宁会伤心的。 为了那些不值得的人和事让真正在乎的人伤心难过,她不能这么愚蠢。 更何况当年那些沉重的过往复杂交织,有的时候,她都不知道自己究竟该恨谁。 该恨那个狠心抛弃了她的母亲吗? 可她远在 天边杳无音信,恨她不过是白白浪费自己的情绪。 或者该恨那个男人吗? 俞暮尧垂下眼睑,她忽而想起今晚齐澈拉着她逃跑躲避时,那个男人拼死抱住了地痞的大腿,叫她快些跑 算了 这个矛盾又怯懦的男人,他连自己的内心都看不分明,也根本不值得她去恨。 俞暮尧伸手捋了捋额边的碎发,她抬起眼,目光中原本的空洞已经淡去了许多。 齐澈在心中微微松了口气,他不动声色的挡在俞暮尧身前一步,让她离低矮的护栏更远了一些, “既然没有到非死不可的程度,就早点清醒过来。” 他对上俞暮尧含了些探寻和疑惑的眼神,下意识微微偏过头去, “齐氏的案子还没结,你还有很大一笔没拿到的诉讼费。” 齐澈的安慰笨拙生硬,甚至带着点残酷和诡异, 如果俞暮尧是一个正常的女人,她想自己大概也会觉得费解,觉得无奈,或者会被吓到。 可她偏偏与他是同一类人,所以轻而易举就读懂了他阴冷外表与话语下的另一层含义, 他在小心翼翼的关心她。 俞暮尧心中忽而变得很平静,她偏过头去,开始对着齐澈露出一点真心的笑容, “齐总如果还需要我这个床伴,不妨直说,我自然奉陪。” 她不相信这世上有毫无所求的关心与偏袒,如果真的有,也只会让她觉得不安。 比起那些虚无缥缈让人癫狂的情爱,俞暮尧还是更愿意相信金钱的利益,或者肉体的情欲。 可她不知齐澈所求的偏偏就是她那一颗对情爱绝望的心, 这样的话于他而言实在算不上什么好话,但他却无法逼迫自己去开口拒绝。 能在床上被她抚摸,被她送进高潮里沉沦,这样的感觉也的确让他无比迷恋。 齐澈将目光转回俞暮尧的脸上,却被她不同于以往的笑容短暂的晃了一下。 心忽然跳得有些快,他刻意将自己的声音压得很低, “我这次没有逼你。” 他舍弃不了她抛出的诱人承诺,可他也不希望再被她继续厌恶。 他想,这样拙劣的解释或许苍白无力,但至少聊胜于无。 “当然” 俞暮尧眼神中有微微的惊讶,但片刻之后便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些微不正经的调笑, 她第一次没那么尊重疏离的对齐澈说话, “齐澈,你是真的看上我了?” 眼前人的问话仿佛只是一个不经意的玩笑,却让齐澈呼吸都忍不住一紧。 他望着车灯映照下女人半明半暗的身影,心中微微的慌乱过后,是久违的释怀。 他齐澈本就不是什么不求索取好人,他愿意付出,却一定要收到回报。 他一向是强势而自私的,所以那些心意和想法,本就该叫她知晓。 齐澈脱下自己新换的整洁外套,后退半步披在了俞暮尧的肩上。 有几缕柔软的发丝拂过他的手背,外套清新的雪松香气便与她淡淡的发香纠缠,融合成一种令他无比愉悦的味道。 于是他便真的笑出来,抬眸直视俞暮尧微微错愕的眼神,淡然而平静的同她说, “嗯,我看上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