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到风雪稍歇,卓松泉便马不停蹄携了颖半夏赶往宅院,客栈老板与他一个照面,恍惚间似乎瞧见眼前飘过一本“佳肴的一百种烹饪方式”,不禁瞪大双眼,怀疑自己是不是已老眼昏花到神志不清。 宅子位于一处名为“南柯巷”的深处。 院门修得十分高大,环绕的院墙规整,不难猜出以前是何等气派。 不过,须知每个黄脸婆都是从十八岁过来的。 耐不住岁月寂寞,主人久不着窝,门楣上一顶四角灯早被折腾得只剩一层油皮,枝头丰腴的红梅活生生蹉跎成了梅花干。 此时总算归来的卓松泉好比沙漠里的杨梅林,妖精面前的唐僧肉,寡妇门前的精壮汉。 率先见着的四角灯未语涎水先哗啦流一地,谄媚地笑出一嘴参差不齐的豁口,两侧门枢慢了一拍,瑟瑟发抖,犹如老太太唱双簧,没个讲究,吱呀作响,活像一对红白喜事一起办的缺心眼。 门不用推自己就开了,里面貌似有个聂小倩。 不出所料院内是闹市难得一见的荒郊野外景致。 白皑皑的积雪完全覆盖院落,天光素白,踩上去脚底残竹落叶泥泞一片,四周恣意生长的野草静默着,如同夜幕里蛰伏的哨兵,过于僻静的环境叶面雪块滑落的细小动静被无限放大,尤为清晰,仿佛无数的生灵窃窃私语。 若是到了大晚上,不闹个鬼该是对不起它这兼义庄之神韵并兰若寺之姿容的卖相。 “如何?”越是幽静无人的地方,卓松泉越是中意,因为无论是干正经的坏事还是不正经的“坏事”都十分方便:“我的品味不错吧!” 颖半夏看着脚边那几个可疑的凸起,挪了挪腿,生怕打扰到地底仁兄的清梦,“确实别具一格。” 别的不说,在接地府这一块的确十分方便。 依他所见,此地徒有聊斋而无艳谭,且合理怀疑此处其实是卓松泉埋人的老窖,“晚上估计会很热闹。” 院子这么宽敞,大半夜都该起来嗨了。 “好啦好啦。”尽管卓松泉脸皮自诩万里长城永不倒,可也难保匈奴掠境有长矛,颖半夏的冷笑话他哪有听不懂的,“是我失算了,我发誓我买的时候它真的还好好的,谁知道不过才一年它就混成这副德行了。不争气啊!” “相信我,它一年以前真的是貌美如花!” “只可惜美人迟暮。”颖半夏平淡地陈述道。 他身无长处,除了一副古怪的身子,他想不出自己还能有什么别的东西能吸引到这个人。 啧,也是。颖半夏心底一哂,男不男女不女的,多新鲜啊。 衣袖下的手指收紧又缓缓松开。 现在还不行,他们的实力差得太远了。 “半夏?”五根手指在眼前晃了晃,“你在想什么?” 但凡他有点风吹草动,卓松泉就跟个哨兵似的,草木皆兵。 颖半夏闻言面不改色:“在想你是不是要拿我做花肥。” 卓松泉挑起一侧眉毛,“花肥应该是我才对。” 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 那可不就是做了花肥吗。 说完,也不管颖半夏如何脸黑,他径自扣住那双温润手掌,沿路去瞧这院子的其他景观。 “记吃不记打”是人的劣根,他早该意识到的,颖半夏可不是那种随随便便就能任人搓扁拿捏的对象,他做任何事都有自己的理由和决断,他所有的退步和忍让都是为下一步计划做准备。 所以,卓松泉始终不太想面对一件事,那就是颖半夏留在卓销身边未必是被强迫的。 这个可能性像是一把寒冰做的刀刃,捅进他胸膛的一瞬间,无孔不入寒气将他四肢百骸一并洞穿,抽刀时,明明连一滴血都没流出来,而人却是要死了。 杀人不见血,最是要人命。 但话又说回来,他真有必要计较那么多吗?卓松泉自我检讨一番,发现自己真没必要想太多。 煮熟的鸭子都炫进嘴里了,还矫情个屁啊! 一眼望去,庭院深远,几棵梅树穿插掩曳,漆黑的枝干吐出红蕊,卓松泉与颖半夏并肩而行,皆是高挑挺拔的身姿,若忽略周围流氓般疯长的野草,不深究他二人之间的波涛暗涌,倒真有几分古人踏雪寻梅的韵致。 “属下严海椒。” “属下干将豆。” 院中,两名身高相仿的少年异口同声道:“见过庄主、公子。” 空荡的空气中,六个字掷地有声。 仿佛把生冷的食材下入一口大锅热油当中的一刹那,滋啦震耳。 当真是熟悉又陌生的两个名字,颖半夏受到冲击,两位是认真的吗? 恕他孤陋寡闻,长腿的辣椒和豇豆真的不多见。 它们应该在锅里,不应该在这里。 两名少年皆作暗卫打扮,穿黑衣,口鼻蒙住,仅留下四只乌亮的眼珠在外头,右边的“干将豆”双目圆润如雨燕,而左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