遮蔽(1 / 2)

他——案件</p>

1</p>

这个人就摆在我们面前。他是个杀人嫌犯。</p>

我刚放走一批嫌疑犯,那是从夜总会抓来的三陪女。作为一个刑警队长,我负责了这场扫黄突击行动,却没想到如此怨声载道,被涉及部门太多了。</p>

没有了se情业,娱乐业服务业也垮了;娱乐服务业垮了,宾馆旅馆也生意萧条了;游客少了,过夜生活的人少了,出租车司机也没了生意,鬼魂似地man城市游dang,拍着方向盘骂娘;jiao警也罚不了款,工商也收不了管理费,税务也收不了税;经济不滋润了,领导也不高兴了。牵一发动全身。说白了,se情行业已成了我们这座城市的重要经济支柱。</p>

要不要发展经济?要。要发展经济,就必须靠山吃山,靠海吃海,我们这地方出的是ji3女。只能把她们给放了。那些女人也明白为什么放了她们,瞧她们慢tuntun收拾东西的样子。有一个还把发夹解下来,含在嘴里,用手细细地扎着头发,吔你一眼。我企图唤起她们的廉chi,我说:你们为什么要出卖身体?</p>

她们回答:有,为什么不用?不用白不用。</p>

爹妈给的。另一个说,就像你爹妈给了你一米八,就用来抓人。</p>

我可不是因为一米八才抓人的。我正se道,要有理由。</p>

被你抓了,有理没理都由你说了算了。她们说。</p>

也许吧。我有着跟职业很相称的外表。被我抓的人,无论有罪没罪,都会显出罪犯的模样。在我所在的辖区,大人吓唬小孩,也会说:叫一米八来抓!</p>

我的一米八外号,是在结婚那天传出去的。我的qi2子各方面都相当优秀,当初追求者众多,她独独选中了我。结婚闹新房时,大家问她为什么选中了我,她笑而不答。一个同事就扯着嗓门问,是不是看中了他一米八?是不是看中了他一米八?从此我就被叫做了“一米八”。我一来到办案现场,就会有人喊:一米八来啦,一米八来啦!</p>

我不讳言一直很得意自己的身高。有多少男人为自己的身材矮小懊丧不已,痛不yu生。父母给了我好身材,也给了我光明的前景。当初我考进警官学校,在面试上就赚了大便宜。在学校里,开运动会,我在前面拿旗;文娱演出,我演英雄;我走到哪里都有女同胞热辣辣的目光,以至于我觉得自己本该如此,世界本就是如此。我的魁梧身材是父母给的,父母的恩情是做子女的终生也报答不完的。</p>

所以当我接手眼前这个案件,简直不能理解。这是一个凶杀案。被杀死的是一个五十多岁的母亲,凶手不是别人,恰恰是她的儿子。这个世界什么都会发生,ji3女不知羞chi,儿子杀亲生母亲,简直是疯了。</p>

他就在我的面前。他是个残疾人。</p>

是小时患小儿麻痹症导致残疾的。他病病歪歪坐在现场。我让人把他扶出去,不料他一被扶起,就歪着要倒下去。那脚竟然没有一点支撑力量。边上有邻居说,要用抱,把他抱出去。别人抱不动,最后只能由人高马大的我把他抱上了警车。</p>

这样的人,居然会杀人?简直不可思议。邻居们说,他平时必须趴着母亲的肩膀才能勉强走动的。用拐杖也不能站稳,所以干脆就弃拐杖不用了。我不知道他是怎样打死他母亲的。难道那母亲不会逃吗?只要稍加逃脱,他就不可能接近对方。</p>

人有着求生的本能。</p>

也许是因为被害者是母亲。她不忍心逃。她一逃,他就会倒下去。母亲是不能看着自己儿子跌倒的。宁可自己挨揍。难道她就这样让自己活活被打死了吗?</p>

她是被鞭子chou死的。她的尸体上布man了鞭痕。那每一道鞭痕,都把她向死亡推近一步。我难以想象她是怎样忍受着,一步步被推向生命终点的。</p>

我查看那个鞭子。皮的,是真皮。也许由于长期在水里浸过,显得又干又硬。</p>

我不知道凶手是怎么nong到这东西的。即使是自己加工,也需要原材料。他怎么上街去买?他每走一步,都要由母亲驮着。难道是在他母亲支持下得到的?我注意到,那鞭子的握柄上包着一个绒布护套。完全按照这握柄的尺寸feng制的,十分妥贴地包住了握柄。我的眼睛被那护套上的一圈针线绣成的花边吸引住了:顺畅而均匀,明显是出自女人之手。这feng制柄套的女人是谁?难道还有第三人?如果没有,难道就是死者?</p>

那凶手,他什么也不说。</p>

2</p>

邻居们说,当时只听到那母亲一声嚎。好像从zhangman气的汽球里xie出来一点,又马上憋住。然后又什么也听不见了。门紧闭。有好奇者跑到与他们家相邻的一个杂货铺里。杂货铺老板不愿意人家进柜台里来,只答应代为偷听。他把耳朵贴近相隔的墙板听,没听出什么名堂来。发生了这么大的事,一条命被打死了,那边应该有些声响。杂货铺老板说。这是一片棚屋区,房屋间只用单层隔板隔着。</p>

假如只是壁板,也许还可以看到影子晃动。但是他们家的墙板上糊着报纸,从外面什么也看不见。近几个星期来,那家不huanying人家进他们的屋子了。过去有什么事,还叫大家进去帮个忙,现在全没有了。居委会说,有事找他们,那母亲也总是堵在门口,问:什么事?</p>

那家都闷出一股馊味了。居委会主任说。</p>

既然这样,我们也不进他们家了。居委会说。我们可忙的事多着呢!计划生育、社区卫生、垃圾袋装、休闲公园建设,还有yao鼓队表演。抓yao鼓队可是事半功倍的事,最能显政绩。一到什么活动,无论是节日,还是“十六大”,还是移风易俗宣传,把它拉出去。社区里动不动就锣鼓喧天。</p>

但这一切,似乎都跟这一家没有关系。不过他们是好公民,jin止做的事,他们绝不会去做,包括luan占门口地盘,luan倒垃圾什么的。至于重中之重的计划生育,跟他们根本就没有关系。那儿子,根本就娶不到媳妇。</p>

这个家庭只有母子两个人。死者的丈夫很早就死了。她三十岁就守了寡。因为这孩子,她没有再嫁,母子俩相依为命。儿子的病已经被宣布无治,母亲就自己发明治疗的办法。在脚上绑木板,撑着,让孩子走。</p>

或者是把孩子的脚绑在chuang栏上,让他弯下,立起,锻炼脊柱力。一天五、六个小时。大家看着那小孩也ting可怜的,疼,累,豆大的汗珠从额头淌下来。做母亲的哪里就不心疼?可是她还是bi着小孩练。常因为这样打孩子。</p>

大家来劝,她说:不练好了以后怎么活?她急起来也这样冲她孩子叫。有用没用,不管三七二十一练就是了,死马当作活马医。可是孩子始终没有好起来。</p>

人们总是瞧见母亲驮着儿子,转这里,转那里。从小到大,他总是这样被母亲拽着驮着。这种情形从来没有改变过。已经三十好几了,一个大男人,还被母亲驮着,甚至是抱着,像抱着他小时候一样。儿子搂着母亲,有时候搂着她的脖子,有时候是yao。有时候甚至拦xiong搂着。</p>

有一次他将要滑落下去,慌忙中揪住母亲的ru房,像抓住救命的把子。他洗澡怎么办?是不是也是母亲给洗?有一次一个小伙子突然问出这问题,话一出口,就遭到大家的责备:你这个下liu坯!人家都这样了,你还这么说!为了便于半夜照顾,儿子一直跟母亲睡在同一张chuang上。</p>

大家都知道。没有人觉得不妥。一个母亲,一个儿子,一个残疾人,一个残疾人的母亲,人们对他们的所有的思路,都被规范在他们最基本的生存层面上,他们的不幸。母亲拖着的是一个永远长不大的儿子。何况,儿子是从母亲的身体出来的,他怎么可能对那身体有非份之想?岂不是luan伦了?人们看到的只是,一对孤立无援的母子。</p>

母亲没有工作,原来所在的一家工厂被卖掉了,她割了一万元的补偿金回家。他们就靠这钱度ri。因为怕这一小笔钱蚀光了,母亲又去给人家做家庭卫生。一次十五元。也只能干这样的活,因为可以中午赶回来给儿子做饭。</p>

但是这样的日子也不能长久下去呀。她一年年老了下去。虽然才五十多岁,但也已经离干不动不远了。有母亲在,儿子还能活下去。假如没有母亲了呢?儿子谁来供养,谁来照料?</p>

就是因为这,她才要给儿子娶个媳妇的。一个雇过她的东家这样说。起初我们不理解,这样的儿子了,还娶什么媳妇?他说。混着过一辈子算了。没有人认为那个残疾人有结婚的权利。直到那母亲说出前面那个理由。</p>

最初给介绍对象的,就是这个东家。是在那母亲一再恳求之下答应的。也看在她干活ting卖力干活的份上。她不但做约定的卫生,连主人的碗筷她都给洗。久而久之,她来做卫生这一天,主人就不洗碗了,后来连衣服也堆着让她洗。可是,应该介绍什么样的人合适呢?东家被这问题难住了。</p>

当然首先必须肢体无残疾,然后,不呆不傻。至于长得什么样,就顾不着了。他们给介绍了个丑女人。女方以为对方只是腿脚不灵便,把腿像拖把一样拖着还是勉强可以走路的。不料竟然站都站不住。马上回绝了。</p>

只能把条件再放低了。再低的条件是什么呢?再丑?甚至是五官不全?再丑该怎么丑?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liu。爱美之心人皆有之,现在却要竭力往丑处找。去农村找吧。最后想。去那些边远的饭都吃不上的农村。也可以找个模样好的了。那儿子一听,就说。看来也是个好se之徒。他已经到了这份上了,还要好看的?简直是不知天高地厚。</p>

何况我们还有钱。那母亲居然也附和。她也够纵容儿子的。没法找了,东家推了不管了。后来不知道他们哪里七撞八撞,逮了个四川来的,长得也还真的可以,也确实往他们家跑过一段时间。大家都说,看来还真有样子了。不料有一天,那母亲跌跌撞撞跑到街上,叫喊,他们家的存折连同身份证都丢了。</p>

是被那个女子偷走了。那存折上的,就是那一万元钱。那女子没有告诉她的住所,他们也没有问。他们一直沉浸在就要结婚的喜悦中的。</p>

后来那母亲说,离过婚的也可以。现代社会了,离过婚的,为什么要迁就给你?后来又说寡妇也行,带着小孩也没关系。还是没有人愿意。而且又没有了那一万元钱,娶老婆的本钱已经没有了。谁也想不出他们还有什么让人看上的。</p>

他开始打母亲,就是在那时候的。邻居们回忆说。母亲什么都愿意给儿子,就怕她没有。母亲可以剜自己身上的rou给儿子吃,儿子你也能吃得下吗?邻居们说。他们看不过儿子这样对待母亲。他们去劝。可是母亲却说,让他打,打一会儿就好了。似乎是要用自己的rou来喂那只疯狗。</p>

后来她干脆把家里的门给关了。再出来时,大家瞧见她脸上的伤痕。她朝大家笑着。那伤痕因为笑,撑得更大了,发着光。她去市场买菜。她还必须给儿子做饭。那死儿子打累了,肚子打饿了。如果她不去做饭,又心疼儿子要挨饿。</p>

还真没料到她会被打死。</p>

3</p>

有一次,那母亲居然突发奇想,她想用自己换一个儿媳妇。说起来荒唐。与他们家隔几条街,有一个老头子,老不拉叽了,什么事情也做不了。</p>

他老伴死了,给他留下一个傻女儿。不但不会照料父亲,还要父亲照料她,发起脾气来,还会打父亲,打得老父亲逃到街上去,站在街对面骂:我cao你妈!</p>

大家笑了:她妈就是给你cao的。你不是cao了她妈一辈子了吗?</p>

老头自己也笑了,叹息道:唉,没办法!被儿女打了,是一点办法也没有!</p>

大家就想到了这边的一家子。有人就开玩笑说,他们配起来倒ting合适。那母亲居然真的向老头发起进攻了。她跑到老头家,做饭,料理家务,哄那个傻大姐。</p>

后来索xing把儿子背到他们家了。她做事,让他和傻大姐玩。她儿子虽然身体残疾,可是脑袋并不傻的,还认得一点字。</p>

真不知道他跟那傻大姐有什么好玩的。那傻大姐的智力水平,还不及三岁儿童。</p>

因为有企图呗。大家说。但跟这样的傻女人,即使结了婚,又能解决什么问题呢?傻女人还要人家照顾呢,她还能照顾瘸子?但也许,那母亲是想,让他们生出孩子来,孩子长大了,就可以照顾自己的父母了。</p>

果然,老头说,有一天,老太婆向他提出了结婚要求了,然后再把他的女儿嫁给她儿子。这样,我们两家人就可以住一起,互相照顾了。她说。</p>

她这不是卖自己吗?大家说。</p>

卖bi2!更刻薄的甚至这样说。</p>

她是卖自己来换孙子。</p>

倒不如她直接和儿子造孙子呢!一个说。</p>

大家猛地不作声了。这实在是大逆不道。中国人为了生育,是什么荒唐事都做的。因为是生育,于是也不显得荒唐,只有悲壮。</p>

老头子还没有答应,她就干脆把棉被搬到了老头的家。她自己爬上老头的chuang了!大家说。也许为了迂回缓和,她没有立即让自己的儿子也上对方女儿的chuang。</p>

可是当天晚上,她儿子就被那傻大姐像端椅子一样端了出来。并不是因为他对她非礼了,傻大姐也不知道什么非礼。而是因为他陪她玩,玩得她不高兴了,她就叫他回去。她把他搁在大街中央。</p>

一辆大卡车通不过,拼命鸣喇叭,吵得各家各户打开窗户,探出头来,看见了。傻大姐冲着那残废人喊:回去,回去,不跟你玩了!</p>

令人哭笑不得。这样的傻女人,即使和她结了婚,又有什么用呢?可那母亲却还在一旁哀求着,向傻大姐作揖,鞠躬,看了令人心酸。不管她怎样恳求,傻大姐就是不答应,就是让他们回去。那傻大姐似乎也不傻,她居然冲到附近的一个公共电话亭,要打110。结果,110来了。110不分青红皂白就把他抱到车上,带走了。</p>

确切地说,是被挟持。一个说,当时,那瘸子的脚在110的胳膊下挣扎着,可是挣扎得没有条理,因为他其实支配不了自己的脚。那脚只是盲目地luan动,即使让它挣扎成功了,它也不能够接受胜利的成果。</p>

他的眼中充man了绝望,瞪着他的仇人,可是他连瞪仇人的能力都没有,他的眼珠根本没法对准目标。</p>

他很快就被放出来了。那以后,他变得更加阴沉了。他们家的门也关紧了。</p>

大家说。</p>

你——审讯</p>

1</p>

作为一个刑警,我当然遇到过不配合的嫌犯。抵赖,装疯卖傻,但没见过像他这样的。他完全是不理睬。他的魂好像已经飞到另一个世界,他在想着另一个世界的事。也许就因为他杀的是母亲。他的灵魂已经随他母亲去了。或许还因为,生命对他,本来就是个值得厌倦的东西,无所谓珍惜。</p>

拘留这样的人,给拘留所出了难题。他的生活无法自理,吃饭靠送,睡觉不能上chuang,就让他窝在地上睡也就罢了,可是大小便呢?他已经没有任何亲人。只能让卫生工协助他。因为增加了工作量,卫生工不情愿了,对他吆吆喝喝。有一次,卫生工帮他小便完出来,对我贼笑了一下:哼,那小子的jian物还ting大!</p>

我一愣。我还从没有想到这问题。我并不觉得生殖器跟这案件有什么关系。</p>

我一心想着如何打开撬开他的嘴。我需要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脉。我需要他的供词。可他一言不发。我决定暗中观察他的举动。特别在晚上,黑暗是会让人卸掉盔甲的。我发现了他在躁动。黑暗中,他趴在拘留室的地上,不停地扭动着。</p>

他拿自己的头撞击墙壁。他脸朝着内侧,我只能看到他的背,那背在微微chou搐。</p>

也许是在哭泣。一个人把自己的母亲给杀了,无论如何是要痛悔的。他在自责。</p>

他不能不自责…突然,我听到他叫了一声:妈!</p>

他在自责。可是看那动作又充man了攻击xing。他的身体抖动得更加厉害了。好像在殊死搏斗。猛地一震,好像挨了qiang子似的,猝然停止了。他好像死了。他这是怎么了?</p>

好久,他侧过身来了。严格地说,是因为支起身体而侧了过来。他好像在找什么。可是没有找到。他茫然四顾。月光从高高的窗口上照了进来,照着他的脸。</p>

一脸失落。并不是我这几天来所见到的死气沉沉的脸。那是ji昂的,刚刚从ji昂的巅峰掉下来的脸。我很吃惊。</p>

他好像没有找到他要找的。最后他伸出了手,放在墙壁上擦着。他在擦什么?</p>

拘留室太暗,月光没有照在他擦的墙上。看不见。</p>

他重新躺下了,蓦然发出一声野兽man足之后的叹息。</p>

我猝然意识到了什么。同时我感觉到自己被对方捆绑到了一起。我能闻到对方呼出的气息,那味道,男xing的味道。自己和对方有一样味道。好像我们在沆瀣一气。</p>

我对同xing的气息是如此的忌讳。我逃走了。 2那个擦在墙壁上的东西,被证实是jingye。我简直愤怒。</p>

我是利用第二天提审对方的时候,到那拘留房查看的。我从来没有想过犯人要有这方面的权利。拘留所也总是把男犯跟男犯关在一个房间里,而且四面透风,便于监视。这些男犯的xing怎么办?在他们被关进来时,xing是被承认的。一旦进来了,就没有人考虑他们的xing问题了。他们也是和我一样是男xing。</p>

我一直没有意识到自己的xing别。我只知道自己是刑警。现在有一种被揭lou的感觉。我明白了我为什么如此愤怒了。但是我很快就让自己相信了,我的愤怒是出于对他本身,他的行径。一个杀人犯,不思悔改,还做出这种事来!并且我发现了案件的切入点。审讯从这里切入。</p>

问:昨晚你做了什么了?</p>

不回答。(但是他抬起了头。由于病症,那目光显得很可怕。果然他虚弱了。)问:你敢说你没有?</p>

答:没有?(他tuo口而出。终于打破了沉默。)没,没有什么?</p>

问:问你呢!</p>

答:没做什么呀!</p>

问:没做什么?我问你,你把什么抹在墙壁上了?</p>

答:没…</p>

问:又是没有!我刚才去看过了。是什么?</p>

答:是…</p>

问:是什么?!</p>

答:鼻涕嘛。</p>

问:你撒谎!我可向你重申政府的政策:坦白从宽,抗拒从严!你要老实jiao代!</p>

答:jiao代?我jiao代什么?</p>

问:你应该自己知道!</p>

答:我不知道。</p>

你还在狡辩!你在动自己!</p>

对方猛地低下了头。可见原来就有心理准备。他在躲避着,嘴里仍然强硬地说着:没有,没有…</p>

问:那好,你说,你没有什么了?</p>

他猝然抬起头。猛地意识到自己是被对方圈套套住了,又目光躲闪起来。他的眼睛并不能利索地听他指挥,好像两只不听话的珠子,被他一拽一拽着。他的脖子于是更剧烈地牵动着。这是他这种病症的人病徴。</p>

你说呀,没有什么?我紧bi。</p>

没有动。</p>

没有动什么?</p>

那种事,意思已经说出了,只是没有明确说出具体的词。谁先说出就是谁羞。</p>

我占着优势,现在是我在审问他,他不能不回答。除非他再沉默。可是他已经不可能再沉默了。他伤口的痂已经被揭开。确切地说,他的伤口已经鲜血淋淋,捂也捂不住了。由于病症,他的样子怪异极了。他开始盯着你,头一挣一挣的。终于,他愤怒了。</p>

你别以为你怎么样!他叫。你别以为你有什么了不起!你了不起,还不因为你不缺胳膊不缺腿?</p>

不,是因为我是执法者!</p>

算了吧!执法者?你要是像我这样,你能执法?</p>

我就是不当执法者,也可以做个人。</p>

做个废人?</p>

即使我残疾了,我也可以堂堂正正活着,做个好人,不至于去杀人。还是杀自己的母亲。</p>

你没有资格说这样的话!</p>

为什么?</p>

你不是我,也不是我的母亲。</p>

不是你母亲?难道你母亲她愿意被你杀死?没有人愿意自己被杀死的,也没有儿子去杀母亲的。你为什么要杀死自己的母亲?</p>

我们不能一起活。</p>

难道你母亲不是你的唯一依靠吗?</p>

我不要这样的依靠。</p>

你讨厌她?</p>

我恨她。</p>

为什么?就因为她让你残疾了?</p>

是的。他忽然烦躁了起来,支撑着要站了起来走掉。可是他摇摇晃晃着又倒了下去。</p>

好吧,我让你走。我说。</p>

他立刻把目光投向了架他来的两个刑警。我挥了挥手。两个刑警过来搀扶他。</p>

他急切地往外拉着身子。那模样,与其是在抗议离去,勿宁是在慌张逃离。我看到了他渐渐轻松下来的背。</p>

你恨她,是因为她妨碍了你做昨晚那种事了吧?我忽然冲他的背说一句。</p>

他猝然一震。险些从搀着他的刑警手上滑tuo。他回过头来,用无辜的目光望着我。</p>

饮食男女,食sexing也。我继续说,可是你却和你母亲同居一室。她时刻和你在一起。</p>

他哈哈笑了起来。什么叫做时刻在一起?难道就不会有不在的时候?</p>

当然有。我说,可是你如何处理排xie物呢?</p>

他愣住了。</p>

你母亲发现了你这恶习了吧?</p>

什么恶习?他说,在你们眼里什么都是恶习!</p>

难道在你母亲眼里就是可以允许的吗?</p>

我不允许你污辱我母亲!</p>

不是污辱,是审讯。严肃的审讯。你必须回答。那么我问你,你母亲对这种事怎么看?她是怎么处理的?</p>

不说话。</p>

你不说也罢。总之她遭你恨了。所以你杀死了她!我说。这样的推断未免牵强。我只是要ji起他的申辩。</p>

我没有恨她!他叫,我没有恨我母亲!他猛地情绪激动起来,浑身发抖。怒目圆瞪着我。要不是他不能支配自己的身体,他一定会扑过来把我掐死。</p>

可是他现在只能叫,喊,声嘶力竭,把自己整得憋气过去。他的眼珠子好像鼓得要掉出来了。他为什么反应如此强烈?也许他真的爱他母亲,那么他为什么要杀她?也许他并不想杀死母亲,只是打。他失手了。</p>

2</p>

他被重新架了回来。似乎明白了自己反抗无用,他也不再反抗。或者是因为被我单刀直入的问题刺伤了?他奄奄一息地靠在椅背上,仰着头。</p>

不,你恨她。我仍然说,故意地。你恨你母亲,所以你把她杀死了。</p>

他不再反驳。</p>

因为她生了你吗?</p>

他点头了。</p>

你母亲生你有错吗?</p>

当然,她既然不能给我幸福,为什么要生我?他说。</p>

荒唐逻辑!我说。而且你别忘了,你小儿麻痹症是后天的,是你两岁的时候。</p>

那时你已经出生了。</p>

可以将我捏死。</p>

什么?</p>

就是嘛,那时候我还不懂得死,那么小,一捏就死了。</p>

你别胡说,胡说八道…</p>

…就了结了。他继续说,等到长大了,能量储得manman的,怎么死?</p>

你别就想着死。</p>

你活得这么滋润,当然不想死喽。要什么都会有。</p>

你是指你的婚事?</p>

都给我找什么样的货se呀?他叫起来,这世界上的丑女人我全见过啦,真是大开眼界。跟那些丑女人结婚,有什么胃口?我不想结了,她还说,要结,世事都是这么做的。正常的人这么做,我这不正常的人他妈的也要被迫做正常的事?</p>

你不需要?</p>

不需要。</p>

真的不需要?</p>

他一愣。是呀。我可以自己手淫呀!</p>

他居然说,说出这个词!我很吃惊。</p>

你有过手淫吗?他忽然问我。</p>

我一愣。我有过,在我恋爱之前。当然。每个人都多少有过手淫的经历,就好像每个司机都不同程度地违反交通法规一样。</p>

没有。可是我说。我是刑警,我不能那么说。</p>

那是因为你有女人。他说。有人给你搞!</p>

不要胡说八道!我喝道。</p>

你不也是男人吗?他一笑。我们的区别只不过是境遇的区别,而不是正义与xie2恶的区别。</p>

你再胡说八道!我再一次用了“胡说八道”这词,可见我词汇的贫乏。</p>

搞女人的感觉,好吗?</p>

那该去问你自己。</p>

很好。他说。实在是太好了。世间还有如此快乐的事…我感觉浑身痒了起来。原来的痒感被他挠起了。很久,才平息下来,但是我皮肤仍然发麻,感觉很迟钝,像刚从催眠状态中醒来。</p>

你一直这样?我问。</p>

不,原来没有。他说。</p>

那原来怎么解决的?</p>

梦中都跑出来了。他说。</p>

那么什么时候开始呢?</p>

被你们110放出来那晚上。他说。第一次。想象不到吧?那晚上我睡不着。</p>

后来迷迷糊糊睡着了,也没有梦。那以后再也没有梦了。</p>

我点头。</p>

半夜里我醒来了。zhang得不行。我其实是被zhang醒的。我没有办法排出来。没有梦。只有现实。但是现实有什么呢?什么也没有。空dangdang的,房间,chuang。不,chuang上并不空dangdang,有我母亲在。他神经质地一跳,不再说了。</p>

我知道。我说。</p>

你知道什么?</p>

我知道你只能和你母亲睡在一起。我说。</p>

他一愣,笑了。还笑得很羞涩。这没什么。我说。</p>

是没什么。是我母亲,难道会去搞母亲?他说。</p>

我一惊。猛地有一股什么感觉。把xing跟母亲联系在一起,即使去想一下,都犯忌,都恶心。他为什么要这么说?他这是什么意思?我清醒过来。</p>

但是被母亲发现了也很难堪呀。我套他。</p>

是的。</p>

被发现了?</p>

是的。也许是我动得太厉害了。妈醒过来了。</p>

然后呢?</p>

她说我。</p>

说?</p>

是说嘛!他应。神经质地瞥着我。不是说是什么?他叫,嗓门都变了调。</p>

我本来以为他是在避重就轻,用“说”代替了“骂”。不料对方却这样反应。</p>

我愣了。难道对方有什么要隐瞒的?</p>

那你说,是怎么“说”的?</p>

也不是“说”,是,打我。</p>

打?我又一愣。怎么又成了打了?</p>

是打!他说。你解恨了吧?他忽然大笑了起来。你喜欢看吗?你喜欢看热闹吗?你们这种人就是这样!你们有权利看热闹。事不关己,高高在上。好吧,我告诉你,我妈骂我不是人,是畜牲!像打畜牲一样打我。是,我不是人,我是畜牲!你是人。你是人吗?咱们来换个位置试试,让你半夜起来孤零零的,没有人,没有别人,只有一个妈。只有一个妈。没有女人可以用,你会把你妈拿来用的!</p>

什么?!</p>

对方猝然惊醒过来。原谅我,胡说八道了。</p>

他也用“胡说八道”这词了。可见我们的词汇一样贫乏。当我们害怕真相的时候,这句一概撇清的“胡说八道”,也许是最好的抵赖和逃避。他在回避真相。</p>

有这样的话,也许就真有这样的念头。也许真的有什么事。我简直不敢去想。但是作为一个刑警,必须去面对一切恐怖的真相。</p>

不,你不是胡说八道。我说。</p>

真的是。他说。开个玩笑。他又笑了。由于他病症造成饥rouchou动,他的笑很可怕,又很可怜。</p>

并非开玩笑!我残忍地又说道。我们已经调查过了。</p>

调查什么?</p>

你清楚。</p>

我清楚?他说。哈,什么嘛。</p>

你要知道,没有不透风的墙。</p>

墙?</p>

再说,你们家的墙壁又是那么薄。我说。我自己也觉得这样说,有点刻薄。</p>

但是我是刑警,我这是为了审讯,即使是刻薄,即使是残忍。</p>

对方终于被打蔫了。像被剥得jing光的乞丐。我没有办法。他终于说道。</p>

我盯着他。</p>

她骂我。他说。妈妈她甚至都羞于点出这具体的事,她只是说:这种事。好像并没有特指什么,但是我知道,她在指什么。母亲知道了。让自己的母亲知道了这种事,真不知道该怎样说那种感觉了。可是我又能怎么样呢?我没有办法。</p>

我还得做。即使我知道这样做的后果。特别到了半夜三更,忽然醒来,黑暗一片。</p>

黑暗让你什么也顾不了,只想着眼下,要做。然后第二天,又被母亲骂,最后发展成了打。我是从小没有离开母亲怀抱的人,也许就因为这吧,母亲觉得我还是小孩,打对我算不了什么。可是我已经不是孩子了。我恨!</p>

就这样你最后杀了你母亲?我几乎要说出了。自然推理,符合逻辑。我已经得到了我所需要的了。可是我收住了话。假如只是这样的话,那么在这之前,对方慌张什么?我决定不做结论,追问下去。</p>

只是恨吗?我问。</p>

还有什么?他反问。</p>

你说呢。我说。我再次告诉你,我们的政策是坦白从宽,抗拒从严。事实已经铸成了。但是我们还是可以宽大处理的。我想,你母亲她不会希望她的儿子死的,所有的母亲都不会希望自己的儿子死。即使你打她。</p>

他低头。</p>

你想想,你母亲被你打,她还不反抗。她为什么不反抗?</p>

你怎么知道不反抗?</p>

她要反抗,你打得到她吗?她能被你打得伤痕累累吗?</p>

他一惊。你们怎么知道的?</p>

什么?</p>

伤痕累累…</p>

我笑了。这个幼稚的问题。我们有法医,验尸是我们的必要程序。你说。</p>

你们没有权利这样做!他叫,她是我妈!</p>

笑话。你是杀了她的人!她还是你妈吗?我反问。</p>

反正你们没有权利这样做!他仍然叫。他再一次站了起来。他马上摇摇晃晃倒下了。边上的人慌忙去扶他。可是他猛地把大家的手搡开,要自己爬着出去。</p>

但他做不到。他的腿没有力气,他的两只手力气很有限。可他仍然爬着。我妈在哪里?我妈在哪里?你们没权利动她!你们没权利尸检!他声嘶力竭,捶着地板。</p>

我很惊异:他为什么对尸检如此min感?</p>

3</p>

我决定,重新验尸。</p>

yin道内有残留着jingye。我简直不能相信。经过比对,这jingye不是别人的,是死者儿子的。居然!</p>

我震惊。</p>

我冲到拘留房,把检验报告单丢在他的面前。他马上把报告单团在手心里,惟恐被别人看了去似的。我要拿回来,他不让,又急煞煞将它往怀里sai。这是没有用的,我说,我们已经知道了的,你就是把它吃进去也没有用了。</p>

这是致命的揭lou。比手淫被揭lou更致命。现在,由不得你不说了。即使你想死,一死了之。你也没那么容易撒手。</p>

是在什么时候?我问。</p>

死了后。</p>

她已经死了…</p>

她死了,她丢下我,我怎么办?</p>

什么怎么办?我一愣。难道长期以来是…</p>

你不知道有多难受。他说。半夜三更被zhang醒了时候的感觉。没有人。无助。</p>

我没有办法了。我只能自己给自己做,自己解救自己。即使过后要遭到母亲的打骂。被母亲发现这种事,是多么的难堪!让我再没有脸去面对母亲。就好像被剥光了衣服,无可遮掩,全完了。感觉到全完了,倒又有一种轻松了。感觉到了凉快。本能的感觉。一切变得如此直接,如释重负。反正是完了。反正我没脸没皮了。反正我是无chi了。我只顾自己快乐就行啦!我要放任自己。我尽情地做着,想象着女人的身体。我cao她!她的dong…可这样,那想象里的形象就显出虚来了,没有实感。女人的身体是什么样?其实我并不知道。我没有见过。只有见过我母亲。她洗澡时总是拉起一块塑料布,洗完,穿好了出来,虽然有时候也因为没有完全扣好钮扣而lou出一点xiong脯rou。或者在睡觉时会不经意lou出一点来,曾经有一次就瞥见她liao开了衣襟,我看到了lou出的肚子。现在是不是能看得到?我想看一看,让我的想象有实感些。我去看了。果然,母亲的衣襟又liao开了,而且liao得更高了点。我看到了下半块ru房。我的眼睛好像被针一扎,赶忙逃开了。</p>

竟然。我想。</p>

可是第二天晚上,我又想去看了。他继续说。我不能不去看。我强迫自己不要这么做,可是没有用。那可是一个女人的身体啊,实实在在的女人的身体。就在我的身边。虽然她比我年龄大,但是这算不了什么。我不是多丑的都会要吗?</p>

不是傻女人都会要吗?这年龄大一点,算得了什么?何况她比她们都长得好看,这是绝对的。我妈很好看。你也看到了。就摆在我的面前。我为什么要舍近求远?</p>

为什么要舍易求难,为什么要舍美求丑?没有道理呀!</p>

你又来歪理了!我道,这不是普通的女人,她是你的母亲!你对母亲也能做得出来?</p>

我只是借一下。他狡黠地一笑。借用一下。</p>

什么?</p>

有什么不可以的?他说,靠山吃山,靠海吃海。</p>

他居然也这么说!</p>

而且不会怀孕了,他说,妈已经上了年龄了。自然避孕。</p>

荒唐!</p>

对你们来说是荒唐。所以我说你们不可能理解的。bao汉不知道饿汉饥。温bao而知廉chi。但是这离我还远着呢!你们绝不会一见地上有点面包屑就想着捡起来吃的。你们想的是卫生,或者是公共卫生,谁做的卫生,怎么没把这面包屑扫干净?</p>

也许吧。</p>

很久以前,有一艘船在海上遇险触礁了,没有人来救,船上已经没有了食物。</p>

有人饿死了,眼看着大家要一块死了,就有人开始吃尸体。有人反对,说人怎么能吃人呢?虽然是死人,也是人呀!可是为什么不能吃呢?这死人毕竟已经死了,已经不可能活了。记住,我说的是吃死人,而不是残杀活人来吃。为什么不可以?</p>

只要不把它当作是人,是人的rou,就当做是猪rou,牛rou,什么动物的rou,只是食物。要不然大家就要全死了。一边是要饿死了,一边是放任可以救命的食物腐烂掉。一边是闲着的女人,一边是饥饿的男人,用它一下,有什么不可以?</p>

这是关于伦理的问题。我说。</p>

伦理?对方冷笑一声。伦理是给有余裕的人设的。可是别忘了,任何人都没有绝对的余裕,即使是富人,在那只船上,也是想活的。或者,只能成为别人活下去的食物。</p>

我一愣。我愿意成为什么?也许伦理只是一种虚的东西,属于心灵范畴。只有在面对心灵的时候,它才有价值。但是我们什么时候面对心灵呢?要是面对心灵,我们几乎要寸步难行,我们要自取灭亡。要是不犯规的话。就像一个司机,或多或少都违反交通规则。也许违反交通规则跟违反人伦并没有本质不同,看你放得多松。即使是母亲吧。那yin道,儿子最初不就是从那地方出来的吗?那ru房,无非早被儿子xi过了。</p>

那么你母亲,她也同意吗?我问。</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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