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书包小说网 > http://www.060209.com/ 《(修真ABO)爱别离》 醒来
淳纾彦在剧痛里反反复复醒来好几次,大概是磕到了,头沉得不行,后颈腺体也烧着了似的疼。
即使神志不清,他也闻得到自己腻得发齁的信息素气味。
感觉太不好受,像被封在装满自己信息素密闭空间里,明明分化后闻了三年了,但现在淳纾彦闻着熟悉的花果酒味却直犯恶心。哪怕还贴着信息素阻隔贴,每次醒了不到一小会儿又会被自己的味儿熏晕过去。
半梦半醒里他又头疼又好笑地想着,他该不会是把腺体摔残了吧?从来没听说有oga能把自己熏死的,要是就这么死在这儿,他也能算得上一代传奇。
不知道昏沉了多久,淳纾彦再一次睁眼,好不容易能强撑清醒,全身上下却只有眼珠子能动,轱辘轱辘转了半晌,只看见树影绰绰,天色沉沉。
这深山老林里乌漆麻黑,夜里星星倒是挺好看,如果不是当下这种境遇,淳纾彦倒确实很想摆出舒坦的样子好好欣赏一番。但他躺的这片草皮子扎得人难受,夜里风凉,时时刻刻提醒着他情况不容乐观,不仅如此,四下里静悄悄一片,丁点儿声响都没有,慎得慌。
他干脆脖子一梗,也不想挣扎了,四仰八叉躺得像条死鱼,只觉得要完,今天可能真要栽在这。
等到手指尖儿能动了,他才试着摸索了下,发现不光自己不知道滚到哪里去了,连剧组发的沉得要死的登山包也不知道滚到哪里去了,那包里面装的几个设备个个贵的要死,一想到还要赔,淳纾彦就觉得他还不如死了算了。
既然身上动不了,淳纾彦咬牙切齿地在心里把林沢聿从头到尾翻来覆去骂了一万遍。
淳纾彦放高二暑假,刚想好好享受假期生活,林沢聿就风风火火找上门。这人最近几年在演艺圈混的风生水起,上个月接了部武侠剧的主演,非要淳纾彦跟着他进组。
淳纾彦把他一脚踹出家门,说你拍你的戏关我屁事。
林沢聿死皮赖脸扒着门框,说剧组要进山取景,可以带着他进山玩,全当公费旅游。
林沢聿虽然比淳纾彦大了七岁,还是个alpha,却因为两家世交的原因一直对淳纾彦照顾有加,淳纾彦还光屁股的时候就跟着他混了,对他自然是一百八十个放心。淳纾彦一想,反正就算没有林沢聿这一出,他可能也会找个安静地方呆几天度假,于是没怎么仔细思考就答应下来。
为了减少麻烦,淳纾彦装成给林沢聿打下手的beta助理,背着大包小包兴高采烈地跟着人走了。
没想到进山第二天,本来天气预报说的好的多云转晴,剧组还没来得及开机就下起大暴雨,一群人扛着设备措手不及往回赶,碰上场不小的山体滑坡,淳纾彦一脚踩空,连喊林沢聿一嗓子的功夫都没有,直接滚下去摔晕了。
淳纾彦干巴巴地瞪着眼睛挨,身上疼的睡不着,生生挨到天亮。他估摸着是哪根骨头断了,可能还断了不少。
经过半宿,花果酒的气味散了很多,基本上闻不到了,淳纾彦抽了抽鼻子,心里觉得奇怪,昨晚那种头晕目眩的恶心感他还记得清清楚楚,可他从来没听说过有alpha或者oga对自身信息素有排异反应的例子啊。
这是什么毛病?觉得自己的信息素气味刺鼻?
如果能回去,他得去腺体科挂个号,一个信息素不受控的oga是没法在社会里生存的,他可不想一只脚都还没踏进社会大门,就已经被社会拒之门外了。
胡思乱想着,天色渐明,林间鸟鸣啁啾,世界都好像活过来了,淳纾彦觉得自己也活过来了,没了夜里的提心吊胆,整个人都放松下去,察觉到自己生还的几率应该没那么低。
他一个大活人出了意外,剧组的人不可能不找,他只需要保存体力,躺平等待救援就好。
这一躺又是大半天,淳纾彦疼麻了,有点儿犯困,刚闭上眼,突然听到远处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有脚步声渐行渐近。
有人!
有救了!
淳纾彦激动的眼泪都快下来了,用恢复知觉的右手扒拉着身边的杂草,半死不活地侧了侧身,对着声音的方向扯着嗓子喊:“救命啊——!!救命!我动不了!”
无奈他实在太疼了,喊得有气无力,还呛了口冷风,蜷在草丛里咳得满脸泪,缓了口气又接着抬头喊:“救命——!”
脚步声一顿,随即朝淳纾彦的方向加快了速度,临到跟前,人影打在淳纾彦脸上,淳纾彦狂喜,顾不上自己鼻涕眼泪糊一脸的模样有多狼狈,伸手抓着来人的裤脚,抻着脖子想看清是谁。
逆着光,看不太清楚。
淳纾彦抹了把脸,管他是谁,能救人就行。刚想说话,那人便回头道:“找到了。袖宁,这儿。”
淳纾彦这才发现来的人不止一个,而且穿着长袍大袖,不像是救援队的人,倒像是穿着戏服来的。
是剧组里的人?
不过组里有叫袖宁的人吗?他之前没太注意,可能是某个演员的小助理群演吧。淳纾彦没多想,沉浸在劫
后余生的喜悦里,一双眼睛泪汪汪水亮亮地盯着来人看,等到另一个人也凑上前了,他才张了张嘴道:“您好,我失足掉下来,这只手和两条腿好像断了……疼。”
“哎呦,这小娃娃……”叫袖宁的人蹲下来盯着淳纾彦看,淳纾彦也眨巴着眼睛看他,终于能看清脸了——好像确实没在剧组见过这人啊……长成这样,就算待在组里打下手也属于很难会被忽略的级别了,淳纾彦吸了吸鼻子,没闻到除了自己以外的信息素。
好像是两个beta。
只见袖宁瘪了瘪嘴,啧啧几声,“伤得不算太重,就是看着娇贵了点儿。挽黥,细皮嫩肉的,轻点抬吧。”
这还不重?淳纾彦眼睛一瞪,没敢反驳,他这样都没死已经是o中豪杰了好吧?
叫挽黥的人也蹲下来,左右捏了捏淳纾彦两条大腿,道:“大腿没断,那便背吧,别抬。”
袖宁应了声,托着淳纾彦腋下把人抬起来往挽黥背上放,疼得淳纾彦杀猪般嗷嗷直叫。
“慢、慢点儿!!!你们没有担架吗!好不专业啊!!我是伤员啊!啊——”淳纾彦扑腾着还能动的右胳膊,嚎得无比凄惨,刚一贴到人背上就像拔了毛的鹌鹑似的,紧张兮兮的搂着挽黥的脖子,小脸惨白惨白,不再吭声了。
袖宁走在旁,笑嘻嘻拧了拧淳纾彦脸蛋,“骄矜。”
上山的路真够长的,行路间一摇一晃,淳纾彦一开始哀哀叫疼,被袖宁塞进嘴里甜丝丝一个软球,淳纾彦在袖宁鼓励的眼神里硬着头皮给嚼了,一股药味儿,但不是很难吃。
那药丸一下肚,整个人都暖洋洋的,很快疼意消下去,困意泛上来,淳纾彦心惊胆战一整夜,终于贴上人气儿,心彻底踏实下去,不知不觉趴在挽黥身上睡得香沉。
“小娃娃长得真可人儿,衣裳也有趣。”袖宁一路两手空空,眼睛都没怎么从淳纾彦身上挪开,时不时摸摸小脸,摸摸头发,喜欢得紧。
挽黥默默背着淳纾彦,良久才道:“特别。”
“哎,从方才起,我就嗅到一股子甜味儿,许是小娃娃身上的。像玫瑰酒,”袖宁捏着淳纾彦一缕头发丝,凑过去嗅了嗅,“真好闻,还有荔枝果的味儿。”
挽黥也皱皱鼻子,“还是个小酒鬼。”
“你不觉得熟悉吗?”袖宁道。
“有点儿。”
淳纾彦再睁开眼,正躺在一床帐里,看不清外面。浑身清爽,胳膊腿儿也有了知觉,虽然还隐隐作痛,但他试着动了动,已无大碍。
难道真像那个袖宁说的……不算太重?
淳纾彦扯了扯身上新换的衣袍,心生疑惑,蹬了被子掀开床帐,更疑惑了。
一间古色古香的小居室,不大,没什么生活气息,空荡荡的,屋内除了床就是竹质的桌椅板凳,连装饰都没有,像是个客房。
剧组进山确实包了个国风民宿,装修典雅细致,虽然赶不上星级酒店,也是卫浴电器俱全,和现在他所处房间完全是两个样子。
因为山体滑坡,所以剧组从山上撤下来了?
淳纾彦在床边找着双布鞋,趿拉着在屋内绕了一圈,边绕边揉着后颈。他睡着的时候应该是被人清洗过,但阻隔贴却没摘,此时腺体已经不再烫热,只是有些发胀。
房间里点了很浓的熏香,oga嗅觉本就敏感,淳纾彦有点受不了人工合成的香味儿,揉着发痛的鼻子走出门,暗叹最近鼻子分外敏感,常受折磨。
客房外是一处向阳小庭院,空旷宽敞,种着花草,感觉鼻子不酸了,淳纾彦深吸一口气。
只吸一口他就呆愣在原地。
空气中有着明显的alpha信息素,他被牵引,一步一步地在庭院里边走边嗅着,惊骇地发现整片庭院的空气中都浮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兰花香。
这种大面积、高强度的信息素扩散,一般都是特殊情况造成的,比如信息素失调,比如易感期。
即使庭院内飘散的信息素并不带有攻击性,但这种大面积扩散的信息素也很容易影响治安,造成其他a和o的混乱,一旦出现这种情况,相关部门都要对当事人进行隔离。
是出了什么事吗?淳纾彦放不下心。
为什么偏偏是他最熟悉的兰花香。
林沢聿分化那天,淳纾彦还是个讨狗嫌的小屁孩。十四岁的林沢聿把七岁的淳纾彦抱在腿上,他和所有十几岁的小孩子一样,张扬,得意,不加掩饰,他说:“淳纾彦,我是alpha了,以后我可以保护你。”
淳纾彦不喜欢林沢聿把自己当女孩子一样抱,他咬了林沢聿一口:“我不要你保护,我也是alpha!”
林沢聿稚气的脸上有一瞬间的空白,过了好一会儿才赌气似的道:“不,你不可以是alpha。”
“我就要是alpha!”
“你可以是oga,或者beta也好。”林沢聿脸色稍缓,低下头捏捏淳纾彦肉乎乎的脸蛋。
淳纾彦眼睛一瞪,不问为什么
,而问:“凭什么?”
林沢聿颠了颠他,“等你长大我再告诉你。”
淳纾彦趴在他肩膀,小鼻子一动一动,“这是什么味道?”
还没分化的小beta只能嗅到淡淡的信息素气味,他凑得很近,温热的呼吸一下一下打在林沢聿后颈上,林沢聿毫不设防地低下头,露出alpha最不容侵犯的部位,低声笑,“兰花。”
于是淳纾彦知道了,什么是兰花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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淳纾彦顺着兰花香一直摸到小庭院外的一处殿门前,信息素从四面八方汇集到这一处,相当浓郁。
来自alpha的气息让他浑身上下不舒服,汗毛倒立,还隐隐出了层细汗,好在信息素里没有过多的情绪和威胁性,还处于淳纾彦可以忍受的范围。
担心林沢聿的情况,淳纾彦摸摸后颈的信息素阻隔贴,咬咬牙压下胸中闷意,一脚踹开殿门就喊:“林沢聿!”
殿里空荡荡的,喊了一声没人应,淳纾彦不死心,他不可能认错,于是直接大步走进殿内,左瞧右看地接着喊:“人呢?林沢聿!你没事吧?”
房间内气味浓得淳纾彦喘不上气,他捂着后颈急喘几口,刚想再喊一嗓子,就听身后传来一道声音,如敲金击石般清澈悦耳,“何事吵嚷?”
淳纾彦猛地回头,正撞上一张俊脸。
面冠如玉,眉清目朗,一副欠揍样,不是林沢聿还是谁?看起来好像没什么事,妈的,装模作样穿一身白衣裳还挺好看,淳纾彦一见着他心里那点不爽就全翻上来了,明明他掉下山了,林沢聿这人好像一点也不着急,还漏这么多信息素,害他瞎担心。
“林沢聿你没事吧?”淳纾彦把他上上下下打量一番,也没多想,一把扯住林沢聿领子,来人也不说话,垂眼看着淳纾彦扯着领子的手。
淳纾彦反射弧慢半拍,愣了一下才发现他好像对自己扯他衣服有意见,烫手似的撒了人领子,讪笑:“扯你戏服了,呵呵,你穿这套挺帅。”
他这么一嚷,跑来的不止林沢聿,门外一阵噼里啪啦脚步声,淳纾彦抬眼望去,是那天救了他的挽黥和袖宁,身后还带着个人,急匆匆跟过来。
气氛僵持不下,几个人大眼瞪小眼,淳纾彦对袖宁挑了挑眉,袖宁看上去倒是似乎想对淳纾彦说点什么,甫一开口就听林沢聿先说话了,“你方才说,本座能有什么事?”
淳纾彦:“?”
这什么鬼腔调?
“……我靠,你们拍戏呢?我是不是闯片场了啊?”淳纾彦这才发现气氛不对,怪不得林沢聿这么反常,满脸震惊,后退一步。
林沢聿微微皱眉,身后的袖宁挽黥一行人也面面相觑。
“不对啊……”淳纾彦捏着下巴自言自语,“演戏你也不能这么放信息素啊……”他念着念着,突然捂着鼻子抬起头,恶狠狠地对林沢聿脖子比划了几下,“林沢聿你知道你这味儿有多浓?呛死我了,这不是耍流氓吗?片场里别的oga没报警抓你吗?”
整个殿内登时落针可闻,一个先开口说话的也没有,淳纾彦听到袖宁在门外嘶嘶吸了口气。
林沢聿没回话,搞得淳纾彦有点尴尬,搓了搓侧颈,小声道:“……把味儿收一收,我难受。”
林沢聿垂眸看他,淡道:“好。”
袖宁脸色大变,挽黥也沉着脸行礼道:“师尊,万万……”
“无妨。”林沢聿摆摆手打断挽黥,淳纾彦顿时感到空气一轻,周围粘稠的信息素淡了不少,
淳纾彦简直如获大赦,按着阻隔贴后退一步,大松一口气。
“还难受么?”
虽然还有兰花味,但好歹淡了不少,淳纾彦一开始也只是担心林沢聿才冲过来,见他没事自然也没什么茬可以找,只能龇牙咧嘴,“难受……哪有你这样的,你这回去要进局子的。”
“……橘子?”林沢聿一脸不解。
“这么入戏?”淳纾彦嘿嘿一笑,抬头手拍拍林沢聿的脸,意识到什么,又使劲搓了搓,“我操,你们拍戏不上妆的?”
这一次,林沢聿终于动了,他伸手钳住淳纾彦的手腕,一双黑沉沉的眸子深的溺人,不知在想什么,沉默不语。
淳纾彦最后是被袖宁拖回去的。
又回了客房,淳纾彦丝毫不觉得气氛不对,大大咧咧往床上一歪,指了指桌上的熏香,“你能不能把这东西拿走,我呛得慌。”
袖宁没说什么,任劳任怨收走了熏香,眼神古怪地盯着淳纾彦看了会儿,才道:“小家伙,以后行事莫再同今日一般了。”
“嗯?我怎么了?”一身戏服太厚重,加上刚才被林沢聿破信息素激出一身汗,淳纾彦嫌热,撸了袖子露出两条白花花的腕子,在脸前扇来扇去。
“没大没小。”他没心没肺的模样看得袖宁牙痒,走上来捏着他脸蛋肉左右晃,“泽玉仙尊的名讳六界之内没有人叫得出口,你怎么敢乱讲的!”
淳纾彦拍开他的手,捂着脸试探道:“……林沢聿?”
“还叫!”袖宁抬手就要拍他脑瓜,淳纾彦很识时务地缩起脖子装可怜,他自信这副模样扮可怜相十分有用,任谁见了都得投降。
这群人也太入戏了,淳纾彦到确实也听说过,有些剧组为了让演员更好入戏,会收缴一切电子产品,按照剧本里的模式生活一点时间,不过连打杂的都要配合吗?
他一服软袖宁果然不忍心,收了手问:“小家伙,你叫什么?”
“淳纾彦。
”淳纾彦给台阶就下,坐端正了老老实实地答。
“多大了?”
“十七。”
“看模样倒像未及束发呢,小模样真讨喜。”袖宁笑盈盈说着就要上下其手,吓得淳纾彦赶紧闪开,“我告诉你不要动手动脚啊!我还没成年,就算是beta对oga这样我有权告你性骚扰的!”
“欧什么?”袖宁也不恼,笑着问。
怎么会有人不知道oga啊!他们是野人吗?
淳纾彦和袖宁互相觉得对方不可理喻,淳纾彦翻了个白眼,下意识回道:“o……”说到一半却像嗓子堵了刺一般止住了,在袖宁疑惑的眼神里瞪大了眼,突然生出一个让他后脊发凉的想法。
他是不是疯了?他怎么会觉得……
淳纾彦支支吾吾,好一会儿才开口,“我现在在哪?”
“青云山泽玉殿。”
淳纾彦心头一沉,他跟林沢聿剧组上的根本不是这劳什子山,更没有这劳什子殿。
“这里是不是xx剧组的片场?”
“什么组什么场?”
“……你们在这多久了?”
袖宁古怪的眼神又浮上来了,“我是仙尊座下的二弟子,已经在青云山修行近千余年了。至于师尊,寿与天齐,没人知晓仙尊何时来,从哪来。”说罢袖宁用手指戳淳纾彦的鼻子,“以后这种事切莫乱问,仙尊的事不是我们这些人能打听的。”
淳纾彦也古怪地看了他一会儿,袖宁满脸认真,看起来不像在骗他,可外头那个林沢聿是怎么回事?明明长得一样,信息素也是一样的。
“院子里那股花香,是怎么回事?”
“那是仙尊的信香,庇佑了青云山千百年。你方才要求仙尊收起信香,是大逆不道,要不是看你年纪小,身子骨差,换了旁人定要挨揍,还要被赶出去。”
“信香?”淳纾彦嘴巴开开合合,总觉得哪里都不对,一时间不知道说些什么好,“什么人都有吗?”
“你呀,你究竟是打哪里来的小娃娃,怎么什么都不知道?”袖宁又戳淳纾彦鼻尖,没好气道:“这世上唯有乾元能控信香,山外那么多中庸,你曾见中庸有过信香?再说,你不是也……”
“乾乾乾元……?”淳纾彦举起手打断他,茫然道:“中庸是什么?”
缠着袖宁问了好半晌,淳纾彦才如遭雷击地搞明白,他这是从山上摔下来之后到了一个陌生的世界,俗称穿越了。在这个世界里,乾元具有最高的智慧和修炼潜能,能操控信香,从出生起就注定了人中龙凤的命,只可惜数量稀少,万里挑一,剩下大部分碌碌无为的普通人都统称中庸,中庸中也不乏有能力者,但论天赋总是差乾元一大截。
这他妈不就是alpha和beta吗?
不妙,太不妙了。
最不妙的是,淳纾彦发现,这个世界上似乎根本没有oga。
淳纾彦听了很想现在跳起来跑下山去,离这群人越远越好。他花了几分钟接受现实,才期期艾艾地指了指袖宁,又指了指门外,问:“所以你……你们都是中庸吗?”
“殿里除了小沅,都是乾元。”袖宁还是笑眯眯,看着淳纾彦的眼神泛着让淳纾彦手脚发麻的……慈爱?“仙尊只收乾元为徒,我,挽黥,还有一个,待会儿介绍给你。小沅是殿内的侍从,打点些衣食起居,待会儿也介绍给你。”
眼看着淳纾彦眼睛越瞪越大,瞳孔紧缩,像个受了惊的小兽,袖宁赶紧补上一句:“虽然乾元本性好争,但千百年来都有仙尊以信香施压维持稳定,也不允许弟子内斗,所以莫怕,在这里很安全。”
安全个狗屎啊?就是因为都是乾元才不安全啊?!
他一个oga掉进alpha窝里了,哪里安全?
淳纾彦更下定决心要跑,外面那个林沢聿既然不是他认识的那个林沢聿,那他不如早点开溜,说干就干,他蹭地站起身,本来想收拾行李,却发现自己根本没有行李可收拾,只能干站着,决心道:“我要下山。”
“不成。”袖宁一把拦着他。
“?”淳纾彦瞪着眼睛,倒想看看他能找出个什么理由不让自己走。
“你走不了,我和挽黥猜,仙尊的意思是想收你入门。”
“……啊?”

拜师
“不行!我不行!”
淳纾彦一个人喊得比十个人惨,从偏殿的客房被袖宁一直扯到泽玉殿大门口,用了驴力气扒着门框不撒手,袖宁怕掐着他疼,和匆匆赶来的挽黥一左一右“温柔”地架着淳纾彦送进了门。
“你们这些仙尊!上仙!怎么用这种手段!强迫我一个o……一个弱小无力之人!”淳纾彦急得就差一口咬在俩人身上了,嘴里碎碎念控诉着暴行,眼睛气得通红。
三个人扭着吵着,在大殿内争执不下,直到殿内人开了口。
“挽黥,袖宁,放开。”林沢聿……啊不,泽玉仙尊把手中的豪笔放下,温声训斥,“他言之有理,你们二人这样行径,太不像样子。”
淳纾彦抬头,这才发现殿内除了泽玉仙尊,侧面还站了两个人,一个是袖宁前几天带他见过的小沅,另一个淳纾彦还是第一次见,泽玉仙尊座下三弟子,叫沈珏,和挽黥一样死人脸,一副收租收债的拽的二五八万的模样。
袖宁还是一脸笑嘻嘻,撒开淳纾彦的胳膊,拍了拍挽黥,俩人一起走到另一边站着,宽敞的大殿中间就剩淳纾彦一个人。淳纾彦本来还想借势撒泼打滚地闹,左右突然都没人了,瞬间没了底气,缩着脖子可怜巴巴地站在那一动不动。
谁都没先说话,淳纾彦吓得手心直冒汗。
泽玉仙尊终于开口了,“听袖宁说,你并不想入本座门下?”
淳纾彦没抬头,闷着脑袋嗯了一声。
“可有缘由?”
“……我不是乾元。”淳纾彦慢吞吞地说。
“你对信香敏感。”泽玉仙尊顿了顿,“且你也有信香……”
“……我不是乾元。”淳纾彦打断了他,一点也不给这个仙尊面子。他头也不抬,没办法,他看这人顶着一张林沢聿的脸就难受,不如不看。
袖宁和小沅在旁边急得想抽他脑袋,挽黥一如既往板着脸,反而是沈珏一改冷色,好奇地看了过来。
泽玉仙尊良久不语,才道:“你孤身落难,可有亲人?”
淳纾彦摇头。
“本座算过,你将成年,最迟一个月,第一次情期就要到了,你身子虚弱,信香不稳,可曾考量过用什么法子挨过去?就不怕生命危险?”
淳纾彦一张脸憋得通红,心想可不就是因为发情期要到了,才得赶紧离你们这alpha窝越远越好。
在他原来的世界,oga可以在社会中享有自由,发情期已经不是什么难以解决的问题,有伴侣的oga可以选择同房或者临时标记,没有伴侣也可以靠几针抑制剂暂时解决问题。但在这里,似乎只有很原始的办法,躲起来自己熬,或者找个乾元标记他两个选择,淳纾彦可不想选后者。
而且他一旦发情了,这里有四只乾元都会受影响,对oga来说太危险。
淳纾彦虽然从小大大咧咧,但一向脸皮子薄,直勾勾五道视线打得他脸要滴出血来,只能默默摇了摇头。
泽玉仙尊又是一阵沉默,袖宁犹豫了下,才轻声劝道:“小家伙,仙尊认为你情况有危,定是有原因的。你不要怕,放出信香给仙尊瞧瞧吧,仙尊是要救你。”
妈的,这五个人快把他从山顶上盯到山底下了。淳纾彦抬眼偷摸扫了扫,底下四个人眼神探究,连泽玉仙尊似乎也确有其意,迎上淳纾彦的视线回以颔首。
淳纾彦能感觉出来自己的信息素和腺体不太对劲,一听这几人直戳到点子上——他信息素有问题,甚至还可能有生命危险,几个关键字一出来,淳纾彦脑子就已经半待机了。
事到如今就算这几个人是唬他的,淳纾彦也只能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了,曾经因腺体出问题而丧命的例子比比皆是。这点毋庸置疑,腺体是人的第二颗心脏,他不能不重视。
他闭了闭眼,又咬了咬牙,抬手慢慢撕下后颈贴了好几天的信息素阻隔贴。
一直以来淳纾彦常备的都是一次性阻隔贴,一张效用只能维持一到两天。淳纾彦身上这张早没用了,最近几天总是溢出些味道,挡不住什么信息素,只闷得后脖子疼,还贴着只图个心安。
不过他没想到撕开阻隔贴一角的瞬间,尽管他已经可以敛着信息素了,还是能瞬间闻到从自己后颈散出来的浓烈的甜腻气味,他清楚地意识到信息素过量了,脸色一变,赶紧把阻隔贴按回去,尽量收起溢出的信息素。
但阻隔贴撕开就已经过性,淳纾彦闻着自己身上控制不住飘散开的气味,面色如纸地抬起头向几个人看去。
妖冶的玫瑰香,夹杂着清冽的酒气很快飘散开来,腻人的香气中夹杂着荔枝的甜味儿,给这坛佳酿更添甘美,一时间,整片殿内满是旖旎香气。
除了小沅和泽玉仙尊,其他三个人皆是和淳纾彦一样脸色一变,小沅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仰起头好奇地闻着弥漫的甜香,沉醉地闻了一会儿才发现殿内的情况不太对劲。
未免太安静了……?
逐渐,殿内死一般的寂静被凌乱压抑的低喘打破,
淳纾彦手足无措,无助地看向袖宁,袖宁也略显诧异地紧紧盯着他,胸膛风箱似的起起伏伏,额上隐有汗水。
淳纾彦愧疚的要死,他现在彻底确认了,他的腺体肯定出了什么问题,一个失控的oga很容易诱发其他oga和alpha集体发情,他脸色惨白,捂着后颈向后退了两步,想赶紧逃开这里。
空气中除了花果酒香,开始不明不白地混杂进几种强烈的香气,淳纾彦来不及细闻,太强烈的alpha信息素也会反作用于他,他不想在这里发情,浑身剧颤,刚要转身冲出去,强势的兰花香猛地从四面八方袭来,颇有铺天盖地之势,压制住三个乾元。
躁动不安的混乱气息尽数消散,一瞬间殿内只剩兰花香。
淳纾彦的反应比殿侧三个乾元大得多,他股间一湿,忍不住哀叫一声,险些站不住,心里叫苦不迭。
完了。
泽玉仙尊的声音在殿内响起,他似乎在声音里注了内力,比先前更多了几分清亮,音量也抬高几分,“挽黥,袖宁,沈珏,你们三个退下去,没有本座传令不得出门。小沅,你下去好生照顾他们三个。”
动弹不得的三人被泽玉仙尊这一道施了内力的话语震醒,咬牙答下,接连跟着小沅走了。
待人都走干净了,泽玉仙尊才眯起眼看向淳纾彦。
杵在殿中间,淳纾彦瑟瑟颤颤,恨死自己这副不中用的样子,可没办法,他本就是优质oga,对alpha信息素尤为敏感,而泽玉仙尊放出的信香竟比起他原本身处世界中的优质alpha还要纯粹千百倍,恐惧和臣服是他天性赋予的本能。
在一个oga面前释放过强的alpha信息素是非常过分的行为。
这一认知让他更加确定了,眼前这个人绝不可能是林沢聿,林沢聿从来没有,也永远不会这么对他。
也是,这个世界没有oga,这个人也不会知道过于浓烈的alpha信息素会直接诱导oga发情。淳纾彦发情期将至,根本受不起这么浓烈的信息素刺激,顿时气血翻涌,整个人抖如筛糠。
眼泪都快被这浓郁的信香逼出来了,淳纾彦嗅到自己身上的花果酒香四溢,不受控地朝着四周的兰香迎合讨好,水乳交融地谄媚环绕,全身连带着腺体都火热地烧起来,呼吸也愈发艰难。他费了好大力气才抖着嗓子道:“对不起,仙尊,让、让我走吧……”
泽玉仙尊拢了袖子,施施然站了起来,一步步下堂,朝淳纾彦走来,温声细语落在淳纾彦烫热的耳根,令他耳膜发痛,“吓到你了?”
“不、不……我只是,我想回家……”淳纾彦磕磕绊绊,语不成句,惊慌失措地后退几步,却腿根一软,左脚绊右脚跌倒在地上。
头上传来几声轻笑,泽玉仙尊没有再靠近,而是垂眼看他,“你发情了。”
淳纾彦小脸惨白,嘴唇倒是红得发艳,哆哆嗦嗦地抖着,一个字都吐不出来。
“莫怕,既然如此,本座更不会让你离开这了。”
字字句句清晰可闻,淳纾彦烧得脑袋发昏,听着简直如同魔音贯耳,大惊失色地战栗起来,他直不起身,只能手脚并用地往外爬,被泽玉仙尊轻飘飘一挥袖,用内力压在地上。
做什么?他可不想在一个陌生的地方刚成年就失身,更何况这个人顶着一张和他当了十八年好兄弟的人的脸。
“……不、不要!”淳纾彦尖声叫着,看到愈发靠近的脚尖,神志不清地推打起来,“离我远点!走开!”
虚张声势,张牙舞爪,原本一只气焰嚣张的小老虎,浑身发热瘫软,手指毫无气力,舞起来好似猫挠。泽玉仙尊看着他这副样子只觉得有趣,还有点儿……可爱?见他这么抵触,便规规矩矩背着双手,又后退几步。
“莫怕,莫怕。”泽玉仙尊温声哄道:“本座知道你不是乾元,也知道你信香失调,甚至你不属于这儿,本座也知道。你跌下山崖,是本座派挽黥和袖宁去救的,本座知道的,远比你想象的多……将你留在山上,是想救你一命,帮你度过情期,不会伤你一分一毫,你乖乖听话,本座自有办法。”
淳纾彦挣扎累了,倒在地上用通红的眸子看他,一双眼被情热烧得水光淋漓,透着令人怜惜的惊恐和脆弱。
当真是一双看了能叫所有乾元发疯的眼睛。
可能是信香的原因吧,看着这双眼睛的时候,泽玉仙尊的灵魂都是颤的。
他不知道他的几个弟子是不是也有同样的感觉,但他知道,决不能放他走。
这双眼给他的感觉不只是熟悉。
哪怕是泽玉仙尊,也只是曾在古籍中见过,所谓坤泽,生性好淫,身娇易孕,体含媚香,与乾元信香浑然天成,交引向缠,可共赴鱼水之欢。
本已经消失不知几千几万年的物种,倒被泽玉仙尊一卦算出落在青云山腰,气息微弱却极为强势,卦象诡局莫测,看不出好坏,只知道坤泽命中劫数颇多,尽管这等不凡之物出现于此不见得是什么好事,但他这福
泽六界的仙尊却找不到不救的理由。
原本袖宁一句“放信香瞧瞧”,只是激起了泽玉仙尊的好奇心,饶是他也会好奇,坤泽其物,究竟有什么样的威力。
没想到有幸一见,世间只此一个的坤泽,果真是名不虚传,哪怕只是泄出一丝气息,竟能让他三个修为极高的弟子直接丢盔弃甲,恐怕六界之内除了他泽玉仙尊还没有几个乾元能招架得住坤泽信香的冲击,若是真把这小娃娃放下山去,掀起的可能不止是大风大浪。
“你知道、我不是乾元,知道我……信香失调,还叫我放出来……不安好心……”淳纾彦颤声,几字一喘,恨不得把牙咬碎了啐他鞋上。
兰花香虽已收起,花果酒香却渐渐浓郁,情热每在身体里冲撞一圈,躁动就更热烈一分。
淳纾彦从小到大都争强好胜,和别的软软糯糯的oga不同,有林沢聿这个大哥罩着,飞扬跋扈惯了,气势上从不输alpha,挺着个小身板打架斗殴从不缺席,脊梁骨硬得很。
一想到自己现在这副模样,在别人面前露出软弱的姿态,皮肤泛红,浑身颤抖,甚至开始在地上不住扭动,淳纾彦就觉得太下作,恨不得一头撞死,死盯着泽玉仙尊的眼里满是屈辱。
他情绪越激动,信息素四溢得越厉害,酒香沁透了的大殿里,两人四目相对,皆像是大醉了一场。
终于连泽玉仙尊也熬不住,面色一滞,微叹了口气,将自己嗅觉暂时封闭,虽然只堵住鼻子抵挡不住信香对腺囊的刺激,但也还算有些效用。
“大抵是缘分罢……”
“本座不知道你来自何处,但在这,信香与内力相辅相成,是内力之外显。你信香过浓,以证内力深厚,放在其他任何人身上都求而不得的好事,放在你这肉体凡胎的胚子上,只会落得个爆体而亡的下场。”
“你若是信得过本座,本座有办法帮你重塑肉身,这样一来非但信香可做到收放自如,修为也会大为精进;你若是不信,偏要离开青云山,本座不会强留,但世道险恶,你孤身一人,世间乾元虽少,却也不至于没有,等着你的未必如你所想那般顺坦。”

变化
其实到后来,这仙尊顶着林沢聿的脸逼逼赖赖了些什么,淳纾彦早已经听不清了,不管泽玉仙尊说什么都胡乱答应了下来。
泽玉仙尊说,信得过他就能活命,淳纾彦想活命,没有不答应的道理。
当然,那种境遇下他也没得选。
大抵是信息素失调的原因,他发情热来的无敌凶猛,猛得他在泽玉殿上直接两眼翻白烧昏过去,昏过去还不够,思绪飘忽的时间里脑瓜子一刻也没停,昏昏沉沉噩梦连连。
淳纾彦第一次醒来,正倒在一间幽暗的房间里,有人见他醒了,往他嘴里塞进去块圆润烫人的石头,淳纾彦皱着眉吐出去,又塞,又吐。吐了几次他叫人捏住下颌,硬是被人把那玩意儿直接塞进了嗓子眼儿,听到人说了句:“好生咽下。”
淳纾彦好悬噎死,抬眼一看,气笑了,指着人鼻子就骂:“林沢聿,你个天杀的……”没骂完就又昏过去了。
中间他又醒了好几次,每次都在不同的地方,大部分时候睁开眼看到的都是泽玉仙尊,有时候还能看见挽黥袖宁和沈珏——都是他彻底清醒以后才对号入座想起来的——他们围观他就像围观马戏团耍猴,眼里写满了紧张刺激和好奇。
淳纾彦发烧烧得头昏脑胀,做梦做得起床气十足,每次睁眼看到这几个人都气得鼻子歪眼睛斜,胡乱闹一通,再头一歪睡死过去。
毕竟从小耍横到大,还是个oga,淳纾彦脾气不是一般的大,青云山上几个人轮着伺候了几天,一开始都提心吊胆怕气坏了小祖宗,后来一来二去也都习惯了,谁脾气不好碰上淳纾彦醒了,就安安静静听一通驴唇不对马嘴的臭骂也就完事了。
摸清了新来小家伙的臭脾气,一次轮到挽黥、袖宁和沈珏三人守床时,袖宁摇着鎏金麟纹折扇给淳纾彦扇风,边扇边笑,用扇柄戳淳纾彦的脸,“以后泽玉殿内的日子可不太平咯。”
挽黥一言不发,盯着那扇柄在白嫩脸肉上陷下去的凹痕,喉结动了动。
沈珏抬眼打量挽黥半晌,嗤笑一声,“大师兄若是也想试,直接上手就是。”说着伸手挡开袖宁的折扇,在淳纾彦脸上好一顿搓,“这小家伙也就这时好欺负,等他醒了,吹胡子瞪眼,牙尖嘴利的模样,再想动手可晚了。”
自从那日泽玉仙尊告诉他们,淳纾彦是个坤泽,几个本来就对淳纾彦颇感兴趣的乾元更喜闻乐见了。
毕竟都是头一次见着坤泽,身为乾元的几人哪能不好奇?只要赶上空闲时候,三个人都自动自觉加班加点来守床,不为别的,只为了偷偷看看坤泽白白嫩嫩的小脸,嗅嗅坤泽身上不自觉漏出来的甜香。
挽黥喉结又上下滚动,才道:“不好。”
袖宁和沈珏倒是玩淳纾彦玩得开心,又是捏又是戳,全然不顾病号还在休养生息。折腾得狠了,淳纾彦惨哼一声也终于醒了,睁开眼,顶着艳红的脸蛋左右呆看了两人几息,在床上噼里啪啦扑腾起来,按都按不住,边扑腾边哭叫:“呜——我要告你们!我要告你们!你们这是犯法!叫oga保护协会把你们都抓走!”
淳纾彦长得显小,从小到大都很招人喜欢,如今气呼呼,软乎乎的模样,更看得三个乾元心都化了,任他打闹也不恼,眉目含笑,一个个围着淳纾彦比老母鸡抱窝还宝贝。
挽黥原本还能忍住躲在外围,见淳纾彦醒了,忍不住凑上前,只看到一双张扬漂亮,盛着怒火的眸子,鬼使神差地伸手去摸。
正在气头上的淳纾彦被按着,正愁找不到东西撒气,眼见只手过来,二话不说,趁袖宁和沈珏没注意,起身一口咬了上去,嗷嗷叫着,还凶巴巴地用牙齿磨了磨。他烧的迷糊,这一下咬的不轻,鼻子灵敏的几人全都嗅到了淡淡的带着信香的血腥味儿。
三人都还在错愕的时候,淳纾彦一脸得意地咬着挽黥一只手,还往怀里扯了扯,用两只小爪子抱得死紧,像个抢到宝贝的小猫,只是他还没等多炫耀几下,就眼睛一闭又晕过去了。
挽黥、袖宁、沈珏:“……”
淳纾彦的第一次发情期大部分时间都意识不清,就这么稀里糊涂地过了,以至于他甚至没有什么实感,仿佛只是普普通通发了个烧,又睡了梦境繁杂的一觉,翻身起来时,一切都还同昨日一般无二。
只是好像,也没那么一般无二。
淳纾彦同坐在床头的几个人大眼瞪小眼。
袖宁先是把药碗往床头一搁,然后对淳纾彦笑弯了眼,“小家伙,叫声师兄来听听。”
淳纾彦眨巴眨巴眼,自知反抗无效,不如从了,“师兄……”
不算那些醒了就昏的日子,今天可是正儿八经淳纾彦过了情期第一天,几个“师兄”情绪高涨,又来他床头看猴。淳纾彦一张嘴,床头三人神色各异,要说有什么一样的,就是现在一人后边儿插个尾巴,全能摇的比狗欢。
“哎呦,乖惨了,一睁眼就这么招人喜欢。”袖宁哄着夸着,把药给淳纾彦一勺一勺喂了,苦得他想哭,皱巴着脸被挽黥和沈珏往嘴里塞蜜饯,塞完蜜饯喂粥,喂
完粥塞糕点,俩人一替一个,淳纾彦心觉诡异的同时深感疲惫。
喂到最后淳纾彦吃糕点吃到肚子要炸,捂着嘴连连摆手,俩人才停下。
淳纾彦是真的受不了,他一觉睡醒就面对这种情况,措手不及,而且……
头皮发麻……
“小师弟,师尊可是吩咐了,叫你多吃点儿。这段时日你要做的事可多,不光要修行,还要长身体,不多吃怎么行?”沈珏看淳纾彦实在是塞不下了,嘴上念叨着,叫小沅收了糕点盒子。
“为什么?”淳纾彦一头雾水。
袖宁笑得一脸促狭,“小师弟,你坐这么久了,身上可有不适?比如……尾椎骨之类的?”
淳纾彦挪挪屁股,念叨着还好,突然愣了。
好像他烧昏了头的时候答应了泽玉仙尊,然后……
淳纾彦瞪圆了眼,一把掀开被子,低头一看。
“我操!这什么?”
淳纾彦抬头看看三个师兄,又低头看看被子底下。
他长了好大一条尾巴,好大一条!
旁的人笑吟吟道:“莫怕,好看得紧……”
淳纾彦惨叫一声,什么也听不进耳朵,拽起被子把自己从头到脚连人带尾巴捂得严严实实。
真是世事无常,计划赶不上变化,他不光进了alpha窝,还长了条尾巴。
精神遭受重创的淳纾彦郁郁寡欢,在床上窝着不动,到了晚饭时辰才被小沅叫起来,淳纾彦撒泼打滚差点掀翻房顶,小沅治不住他,哭丧着脸去找袖宁。
泽玉仙尊三个弟子里,挽黥孤僻性子冷,沈珏善变心思重,就属袖宁巧舌如簧,活脱脱一笑面虎,所有人都看得出来打从淳纾彦上山起,也就只有袖宁能和他多说上几句话,其他人都免谈。
袖宁一听,哈哈直乐,撸胳膊挽袖子进了淳纾彦房门,迎面吃了一枕头。
“出去!”小东西骂人一直中气十足,半点看不出身子虚弱。
“小师弟怎么这么凶?”袖宁把枕头塞回淳纾彦手里,大有鼓励他再扔一次的架势。
“我为什么变成这样了?”淳纾彦坐在床上嘴一瘪,连珠炮弹似的问:“我怎么会有尾巴?我不是人了吗?你们做人体改造不犯法吗?这东西能去掉吗?”
“问题太多,你现在确实不是凡人了。”
“什、我真不是人了?那我也不能长尾巴啊!你们又没有尾巴,为什么只有我有!”
“你已重塑肉体,自然变化颇大,适应了就好。至于这尾巴和……待你与新身体契合,收起这些不在话下。”
“变化?”这岂止是变化?淳纾彦委屈地抱了被子,突然觉出不对,“尾巴和什么?还有?”
袖宁低头,目光不着痕迹地在淳纾彦头上停留了片刻,右手在身后一翻,不知从哪变出个铜镜来,弯着眼睛地递到淳纾彦眼前,“你看看。”
淳纾彦一把夺了铜镜,捧起来看着,好久没认出来眼前人。
他在原本世界里长相就很出众,但比起曾经的少年英气,现在似乎多了几分妖异。铜镜里他原本温润可人的杏眼变成了勾人摄魄的桃花眼,瞳仁变成了蓝色,黑亮的短发变得雪白,还长长了不少,柔柔顺顺地垂着,丝滑如瀑,平添给夺目的五官几分脆弱之感,最显眼的是,他头上长了一对毛茸茸,有他半张脸大的耳朵。
以袖宁对淳纾彦的了解,这个时候淳纾彦应该哇地一声哭出来,把铜镜贯到自己脸上,然后演一出大闹天宫的大戏,嚎个死去活来。
趁他发火之前,袖宁抓紧时间揩油,捏他脸蛋,“你昏迷时,师尊为你寻了两个最贴合你身子的仙丹,加上我们几个师兄为你轮流运气化丹,融合得不错,内丹已经成型。你好运气,刚入门就是元婴中期,嗯?”
淳纾彦任他捏着,面无表情地放下铜镜,抬起头,“哦,那我现在是什么?”
真是刺激傻了。
袖宁忍住笑,挽挽袖子,捏得更用力,“小师弟现在,是个喜人的小狐狸了。”

习惯
如果接受了这个设定,还挺带感的。
一开始淳纾彦还总想着,怎么才能把耳朵尾巴都收起来,整天缠着小沅问仙尊什么时候教他收尾巴,结果不知道为什么泽玉仙尊不让他见,淳纾彦盼星星盼月亮只得到个先磨合身子再做修行的吩咐,不由得垂头丧气。
他来到泽玉殿已经有半月,这山上除了他就五个人,泽玉仙尊神出鬼没根本不让他见,其他四个他早就都混熟了。他三个师兄闲着没事就喜欢来撸他——跟撸小狗似的,摸完耳朵摸尾巴,摸到淳纾彦满脸通红恼羞成怒为止,连小沅看上去对他这副大耳朵大尾巴的模样似乎也很喜欢。
以另一种形式找回了众星捧月的虚荣感,淳纾彦一天天尾巴都要翘到头上去了,有时候显摆起来,他自己也上手摸两把,别说,还真挺带劲。
以前玩些什么游戏,似乎也经常见到这种,长着耳朵尾巴的,偏有人喜欢这型号,这群体还有个名字,叫什么——兽耳控,对,这一看他还是很招人喜欢,就算不是人了也可以招人喜欢。
淳纾彦这么想着,心情颇好地甩着尾巴,百无聊赖地坐在主殿后院的花园里啃苹果。
已过申时,天色将暗,青云山是个看日升日落的好地方,日头歇脚在青云缭绕的海里,暖风祥和,淳纾彦舒服地眯起眼睛。
山上这座横亘整个山头的大殿一共有一个主殿四个偏殿,两个前院和一个后院,泽玉殿一个主殿最大,是泽玉仙尊的住所,剩下定神、修德、长宁、纯阳四个偏殿坐落在主殿后,分别住着挽黥、袖宁、沈珏和小沅,整个建筑又统称泽玉殿。
听袖宁说,泽玉仙尊早已闭门,如今却昭告天下,青云山破格收了关门弟子,从此封山,非必要情况不再接待来客,山下的人对他都好奇着呢。
淳纾彦不以为然。山下人求着赶着的东西,他还真不太想要,待在alpha窝里总让他有种夜不能寐的危机感,他连着几天晚上都要抱着尾巴才能睡好觉。
不过好歹这师徒四人也算救他一命,泽玉仙尊甚至把原来是小沅自己一个人住的泽玉殿内四个偏殿之一纯阳殿分给了他,几个师兄除了喜欢占便宜,对他也确实不错,无可挑剔,他便不太想着逃了。
除了不能回家,在这里呆着也没什么不好。
偶尔他也会想家,但他生性好自由,和爹妈不亲,对朋友没什么感情,没被什么束缚过,说白了就是没心没肺,心大的要死。想家的时候嘤嘤呜呜闹个不停,但只要被几个师兄好声好气哄一哄,塞个鸡腿进手里,立刻眉开眼笑,转头就把什么家什么亲友都扔九霄云外去。
如此一对比,当下还是处理好大尾巴比较重要!
“想什么呢?”沈珏不知从哪冒出来,从袖子里掏出来一块桂花糕塞给淳纾彦,又从他手里接过吃剩的果核。
淳纾彦觉得沈珏这人很怪,有时候像挽黥,有时候像袖宁,有时候谁都不像,看着瘆人,不笑的时候阴沉的像索命来的,笑的时候又能让人抖一地鸡皮疙瘩,和袖宁的笑不一样。
“在想,”淳纾彦朝自己的尾巴努努嘴,“什么时候才能变成正常人样子。”
“急着变什么,这样也好,看着多讨喜。”沈珏嘻嘻一笑,坐在淳纾彦旁边。
“也不是着急,我也觉得没什么,但是只有我有耳朵尾巴,看起来好像……你们都是人,只有我是野兽。”淳纾彦把桂花糕三两下塞进嘴,不服气道:“我又不是你们养的宠物,这样像什么话。”
“化形么,都有个过程,不丢人,大家都是这样来的。”沈珏对他眨眨眼睛,“你要是不喜欢,只要你不怕,师兄可以陪你一起。”
淳纾彦一听眼睛都亮了,往沈珏身边凑了凑,“原来师兄你也是化形来的吗?师尊也是吗?你们都有真身吗?”
要是把人换成袖宁,绝对要捏着淳纾彦的脸叫他安分些,不要乱打听,换成沈珏就不一样了,沈珏见淳纾彦兴致不错,也跟着开心起来,话匣子一开把几个人老底都一股劲儿倒出来,“师尊的真身可是创始龙神,比神界帝君还要高出几等,所以有神仙妖三界血脉。你大师兄真身是九翼天龙,二师兄是勾陈,也就是麒麟,大师兄和二师兄是一同入门的,这俩人一个是魔界的太子爷,一个是神界的太子爷,本来是两个死对头。听二师兄说,大师兄当年脾气暴戾,相当难以管教……”
“那你呢你呢,你是什么太子爷?”淳纾彦跳过八卦,好奇地盯着沈珏。
沈珏摸摸鼻子,“我是妖界的太子。”
淳纾彦咋舌,果然一个两个都身价不菲,酸道:“你们都这么厉害,就我是土沟里捡的。”
“师尊作为六界至尊,各届的帝君定是都盼着将继任太子托付于师尊座下修行,别说各届帝君了,不少小有天资的乾元也经常登山拜访师尊,不过都被师尊拒绝了。这世上谁不希望能沾几分龙神恩泽呢?”沈珏想起泽玉殿内第一次见淳纾彦那天,淳纾彦誓死不从的模样,笑了,“所以说你这小家伙不识好歹,也算有本事。”
淳纾彦也
想起那天,老脸挂不住,转移话题,“你的真身是什么?”
“我的真身是相柳,不太好看。”沈珏面上有几分紧张,试探道:“要不是担心你怕我,我就陪你一起化形了。”
“那是什么样子的?”淳纾彦眨眨眼睛。
“呃……九个头的,蛇。”
“我操,好酷!”淳纾彦一把扯住沈珏的手,“你脑袋那么多,吃饭一定很快吧?你有鳞片吗?让我看看!”
沈珏还有些没反应过来,呆愣着,和淳纾彦对视了几秒,才被淳纾彦用眼神催促着在手臂上显出一片黑硬的鳞甲,淳纾彦一边摸一边用指节叩叩打打,感叹:“好凉!好硬!”
“你不怕蛇吗?”沈珏任他在胳膊上摸了个遍。
淳纾彦摇摇头,已经开始用指甲抠他的鳞了,力气还挺大,抠得沈珏嘴巴一咧,默默收回鳞片,淳纾彦没得玩了,这才抬头,“疼吗?”
“……不疼。”沈珏答。
“你们的真身听起来都好厉害,只有我,袖……二师兄说我只是只狐狸。”
沈珏挑了挑眉,“只是?”
淳纾彦没什么精神地点点头。
“先不说师尊有多大手笔,给你化了两颗内丹。单论你显出来这一个来头就不小,上古狐族的仙丹,而且是狐中九尾。九尾狐是神脉,你以为甭管什么狐狸都能生九尾的么?”
淳纾彦一脸懵懵懂懂,云里雾里跟着点头,又摇摇头。
“再说,狐族按毛色划分纯度,你自己瞧瞧你这尾巴耳朵,还有头发,被内丹洗的这样白净,白玉无瑕,乃是天狐。”沈珏说着说着,手就不老实地摸上淳纾彦晃荡的大尾巴,淳纾彦还呆呆傻傻的样子没来得及反抗。
自从长了耳朵尾巴,淳纾彦身上好几处都随着这俩怪东西变得尤为敏感,平时就算师兄们和小沅来看,那也是只可远观而不可亵玩,撸多了定会炸毛脸红,跳起来把人赶走。
所以此时不撸更待何时,沈珏左摸摸,右摸摸,摸得飘飘欲仙,摸得爽上天际。
淳纾彦脸上这才后知后觉染上绯红,把尾巴甩到另一边藏起来,瞪他一眼以示警告,“那另一颗内丹是什么?”
沈珏遗憾收手,藏在袖里摩挲回味,“另一颗……我也不认得,但仙尊说化丹是为你续命,所以选丹的要求,一是与你信香贴合,二是命力强盛。像这妖狐内丹,狐生九尾便是有九条命,对你身体和命格的强化都很有效用,所以我想另一颗也是相差无几的效用。”
“等……那为什么要用两颗,一颗不行吗?”
沈珏饶有趣味的目光在淳纾彦身上流转一圈,“不够。实不相瞒,我还从未见过未经修炼,天生信香如此强烈之人,换句话说就是灵根深厚,前所未见,我猜师尊和师兄也是同样感受……那一颗上古妖兽的内丹,不足以承受你的灵根,所以师尊临时又加了一颗,帮你保命。”
之前淳纾彦情期迷糊没听懂泽玉仙尊说什么,现在懂了,到了这个世界,信息素变成了内力修行的关键,淳纾彦在原世界是只占05%的优质oga,在这个世界就是只占05%的修行天才。什么马配什么鞍,淳纾彦身体硬件这个破鞍,配不上自己信息素这个好马,于是被几个好心人修修补补,贴上俩大补丁,才勉强得以维系平衡。
淳纾彦想想又发现不对劲,脸色变绿了,“那是不是意思,我现在是个混血……我除了能变狐狸,还可能变成一个不知道是什么的东西?”
沈珏迟疑,“没听说这种情况,不过也不排除这个可能。”
淳纾彦垮着脸,想想也是,毕竟他出现在这个世界里,他本身就已经全是bug了。
沈珏陪淳纾彦聊到天黑才走,这几人天天轮着来看淳纾彦这个香饽饽,有时候碰到一起了还会争着讨好他,高强度的师兄见面会让淳纾彦有种皇帝翻牌子的错觉,一想到几个师兄争风吃醋不得恩宠,躲在自己殿里哀哀戚戚的怨妇模样,就让淳纾彦悚到浑身上下血都倒着流。
他决定一定要找时间见泽玉仙尊一面——不知道为什么,他这便宜师父这些日子好像一直躲着他似的——到时候不管他再怎么躲着淳纾彦,淳纾彦也要把自己心里那些想不明白的,还有不太了解的,还有他什么时候可以离开青云山……总之所有的问题都讨一个答案。
还有,让泽玉仙尊吩咐好小沅多做些鸡来吃,他最近越来越馋鸡了。

咬人
自从被“改造”了身体,淳纾彦能明显感觉到自己连习性都跟着变了。
他开始馋鸡肉,各种做法的鸡肉,蒸炸煮烹,恨不得天天吃全鸡宴。问过小沅他才知道整个泽玉殿里只有他和小沅需要吃饭,他虽然到了元婴期,但根基不稳,还要调理身体,不能断食,但泽玉仙尊和三个师兄早就辟谷了,淳纾彦一听乐出一口白牙,强迫小沅陪自己天天吃鸡,吃到小沅看到鸡就想哭,陪淳纾彦吃完饭还得偷偷给自己开小灶。
他也开始控制不了情绪,所有的心思都写在脸和尾巴上,爱臭美,爱生气,也爱撒娇,对一些会动的、会发亮的东西尤为感兴趣,并且产生强烈的独占欲。泽玉殿里的每一棵树都成了他的抓鸟窝点,那些树,和几个师兄给他搜罗来的小玩具小摆设,谁碰和谁急,有一次小沅给淳纾彦收拾房间,被他冲出来咬了一口,气得小沅坐在纯阳殿门口哭了半天。
最明显的是他开始闲不住,特别好动,不是撒泼打滚的好动,是上房揭瓦的好动。征兆初显时他还能拉着小沅带自己玩,到了后来小沅累的要死要活,根本抓不着他,玩着玩着就去求师兄们来抓他,没想到来的人越多淳纾彦越兴奋,愈演愈烈地在泽玉殿里上蹿下跳撒欢,逼着几个师兄被小沅告状后满心无奈地来找自己,再嬉皮笑脸被扯着领子塞回纯阳殿。
对于淳纾彦的变化,淳纾彦表示:我也不想啊,我控制不住。
泽玉仙尊表示:随他去。
师兄们表示:小狐狸在长身体,正是活泼的时候,可爱死了。
小沅表示:那我走?
小沅早上起来,熬了鸡丝粥,哭丧着脸站在淳纾彦门前。
早上敲淳纾彦的门已经成了小沅每天最大的挑战,淳纾彦现在像打了鸡血,每天都有挥霍不完的精力,除了吃饭睡觉就是在作死。虽然仙尊和几位仙君叮嘱过他要多陪淳纾彦运动,让他放松心情,适应身体,但陪淳纾彦运动这件事对小沅一个小仙来说,简直是折磨。
小沅深吸一口气,还是敲响了淳纾彦的门,“纾彦,起床吃饭了。”
虽然小沅只是个小仙童,但论辈分,小沅比泽玉仙尊座下四个弟子都大,淳纾彦一个山里捡的小野孩儿,按仙龄算连奶都没断,是泽云殿里唯一一个他能直呼大名的人,淳纾彦也不介意,从认识了他就一直缠着他小沅哥哥小沅哥哥叫个没完。
没办法,泽云殿里只有小沅一个中庸,淳纾彦黏糊劲儿再厉害,也不敢没分没寸地粘着那几个乾元,只能整天跟着小沅。他是真挺喜欢小沅,手艺好,脾气好,还很……贤惠,淳纾彦只喜欢把耳朵和尾巴给小沅摸,巴不得把自己糊他身上。
门里一阵叮咣作响,小沅听了就头疼,等了片刻,淳纾彦拉开门,水蓝色的眸子晶亮晶亮,两只耳朵兴致勃勃地竖着,甜兮兮地叫:“小沅哥哥!”
越来越爱撒娇了,娇气矜贵的小坤泽开足马力撒娇,就算小沅是个中庸也难顶,小沅听得脸一红,心情也好上不少。
烦人是烦人,耐不住讨喜也是真讨喜呀。
小沅朝里看了看,淳纾彦一条雪白的尾巴摇的欢实,只觉得头大,看来今天也逃不过一劫。
“给你做了鸡丝粥,晌午有什么想吃的么?”等到淳纾彦给门让开条缝,小沅走进屋,把粥和小菜放到桌上。
“想吃荷叶鸡!”淳纾彦立刻屁颠屁颠跟了上来,“还有烧鸡翅!”
“鸡翅再等些日子吧,山上没有,我下山给你买。”
下山?
对于以前的淳纾彦来说,下山等于自由。
对于现在的淳纾彦来说,下山是什么?是抓不完的鸟和老鼠,是玩不腻的新奇玩具,是穿不完的漂亮衣裳!
淳纾彦尾巴晃得更厉害了,“我也要下山!”
“不成!”小沅想也没想就拒绝了。
“为什么!我要下山!”
小沅看了淳纾彦一眼,“不成就是不成,你再胡闹,我就叫挽黥仙君来收拾你。”
搬挽黥治淳纾彦最有用,淳纾彦最怕挽黥,其他两个师兄还会笑,只有挽黥一个人每次来都是沉着一张脸,看不出喜不喜欢和他玩,只要挽黥在,淳纾彦撒泼的性子就能收敛许多。
果然话音刚落,淳纾彦脖子一缩,嘴一瘪,水汪汪的眼睛含着泪张嘴就要嚎,小沅怕他吵,急忙伸手去捂他的嘴,淳纾彦也不躲,张嘴把小沅的手咬了个严严实实。
“啊!你怎么咬人呀!”小沅尖叫一声,想抽回手,“你怎么还咬人!你上次咬我,袖宁仙君怎么和你讲的!”
“唔唔唔唔!唔唔!”淳纾彦含着眼泪,用一副受了欺负的模样欺负人,理直气壮地胡乱顶嘴。
“你不松嘴我怎么知道你说什么!你放开!”
“唔唔!”
“救命呀!挽黥仙君!”小沅抽了几下手没抽回来,心里委屈极了,鼻子一酸就开始哭,“淳纾彦咬人了!仙君!”
淳纾彦一听他叫挽黥,咬着手也跟着哭,“唔唔——!”
纯阳殿哭声震天响,吓得三个偏殿里陆陆续续出来了人,于是挽黥袖宁和沈珏三个人推开房门,看见的就是淳纾彦和小沅两个人抱在一起哇哇哭的景象。
“怎么了怎么了?”袖宁反应最快,走进来拉扯两人。
小沅一手被淳纾彦叼在嘴里,一只手捂着眼睛哭得好不可怜,“仙君,他又咬我——他长牙了,痛得很——”
淳纾彦抱着小沅的腰,稀里糊涂跟着一起嚎,看小沅哭的凄凄惨惨戚戚,也不甘示弱地挤出几滴猫崽儿,他以前根本没这么爱哭,现在控制不了。
小狐狸似乎想恶人先告状,嘴里却唔唔唔唔说不明白话,给袖宁看笑了,很快又摆出一副严肃的模样,拍了拍淳纾彦的脸,“小畜生,为什么咬人,松嘴!”
淳纾彦睁着眼摇头,他要咬到小沅带他下山为止!
“嘿,骄纵你了是吧?还敢不听话了……”袖宁眉一横,深觉教育不端,正琢磨怎么办好,沈珏就笑眯眯凑上来了。
“这么不听话?还会咬人了?”沈珏笑得阴森森,淳纾彦直觉不妙,瑟缩了下,“给你个机会,松开,然后给小沅道歉。”
淳纾彦头摇得像拨浪鼓。
“不松是吧?”
拨浪鼓拨浪鼓。
沈珏冷笑一声,对袖宁道:“撸他,他现在没嘴咬人了。”
袖宁一听顿悟,也跟着阴恻恻地笑,假公济私,伸手就朝着淳纾彦俩大耳朵抓。
“唔唔唔唔!唔——”淳纾彦顿时撇成飞机耳,大丈夫能屈能伸,撒嘴往小沅身后一躲,“流氓!非礼啊!”
“你咬小沅就不流氓?”沈珏狞笑,揪着淳纾彦的耳朵尖儿,给人扯出来教训。挽黥这时候也走上前了,像个坐镇大佛,冷着脸往那一杵就把淳纾彦吓老实了,委屈巴巴地控诉:“是、是小沅哥哥不带我玩……!”
小沅气得够呛,站在旁边直跺脚,“淳纾彦!你太不讲理了!”
“小沅,你说。”挽黥开口了。
不敢当挽黥面造次的淳纾彦选择在沈珏手里当鸵鸟,连沈珏偷偷捏他耳朵都没发现。沈珏和袖宁对视一眼,使了个“快上”的眼神,袖宁撇撇嘴,挪到淳纾彦身后偷偷摸了把毛尾巴。
“他想吃鸡翅,我说我下山去买回来做,他说他也要下山,我不答应,他就、他就咬我!”
四个人齐刷刷看向淳纾彦。
淳纾彦虽然自觉理直气壮,但慢慢后知后觉自己理亏,一时下不来台,加上又发现了两只作恶多端的手,当机立断,哼哼唧唧地扭来扭去耍赖,“嗯!不要不要不要——不要摸我!我就要下山!精神损失费!我是你们能摸的吗!赔——!”
好容易不打架了,几个人把淳纾彦和小沅扯开,分别进行思想教育。
袖宁抓着小沅的手翻来覆去的看,小畜生咬的不重,但也不轻,小虎牙硬啃出四个小口,袖宁叹着气在牙印上贴了个膏药,语重心长,“小沅,你别和小家伙置气,他还小不懂事。”犹豫了下又道:“他现在身子抗揍了,我会揍他,给你讨个公道。”
“算了,仙君,也没什么,别揍他了,”他那么娇。剩下这句,小沅没说出口,抽抽鼻子,看看手上的膏药,“我不生纾彦的气,就是他太好动,我跟不上他,也拉不住,心里愁得慌。”
“小沅,管不住他不是你的错,也不是他的错。你知道,他现在的行为不是自己能控制好的。而且你难以消受他,是因为这小家伙喜欢你,所以他才把精力都扔在你身上。”
他们几个当师兄的都羡慕坏了,眼红,当真眼红。他们扛造啊!来作他们啊!可惜小师弟不稀罕。
“是么……”小沅鼻子一酸,又抽了抽,“我,我也挺喜欢他……”小沅认真想了想,说真的,谁能不喜欢呢,一个漂亮小孩,那么的、那么的——
可爱、单纯、真性情,即使有点臭脾气……
总之就是讨人喜欢。
小沅想着想着,哭不出来了,笑了。
袖宁哑了,好像没什么可劝的。
沈珏压不太住脾气上来的小狐狸,只好留着挽黥在旁边当镇妖符——特有用。他在淳纾彦强烈的抵抗下放弃了肢体镇压,清了清嗓,“咳,小师弟,你现在幼狐心性,正是活泼好动的年纪,师尊和师兄们都理解,小沅也让着你,但你不得太过胡闹,要讲理。”
淳纾彦红着眼睛,“讨厌你!”
沈珏和挽黥面上皆是一僵,挽黥犹豫了下,想当和事佬,“小师弟……”
淳纾彦:“讨厌你们!”
挽黥和沈珏也哑了,好像也没什么可劝的。

下山
小孩什么心性?
倔!
想要新玩具,没有?哭!
想要好吃的,不给?哭!
想要出去玩,不让?哭!
淳纾彦跟在小沅屁股后面,半真情实感半演技拙劣地哭了两天,哭得感天动地,响彻山头,哭得小沅晚上一合眼就是床底下十个鬼哭狼嚎的淳纾彦边哭边吹唢呐。
第二天早上小沅顶着黑眼圈去请见仙尊,说想带淳纾彦下山。淳纾彦的喇叭嗓门儿泽玉仙尊这些天也没少听见,就连山头的灵兽都有来投诉的,仙尊抬眼看了看瘦了一圈的小沅,允了。
还多给了小沅一袋银子和一瓶固气丹,让小沅照顾好自己。
淳纾彦这边听说自己能下山了,笑得见牙不见眼,又听说仙尊要挽黥跟着,立刻把呲出来的小牙收回去,成了霜打的茄子。
三个人的下山计划定在一天后。
袖宁和沈珏羡慕得恨不得和挽黥打一场,早早到挽黥院里逞口舌之快,试图报复。挽黥提了把剑别在腰上,理也不理阴阳怪气的俩人,临到出门,才回过头,闷骚又显摆地冷哼一声。
很拉仇恨。
对于新长出来的耳朵和尾巴,淳纾彦只能说得上习惯,离操控自如还远着,他自己倒是一点儿也不愁,见小沅和挽黥都在大门口候着了,甩着大尾巴就往外跑。
“唉!纾彦,慢着,慢着!”小沅伸手想抓,又没抓到,还是挽黥截胡成功,牵住淳纾彦后领给人拖了回来,小沅不由得在心里暗松口气,多亏仙尊明智,指了挽黥一起,不然他真抓不住淳纾彦。
淳纾彦以为两人要反悔,急了,也不顾不上挽黥还在后面抓着,胳膊腿儿一阵乱挠,“做什么?做什么!我告诉你们现在反悔可晚了,我非下山去不可!”
“下下下……真要命。”小沅在袖袋里翻找了一阵,掏出个小瓶子来,“仙尊吩咐我将这化形丹喂给你吃,来,张嘴。”小沅把里面的药丹倒出来捏着,递到淳纾彦嘴边,淳纾彦也算听话,从来都是小沅塞什么吃什么,咕噜一声把药咽了,还舔了舔小沅沾着药味儿的指尖。
挽黥盯着那截泛着水光的小粉舌头,脸一黑,把淳纾彦往后扯了扯。
鉴于淳纾彦平时更没分寸的举动,小沅倒是对他这种程度的亲近不甚在意,自顾自讲起来:“仙尊说了,你禁足将近一月,难免烦闷,叫我与挽黥仙君带你下山好生玩耍。这化形丹原是为不能化形的妖所用,服下可保持人形一周时间,我与仙君便陪你在山下逗留一周。山下二十里外是人界历国,我们此行前去历国首都捷城,这一周里你要听话,切莫乱跑……”
淳纾彦耳朵竖得老高,“一周?!一周!”
小沅被淳纾彦打断,后边想说什么忘了个干净,只好连连点头。
“这么好!那我们怎么去!”淳纾彦双眸水亮,回头期待地看向挽黥。
挽黥面无表情地别开头,撒开淳纾彦的后领,拇指和食指曲在口中,朝天吹了个极响的哨子。不过瞬息,空中有翅膀扇动的声响传来,淳纾彦好奇地抬头去看,一个身形如虎,背生双翼的异兽从远方急速飞来,降落在院内。
那老虎背上长满尖刺,甫一落地便长了什么开关似的将尖刺全部收起,朝挽黥乖顺地低下头,喉咙里隆隆作响。
淳纾彦默默后退一步,心中直呼:好几把炫酷!
“我们坐它下山吗?”淳纾彦指了指老虎。
挽黥点头。
“坐得下吗?”
挽黥点头。
“他咬人吗?我能摸摸吗?”
挽黥点头,“咬人,能摸。”
淳纾彦收回手,觉得可能还是摸自己的尾巴手感更好些。
化形丹的药效上来的不慢,三个人还在老虎背上飞着的时候,淳纾彦的耳朵和尾巴就慢慢收起来了。
三个人挤在一起,淳纾彦坐在前,小沅在中间,挽黥在后,就属淳纾彦的尾巴最占地方,他那挡人的尾巴一消失,小沅就哆哆嗦嗦贴了上来,和淳纾彦密不透风地挨着。
淳纾彦哪见过小沅这么主动贴他,高兴地拿头蹭小沅的肩膀,才逐渐发现小沅不对劲,疑惑道:“小沅哥哥,你抖什么?”
风声猎猎,小沅细声细气地嘀咕了句什么,淳纾彦听不真切,往后倚了倚,扬声道:“你说什么?你大点声!”
“这……这是穷奇!”小沅凑近淳纾彦耳朵,捏着嗓子叫。
“穷奇是什么?”
挽黥垂眼,在小沅魂不附体地准备开口介绍之前,把小沅往后一扯让人闭嘴,对淳纾彦淡道:“魔尊养的猫。”
到了人界才知道赶了巧,此时正值入伏,为保风调雨顺,捷城每年都要举办声势浩大的祈雨节,不仅要开祁雨大典,还要办祈雨庙会,一连几天,来往百姓络绎不绝,哪怕到了夜里依然摩肩接踵,热闹得很。
在城郊落地,挽黥赶走了穷奇,对城门守卫出示了青云山信物,被恭恭敬敬请进城,淳纾彦脸很大地蹭上了个“仙
者”的名号,仰着脸蛋神气十足地左顾右盼,看什么都好奇。
看着不像仙者,倒像个没怎么见过世面的富家小公子。
小沅随便一打听就找到了办庙会的那条街,淳纾彦想拉着挽黥和小沅逛街,一路上注意到自己这一脑袋半长不长的少白头太显眼,只好让小沅帮他想想办法。
小沅给他买了个面纱斗笠,他特新奇地戴在头上,转头就想冲进闹市里。
“哎哎,你莫急,你先听我讲。”小沅这次抓住了,松松地拽着淳纾彦的手腕。
淳纾彦不动了,眨巴眨巴眼睛。
“这几日,一莫要乱跑,要听我和仙君的话,你要是不听话,我回去就找仙尊告状,关你百八十年,再也不让你下山了。”
淳纾彦连着点头,听到后面又连着摇头。
“还有二,这几天莫要乱放信香,若是有什么异常,就跟我和仙君讲,我和仙君会帮你。还有三莫要乱和人讲话,若是有人问你,你就答你是中庸。还有,莫要咬人!晓得没?”
不用小沅说,淳纾彦也不至于傻得冒泡乱放信息素,更何况他连oga在这个世界上该叫什么都不知道,他怎么和别人讲?淳纾彦温顺地笑笑——也不知是真是假,连声答:“晓得了,晓得了。”
小沅上下打量打量他,挽黥也站在他身后,抱着肩打量淳纾彦,淳纾彦只好极尽所能地卖乖。小沅将信将疑地松开手,淳纾彦眼睛一亮,高高兴兴用俩人跟得上的速度扭头钻进人群。
淳纾彦太久没见过这么多人,兴奋的不行,把手工玩具摊子看了个遍。处在人多的地方,小沅惶惶不安,准备了百八十个心眼儿盯着淳纾彦,他根本没信淳纾彦会听话,生怕一个不留神被人跑了,没想到事前约法三章还挺有用,今天淳纾彦性子稍显收敛,被行人挤来挤去,还老老实实贴在小沅旁边。
“这帽子……我看不清楚物什。”第三次撞到人之后,淳纾彦搂紧了怀里买的草编玩具,贴在小沅耳边小声说。
他比小沅高一丁点儿,讲话时候总低着头,露出一截白嫩好看的颈子,在面纱下若隐若现。
“你把面纱掀起来不就好了。”小沅嫌他笨,也侧着脸小声说。
“掀起来,那为什么还要买戴面纱的?”
“你只掀前面不行吗!”小沅扯扯他脸前那一块,满脸恨铁不成钢。
“哦哦……”淳纾彦把面纱随便扯扯,问:“你说这儿有烧鸡吗?”
小沅左右打量,见这一片卖的大部分都是柴米油盐,便道:“有定是有,可能得往前走走。”
“那我们走快点儿,我饿了。”
小沅悄悄扯了扯他,“你口太重,别老吃咸的,我和你讲,吃咸的掉毛。我这几日给你打扫房间,那毛,做毡帽都够……”
挽黥刻意落后半步,看着两人鬼鬼祟祟交头接耳的模样,实在没忍住,以拳掩鼻,嘴角颇为不自然地上扬,很快又恢复如初。
“我瞧这集市上,全是中庸。”淳纾彦走着走着又低头贴到小沅耳朵旁边。
小沅一脸“你不是废话吗”的表情,“全是中庸是自然,全是乾元才要奇怪。”
淳纾彦只消一想满街乾元的“盛况”,就一阵恶寒,起一身鸡皮疙瘩,转头瞄了眼挽黥,缩着肩对小沅道:“也是。”
“他意思是,”他心思太好猜,挽黥在两人身后幽幽开口,“全是中庸,很安全,不要我跟着。”
他话虽然没什么起伏,淳纾彦却似乎听出来不少怨念,只好心虚地回头笑道:“怎么会呢师兄……”
小沅倒是眉头一横,撇了撇嘴,叉腰教训淳纾彦,“仙君跟着本就不止要护你周全,还要帮我盯梢着你!你整天就知道顽皮捣蛋,一乱跑起来好似脚底抹油,我怎么抓得住你!”
“我不会乱跑的。”淳纾彦委屈道:“我不听话吗?”
他装可怜的模样太真,小沅瞬间心软,不知该训他什么好了。
“我会听话的……”淳纾彦瘪了小嘴,还假惺惺地抽巴几下。
挽黥垂眸盯着他看,纤长的睫毛在眼睑投下片阴影,轻颤着,看不出情绪。半晌,他喉结滚了滚,“也罢,我不喜人气,就先离开。我不会走远,有情况我会赶来。”
小沅愤愤瞪了淳纾彦一眼,按着淳纾彦的头一起,低头应下。二人再抬头时,街上已瞧不见那一袭黑衣的高大身影。

搭讪
夏日,阳光称得上毒辣,任谁只需要在熙熙攘攘的街道站上一时片刻,哪怕不多走动,也会晒得个皮肤刺痛,大汗淋漓。
小沅捂着晒的通红的脖子,偷瞄淳纾彦两眼,两个人都在日头底下晒了那么久,淳纾彦却只有藏在斗笠底下稚气未消的脸微微泛红,其他哪儿哪儿都看不出难受的样子,灵动忽闪的眼睛精神头十足,吃得油光水亮的嘴唇艳红艳红,堪称生龙活虎。
怎么就不怕晒呢……
他们已经一起在小吃街逛了很久,说是一起逛,其实就是淳纾彦带着眼睛,小沅带着盘缠;淳纾彦一指哪,小沅就付钱……晌午刚过,日头正烈,小沅叫天天不灵叫地地不应,硬生生熬到淳纾彦吃得小肚溜鼓,这才见他稍显萎靡。
淳纾彦毫无形象地挺着肚子,啪啪拍了拍。话少了,脚步慢了,眼珠也不再如饥似渴地到处划拉,他眯着眼餍足地舔舔嘴巴,小模样儿确实像个狡黠的、吃饱喝足的狐狸。
终于安分了!
小沅一喜,拉上淳纾彦的袖子扯到路边,防止挡路,“吃饱了?”
“吃饱了。”淳纾彦打了个嗝。
“那……现在日头最大,我们不如先找个茶楼,喝喝茶,听听书,等未时过了,就去找客栈好不好?”小沅摸出来块麦芽糖,塞进淳纾彦嘴里,淳纾彦喜甜,眼睛一眯,喉咙里哼哼唧唧地就要撒娇。
“都听小沅哥哥的。”淳纾彦比麦芽糖还黏糊,软着骨头往小沅身上歪。
小沅现在摸他脾气摸得清楚,这个小孩只能顺着毛摸。他想要什么,想去哪,越不答应他,他闹越欢实,但只要顺着他来,随便哄一哄骗一骗就老实的不得了。
“嗯,纾彦真乖……”小沅让淳纾彦靠了一会儿,想摸摸他的头,但他戴着斗笠,只好逗小狗似的搔搔他的下巴,“那我们走吧?”
淳纾彦变了狐狸之后就特别喜欢人摸他,但山上都是乾元,他心里总横着道ao授受不亲的坎儿,一摸淳纾彦就忍不住脸红,害臊又生气。但小沅就不一样了,中庸啊!beta啊!oga之友!好闺蜜的不二选择!
淳纾彦舒服坏了,抻脖子凑上去追小沅的手,一心一意求摸,紧闭着眼,抿着小嘴,脸上都是笑眯眯的。
小沅一愣,怎么有种虽然淳纾彦吃了化形丹,但还是能看见他那条大尾巴的感觉。虽然没有实体,但小沅总觉得那尾巴好辛苦,在淳纾彦屁股后面都要摇断了。
“走吧,嗯?”小沅柔声拍了拍淳纾彦的下巴,正色道:“乖不乖?”
“乖!”淳纾彦一下子直起身,又可怜兮兮道:“那我乖……跟小沅哥哥进茶楼,小沅哥哥能不能再摸摸我?”
泫然欲泣、楚楚可怜的眸子和语气,好像小沅不是不让他贴,而是把他遗弃了似的。
今天好像确实乖了不少。
小沅噗地笑出声,无奈地摇摇头,嘴上却答应着,“好好好,我先带你找地方休息,走吧。”
淳纾彦双眼立刻亮了起来,亦步亦趋地跟着小沅走进市井,时不时雀跃地小跳几下,如同往常在泽玉殿跟着小沅进进出出一样。
承安穿一身华贵衣服,站得规规矩矩,始终躬身颔首,看上去气质冷硬,神色如常,但只有他自己知道,他很慌,特别慌,前襟、后背甚至紧攥的手心都早已汗如雨下。
要问为什么?他家主子已经在这凉糕摊前一动不动地站了半柱香了!
反常,太反常了。
唐弋琛若有所思地把玩着盛凉糕的碗,不说话,看似慵懒地摆弄着手里的东西,其实视线在不易察觉地游移。承安追随唐弋琛许久,能猜出几成含义,他家主子这是注意到什么东西了。
但唐弋琛这人心思太重,他究竟什么意思,是要收要抢,要杀要剐,要活的还是要死的,还是得等人发话才知道。
街上人太多,承安跟着瞄了几眼,只能瞧见人头攒动中的一个又一个后脑勺。
这是看什么呢?
高兴啊?还是不高兴啊?
金贵的手指划过裂口的碗延,承安看着心狠狠一哆嗦,和同样无所适从的凉糕摊老板对视一眼,咬咬牙。
承安咽了口唾沫,“殿下……”
唐弋琛摆摆手,没让他说下去,压低声音道:“嘘……微服私访,微服私访你懂什么意思么?”他抬眼不咸不淡地扫了承安一眼,“你再乱叫,就回去把‘微服私访’这几个字抄八百遍。”
“成,少爷……”承安简直想叫祖宗,“时辰到了,该回宫了……您这……您行行好,您有什么看中的,看不中的,您发个话行吗?”
略带怨气的话换来唐弋琛一记眼刀,承安毫无歉意地欠欠身,唐弋琛没计较,噗嗤一笑,“刚才你那角度看不到,所以没叫你,”说着朝另一个方向扬了扬下巴,“看看怎么样?”
承安边嘀咕着你不说看什么我怎么看,边稀里糊涂地抬起头,本以为要在人海里找上一会儿,没想到只抬起头的一刹那,冥冥之中像被什么牵引了视线似的
,不偏不倚地看向巷子一处角落,那儿背光,很黑,很阴凉,并不起眼,但他很确定,唐弋琛说的就是这个。
确实不用说也看得到。
不如说没人看不到。
街巷转角的阴影里,歇息着两个倚靠在一起的少年,看上去都约莫十五六岁的年纪,一个一脸老成的哄慰,一个似嗔似怨的缠弄,嬉笑打闹中温情四溢。
可引人目光的不是温情的氛围,而是那软磨硬泡地扯着拉着、好似撒娇般娇软的白衣少年,柔若无骨的身子依靠着身边人,时不时扭动几下,如此简单的动作都称得上摇曳生姿。即便他头上顶着偌大的斗笠,也挡不住一截莹白如玉的下巴和脖颈。
面纱下,随着他幅度不小的动作时隐时现的是更具吸引力的景色,不断翕动着的粉红唇舌,精致小巧的笔尖儿……如此看下去,就仿佛一点一点发掘出一片令人惊喜的宝藏,让人忍不住又不得不耐着性子等待下去,最后掀起的,竟是一头纯净如山尖冰雪的白发和一双湛蓝无暇的眼瞳,眉目流转间带着天然而不自知的媚意,漂亮得不似凡人。
承安呼吸一滞,身侧很适时地传来唐弋琛揶揄的轻笑。
“看过了,怎么样?”
承安紧紧盯着那似乎因对方说了什么而不满的白发少年,微微嘟起的嘴唇被白皙的皮肤衬得艳丽,秀气的眉头颦起,将那汪碧蓝清澈的眸子染上恰到好处的可怜,“……很好看。”
用了比平时回主子久很多的时间,承安答。
少年似乎得到了令他心满意足的答案,精致的脸庞被喜悦的神色点得明媚,唐弋琛眯起眼,用一种如狼般危险的、挟着审视和探究的目光追随着少年跟身旁人离开的身影。
那是一种上位者看中什么,就定要把什么搞到手的眼神。野心勃勃,并且胸有成竹。
目送两人走进不远处一家茶楼的大门,承安才收回目光,躬身道:“少爷想要的,必然是最好的。”
唐弋琛挑眉,“本王眼光一向很好。”
承安低下头,轻咳一声,有意报复似的纠正道:“……微服私访。”
谁能想到,饮食习惯无比健康的小沅以身作则,每天提醒淳纾彦少吃油盐多吃蔬菜,结果却是最先吃出来毛病的一个。
淳纾彦心大胃大脑子小,什么油多吃什么,什么入味啃什么,养出一副“百毒不侵”的铁胃,只要不是真吃了什么加了料的东西,都能吃得嘴角流油。
小沅就不一样了,打小吃的就清淡规律,本来在山上天天陪着淳纾彦吃鸡已经很痛苦了,现在下山陪淳纾彦吃了一中午地摊,他那养尊处优、没见过世面的胃立刻就受不了了,两个人才在茶馆里坐了小半个时辰,小沅胃疼的脸都发绿,蜷在椅子上不动。
对此,淳纾彦就四个字儿:以毒攻毒。从此对小沅的饮食建议更加嗤之以鼻,还是自己的胡吃海塞法更实用。
“纾彦,我不行了,肚子疼……去上茅厕。”瞅着实在是忍不下去了,小沅捂着胃起身,也不忘操心淳纾彦,走得一步三回头,“你乖乖的啊,等我,听到了没?莫要乱跑……”
淳纾彦点点头,满眼关切地目送他离开,心道,吃点东西而已,能折腾成这样,果然他才不是最娇气的。下次师兄们再笑话他娇气,他就可以反驳了——明明青云山上最娇气的是小沅哥哥!
心不在焉地想着,淳纾彦眉眼低垂,看着手里的茶杯,想到得意处还要哼上几声。
茶馆内说书声很大,但鲜少有人在听,淳纾彦进门后,见客人不多,以“吃饱了闷得慌”为理由,把斗笠一摘扔给小沅拿着了,从那之后便时不时有目光投射到他和小沅这桌。
淳纾彦视若无睹,该吃吃该喝喝,把桌上的瓜子嗑得咔咔响。
——没办法,他在原来的世界里,引人注目也是司空见惯的事情,只不过换个地方被人盯而已,他早就精神免疫了。
淳纾彦坐累了,翘了二郎腿歪在椅子上。
他毫无防备的神色太吸引人。小沅前脚刚走,和承安点了个位子在角落蹲候已久的唐弋琛后脚就站了过来,不忘提醒一下闷头沉浸在自己世界里的少年,“打扰了。”
淳纾彦属实吓到了,一个激灵抬头,眼珠子瞪溜圆,惊恐地看着眼前的人俊秀的脸,嘴上还没说话,脑子里已经飞过无数个我操:我操!这人走路怎么没声音的?
唐弋琛有点意外地挑起眉,毫不避讳地用欣赏某种精美字画的目光直视进淳纾彦双眼,从容地一笑,语气含着较为规范而虚假的歉意,“抱歉,吓到你了……?”
这人无论是眼神,还是语气,还是气质,都让淳纾彦非常不舒服。
“没,没什么……”淳纾彦蹙眉,摆摆手低下头,又很快抬起头,指了指那人将要坐下的座位,“啊,这里有人了,是我朋友的位子。”说话间他下意识吸了下鼻子。
没有气味,大概是beta,不过他很难确定,这个世界的信香似乎有种独特的收放方式,因为他第一次见到挽黥和袖宁的时候也没闻到信
香的味道。甚至在泽玉殿住了许久,除了那次他情期用信香牵动了三个人,他再没闻到过这三个人的信香。
不过他可以确定的是,眼前这个人是人类。
无关信息素,这是狐狸鼻子带给他的判断力,人、仙、妖、魔、神,甚至是鬼,味道都是不一样的。
“……朋友?”唐弋琛听了,依然带着笑坐在他身边,只是这次的笑中,掺了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强迫
在这个世界里,由于天地间灵气充沛,并且有相当繁盛的上古血脉留存,人类的生命力比他原本世界的人类强上不少。单单普通人类就能存活两百年左右,有家族血脉加持的人类寿命更要长上许多。
所以淳纾彦刚身穿来这个世界的时候,真称得上是当今世上最菜的一副肉体,大概在其他人眼里同家畜一个级别——天地灵气的滋养下,鸡鸭鹅狗的寿命也足有七八十年——他哪怕只有这个世界里血统好上一些的人类的身体强度,都不至于差点被一次发情期折磨死,也不至于需要用两颗内丹急救才勉强把命拉回来。
淳纾彦后来问小沅,他的身体现在算是个什么水平,小沅翻着白眼掐指一算,“你这个岁数折算一下,也就相当于狐妖的两三百体龄吧,小着呢。”
“那我能活多少岁啊?”
“那要看你是什么道行了。九尾狐乃是上古神脉,不修行也能延寿千年,修行好了,寿与天齐也不是不行。”
淳纾彦深感牛逼的同时,才发现更牛逼的是自己的腺体。
之前沈珏说的时候他还不理解,找到小沅这里,索性软磨硬泡一并问了才知道,他目前身体有了三百二十年左右妖龄的程度,但内力,也就是信香,经过内丹调理和运转后,稳定下来足足有将近一千三百年道行,远超身体强度三倍之多。
要知道修行不易,虽然天赋也很重要,但无论是人是妖都有极限,道行不宜超越体龄太甚,否则容易根基不稳,功力虚浮,简单来讲就是水分太大,反而会使实力下降,甚至容易操控不当导致爆体。
所以淳纾彦还要留在青云山跟着泽玉仙尊修炼很久,直到身体能够完全负荷内力才行。
小沅悄悄告诉淳纾彦,他天纵奇才,上一个和他一样元婴起步,一出世便有近千年道行的——具体没人知道多少——世间仅此一个,便是山上的泽玉仙尊。
不过泽玉仙尊比淳纾彦好命,生来就是神体,完全没有减负和打磨的必要。
淳纾彦只能叹,这都是命。
不计较这个人令他不爽的腔调,淳纾彦还是很乐意和他说话的,毕竟作为一个曾经的人类,他也很期待能和人类说上话。
而且不爽归不爽,其实淳纾彦没少见过这种人,也不是多么难以习惯。在他原来的世界,alpha和oga加起来也只占人口的百分之十五,一个个鼻孔都是朝天上长的,包括曾经的淳纾彦也是一样,好吧,似乎他现在依然一样。
淳纾彦扬起精致漂亮的下巴,脖颈拉出傲慢的弧度,看都不看唐弋琛,想和人说话却摆出懒得理人的架势,心想不就是装吗?小爷比你能装多了。
他从鼻孔里挤出一声不情不愿的“嗯”,慢悠悠道:“我朋友坐这儿,你不要坐。”见这人没反应,又不情不愿似的催促道:“我旁边这个没人。”
……还真傲娇,娇里娇气的模样,许是哪家偷跑出来的血统高贵的小少爷,不过在捷城里他还从没听说过有哪家白发碧眼的血统,想来是外城人,甚至可能是外国人。
唐弋琛憋着笑,和坐在角落的承安交换了个眼神,挨着淳纾彦坐下了,很有礼貌地保持了一段距离。
他不说话,淳纾彦也不说话,老神在在的嗑瓜子,边嗑边在心里狂喊:快跟我说话!快!哑的吗?搭讪也要有职业道德!
美人哪怕吊儿郎当地嗑瓜子也是一幅美景,唐弋琛眸色深深地欣赏了一会儿,终于开口,“小公子可是捷城本地人?”
淳纾彦心里一喜,面上还是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告诉你干嘛?”
唐弋琛也不恼,“那……小公子多大了?”
淳纾彦这次连白他一眼都懒得,“告诉你干嘛?”
嘶……真难相处,不过好生有趣。
唐弋琛以手拄脸,耐心道:“小公子可是中庸?”
淳纾彦手上嗑瓜子的动作一停,急忙偷摸嗅了嗅自己,确定没有漏出信香,才眉头一挑,扬着脸道:“是。”
中庸无论是资质还是相貌,都普遍逊色于乾元一大截,唐弋琛眯着眼,蛇信似的目光在淳纾彦身上刮了一圈,显然不太相信。
如此出众的外貌,绝不是凡物,人中龙凤都是谦虚之词,这样的佳人就算放到天上神界,怕也是块能引得你争我夺的稀世之珍。
想到这儿,唐弋琛眼中流光乍现,万一……真的不是凡物呢,是妖,是仙,抑或是神?
那他要怎样才能得到这块浑金璞玉?
唐弋琛微微一笑,举起茶杯,“小公子,今日一见,唐某深觉投缘。以茶代酒,敬你一杯吧?”
淳纾彦撅撅嘴巴,懒懒“嗯”了一声,毫无防备地举起自己还剩半盏的茶杯。
就在两人杯沿轻碰的瞬间,淳纾彦指尖一颤,一股极为狂暴的龙涎香扑面而来,强势,高贵,气焰嚣张,足以彰显主人狂傲的心性,简直是一场毫无礼数的下马威。
淳纾彦脸色剧变,手一抖,茶盏翻落,温热的茶水撒了一桌一身。

浑身剧颤,猛吸一口气站起身来,吼道:“你干什么!”违法的好不好!这里的alpha怎么一个两个都这么没素质啊!
顶着四周客人好奇的目光,淳纾彦硬生生把后面两句话憋了回去。
后颈胀痛,甚至已经可以闻得到丝丝香甜的酒气了,他急忙一把捂住脖子,后退几步,冷声道:“收回去。”
“你不是中庸。”唐弋琛笑笑,站起身,信香毫不收敛,依旧维持着风度翩翩的形象。
他一步步朝淳纾彦靠近,淳纾彦就一步步向后躲。
“嗯?乾元天性好争,绝不容许挑衅。唐某嚣张至此,步步紧逼,小公子怎么不还手?”
“你、你别过来了……”随着龙涎香漫延的时间增长,淳纾彦气势锐减,被唐弋琛有意逼迫着,连退到角落里承安桌角的墙边。后背抵上冰凉的触感,淳纾彦退无可退,咽了口唾沫,“要、要不你收收也行……”
他要克制不住了,刚调理好的身体,本就难以适应,平时不会随便溢出已经是他能做到最好的程度,为了他的身体,连泽玉殿里的兰花香都被泽玉仙尊有意散去了大半,纯阳殿内更是丝毫没有乾元信香的气味。
但现在有人刻意刺激,淳纾彦修养好的腺囊又开始发烫。那股龙涎香虽然不浓烈,但也足以诱使他身体作出反应,为了自保,抵抗又讨好地漏出信香,去缠绕乾元的信香。
这是他绝对不想看到的结果。
“小公子大可以还击唐某,拳脚相加也无妨。如何?放出来吧。”唐弋琛见他退到头,便不再逼进了,定在一步开外,彬彬有礼的虚假皮囊看得淳纾彦牙痒痒。
好想咬人!
想到小沅不让他咬人,淳纾彦只能气呼呼地磨牙,神色不虞,“收起来,信香。”
唐弋琛笑了,“小公子放出来唐某定会收了,否则唐某不收。”
坐在两人旁边的承安头也没抬,默默喝了口茶。
眼见淳纾彦毫无妥协的迹象,唐弋琛扫了承安一眼,突然上前半步,沉声笑道:“唐某只是想尝尝,小公子的味道。”
与此同时,原本保持着端正坐姿默默喝茶的承安,在唐弋琛上步的一瞬间,眼中精光爆闪,将茶盏往桌上一磕,同时起身,顿时,极为霸道的松香也朝淳纾彦压迫而来。
淳纾彦大惊失色,闷哼一声扶住墙,皱着眉昂起头大口呼吸着,却只能吸进更多的乾元信香,他边痛骂非法治社会的不合理,边瘫软无力地靠着墙一点一点滑下去。
操,还他妈有埋伏!
这种人,去了他老家那都要抓起来判刑的!
他跌坐在地,苦笑想着,是了,也不怪这些乾元,他们的世界里没有oga,信香之间没有链接,只是像身份证一样可以彰显身份的东西。就算当街对着别人释放信香又能怎么样呢,顶多打一架,乾元起冲突太正常了,比菜市场砍价打起来的都正常。
淳纾彦闭上眼,乾元的压制令他无法动弹,大口大口呼吸着,感受到那股甜腻的气味儿不受他掌控的溢出,一种被精神强暴的屈辱感让他鼻头一酸,差点哭出来。
他从没觉得这么憋屈过。
他没错,别人也没错,这个世界和它的规则也没错,偏偏他出现在这里,就一切都错了。只有他在受委屈,可他又指责不了任何人,因为所有人都没有错。
太难过了。
唐弋琛和承安同时愣住了。
乾元的信香有着比体貌更深刻的特征和记忆程度,因此用以示好或示威,或表明主人的身份。人的相貌体态会变,但信香是不变的,并且由于乾元的排外性,腺囊还能发挥警示作用,被采集过一次的信香会存留在乾元的神经末梢,只要再次与对方相遇便能想起。
这也是唐弋琛急于逼迫淳纾彦放出信香的原因。
如果淳纾彦不属于捷城,甚至不属于人界,那唐弋琛想要寻找淳纾彦的下落,最好的切入点就是信香。
信香是一个人独一无二的特质,可以刻在身体和记忆里永不褪色,远比外貌气质、家世背景更值得记忆。
但乾元互相之间排斥性很强,哪怕唐弋琛和承安主仆多年,早已习惯了对方的信香,但只是这样并肩施压一小会儿,两人都已经烦躁到额生细汗。乾元的信香像是无孔不入的利剑,相互戳刺攻击,引人躁动愤怒,没有乾元能受得了被其他乾元的信香压制而不反击。
唐弋琛眼中盛满了志在必得的傲气,俯视着蜷缩成一团的白发少年,做好了承受第二份乾元信香的准备,承安亦是如此,盯着少年愈发苍白的脸,屏住呼吸。
但突然,一丝微薄的香气从交杂的乾元信香中挤出,随后愈渐浓烈,后调悠长,回味无穷,是酒,是花,是成熟甜蜜的果实。那沁人心脾的浓香与唐弋琛和承安以往接触到的任何乾元都相去甚远,几乎只一瞬间,就令两人心中烦躁愤怒的气息消散,愣怔地伫立在原地。
没有攻击性,没有不适的感觉,只有轻绵的,飘忽的触感,像用利刃攻向一块石头,石
头却摇身一变为襁褓之中的婴儿,咯咯笑着用柔嫩的指掌握住锋利的刃尖儿,那一瞬间的退意,能使再冷静的杀手都身心剧颤。
龙涎香和松香骤减,唐弋琛喉结上下狠狠滚动了下,伸出因惊诧而稍显颤抖的手,伸向缩成一团的少年,“你……”
指尖触碰到少年肩膀的前一刻,冷硬疏离的雪莲香气,带着强劲的风力,如有实质地重击在唐弋琛和承安胸口,唐弋琛伸出的手还来不及收回便被击退一步,反应迟钝地抬眼。
挽黥剑眉凤眼蕴着深深的冷意,棱角分明的脸此刻阴沉无比,他低下头看向无意识流了满脸泪,已然意识不清的淳纾彦,伸手拉起喘息急促面色潮红的少年,护在臂弯里撸猫似的安抚了几下。
再抬眼看向唐弋琛时,眸中丝毫不掩杀意。
“哪怕是未来人皇,动我青云山的人,也未免有些过分了吧?”

发情
倒下的一瞬间,淳纾彦就意识到:他假性发情了。
他真的很想跪下叫苦连天,求求这些乾元祖宗放过他。身子骨再强健的oga也经不住这么折腾啊,发情期一个月一次本来就非常消耗精力和体力,如果再经常被信息素刺激到假性发情,他的腺体和性器官都很容易超负荷而产生病变,治疗起来很麻烦很痛苦的!
他迷迷糊糊地,看到那个假惺惺的人和他的帮凶盯着他发呆,看到大师兄那张冰山脸突然出现在他面前把他扯了起来,看到三个人神色各异地争执了几句,看到不知道从哪冲出来的小沅哥哥抱着他边叫边哭。
应该是急坏了吧?小沅哥哥脸都憋红了,眨着漏水了似的水汪汪的眼睛,一双手抓得淳纾彦胳膊生疼。
淳纾彦想抬手摸摸小沅的脸告诉小沅他没事,又委屈地想到他好像确实有事,身上好热,好疼,好难受,都怪这些该死的什么狗屁乾元,还是小沅哥哥好……
想着想着,本来双眼都没了焦距的淳纾彦突然蹙眉从喉咙里用力发出“嗯”的一声,挣了几下,然后抬起头很大声地嘤嘤呜呜哭起来,吓了小沅一跳,连旁边争吵的三个乾元都停了下来。
小沅自己也不顾上哭了,胡乱抹了把眼泪回头看向挽黥,焦急地道:“仙君,仙君!纾彦哭了!怎么办啊……他是不是很难受啊……纾彦平时一点苦都吃不得,最娇气了,他怎么受的住啊……呜呜呜……怎么办……”
挽黥这边也是束手无策,急得上火。坤泽这个名号他都是从师尊口中听说的,他自己刻意翻阅过的古籍里连对坤泽的记载都没有,此时淳纾彦不仅晕过去了,还边晕边哭,阵仗颇大,不是一般的吓人,把他也给唬住了。
于是怨气全都发到一旁的唐弋琛和承安身上。
被挽黥恶狠狠一瞪,唐弋琛面带愧色,狡辩道:“本、本王怎么晓得,乾元之间打个招呼而已,会变成这样……”
小沅气死了,抱着淳纾彦帮他擦干眼泪,回过头恶狠狠道:“你们欺人太甚!打招呼也没有两个合体期修为的人一起压制一个刚成年小孩子的道理!他才元婴中期!他还小!你们怎么能这样!这孩子是泽玉仙尊的关门弟子,是个千年一遇的奇才!出了什么事,你们少不了责任!”
承安摸摸鼻子,就算合体期用信香压制元婴期的乾元,也不至于变成这样啊……
“小沅,说多了。”挽黥拍了拍小沅的肩,转头对二人淡道:“看在人皇的份上,今日之事本君暂不跟二位计较。但山上那位对本君这位师弟尤为宠爱,待本君请示师尊后,若师尊有意召见二位,本君会亲自来请。”
冷莲香乍起,话音未落,挽黥已经挟着小沅和淳纾彦飞离,劲风吹倒几对桌椅,徒留茶馆内一片狼籍和窃窃私语声。
“天啊……真是仙人……”
“还是那青云山上的仙人……真是仙姿不凡……”
“天神保佑历国……我一凡人竟幸运至此……”
唐弋琛和承安徒愣半晌才回神,嗅着空气中经久不散的莲香,从腺囊到脊梁骨都被刺进刻骨的寒意,唐弋琛摸着下巴吸了口冷气,回神道:“嘶……这是示威呢……好气势。”
承安干巴巴地笑了声,“是个惹不起的主。”
想到那顾盼生姿的少年,唐弋琛双眼几番闪烁,原来还是个小仙人……怪不得那般出尘。
“背景确实比我想得要强悍很多。”很快,唐弋琛又恢复了那种无论面对什么都胜券在握的微笑,“惹不起也要惹,本王看上的东西还没有半途而废的道理。”
承安迎上几对吃瓜的眼神,躬身低声提醒道:“殿下……微服私访来的。”
挽黥用小沅带着的外袍把淳纾彦裹起来,带着二人急行了一段路程,就随便找了个客栈歇脚了。
淳纾彦的情况在肉眼可见的变差,看得出来瘦弱的坤泽潜意识里在疯狂地克制挣扎,却还是抵挡不住,身体如同迸裂的酒坛子般泄出一圈又一圈的香气,连对信香不敏感的小沅都能清楚地闻见酒香。
小沅帮淳纾彦擦着汗,看向传信回来的挽黥,声音发颤,“纾彦身上好香……是不是不太对?”
小沅只是担心,挽黥却着实不太好受,在坤泽甜魅气息的熏陶下,他喉咙发紧,全身的肌肉都在战栗,莫名的冲动指使着他冲上去,去啃咬、撕碎床上安静又脆弱的少年。
但挽黥深知他不可以,只能尽力屏息凝神,艰难地开口,“是不对,我已经传信给师尊,城里太远,凡人太多,只能用灵鸽。”
“那……什么时候能等到仙尊的消息。”
“最早明日。”
“纾彦撑得到明天吗?”小沅似疑问,又似自言自语,坐在床边看着眼前在梦里苦苦挣扎的人儿。
没人能回答他。
“……小沅。”沉默许久,挽黥开口叫住小沅,声音不似平时,是紧绷的,“我不能再待在这,你照顾好他。”
“好……好,仙君你去哪?”
“我去隔壁,有事
叫我。”
小沅知道当下这种情况,挽黥在这不闹乱子已经很不容易了,即使他再害怕也没办法,只有自己能帮淳纾彦,点头应道:“小沅知道了,仙君你也不舒服,快些歇息吧,我会照料纾彦的。”
“辛苦你了。”
“不辛苦,不辛苦。”
挽黥伸出手想摸摸小师弟涨红的脸,深吸几口气,最终还是握紧成拳,阖上眼帘,转身离去。
淳纾彦做了个梦。
这还是他来到这个世界以后,第一次做原来那个世界的梦。
规范的近现代化生活模式,车水马龙的整洁街道,西装革履行色匆匆的路人,他站在人行道中央,有些无措,突然想不起自己要做些什么,也不知何去何从。
“淳纾彦!”身后有人叫他。
他还记得自己叫什么,于是他回头。
“淳纾彦。”有个身形高大的人三步并两步跑过来,脸上带着焦急的神色,“你乱跑什么?不是说要回家吗?”
淳纾彦下意识回道:“我没有家。”
“放屁,叔叔阿姨给我打好几次电话了。”
“我不想回家,没有人会想养一个oga在家。”
他想起来了,今天是他分化的第一天。
淳纾彦垂下眼睛,看着自己的脚尖。
“别闹了,我带你回家,嗯?”
“我是oga。”淳纾彦没动。
“嗯,oga,多好啊,又香又软又讨人喜欢,以后还能生自己的小宝贝,多少beta羡慕着呢。”
“我是oga。”淳纾彦跟个复读机似的,任他说什么都不动。
“oga怎么了?不能吃饭还是不能睡觉?就算不能,打架你总会吧?我们家小老虎那么厉害,就算你是oga别人也打不赢你,嗯?怕什么,哥带着你,谁欺负你我打谁。”
淳纾彦抬起头,看着面前的人,看着林沢聿牵强而担忧的神色。
他突然哭了,低下头,“我爸妈根本不想要我……他们说,如果我是alpha或者beta,就可以在家里继续和哥哥姐姐一起住,如果我是oga,就给我生活费让我自己出去住。”
“自己住就自己住!淳纾彦!不许哭!”林沢聿急了,“你分化报告给我我看看!”
淳纾彦把裤兜里那张皱巴巴的检测报告递过去,林沢聿一目十行划拉完,一把拉住淳纾彦的手,“优质oga你知道有多少见吗?你是老天爷都喜欢的小宝贝,不想你吃苦受罪,所以让你变成最好最需要被珍惜的oga,知道吗?”
淳纾彦摇摇头,抽抽嗒嗒。
“淳纾彦!不许哭!真没出息!他们不要你是他们的损失,你好着呢!以前打我骂我那些劲头呢?把头给我抬起来!”
淳纾彦还是摇头,用手捂住脸,哭得稀里哗啦。
“好,好,你哭。我带你回家去找你爸妈,好不好?去和他们说明白。”林沢聿像是被淳纾彦吓到了,声音抖得不行,“自己住就自己住,以后都自己住,大不了我陪你。我现在还在上大学,我马上就毕业了,等我毕业了我养你,行不行?”
“不行。”淳纾彦压着嗓子,瓮声瓮气的。
“你真是我祖宗。”林沢聿小心翼翼地捏着淳纾彦的脸给他擦眼泪,“瞅你哭的,真掉价……你的信息素……报告上说是荔枝玫瑰酒?”
“嗯,”淳纾彦面无表情地点点头,眼泪不要钱似的从眼眶里往外滚,“腻死了,好讨厌。”
“让我闻闻……让我闻闻,行吗?”林沢聿擦着他的眼泪,把淳纾彦抱进怀里,头埋在淳纾彦肩上,“行吗?淳纾彦。”
这一刻,淳纾彦看不到别的,看不到夏日的树,看不到飞驰的车,看不到路过的人,他垂眼,只看到林沢聿近在咫尺的头发,和他后颈没有贴阻隔贴的凸起,正沉缓有力地跳动着,随着对方不稳定的情绪,渐渐涌出清雅的兰香。
七年了,他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意识到林沢聿是一个alpha,在他分化的第一天。
“行。”
醇厚的酒香弥散开,缓慢的、克制的,如同玫瑰在夜里绽放,果汁在口中迸溅。和兰花的清新淡雅截然相反,他身上酒气弥漫,像掉进一处黏腻厚重的泥潭。
兰花真好啊,他真讨厌他的信息素。
但林沢聿埋在他肩窝里,固执地蹭着、拱着,直到淳纾彦发觉肩膀上湿意沉重,林沢聿才哽咽着说:“我好喜欢。”

混沌
小沅是在深夜被淳纾彦惊醒的。
为了防止突生变故,小沅是搬了个板凳在床边,趴在淳纾彦手边睡的,淳纾彦烧得稀里糊涂,时而呻吟,时而低喘。睡得不沉,小沅也跟着睡得不沉,察觉到淳纾彦又出了动静,小沅立刻清醒了。
屋里太黑,小沅把手伸进被子里摸索,抓到淳纾彦热得烫人的手,“……纾彦?你醒了吗?”
淳纾彦身子很僵,身上都是绷直的,吓了小沅一跳,小沅跳起来把烛台点了,看到淳纾彦脸皱得很痛苦,嘴里不住喃着什么。
他赶紧把耳朵凑过去听,渐渐能听清淳纾彦絮絮地念着:“林沢聿……林沢聿……”
小沅一听,一把把淳纾彦撒开,噼里啪啦跑出去喊挽黥来,又带着只穿着亵衣的挽黥噼里啪啦地赶回来,挽黥本来还有些困乏,一进门就被淳纾彦的信香冲到了,顿时下腹一热,身体立刻有了反应,没忍住也泄出不少莲香,怕影响到淳纾彦,只能默默退回到门口。
挽黥捂着鼻子,“怎么更浓了?”
“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小沅惊慌失措地道:“纾彦身子很硬,是僵的,他是不是要……对了,他一直在叫仙尊的名字……”小沅说着,话里带上了哭腔,急道:“仙尊什么时候能回信啊!”
挽黥只敢在门口站着,不敢再靠近了,躺在床上的淳纾彦却感受到了乾元的气息,突然睁开泛红的眼睛,猛地翻身坐了起来,鼻尖一耸一耸地在空中嗅着,他似乎想下床往门口爬,被被褥绊了一下,狠狠栽到了地上。他连人带被摔得极重,听着就痛,却还表情麻木地仰头嗅着,边嗅边大颗大颗地落泪。
小沅心疼坏了,冲上去扶着淳纾彦,一下一下拍抚他的背,摸他的头。换作以前的淳纾彦,被小沅这样摸几下,不管心情多差都能立刻喜笑颜开,抱着小沅撒娇个没完,可现在的淳纾彦浑身红得像煮熟的虾子,像是傻了,边发着抖边流泪,狼狈得不得了。
一点儿都不像以前那个张狂的,爱咬人的小狐狸。
小沅看着他,也忍不住呜呜地哭。
淳纾彦呆愣地嗅了嗅一会儿,发现挣不开缠着自己的被褥,急喘着扯住离他最近的人的衣襟,猛地贴到他身上拱嗅,口中胡乱呜咽着,小沅吓着了,一动不敢动,只听到淳纾彦烧得嘶哑的声音,“呜……救……好难受……救救我……”
小沅也想救他,却也不知道怎么救他,只能摇头抱着淳纾彦哭。
空气中还有着微弱的雪莲香,淳纾彦眼前天旋地转,已经嗅不出来是谁的信香了,只能哀鸣着,用头顶着小沅的胸膛,把脆弱的后颈凑到小沅面前,不停嗫嚅:“我好难受……标记我,标记我……求你……我要死了……”
“你不会死的!你不要死!”小沅晃了晃淳纾彦,又抬起头看向躲在门口的挽黥,眼泪开了闸似的,“仙君……救救他,救救纾彦……小沅不要纾彦死……呜呜呜……”
挽黥皱了皱眉,颇为无奈地顶着压力走进来,蹲在两人身边,问:“怎么救?”
他身上被刺激出的雪莲香味道很淡,大概是刻意收敛过,但哪怕一丁点乾元信香,对于此时干涸的淳纾彦来说都是如同久旱逢甘霖般的琼浆玉液,诱得他疯了般探出头去嗅,伸出舌去舔。
淳纾彦一个激灵,从小沅怀里钻出来,手脚并用地带着被褥往挽黥身上攀。
他身上烫的吓人,像一块跳动的、炙热的烙铁,让挽黥只觉得相贴的肌肤都开始隐隐泛起刺痛。他不敢伸手扯淳纾彦,哪怕自己身上也越来越热,也只能由着人在自己身上乱拱。
假性发情的热量将感官的敏感程度提升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淳纾彦身体胀热,每一个骨节都传输着撕裂般的痛感,让他失心疯了般寻找着宣泄的出口。此时此刻,一个来自乾元的拥抱足以令他如获新生,从对方每一个毛孔渗透而出的信香,平时分明难以察觉,现在却如同可视的线条,丝丝缕缕刺进他的感官。他贪婪地吸着,忍不住埋头舔吮。
领口湿滑的触感和黏腻的水声令挽黥浑身一僵,常年如覆冰霜的面庞有了些许动摇,他看了小沅一眼,咬咬牙按住淳纾彦的肩,唤道:“小师弟。”
淳纾彦感受到阻力,以为要被推开了,口中粘着地叫着“不要”,伸出细白的胳膊把挽黥搂得死紧,又像刚才蹭小沅一样,低下头讨好地献上后颈的腺囊,像是献上什么进贡的宝贝似的,口中含混不清地呻吟。
他一展露后颈,甜香就难以抵挡地冲进鼻息,挽黥只觉得眼前白光闪烁,突然什么都看不清了,只能感觉到冥冥之中无比强烈的引力,他追随着本能低下头——没有任何人或是任何书籍教过他该怎么做,但他就是知道——用紧张到发凉的唇轻轻摩挲那一处炙热的,香甜的腺囊。
被乾元双唇贴上的一刹那,淳纾彦猛地一阵战栗,激烈的电流从敏感的腺囊传入,流向四肢百骸,他小口小口地喘息着,发出惊喜而软糯的尖叫,急切地小声喃着:“标记,嗯!标记我……”
“什么是标记?”挽黥声音喑哑,说
话时吹出的热风引来怀里坤泽一次又一次的颤抖,他难耐地伸出舌尖舔了舔那处散着甜美气息的凸起。
这个香软的、诱人的小家伙,比臆想中的要美味得多,以至于他只浅尝了一口,就连灵魂都跟着嘴唇一起震颤起来。
“咬我,嗯……咬我……”淳纾彦不住扭动着,用热涨的腺囊磨蹭挽黥逐渐升温的唇瓣。
小沅瘫坐在地上茫然地看着两人,他从来没见过这样的事情,听都没听说过,为什么会觉得这么……情色?他震撼地眨了眨眼,却始终涨红着脸害羞又好奇地盯着。
“这样?”挽黥哑着嗓子,齿尖轻磨细腻的肌肤。尽管心里有一个声音一直在提醒他,咬下去!用力咬下去!撕开他的皮肉喝他的血!……但挽黥终归舍不得。他怕淳纾彦疼,只用犬齿反复轻轻地刺下,再松开。
淳纾彦脊背一弓,扭动得更加厉害,“咬下去……咬我……”
挽黥快要压抑不住大脑中叫嚣着的本能,眸色晦暗,坤泽热情的邀请令他胸腔内热血翻涌,终于下定决心,齿尖微微发力。可刚刺破皮肤,就听见怀里传来几声同那人儿身体一样娇嫩的呢喃,带着雀跃和兴奋,“咬我,林沢聿……嗯!林沢聿……”
小家伙兴奋至极,甚至期待的往他嘴里拱了几下,将全部的自己呈现给他,可口中缠绵地呼喊着的却是另一个人的名字。
挽黥闭了闭眼,在青云山上几百年的修行里,他早已被磨平了棱角,他没有了乾元天性中泛滥的独占欲,也不因为此时淳纾彦忘情的呼唤而有丝毫不甘,他在思考要不要这样做。
他只是怕,怕小家伙清醒了之后会失望,他不想让小家伙伤心,更不想这些会让小家伙伤心的事是由他亲手做出来的。
血珠儿渗出来,沾在白皙的肌肤上,挽黥贪婪地嗅着淳纾彦血液中诱人的信香,深呼吸数次,最后只是留恋地舔了舔,用手掌安抚着不断拧动的淳纾彦,抬起头问小沅:“他把我当成师尊了,我不该这样,是么?”
小沅不明白,不知道该点头还是该摇头。他面红耳赤地盯着淳纾彦流血的那处皮肤,找了块帕子,帮淳纾彦一点一点擦干净。挽黥没有制止,但如刀般锋利的、跟随着帕子和那些星星点点血迹而移动的眼神里写满了渴望。
标记突然被中断,淳纾彦反应了一会儿,突然剧烈挣扎起来,用拳头砸,用脚踹,在挽黥怀里骂骂咧咧地闹着,“林沢聿……我讨厌你!林沢聿……滚!林沢聿!”
“为什么讨厌?”挽黥身上心里也因为突然刹闸而难受得很,但他更心疼淳纾彦的处境,在他眼里这就是一个长不大的小孩儿,所以做什么都不算错。
他由着淳纾彦闹,缓慢地摸着淳纾彦的头,试探着少量放出温和的信香安抚。
“欺负我!讨厌你!为什么……嗯!不标记我!”泡在安抚气息十足的信香里,淳纾彦锤着锤着,力气渐渐小了下去,最后不再撒泼,而是断断续续地抽噎起来,“标、标记我……好不好,林沢聿……热……我好难受,我、我身上很痛,我想要……”
挽黥脸上依然是僵硬如石头般呆板的表情,此时却莫名显出几分温柔来,看来少量的信香还是可以稳定坤泽的情绪的,这样想着,他淳纾彦头发的手劲更轻柔上不少,“你仔细看看,我是不是那个你想要对你做这样的事的人?你喜欢兰花味,是吗?”
淳纾彦没说话,一边哭,一边恨恨地咬上挽黥的肩膀,他最近长了很利的小狐牙,用力咬人基本上都要见血,挽黥任由他咬着,等了一会儿,又温声问道:“尝尝,是兰花么?”
淳纾彦咂巴咂巴嘴,哭得更厉害了。
用拇指揩去小坤泽脸上的眼泪,挽黥觉得自己有好几百年没说过今天这般多的话了,他向来嘴笨,也不会哄人开心,“别哭了,小不点儿,像什么样子……果然还是个娃娃。”
淳纾彦也是个一哭起来哄或不哄都没用的主,一听人哄反而来了脾气,浑身上下哪都疼,只能扯着嗓子哭,“啊!呜……林沢聿!林沢聿我操你大爷!林沢聿大、大骗子……”
“本座还真不知,本座骗过人。”清越的嗓音同素洁的兰香从门外一道传来,屋内的三个人皆是一怔,淳纾彦只顿了一下,就反应迟钝地接着扯起嗓子哭,小沅和挽黥则是抬头朝房门的方向看过去。
一身白衣,高挑出尘的身影跨步进门,在屋内站定,他像一块上好的白玉,只落在哪处,就能为哪处增添一抹散不去的亮色。清隽优越的气质让人难以移开视线,泽玉仙尊手持一折扇,垂眸,看向坐在挽黥怀里哭得梨花带雨的少年,面上云淡风轻。
“能否知会一声,何时,何事?”

标记
“师尊,”挽黥一时间不知道该接着哄淳纾彦,还是先把淳纾彦放下行礼,“您怎么这个时候来了?”
“灵鸽回,灵鸽来,是一天。灵鸽回,本座来,是半天。”泽玉仙尊一面说,一面走进来用折扇敲了敲挽黥的头,“这么多年还是不懂变通,你说该不该打?榆木脑袋。”
“该打。”挽黥顺着泽玉仙尊的扇子低下头,猝不及防撞进淳纾彦哭得水唧唧的眼睛里,这小机灵鬼这时候倒是不嚎了,就是瘪着嘴,眼里含着一大泡泪,可怜兮兮地在三个人之间来回看。
疼痛使他的呼吸尤为急促,皮肤上潮红也还没消退,身体战栗,时不时难耐地扭动,身上脸上都汗津津的,饱含汁水,像一枚熟烂了的果实,供人随意采摘。只有双眼在胡闹了一顿之后是清明的,其他都坏得一塌糊涂。
泽玉仙尊吸了口气,淡道:“他还真是香透了。”
挽黥苦笑一声,“师尊,徒儿要撑不住了。”
泽玉仙尊点点头,“能撑到现在,也不愧是本座的首徒。若是沈珏那小子来,本座猜他都挺不过昨天下午。”
“师尊,小师弟混沌时一直在念您的名字。”挽黥面露难色,请示道:“徒儿能先行告退吗?徒儿真要撑不住了。”
“他念的那人可不是本座。”泽玉仙尊对他随意挥了挥扇,“无妨,你和小沅一道下去吧,这里有本座足矣。”
挽黥放下淳纾彦起身时姿态不太自然,泽玉仙尊了然,没多看他,反而是小沅一脸天崩地裂的表情,始终盯着挽黥隆起的亵裤瞧,挽黥面不改色,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二人临出门时,泽玉仙尊余光倒是看到挽黥偷偷给了小沅后脑勺一掌。
从淳纾彦上山到现在,他只有之前在殿里见过泽玉仙尊两次,后来等他醒了泽玉仙尊就跟失踪了似的,明明人就在殿里呆着,却从来不出门,也从来不提要见见他这个所谓的关门弟子,甚至还隐有躲着他的意思,每次他主动想去见泽玉仙尊都要被小沅折回来。
以至于淳纾彦在混乱的思绪里看到泽玉仙尊的第一眼,他就认错了。
淳纾彦被泽玉仙尊连人带被子捧起来了,轻轻放回床上,他目光炯炯地盯着泽玉仙尊,却明显不清醒,“林沢聿。”
“乱叫。”泽玉仙尊帮他掖了掖被子。
“林沢聿,好疼。”淳纾彦把手从被子伸出来,扯着泽玉仙尊的衣袖,“你易感期,的时候,也、也这么疼吗?”
他每说几个字,就要停下来喘口气,却还强撑着不发出脆弱的声音。泽玉仙尊没看到他刚喊着“林沢聿”发情的样子,猜他大概是想在那个叫林沢聿的人面前倔强地展示自己最好的形象。
幼稚,也很可爱。
泽玉仙尊没说话,酒香渐浓,淳纾彦的意识只会随着信香的溢出而越发不清醒,现在陪他说话根本没有用,因为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用手背探了探他脑门儿,泽玉仙尊准备去给他腾一个热毛巾来敷。
“别走,林沢聿……你别走……”淳纾彦见他转身要走,惊惶地伸手抓他,泽玉仙尊一低头,他眼泪就又扑腾扑腾掉起来了,“林沢聿……大骗子,你骗我……你以前不会这样对我……林沢聿,你回来……我好疼啊……”
他记忆里的林沢聿哪是这个样子呢?那个林沢聿,那个唠叨又事多的林沢聿,那个从小到大都把他护在身后的林沢聿,那个去哪都想带着他都要告诉他的林沢聿,怎么可能是这个样子的?
只是想到这,淳纾彦就鼻子泛酸,委屈至极,“以前我想要什么,你、你都会给我……不用我说你都会……你变了,你变好多,我讨厌你……林沢聿,你听到没,我讨厌你,林……”
“你想要什么?”泽玉仙尊打断他。
没想到会得到回应的淳纾彦一愣,自说自话了这么久,竟然得到了回答。是梦吗?他擦了擦眼泪,撅起嘴巴,一副屈尊降贵的样子,勉为其难地朝着泽玉仙尊伸出手,“我想要抱抱。”
真的,很奇妙。
是什么样的世界可以创造出这样美好的东西。
泽玉仙尊垂眼看他,睫毛忽闪了下,“好。”
他弯腰、俯身,他娇小的徒弟像是一只泡在上好酒坛中的蟠桃,粉红鲜嫩,汁水丰盈,只轻轻一捏就能溢出酒来似的。他和包裹着他的被褥都被酒酿透了,只消一低头,便会被充裕的香气包围,泽玉仙尊恍惚之中,还以为这一幕只是他闲来无事自斟自酌后掺着酒香的徜徉一梦。
“我在做梦吗,林沢聿?”
他低头,看向怀里的人儿。淳纾彦缓慢地眨着眼睛,他漂亮的、根根分明的睫毛,在夜烛里起舞、发光,而那些细碎的光亮又落进他湛蓝的眼里,像一场白日的星空。
他想,他们都不太清醒。
呼吸很烫,衣衫很烫,肌肤很烫,信香很烫,就连眼神……都很烫。
“是梦,所以还想要什么?”他轻声问。
“那我真可怜,做梦都是痛的。”淳纾彦挤进他怀里,不
吵也不闹了,这可一点儿也不像他。除了略微深重的呼吸,根本看不出他正在受折磨,一丝一丝,带着冷气的轻喘。
泽玉仙尊皱起了眉。
为了分散注意力似的,淳纾彦用侧脸在他胸襟上磨,撒着毫不自知的娇,他并没有思考太久,“想要……你能标记我吗?林沢聿,我好疼,我真的好疼。”
泽玉仙尊想说不,但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
他想说他不会“标记”,又想说他大概会、但并不想在被认错的情况下“标记”,又或者想说他不想在对方意识不清醒的时候进行“标记”……总之,很多理由。
“林沢聿……我只信你。”小徒弟微弱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考,那只如藕节般可爱纤细的小手难受地揪着他的衣襟,“如果一定要标记,我只能相信你……好痛,我会死在梦里吗?”
将近一个月以来的避而不见并没有使泽玉仙尊有任何长进,再次见到这个散发着甜美气息的坤泽,他依然能感受到一种来自灵魂深处的、使元神震颤的悸动。
他想他的道心还不够坚定,所以才如风中草苇,一倾一覆。
他又想或许他的道心之所以不坚定,就是为了与这一天的辗转相觑,才能让他透过这双看着那个叫“林沢聿”的人的眸子,看到更多陌生而滑稽的自己。
“你不会。”泽玉仙尊把他搁在床上,温声道:“该怎么做?”
“只要……”淳纾彦在床上拱了拱,舔了舔唇瓣,“只要临时标记就好,你轻点儿……”
话很难懂,泽玉仙尊并没有完全了解他话中的意思。目光所及之处,那个散发着高热量高糖分和高酒精度数的美妙躯体蜷缩出一个无比漂亮的弧度,他肩颈线圆润流畅,画出来的一样,莹白的发丝从两侧沿着这条妙手丹青的杰作滑落下去,开卷般显露出后颈中央那一处因发热而显得醒目的皮肤。
只一瞬间,泽玉仙尊就知道该怎么做了,他眸色一暗,喉结不易察觉地颤动,思考了一下形势后他选择先俯下身揽住那个脆弱的好像随时会逃走的人。
兰花悄然绽放在夜里,如此,两人间香气驳杂,皆是目眩神迷。
“嗯……你就……咬这里,好吗,轻一点……”淳纾彦伸出一根手指点了点自己如同心脉般微微震动的腺囊,“然后把信……唔!”
某些方面来说,泽玉仙尊确实是天纵奇才。
比如他学东西很快。
淳纾彦根本来不及反应,后颈的痛感就直穿大脑,没有旖旎的过度和温存,他像是个被猛兽一击致命的猎物,不同的是他的伤不在咽喉。他惨哼一声,细细地喘息着,胡乱推搡身后的人,想往前躲。
“是这?找的对么?”泽玉仙尊依然端着清清冷冷的语气,手上却强势地按紧了淳纾彦,淳纾彦痛得说不出话,于是他冷眼看着淳纾彦从尖细的急喘,到痛苦的呻吟,到难耐的抽噎;从他的身前,到他的怀里,到他的身下。
“对么?”他又问了一遍。
尖锐的刺痛随着肌肤的摩擦和呼吸的交错逐渐化为浓烈的春水,从腺囊出发,到他的大脑,他的口中,他的乳尖儿,他的两股之间,淳纾彦身体剧颤,攥紧了身下的床单。
“嗯……对,对……标记我……嗯……林沢聿……”淳纾彦半张脸被他压在层叠的被褥里,脸上都是潮红,他又开始被情热蒸得脑晕了,水光潋滟的小嘴里不断泄出苏媚入骨的叫声,就连那双一碧如洗的眸子,都像闪着摇动的波光。
是一汪灼人的泉。
真漂亮,如果不是咬着口中的腺囊……泽玉仙尊想,他想去吻他的眼睛。
熟得很甘美,这个咬一口就会溢出汁水的小坤泽,他的小徒弟,正在他身下难耐地扭动着,催促着,迫使他将信香谨慎而狂野地从犬齿中注进那几个不断涌出带有香甜气息的血液的伤口。
他不断地深呼吸,试图减轻自己不受控的力道,但他知道,那些随着深呼吸而前仆后继深入肺部的甜香都是是他的帮凶,而他今天是个失控的暴徒。
信香注入的过程里,淳纾彦眼前发黑,身体不住痉挛,熟悉的兰花香在体内横冲直撞,却将痛感寸寸抹去,他呻吟着,身上逐渐发散出纯熟的混香。
泽玉仙尊没有停下,他神色如常,呼吸匀称,唯有一双眸子暗得深沉,几千年来从未如此躁动的乾元之心一遍一遍向他难以撼动的元神传输着极致的精神上的快感。
——他染上了他的味道。
这便是乾元和坤泽之间的纽系么?当真是食髓知味。
“嗯……够了,够了,林、林沢聿!”
他的信香对于小坤泽来说似乎益处颇多,那些潮红和燥热都肉眼可见的从肌肤上消退了。但大概因为他咬得太重,注入的信香太多,那张秀丽的小脸儿神色苦楚,挣扎着用一只白白的小手拍打他强按住人肩头的手。
“痛!林沢聿……嗯!不要!林……”
“重新叫。”泽玉仙尊用鼻尖蹭了蹭淳纾彦后颈细腻的皮肤,从齿缝里挤出几个字,“
本座是谁?”
“嗯、嗯……林……”
泽玉仙尊眯起眼,用舌尖一下一下舔着坤泽最敏感的地方,把那些带着佳酿气息的血珠儿尽数含进口中,引来身下那人儿一猝一猝地颤抖。他耐心道:“再叫。”
“呜……不、不要……”
应该是被吓怕了,淳纾彦不敢再叫,只能把头埋在被子里细声细气地哭吟求饶,泽玉仙尊似乎叹了口气,松开了紧咬他皮肉的犬齿,贴在他耳边道:“叫师尊。”
“唔……师尊……”
“以后都要叫师尊,听见了么?”
“师尊……”
“好乖。”泽玉仙尊低头,吻了吻淳纾彦后颈泛红肿起的伤口。

归山
泽玉仙尊给淳纾彦做完临时标记就走了,要不是问过小沅和挽黥,淳纾彦真的要以为自己只是做了个梦,他走了也好,立刻再见到他淳纾彦觉得自己会尴尬死。
他的七天假期山外旅游转眼结束了,也没再发生什么特别的事。泽玉仙尊的临时标记格外旷日持久,就连他回到青云山的时候,身上的兰花香都没彻底散干净。
小沅带着一身包裹和准备在山上新置办的东西去找泽玉仙尊领吩咐去了,袖宁和沈珏给淳纾彦接风完,和挽黥一起把人送回寝殿。
几个人走着走着就能闻到一股子兰花味儿,一开始没进纯阳殿还好,可以说是泽玉仙尊放的,但进了纯阳殿还是总能闻到。袖宁和沈珏一左一右贴在淳纾彦身边,跟左右护法似的,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
“奇了怪,我记得师尊收了纯阳殿的信香?”
“你也闻得见?我还以为是我闻错了。”
“闻得见……味道可不小,小师弟能受得了吗?”
“我也觉得,让小师弟整天闻师尊的信香,不如闻我的,我也想被小师弟闻进肚子里……”
淳纾彦实在听不下去了,举起一只手,“呃……我身上的。”
“逗什么,是信香,不是香囊味儿。”袖宁摸摸淳纾彦又长了出来的大耳朵,“小样儿,下山一周就学会讲相声了?”
自从被临时标记完,直到标记消失之前,淳纾彦对其他乾元的敌意都不会有原来那么强烈,再加上几天没见了,确实挺想这俩便宜师兄的,就随着他们俩动手动脚了。
“不是香囊,你闻闻我。”淳纾彦把俩胳膊一摊,任君采撷的架势。
沈珏笑眯眯毫无诚意说了句“冒犯了”,弯下腰在淳纾彦后颈多少带点揩油地嗅了嗅,脸色顿时变了,捂着鼻子连退两步,直起身来对袖宁使了个“我操”的眼色。
然后袖宁重复了一遍和他一模一样的操作。
算上小沅,这个操作淳纾彦看了三遍了。之所以没有四遍是因为挽黥顶着张雷打不动的死人脸,别说淳纾彦身上有兰花味儿,就算淳纾彦身上有屎味儿他都不带动一下眉头的。
“怎么做到的?”震惊完,沈珏又凑上来贴着淳纾彦,满脸都是羡慕,也不知是羡慕泽玉仙尊还是淳纾彦,“好生厉害,我也想。”看来是羡慕泽玉仙尊。
淳纾彦听完只觉得后脖颈一凉,伸手捂着,“你不许想。”
“说说呗,师兄弟之间不该有秘密。”袖宁也好奇,用肩膀顶了顶淳纾彦。
“就……师尊咬着我腺囊,把信香注进去。”淳纾彦扭捏作态半晌,才道:“没别的,这样之后,我便能捱过情期了。但是短期内我的信香里会有师尊的味道……过几天就没了。”
沈珏听得眉眼深沉,若有所思,一言不发。袖宁倒是托着下巴沉吟半晌,十分务实,“那我们师兄几个,情期也能这样过么?”
淳纾彦眼睛一瞪,没有初中性教育的世界真不是一般的悲哀,摆摆手,“乾元和乾元不成,不打起来都算好……只能乾元和呃……和我这样的。”
袖宁了然一笑,不说话了,几个人走着,沉默不语的沈珏像是突然想到什么,凑到淳纾彦身边紧张兮兮地问:“你说师尊咬了你,把信香注进去?咬得还是腺囊?”
“啊……是。”淳纾彦不知道他什么意思,只能如实点头。
沈珏眼睛一亮,“那师尊岂不是尝过小师弟腺囊里的血?师兄我也……”
“你不许想!”眼看沈珏说着说着,连袖宁的眼睛都亮了起来,淳纾彦又一把捂住后脖颈,急中生智指着挽黥,转移话题对象道:“有什么稀罕的!大师兄也咬过!”
这下袖宁和沈珏俩人脑袋定位雷达似的刷刷都盯向挽黥了,淳纾彦长舒口气,深感成功,自顾自在院里转起来,却没发现他话音刚落,纯阳殿里气氛就冷得不行,三个人用眼神斗争到已经能写出个三神开天辟地的话本子的程度了。
挽黥从鼻子里冷笑一声,抱肩站得笔直。
沈珏眉一扬,怪声怪气道:“师兄好运气,本来下山这趟是师弟先跟师尊请示的,谁想到差事轮到师兄头上。”
挽黥:“运气?师弟借口太多。”
沈珏:“不是运气是什么?难道是师兄主动请缨,抢了师弟准备好的位置?”
挽黥似笑非笑,“心有不服,大可以问师尊。”
沈珏:“问什么?”
挽黥:“师尊说,如果下山的是你,小师弟活不过第一天下午。”
沈珏:“……”
袖宁两袖清风地观战,挽黥和沈珏你一句我一句,顶得不亦乐乎,见俩人慢慢呛不出话了,袖宁才摆出满不在意的神色,幽幽朝挽黥道:“……好喝么?”
挽黥舔舔嘴角,“甜的。”
淳纾彦只听到这儿,剩下的都关门外了。
照理说alpha和alpha碰面,那就是标准的狗咬狗一嘴毛。不同于beta的冷静中立和oga的母爱泛滥,
实力强大导致alpha拥有泛滥的领地意识、占有欲、控制欲、攀比欲、虚荣心……总之就是一堆臭毛病,所以alpha和alpha很难在一起过于亲密的相处,就好像转圈撒尿的狗,离远点儿还算能和平共处,贴一起撒尿就不行了,保准儿打架。
淳纾彦以前还好奇过,青云山上整天笼罩着泽玉仙尊的信香,其他三个师兄能好受么?吃饭睡觉都闻着别人的味儿不隔应么?怎么什么反应都没有?
后来他发现其实其他三个师兄也有反应,只不过都闷声忍了而已。
比如他发现之所以经常找不着某位师兄,是因为三位师兄都经常溜出去放风。他们早都过了需要泽玉仙尊手把手教的年纪,只是因为还有门规,道行不够才不能离开青云山,但实际上三人除了来看淳纾彦,或者有事和泽玉仙尊交代,其他的时间早都不知道躲去青云山空气清新的哪一角去了,不仅如此,据说他们三个人的据点还都不一样,彼此躲得远远的,恨不得各占一个山头。
再比如他发现他被泽玉仙尊标记之后,几个师兄闻到的第一反应都是捂着鼻子飞速后退——这一点还是和上一世一模一样嘛,乾元和alpha本质上都非常抵触被同类宣扬占有过的东西,如果特别想要,那就彻底抢过来,总之不能容许染指的情况出现。甚至淳纾彦临时标记没消的那几天,几个师兄来找他的时间都大大减少了,偶然闻到他身上的兰花香时,纷纷都会露出一副不甘又凄苦,并且很像吃了苍蝇屎的表情。
至于他问几个师兄,“为什么在青云山里顶着师尊的信香却没有反应”“乾元的本性都去哪里了’“是不是不行”的时候,得到的回答都是类似些什么“高压环境利于培养高素质人才”啦,“修行需戒骄戒躁,摒除杂念,切忌贪嗔痴怨”啦,“克己复礼,反求诸己”啦,“师尊他老人家所做决定自有深意”之类的惯用套话。
原来在这一世,人不求功名利禄,修个仙也逃不开写议论文。
淳纾彦扼腕叹息。
可能这就是所谓“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吧。
一日傍晚,叩叩的敲门声响接二连三,小沅在门外一声接一声地叫,“纾彦,纾彦啊。”
淳纾彦这时候还不知道自己的悲惨命运已经开始了,胡乱穿了鞋,脆声应着“来了来了”跑到门边,小沅平时这个时间不怎么来找他,他疑惑地拉开门闸,只看到小沅一个人站在门口,眨了眨眼,“怎么了?小沅哥哥想我了吗?”
“想你想你。”小沅极尽敷衍,接着道:“也没怎么,仙尊说,你来山上时日也不少了,明日开始要跟着仙尊修行了。”小沅语速极快地说了句“你等下”,然后从袖袋——大概是个空间法宝——里掏出几摞竹简、几摞经文、又几摞竹简、几沓纸符、一套文房四宝、一套弩箭、一把佩剑、一柄长枪……越掏越骇人,还有好些个淳纾彦认不出来是什么的东西,最后把一个扳指塞到淳纾彦手上戴好。
“这个扳指是仙尊赠与你的,是个珍品呢!你将内力,就是信香,知道吧?嗯?将信香往这里探,就能存取物什了,来,你将这些都装进去我看看……”
“等下。”淳纾彦举起被小沅戴上了扳指的手打断他,他指着地上摞成堆山的东西,“我好奇,我就是问下,这些全是我的教具?”
“是呀,仙尊很严格,还会出卷子,答不出来就打板子。”小沅嘻嘻一笑,指指自己鼻子,“我打,不过你太娇气,我那么疼你,打你我会轻一点儿。我以前连袖宁仙君的屁股都打过,仙君那时候才这么高,比你都小,特别怕疼,一打……”
“小沅哥哥,”淳纾彦握住小沅的手,“你说,我现在跑下山,要跑多久才不会被抓回来?”
“纾彦,”小沅拍拍淳纾彦的手,“以仙尊的本事,你跑八辈子,跑到冥界地府里躲着,仙尊都能给你抓回来。”
于是第二天,淳纾彦顶着黑眼圈,起得比小沅最近在后院养起的鸡还早,带着扳指,一步三晃歪歪斜斜地去泽玉殿上课了。

学习
“凡人修行有八个阶段,练气、筑基、金丹、元婴、化神,炼虚、合体、大乘,其中每阶段分初中后三期。凡人成仙后又分七境,散仙、天仙、真仙、玄仙、金仙、仙尊、仙帝。
“但仙人的事也没那么规矩,名号划分不单看实力也要看仙位。仙尊是六界至尊,比当今天帝还要厉害呢。之所以称为仙尊是因为天帝在世,仙尊不能称帝,其实仙尊的实力比仙帝境高多了……
“神界和仙界也是一样的,现在神仙两界鱼龙混杂,其实现在的神界仙界没那么分明,所以统称天界了……
“凡人修行到大乘,后有一渡劫期,渡过劫便可以飞升,再修仙到真仙以上便可封神入神界,仙尊在天界是要被叫神尊的,但是……你在听吗!”
“神尊,神尊。”淳纾彦点头。
“淳纾彦!”小沅扯了淳纾彦的耳朵,“你坐直了!”
“疼!”淳纾彦鬼哭狼嚎。
“仙尊让我给你当书童,不是让我讲书哄你睡觉的!”
“我没睡!我听了!”
淳纾彦竖着耳朵狡辩,和小沅在纯阳殿里你一句我一句地吵了起来,殊不知袖宁和沈珏在屋外听墙角笑得前仰后合。
“那你说!你现在是妖修几级?”小沅稍微松了力道。
淳纾彦眼珠子朝上翻了翻,思考,“九级……?八级?”
“真要脸!还九级!”小沅眉毛一竖,扯着耳朵拧,“七级!元婴中期!记得没!妖修要七级才能入元婴,入了元婴才能怎么?说!”
“……化形,化形!疼!小沅哥哥!!”淳纾彦捂着耳朵一个劲挠小沅的手,好不容易把耳朵抢下来,抱着耳朵呜呜咽咽,“呜呜呜我不漂亮了……我掉毛了?我掉毛了!……小沅哥哥不疼我了!”
沈珏笑得想死,在头上比划比划,又对袖宁哀哀怨怨做了个“我不漂亮”的口型,俩人登时蹲在地上憋笑憋得直抽抽。
小沅叉着腰,“我这才是疼你!我现在不疼你难道等打板子的时候疼你吗?我告诉你,打板子的时候可是要拉到殿中间的!仙尊和仙君,还有……还有山上的灵兽,还有我养的鸡都是要来围观的!”
淳纾彦装得眼泪汪汪,摸摸自己的宝贝耳朵,又想耍赖,“你们都欺负我!”
“我欺负你?”小沅呵呵一笑,“你再不听话,我就去和仙尊请示,不要给你当书童了。”他伸手把案上的书一捞,挨个指了指,“这本、这本,还有这些,让仙尊给你读,怎么样?”
“不要啊!!”一想到泽玉仙尊那张不近人情的脸,淳纾彦撒开耳朵往地上一扑,抱着小沅的大腿嚎得那叫一个撕心裂肺,“你最疼我了!小沅哥哥!我太喜欢你了!你别走!不要啊!!”
袖宁手捂着半张脸,憋得辛苦,沈珏蹲在袖宁腿边笑得花枝乱颤,二人你扶我一把我扶你一把,笑得匀不过气来。挽黥姗姗来迟,站到两人身后,“做什么?”
沈珏比了个“嘘”,指指门内,小声道:“看小不点儿背书。”
挽黥面上不咸不淡,道了句“无聊”,脚上却向前挤几步,也跟着往里瞧了瞧。
淳纾彦夹着尾巴,兴致缺缺,但好歹装了副知错就改的样儿,耷拉个耳朵,捧着本《清静经》,跟着小沅一句一句读:“……人能常清静,天地悉皆归。人、人心好静……而欲牵之,常能遣其欲,而心自静……”
“我看静不了。”袖宁道。
挽黥深以为然,点头。
淳纾彦聪明,只是不爱学习,被小沅连拉带扯几天就把经书背得七七八八,一扫几天前的颓丧样儿,又开始装大尾巴狼了,撅着尾巴天天往泽玉殿跑,说是要给泽玉仙尊背书。小沅拦了几次没拦住,到底给他闯了进去。
他很有自知之明,还自带了板凳。泽玉仙尊正在内殿榻上靠着批文——大都是些地方受泽玉仙尊庇佑的小仙呈上来的,为祈福辟灾或求些仙品,上下山传文的工作基本是小沅来做——头也没抬,淳纾彦也不管他抬不抬头,坐在板凳上呱呱一顿背。
背了足足大半个钟头,还没背完,淳纾彦先渴了,一肚子书哽在嗓子眼儿,没了动静。
泽玉仙尊这才抬眼,看了他一眼,淳纾彦立刻坐得笔直,邀功请赏地盯着泽玉仙尊,眸子直放光。
泽玉仙尊放下笔,道了句:“善。”
“……就善?”淳纾彦噌地跳起来了,“没了?”
“善,极善,甚好。”
“我不许!”淳纾彦把板凳一踹,满脸写着“夸我”。
“没礼貌。”泽玉仙尊把批文往案两边推了推,对淳纾彦招招手,“过来。”
这是要夸了?
淳纾彦眼睛一亮,在脑袋里把“请求取消考试”的谏言滚了几圈,才谄媚讨好地摇着尾巴,腾着小碎步上去了,拿腔作势往塌下一趴,抱了泽玉仙尊裤脚,捏着嗓子道:“师尊英明神武……”
“起来。”泽玉仙尊默然,腿动了动,踢了他一脚,“哪学的这些?”
“话、话本子。”淳纾彦拍拍衣服站起来了。
“你坐着。”泽玉仙尊拿起折扇,用扇头指指塌另一侧,等淳纾彦坐下才问:“哪来的话本子?”
淳纾彦嘻嘻一笑,“小沅哥哥给我的,民间那群神棍,写起师尊来真是——”
“没收,晚上就叫挽黥拿来给我。”
淳纾彦明媚的小脸儿顿时蔫了,“不没收行不行?”
“不。”泽玉仙尊拿折扇戳戳淳纾彦脑门儿,“想看故事可以来师尊这儿求些山河图志,奇闻逸事比话本子多。那些瞎话少看,改日和小沅说声,少给你乱七八糟的东西。”
“什么乱七八糟,我看写挺好的呀……”淳纾彦捂着脑门儿,“可帅了……”
泽玉仙尊把折扇甩开,给淳纾彦扇了扇,问道:“话本子里的那个好,还是眼前这个好?”
淳纾彦眼珠骨碌一转,又换上笑脸,“那还是眼前这个!”
“精怪。”泽玉仙尊呵斥,话里却没什么责怪的情绪。从那天淳纾彦犯情热之后,已经过了将近半月,泽玉仙尊低头凑他进些,也只能闻到淡淡的甜味,再也找不到那兰花绽放过的绚烂痕迹。
泽玉仙尊喉结微动,“闹了好些天,到底想说什么?”
淳纾彦试图撒娇,抛了个媚眼过去,“能不能不考卷子?”
青云山上几个弟子,各个都是出身不凡的乾元,个性十足,不喜亲近,虽然共同生活了几百年,交集颇深,但相处起来却寡淡无味,致使千百年来青云山上都没什么人气儿。淳纾彦从天而降,像个撒欢的猫,大吵大闹,满地打滚,从他来了山上就没过过一天清净日子,掀得泽玉殿一地鸡毛,泽玉仙尊却也觉得没想象中那么生厌。
泽玉仙尊垂眸看着那双连他这样看遍六界美景的人都会觉得漂亮的眼睛。
“能。”
淳纾彦没想到答应得这么容易,眼睁得很大,“真的?”
“嗯,明日起跟着师尊运气练功,就不用背书了。如何?”
淳纾彦知道自己怎么也逃不过练功这一劫,只能眨巴眼,“累、累吗?”
泽玉仙尊抚上他眼睫,温声道:“不累,很简单,但枯燥。初入元婴要历雷劫,你算得上出生便有元婴,但身体太差,师尊帮你躲过一次,到了元婴后期,约莫这雷劫还要回来,只能你自己渡,这些日子听话些,嗯?”
“那……渡劫疼不疼啊?会死吗?”
“疼。死……”泽玉仙尊眼皮掀了掀,打量淳纾彦小身板一眼,“悬。”
淳纾彦不干,“我不要渡劫!”
意料之中的反应,泽玉仙尊拍着淳纾彦的头,“会过去的,只要你听话。”
淳纾彦不吭声。
“纾彦,师尊问你。”泽玉仙尊突然开口,淳纾彦被他叫出一身鸡皮疙瘩,“听挽黥说,你在山下出事,是被两个乾元欺负了,是吗?”
淳纾彦不知道为什么提这茬,点点头。
“他们用信香逼你?”
一想起来这事,淳纾彦就委屈,又点点头,还往泽玉仙尊身边挤了挤,“嗯。”
“那要师尊给你报仇?”泽玉仙尊像抱小孩似的,熟练地把淳纾彦抱起来放在腿上,像是做过千百遍,“只要纾彦开口,师尊就去办。”
淳纾彦没反应过来,心跳如擂,他猛地抬起头打量泽玉仙尊的脸,从耳到唇,从眼到眉。
他还没分化之前,林沢聿经常这样抱他。不过他分化之后林沢聿就很少抱他了,因为淳纾彦总骂他性骚扰,但林沢聿偶尔生病了喝多了还是会耍赖要抱。
把他放在膝上,有时紧紧搂着,有时把头搭在他肩上,有时只是放在怀里盯着,就像现在一样,眼前这个人,连姿势,力度,甚至是模样,全都一模一样。
林沢聿也看不得别人欺负他,淳纾彦长得太白净,很容易被盯上,还非要打架斗殴,总惹麻烦,林沢聿就总替他擦屁股,谁偷着给淳纾彦使绊子,或者背地里说淳纾彦两句不好,全都要被林沢聿揍回去,这还是淳纾彦后来听别人说的。
“不、不用……”淳纾彦不自在地动了动,哼哼了几声,“也没什么,两个变态而已,对着别人乱放信香……”
“那你讨厌吗?”泽玉仙尊突然问:“讨厌兰花么?”
淳纾彦想了一会儿才知道这人在问:青云山上整天飘着的兰花香对他来说究竟算不算“乱放”。
这人比看起来别扭多了。
他下意识吸了下鼻子,“不讨厌。”
这么一问,淳纾彦才反应过来好像自从他下山回来,泽玉殿的兰花香都特别特别淡,想来是刻意收敛过。
淳纾彦被他标记过一次,临时标记会使他的腺囊对标记的乾元信香产生一定依赖性,抵触的感觉也自然而然地消减了很多,甚至从那之后再进出泽玉仙尊信香浓郁的地方都没什么太强的不适感。
他想着想着,甚至凑到泽玉仙尊身上闻了闻,“挺喜欢的。”
环抱着他
的身体从僵硬到放松,在听到这句话时又有了一瞬间的僵硬,淳纾彦不知道他为什么会有这种反应,疑惑地抬起头,正好对上泽玉仙尊低头看向他的眼睛。
他琥珀色的眼睛在阳光下总是很淡很淡,垂眼时却又会一片漆黑,深如地堑。淳纾彦太熟悉了,以至于这一眼有让他跨越了几千几万年、穿过了几十几百个世界的感觉,他不由得屏住呼吸,那个名字就在嘴边,几欲脱口而出。
“是因为那个‘林沢聿’么?”
泽玉仙尊在他之前开了口。

混淆
那天起,泽玉仙尊面对淳纾彦时就改自称“师尊”了,小沅发现之后偷偷告诉淳纾彦,这还是他独有一份的特殊待遇,他三个师兄都没见过泽玉仙尊这副“和蔼可亲”的样子,可见淳纾彦独得仙尊厚爱了。
淳纾彦却愈发不知道该怎么面对泽玉仙尊。
就像是激发了什么隐藏属性似的,泽玉仙尊越来越喜欢抱他。不带任何暧昧意味,泽玉仙尊特别喜欢像个老父亲一样把淳纾彦揣在怀里,训话抱,念书抱,练功抱,好几次顶着几个师兄妒火中烧的眼神也要抱着——淳纾彦不信泽玉仙尊看不出来——大有走哪抱到哪的架势。
淳纾彦浑身不自在,不是ao授受不亲的不自在,而是泽玉仙尊他……
越来越像林沢聿了。
明明除了脸和信香一样,性格、表情、语气、气质……全都不像林沢聿的,所以以前淳纾彦不至于把他认错。但随着开始修行,他和泽玉仙尊的接触越来越多,在日常里逐渐浮现出的一些不足挂齿的细枝末节,尤其是那些无比熟悉的拥抱,和泽玉仙尊无比自然的亲昵,都让他越来越难以分辨自己面对的到底是谁。
他经常看错,经常恍惚,经常分神,他知道泽玉仙尊都看在眼里,甚至可能会介意,却除了那天之外从不点明,
更让淳纾彦害怕的是他虽然觉得这样不对,却完全不想离开。
淳纾彦觉得可耻。
觉得这样一个利用泽玉仙尊,在泽玉仙尊的怀抱里寻找林沢聿的影子,并难以自拔的自己,相当可耻。
直到有一天,他又一次看着泽玉仙尊发怔,泽玉仙尊也面色温和地看了他许久,在他眼前晃了晃折扇。
淳纾彦这才回神,失落道:“对不起,师尊……”
“道什么歉。”泽玉仙尊问,却不是疑问的语气。
“我……”
他们都没再说话。
淳纾彦低头看着泽玉仙尊案上的沙漏,小巧精致的玩意儿上刻着典雅的雕花,以轻巧的躯壳承载着时间的重量。均匀细腻的沙砾在流沙池中流淌,分秒不停地下落再下落,空缺出柔软的坑洞,他的心似乎也随着那坑洞流陷下去,坠不到底,于是悬着。
泽玉仙尊打破了沉默。
“纾彦,你心悦他?”
淳纾彦闻言心猛地落地,摔得生疼,抬头,“谁?”
“你常说的那个人。”
淳纾彦坐直了,扬声道:“怎么可能?我不喜欢他!”见泽玉仙尊不说话,他急忙补充道:“就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哥哥而已,除了他我没有别的朋友和亲人。我拿他当哥哥的,也不知道我突然不见了,他会不会担心……”
“纾彦,坦诚些。”泽玉仙尊嗓音温润,充满慈爱,用折扇托起他的脸,“你还小,不懂情很正常,你可以再想想,但不要自欺欺人。”
多少人修行千百年都看不懂情,所以人常道情劫难渡,更何况一个刚十八岁的孩子。
淳纾彦看起来相当迷茫,但耐不住他脑子里不装东西,状似思考一番,得出“林沢聿不值得他浪费时间思考人生”的结论之后,很快又恢复活力,凑到泽玉仙尊面前,忍不住八卦,“师尊,那您懂情吗?”
“不懂。”泽玉仙尊摸摸他小脸儿。
“什么啊,不是都说成仙要历七大劫么?什么情劫生死劫的……”
“首先,师尊修的不是无情道,不用历情劫,只需历天劫,也就是雷劫就好。其次,师尊初入仙界的时候心性不定,倒是下凡历过几次苦劫,磨炼脾性的,受益颇多。”泽玉仙尊顿了顿。
“……最后?”淳纾彦接话。
“说来惭愧,师尊从未动情,所以也不甚了解。”
哦……
如果说他这样的要被叫做处男,那泽玉仙尊就可以说是老处男了。
几千岁的老处男,好像确实说起来挺不好意思的。
淳纾彦面露了然,决定不再八卦,给自己的便宜师父留一线尊严。
被泽玉仙尊提点一通后,晚上淳纾彦回了纯阳殿,满脑子都还是林沢聿的事。
但他这个人吧,用这里的话来说就是情根浅,不仅对什么情啊爱啊感觉迟钝,自己本身也没什么感情,吃好喝好玩好就是淳纾彦的究极人生信条。
也因此淳纾彦对自己的状态极度厌烦,在他的观念里,既然已经来到了这个世界,回不去了,那按理来说林沢聿和他就没什么关系了,很简单,就像他十四岁分化之后离开家,就和家里人没关系了,只是换个地方生活而已,一切都不该有所不同。
他不该再想林沢聿。
淳纾彦苦思冥想,觉得还是睡觉最有用,索性把夜烛熄了,钻进被窝睡觉。
他在沙发里醒来。
淳纾彦坐起身,左右看了看,是的,沙发,他住了三年的公寓里的沙发。
客厅里很安静,也很整洁。向阳窗台的绿植,尺寸不大的电视,擦得锃亮的玻璃茶几,还有走路时总会绊他一脚的毛线地毯,都和他
两个月前的记忆里一样,没有丝毫改变。
他在做梦?
还是他刚从梦里醒来?
淳纾彦脑仁儿疼,可能因为修行费神,他最近多梦,两个世界交替轮换着梦,很多时候他一睁眼都不知道自己在哪。
可这次醒来的感觉额外真实,景物也额外清晰,他伸手摸索沙发垫,是熟悉的麻布质感,粗咧咧的。他突然生出疑惑,他真的在修行吗?会不会那个世界也只是一场梦,而他现在……只是醒了而已?
墙上的钟滴滴答答的响,他下地给自己倒了杯水,水的触感也很真实,他渐渐放下心来,不再去想,甚至已经开始想不起那所谓另一个世界的样子。
时间还早,晚上七点半,不如见一面吧,他有点儿莫名心慌,可能只有见到林沢聿才能安心。也不知道林沢聿有没有通告要赶,淳纾彦在沙发缝里找到了手机,打开最近通话拨过去,根本不需要看——从头到尾都是林沢聿。
寂静的房间将电子提示音拉长,一声,两声,三声……基本上超过三声就没得等了,说明林沢聿在忙。如果他没有工作,一般第一声刚落就会接电话了。
淳纾彦也不觉得遗憾,想着等他忙完再说,拿开手机准备挂断。
可听筒里“嘟”的一声,接通了。
嗯?淳纾彦看了看屏幕,确实是接通了。
真反常。
更反常的是林沢聿根本不说话。
淳纾彦疑惑地把话筒贴到脸侧,听到若有若无的、似乎有些急促的呼吸,他把声音调大。
“……喂?林……”
“……淳纾彦?”
他们同时开口,一个带着不耐烦,一个颤抖得不似人声。
“林沢聿,你干嘛呢?”该不会生病了吧?淳纾彦感觉不对劲,眉头一皱,“你……”
他的话直接被林沢聿凌乱的呼吸和刺耳的吼声打断,声音太大,大到他耳膜震痛,“淳纾彦?淳纾彦!淳纾彦你在哪?!”
能喊这么大声看来没生什么大病。
淳纾彦把手机拿远,也提高嗓门儿不耐烦道:“嚎什么嚎?我在家呢。”
“妈的……”林沢聿在电话里低声骂着,那边传来一阵杂乱的声响,像是在收拾什么东西,淳纾彦刚给手机声音调小,林沢聿又一惊一乍地大声喊道:“你别动!你在家呆着,呆着好吗?等我,我马上到。淳纾彦,我马上到!”
他一直在嚷,嚷到后来,只剩下些模糊的字句,说着什么“别怕”“马上到”还有“等我”,听起来诡异又魔怔,淳纾彦心里的不耐越生越多。
“昂昂昂你到你到,我还能飞了。”他翻了个白眼,刚想挂电话,就听林沢聿抬高了声音,带着哀求:“别挂行吗?淳纾彦,别挂……和我说话,淳纾彦……”
“林沢聿你是不是有病?”淳纾彦嘴上骂着,却把水杯和手机都放在茶几上,开了免提。
电话那头传来了开车锁的“滴滴”声,林沢聿似哭似笑,絮絮叨叨地念:“我有病,淳纾彦……我就是有病。”
淳纾彦问:“你有病耽误开车吗?快点儿来行吗?”
林沢聿以前也能唠叨,但从来没这样过,淳纾彦觉得奇怪,怎这人么突然变得像个老头儿似的,磨叽死了。
林沢聿连忙答:“我快,我很快,淳纾彦,你别怕,等我。”
“我怕个屁,快点儿。”
不知道是淳纾彦脑仁儿太疼的原因,还是林沢聿太神经质的原因,一路上扬声器都在断断续续地传来林沢聿说话的声音,淳纾彦却听不真切,只能揉着太阳穴有一搭没一搭地应,他要是回应得晚了,林沢聿就会喊个没完,淳纾彦有点儿后悔打了这个电话。
等待的时间很漫长,又好像没那么长,淳纾彦昏昏沉沉地等,直到林沢聿念了三遍“我到了”,然后猛地推开淳纾彦的家门。
林沢聿是他唯一的联系人,自然有他的备用钥匙,可林沢聿从来不这么开门。他一向会三声为一组地敲,耐心地等淳纾彦来开,如果淳纾彦在睡觉,敲五次不应门,他才会很慢地开锁进门,防止把淳纾彦吵醒。
这是林沢聿第一次,用足以把门踹坏的力道来开门。
像是撕破黑夜的惊雷,在死寂的公寓里炸响,劈开所有的污浊与混沌。

自瞒
楼道里久久回荡着开门的巨响,坐在沙发上的淳纾彦来不及回头,被他吓了一跳,莫名其妙地骂,“神经病……”
没骂完后半句,他就被一双手狠狠地从沙发上扯起来搂进一个颤抖的怀抱,一时间,每一块紧绷的肌肉,每一次急促的呼吸,惊雷似的心跳,呛得人眼晕的兰香,都清晰得触手可及。淳纾彦眨眨眼,能感觉得出来对方的情绪相当不稳定,信息素浓得能被抓进医院隔离间了。
……这不可能是梦吧,触感未免太真实。
淳纾彦皱着鼻子,“你有毛……”
“淳纾彦,淳纾彦……我,淳纾彦,淳……”林沢聿根本不给他说话的机会,把鼻子埋在他身上疯了般呼吸着,他身体的每一处都在狂颤,颤得淳纾彦也跟着寒毛倒竖,“淳纾彦,你去哪里了?淳纾彦,你别怕,你别怕……”
抱得太紧,淳纾彦喘不上气,狠狠推他一把,“林沢聿你干什么?耍什么流氓?”
“真的是你……淳纾彦,肯定是你,你最喜欢骂我。”林沢聿搂得更紧了,在淳纾彦肩头急促的深呼吸逐渐带上了湿气,他又突然僵住,惊慌地把那些眼泪都擦掉,边抹边胡乱说着:“对不起,淳纾彦对不起,我把你弄脏了……你不喜欢沾上我的信息素,对不起,别推我淳纾彦,你别推我……”
“你有病?你勒着我了。”淳纾彦莫名其妙地摸了摸林沢聿的脑门,好像没烧,“你发什么疯啊?”
“我有病,我真他妈有病。淳纾彦……”林沢聿抓着淳纾彦快要缩回去的手,哆哆嗦嗦贴在自己脸上,他那张平日里总是带着自信笑容的脸此时爬满了泪,沾上淳纾彦的手指,太烫。
淳纾彦指尖一抖,这才发现他眼圈乌青,像是许久没睡过好觉了。
林沢聿整个人抖得非常厉害,他慢慢地低头,把脸埋进淳纾彦的手心,用鼻尖蹭,用嘴唇一根手指一根手指地吻。淳纾彦从没见过林沢聿这副窝囊样,不知道说什么好,他甚至觉得这个时候自己只要轻轻一推林沢聿,林沢聿就会倒下去了。
“淳纾彦,淳纾彦……你去哪里了,你在哪儿?”他吻到淳纾彦的无名指指根,用上唇久久地摩挲,眼泪又断了线似的掉下来,淳纾彦这个角度只能看到他沾着水光的、比蝶翼更轻纤灵动的睫毛,和那睫毛下一颗一颗比夏雨更滚烫的泪。
“淳纾彦,我好想你……很想你,我找了你四百九十三天,淳纾彦,我错了,你回来好不好?”
“你说什么呢?”淳纾彦没抽回手,发现自己的声音也有些颤抖。
“你不见了……淳纾彦,我找了你很久,太久了,你从来没离开我这么久……你还好吗?你会害怕吗?你别怕,是我不好……”林沢聿哽咽得说不完整话,却生怕淳纾彦跑了似的,着急地语无伦次,“淳纾彦,我很想你,我真的想你。十七年了,淳纾彦,我看着你已经十七年了,我不能……我不能看不着你。”
淳纾彦沉默,他知道这又是梦了。
他能说什么好呢。
他怎么会做这样的梦?
这算什么?身穿到异世界后对原世界的愧疚吗?
他心里不太好受。
这份沉默比凌迟还残忍,林沢聿边哭边抖,他连头发丝儿都在颤,脆弱至极,“你要走了吗淳纾彦,别走行吗?我不能看不着你……你自己一个人能去哪儿啊……会不会怕啊?不是,是我怕,我真的怕,淳纾彦……”
他不敢看淳纾彦的脸,只能又一次低下头吻他的指尖,“求你了淳纾彦,我求你……”
淳纾彦的心突然抽痛起来。
他想起来很多事。
他想起来他和林沢聿没有第一次见面,因为从他记事开始,林沢聿就一直在他身边,林沢聿甚至骄傲地和他说:“淳纾彦,我小时候给你换过尿布。”
他想起来小时候他追着学前班的同学打,林沢聿问他为什么打人,他说同学骂他“个子长这么小就是当oga回家生孩子的命”,林沢聿二话没说冲上去把他那几个同学揍了个遍,领罚的时候却说和淳纾彦没关系。
他想起来林沢聿捏着他的脸说:“淳纾彦,你可以是oga,或者beta也好。”他不说为什么,只说:“等你长大我再告诉你。”
他想起来搬出家的日子里,他说不要林沢聿的钱,林沢聿就一分钱都没给他打,只是一次又一次来公寓里给他买菜做饭,把所有淳纾彦喜欢的东西都买来找各种借口送给他,和家里毫无联系的三年里,他吃喝不愁。
他想起来泽玉仙尊问他:“纾彦,你心悦他?”
他喜欢林沢聿吗?
淳纾彦喜欢林沢聿吗?
看着林沢聿声泪俱下、英气不复的狼狈模样,淳纾彦伸出另一只手,摸了摸林沢聿泪湿的脸。
触感太真实了,真实到他不知道是不是只有他在自己骗自己。
“林沢聿,你是不是……”
你是不是喜欢我?
他没问出口。
淳纾彦,你
是不是喜欢林沢聿?
“淳纾彦,这一年半我天天都想梦到你,你真狠心,你一次也不来见我,淳纾彦。”林沢聿苦笑了一声,那带着哭腔的声音渐渐模糊了,像来自很远的地方,又飘向更远的地方,在某处、也在他的心上回响。
“淳纾彦,我睡不踏实,我好像要醒了。淳纾彦,我舍不得你,你明天还来见我好不好,我还没……”
林沢聿终于抬起头,痴痴地看着淳纾彦,看进淳纾彦的眼睛里,声音已然模糊到捕捉不清,“我还没来得及告诉你……”
淳纾彦被闷痛当头一击。
他猛地被扯入一片黑暗。
小沅很担心,一连几天淳纾彦的状态都很差。
不管他做多素的菜给淳纾彦吃,淳纾彦也不闹腾了;不管他催淳纾彦去泽玉殿多少次,淳纾彦也不耍赖了;不管几个师兄怎么揉搓淳纾彦,淳纾彦也不生气了。
不装哭了,不磨人了,不撒娇了,也不笑了。
所有人都能看出来他不对劲,但是没人来触他霉头,放任淳纾彦颓了好些天,小沅实在受不了了,跑到泽玉殿门口,“仙尊,纾彦最近不爱吃饭,瘦了好多,他、他夜里也睡不好……我好几次听到他起夜,然后坐到天亮。”
“嗯。”泽玉仙尊的声音隔了扇门,依然淡淡的。
“仙尊,小沅说话没分量,但是仙尊不一样,您、您劝劝他……”
“没人劝得了他。”
“那、那仙尊知道纾彦为什么这样吗?”
“大概。”
小沅似乎看到了转机,嗓音都清亮起来,“那……小沅去劝?”
殿中沉寂了会儿,泽玉仙尊才道:“罢了,你传他来。”
小沅听了一秒也不多耽搁,跑回纯阳殿,把无精打采的小狐狸折腾起来,捯饬捯饬,哄着送到了泽玉殿门口。不太放心,临走之前他还回头看了一眼,只见淳纾彦低着头,敲了敲门,低声唤了句“师尊”,便走进去了。
小沅叹了口气,摇摇头,转身离开。
泽玉仙尊难得什么都没做,安闲地坐在榻上,像是在等他。
淳纾彦又唤了句师尊。
“过来。”泽玉仙尊一如既往,拍拍身边的位置,等到淳纾彦乖巧地走到跟前了,才柔声问:“师尊抱,好吗?”
他僵硬的神色终于有了一刹那的动摇,目光飘悬了下,还是点点头,温顺地靠近他的师尊,衣料相贴摩挲声里,他嗅到淡淡的兰花香,突然身体一颤,然后钻进了泽玉仙尊怀里,紧紧地依偎着。
泽玉仙尊温热的手抚上他的头发,轻缓地抚摸。
谁都没说话。
淳纾彦闭上眼睛。
这还是他做过那个梦之后泽玉仙尊第一次抱他。
他表现出的对外界的抗拒太明显,泽玉仙尊很体贴地几天都没有太亲近他,始终保持着适度的距离,照顾他,体谅他的情绪,不,或者说,青云山上的所有人都是这样的,所有人都在迁就他。
淳纾彦知道自己不该这样一直消沉,他一直告诉自己那只是个梦。
只是个梦而已。
他的迷茫、郁闷、疼痛,也都是不该的。
“纾彦。”泽玉仙尊叫他,用和林沢聿一样的声音,不一样的语气。
淳纾彦身子狠狠地战了一下,迟钝地抬起头。
泽玉仙尊用手指拨开他脸颊两侧的散发,“有什么想说的么?”
淳纾彦摇摇头,垂下眼睫,像一朵枯萎的花似的——低下头,轻轻把头靠在泽玉仙尊肩上,他细弱的脖颈就是折断的花枝,脆弱而芬芳,袒露出来。这也是他第一次主动表达出亲昵,令泽玉仙尊手上的动作微微一顿。
“我梦到了。”淳纾彦还是说了,“我梦到他……”
“什么?”泽玉仙尊把手按在他后脑勺,温柔地安抚。
胸腔震动将这两个字通过骨骼清晰地送进淳纾彦的耳膜,好像啊,太像了,他闭上眼,深深地吸气,仿佛整个世界都只剩下兰花,只剩下他。
只剩下他,无论是林沢聿,还是泽玉仙尊。
“我想明白答案了,师尊。”淳纾彦没有回答,而是轻声道:“您问的问题。”
泽玉仙尊拍抚着他,不问答案,只是也轻声应:“嗯。”
——淳纾彦喜欢林沢聿吗?
他抬起头,仰着脸,看向泽玉仙尊流畅的下颌线,笔直,漂亮,和林沢聿一样。他开口,他的声音很轻,“我回不去那里了,我在这里,淳纾彦活在这里,所以……”
——淳纾彦喜欢林沢聿吗?
泽玉仙尊低头,爱怜地抚摸他的脸。
“所以我不在乎了,不管答案是什么。”
——淳纾彦喜欢林沢聿吗?
“我不在乎。”
“嗯。”泽玉仙尊应着,用拇指抹去淳纾彦脸上滚落的泪珠。

重塑
淳纾彦没哭。
不如说淳纾彦不知道自己在哭。
他和拿到分化报告那天一样,面无表情地流了很久的眼泪,轻易地接受了自己惯常生活的覆灭,他把世界剥离了自己,他把自己剥离了世界。
然后他重获新生。
在之前那个世界,十四岁的他在林沢聿怀里痛哭过一场之后真的再也没掉过一滴眼泪。
在这个世界也一样,他心狠手辣地打碎自己,像一个破碎的、漏风的陶瓷娃娃。他甚至没发出一声哽咽,那些从他身体里漏出去的风,全都变成汹涌的泪水,仿佛不是从他的眼眶里生出来,而是从天上降下来落进他眼里的雨水似的。
泽玉仙尊抱得他很紧,他落一滴泪,他就擦一滴。
一晚上他们俩再没说一句话,只重复着落泪擦泪的过程,没有人喊停,也没有人说累,直到淳纾彦哭到睡着了,泽玉仙尊抱他睡在泽玉殿,在长夜里用指腹长久地抚摸淳纾彦的脸颊。
第二天起来,淳纾彦就变回原来的样子了。
修行至此,泽玉仙尊已经很久没睡过觉,闭目只为养神而已,所以淳纾彦一醒,他就睁开了眼睛,看向怀里的人。
淳纾彦耳朵醒的比人早,被泽玉仙尊的气息拂过,敏感地抖了抖,耳朵的主人才缓缓睁开眼睛,如同打开一方盛着精美蓝水晶的匣子,流光溢彩,绚烂至极。
淳纾彦睡眼惺忪地眨了眨眼,很慢,盯着泽玉仙尊看了一会儿,然后往他怀里更深地钻了钻,口中含混不清,“早安,师尊。”
泽玉仙尊有些意外,他都准备好了,但这小家伙竟然没认错人。
“早安,纾彦。”他用指尖追逐着淳纾彦的耳尖,引得淳纾彦为了躲避骚扰在他怀里扎得更深。
早起的小狐狸格外的香,和他的起床气一样有一股黏糊劲儿,沾着人衣服不放。甜酒和浸泡过甜酒的白色团子都窝在泽玉仙尊怀里,泽玉仙尊侧头,很慢地深呼吸。
晨起微醺。
“师尊……”淳纾彦在他怀里拱了拱,声音黏糊极了。
泽玉仙尊知道淳纾彦脾气很大,同样的,起床气也很大,但是没想到他的起床气比他本人更像个小刺猬,逆着摸扎手,顺着摸搔心。
“……粘牙。”泽玉仙尊被他拱了好几次,叹道:“有话直说。”
淳纾彦又拱了拱,“想吃烧鸡……”
按小沅的说法,淳纾彦被仙尊惯出一身坏毛病了。
出了泽玉殿的门不算,只要在泽玉殿里,淳纾彦脚都没怎么沾过地,泽玉仙尊说本来也不重,于是走哪抱哪。
别人的坐骑都是什么灵鹤,灵鹿,各种奇珍异兽,再说厉害点儿的,像什么穷奇,貔貅——袖宁使唤的,淳纾彦可倒好,泽玉仙尊都快成他坐骑了,除了随叫随到做不到,其他地方用着比什么都方便。
想休息了?师尊抱着睡。
东西掉了?师尊抱着捡。
想吃零嘴?师尊抱着喂。
有好几次小沅想叫淳纾彦出门帮自己打点下手,淳纾彦一向闲不住,乐意干活,一听有事可做,答应得很痛快,但是胳膊一伸,腿儿一蹬,屁股一动不动。
小沅问:“做什么?走啊。”
淳纾彦还挺委屈,“你不抱我?”
再就是得了泽玉仙尊的宠爱,淳纾彦把“狗仗人势”几个字表现得淋漓尽致。别说小沅了,挽黥也已经吓不动他了,屁大点儿个小东西,俨然端着“本尊乃泽玉殿之主”的派头,无奈泽玉仙尊也不管他。
淳纾彦把后院的兰花拔了,泽玉仙尊就说:“纾彦还小,长爪子的时候,手痒。他不喜欢就都铲了,喜欢就多种些,给他拔着玩。”
淳纾彦把小沅养的公鸡屁股毛薅了个干净,泽玉仙尊就说:“再养几只鸡,纾彦爱吃。问问他吃不吃鸭鹅,喜欢也养来几只。”
淳纾彦把泽玉殿百宝格里的裱卷啃了,泽玉仙尊就说:“把库房里那些字画拿来给纾彦挑挑,喜欢哪个,想用哪个磨牙便拿出来摆着。”
多亏淳纾彦只是好动,没甚坏心眼儿,通常惹完祸还能屁颠屁颠凑上来,主动要帮小沅干活。小沅是骂他也不对夸他也不对,只能忍着,等到了饭点儿了,再给他做一桌子味道清淡的菜,少油少盐少糖,看着淳纾彦骂骂咧咧地吃。
用吃的治他最有用,一报还一报,次次平局。
淳纾彦最新养成的臭毛病就是比以前缠人了千八百倍,当然只针对小沅。
自从小沅和三个乾元仙君清晨起床,目瞪口呆地盯着泽玉仙尊抱着还没睡清醒的淳纾彦从泽玉殿走出来之后,淳纾彦尤爱睡前临幸泽玉殿。那甩着大尾巴蹦蹦跳跳跑进泽玉殿的小细身板儿在大院儿里穿行,给他三个师兄羡慕的大半夜眼睛冒绿光。
倒不是说他喜欢和泽玉仙尊一起睡觉,是他喜欢叫泽玉仙尊哄他睡觉,于是整个泽玉殿里休息得最晚的小沅,经常目送泽玉仙尊深夜抱着睡熟的淳纾彦,慢步送回纯阳殿,再神色如常地回去。
偶尔淳纾彦不去泽玉殿,晚上睡不着,就往死里缠小沅,要小沅和他躺一个被窝,还让小沅给他讲故事。
小沅两手叠放在胸前,躺得像个埃及法老,“你想听什么?”
淳纾彦歪着脑袋想,“想听那种……一听就犯困的。”
小沅看他一眼,清了清嗓子,“那你听着,仙界真朝山有一洞天,号‘三金玄明天’,洞天内有一散仙,姓陈名矅,仙号遥光仙人。此人性情直爽,功法刚烈,行事不凡,常为世人所讥……”
他闭着眼讲了足足有一个时辰,把自己讲困了,扭头一看,淳纾彦两眼水光透亮,聚精会神,“遥光仙人一剑劈开朱厌的头!嗯,嗯!然后呢?”
小沅崩溃道:“你不困?”
淳纾彦挠挠脖子:“不太困。”
小沅又道:“你想听能困的是吧?”
淳纾彦犹豫了一下,点点头。
小沅长出口气,开始背《太上感应篇》:“太上曰:祸福无门,惟人自召;善恶之报,如影随形。是以天地有司过之神,依人所犯轻重,以夺人算。算减则贫耗,多逢忧患,人皆恶之,刑祸随之,吉庆避之,恶星灾之,算尽则死。又有三台北斗神君,在人头上,录人罪恶,夺其纪算。又有三尸神,在人身中,每到庚申日,辄上诣天曹,言人罪过。月晦之日,灶神亦然……”
小沅又一扭头,淳纾彦睡着了。
挽黥、袖宁和沈珏总能看见淳纾彦在泽玉殿留宿,牙酸得不行,来找小沅打听情况,小沅眉头一皱,“仙君,纾彦还是孩子,你们都想些什么事情……”太龌龊!
挽黥点头附和,袖宁皱眉深思。
沈珏道:“既然不是那档子事,那一入夜小师弟总往师尊怀里跑什么?”
小沅不允许淳纾彦被如此意淫,难得对几个仙君犟嘴道:“仙君,您管纾彦做什么?纾彦喜欢什么就做什么便是了!”
袖宁拊掌道:“有理,所以小师弟喜欢……跟师尊睡觉?”
小沅思来想去这不和沈珏仙君一个意思吗?矢口否认,“不是!纾彦只是还小,粘人罢了,没人给他讲话本子哄着他睡不踏实。仙尊夜夜将他哄睡下了便送回纯阳殿了,哪有仙君们说的……纾彦有时候也要我讲故事给他他才睡得好……”
袖宁瞥沈珏一眼,传了“这不就问出来了”眼神,又对小沅客客气气道:“哄小师弟睡觉有趣么?怎么哄?”
“有什么有趣的?”小沅一想就头疼,他这些日子快把道经背了个遍了,折磨程度堪比叫商业龙头立正背乘法口诀,“就是一起窝在被子里,讲故事,或者跟他说话……说到他困为止。”小沅说着也不知想到什么了,脸一红,“……太缠人,有时候还非要人搂着他,怪喜人的……他也不嫌硌……”
三个乾元听了,除了挽黥稍显冷静,其他两个简直斗志昂扬,摩拳擦掌,势要从仙尊手里抢人。
和小香饽饽一个被窝,盖着棉被纯聊天,如此天大好事,谁能拒绝!这浑水不趟不是真乾元!
挽黥话少,袖宁知分寸,只有沈珏当了师兄代表,厚着脸皮逗找了淳纾彦道:“小师弟,别独宠师尊啊,宠宠师兄行不行?师兄也可以哄你睡觉,被窝暖着呢。”
淳纾彦抖落一地鸡皮疙瘩,双手抱胸,还紧了紧衣襟,躲道:“你乱讲什么?”
沈珏脸皮跟淳纾彦的鸡皮疙瘩一起扔地上了,一点儿不害臊,“小师弟总找师尊和小沅哄睡,我们几个师兄羡慕得很。什么时候同师兄几个亲近亲近……师兄几个夜夜点灯等着小师弟呢……”
淳纾彦惊得眼珠子险些掉出来。
挽黥连道:“我没有,我没有。”
袖宁也道:“只有他,只有他。”
淳纾彦眼神古怪在三个人间来回跑,“你们仨变中庸,我考虑一下。”
“小师弟好生残忍。”袖宁摸摸自己后颈,表情不甘。
“师尊也是乾元。”沈珏一样不服。
只有挽黥了然,扫了沈珏一眼,“你不叫泽玉,也不是兰花。”
袖宁和沈珏只当挽黥意指他们能力比不上泽玉仙尊,再不愿也只能认怂。都是乾元,太清楚实力就是硬道理,更何况物竞天择可不是只适用于求偶的条条框框,而是适用于整个世界的终极规则。博得小师弟青睐自然也是一样。
他们听不懂,不代表淳纾彦听不懂,挽黥话音未落,淳纾彦像是被戳了痛处,脸上露出惊慌而揪心的神色。挽黥不明所以,待他回神想要安慰时,才发现淳纾彦已经悄然离开很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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