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子瑜怔怔地低头,流淌着银光的刀刃正抵在他两肋之间,与跃动的心脏只隔了一层纤薄的肌肉。 叶琅昊肌肉精实的胳膊搭在他的肩膀上,状若亲昵地揽着他:“这刀快得很,往这里轻轻一下,我就立刻送那些人来陪你。” 凌子瑜右手剧烈颤抖,刀锋划破了胸口肌肤,一丝血线缓缓沁了出来。 “你爹娘、你那同窗、还有你那几个不省油的叔叔这一大家子人,等一起到了地底下,有什么仇怨你都可以找他们慢慢清算。” 手中的匕首蓦然似有千钧,凌子瑜脱力地松开五指,任其落在了膝边的床单上。 “怎么,不要它了吗?” 带着薄茧的中指和无名指指尖轻轻托起凌子瑜的下巴,让他仰起头来。昏暗的橘色烛火下,两行清泪正从眼眶中滑落,如深潭般墨黑的眼底只余灰蒙蒙一片的空茫与绝望。 哪怕被恶意裹挟,哪怕身陷囹圄,他也不愿那些人受到伤害吗? “知道为什么闇云庄会提前寄血云函吗?”男人用拇指不急不缓地抹过那瓷白的面颊,擦去颊边的泪水,“生死面前,人性是最经不得考验的东西。我曾无数次见过亲友反目,手足相残。为了得到活下去的那个名额,无所不用其极。世人总是宁愿将功夫放在无休止的内斗中,也不肯拿来对付眼前的敌人。” 叶琅昊语声徐徐,深不见底的瞳仁里却不易察觉地闪过了一丝暗芒。 赌对了。 他赌即使见识了那些人的真实面目,凌子瑜也不敢自尽。 但若他真的刺下去,叶琅昊也有自信能在最后一刻夺回匕首,从此将他锁回床上,再无半分自由,断绝任何接触利器的可能。 只是在对上那双失去光泽的暗淡黑眸时,叶琅昊心头莫名被一股沉甸甸的酸涩充斥。 没来由地回想起第一次见到凌子瑜时,芝兰玉树的俊雅青年独坐高台,眼角清清冷冷投来一瞥,仿佛月宫中垂落的琼枝,世间万物都入不得他的眼。 现在叶琅昊才看清,这个人其实心里塞满了无聊透顶的牵绊,即使被凌家刻意冷落磋磨了多年,也要主动跳出来送死。 那双冷得如同深冬里淬冰寒潭的漂亮眼睛里,没有一丝灵动的鲜活气息,是因为如现在这般,将所有的哀恸都压抑在旁人窥探不到的心底,竖起高高的冰冷坚墙,才能挡住外界的所有棘刺。 也就只有在执剑的时候,凌子瑜的眼睛里才燃起明亮得仿佛能挫伤所有人的锋芒。 而在下一瞬,叶琅昊又真真切切地看见了这样明锐的锋芒。 方才思考得太过投入,他的反应慢了半拍,于是小臂上被划出了一道细长的血线。 差点忘了,面前这只小兽桀骜不驯,一旦放松管控,就会对着人来一爪子。 他将受伤的手臂举到眼前,舌尖缓缓舔舐过伤口浸出的血液。如锋的剑眉下,深邃的眼睛微眯着,仿佛一只锁定猎物蓄势待发的猎豹。 凌子瑜握着不知何时悄然拾起的匕首,银刃翻转,改撩为刺。叶琅昊一掌击中他小臂,左右手交错切在他腕间,那柄匕首便打着旋飞了出去。 凌子瑜被束缚许久,力气还未恢复,叶琅昊只用了三成力道,否则这只手腕就保不住了。 一阵天旋地转,凌子瑜被高大的男人压在身下,两只手腕举过头顶。 叶琅昊低下头,温热的鼻息拂过瓷白的颊边。 “那老头离开了后,你一直都在偷偷练剑?” 凌子瑜侧过头,并不答话。 “唔,让我猜一猜。” “和三年前的那件事有关?你带着商队在云州边界的山道上遇到了劫道的山匪,一群人都差点丢了性命。” 事到如今,凌子瑜毫不意外闇云庄对于自己过往的探知,漠然地听着叶琅昊像读话本一般将他的往事全盘倒出。 那年,商队被盘踞在云州边界的山匪包围,他与那些人交涉,主动交出了所有马匹财物,换得全员平安返回。但他却因为丢了昂贵的货物,受到了族里严厉的责罚,从此再不沾手凌家的事务。 那一年,他十五岁。 也从那时起,他重新拾起了本已懈怠的剑法,一个人在屋后日日习练,孜孜矻矻,风雨无阻。 无数次午夜梦回,从被一张张凶光毕现的面孔包围的噩梦中惊醒,他都会想,如果自己再强大一点,是不是就能达成完美的结局?是不是就能,不再让凌家对自己失望? “想知道是谁将商队的路线泄露出去的吗?” 叶琅昊的声音将他拉回了现实,凌子瑜一怔,他一直当遭遇山匪是一场意外。 他偏要卖关子:“不妨猜一猜?” 知道商队行进路线的人那么多,凌子瑜轻轻地摇了摇头。 叶琅昊露出了恶劣的笑容。唇边一颗虎牙若隐若现:“是你爹啊。” “这就是一场专门针对你的袭击,一次失败还有下次,不论你怎么做,那些货物都会丢,而你爹就能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