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音响里放着舒缓轻柔的纯音乐,低沉悠扬的曲调回荡在耳边,像是情人间的喃喃低语,静谧又安心。 床上的人已经陷在柔软的被褥里睡了过去,眉目松散,睡颜沉静。 男人抬手关掉音响,轻手轻脚的将薄被盖在熟睡的人身上,在那微粉的薄唇上印下轻轻的一吻。 “晚安,宝贝儿。” 手掌落在圆滚滚的肚皮上,轻抚着,声音低而缓,“还有你,晚安。” 肚子里的小家伙懒洋洋的动了动小手,像是在附和他,随后就安静了下来。 男人在加湿器中蓄满水,调暗落地灯光,伸出指尖拨了拨祈言额前的发丝,和他告别。 “我走了。” 在满室安静中,男人悄无声息的离去。 房门开开合合。 走廊外,男人拎着工具箱从祈言家走出,一转身打开旁边的房门,迈步走了进去。 房内没有开灯,入目一片昏暗。 只有一线暖光从卧室门前的缝隙中倾泻而出,将黑暗的客厅映照出模糊的轮廓。 离越将工具箱随手放下,摘下眼镜和口罩。 他抬起头,来回扭动着活动筋骨,一边走,一边将身上的伪装尽数卸下。 身形改变不了,那就涂上特制的胶质物品,将脸部的轮廓稍作调整,再戴上眼镜口罩,降低被识破的风险。 口音无法伪装,索性不开口说话。 眼神会暴露情绪,那就连看都不看他。 用尽一切办法,也只是在每一个夜晚,让他能来到心爱的人身边,陪伴他度过那短短的几个小时。 他时常觉得自己的忍耐力变好了,又时常觉得自己变愈发赋有耐心。 明明人就住在一墙之隔的地方,他却还能按捺住将那人掳回去的念头,苦行僧似得一天天煎熬着,饮鸩止渴。 可是,越是这样忍耐,他就越发不能忍受祈言不在自己身边。 尤其在知道他又怀孕了,肚子里孕育着自己的第二个孩子。 他要拼命忍耐才不会在得到消息的时候,不管不顾的将人带走。 让自己的爱人和孩子流落在外,住在那样简陋的地方,独自一人辛苦的孕育,他真的很难做到。 一路走来,自己为祈言改变了太多,为了他收起尖牙利齿,恨不得将他含在嘴里,生怕荆棘划破他娇嫩的皮肤。 怨恨过,也气恼过,但是最后也只能妥协。 希望如祈言自己说的那样,时间会证明一切,他等着祈言能看清自己的内心,等着他接受自己的那一天。 现在…… 还不到时候。 哪怕他真的等不起了,现在也不是最好的时候。 …… 客厅。 李医生用镊子蘸取着特制药水,一点点洗掉男人皮肤上的胶质物。 他小心翼翼地将软化的胶质物从男人的皮肤上撕下,这种胶体长时间附着在皮肤上会造成一定的红肿和过敏现象,每次的清理工作也要很细致才不会让皮肤和胶体牵连受伤。 药水在皮肤上浸透时会有丝丝缕缕的刺痛感,但男人连眉头都没皱起来。 他仰着脸半躺在沙发上,嘴唇轻启。 “还有多久孩子出生?” 李医生的声音因为戴着口罩而瓮声瓮气,“预产期是在三月中旬。” 现在距离三月中旬也就不到一个月,孩子的情况很稳定,如果没有意外,是可以等到足月生产的。 知道祈言再次怀孕后,李医生和他的团队就被连夜调到这里,替换了祈言之前的主治医生,他现在的身体状况整个医疗团队都很清楚。 男人问了这一句就不再问了,闭着眼继续沉默的躺在那里,只是指尖在缓缓的敲击着扶手。 李医生也不再说话,手脚麻利的将离越脸上的所有胶体都清理干净,然后轻手轻脚的收拾好东西就离开了。 其实李医生就住在楼下,自从离暮在半夜生过一次病后,离越把他安排到了楼下。在男人去给祈言做推拿按摩的时候,也是他留在这里照顾离暮的。 房门开开合合,客厅再次陷入一阵无言的沉寂。 不知过了多久,昏暗的光线中,离越睁开眼,深邃的眸子望向窗外的远处。 落地窗外是星星点点的城市灯火,他的眸底也倒映着点点亮光,看上去像是有了点人气,在这个寂寞的深夜里显出几分暖色的光辉。 他垂眸,拉开手边的第二个抽屉。 抽屉里没有任何杂物,只有一个深蓝色的天鹅绒盒子。 在昏暗的光线中,它低调的像是不愿被人发现,只有知道它的人,哪怕不用特意去寻找,视线都能准确的落在上面。 小小的盒子,一只手就可以掌握,打开,里面静静躺着一枚男士钻戒。 微小的光芒洒落在戒面上,泛起细碎的五彩的光。 天台上的晚风,烛光中的戒指,真挚的告白,和他离开的背影。 那一幕幕像是刻在了脑海深处,就连他眼角的泪都清晰的仿佛昨日。 离越攥着那枚戒指,用指尖轻轻摩挲,像是在透过这戒指在抚摸那人的手指,想象着和他十指紧扣。 沉沉深夜,空荡的客厅,窗外灯火开始逐渐熄灭,只有他还未安睡,独自一人坐在黑暗中,沉默的等待着黎明。 沉寂中,不知从哪儿传来的沉闷声响就显得格外的突兀。 男人皱了皱眉头,并没有睁开眼。 那声音似乎只响了一次,许久都没在发出。 然而不知又过了多久,刺耳的铃声突然在耳边炸响。 ——那是离越的手机。 几乎是同一瞬间,男人蓦地睁开眼,视线如闪电般直勾勾地落在手机屏幕上。 那并不是他经常使用的手机,而是作为“理疗医师”时,才会使用的手机。 这个手机里只存了一个人,就是祈言。 深更半夜,突然接到祈言的电话,这着实不是个好信号。 离越心头猛地一跳,接通手机,连伪装都来不及,沉声道:“怎么了?” * 祈言也没想到会发生这种事情。 本来他已经睡着了,这几日在理疗师的照料下他的睡眠质量一直都很好,一夜无梦到天亮。 但今天不知为何,总觉得心烦意乱,就连做梦也是杂乱无章的,半夜突然就被一阵心慌惊醒。 他大汗淋漓的爬起来,被梦里没有尽头的黑暗吓到了,心脏也跳地很快。 他看了眼床头闹钟,凌晨两点,可是却一点困意都没有了。 肚子里的孩子也醒了,有些不安的在里面翻身。 祈言用手轻抚着,试图让他安静下来,却发现肚皮一阵阵紧绷,里面也隐隐有些发硬。 他喘了喘,坐在那里有些手足无措的迷茫感。 上次生产是因为外力撞击而导致他早产,很多产前的情况他都没经历过。 但这一次,他安安稳稳的待产到现在,所以也并不清楚这到底是什么情况。 他以为是孩子受了惊,所以就一直耐心的哄着,可是自己的心跳却逐渐加快,肚皮的紧绷感也逐渐加剧。 那种没来由的心慌一直牵扯着祈言,他有点怕,可是又不知道要给谁打电话。 他想去客厅倒一杯水喝,可是刚一下床就觉得肚子沉甸甸的像是有一双手在拉扯着,不停的往下坠去。 他惊喘着,扶着墙缓慢又艰难地走出卧室,只是短短几步路,就已经满头冷汗。 他摸索着想要在餐桌旁坐下,可是拉开椅子时身体失去重心,直接向一侧歪。他惊慌失措的张开手臂想要保持平衡,却不慎将那张椅子推翻。 他和椅子一起倒在地面上。 沉闷的声响中混着他细弱的悲鸣。 摔坐在地上时,祈言很明显的感知到有什么温热的液体从身下缓缓涌出。 有那么一刻他是十分恐慌的,但也只是很短的几秒钟。 他狠狠的喘了两口,随即咬紧牙关,伸手去够被摔到不远处的手机。 打开手机通讯录,他几乎是没有任何犹豫就拨通了最近的联系人,也是他比较信任的理疗师。 当电话被接通时,他甚至都没有听清对面那人仿佛比他还慌乱的语气,气喘吁吁的求救。 “我、我好像要生了……帮、帮我……拜托……” 他刚说完这句话,对面就是一阵慌乱又急促的脚步声,接着就是仿佛近在咫尺的甩开房门的巨大声响。 他没有挂断电话,但是却听到了两道敲门声一前一后的从门前和手机里传来。 “咚咚咚——” “咚咚咚——” 祈言怔在那里,他艰难的抬起头来,看向门口,脑海里一阵空白。 为什么…… 他还没有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又是一道敲门声炸响在耳边,同时伴随着一个男人急切又低沉的声音,一前一后,响彻耳畔。 “祈言,是我!” “别怕,我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