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姬诡异地笑了一下:“你要告诉所有人?悟儿,母亲没有听错吧,你要把这件事,告诉所有人?” “告诉所有人,朕就会死了。” 姚姬神色又是一恸,道:“你不怕死,难道也不怕遗臭万年么?不怕万人讨伐,不怕伤了皇祖母的心,还有常锦文,她对你那么好,悟儿,你也不在乎她么?” 这就是姚姬的依仗。 他料定了原身哪怕割舍得下自己,也割舍不下责任与孝道。原来原身在所有人眼中都是这样的人,为了自己可以一再让步,为了身边人却一定会委曲求全。 姜悟不知如何表现出在乎,他略作思考,道:“朕只在乎殷无执。” 姚姬的表情几乎扭曲了起来,她豁然站起来,来回在姜悟身边踱步,几息之后,她道:“你为了殷无执,不在乎母亲,不在乎养母,也不在乎皇祖母了?甚至不在乎万人唾骂,遗臭万年……” 姜悟沉默了一会儿,才说:“是。” 就是这份沉默,让姚姬重新定下心来。就知道,她的孩子,怎么可能不在乎这一切,她故意道:“那你便去说。” 姜悟没动。 根据他的推测,自己那样表现之后,姚姬为了恐吓他,一定会举例强调后果。 果然。 “你去告诉所有人,你不是先帝之子,你的父亲是赵国文王,也就是如今的赵国天子,你去告诉所有人,你的母亲,不惜花费二十多年,为敌国生了一个九五之尊!” 她旋身来到姜悟面前,一动不动地望着他:“那样,母亲就再也回不了家,而你,在大夏,将受万人唾骂,你到时候会明白,何为墙倒众人推,昔日宠爱你的长辈,尊重你的幼弟,将你奉为神明的百姓——” 广袖重重一挥,风从姜悟耳畔擦过。 “他们会不惜一切杀了你。” “你的好名声,一切,灰飞烟灭。” 耳边忽然吵闹了起来。 无数人的怒骂充斥耳畔。 “让他去死!” “他不配做大夏天子!” “滚啊,滚出大夏——” 姜悟的手被用力握了一下。两对极为相像的眼眸对上:“悟儿,母亲知道你不会这样做。” “只要你听母亲的,按照母亲告诉你的那样,覆灭大夏,助你父皇一统天下,我们就可以回家了,母亲知道这很难,你自幼长在这里,与这里的人有很多感情,你父皇说了,会给你时间,之后,母亲会为姜氏求情,放他们一条生路——” 的确很难。 对于原身来说,这也许不亚于晴天霹雳。 “殷无执很喜欢你。”姚姬说:“母亲看出来了,他不会对任何人吐露你我的秘密,母亲可以不再对他下手,日后,他还是你的东西,留着给你玩。” 第二日,姜悟沐浴,焚香,然后去听老和尚念经。 这一次,他没有直接便睡,而是打断了老和尚的长篇大论:“朕找到了活着的理由。” 空闻:“?” “朕有了心爱之人,想与他一起出去转转。” 空闻连续念了好几声阿弥陀佛。接着,他走出了禅房,高兴地告诉了太皇太后这个消息:“陛下有了重新生活的意志。” “当然,凡事还得慢慢来。” “既然他愿意,就让他出去走走,放松一下。” “阿弥陀佛,善哉善哉。老衲愧不敢当。” 太皇太后沉思之后,还是让人去把殷无执放了出来,等到两人再次见面之时,殷无执已经沐浴过,除了脸上那一道疤痕还未完全褪去之外,整个人已恢復了干净整洁。 齐瀚渺高高兴兴地拿着一个大风筝:“殿下,陛下说要与您一起去放风筝。” 姜悟心里很也高兴,是的,高兴,殷无执可以看出来,他落在自己脸上的目光是欢喜的,尽管旁人看来还是没什么表情。 殷无执也止不住地雀跃起来。 姜悟主动对他张开双臂:“背。” 他很快伏在殷无执宽厚的背上,双手环着他的脖子,对周围人道:“都不许跟来。” 殷无执下意识提醒:“还是要带些人。” “朕只想与殷爱卿一起。” “……”殷无执的心跳无声加速,他轻咳一声,对有些欢喜又有些忧愁的太皇太后道:“臣会好好保护陛下的。” 姜悟自然不是为了让他保护自己。 他套出了姚姬的秘密,他要告诉殷无执,殷无执杀了那么多赵人,他出生入死的兄弟又有那么多死在了赵人手上,他一定会对赵人恨之入骨。 姜悟已经要被即将死亡的快乐衝昏头了。 毫无疑问,殷无执一定巴不得马上杀了他。 他屏退所有人,就是为了方便殷无执下手,往上走的时候,甚至连十六也被遣散了。 山顶隐约可见积雪未化,可脚下山路的两侧却已经长出了嫩绿的草来。 今日春光明媚而温暖,殷无执的脚步也是轻松而愉快。一路到了寺庙附近的小山坡上,他把姜悟放在被阳光晒的温暖的大石头上,姜悟居然真的乖乖坐住没有往后歪。 “陛下,今日这般高兴啊?” 姜悟的眼睛因为刺目的阳光而半眯起来,他望着天上被风吹动的云,很轻地长叹了一声,一改往日的死气沉沉,身上的每一处细节都变得安详而美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