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甲：你们如何确认第一次手术成功了？ 林荨：我们做了术中清醒测试，病人大脑功能完整，而且他在术后48小时内苏醒，第一次手术是成功的。 李甲：根据记录，你在手术后第二天申请了移植中心的齐恒教授会诊，是主治的要求吗？ 林荨：……是的。 李甲：林小姐，你们能否确认第一次手术成功了？ ＊＊ 经过20多小时的漫长手术，龙胆成功跻身进入安息朋友圈外围，得以如愿观看演唱会。 周二安息没来，林荨守了一天，幸或不幸，病人心跳正常，对周围一切毫无反应。帅队长带着两个年轻人，问了几句手术情况，就匆匆离开，甚至没喝一杯水。 林荨不清楚这位气质冷硬的男人来处，只能隐隐通过“能进入研究所探望”，推测病人的背景很有分量。 第二天一大早，距离打卡时间还有十分钟，林荨就被堵在了自助餐厅，而且还是小馄饨窗口前。 “我一直在找你。” “呃……但现在还没到……”还没到上班时间，林荨浑身一颤，托盘里的小馄饨都滚了两下，“而且我没收到消息。” “因为大家还没上班，我也不是会要求手下提前半小时到岗的导师。”安息盯着小馄饨，一句话说得理所当然，“我看了病历。等你吃完，问一下移植中心的齐教授，今天有没有时间来会诊。” “齐恒教授？给041会诊？” 这下林荨彻底认定041是病人了，不仅能从分部 “移植中心接触过三代兽核的没几个，如果你能找到别人也行。”安息在听到齐恒的名字时，没忍住撇了撇嘴。 早餐时，林荨和其他几个实习生打赌，041要花多长时间才能醒来。到此为止，今天都相当平常，除了自己导师的办公地点从资料室改到了睡美人的病房。 研究所病房是统一纯白装修，立着高高低低的监控仪屏幕，除此之外只剩病床和可移动边桌。 “齐恒教授说，下午五点后他才能来会诊。” 安息坐着从检查室拖来带轮还能转圈的凳子，正趴在边桌上写报告，“你说是我找他了吗？” “呃，是？” “直接去移植中心找他，把他带过来。”安息停下笔，“再帮我带一杯咖啡。” 咖啡机在休息室，和041的病房根本不在一区，走个来回要15分钟。 林荨敢怒不敢言，干笑着问：“您怎么不在岛台办公了？” “这更安静，而且，咱们研究所一般会把昏迷超过24小时的小白鼠扔去停尸间。” 林荨打量了一会昏迷超过24小时的珍稀小白鼠，比忆苦思甜影片里打了三层布丁的外衣还惨，身上缠满了绷带，连眼睛上也盖了两层。 手术清醒测试时，他们才发现041瞎了，而义眼配型最起码要一个周，在此期间他都要保持这种威猛但脆弱的造型。 合情合理，但林荨觉得应该还有别的理由，不然没办法解释在即将发生的惨痛意外后，安息仍坚持担任041的主治医生。 ＊＊ 李甲：根据病历记录，在手术后第二天，bx03－041病房发出了一个白色警报。 龙胆：李先生，你可能没负责过医疗纠纷案。白色警报的意思是，安息应该请一位律师，起诉人身伤害——你们的英雄袭击了我们副主任。 ＊＊ 等龙胆收到白色警报，冲进病房时，手无缚鸡之力的安息被绷带猛兽掐着脖子，四肢乱蹬，看起来很不想“安息”。 一个实习生加上两个护工，都没办法让041粗壮有力的双臂松开分毫。 “我靠——什么情况！住手、住手！安息——！” 龙胆的礼仪家教相当严格，今天算是他从出生以来，叫得最大声的一天，几乎震碎玻璃窗的声音终于让041产生了一瞬间失神。 顶着紫红色脸庞的瘦弱医师，也敏捷地抓住机会：“停下。” 041的身体僵硬了一瞬，铁钳似的手指一根根松开，手臂也缓缓垂回身侧。 龙胆先冲进人群，给病人推了整整一管镇定剂，再回头时，只看见泪流满面的安息，跌跌撞撞跑出病房。 没跑出几步，正碰上应邀前来会诊的齐恒教授。 自从上次发新论文没有给每天值班16小时以上的安息署名，齐恒就再也没见过小徒弟这么甩脸色。 当然，那时候她脖子上也没有青紫色的掐痕。 齐恒教授显然毫无尊重个人空间意识，制服强壮改造人的景象只吸引他不到一秒，就紧跟安息脚步进了休息室。 “别说话，出去。”安息觉得自己刚才死了，最起码她身体里有一部分死了，她无法停止流泪，也无法说服自己身体，告诉它已经安全了，不会窒息，不会心跳停止。 那个病人，根本不是病“人”，那是一只蛰伏的野兽。 她想要给锁骨附近的一处伤口换药，上一秒还安静的病人就猛地跳起来，然后狠狠地，扼住她的咽喉，几乎连颈骨都要捏碎。 一开始，巨大的手掌几乎盖住她整张脸，也许在他的估计中，这位暗杀者应该更加高大。 她拼命挣扎，甚至用手指撕裂刚缝合的伤口，她利用自己从母亲那遗传来的唯一天赋——精神控制，反复尝试，但那家伙的精神屏障像是铜墙铁壁。 绝望是一双扼住咽喉无法摆脱的铁钳，她身陷其中。 “谢宁向我发誓，她说会把你当成宝。”齐恒没贸然靠近，看似不经意地说，“我会让谢宁找别人来负责那个疯子，你在我的项目上从来没受过这种委屈。” 安息坐在角落的沙发边缘，双手抱头，一声不发。 “小息，如果你想的话，我的项目永远欢迎你，我们最近正在讨论第十代的研究方向。”齐恒一步步走进角落，直到抬手就能触碰那个蜷缩瘦小的身影，“你会喜欢的……” 休息室的门被猛地推开，林荨懵头懵脑地闯进来，打断了这场谈话：“安主任——哦——” ＊＊ 李甲：安息小姐，您好。 安息：…… 李甲：今天是关于bx03－041手术后，失去所有兽核异能的情况询问。 安息：嗯。 李甲：我们认为您也许要为bx03－041的手术失败负一部分责任。 安息：他知道吗，他知道把他从肉块拼成一个活人的主刀，要为他不能继续做优秀的战争兵器负责吗？ ＊＊ 差点窒息死亡后第二天，安息照常返回研究所，只在脖子上多了一条湖蓝色丝巾。 她回到了岛台办公，这里可以监控所有白鼠的体征数据，还有凑在一起闲聊“谁去给暴力狂做体液采样”的实习生。 安息稍作犹豫，打开了041的信息页，最上面标记病人已被束缚，主治一栏写着她的名字。041需要做全套体液化验，还有伤口检查。 她勾着丝巾边缘，轻轻扯动，感觉呼吸逐渐顺畅。 十分钟后，安息拎着采集箱走进病房。 男人双手都被拷在床边，眼睛被绷带缠住，看不出是否醒了，但当安息走近病床，他动了动，探听来者方位。 “您好，今天要做体液采集，之前做过吗？” “你是安息吗？”他的胳膊动了动，但抬不起来，“我听见他们说的，我差点杀死救了我一命的人。” “有人和你说过关于你眼睛的情况吗？”安息轻轻吐出一口气，语气轻缓。 “上次有个男医生来说过，眼睛是很少见的配件，需要定制。”男人的声音低沉沙哑，因为被锁在床上很难喝到水，负责看护的实习生因为袭击，总是避免来他的病房，他也不想太为难那群孩子，“一问一答，你就是安息。我还以为，要等到我出院那天才能有机会向你道歉。我当时……咳！” 他说得很慢，像是还在适应说话的能力，喉咙又干又痒，他忍不住咳起来。床边的人停下动作，片刻后，唇边就碰到了吸管。 “你是，可以随意使唤那群实习生。”她顿了顿，“我看过你的档案，眼睛很好看，有没有考虑趁这个机会，换个别的颜色的眼睛？” “这是医嘱吗，安息？” “不是医嘱。”安息小声笑，“但蓝绿色的很帅吧，别笑，我听说有的分部全靠这个赚钱。你是公费，不如顺便换了。” “我真想自己选一个——你去替我选吧。” “我说不定会选个鲜红色的。”安息把血样收进盒子，温柔地说，“接下来要给你换药，我会脱掉你的衣服，可以吗？” 征得许可后，她小心翼翼褪去男人身上唯一一件单衣，大面积或松或紧的绷带露出来，安息皱起了眉。 实习生把伤口处理得敷衍了事，按照往常，她一定会把实习生叫进来，盯着他们重新包扎。但这次没有。 041敏感察觉到对方停下动作，低声问，“很糟糕吗，还是吓到你了？” “怎么会呢，很多地方，还都是我缝合的。这里、这里……” “谢谢。” 手指点过横贯胸口、上臂、腰侧、小腹，隔着几层纱布，觉不出什么疼痛，只有丝丝痒意。 “有哪里不舒服吗？” “有些痒。” “因为伤口在愈合，那是好事。” “是吗。” 纱布一层层掉落，吸满药水的棉球拭净药膏，凉凉的凝胶薄薄地铺在伤口上。被拷住的男人没办法迁就姿势，但能感觉到柔软的衣摆擦过，上药时她的小指一定是翘起来的，一次次点过肌肤。 “你知道吗，你的心脏也是我修复的。” “像‘把我的心剖出来给你看’那样吗？” 她忽然坦白承认了自己的身份，令胸腔里被她轻声提到的器官都狠狠震了一下。 她的手很小，被乳胶手套包裹其中，捧着不再搏动的心脏，用眼睛注视着，041猜想她的眼神应该是冷淡又有点温柔的，像她说话时那样，像刚从冰箱里取出来的雪媚娘。 “是的，我把你的心剖出来了。” 041坐着，配合她给后背的伤口换药，乖巧得看不出当时那副要杀人的样子。 纱布要从胸口缠到背后，她张开胳膊勉强把人环进臂弯，翘起的发丝撩过后背的肌肉，呼吸吹过尚未风干的凝胶，带起令人酥麻的凉意。 她是故意的吗？ 有一次，她的上半身都触了上来。 他喉间发紧，说不出话，因为一根手指从背后按在心脏的位置。 “是一颗很美的心脏——” “你……” 041动了，牵动床边的栏杆咯吱作响。 “哈哈，这样说是不是吓到你了？一般人不会觉得血淋淋的内脏好看，但我们的思维有些不一样的。” “没关系。可以不用这么仔细，最后都会长好的，让他们来也可以。” 安息沉默了一会，又解开下一处伤口的绷带。 “不，只有我来才可以。” 只有我来，才能提醒其他人，忘记那次意外，并且为你提供正当的服务。 ＊＊ 李甲：您认识bx03－041吗？ 安息：怎么样才算认识，需要知道他的名字，知道他的家乡，知道他喜欢吃什么，还是说，只要见过他的脸就算认识了？ 李甲：让我们换一种问法，在上个月8号之前，您见过bx03－041吗？ 安息（漫长的沉默后）：见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