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 我弟说:“屁股都被我肏开花好多次了。还有脸想女人。还竟然要结婚。” 我哥脸上肌肉动了下:“你又是什么好东西。” 说完他就蹲下去捡那些打到地板上的饭。这是家里时隔十几年第一次碎碗。小时候,每一次摔了碗,无论是谁,都会换来我爸的一顿毒打。不论是不小心,还是故意把碗砸了,总之我爸总有他的道理。 他说:“饭碗是不能砸的。这是做人的根本。”说这话时,他的脸被烟雾全盖住了。揍完我哥我弟或者是我妈,他总喜欢点根烟抽抽。就像在欣赏自己留下的丰功伟绩似的。 为此我哥我弟严格记下了无论如何都不能跌碗的箴言铁律。即便我爸只是个大字不识一个的文盲,连扫盲班都不曾去过的那种。 他信奉武功。信奉拳脚。信奉一切他仅用眼睛就能看到的人生真理。比如:蚊子和王八互为天敌。又比如:抽烟能使人长寿。 我哥把饭碗收拾好,还是忍不住看了眼我爸躺着的那个房间。就像我爸还会跟头野猪一样从里头窜出来,一脚把他从楼上踹到楼下一样。 “狗日的败家子!碗里住着祖宗,你晓得不!碗摔了,祖宗就没地方住了,就跑了,我们就没都根了!”我爸那次用的是这个理由。 他把破碗米粒捧到手里,一句话也不说地下楼,刺疼从骨头里直往外乱窜,他走路像个扭屁股的企鹅。 我妈捏着筷子看到他下来,桌上的菜大部分被她拨到个饭碗里,碗中堆得冒尖。 她说:“你再拈点菜,随便跟他喂点算了。” 我哥只朝她笑。 吃完饭后,我哥就没了踪影。 我弟等到晚上十点多,也没看到他回来。他就去找他。 定县不大,个把小时就能走完。期间我弟把我哥的电话打了几百遍,没一次是接通的。他越打越平静,越打越缓慢,最后干脆直接笑起来。 张完眯了两觉,被一个电话给打醒了。她猛然抬头,身边还是排排睡着一堆萝卜丝儿似的妹妹。她把五妹锁到她脖子上的细胳膊拉开,在被褥底下摸了半天,才把那个按键掉了几个的小手机找到。 她按了好几次,才把电话接通了。 “喂?你是哪个?”电话号码是串她不熟的数字。 电话里是我弟的声音:“我是陈熙。我哥这两天找过你吗。” 他听起来像是到拉家常。 张完赶紧说:“啊,是陈熙啊。今天晚上八点多的时候你哥跟我打过电话的,他讲明天要来跟我随礼呢。” “你跟他讲的?”我弟声音平静。 张完有点愧疚:“唉,不是的。他讲是到定县宾馆门口看到了牌子。就是门上那个会动的字,他们那边专门喊人提前放上去的。” 我弟只说了句好,就挂了。 张完看着电话,还是把我弟的手机号码记了下。她不识字,一天学都没去上过,只认得几个简单的字和数字,就跟我弟备注了个“2”。 我哥在她手机里是“1”。 我弟找到我哥的时候,定河上的水黑黝黝的。冬季的定河干枯僵硬,水落下去,堤坝上露出一道道结壳的痕。我弟远远地看到我哥坐到堤坝上抽烟,烟雾飞起来,扬到高空里,好像他嘴里着了火一样。 我弟走过去说:“明天是初六。确实是个好日子。” 我哥手里那包烟消了大半。他说:“你的手脚还挺通天的。” 我弟笑:“只不过是找人牵个线搭个桥。刚好配上了。那是缘分。” 我哥几欲作呕。 他把烟扔到河里,看着猩红的光淹没在黑水中,一晃一晃的,就像人死了那样就此消失不见。 我哥说:“有时候巴不得你马上死了。” 我弟坐到他旁边:“那不可能。我死了首先伤心的是妈,她肯定会哭晕过去。她身体不好,三天一闹两天一哭的,要死了,你活都活得不安生。没了她,爸肯定不到半个月就得饿死。到时候你不是就潇洒了?我们一家人,怎么可能只让你一个人潇洒。” 我哥把腿蜷起来,就像跪在坟边:“你们一家人,个顶个的潇洒。” 他继续说:“活着有什么好的。你看杨静,长得好看吧,那个黄继还不是任她被同学说,被老师笑,被他爸妈打。她脾气烈受不住,最后跳楼了,才终于消停了。你再看爸,他以前几多威风,没有人不敢不看他脸色的。现在比猴子还瘦。我每次帮他翻身的时候,都怕把他骨头摸碎了。他这样还不如死了。你再讲我,活着跟死了也没什么两样。只不过是死了一天,还是死几十年的问题。” 我弟皱起眉:“哥,你不适合思考这种问题。” 他捡根烟,夹到手上也要抽:“火。给我个火。” 我哥把打火机甩给他:“老二,你也会抽烟?” 我弟笑:“抽过了不就会了。” 我哥还没继续说些什么,我弟已经把烟点起来了。烟雾第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