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书包小说网 > http://www.060209.com/ 《姜燃》 新桃花源记
姜燃到同乡镇的那天,是个雨天。姜燃背着一个巨大的旅游包,裹着雨披。雨水打在帽檐上,糊住了姜燃半张脸。路也看不清楚,土路深一脚浅一脚,鞋子泞在土里,拔腿都费劲。姜燃走了两条街才看到一家旅馆。街也不能算街,只是几家水泥糊的房子一溜排开。十家有九家门是关的。墙上到处刷的都是小广告,五颜六色,七零八落,倒是灰扑扑的泥墙上唯一的一点彩色点缀。一路没见一个人影,倒是有条狗盯了姜燃很久。姜燃毫不示弱地瞪了回去。互相对视了好一会儿,那条狗似乎觉得坏人不会这么理直气壮,才一步三回头地走了。伊人宾馆。柜台里没人。姜燃往里面喊了句住店,原地等了好一阵。才有个大姐从后门进来开门。戴着一头蓝染的布巾,面貌看着大概五六十岁。“三十一晚。”口音非常重。“什么?”大姐这才抬头看了她一眼,只从巨大的雨披帽檐底下窥见一个好看的下巴。“三十一晚。”姜燃仔细辨认了一会,才终于听明白。姜燃脱下雨披,露出被遮挡的半张脸。把身上的包砰的一下放到柜台上,在内侧一个口袋里摸出了身份证。大姐看了身份证一眼,明显没明白。姜燃把身份证放到柜台上,眼神示意大姐。“登记。”大姐一脸莫名其妙,挥了挥手。嘴里咕哝了几个字,应该是说用不着。姜燃挑了挑眉,收起身份证,扫视了一圈,发现墙上居然还有扫码的地方。钱包里的现钱都没用上。像干她们这行的,到哪都得备着点现钱,不知道什么地方就不能扫码。姜燃扫了码后,屏幕上跳出这个大姐怼脸的自拍头像。姜燃直接付了半个月的房费。“先住半个月。”柜台里的手机大声响起:“支付宝收款450元。”随即一串钥匙拍在柜台上。全程和姜燃没有半个字的多余交流,没有一点做生意的意思。姜燃心下觉得有点意思。这会包放下了,浑身松快。姜燃一手撑在柜台边,从夹克衫内侧口袋里摸出一包烟,叼了一根在嘴里,拿出打火机,拇指滚一圈,火噌一下冒了上来。烟丝蜷曲,火焰芯子里,烟雾缭缭升起。姜燃狠狠抽了两口,才慢慢开口。“你们这能包车吗。”大姐这才正眼看了她一眼,好像之前一直没看到这个人似的。“一百一天。”姜燃吐了一口烟圈。“什么车。”大姐努努嘴。“停在门口的那个。”姜燃透过雨幕,看见门口停着一辆面包车。车前头瘪了一块,漆掉得也挺有个性,像年纪大的牙口,黑洞洞的四面坍塌。“行,就这个。我明天来拿。”姜燃点了点头,又扫了半个月的车钱。大姐给了她一把车钥匙。姜燃接过钥匙,也没着急,在柜台前面站了一会。门外远山重迭,雨幕层层。姜燃这会才有到这个地方的实感,仿佛心也跟这场雨一起留了下来。
姜燃一根烟抽完,提着包上楼。她转过身上楼的时候,大姐忍不住看了她两眼。倒不是因为她漂亮。只是感觉……这个人跟这个地方格格不入。半个月前,姜燃偶然从《看见》里,翻到了一篇非虚构报道,她一直都订阅这个杂志,里面是一些记者和非虚构作者的真实报道。姜燃喜欢看这些真实的东西。看到了《新桃花源记》这篇,记录了一个至今与世隔绝的民族。里面只有文字,没有照片。姜燃对这里非常感兴趣,想拍一个相关的纪录片。正好做完了之前山区留守儿童的采访项目,处于短暂的空窗期,就打算先一个人过来看看。同乡也是真的偏。姜燃早上七点就起来,坐了六个小时高铁,两个小时绿皮,一个小时大巴,外加二十分钟城乡公交才到这里。房间还算干净,常年无人居住的灰尘味和潮湿的霉味夹杂在一起。天实在有点冷,姜燃权衡之下决定开空调除湿。随即发现这里没有空调。姜燃突然想起来这个地方夏天也不会超过三十度,是不安空调的。夏天已经到了末尾,陡然下了场雨,冷气浸透了骨头缝。姜燃进浴室洗了个澡,身上才慢慢暖和起来。姜燃洗完澡出来,发现手机里有一个未接来电。不用看都知道是谁,姜燃准备装作没看见。还没等她坐上床,手机又亮了。姜燃脸有点僵,犹豫了一下,还是点了接通。电话里传来男人的声音。“然然,到宾馆了吗。”姜燃开了免提,随意地用毛巾擦着头发。“到了。”“刚才怎么没接电话。”“洗澡。”男人声音殷切而沉稳。“洗完澡记得吹头发。你每次都不吹,这样下去容易头疼的。”“知道。”姜燃放下了手里的毛巾,突然不想擦了。雨声一点一点淹没电话的声音。男人听到姜燃的语气,沉默了一会。“你这次去拍摄要多久。”外面雨声很大,姜燃突然感觉这声音很远很远,像蒙上了一层塑料布,所有音画都显得沉默而孤寂。“一年半载回不来。”姜燃点了一根烟。男人没理这句话,只听到打火机的声音。“又抽烟了?都说了对身体不好。怎么总是不听话。”姜燃没回话,深深吸了一口烟。“说完了?”电话那头彻底没动静了。姜燃甚至不记得自己有没有在打电话。姜燃一根烟抽完了,准备挂电话,只听见手机里的最后一点声音。像弥留之际的呓语,梦境与现实在此处断裂。“燃燃。我等你回来。”姜燃直接把电话挂了。

山鬼
姜燃这一觉睡得很沉。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早上。天很低,看上去很快就要下雨。不是个拍摄的好天。姜燃想先去山里拍几条空镜。她飞速洗漱了一下,背上摄像机就走了。泸沽山离宾馆三公里。路上偶尔看到旁边的田里有人。大多是老年人和小孩,看不到什么年轻人。这里放眼望去全是山,姜燃自小生活在平原,看到山还是会觉得有些神秘。总觉得这样的山里总会有些不为人道的故事。姜燃开到山下的时候,发现自己租车租早了。这个山几乎没有开发的痕迹。没有盘山公路,只有一条大概两人宽的土路。车根本进不去。姜燃只好把车停到山口,弃车下来走。昨天刚下过雨,山路泥泞。姜燃把摄像机打开,调好光,挂在脖子上。这个与世隔绝的民族叫泸沽族。泸沽族就在这座山里。听说整个族只有五百多个人,还是采用最原始的部落制。目前这种族群在中国基本已经绝迹了。姜燃一路往上爬,山不算高,只是很陡,从高处往下望的时候很深。绿林森森,一眼望不到底。这里的树很高很大,像是有了很多年的历史。姜燃对着树拍了好几个镜头,透过镜头,她决定这些树在和她讲话。姜燃一路拨开草丛网上爬,头上阴云越积越沉,走到半路的时候,雨就下起来了。雨怕是还会更大。但爬了一半,没有再下去的理。姜燃一个人外拍,什么样的天气没遇过。干她们这行的,没有三分胆干不成。姜燃爬上山顶的时候已经中午了。这里是这片最高的山头。这个高度下去可以拍一个全景镜头。这个镜头可以放在开头,姜燃心里想着她提前做的策划脚本。山顶的风很大,雨披根本没有用,雨顺着风钻进来,姜燃身上湿透了。石头有点滑,姜燃选定了一块突起的岩石,举起相机,缓缓扫过泸沽山山脉。姜燃看着镜头里的画面,整个人莫名定了下来。她爬了这么久的山,一个人都没遇上。姜燃不是那种喜欢伤春悲秋的人。确切的说,姜燃的心不软。但姜燃站在这里,她产生一种奇妙的感觉。她感觉自己好像曾经属于这里。她脑海里给这段空镜配了画外音:这是一片与世隔绝的地带。一段远离了庸碌、冷漠和时间的漫长空白。姜燃拍完空镜,收起相机飞快地下山。雨太大了,脚下泥土都有些塌陷。要格外专注走路,才不会滑倒。走过一道弯路的时候,姜燃远远看到大雨中,一只野鹿在飞奔。水花飞起的时候,天光散落,随着雨水飞溅了一地。祂行于林中,仿佛这座山的守护山神。姜燃职业病犯了。这个镜头若是不拍,怕是她今晚都睡不好。姜燃重新从包里拿出摄像机,对准了那头鹿。她忙着对焦拍照,没有把相机带挂在脖子上,脚下不自觉往前走了一步。一晃神踩着了一块石头,脚底打滑,手上脱力,手里相机直直飞了。情急之下,姜燃拽住了一棵树。好歹人没滑下来。姜燃抓着树干,眼睁睁看着相机掉到了坡底下。相机丢了倒是没事。但是里面有她今天拍的一堆素材。相机没了,今天一天都白干。姜燃那股犟劲陡然上来。她估算了一下距离。不算高,只要小心一些,说不定就能够到。树丛茂密,可以拽着树枝滑下去。姜燃拽住一根树枝,脚往下伸,试了一下,踩住一根树干。身体前倾,想要去够另外一棵树,但是她试了好几次,怎么也够不到。太高了,她不敢直接跳下去。姜燃看着四周,雨越下越大,感觉要把整个山都淹了。
“cao!”姜燃实在忍不住,骂了一声。姜燃手脚并用爬回山道上,决定先下山再想办法。姜燃刚爬上来,抬头看见一个黑影。姜燃吓了一跳,一瞬间想起很多精怪故事,以为是什么深山老鬼。总之不像个文明人,一整条,很高,一身黑,直愣愣站在路中央,像个野人。“要帮忙吗。”是个男人的声音。雨很大,显得格外低沉。姜燃警惕心瞬间提上来了。她一个人常年在外拍东西,自然不是什么二八无知少女。大学开始学的跆拳道,她从来没丢过。此时孤男寡女。姜燃一瞬间刀都攥在手里。姜燃裤兜里随身带一把瑞士军刀,很小,但是姜燃试过,猪骨头都能削下来。去年她就拿这把刀捅过一个,直把当地警察都闹过来。后来都不了了事。无人作证,谁能留下半条命还说不准。姜燃眯起眼睛。“你是谁。”“守林人。”姜燃一愣,打量了他一会,他没穿雨披,黑夹克黑裤子,底下一双黑色雨靴。雨太大,脸上看不清楚。她没说相信不相信。“我的相机掉下去了,还能帮我拿到吗。”男人蹲下身,往下看了一眼,看到了相机的位置,一个翻身就跳了下去。把相机从泥水里捞了起来挂在脖子上又顺着树条爬上来。全程不到二十秒。姜燃连震惊都忘了。男人把相机递到她手上。看了她一眼。姜燃小刀还拿在手里。但男人没什么反应。姜燃这才能近距离打量他。姜燃被他的眼睛慑住了。她从来没有见过如此深沉、清澈,又仿佛看穿一切的一双眼。他个子很高,像一座山沉沉地压在姜燃面前。孤峭、嶙峋。他的周身包裹着一种圆融的气息。是姜燃平日里见不到的,那种完整的灵魂。同时又藏着一点久未经人世的生疏和粗糙。姜燃被这种生涩又圆融的气息吸引住了。她甚至都忘了检查相机。姜燃直接信了他的话。“谢谢。你是守林人?”“是。”姜燃胆子大起来,一边盯着他的眼睛一边收刀。“雨太大,我回不去了。”此时离下山还
有大概两个小时的路。何况极端天气,山里还有山体滑坡的风险。他显然也知道,没说话。姜燃看着他。“你住哪?带我去。”姜燃一眼看出这个男人不会对她产生威胁。他有一种未经女人的单纯。男人认真看了一眼姜燃。姜燃穿着灰色冲锋衣,牛仔裤,下面是一双黑色皮靴。穿得很普通。还溅了一裤子的泥水。但是他一眼就能看出她一定是养尊处优长大的,她身上有种不知世故的天真和理所应当的自信。这个女人好嚣张。这是男人对姜燃的第一印象。姜燃看他有些犹豫,理了理贴在脸上的头发。“我可以给钱。”男人没说话。他们互相都知道他的眼神不是那个意思。但是他不说,姜燃也就装傻。眼下也没有更好的办法。男人转过身。“跟我走。”姜燃看着前面男人的背影,轻轻笑了。

守林人
姜燃不知道走了多久,见到一栋两层高的瞭望塔。一层一进去是一个杂物间,地是水泥地,墙角放着一把铲子、很大的剪刀、一堆灭火器和很多水桶,其中有个大水缸,里面装满了水。往里走,还有两个房间。一间显然是卧室,一间是灶房。房间里空空荡荡。只有一张木制的桌子,桌子上摆了一摞书,一个箱子,一把椅子,一张床。家具似乎都是自己拿木头做的。墙里还有一个壁炉。东西不多,显得屋里空空荡荡的。顶上悬着一个电灯泡,此时电灯泡没亮。姜燃把雨披脱了,放在门口。姜燃在桌前坐下。第一件事是看相机有没有坏。按了开关键,相机打开了,今天拍的视频和照片也都还在。姜燃松了一口气。这才有兴致观察他的书桌。姜燃发现他的书五花八门。有植物学的,动物学的,认识草药的,修理家具的,做饭的,做木工的。还有一些诗集和经济学的书。男人从箱子里拿出一个手电筒,手电筒pi股后面有根绳,他把绳接到天花板上垂下来的一根钩子上。手电筒亮了。电光描摹出他侧脸的轮廓,有细微的光点在他的眼睛里跳动。姜燃仔细打量这个男人。长得不能算有多帅,但是他站在那儿,姜燃的目光就忍不住停留在他身上。以她执掌镜头多年的经验,这个男人在镜头里一定极有魅力。“没有电?”“雷暴天气。要断电。”姜燃不能想象没有电的生活是什么样的,食指在桌上敲了几下。“那没有热水了?”男人看了她一眼。姜燃觉得他可能在心里觉得她是个傻逼。“有炉子。”说着,开门走了。姜燃起身跟着他,到了旁边的灶房。墙边有水龙头,男人用水桶装了水,倒下锅。弯腰去收拾下面的柴火。姜燃一看也明白了,抢在他前面蹲下,拿打火机点了。火一下窜起来,姜燃把手伸近火堆,就蹲在灶膛旁边烤火。灶房里一时无话。姜燃掏出烟盒,递给男人。“抽吗。”男人摇摇头。姜燃点火抽了两口。听着锅里的水声,感觉自己慢慢暖起来。“你在这里守林多久了。”“六年。”他等水热了,切了点生姜,放在锅里。姜燃在一边看,心安理得地享受着。姜燃抖了抖烟灰。“六年?你才多大?”“……好像是二十八。”他好像很久不跟人讲话。偶尔说两句也显得有些滞涩,像刚学说话的人,一个音节一个音节地吐着。姜燃没想到他这么年轻。并不是因为他显老,实际上他看上去也差不多是这个年龄。只是想不到为什么他这么年轻的人要来当守林员。“祖上也是守林员?”“不是。”“那为什么要来做这个。”他没搭话。刚才他沉默时那种深沉的感觉,在跟人对话的时候就消失了。整个人像个愣头青。她忍不住逗弄的心思。“你怎么不问我多大。”他闷头看锅里。“为什么要知道你多大。”姜燃笑了。“那你知道我是干嘛的吗。”“摄影师?”姜燃点了点头。“差不多。”他沉默了一会,周围空气很静,只能听见锅里发出嘟嘟的水声。“这里没什么好拍的。”姜燃敛了笑容。“你是泸沽人?”“嗯。”姜燃盯着他的侧脸。“你怎么知道我想要拍什么。”“显而易见。”
这回轮到姜燃沉默了。姜汤煮好了。男人拿出碗,从锅里盛出来,端给她。姜燃没接,只是看着他。他终于抬起眼跟姜燃对视。“你找不到的。”姜燃愣了一下,接过了汤。姜汤有点烫,姜燃拿着汤捂手,小口小口吹着汤。姜燃想着刚才的话,有些出神。面前放了一条灰色毛巾。新的,还没用过。“木桶在墙边。水自己烧。我出去一趟。”“去哪?”“巡山。”“刚刚不是巡过了……”姜燃还准备问两句。人影已经没了。一道黑影一下子蹿进茫茫的雨幕中,很快消失不见。姜燃沉默了一会,视线停留在毛巾上,慢慢笑了起来。“还真是像个野人……”姜燃推开灶房门的时候,男人也正巧刚回来。身上还带着林里的冷风。姜燃没带换洗衣服,把湿衣服洗了烘干。又烧水洗了澡。已经过了很久了。“回来了?”姜燃低头擦头发。男人像是不适应家里有个人,很僵硬地回了一句。“嗯。”姜燃正用毛巾擦头发。她身上散发着湿热的水汽,有几缕头发粘在脸上。此时头发散下来撩到一边,露出一段细白的脖颈。他目光停留了一会,趁姜燃抬头之前,把目光收了回去。“你们巡山一天几趟?”“两趟。”男人身上什么都没披。也是浑身湿透。“早一趟晚一趟。刚才遇上我没走完,所以要出去再走?”男人点了点头。真是守林人。姜燃看到他手上拎了一只兔子。“我们今晚吃这个?”“嗯。”男人转身进了灶房,把兔子按在砧板上,看样子准备烧饭。“等等。”男人回头看她。姜燃扬眉看他。“你就准备这么烧饭?”“……”“先洗澡。热水在锅里。我多烧了一锅。”姜燃极其自然的态度,让他一时有点困惑谁是这里的主人。他提刀愣了一会,最终放下刀,转身去卧室。“对了。”男人又停住。姜燃觉得他的背影看上去有些无奈。姜燃罕见地迟疑了一会。“你这儿,在哪上厕所。”姜燃找了半天没找到。男人好像在憋笑。“外面。”姜燃有些奇怪他的反应,拿起伞出门。绕着这座塔走了几步,发现外面居然有块菜地,而且菜的种类还不少。靠近墙角的一块还用木栅栏圈出了一块地方,养了两只鸡。此时正躲在雨蓬里,姜燃凑近了看,那鸡突然拍打翅膀,溅了姜燃一身水。姜燃
沿着瞭望塔找了一圈,最后终于在塔后面发现一块凹陷下去的,勉强能看出是个坑的地方,后面跟着一条沟。姜燃确定了有二十秒,最后发现周围的的确确没有任何遮挡物。姜燃沉默。说真的。她有点后悔来这里了。

你自慰吗
第二天一早,姜燃被周沉的敲门声吵醒了。姜燃显然还没睡醒,话里带着三分怒气。“谁啊。”周沉敲门的手停在半空,犹豫了一会放下了。外面的鸡突然开始打鸣。声音中气十足。姜燃终于想起来自己在哪了。“巡山了?”“嗯。”姜燃闭着眼摸到裤子,慢慢穿起来。“进来吧。”门口的人没有动静。“进来啊。愣着干嘛。”门吱哑一声开了。清晨的阳光从外面洒进房间里。周沉手里端着两碗面。里面各卧了一个蛋。周沉站在初晨的光线里,显得整个人毛茸茸的。“起这么早?”姜燃睡眼惺忪,头发有些炸毛。周沉想到他以前养过的一只猫,白天睡觉被吵醒的时候就是这样的。周沉吃东西很快。一碗面。几口就被他吸下肚了。姜燃吃东西也很快,满意地吃完了面。不得不说。周沉的手艺是真不错。姜燃的气来得快去得也快,现在吃完早饭,想到等会要去巡山,心情格外不错。姜燃朝周沉勾了勾手指。“傻大个。”周沉颇有些警惕地看着她,以为她又要找什么茬。“过来。跟你讲个事。”周沉犹豫了一会,把耳朵贴过去。姜燃一只手合在周沉耳边。周沉感到一阵细微的气息刮过耳朵。又是早上这个尴尬的时候,周沉感到身体某个部分起了反应。“谢了。”声音很轻,像一片羽毛挠在心上。周沉偏了偏身体。扫荡桌上碗盘,眨眼间不见了人影。姜燃靠在椅背上,好以整暇地看着他的背影。怎么看都有点仓皇。姜燃心情更好了。今天的天气极好。暴雨洗尽后的空气,潮湿又清新,带着点草木的清香。天光刚刚起来,整片森林还未醒,仿佛一只沉睡中的巨兽。姜燃感觉自己要是在这里再多过几天,说不定真的会不想回去。周沉在前面引路。从头到尾没说一句话,像具移动的雕像一样。姜燃实在有些闷不住,开始打趣他。“我说,你这个人这么闷。是不是从来没有过女朋友啊。”周沉没理他。继续赶路。估计还记得早上的仇呢。姜燃有些好笑,故意说。“被我说中了吧。哪个女生能受得了你这样的性格。”周沉终于蹦出来三个字。“你好吵。”姜燃跟上去,观察他的神色。“你就不想找女朋友?”“不想。”姜燃是真奇了。上下打量他,确实不像说假话。
在她看来,男人对女人的渴望刻在基因里。很多男人离了女人好像不能活一样。却被他们颠倒黑白,说成女人离了男人活不了。“为什么。”“没必要。”姜燃自认长得不错。从来只有男人往她身上贴,没有她主动追男人的道理。但是周沉看她的眼神,就跟看一副骷髅架子似的。或许泸沽人对于一些东西真的不太执着。她在那篇报道里看过。心里隐隐有些猜测。只不过,真的没必要吗。或许如周沉所言。她还不够了解泸沽人。但是姜燃了解男人。姜燃嘴角勾起。“所以……”周沉以为她会说什么。姜燃浑不在意地问。“你自慰的频率是多少。”周沉霍然停下来,盯着姜燃的脸。“怎么了。”周沉转过头去,嘴角紧紧抿着,有些僵硬。“没什么。”“所以,你还是会自慰的吧。”周沉似乎有些生气。没有再理她。可是姜燃已经知道了答案。姜燃微不可察地扬了扬嘴角。“周沉。”他继续往前走,步子越来越快。“周沉。”姜燃停下来,不再走了。前面的人似乎意识到什么,终于还是停了下来。回头看她。姜燃其实长得很乖。一副乖乖女的样子,能骗过不少人。只有眼睛是细长的。认真看向人的时候,眼尾拉长,微微上挑,好像藏了很多秘密。此时阳光透过树林间的缝隙,掉落在姜燃的皮肤上。她的眼里波光潋滟,恍若山间鬼魅。姜燃笑了一下。“周沉,你带我认认植物吧。”周沉的心猛地一跳。姜燃算是个植物盲。一路跟着他走,一路跟着他认。还真的认了不少。“这是什么草。”周沉随意看了一眼。“厥叶。清热解毒的。”姜燃好奇地摸摸这个,又动动那个。“那这个呢。”“这个别动。有毒。”姜燃悻悻把手收了回去。“这是什么。”周沉仔细观察着,神色显得很认真。“这是石林草。会麻痹人的神经。”周沉跟人交流的时候像个愣子,看到植物的时候反而话多了起来。姜燃居然从他雷打不动的脸上看出了一丝堪称温和的情绪。姜燃这才知道他身上的那股圆融的气息是哪里来的。他在这里,好像跟这篇山林融为了一体。他的灵魂,似乎在这里逐渐舒展。脸上的表情都生动了起来。连平日略显干瘪的沉默都充满了意味,仿佛在无声地和这片土地对话。姜燃趁着他不注意的时候,将镜头对准了他的背影。镜头里的人高大,充满生机。阳光降临在他身上,为他的轮廓渡上了一层光晕。一个寻常不过的早晨,却染上了几分神圣的意味。这是这座山的守护神。

射了
走回去的时候,已经中午了。姜燃一pi股坐在门槛上,点了根烟,缓了好半天才缓过来。“你们巡山都要这么久?”周沉似乎整个人身上那根弦被弹得松了一点,被阳光晒得质地松软。“平时只要三个小时。”姜燃一看表,他们实打实走了五个小时。“下次再也不去了。”周沉像是实在憋不住了似的,轻笑了一声。姜燃稀奇,周沉居然会笑。而且笑起来的时候,显得很年轻。像是林间的一阵风,他身上那股古老而沉重的力量一扫而空。姜燃瞧着有趣,故意板了脸。“你是不是在嘲笑我。”“不敢。”周沉小声说了一句。姜燃抬起鞋子,踢了周沉一脚。被他一下子躲过去了。野人就是灵活。姜燃想到第一天见他时他黑黢黢的样子,忍不住也笑了。早秋的天很清,轻絮一样的云缓缓流动。“你知道吗。”姜燃吐了个烟圈,自我欣赏了一会非常满意。周沉看着那个烟圈慢慢扩散开,阳光下显得质感像透明的水晶碎粒。姜燃的脸也都熠熠生辉。“我第一眼看到你的时候,以为你是个坏人。”一阵风走过树林,整个山都在低低震颤。空气里漂浮着淡淡的泥土清香。姜燃转头对上他。“不过,看到你眼睛的时候。我就知道你不是。”“是吗。”周沉没有回避她的目光。姜燃把脸转过去。“你身上没有一点侵略性。如果你是只动物的话,那大概也是……”她想了想,“食草动物。”周沉看着姜燃的侧脸。“那你是什么。”“我?”姜燃掸了掸烟灰,神情有一瞬间的冷漠与疏离,“大概是一条野狗。”姜燃似乎不愿聊这个,突然转了话题。“我相机快没电了。”周沉把头低下去。“我要走了。”“嗯。”其实一天还没到,但好像已经过了很久了。姜燃盯着手里的烟,看着烟灰一点点烧尽。“你能下山吗。”周沉眉目凝肃了些。“不能。”“一会都不行?”“下山,再上来。要五个小时。”姜燃真的有点讶异了。“那你这些年从来没有下过山?”周沉摇了摇头。“没。”姜燃狠吸了一口。“看山守湖断六亲……”姜燃在这一天觉得好,一个月也觉得不错。六年。她真想象不到一个人要一直过这样的生活。换成她,估计早就疯了。大家上班累了都叫嚣着要隐居。但是真正的隐居山林,艰苦的环境,单调又枯涩,怕是没有几个人能受得住。不过是叶公好龙罢了。或许姜燃的适应。也不过是抱着一种新奇的态度,居高临下地体验生活。日子是人过的。冷还是暖,只有自己知道。周沉脸上倒是没有什么表情。他早已经习惯这种生活,没有什么好奇怪的。姜燃突然瘾上来。“你这有酒吗。”周沉摇了摇头。“不喝酒。”姜燃伸出手点了点周沉的肩膀。“不抽烟不喝酒。你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周沉显然不是很赞同姜燃的话,但是也没反驳。“你就没什么想对我说的?”姜燃贴近周沉,观察着他的神情,眼里带了三分笑意。周沉身体偏了偏。“说什么。”姜燃笑得邪气。“真是冷漠无情呢。好歹也是一起睡过的,是不是。”周沉嘴唇动了动。抬头对上姜燃的眼睛,姜燃的眼睛很亮。周沉突然说不出话了。姜燃抽完最后一口烟,“走了。”顺脚把烟在脚底下踩灭。
周沉没起身,反复看了两眼姜燃的烟头。姜燃疑惑地看着他。周沉道。“火没灭干净,会起火。”姜燃:……姜燃突然俯身贴近周沉的脸,似笑非笑地看着他。“真的不送送我?”周沉闻到姜燃头发上一丝冷香,不像是女人的香气。很淡,只有贴近了才能闻到。但里面又隐着烈性。像一些酒一样,乍喝不在意,后劲却很大。周沉咬紧了牙。“不送。”“行,那我走了。”姜燃瞬间收回身体。周沉轻微地挑了挑眉。居然没有别的话要说了,按理这个女人总要和他掰扯半天。她站在那里,风光霁月,好像刚刚什么都没发生一样。姜燃进房间收拾东西。周沉坐在外面等。好像还是上山的那天一样,背着包,脖子上挂着摄像机。什么都没带来,也什么都没带走。姜燃朝他挥了挥手。周沉没有回应,只是看着姜燃的身影慢慢消失。姜燃没有回头。下山后,车还停在原来的地方。姜燃一路哼着歌开车回去。到了宾馆,姜燃好好地洗了把澡。之后手机又接到那个人的电话。也是奇怪,姜燃的态度尤其的好,还有兴趣跟电话那头的男人讲了许多废话。这才睡了一觉。姜燃睡眠一直不好,但到了这里,睡觉似乎很简单。姜燃一觉睡到了第二天中午。慢悠悠地吃了顿午饭。下午的时候,周燃收拾好行李,找到街上的一个小超市买了生活用品,提了一个大蛇皮袋子,里面什么都有。然后姜燃去柜台退了房。老板娘房钱只肯退一半。姜燃随她去。姜燃坐在房里,打开相机,最后检查一遍之前拍的镜头。一只鹿在雨中奔跑。雨幕朦胧看不清晰,只能远远地看见它穿林而来,仿佛在波光粼粼的湖水中游泳,那身影仿佛可以破开一个世界。随后画面一阵抖动,然后黑屏。紧接着一段视频。一个男人在前面走着,阳光落在他宽厚的背上,清晨的风在低唱,那个男人走进深深的山林里。姜燃看着,慢慢笑了。周沉晚上照旧脱掉衣服,把衣服整齐地迭在床头,然后把被子拉上来——被子没迭。姜燃是不迭被子的。周沉身体刚睡下去,立刻感觉到不对。每个人身上的味道都不一样,周沉的床当然有周沉的味道,可是现在这味道不一样了。姜燃
的味道。气味很淡,周沉试图忽略,但他发现那气息就像有生命一样,在他周围徘徊不尽。周沉仿佛又看到那个女人用似笑非笑的表情看着他。周沉突然很想自慰。月光撩开周沉的被角,在他的指尖上燃烧。周沉像往常那样自慰。右手抚过身下,颇有规律地动起来。脑海中划过一些片段,比如姜燃洗过澡时那一段脖子,像他昨天折断的那只雪白的兔子。会在他手下低低哀吟。比如她伸出的那只脚。很白。能看见上面淡淡的青色血管。比如她的眉毛很淡,但是她的嘴唇很红,看向周沉的时候,整个人显得有些狡黠的稚气,像以吸人精血为生的妖精……不对。都不是。周沉顺应着身体的欲望。如同在水中上下起伏。他努力搜寻记忆的浮木,寻找最重要的一个片段。姜燃的声音出现,如同低低的呢喃。在周沉的耳边却如同陡然炸响。“所以……你还是会自慰的吧。”欲望、恶念、隐晦与皎洁的月光交杂。混乱的情欲如潮水淹没了他。周沉射了出来。第二天,周沉下午巡山回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了。月亮很亮,银白一片,亮得有些妖异。周沉走在林间,步子不快,但每一步都很稳。靠近瞭望塔的时候,周沉隐隐约约看见灯火的光晕。他走的时候,天还是亮的,不需要开灯。周沉的脚步停了下来。一点灯火里,坐了一个人。周沉的心一滞。“周沉。”姜燃早早捕捉到周沉的身影,像猎人捕捉猎物一样,朝他粲然一笑。笑得那么干净,没有一丝龌龊。皎洁如同月光化成的妖。周沉隐约觉得,在他看不到的地方,有命运的阴影在缓缓笼罩他。“我回来了。”

发情的公狗
姜燃如果走了,周沉或许会记得她一天,两天。一个月之后周沉就会忘记,一年之后姜燃就会成为他过往回忆中掀不起波澜的一角,被掩埋在这片山林之下。但是姜燃回来了。明烈张扬的样子和记忆里的身影渐渐重合。周沉喉咙有些发紧。“……你根本就没想走。”姜燃笑起来。“没错。”周沉内心一个隐秘的角落突然坍塌。周沉不愿多想,但他知道姜燃不会是他想的那样……“你是为了泸沽才回来的。”姜燃挑了挑眉。“是又怎样。”姜燃当然不会单纯为了一个旅途中有些兴趣的男人留下。能让她留下的,只有她想要做的事。周沉咬紧了牙。“好。”周沉径直越过姜燃往里走。一双手勾住周沉的衣角。姜燃仰起脸。“你不请我进去坐坐吗。”月光沿着皮肤的纹理铺开,欲望和皎洁交织在同一张脸上。周沉一瞬间晃了神。但周沉怎么可能再被姜燃骗。周沉沉吟片刻抽出衣角,转身走进卧室。卧室里,一床褥子铺在地下,褥子上,枕头被子一应俱全。周沉见状看向姜燃。“这是什么意思。”姜燃倚在门边,笑意盈盈地看着他。“我来借宿,当然不好让你一个人睡在灶房,但想必你也不会让我睡在灶房吧。所以我就只好在你房间里打地铺了。”门在身后缓缓关上,姜燃的身体悄无声息地贴近周沉。“怎么,不愿意和我一起睡吗。”湿润的气息吐在周沉的耳廓边。低而缓的声线。周沉对这声音起了下意识的生理反应。周沉忍无可忍,将姜燃一把推在门上。木质的门发出沉闷的一声响。两条手臂将姜燃困在一个狭小的空间里。空气一下逼仄起来,呼吸间能闻到男人的气息。姜燃努力仰头,对上周沉的眼睛。黑暗中有谁的心在跳。周沉的目光想要把姜燃撕碎一般。“你什么意思。”姜燃慢慢笑了,笑得像古老村落里,因偷情被沉水而死后化成的水妖。周沉能看见,月光在她的眼里,如同一尾鱼跳出水面一样荡开。“就是你想的那个意思。”姜燃余光扫到周沉身下。周沉下面鼓起一团,像黑暗中蛰伏的野兽。“你已经准备好了。不是吗。”姜燃胜券在握。周沉很久没有说话,看着她的神情渐渐冷下来。姜燃的笑也渐渐收起来,她能感觉到那个点溜走了。此时不做,他们就不会再做了。“姜燃。”周沉牙齿都在微微发颤,像是对谁咬牙切齿,或许是对姜燃,或许是对自己。“我不是你的工具。”不是你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工具。
禁锢的手臂松开了。周沉静静地立在姜燃面前,目光低着垂到地面上。月光静静地横亘在他们之间。姜燃一下觉得没意思。姜燃撞开周沉。把地上的铺盖卷了起来,转身往外走。周沉像一座山一样堵在门口。姜燃冷声。“让开。”“你要走?”周沉眉头深深皱了起来。姜燃抬眼看面前的人,嘴角露出讽刺的笑。“我想去哪就去哪。用得着你管?”空气静了一会。周沉脸色青了。“好。”他用力从姜燃手中接过铺盖。“既然你想一起睡,那就遂你的意。”周沉抱着铺盖走到床前,把被子枕头拿出来铺在床上,原来的单人床立刻出现了一个双人被筒。周沉走过门口的时候对姜燃说了一句。“你满意了?”门砰的一声关上了。姜燃后知后觉,被这句话气笑了。姜燃气极了双手抱胸,胸口剧烈起伏,站在黑暗里很久都没有动。随后她听见灶房有人放水,然后揭开锅盖的声音。灶房突然安静了下来。姜燃一直紧绷的脸,突然无声笑了。锅里有早就烧开的水。那是姜燃特意为了他回来洗澡烧好的。周沉回卧室的时候,姜燃已经睡了。灯泡发出暖黄色的光,新的被筒里勾勒出一个凸起的轮廓。姜燃的头发散落在枕头上,眉目都收敛得厉害,跟她平日里张牙舞爪的样子显得很不一样。她总以尖锐待人。一把摸下去总是硌手。周沉看了好一会。不知道过了多久,周沉托着手上的两碗面,把灯关了,一个人轻轻关门退了出去。姜燃睡眠很浅,半梦半醒之间,感到床的另外半边微微凹陷了下去。那个人身上还带着很浓的肥皂味。不是她带过来的那款樱花味沐浴露。姜燃想起来她还在和这个人生气。姜燃装作根本没醒,继续背对着另外一面。很快又睡着了。周沉几乎是刚把姜燃的被子放在床上就后悔了。但做都做了,总不能后脚就反悔。周沉硬着头皮把被子铺好。周沉还是第一次跟人一起睡一张床,还是一个女人。枕头旁似有似无的香气传来。周沉不自觉想起昨天的一些片段,身下难受得发疼。周沉试图挪动腿,让涨起来的地方不要被压到。随即被子上就出现了一团凸起。……周沉快疯了。他以前怎么没发现自己像条发情的公狗?月光依旧清清白白地照着这里的一切,只有周沉在阴影中独自晦暗。听着姜燃在一旁均匀的呼吸声,周沉一夜未睡。

帮我拿下内衣
姜燃早上醒的时候,床上已经没有人了。姜燃趿着拖鞋走到厨房,掀开锅。锅还热着,锅里有煮好的面条,西红柿汤底的,上面飘着蛋花。为了防止面坨了,还用一屉蒸笼把面晾在上面。姜燃把面倒进汤里化开。吃完了早饭,把锅和碗都刷了,往包里塞了两包面包和牛奶才出门。姜燃准备继续去找泸沽族的下落。周沉的瞭望塔在整片山脉的中心部分,泸沽族在西南角。姜燃顺着小路,一路往西南方向走。姜燃大学一开始的专业是金融。当年高考填志愿,姜继云以头撞墙让她选了这个专业。姜燃当下填了金融,只是她一心想学编导。她们学校转专业,需要本专业排名年级前百分之十。姜燃背着她爸妈转了专业。大学天高皇帝远。姜继云从此放弃了她。大学里,很多转专业的要比本专业的学生更有一股邪劲。姜燃一心奔着这个方向,美国研究生毕业之后在一家纪录片公司工作。四年之后,就辞职做了自由职业。总而言之一句话,姜燃工作起来不要命。姜燃接的都是一些没人愿意去的活。比如沙漠里的濒危族群,雪山上的原始部落。一些没什么钱且危险系数极高的任务。但是姜燃最不缺的就是钱,最不缺的就是胆气。按理说,一般人到了她这个岁数,已经开始怕死了。姜燃的叛逆在青春期没好好发挥,年级越大反而越拉不住。虽然姜继云和陈忆岚因为姜燃居然开始脱离控制,断过她一段时间的钱。但他们那颗心不知为何慢慢松了。总之你们还有儿子。姜燃最常跟他们说的就是这句话。姜燃有个弟弟,比她小十岁,正是接手家族事业的大好时期。大概是这个原因,现在基本没人再管她了。姜燃没想到抗争了二十年的境遇这么容易就改变了,早知道在她吃奶的时候就应该让陈忆岚给她再生十来个弟弟。姜燃一边找路,歇下来了,就搜集资料,重新写她的脚本。她看着她相机里目前的内容,可以大致分为植物部分、动物部分、还有探秘寻路部分。姜燃分好了照片和视频,把东西备份在内存卡里。这些都只是前期准备工作。等她找到泸沽族,她的采访才真正开始。此地海拔不高,附近都是阔叶林。初秋的风吹动林海,簌簌声浪让人心都静下来。这里实在是太安静了,安静得让姜燃有些害怕。出神间,姜燃忽然想起周沉对她说的那句话。“你找不到的。”姜燃想。为什么她找不到?为什么周沉这么笃定?姜燃一路找一路歇,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了。姜燃收拾东西返回。夜里树林没有光,植被茂密,姜燃打着手电筒,只能照见周围三步远的路。姜燃在林中走着,走到半路,前面出现了同样的一束光。是周沉。周沉不知为何步履匆匆,急急走过来的时候,整个人像一座待雨的云山。周沉见到姜燃,定定看了一会,然后转身就走。姜燃又被气笑了。周沉走得不快,像是有意在等谁。姜燃慢悠悠跟上去。“晚上心情好,来这散步?”周沉脚步停下来。姜燃一个没刹住,差点撞到周沉。周沉看着姜燃,终于开口。“你去哪了。”手电筒的光在他的眼里凝聚成一个光点。周沉猜到她会来找泸沽族。而且周沉如果这么快就能找到她的话,说明她找的方向应该是对的。姜燃笑意盈盈。“你不带我去,我当然要自己找。我就是为了这个而来,你不是也很清楚吗?”姜燃感觉自己甚至能听见周沉咬牙的声音。“好。”周沉脸黑下来,步子一下变快了。
姜燃原以为周沉见她如此执着,会提出带她去。但是周沉没有。或许姜燃潜意识里还是觉得,周沉不会拒绝她。姜燃清楚,工作和这种感情不应该混在一起。但姜燃思来想去,觉得周沉这块石头实在太硬。一时真的生气起来。周沉不再说话,姜燃自然也没心思说话。二人就这么沉默地一路走,像两阵风一样。一段关系里,若是一直主动开口的人不再主动。那很快就会步履维艰。毕竟做惯了哑巴的人,再想开口就难了。走了几步,周沉又停下来。周沉似是有些犹豫,但还是转过身。“包给我。”周沉没有看她,目光低垂着,视线停留在她的包上。姜燃把身上又大又沉的包解下来,递给了周沉。周沉一言不发,背上包走了。灶房里面传来敲门的声音。周沉走到门口,垂下眼睛。“有事?”姜燃刚刚吃了饭,发现今天有一道鸡汤。姜燃突然想起,今早好像没听到鸡打鸣的声音。鸡圈里有两只鸡。姜燃分不清哪只是公的哪个是母的。不过看样子,周沉应该是把公鸡杀了。姜燃垂目看桌上的菜,刚刚周沉应该是做好了饭,发现她还没回来。才出去找她。姜燃在周沉的视线不及之处,无声笑了。兴许是灶房热气大,姜燃的声音有些低。“我忘记拿内衣了。帮我拿一下,在床头的黑色塑料袋里。”周沉没有回答。转身进卧室,找到了一个黑色塑料袋,里面有胸罩和内裤,有好几套。都是成套的黑色缎面。周沉视线停留了一会。门外传来敲门声。周沉拿着内衣站在门外。吱哑一声。门开了。暖黄色光氤氲的雾气,如同牛奶一般倾泻出来。一只手从门缝伸出来,停在周沉的面前。手指纤细修长,此刻被热气蒸得有些透明。周沉把内衣递到姜燃手上。姜燃用手指勾住了内衣带子和内裤边。似是无意间,潮湿的指尖撩过周沉的手心。灶房里的一线暖光落在周沉眼中,周沉神色不明。“麻烦了。”门重新合上。那一线光抽走,周沉被
重新留在黑暗中。周沉洗完澡出来后,姜燃又已经睡了。睡得很沉。今夜没有月亮。黑暗如同一头蠢蠢欲动的凶兽,意图吞噬这里的一切。寂静无声中,周沉注视着姜燃熟睡的背影,和身后的黑暗融为了一体。

我找到了
里提到的那片树林。这里就是泸沽族的入口,但是姜燃在周围转了半天,就是迟迟找不到。姜燃打电话给那篇非虚构的作者,想问一下具体在哪里,没想到她和姜燃说“不要找了”。“为什么?”没有人回话。姜燃看了一眼周沉。“入口在哪?”同样没有人回答。姜燃从未在一个项目上栽这么大的跟头。姜燃转身就走。为什么。他们都不告诉她?周沉跟在姜燃身后。二人一句话都没有。沉默如同疫病,蔓延在他们之间。就这样持续了两天。周沉每天按时按点去接姜燃回来。只是没有人说一句话。这个项目已经进行了一个星期,依旧毫无进展。姜燃反复地翻着自己相机里的三百多张照片和视频,还有备忘录里成片的底稿和脚本。姜燃从未如此焦虑过,整个人肉眼可见的憔悴。姜燃不是个服输的人。但是姜燃第一次产生这种感觉。可能她这次真的要失败了。姜燃不禁想。直到那场火灾。第三天,姜燃照旧出门。天刚刚擦黑,姜燃坐在林中,目光毫无焦点。她已经在这里坐了一天了。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要坐在这里。萧萧的山风吹过姜燃,如同吹过一棵空空的树干。不知何时,远方传来隐隐的雷声。云层兜不住一般,惊悸的电光从乌云中倾出。一种强烈的感觉攫住了姜燃,姜燃抬起头。云层之后,一阵光瞬间点燃了整片天空。轰——一声炸雷在姜燃头上炸响。姜燃这辈子没有听过如此响亮而锐利的雷声。天色昏暗中,姜燃的脸倏然惨白。森林。雷电。姜燃霍然转头,抓上包飞跑。姜燃顺着来时的路一直走。刚走两步,发现她回去方向的路上,一片树林着了火。山路险而窄,那条路正巧被火势挡住。火光如同烙铁一般印在这片土地上,像光滑皮肤上的一块伤疤。浓烟直直地冲向天空,像刺向天空的一把利剑。隔着半座山,姜燃都能闻到树木烧焦的焦糊味。火灾。这是个很好的主题。姜燃突然想到。姜燃的职业习惯深深刻在潜意识里。她拿出摄像机,对着着火的森林,按下了快门。整片森林中心,一块鲜红的疮疤钉在上面。视觉效果非常震撼。或许可以从这个角度来展示一下泸沽山的火灾救援能力。等会趁着消防队来的时候,拍些照片。这是一个很好的素材。姜燃拍完后,才把设备收起来。这个方向正是下风口,火蔓延的速度很快,得快点逃到上风口的地方。姜燃从包里找出一条丝巾,捂住口鼻,飞快地逆风跑回去。雨开始下了起来,火势稍弱,但是火还没有停的趋势。姜燃一路跑,终于来到了发生火灾的那片森林。姜燃停在了一片火海面前。火,到处是火。整片树林,从上到下,从树冠开始一点点往下烧。不时有树枝断裂的声响。断裂的树枝砸到草地上,整个草丛也瞬间被点燃。姜燃从未见过如此大的火。滚烫的热气倾没她,几乎不能再往前半步,否则就会被吞噬殆尽。热气摇曳,姜燃甚至能看见在热力边缘,树枝有一瞬间的扭曲。天空中的雨也不足以让火熄灭,整个世界都是火。一切混乱成一个模糊的影子。姜燃觉得自己的五感在慢慢融化。姜燃没有想过,她面对的会是这样的场景。姜燃脑海中一片空白。那一点恐惧从脊背开始延展,瞬间压垮了姜燃。刚才想好的拍摄、宣传、方案,姜燃一个都不记得。姜燃心里只有这一个字:逃。姜燃拔腿就准备往山上跑。
恍然间,姜燃看见火里出现一个身影。什么都看不清,只能看见火红的光交错在他身上。周沉。红光漫天,周沉从火海中冲出来。姜燃想叫出周沉的名字,但是她发现她开不了口。那只白鹿踏水而来的场景,和现在的画面重合在了一起。火和水。黑和白。欲念和圣洁。地狱和天堂。“跟我走。”周沉裹着一条滴着水的毛巾,一下盖到姜燃身上。“把东西都放下。我们从这滚下去。”姜燃看着底下的坡,跟上次相机掉下去的坡不一样,这条坡又深又长,看不到底在哪里。姜燃当机立断,把身上的所有东西都扔到了坡下。姜燃听见她的摄像机和电脑相碰发出的刺耳的锐鸣。雨声和树木燃烧的拉杂声盖住了它。“抱住我。”姜燃双手抱住周沉的脖子,整个身体都死死缠住。周沉一瞬间感觉到姜燃在抖。周沉抱着姜燃,从坡上滚下去。姜燃感到自己好像被人轻轻抛了起来,然后又跌在地下。滚了不知道有多少圈。中间刮到了很多树枝,姜燃觉得自己身上被划伤了。但姜燃紧紧地抱着周沉,脑子里什么都没想。姜燃感到自己硌在了一块大石头上,但是被卸了力,翻了个身,姜燃稳稳地压在周沉身上。“没事吧?”“没事。”姜燃拉着周沉起身。“顺着这个方向回去。”周沉转身就走。姜燃拽住周沉的袖子。“你去哪。”“救火。山下消防队马上就来了。”姜燃还欲说什么,周沉的身影很快消失在火光里。周沉手里拿着电锯,沿着火灾外围,把可能被烧到的树木都砍了下来。已经隐隐分出了一条隔离带。只是消防队上来最快也需要一个半小时。周沉抹了抹身上的黑灰,余光中,看到了一个人。姜燃提着一把铁锹,立在他身前一尺远。“往这个方向砍?”周沉无言地看着姜燃。她好像总是在回来。姜燃没说话,提起铁锹就开始往一片灌木根部铲。姜燃身上已经湿透了,身上全是刚刚从坡上滚下去溅到的泥水。整个人显得很狼狈。周沉在她身后看了一会。火光在他眼中静静燃烧。“用脚往下踩。”
姜燃闻言,用往下蹬,很快铲到一块很硬的地方。姜燃一个巧劲,连根把灌木撬了出来。姜燃立刻踢到了一边。隔离带又长了一点点。二人没有再多话。周沉用电锯把树都锯倒,姜燃负责把灌木清理出来。很快就清理出了一条边界线。等她们快清好的时候,消防队赶到了。姜燃看见他们用水枪、鼓风机、干粉,有条不紊地安排。水枪压力很大,周沉熟练地用水枪对着火势旺的地方吹,那一小块火很快就灭下来。姜燃跟在他们后面用一个长杆扑打灭火。姜燃看着眼前适合做救火素材的一幕幕,心里却再也没有半点意思了。火全都灭了。救火队又检查了一圈,确定没有残余的火之后,才下山。姜燃想找自己的手机看时间,才发现手机已经不见了。“现在是十点。”周沉送走了消防队,回来的时候看到姜燃的动作。起火的时间是七点。这场火烧了整整三个小时。雨还在下。姜燃一pi股坐在了废墟前。周沉也坐了下来。二人就这样很久没有说话。雨在他们之间下个不停。还是周沉先开口。“你的相机和电脑……”“不要了。”周沉转眼看姜燃,姜燃眼底没有他想象中的失落。“周沉。我找到了。”姜燃的目光和周沉相遇。周沉从未见过姜燃如此平静的目光,仿佛有一条大河在她的眼底奔涌。周沉甚至可以听见河流拍岸的水声。“我找到了。”

将她撕碎
周沉脱了上衣。姜燃看他不好动,帮他把裤子都脱了。周沉的身体很有力,像一座山一样,静静伏在姜燃身下。山峦起伏,溪谷低涧,腿间一团森林,茂密蜷曲。姜燃忍不住轻轻弹了一下。性器有生命地跳动了一下。还没等周沉反应过来,姜燃已经脱了裤子,跨坐上周沉的腰。姜燃底下什么都没穿。底下紧紧贴着他,肉贴着肉。周沉痛苦地闭上眼睛,额角渗出水光。姜燃吻上他的脖子,温热的气息轻吐。周沉觉得有什么游走在他的血液里,整个人好像被放在架上炙烤。热。周沉能感到姜燃的唇,每掠过一处,那块皮肤就如烈火燎原。感受到了极致,周沉双手无意识地挣扎,被姜燃悄无声息地摁在了枕边。湿意从脖颈慢慢落到腰腹,落下点点湿痕。周沉闭上眼,似乎已经失去反抗的意识,只是乖顺地等待宰割。顺着身体向下,姜燃转到周沉侧面。手寻到周沉的性器,缓缓覆上去。周沉一瞬间发出压抑的呻吟。他觉得姜燃的手似乎贴着他的骨头缝,像一尾鱼一样游走摆动。身体中渗出点点难耐的痒。姜燃倾身上前,咬住周沉的耳垂,轻轻吹了一口气。姜燃的手瞬间湿了。周沉胸口剧烈起伏,良久,终于睁开眼看了一眼姜燃,眼神中似有淡淡的幽怨。姜燃将手心的痕迹在周沉眼前展开。细白的指尖布满了白浊。周沉眼神瞬间暗了下来。姜燃笑着看周沉。“没事的。法地拱着她。姜燃感觉他好像就准备进来了,连忙拉住他的手。“不要着急。”姜燃牵引着他的手指,摸到了她的y蒂上。“亲亲这里。”周沉摸到一颗小小的肉芽,试着揉了揉。姜燃瞬间轻哼出声。原来这里会舒服。每个人身上都有一个潘多拉魔盒的启动阀门。门前是美好虚伪的黄金时代,门后是混乱真实的熙攘人间。姜燃的或许就在这里。周沉把脸深深埋进去。姜燃的腰弯成一个惊人的弧度。世俗的一切在这里分崩瓦解。
他们只是山林中的两只动物,在雨夜中互相取水。周沉虽然是个没有经验的学生,但是他学得很好。他像解一道难解的题一样,试图在姜燃身上找出最优解。姜燃叫起来真的很好听。周沉的鼻尖染上了水光。他从姜燃的腿间探出,仔细观察着姜燃的神情,好像一条湿了鼻子的大狗。姜燃眼角有些发红,半睁着眼皮看他。周沉霍然直起身。姜燃反应过来。“套、在我包里……”周沉从他的箱子里翻出一盒崭新的套。姜燃睁大了眼睛。“你什么时候买的套?”周沉看了姜燃一眼。姜燃被这一眼看得有些瑟缩。不知为什么,姜燃觉得光线有些暗。或许是手电筒的光不太行。姜燃敏锐地感觉到,周沉跟刚刚不太一样了。周沉戴好了套。双手扶住姜燃的pi股,没有任何预兆,一下全部挤进来。周沉一下就入到了底。姜燃刚刚因高潮而敏感的身体,立刻痉挛起来。眼角渗出生理性的泪水。周沉似是忍耐了一会。浑身肌肉紧绷。很快,周沉动了起来。周沉耸动着腰身,深深地碾进去。姜燃被撞得有些不安,想伸手抱他。周沉顺势将姜燃的手腕束起来,扣在床边。姜燃的身体被迫折迭起来,对着周沉全然打开。姜燃疼得满眼都是泪花,想要后退。周沉立刻察觉到。仿佛触动了某根弦。周沉死死地箍住姜燃,对着穴口,发狠般地撞进去。姜燃一下被顶得失了声。恍惚间,姜燃感受到了周沉对她积攒的怨念,甚至还有恨意。还有比她想象得要深得多的欲望。周沉的欲望仿佛是一个无尽的黑洞,要将姜燃一点点吞噬。手电筒突然断了电。整个房间突然坠入黑暗中。姜燃借着最后一点光,看见周沉眼里翻滚的浓墨。姜燃从来没发现他的眼睛那么黑,那么沉。随后,姜燃就什么都看不见了。今夜没有月光,一切都沉没在黑暗的沼泽之中。周沉一下一下凿进姜燃的身体。姜燃绞着他到达了高潮,周沉不为所动,将姜燃翻了个身继续插。不知疲倦的疯子。仿佛在这个夜晚,周沉的欲望再无顾忌地袒露,势要拉着姜燃一起沉沦。夜晚滋生了无数的恶念,欲望在黑暗中无所遁形,攀爬着周沉冰凉的皮肤。那晚,周沉梦见姜燃用她那双细白的脚帮他自慰,腥浓的液体沾满了她的脚,趾缝间留下一片片白浊。抬眼,姜燃用似笑非笑的目光看着他。那一刻,周沉想把姜燃撕碎。画面消失,周沉从梦中醒来,看见身旁姜燃的脸。那样平静安然,没有一丝阴影。周沉静静地看着自己丑陋的欲望生长、发芽。终于,凝结成了姜燃的样子。他所有的美好和丑陋。都拜她一人所赐。门外,雨声轰鸣。门内,周沉像野兽一样cao着姜燃。不知道已是多少次。姜燃哭得满脸都是泪痕。精疲力竭后,沉沉睡了过去。姜燃红肿的穴口颤巍巍收缩着,周沉静静盯着看了很久。迷蒙中,姜燃感觉到有人似乎凝望着她的脸。“姜燃。你别想走。”

泸沽
姜燃醒的时候,是被香味饿醒的。姜燃在被窝里听见推门的声音,朝门口看。周沉见姜燃还在床上,直接把桌子端到了床边。姜燃想要看菜,从被子里露出一个头和半边肩膀。麻辣兔头,红烧茄子,西红柿蛋汤。“你都去巡过山了?”姜燃浑身还带着一股事后的慵懒,从被窝里伸出脚,轻勾着周沉的大腿。周沉一手端盘子,一手捏住脚踝,目光凉凉地看着姜燃。姜燃不知想到什么,一下把脚缩了回来。周沉从口袋里拿出一个东西。一瞬间,姜燃眼睛冷下来。“你给我找回来了?”“嗯。没有手机不安全。”手机跟其他东西都是放在一起的。手机回来了,相机电脑肯定也找到了。但是姜燃没有再问。手机已经充好了电。姜燃点亮屏幕,发现上面有二十几个未接来电。不用看都知道是谁打的。姜燃心咯噔一跳。姜燃忍不住看了一眼周沉,周沉神色淡淡,看不出什么。姜燃不知道什么心理,回了一条信息过去。“昨晚手机没电了。人没事。不用回电话了。”刚发完姜燃就发觉自己这话说的处处是漏洞。姜燃索性不管了。随手把手机反扣在床上。周沉从头到尾似是没有注意到姜燃的动作,只是把麻辣兔头夹到姜燃碗里。“吃完带你去。”“什么。”姜燃心里有些乱,没明白周沉在说什么。过了一会,姜燃没等到回答,向他看过去。姜燃看着周沉的眼睛,一瞬间醒了。姜燃沿着这条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路走。峰回路转。终究是来了。姜燃心绪一时复杂。暴雨洗净过的树林,空气都轻了起来,带了三分草木的清香,还夹杂了一点泥土的腥气。周沉照例在前面走着。姜燃看着周沉的背影,恍然间想到了她之前拍的那段视频。同样的人,同样的背影。姜燃突然想要拍下来。这才想起来,她已经没有相机了。第一次到一个地方却不带相机。姜燃感到非常不适应。相机和写作,虽然是两种不一样的记录方式,但其实本质是一样的——都是一种跳出当下的思维。你在其中,又不在其中。不管当下发生什么,总有一只眼睛冷眼旁观发生的一切。因而姜燃总是习惯于用一种评判的目光打量着周围的一切。所以第一次周沉见到她的时候,就知道她一定找不到。只有身在其中的人,才能找到。一心想着怎么做好策划写好镜头的人,永远无法真正理解。这么简单的道理。姜燃居然现在才懂。姜燃想起她曾经去山区采访,孩子们都对她戒备心很强。当时姜燃还不懂为什么。现在她终于明白了。孩子是最敏感的。孩子知道你别有目的。一颗心到底有多诚,瞒不住别人。想明白了之后,姜燃对于找到泸沽族也不那么执着了。相比之下,姜燃发现,其实找到也没有那么重要。或许重要的,只是寻找的过程。姜燃跟着周沉走到上次最后的地方。沿着狭小的山路走,这里有一棵巨大的银杏树。约有十米高,看上去有上千年了。周沉带着姜燃,顺着崖壁和树干之间的缝隙攀爬上去。树后有一个小型的瀑布,姜燃穿过瀑布,看到了一个幽深的洞口。洞里很黑,没有任何光。周沉抓住姜燃的手。洞内温度比外面低很多,头顶上倒挂着很多钟乳石。洞口往里走,每走几分钟就有一个岔路,姜燃数了一下大概有大概有二十来条路,像一张蛛网一样密布在这座山里。姜燃一开始还试图记下,后来干脆只是跟着周沉走。姜燃边走边惊叹。这洞口究竟是天然还是人为。不知为什么,姜燃没有开口问周沉。这或许是泸沽的禁忌。姜燃走了大概有一刻钟,才终于见到光。
出口的地方,一大片农田出现在眼前。眼下是油绿色的,根部有一半在水里。姜燃猜测大概是水稻。姜燃被眼前的景色吸引住,松开了周沉的手。周沉低头看姜燃。“要去哪里?”“你家。”周沉看了她一眼。“怎么了。”周沉慢慢摇了摇头。一路上,姜燃见田间劳作的,基本都是女人,身上穿着这里特有的红蓝相间的花布。有中年女人看见周沉,上来跟周沉寒暄。她们说的是另外一种语言,姜燃完全听不懂,只能根据她们的神情推测大概聊了什么。女人目光扫到姜燃,先是友善地同姜燃目光示意,姜燃也笑了笑。随后她询问周沉一句。周沉答了。女人皱眉跟他争辩了两句。周沉后来就低着头没再说话。女人走后,姜燃好奇地问周沉。“你刚刚跟她说了什么。”“她问我你是谁。”“然后呢。”“我说你是朋友。”“她觉得不是?”姜燃挑了挑眉。周沉脸有些黑。“……她说我从来没有过朋友。”姜燃想到刚才的情景,哈哈大笑。这里的房子都是依山势而建。山势险而陡,远远看过去,上百户人家的房子聚在一起,整个寨子仿佛临危而下。姜燃跟着周沉从下往上爬,很快就到了周沉家。这里与其说一栋房子,不如说是一个院子。三座两进的房屋围在一起,门口挂了几架高大的晾衣杆,上面挂着洗干净的蓝染花布,风吹动的时候能闻到一股淡淡的皂角香。周沉带姜燃进了西边的屋子。从门口看见屋里坐着一个中年男人,正在用锤子敲打一条银色长条状的东西,好像是一块银器。男人听见脚步声抬头,见是周沉回来了,放下手里的锤子,显得很高兴。男人看上去五十多,跟姜继云差不多年纪。风吹日晒,自是显得老些。但是姜燃能看出来他的精神状态很年轻,整个人身上有一种棉花在阳光下被弹得松软的松弛感。男人跟周沉交流了一会
。随后目光转向姜燃,问了几句。男人对姜燃笑了笑,姜燃也不自觉回应一个笑。随后他就离开了。“你爸?”“不是。是我舅舅。”“你舅舅干什么去了。”“喊妈妈们。”姜燃被这个“们”激起了之前看的那篇非虚构的一些记忆。“你有几个妈妈。”“三个。”“你爸爸呢。”周沉目光落在那条长长的银器上。“我们这里,跟舅舅更亲,舅舅基本就是爸爸。平时只有过节的时候,才会见到爸爸。”姜燃虽然已经提前了解了泸沽这些制度风俗,但是亲眼见到还是觉得有些震惊。泸沽族是当今几乎已经彻底绝迹的母系氏族。孩子只知母亲,不知生父。而且母亲也并非只有一个,生母的姐妹也同样是母亲。姐妹们都把孩子当做亲生的,一起抚养孩子。这里普遍采用走婚制。男人是不能留宿的,都是半夜来女人房间里,天亮之前就要离开,否则就会被女方家里的兄弟赶走。周沉还有三个姐妹。周沉解释说,她们这里没有“兄弟”两个字。家里的兄弟姐妹统称姐妹。他的另外三个姐妹都出去打工了,在附近的一个风景区做导游。所以今天暂时见不到。姜燃越听越困惑。“明明有很多人都出去了,为什么进来还是这么难?”周沉默了一会。“十年前,有女人带回来相好的外族男人。我们这里认为,女人男人都是独立的人,不是谁捆绑谁,谁属于谁。但是那外族男人分手之后,产生了报复心理,提了菜刀去砍人。虽然女人人没事。但是后来族长下令再也不许随便带外族人进来,尤其是外族男人。”

走婚桥
周沉带姜燃进了中间朝南的屋子。泸沽人房屋结构都是木质的榫卯结构,没有一根钉子。中间有两根很扎眼的柱子,分别是“男柱”和“女柱”,男女柱出自同一棵树,意为一起支撑起这个家。墙上挂着一溜色彩纷繁的唐卡。地上铺了印花坐垫。颜色对比很艳丽,显得朴素又隆重。姜燃边看,边回忆那篇非虚构的内容。这里是祖母屋,也就是这座院子的主屋。平时进行重要活动的地方。“你的房间呢。”周沉摇了摇头。“没有。不回来住。”姜燃心下了然。守了山的人,家里都没有他的房间了。姜燃四处看看,发现了柜子上的一张照片。是一家十几口人的合照。姜燃凑近仔细看,祖母那辈的坐在正中间,看上去年纪很大了。家里人也不在,估计是早早去世。后排站着的是母亲和舅舅。周沉长得很像母亲,脸上能看出一些相似之处。晚辈都在第一排。有两个男生年纪大些,十来岁的年纪。另有两个小女孩,看上去只有几岁。兄弟俩长得很像。姜燃一眼就锁定了年纪小些的那个,站在照片的最边上。姜燃嘴上还是问周沉。“你在家里排老几?”“老二。”姜燃心想果然。才大概上初中的年纪,他就显得很犟。剃着寸头,嘴角抿得很紧。直愣愣站在那里,像班上没有人会跟他多讲一句话的那种刺头。姜燃看着,忍不住笑了。周沉垂眼看姜燃。“笑什么。”此刻姜燃因为看照片蹲着,周沉站在一旁。姜燃脸的位置正对周沉的下面。姜燃玩心稍起。指尖隔着裤子摸了一下那里。周沉一把攥住姜燃的手。“别闹。”周沉神色紧绷,耳朵慢慢红了。姜燃还准备说什么,门口传来脚步声。随后进来了三个女人。显然是刚从地里回来的。花布裤管上还带着泥点。每个人身上都带着不同的银饰。姜燃目光不自觉打量着她们。这里的条件显然跟城市里没法比,像是还停留在上个世纪。但是她们的精神状态跟上个世纪的女人却完全不一样,甚至跟现在的女人比也不一样。她们身上散发出一种由内而外自信的光彩,像是大地之母。跟姜燃常见的那种瑟缩、不自信的女人完全是两个样子。女人们亲切地拉着姜燃的手,跟姜燃说了什么话。姜燃听不懂,但明白是善意的话。也就一直点头。周沉显然还没缓过来,神色有点不自然。姜燃倒是没有半点心虚,仿佛这屋子的主人一样。双方寒暄了半日。周沉家人要姜燃留下来吃饭。姜燃没意见。周沉得先下去巡山,晚上再来。周沉走后,舅舅带着姜燃四处看看。姜燃又看到了那根银条。“这是用来干什么的。”舅舅见姜燃脸上困惑的神情,连比带画,把银条围在姜燃的腰上。姜燃看出来了,是送给女人的腰带。显然才刚刚打造,目前还只是一个胚胎。听说这里的男人要求女人的欢心,需要自己亲手打一条银腰带。一打好几个月的都有,来显示自己的诚心。舅舅比划的时候,脸上浮现出了一点青涩的羞怯感。这种表情出现在五十多岁的人身上,却并不显得突兀。姜燃想象了一下要是姜继云那张脸上出现这样的表情,她得三天吃不下饭。周沉回来的时候,饭已经都好了。菜上了满满一桌,桌子中间摆着一盘巨大的荷叶包饭。面前是一条长席。姜燃坐在了左手上首位置。旁边坐着周沉。三个女人也依次坐下。舅舅还拿出了一缸酒。酒罐打开,一股浓浓的米酒香漏出来。姜燃已是很久没喝,那点酒瘾立刻就上来了。“能喝吗。”姜燃自己满上,对着周沉举杯。热气蒸腾,灯火温柔。周沉的轮廓都有些朦胧起来。周沉默然,倒了一杯。和姜燃轻碰了一下,姜燃一口下肚,待她抬眼时,周沉已喝完了。那边人见她们还没开始,两个人就已经喝上了。吵着又敬了几轮。“能喝吗。”周沉一直观察着姜燃的神色。姜燃平生最受不了的就是别人说她不能喝,一时眼睛都竖起来。“你看不起谁呢。”拉着周沉又连灌三杯。酒过三巡。这酒后劲很大,姜燃脸有些热了。周沉显然也很能喝,几杯下去,脸色没什么变化。姜燃见气氛不错,低声对周沉说。“能问点问题吗?”周沉眼神同意。姜燃问对席上首的女人。“你们为什么不想出去。”周沉代为翻译。女人话语气态间显得不卑不亢。又因喝了酒,带了三分洒脱。不用周沉翻译,姜燃也能感受到那股自信的气魄。周沉开口:“因为我们这里是世界上最好的地方。”姜燃对着女人指了指周沉。“那他为什么当时想出去。”
女人似是明白姜燃在问什么,说了两句。但周沉低着头,没有再翻译。“因为当时我想出去看看。”“所以你努力考上大学。就是为了看看外面什么样?”姜燃知道这种地方,考上大学非常不容易。“……我当年一意孤行想要出去。一直读到大学才回来。”姜燃喝了一口茶。“你还是回来了。”周沉似乎沉浸在自己的某种回忆中。“外面很可怕。”姜燃问了另一个问题。“你为什么要守林。”刚见面时,她也问过这个问题。但那时她问题背后隐藏的逻辑是,为什么一个大学生要来守林。所以他没有回答,但现在,这个问题变了。她在试图从周沉的角度理解他。“……守林,是一生的事。”姜燃一时涩然。周沉似乎是触动了内心的某根弦,也许也是喝了酒。他的话比往常多了一点。他的眼神刹那间显得很透彻,仿佛洞穿世间的一切。可眉目间不知为何,又带着一段隐然的沉郁。他
指了指自己的心,指了指脚下的这片土地。“我属于这里。这里是自由的。”这顿饭结束后,姜燃被周沉妈妈叫过去。姜燃跟着走进了一个房间。女人转身,从身后的雕花柜子的第三层里,拿出了一个小小的漆木首饰盒。盒子打开,里面装了一只银手镯。手镯上有细密的纹路,上面刻画着图案,似乎是龙凤翻飞,显得生动细腻。内圈似乎还刻有文字,是泸沽族特有的象形文字,姜燃没有看懂。她轻轻抬起姜燃的手,给姜燃套在了手上。带着笑意看着姜燃。什么都没说。姜燃一时觉得自己早就被看透了。她们被送出来之后。姜燃撩起袖子,露出里面的手镯,周沉的目光明显停留了一会。姜燃见人回去了,手肘碰了碰周沉。“你们家这个手镯,什么意思啊。”姜燃身上没有一件饰物,此刻手上多了一圈银镯,显得手腕更纤细。周沉看了一会,没有回话。“你戴着就行。”她们来时走的是小路,现在天黑了,小路难走,顺着大路走回去。走到山下的时候,姜燃远远看了一眼寨子。夜晚的泸沽寨显得更有烟火气,灯火仿佛星光点点流淌在夜色里。冷风一吹,酒意有些上涌,不知怎么,姜燃觉得这个夜晚格外温柔。一路没有人说话,只能听见脚步和呼吸声。路尽头的地方,她们面前出现了一座桥。桥是木质结构,很长很窄。桥下是不见底的山涧。夜色中,更是一眼望不到底,仿佛悬在深渊之上。姜燃一时失语。“这是什么桥。”周沉顿了一会。“走婚桥。”或许是夜里山风大,周沉的声音有些低。“凡是走婚的人,都要两人手牵手,把这座桥走完。这是我们这里的习俗。”姜燃在桥前驻足了一会。周沉看着姜燃的背影。风吹得她整个人都要飘起来,仿佛下一秒,就会坠入面前的深渊。姜燃的声音显得有些空寂。“你们这的走婚,是不是不求天长地久,只求此刻拥有。”周沉默然半日,说出一个嗯。半晌,面前出现一只手。此刻,姜燃转过身。面前是人间灯火,背后是无间深渊。灯火点点映在她的眼中,仿佛那团火要将她燃烧殆尽。周沉伸出手,缓缓握住。握得像面前的人随时会消失那样紧。“走吧。”

泸沽寻梦
姜燃一直牵着周沉的手回去。卧室里没有开灯,一片漆黑。门缓缓合上。姜燃转身,把周沉抵在门口,指尖托着周沉的下巴。仿佛用尽全身力气一样,吻上去。酒气缠绕在她们之间。黑夜里酒气总显得朦胧,让人想要彻底沉溺。周沉从她的身体里读出了决绝。慢慢停下来,静静看着姜燃。“你要走了。”“嗯。”周沉明白,这次她是真的要走了。姜燃不会再回头。姜燃想。她明天就要走。再也不能在这个地方再待下去。不知为什么,一种奇异的恐惧驱逐着她。姜燃说不清她在怕什么。她只是想赶快逃离。逃离这里。逃离他。本来也是要走的。总不能一直待在这里。姜燃根底还是一个城市长大的人。田园对她来说,只能是寄托的一种幻梦,成不了她的生命本身。桃花源不是人人都可以进的。今晚姜燃听到周沉的独白的时候,既觉得心下涩然,又有些如释重负。他终究是属于这片土地的。周沉不会走。他既然还是回来了,又怎么会再走出去。他早已成了这里的鬼了。死都要死在这片土地上。又或许是她的私心。她觉得周沉这样的人就该活在这里。既然她不能留下,但周沉会带着她的那份,一起活下去。姜燃在黑暗中凝视着周沉的眼睛。况且,泸沽人的爱情观,比姜燃想得要自由得多。这里什么样的人都有。终身不婚的,一辈子喜欢上很多人不停走婚的。什么样的人都有。泸沽人不会被一个人绑住。姜燃想到他那五十多岁仍然在求新爱的舅舅。周沉也会像他一样的吧?正如周沉说的那样。周沉属于这片土地,他是自由的。这里时间的流速太慢了。可再慢也还是在往前,姜燃是时候要走了。真正到了离别的时候,两个人却显得异常平静。姜燃眨了眨眼。“我们出去做吧。”不知为什么,姜燃很想在树林间做爱。这个房间很好,但它不够大。周沉盯着姜燃看了一会,转身带上了毯子和被子。姜燃准备出门去树林里。周沉却转身,带着姜燃上了楼梯。楼上?姜燃虽然一直住在瞭望塔里,但从来没有上去过。姜燃跟着周沉爬了有六层,才来到塔顶。塔顶是一块平地,高处没有任何遮挡物。仿佛伸手就能摸到星空,那些星星会顺着姜燃的指尖流淌下来。姜燃扒着栏杆往外看,塔外是层层迭迭的山林。风吹动山林,树林发出低沉的细语,林间簌簌的声响像水一样洗过她的身体。姜燃觉得自己仿佛变成了透明的。周沉铺好了床。山间的夜晚还是有些冷。姜燃迅速脱光了衣服,躲在被子里。周沉也脱了衣服,掀开被子,覆在姜燃身上。两人就这样静静地抱了一会。姜燃感受着周沉微微发热的身体。她喜欢这种肉贴肉的感觉。仿佛自己要和另外一个人完全融在一起。姜燃想到了很多。什么涸辙之鱼相濡以沫。但最终她什么也没想,只是静静地望着星空。周沉轻轻地吻着姜燃。额头、眉眼、鼻尖、下巴。似乎想用嘴唇记忆姜燃的全部轮廓。姜燃在一点点感受周沉的身体。姜燃想到了山、想到了树、想到了他那天教她辨别的石林草。姜燃好像闻到了山间的气息。透明,又夹杂着泥土的厚重。仿佛整座山林都匍匐在她的脚下。周沉吻着她的脸慢慢进来。她们都发出轻声叹息。姜燃觉得自己随着波浪摇曳在水中。她看着天空,觉得天上的星星好像要坠下来了,要烫伤她。姜燃从没有这种感觉。此刻,她好像不觉得自己在做爱。那些技巧那些步骤那些一二三,她全都忘了。山间的风洗净了她身上的一切。她只觉得自己在和周沉缓而认真地交流。她用身体在了解这个人。他们没有人说话,但是都从身体里读懂了彼此的意思。结束后。姜燃抱住了周沉,周沉也环住姜燃的身体。她们什么话都没有说。只是这样抱着。姜燃能感受到周沉的心脏在剧烈跳动。一下。一下。扣着姜燃的心。山间的风缓缓吹着。耳边传来的都是树叶的声响。姜燃一生中几乎没有感觉到这样平静的时刻。姜燃第二天醒的时候。周沉已经不在了。姜燃把锅里的早饭吃完了。把碗洗刷干净了。把床铺和日用品都收拾好了丢在角落。把周沉的卧室还原成本来的样子。最后收拾行李的时候,姜燃在蛇皮袋里发现了自己的相机和电脑。原来包里的东西一样不少,全都在。空气变得很静。姜燃看了一会,没有打开检查。只是把东西都装到包里。
姜燃背上了包。迈出卧室的门,关上。然后是大门。临走的时候,姜燃回头看了一眼这座瞭望塔。粉白的墙,琉璃的瓦。寂然地伫立在天地之中,仿佛世外神龛。三个小时之后。姜燃出现在火车站。这间火车站很旧很破。地上随处可见瓜子壳,人声嘈杂。姜燃现场打了到省城的票,等的车还有半个小时。姜燃赶了半天的路,陡然放松下来,一时不知道做什么,她漫无目的地看着周围的人。有聚在一起打牌的,嗑瓜子的,开着视频大声聊天的,外放短视频的。姜燃看着,一时失了神。一个女孩在比着相机拍火车票,姜燃突然想起自己的相机。翻看照片的冲动一下占据了姜燃。姜燃把相机从包里拿出来,检查了一下相机的外壳。相机没有损坏。姜燃按了开机按钮。屏幕亮了。周围的人声渐渐消退。姜燃一瞬间心紧了一下。姜燃顿了一会,终于点开了历史相册。最后一张是姜燃那天拍下的火灾。姜燃有种恍如隔世之感。照片往前翻。从火灾的远景一直到开头的山间空镜。姜燃看
得很仔细。或者说,她从来没有这么仔细过。姜燃翻了一遍。很快发现有一张照片不见了。那张雨中白鹿。不见了。姜燃心咯噔一跳。姜燃又迅速往后翻了一遍,发现还是没有。姜燃不知为何有些慌。她记得,自己所有照片都在内存卡里备份过。姜燃找出电脑,把内存卡插上。姜燃点开照片文件夹,翻了一遍。还是没有找到。只缺那一张。姜燃的心跳得很快。她想到了一种极其荒谬的可能。姜燃深呼吸,拿起手机,点开浏览器,搜索了一下白鹿的分布地。白鹿是国家一级保护动物,哪个保护区有,有多少只,都会标得清清楚楚。姜燃把所有本省的保护区都找出来,挨个查地方在哪。姜燃查了有十分钟。久到火车开始检票,播报的声音传来,姜燃只是对着手机屏幕发呆。没有同乡镇。同乡根本没有白鹿。姜燃如堕梦中。她根本没有拍到白鹿?可是那天明明出现了。或者这一切都是一场幻觉?姜燃一时想到了很多可能,但全都不成立。姜燃失魂落魄地坐着,想着,怎么也想不通。一辆大卡车开过火车站门口,似乎在放旅游景区的宣传视频,背景音里正在放一首歌。姜燃像受到无形的感应一般,转向门口的方向,仔细听着那首歌。“我再次围着篝火曼舞欢歌呐喊所有像说不能说临别时刻蓦然回首忽而相遇惊心动魄世上原有许多因果都来不及一一道破我应是泸沽烟水里的过客孑然弹铗划天地开阖邂逅过的梦醒之余却忘了该如何洒脱”姜燃怔然听完。倏然发现这首歌已经到了末尾,整个人如同被惊雷炸醒。姜燃飞速拿出手机,点开音乐软件,找到听歌识曲。红色的圆圈荡了半天。屏幕上了出现四个字:《泸沽寻梦》。

什么时候离婚
飞机晚点了一个小时。姜燃下飞机的时候已经八点了。姜燃背着包越过人流。出口的地方,看到了一个笔挺直立着的身影。那人一眼就锁定了姜燃。姜燃毫不意外。“你来干什么。”顾铮站在人群中,个头高挑,穿着一身量身定做的黑色西装。虽年近四十,眼角有淡淡的纹路。但是经常健身,保养得当,看上去比实际年龄要年轻。此时站在人来人往的出口,不断有小女生偷偷回头看他。姜燃看着顾铮熟悉的脸,她从来没有觉得他眉心中间的两道刻痕那么让人感到压抑。顾铮想要接过姜燃背上的包。姜燃摁住肩带。“我自己背。”顾铮脸色僵了一瞬,随即脸上恢复了笑容。像水上的波纹一样,消失后再也看不到痕迹。“岳母为你摆好了接风宴。”姜燃挑了挑眉。“接风宴?他们没把我毒死就算大恩大德了。”顾铮眉头皱了起来,显然还是没有习惯姜燃的说话习惯。但与其说是顾铮接受不了,不如说是姜燃变了。顾铮记得他们刚结婚那会,姜燃不是这样的。“怎么一直不接我电话?”姜燃一脸漠然。“哦,电话啊。忘了。忙着跟男人做爱呢。”顾铮眉头紧紧拧了起来。顾铮许久没有说话。过了出口,人流量小了很多,到停车场还有一段距离。两人挨着墙根走,顾铮突然一把抓住姜燃的胳膊,把姜燃困在拐角的墙上。“放开。”姜燃死死攥着顾铮的手腕。顾铮仗着力气掰过姜燃的下巴,嘴凑了上去。姜燃心里一阵反胃。狠狠咬了一口,挣出腿,对着顾铮的下面一脚踹了上去。顾铮捂住身下。目光沉沉地看着姜燃。“你知道我有多担心你吗。”姜燃神色冷到极点,平静中带着一丝厌恶。仿佛不是在看人,而是在看街边的垃圾。“别来恶心我。”“你到底要玩到什么时候。”姜燃看着顾铮,轻笑了起来。“我倒是想问什么时候可以离婚。”姜燃说完转身离开,擦过了顾铮的衣角。顾铮在背后死死盯着姜燃的背影。地下停车场,一辆黑色的奥迪停着。姜燃开了后座门,径自俯身进去。砰的一声关上了门。顾铮跟在后面,重新开了门上车。座内位置很宽敞,两人各坐一边。“夫人这一趟又玩得乐不思蜀了吧。”前面小李察觉气氛不对,伸过头打趣着姜燃。小李也是四十岁的年纪。跟在顾铮身边很多年了。
谁都知道姜燃是个工作狂。本来是一句玩笑话。姜燃却异常地沉默了一会。黑暗中,顾铮的目光在停留在姜燃身上。车缓缓启动,车道里的黄光交替划过,在姜燃身上留下深深浅浅的印记。姜燃打开车窗,拿出打火机,点了一根烟。擦咔。橙红色的芯子蜷缩起来。烟气缓缓笼住姜燃的脸。姜燃深深吸了一口。这才答道。“是啊。确实乐不思蜀了。”车开进了一座园林。这里是姜家的祖宅。从姜燃爷爷那辈就开始买下来的,里面的树木都被修剪得非常规整。车进了大门口后,缓行了五分钟,才到大厅门口。姜燃刚下车,就见到门口站着的吴妈。吴妈一见姜燃,赶忙把姜燃的包拿下来。“小姐好久没回来了。上次回来,还是过年那会。”吴妈脸上露出慈祥的笑意。姜燃也露出今天第一个笑。随后看着面前的建筑,金碧辉煌倒映在姜燃眼中,姜燃的神情却显得异常复杂。“是啊,很久没回来了。”“姐。”一道声音隔着老远就开始喊。楼梯一阵咚咚响。一道灰色的影子闪过。“哎呦,慢点少爷。”吴妈在旁边吓坏了。姜煜穿着一身灰色运动服,一身的汗,喘着粗气出现在门口。“姐,你终于回来了。”姜煜看着姜燃,眼里闪着细小的光点。姜煜就是姜燃的弟弟。现下二十二,刚大学毕业。“跑什么。急匆匆的。”姜燃变得有些严厉起来,但眼里是笑的。姜煜似是有些不好意思。“每次出去都不回消息,电话也不接。我们都很担心的。”姜煜好像这才看到姜燃旁边的顾铮。神色冷淡了些。“姐夫。”姜煜叫了一声。顾铮点了点头。姜煜对顾铮总是有淡淡的敌意。姜燃在一旁冷眼瞧着。远远地,传来一道尖利的声音。“怎么还不换衣服。”大厅楼梯,高跟鞋的声音清晰地踏在大理石地面上。

只能怪你是个男孩
一男一女从楼梯上走下来。
姜继云似乎刚忙完公司的事,脸上显得有些疲惫。剪裁良好的西装也遮不住日渐发福的啤酒肚,脖子后面平生了两道横肉。陈忆岚在一边扶着姜继云,她保养得很好,五十几的人了,看上去像三四十岁。只是眉目间充满了刻薄的傲然,一个眼神扫下来,仿佛能把人全身都扒干净。
姜燃的笑容瞬间收起来。
陈忆岚皱起眉头。“这什么衣服。赶快上去洗个澡。”
姜燃身上的冲锋衣还是出去那天穿的那件,穿了一路过来,皱巴巴的,裤子上沾满了洗不掉的污渍,靴子上满是泥点。
姜燃仿佛没听到一样,转身走向餐桌,一个人往对着门的第一个座位一坐。
姜家的家宴餐桌是长桌。对着门的第一、二个座位应该是姜继云和陈忆岚的。下首是姜煜,对面应该是先顾铮,后姜燃。所以姜燃应该坐在靠门的第二顺位。
但是姜燃直接坐在了第一位。
“你现在不听话了是不是?!”陈忆岚气得脸色发青,眼见就要吵起来。
吴妈见势不好,忙劝道。“小姐刚回来,太太不要伤了和气。”
姜继云皱眉,按住陈忆岚的胳膊,眼神示意什么。陈忆岚似有不甘,胸膛剧烈起伏。姜继云没有看姜燃,直接坐在了对面第一顺位。陈忆岚只好跟着坐下。
顾铮皱了皱眉。他本应该跟姜燃坐一起,但是岳父岳母既然都坐了下席,他又怎么好坐上席,于是顺道坐在了陈忆岚旁边。
姜煜见这场面,在一边急得汗都出来了。姜燃好以整暇地看着姜煜。姜煜犹豫了半天,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最终还是坐在了顾铮下首。
于是偌大一个餐桌,最后姜燃坐在一边。其他四个人坐在另外一边。
菜早就已经做好温着,一会就已经上来了五六个家常菜。姜燃自顾自地吃着。仿佛没看到对面一排的眼神。整张桌子没有一个人说话。吴妈站在一旁大气也不敢喘,疯狂给姜燃眼神示意,姜燃只当没看见。
终究还是姜继云第一个开口。
“这次又去玩了哪里。”
姜继云和陈忆岚始终认为姜燃的工作是在玩。
姜燃一听,笑像是飘在脸上似的。她似是极为认真地回忆了一会,开口道。
“哦,我去了云川的男妓馆。玩了好多天。那边的男人身材就是好,人还会玩。十来个男人在台上大跳裸舞,有人给我按摩,有人给我陪酒,还有人跟我一起做一些更有意思的事情……”
众人不敢去看顾铮脸上的表情。陈忆岚脸色铁青,像是绷着脸不让脸上的皮掉下来似的。
“姜燃!”
陈忆岚的筷子唰一下摔到桌上。银质筷子和坚硬的桌面相碰,响声刺耳。
“怎么了?”姜燃摆出一副震惊又受伤的表情,“我只是实话实话啊。可是你们要听的。”
“燃燃。过了。”顾铮在一旁严厉地盯着姜燃,手指紧紧地攥着。
姜燃困惑地看着顾铮。“啊?难道我夜御数男的事情你还不清楚吗。怎么好像第一天知道的样子。”
顾铮手指攥得更紧了。
姜继云摇了摇头,脸上显露出失望的神色。“你以前不是这样的。”
姜燃托着腮,笑眯眯道。“人总是会变的嘛。”
姜继云见姜燃如此,神情愈发冷硬。“本来我们还担心要怎么和你讲。现在看来你确实也不需要了。”
姜燃一副早已了然的样子,双手抱胸仰靠在椅背上。“您有事早说嘛。还搞这什么接风宴。多麻烦不是。”
姜继云收起了所有的表情,神色冷漠,像一座俯视众生的神像,又像一具空壳。
“我们决定,将你百分之五的股份转移到姜煜的名下。”
“爸!”姜煜陡然站了起来。
姜家是股份制公司。拥有超过百分之十的股份,才能加入股东席。姜燃本有百分之十,这样做,无异于将姜燃彻底剔除股东席位。
看来姜继云已经在着手将继承权交给姜煜了。
姜继云继续说道。“这事我已经和顾铮聊过。你放心,顾铮名下会再划百分之三十给你。你的收益不会少多少的。你毕竟还是我姜家的人。”
姜燃心里算了一笔账。看着面前的姜继云,神色里流露出淡淡的轻蔑。
原本的家宴桌上出现了一份合同。股份和签名那行都空着。
“爸!不能转!”
姜煜抢过桌上的合同。
姜燃脸上笑意更盛。
“百分之五?”
姜继云淡然地看着她,心下笃定姜燃一定会签。
“给我。”
姜燃手伸到姜煜面前,看着他。
姜煜不给。
“煜煜,给我。”
姜燃又重复了一遍。姜煜在姜燃眼里看到了一丝认真。
一直在一旁静静观戏的顾铮,神色中突然有一丝难以察
觉的变动。
姜煜怔住了,将合同交给姜燃。
姜燃拿过笔,先在右下角签了名,随后在百分号前面那道横线上填了“10”。
众人还没反应过来,姜燃把合同一把摔在桌上,转身朝外走。
“姐!”“燃燃!”顾铮追上去。姜煜也飞跑,陈忆岚一把拽住姜煜。“你去哪?!”吴妈转身拿包,想要追上姜燃,但是姜燃转眼就不见了。姜煜挣过陈忆岚的手,一把抢过包,追上姜燃。
姜煜挤开前面的顾铮。“姐!对不起,我不知道这回事……”
姜燃接过包。面无表情,继续往外走。
顾铮在原地静静看着。
“姐……”
姜燃回头看了姜煜一眼。
时间仿佛倒流回了十五年前。那时候,姜继云陈忆岚总是常年不在家。姜煜平时唯一能见到的人,除了吴妈就是姜燃。姜燃每天去上学,姜煜就总是在客厅里,用这样的神情等姜燃回来。
姜燃转过身,背着姜煜。“回去吧。”
姜煜低声道。“你是不是不会再回来了。”
姜燃悄然合上眼。
“要怪也只能怪,你是个男孩吧。”
姜煜霍然抬头。姜燃的身影渐渐隐入门外的黑暗中,彻底消失不见。

上辈子算我欠你的(前夫doi)
车已经停在门口。姜燃先进车。顾铮跟在后面关上了门。车缓缓启动。姜燃打开车窗,抽了一支烟。一支烟的时间没有人说话。走出这片园区,小李开口。“去哪啊夫人。”“回家。”“哪个家。”顾铮的声音显得有点冷。“还有哪个家?”姜燃转头瞥了顾铮一眼,眼神夹杂着嘲讽。顾铮嘴角抿得极紧。似是想说什么,但碍着小李在前面,没有继续说下去。小李眼观鼻鼻观心,没有再说一句话。车驶进了一所高档小区。姜燃径自从后座左边下了车。顾铮从右边也下来。“送你上去。”“不需要。”顾铮看着姜燃,眼神认真。“送你上去我就走。”姜燃不欲与他多纠缠。转身上楼。电梯开了。姜燃按了二十。站在靠近按钮的一边。顾铮站在另一边。姜燃盯着屏幕上的数字慢慢变大。叮。电梯到了。“你可以走了。”楼道的声控灯亮起来。姜燃转身,看见顾铮神色紧绷,额头上出了汗。姜燃一瞬间愣住。“又来这招?”顾铮因为经常工作到忘记吃饭。胃一直不太好。刚才桌上只有姜燃吃了饭。其他人都没怎么吃。估计这会胃病又犯了。以往姜燃跟他冷战或是不让他进屋,顾铮就用这个方法,骗过她很多回。姜燃每次都上当。顾铮紧绷着脸,似乎已经疼到说不出话。身体慢慢蜷缩起来。“妈的。”姜燃骂了一句。姜燃还是开了门。搀起顾铮的一边胳膊,把顾铮扶到沙发上。从常备药箱里拿了胃药,倒了水给顾铮吃下去。顾铮躺在沙发上缓了一会。眉心中间的结似乎渐渐平下来。姜燃坐在一旁冷眼看着。“好了?好了就走吧。”顾铮皱起眉头。“燃燃。今天的事,是岳父和我说……”“是啊。你总是有苦衷。”姜燃面露嘲讽。“这么多年,你还是一点没变。”顾铮皱起眉头。似是不明白姜燃在说什么。姜燃觉得实在好笑。“不管你是真的还是装的。现在就走吧。我不想再多看你一眼。”顾铮身体向前蜷缩,似乎胃又疼了起来。“燃燃。你究竟为什么这么讨厌我。”姜燃觉得自己从来没有这样疲惫过。“顾铮。我们早就说好,各玩各的。你找多少女人我都不介意。大家相安无事,这样不行吗。”顾铮感觉自己在发抖。“我是不是那种人。你比我清楚。”顾铮从不乱搞男女关系,对姜燃可以说得上是一心一意。在他那个圈子里可以说是绝户。可姜燃神情没有丝毫波动。“七年了。顾铮。我们之间已经没有必要再谈这些了。”而且姜燃不知道为什么。她觉得这次回来后,内心对顾铮更加抵触了。顾铮的手陡然攥紧。“为什么……我从不追究你的事。而你宁愿出去找那些人,也不愿回头看我一眼……在你眼里,我就这么不堪吗。”姜燃默然。“或许从一开始就错了。”“我们之间,本来就是一场商业联姻……”姜燃话还没说完,突然被一股蛮力推倒在沙发上。“为什么……”
顾铮整个身体都覆上来,死死压住姜燃。“你干什么?!”姜燃想挣脱他的桎梏,拼命踢打他。但是顾铮仿佛疯了一般,额角紧绷,冷汗一滴滴流下来。姜燃看出他是真胃疼了,但他还是拼命压住姜燃。“为什么拒绝我……”姜燃从来没见过顾铮这个样子。在姜燃眼里,一直以来,顾铮连生气的样子都是提前考虑好的。他从来不做没有打算的事情。姜燃有些出神,疏忽间,顾铮已经扯下了姜燃的裤子。姜燃睁大了眼睛。“放开!你到底想干什么?!”一道清晰的拉链声响起,仿佛划破了这方密闭的空间。姜燃觉得脑子里有根弦倏然断了。她疯了一样蹬着,咬着。而顾铮仿佛要拉着她一起赴死一般。一点不顾姜燃的攻击。摁住姜燃的腿,直直插进去。他没戴套。姜燃不可思议地看着眼前的男人。“顾铮我cao你妈!”黑暗中,姜燃从胸口摸索出一把刀。冰凉的刀尖抵住顾铮,在顾铮的脖子上留下一道血痕。顾铮定定看着姜燃。仿佛一点都不在乎脖子上的刀。“你杀了我吧。”“你别以为我不敢。”姜燃把刀又进了一分。淡淡的血丝沿着刀面流淌下来。二人静静对峙了一会。姜燃的手渐渐染上了红色。姜燃终究是收回了刀。她惨然一笑。“顾铮。上辈子算我欠你的。”顾铮却慢慢退了出去,俯身抱住姜燃。姜燃能感觉到他的手在微微颤抖。不知过了多久,顾铮说了一句。“要是能一直欠着就好了。”姜燃感觉到有冰凉的水滴在她的脖颈上。顾铮起身,从兜里拿出避孕套。迅速戴上去。姜燃不知道他怎么会戴得那么快。姜燃别过头去。顾铮抵着姜燃的穴口,一下插进来。姜燃蹙起眉头。忍着没发出声音。刚进去,里面有些干涩。顾铮扯着劲来回动了几下。很快湿滑起来。做了多年。不像刚开始做爱的人那么生涩。身体比脑子反应更快,姜燃一会就有了感觉。顾铮来寻姜燃的唇。姜燃偏头避过去。顾铮似有些恼怒,捏住姜燃的下巴,吻上去。姜燃对着顾铮的嘴唇狠狠咬了一口。鼻尖立刻闻到一股铁锈味。舌间甚至还有液体流淌的触感。顾铮舔了舔嘴角的血迹,摁住姜燃的腿,在沙发上彻底打开。发狠般肏了起来。姜燃咬着嘴唇不出声。但是身体轻轻痉挛起来。顾铮能感觉到姜燃下面绞着他。越来越紧。顾铮立刻知道姜燃要到了。重重入进去,把姜燃的敏感点捣得泥一样烂,y茎好像陷在里面。姜燃手抓着沙发垫,绞着顾铮到了高潮。顾铮额上青筋暴起,很快也射了出来。一场性事
过后。两个人都大汗淋漓。顾铮从背后抱着姜燃。姜燃闭上眼,胸腔剧烈起伏。顾铮去吻她的额角。姜燃止住顾铮,神色抗拒。“你走吧。”顾铮还欲吻。“你走不走?”姜燃的声音仿佛失尽了人生所有兴味。顾铮觉得比刚才刀架在他脖子上还要疼。“燃燃。我帮你洗个澡吧……”“我说滚你听到没有?!!”顾铮脸色白了下来。他起身收拾。把地上的衣服都捡了起来。“洗完头记得吹头发……”砰。顾铮关门走了。姜燃关了台灯,在黑暗中凝望着天花板,神情似喜似悲。


姜燃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中午。
这个房子是她跟顾铮结婚第三年买的。一开始她还偶尔住在顾铮那里。后来就干脆搬出来自己一个人住了。
房子空空荡荡。除了床、沙发、桌子椅子,其他什么也没有。姜燃上大学的时候,很多女生喜欢把自己的桌子跟床铺收拾得很漂亮,还喜欢在墙上贴照片,衣服化妆用品满屋子塞不下。姜燃住的地方从来都是东西少得可怜。
姜燃从沙发缝隙里拿出手机,里面跳出好多消息。
姜燃瞟了一眼,全是顾铮的。直接点了已读。顺手点了常吃的那家冒菜。准备换衣服去洗澡。
衣柜前面有个全身镜。
姜燃路过镜子,愣怔了一会,开始脱衣服。在镜子面前观察自己。
姜燃眼下伏着深青的黑眼圈,脖子上爬着密密麻麻的吻痕,像雪白墙壁上有人踏了灰黑的脚印。
姜燃仔仔细细地看着,一阵无名的恶心袭来。
她加快脚步,跌到洗漱台前面,干呕了好一会。
胃部抽动的窒息感,让姜燃觉得她会把她的内脏、她的脊骨,连同她的血液全部呕出来。
姜燃抬头看镜子。镜子里的那张脸那么熟悉,又如此陌生。以至于她开始困惑镜子里的人到底是谁。
镜子里映着窗外的天。窗外的天很阴沉。乌云在顶上压着,姜燃看着,觉得那乌云一定很重。
姜燃第一次发现,自己的生活居然这么让人难以忍受。
姜燃走进浴室。水缓缓流下,轻柔冲刷着姜燃。姜燃觉得自己的身体像蛇一样,有一层紧缚着她的皮,在慢慢脱落。
洗完澡,姜燃走进工作室。工作室桌上放着一个有两个姜燃那么宽的曲面屏,占据了整个桌面。姜燃启动主机,把内存卡插进去。
外卖到了,姜燃放在一边没吃。开始剪片子。
姜燃点开照片和视频,一遍遍看完。剪辑。
姜燃坐在电脑面前,时间的流速变得很快。不知不觉,一天就过去了。
姜燃剪了个一稿出来。
姜燃感觉很好。她很少能有这种一气呵成的感觉。她觉得她好像早就知道该怎么剪。没有什么犹豫。
姜燃拿起手机。一个电话刚好拨进来。
“喂。”姜燃直接点了接听。
顾铮皱眉。“你又一直剪到现在?”
姜燃刚剪完片子,大多是这种脑袋放空的状态,才会对顾铮这么客气又疏离地讲话。显然是一直剪片子剪到这个点。
姜燃工作的时候最烦被打扰。她看了一眼时间,十一点。
“你的员工不也天天到这个点?”
顾铮声线冷硬。“那怎么能一样。”
姜燃被气笑了。“是啊。我等员工怎么能和老板相比。”
姜燃没有再听顾铮讲话,直接摁掉了手机。她这才看到自己的手机,里面有五个未接来电。
那股淡淡的恶心感又浮上来了。
姜燃后知后觉饿得发昏。起身把中午的外卖放微波炉里热了。
叮。
厨房没有开灯。微波炉橙黄的光晃过姜燃的脸。姜燃认真地看着里面的饭盒缓缓转动。像孩子看玻璃缸里游动的鱼。
姜燃在纪录片公司工作过三年。那是纪录片行业里的头部。
闲的时候倒是正常下班。但闲的时候一只手都数得过来,哪天不拍片子剪片子?尤其一遇到剪片子,那谁也别想溜。一整个公司睡架子床也是有的。
都说上辈子挖人祖坟,这辈子来剪片子。眼见着当年的同专业同学都纷纷转行了。姜燃还是在做这个。
姜家和顾铮自然能帮她找到轻松的工作。她甚至可以不用上班,做她的富太太,每天研究医美和限定款时装,高兴了就多打几局麻将,不高兴就少打两局。
但姜燃知道自己只能这样走下去。
既然决定了要做这行,再累她也忍了。姜燃想着多积累经验,早日成立自己的个人工作室。
顾铮的公司自然也不例外。刚结婚那会,姜燃也偶尔去他公司等他下班。夜里十一二点,公司大楼里,有些楼层还灯火通明。
姜燃跟他提过。能不能让员工少加点班。顾铮遇到这种问题就避而不谈。每当这种时候,顾铮的神情就意外的冷。姜燃能感受到他那种骨子里的冷漠。顾铮站在她面前,却又仿佛很遥远,她们之间好像隔着一条无法跨越的河流。
姜燃知顾铮心知肚明。得利者谁也不想让利三分。
顾铮关心姜燃,却也只是关心姜燃的一部分。姜燃的话他不会理解,或者他根本不想理解。姜燃觉得自己明明站在他的面前,却好像是透明的。他像中国人爱孩子那样爱她。供她吃,供她暖,但会孩子的话向来不算话,姜燃的想法只是孩子无理的哭闹。
姜燃做了很多梦。
梦中。她被困在一个巨大的水族箱里。顾铮从外面走过,姜燃用力拍了拍玻璃。
顾铮蹲下来看着她。姜燃想让顾铮救他,但张开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每当她想发出声音时,嘴里就会吐出很多的泡泡。姜燃指手画脚表达,但是顾铮似乎不明白姜燃动作的含义。顾铮对着她面露宠溺的笑。隔着玻璃逗了逗姜燃,甚至还扔了一些鱼食。
姜燃闻到鱼食的香味,身体下意识想要靠近。猛然发现,自己在水中居然能动得这么快。
姜燃回头。发现自己的腿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条尾巴,上面布满了鱼鳞。

林怀眠
姜燃醒了之后,看到手机里林怀眠三个小时之前给她发的消息。姜燃回了一句:刚醒。那边直接一个语音电话过来。“小燃?”姜燃语气不善。“大早上什么事。”“就知道你睡到现在。”林怀眠轻笑。林怀眠是姜燃参加电影节的时候认识的。那会姜燃带着自己的片子到处去投奖。在一个电影节上拿了一等奖。林怀眠那时候三十来岁。青年画家。年纪轻轻就拿了国际上的绘画大奖,被请来当她那届比赛的特邀嘉宾。林怀眠很欣赏姜燃的作品,那次颁奖结束后,私下邀请她出来参观他的画展。姜燃那会已经跟顾铮感情彻底破裂。刚搬到新买的房子里,就遇见了林怀眠。林怀眠是个很会享受生活的人。有着艺术圈子里的人均特点,不结婚。那会他没结婚。五年过去了,现在也是。林怀眠自小在国外长大,后来因为来中国求学,才回到中国。姜燃一见他,就从他身上感受到了跟顾铮完全不一样的地方。林怀眠会给她口。顾铮骨子里是个很老派的人。新婚夜才跟姜燃做爱。姜燃抱着十成十的诚心来体验做爱这种新鲜事物。那天晚上,顾铮硬了后,就那么直愣愣进来。他们的第一次没有任何前戏。姜燃后知后觉肏出了血。姜燃躺在床上,没有感受到任何快感。只有尖锐的疼。那根东西在她体内捣来捣去,锤得她眼泪都出来。姜燃想小说里都是骗人的。做爱为她撕开了这个世界现实主义的一角。之后顾铮每次自己射完了,这场性爱也就结束。姜燃越来越觉得,做爱实在是一件很无聊的事。渐渐地就不愿意跟顾铮再做了。顾铮也觉得很委屈。做爱这么快乐的事情,为什么姜燃就不愿意了呢。那时候,姜燃以为做爱就是这样的。就该是底下长屌的快活,另外一个人只能在心里倒计时默数什么时候能结束。后来姜燃跟林怀眠做了。她第一次知道做爱可以这么快乐。林怀眠柔软的舌头扫过她y蒂的刹那,她觉得她跟顾铮做的这么多年都扔到狗肚子里去了。她仿佛开启了另一个世界的感官。她的y蒂好像一个潘多拉魔盒,从此掀开了她欲望和快乐的闸口。她开始知道怎么熟悉自己的身体,让自己高潮。知道怎样才能让自己浑身颤抖,怎样让男人伏在自己身下。而不是跟顾铮做爱那样,为奴为婢。不过姜燃知道。林怀眠这样的人,可以做情人。但不可以谈终身。林怀眠除了姜燃之外,还有很多其他女人。那些女人也都心知肚明。大家都是一夜贪欢,言语间从来不谈爱。这样的人也很适合做朋友。姜燃和他上了床之后,无痛地转成了朋友关系。姜燃一开始也觉得有些不可思议。她没想到上了床居然还可以当朋友。大家可以当做无事发生。世界上除了爱人和朋友,还有这样一种关系。游离在灰色地带中间。但后来她也渐渐习惯了。发现只要接受了,其实也没那么复杂。林怀眠在电话里问姜燃,要不要来看新的画展。姜燃没兴趣。“我昨天刚剪好了片子。你帮我看看。”林怀眠无奈道。“行行行。”姜燃都能想到他那不情愿的,装作头痛的样子。姜燃拷了u盘。换了身宽松的休闲装,洗了把脸就出门。林怀眠的工作室在一个景区里。姜燃从工作人员通道走。门口保安已经认识姜燃。直接放了姜燃进去。穿过景区的人流,拐到一个僻静的小巷子里。里面有一独栋别墅,标准的中式庭院。外面挂了个牌子,写了个人工作室。姜燃摁了门铃。站在原地等。脚步声从门内传来。显得不急不缓。门打开了。林怀眠穿了一身低饱和度的家居服。头发及肩,有些微卷。整个人透着骨子里的慵懒,仿佛太阳把骨头晒松了似的。林怀眠略带调侃地打量着姜燃。“小燃,你出去一趟怎么又瘦了。”“少废话。赶快给我看片子。”林怀眠什么都好,就是喜欢找机会散发个人魅力。那双多情的桃花眼朝人一看,姜燃就有点浑身起鸡皮疙瘩。这么久的朋友还总装第一天认识似的。林怀眠摊了摊手。“行啊。谁叫我任人欺负呢。”姜燃忍不住笑了。“少贫嘴。”林怀眠拐了个弯,直接将姜燃直接带到餐桌上。桌上早就准备了蔬菜沙拉和面包。林怀眠知道姜燃这个点过来肯定不会吃饭。“请小姐用餐。”
林怀眠微笑看着姜燃,做出一个请的动作。阳光透过落地玻璃窗,落在餐桌上。姜燃看着林怀眠,突然觉得自己又有食欲了。姜燃坐下来吃饭。林怀眠也不打扰她。在一旁翻着杂志。这是姜燃最喜欢林怀眠的一点。他从来不会让人觉得尴尬。吃完后。姜燃自己收了盘子。二人到林怀眠的影映室里。这个房间里没有窗,只有桌子和椅子,桌子上摆着一架投影仪。林怀眠把门关上。整个室内陡然暗下来。林怀眠启动投影仪。姜燃将剪好的片子投上去。二人坐在椅子上静静等待。没有人说话。开头就是那场大火。大火燃烧了整片森林。什么背景音都没有,只有隐约的树木燃烧的拉杂声。整个世界仿佛都在火海之中。画面一转,目之所及皆是极致的绿。山水有灵。整个画面都显露着灼灼生机。随后片子开始,讲述这座山的故事。没有任何音乐,只有大自然的各种声音。风声、雨声、鸟啼声、树叶被风吹动沙沙的响声。到了真正开始讲述泸沽族的时候,画面却出现了黑屏。长久的黑屏。不知过了多久,画面从黑屏中转出来。中间出现了一个男人的背影,男人被整座山的树木环绕着,山间清朗的阳光为他的
轮廓渡上了一层金边。镜头的最后,他慢慢消失在画面里,走进山的深处。屏幕上出现了四个字。泸沽寻梦。许久没有人说话。一时间,影映室里只能听到悠长的呼吸声。林怀眠转过头看着姜燃,神情晦涩。他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没有开口。他褪去了那层常挂在脸上的玩笑神情,显露出底下的沉静。“我们家小燃。变了。”“什么。”林怀眠突然隔着桌子倾身上前,轻轻摩挲姜燃的手腕。姜燃感到一阵轻微的痒。林怀眠的指尖富有技巧地挑逗着薄薄的皮肤。姜燃几乎是立刻有了反应。姜燃知道林怀眠的意思。他们往常见面,姜燃心情不错的时候,会跟林怀眠做。林怀眠亦然。过后还是朋友,没有人觉得有什么不妥或不自然。但姜燃把手抽了回去。林怀眠丝毫没有被拒绝的窘迫和恼怒。只是借着屏幕的微光认真地观察着姜燃。他微微笑了笑。“没什么。”姜燃不知为什么。瞬间紧张起来。“你有什么想法吗。”“已经很好了。”姜燃有些惊讶。这还是林怀眠第一次对姜燃说这样的话。林怀眠在艺术上是个很挑剔的人。“有些细节还需要调整一下,调整好之后你发给我。最近又办了一场电影节。这个电影节很有影响力。我替你去投一下。”姜燃愣怔地看着林怀眠。“好。”

银腰带
姜燃收到一件快递。姜燃那会还在睡觉,醒来就发现手机里几个未接来电。姜燃回拨过去。是一个快递员。有个快递需要本人亲自签收。她记得她最近没有买什么东西。快递员捧着一个盒子站在门口。姜燃看到快递的时候,不知为何眼皮一跳。快递员给了姜燃一只笔。“在这签字。”姜燃签了名字。快递员拍了张照片,把上面的单子撕走。“记得在菜鸟上点签收。”姜燃一头雾水地接下快递盒。盒子虽然小,但捧在手里沉甸甸的,还挺有分量。姜燃把快递放桌子上,用小刀划开了胶带——是一包红蓝相见的花布。上面印着繁复庄重的花纹。正中央打了一个端正的结。姜燃呼吸一滞。这个花纹她再熟悉不过了。她解开布包。里面躺着一条银腰带。腰带搭扣的地方是方形的。上面雕着一龙一凤,被祥云围绕着,细腻生动。后面是很多圆形的银盘连在一起,银盘中间刻着花纹,中间以锁扣连接,显得富丽堂皇。姜燃立刻想起了那天。年逾五十的中年男人在打一条银腰带。说是用来送给女人的。当时那条银腰带还是坯子。没想到可以打成这样。姜燃沉默许久。距离她上次去泸沽已经有三个多月了。三个月很长。久到她中间又拍了两道纪录片,剪了两条片子。久到她已经忘记这个人了。周沉。姜燃看盒子上的快递单。上面写着寄件人的号码和地址。第一排印着名字。第二排是电话号码。第三排是地址,地址在云城。号码是隐私号,中间几个数字看不见。姜燃心有所感,手伸进快递盒里四处摸了一下。在里面找到了一张名片。名片上写着泸沽银饰四个红色花体字。下面印了一排电话号码。显然就是快递单上的那串。后面跟着三个字:周经理。姜燃额角狠狠跳了跳。目光移到收件人信息那里。姜燃发现上面的地址还是姜家园林。姜燃打开微信,在最近聊天列表里找到姜煜的头像。头像是一只可爱的萨摩耶。姜燃发信息:之前是不是有个快递寄到家里去了。姜煜几乎秒回:对呀。我看是从云城送过来的。估计是你买的纪念品。我就顺手给你寄过去了。后面还配了张萨摩耶脸红的表情包。姜燃:……姜煜:怎么了姐姐。姜燃:没什么。确实是我买的。找到姜家的地址跟姜燃的手机号确实不难。姜燃犹豫了一会。找出菜鸟裹裹,准备打个电话给原先的快递员。姜燃点开页面信息,突然发现,菜鸟里显示的寄件地址,跟实际发货地址不是同一个地方。发货地址就在苏城。姜燃盯着那个地址盯了很久。那个地址在郊区边缘。他怎么来这了?他不是在云城吗?他来干什么?姜燃觉得他或许早就决定好要来了。根本没想跟她两清。姜燃烦躁得不行。准备找口烟抽。发现身上烟抽没了。姜燃骂了一句脏话。心里把周沉骂了一千八百遍才稍微冷静了点。她还想不出来。周沉离开泸沽会是什么样子的。在她的认知里,周沉跟泸沽已经成了一体了。离开了那片土地的周沉,会是什么样。来做什么呢。这里没有他想找的东西。土地也是。人也是。姜燃走到卧室,拉开衣柜,衣柜设计成嵌入式的,里面挂了一整面墙的衣服。姜燃蹲下身,从衣柜底层的一个小抽屉里,翻出了一个大红色绒布盒子。里面躺着的是周沉妈妈给的那圈银镯子。姜燃不习惯身上戴东西。一来职业习惯,不方便戴。二来她不喜欢身上戴东西,觉得戴在身上总有被勒着的不适感。
姜燃看了一会,把银镯子和银腰带都收到布包里。点开菜鸟,找到刚才那个投递的快递员,打电话要退快递。“这么快?要退货啊?”姜燃被退货这个词一愣。“嗯。”“你着急吗。我还在这块送快递,你要是不着急我就明天再……”“着急。”姜燃直接打断了他。姜燃后知后觉发现自己情绪有点失控。那边显然愣了一会。“那你等一会。我马上就来。”姜燃打完电话,坐在门口的桌边开始发呆。她也不知道她要干什么。门外传来脚步声。姜燃从椅子上弹起来,先一步开了门。快递员被姜燃逗乐了。“你这快递怎么跟烫手似的。”姜燃没说话。把盒子放在他手里。退了快递。砰。门关了。姜燃坐回椅子上。长舒了一口气。姜燃坐了一会。拖了一双拖鞋出去买烟。没过两天,那会姜燃正在看电影,敲门声又响了。门外站着上次的那个快递员。快递员见到姜燃,也是有点摸不着状况。姜燃不用看都知道是什么东西。姜燃轻车熟路地签了字,把快递撂在一边。准备先把电影看完。姜燃踩着拖鞋回房间又看了十分钟。把电影关了。姜燃怒气冲冲地划开快递盒。里面原封不动地躺着手镯跟腰带。……姜燃掏出手机,给那个“周经理”打了电话。嘟了十来声。那边才接通。“喂。”背景音有点吵。好像是在大街上。“你他妈在干什么?”姜燃心情烦躁到了极点。“种花。”“什么?”姜燃的声音感觉要穿破手机冲出来。那边显然顿了一会,慢条斯理地又说了一遍。“我在种花。”“……你在哪种花?”“跟一个工程队。现在在朱雀街中间的一个花坛。”姜燃想起,路上经常看到一群农民工在路上的花坛里种花。现在这个季节也能红得像假花的那种。姜燃想到周沉也会在那些人里,觉得有种说不出来的违和。但是细细一想又觉得很合理。姜燃一时哑然。“你怎么来这儿了。”那边没回话。姜燃那股烦躁感又上来了。她不知道为什么,遇到周沉
的事总是能让她像个狂躁症一样。“腰带收到了吗。”“我要你腰带干什么。”那边顿了一会。“我等你。记得打电话给我。”“谁要打电话给你了?你来干什么?”姜燃被他几句话一憋,气直往上冒。“小周啊。卸一下那边的花盆。”姜燃听到电话那头传来一个苏音很重的中年女人的声音。“先挂了。”“我cao……”那边似是听姜燃情绪暴躁,特意补了一句。“东西不要退了。退了我会再寄。”随即啪的一下挂了。姜燃听到电话里的忙音。瞬间想把手机砸烂。

七年之约(上)
顾铮的车早早地等在楼下。每当有宴会的时候。顾铮就会提前一天给姜燃送一箱衣服。姜燃自己挑一件。剩下的都留在衣柜里。姜燃今天挑了一条黑色绸缎裙,白色皮草在胳膊上搭了一圈,脚下踩了一双黑色细跟高跟鞋。姜燃开门,顾铮站在门口等她。自从上次被姜燃持刀威胁,顾铮已经很久没有来过这里了。顾铮今天穿了一身黑色西装,目光沉沉地盯着姜燃。顾铮有着跟陈忆岚一样的目光。一种被眼神实质剥光的感觉。姜燃感到生理性厌恶。顾铮少见地没有说什么。姜燃自然也跟他没有话讲。二人一路无言。到市中心宴会厅的时候,天已经黑下来了。今天是顾家和姜家合作项目的一年一度的宴会。每年的这次宴会都会请媒体来跟进报道。顾铮先打开车门下车,随后俯身,将手伸到姜燃的面前。车外有媒体在拍照,闪光灯不停闪烁。顾铮站在那里,仿佛在邀请她进入另一个世界。他们一直以来都是这样。公共场合任何的举动都会影响公司名誉甚至经济效益。不管背后怎样,人前都得装作恩爱夫妻。姜燃看着顾铮脸上专注的笑意。一时恍然。他们之间这样心平气和相处的时间,再也难找到。姜燃将手放在顾铮的手心里,高跟鞋落在地面上。“七年了。燃燃。”顾铮搂住姜燃的腰。贴着她的耳廓低声说话。自从姜燃顾铮成婚,他们每年都要参加一次这样的宴会。整整七年了。姜燃有时候惊觉。时间居然过得这么快。算上未婚妻的身份,他们已经在一起十三年了。姜燃高考后就知道。她有一个未婚夫。未婚夫长她八岁,一身西装笔挺,长得文质彬彬,年纪轻轻事业有成。偶尔会在工作闲暇,来姜燃的学校跟她一起吃饭。后来班里也都传开了,知道姜燃有个未婚夫。那时候,编导一整个专业找不出半个想结婚的。姜燃有未婚夫的事让她显得格格不入。班上同学虽然也觉得姜燃和未婚夫郎才女貌。但总觉得不是一路人,也就心里存了点隔阂。很多人也知道姜燃是个大美女,但已有未婚夫。再大的胆子也没人敢追。加之姜燃开窍晚。因而在遇见顾铮之前还真没谈过恋爱。后来去国外读了两年研究生。顾铮也时常打了机票去看她。人处在一段关系中时间长了,自然而然就会依着惯性走。姜燃习惯了顾铮的存在。因而结婚也是理所应当的事情。这段婚姻好像也成了理所应当。十三年弹指而过。姜燃在闪光灯里走着,觉得自己好像误入了一场梦。“姐。你来了。”姜煜正在一旁跟人寒暄。看见姜燃来了。连忙表示歉意,一路小跑过来。今天姜煜穿了一身黑色西装。姜燃很少见姜煜穿西装的样子。姜燃蓦然发现,他已经这么高了。站在顾铮身边,几乎跟顾铮一样高。姜燃恍然回神。姜煜也不是原来那个只齐她腰的小孩了。时间仿佛成了液体,哗啦一下倾覆过来,十三年人影重迭。再见已非少年模样。
姜继云上前,看着姜燃跟顾铮站在一起,目光和蔼而慈祥。陈忆岚在一旁,打量着姜燃今天的衣服,露出少见的满意神情。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一切都还在尚未开始之前。过了约有一刻钟,人陆陆续续到齐了。姜继云上台,发表了一番两家公司友好合作的感言。底下掌声雷动。姜燃目光不知在哪里,只是坐在位置上发呆。姜煜坐在她旁边,低下头贴近姜燃的耳侧。“姐姐。我最近每天都在公司工作到很晚。可累了。”姜燃听着他不乏小小自得的话,不禁莞尔。“煜煜辛苦了。”随后顾铮也上台,发表了例行感言。最后两人在台上照了一张照片。摄像机的闪光灯不断地闪,台上的顾铮连头发丝都是完美的,姜燃一时心绪复杂。“姐姐。我最近在公司忙,就在公司附近买了套房子。要不你来跟我住吧。”姜燃对上姜煜的眼神,似是在认真思考。虽说她一个人住自在。但是如果能跟姜煜住在一起的话。顾铮就不能再找她了。确实是个不错的办法。“我考虑考虑……”姜煜眼睛放光。姜燃看着,觉得他好像一条对她摇尾巴的小狗。“想来记得告诉我,我这里随时可以,日用品都给你买好了……”“燃燃。”顾铮从台上下来,打断了他们的谈话。“我们去敬酒吧。”顾铮的手自然地垂在姜燃腰侧上,仿佛天生契合。姜煜不着痕迹地扫了一眼,目送着姜燃跟顾铮双双离开的背影。姜燃跟着顾铮四处敬酒。顾铮脸上展现着恰到好处的笑容,对不同的人有不同的笑。对高位者更多的是略带谦卑的尊敬,对下位者,像是一种恩威并施的亲近。姜燃在一旁看着,觉得顾铮对她的笑更像后一种。姜燃看到酒,酒瘾就有些犯。但顾铮不让她喝酒,酒都被他挡了。姜燃敬了一圈酒,僵笑了半天,整个人兴致缺缺。顾铮敬完酒就去谈生意了,姜燃找了个地方坐下来,突然很想抽烟。每年的宴会都设在这里,姜燃来过很多次。每次一楼有大型宴会,二楼都不会再接待散客,因而不会有人去那个地方。姜燃趁着人不注意,上了二楼,躲进最里面的一间小型宴会厅。

七年之约(下)
姜燃把烟叼在嘴里,从手提包里摸出打火机。咔。青红火光浮于空中。姜燃能听到烟丝刹那被点燃的声音。姜燃没有开灯,能清晰地望见远处高楼林立,霓虹灯不分昼夜地照亮这个城市,连夜空都微微泛白。开了窗,冷风吹进来。姜燃感到很冷,但任冷风吹过她的皮肤。身后的门忽然开了。姜燃下意识把烟掐灭。进来的是顾铮。姜燃皱眉。“你来干什么。”“燃燃。我想你了。”顾铮刚刚替姜燃挡了不少酒,身上一股浓重的酒气。姜燃转身就走。顾铮将姜燃困在门后,指尖轻轻一扣,反锁住了门。灼热的气息喷在姜燃脖颈上。镜子。阴云。白墙和污点。那股反胃的感觉彻底占据了姜燃。“今晚我不想跟你撕破脸。让开。”顾铮的身子抵着姜燃,一把掀起姜燃的裙子。皮肤乍然接触到空气,姜燃身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姜燃眼底一片冰凉。“我说。我不要。听得懂人话吗顾铮?”顾铮似乎真的有点醉了,眼底透出一片红血丝。“我不能。林怀眠就可以?你来告诉我,他是怎么cao你的。”姜燃今天为了裙子外观平整,穿了一条丁字裤。顾铮的手指撬开姜燃的内裤边缘。插进去。“他这样插你吗。把你插得醉仙欲死是不是。”姜燃忍无可忍。一巴掌甩在顾铮脸上。姜燃没有留余力。顾铮的脸肉眼可见地肿了起来。顾铮好似没有知觉一样。把姜燃翻面抵在门上,拉下了拉链。又是金属相碰的拉链声。同样的黑夜,同样的声音。姜燃拼命挣扎。顾铮将姜燃摁住,直直插了进去。痛。好痛。姜燃似乎听见有什么轰然崩溃的声音。姜燃不知为何,突然平静到了极点。周遭的声音都不见了。姜燃眼中只有面前的这道门。姜燃用尽全身力气。对着面前的门。敲了下去。“来人!来人!”敲门声如暴雨一样急。不能再等了。再也等不了了。顾铮似乎突然清醒。“你疯了?”姜燃脸上没有半点表情,只是继续敲门,手都敲红了一片。连续不断的敲门声仿佛利刃一样刺破了这个夜晚。顾铮终于把他的屌从姜燃y道里抽出来。“别敲了。”顾铮迅速掰下姜燃的手。顾铮看着,姜燃身上的裙子。皱得已经不像样了。再加上顾铮脸肿了一块。两个人共处一室。谁都能看出来发生了什么。
顾铮真的有点急了。“你就这么想让人发现你被cao?”姜燃淡淡地看着顾铮。顾铮被这眼神一惊。姜燃的眼神仿佛一个怀了死志的人。她从未觉得自己如此清醒过。“-强-奸犯都不怕。我为什么要怕?”顾铮不可置信地看着她。“真是疯子。”姜燃笑了,笑得异常灿烂,像泥潭里开出的一朵花。“是啊。你连疯子都要cao。”姜燃一边踢门一边大声叫喊。姜燃知道,如果今天走不出这个地方,她就会彻底死在这里。埋在这里。顾铮把她带离门边,捂住她的嘴,姜燃狠狠咬出了血。好在已经有人听见这里的声音。门外的脚步声渐渐传来。姜燃觉得她的心从未跳得如此快过。咚。咚咚。咚咚咚。那些脚步声,一声一声,仿佛踩在她的心上。“姐姐!是你吗?”姜燃彻底挣脱开顾铮。“姜燃。”顾铮神情冷肃,如一尊高高在上的佛。“你知道这样会造成什么影响。”总是这样。姜燃转头,对着顾铮笑起来。那笑恍若立于悬崖边,摇摇欲坠。顾铮觉得危险,却依然不自觉被她所吸引。“顾铮。我去你妈。”姜燃推开了门。门外灯光大盛,姜燃的眼睛适应了好一会。为首的是姜煜的脸,还有其他一些不甚熟悉的面孔。姜煜看到姜燃这幅样子,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姜煜脸色阴沉地上前,对着顾铮的脸,狠狠揍了一拳。甚至可以听见血和肉相碰发出的声音。场面一下乱成一团。姜燃径直离开。“姐姐!”姜燃走下楼。穿过满面惊诧的人流。有记者围住姜燃。姜燃没有说一句话。只身穿过大厅。黑色裙摆轻轻摇曳,仿佛地狱里开出的花。“姐姐!你要去哪?”姜煜追了出来。“煜儿!”陈忆岚叫住了姜煜。望着姜燃远去的背影,神情一派镇定。似乎只是发生了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姜燃走,飞快地走。到最后几乎是跑起来。黑色的裙摆在夜色中燃烧。姜燃随手拦了一辆出租。她没有用任何人的车。姜燃啪的一声甩上车门。“走。”司机见姜燃后面跟着一群人,似乎从没见过这场面。一脚踩下油门飞快走了。“美女。去哪里。”司机的眼睛都不敢往姜燃这瞟。他也不是没见过美女,但此刻姜燃身上有一股让人不敢逼视的气质。让他的心忍不住砰砰直跳。姜燃从手机里翻出一张照片。是那张快递单。寄件人:周沉。

重生
这里是一片老式住宅楼,看上像上个世纪的一片建筑。不是这栋。也不是这栋。姜燃在小区里转了半天。终于找到了周沉地址上写的那栋。姜燃又确认了一眼快递单上的地址。上面没写具体门牌号。姜燃打了个电话。“下楼。”那边安静了一会。电话里似乎还有水声,似乎在洗澡。“什么。”“下楼。”很快,四楼传来了开门的吱哑声。姜燃朝上望,看到门里出来一个黑色的影子。影子趴在栏杆边看见了她。隔着十米的对视。姜燃开始上楼。她走得很快。或者与其说走,不如说是跑。高跟鞋的声音踢踏在楼道,空荡的楼道里发出清脆的回声。上楼。下楼。不同的脚步声交织在一起。周沉下到叁楼的时候,看到正从二楼往上爬的姜燃。楼梯间声控的灯亮了,姜燃站在楼梯上,仰头对上周沉的眼睛。周沉面上镇定,眼底已经掀起惊涛骇浪。他没有见过这样的姜燃。姜燃站在逼仄的楼道间,穿着一条黑裙,不让人觉得性感。却让人觉得像一柄出鞘的利刃。没有什么韬光养晦,有的只是锋芒毕露。姜燃脚步更急。一把环住周沉的脖子,将周沉头摁下来,直接吻了上去。姜燃激烈地吻着。她从未觉得一个吻就可以让她如此着迷。她觉得她全身都要烧起来了。她的身体紧紧贴着周沉。仿佛要把他揉进她的身体里。姜燃觉得她内心有一块不可见的草原。草原广阔而荒芜。只有野草才能在这里扎根疯长。周沉托起姜燃的pi股,抱着她往上走。一路进了卧室,把姜燃放倒在床上。周沉已经硬得不行。姜燃脱下周沉的裤子。拨开内裤直接往下面塞。周沉陡然抽身。“没带套。”姜燃仿佛没听到一般。姜燃此刻希望暴烈的行为。粗暴的插入。她仿佛有一种自毁的冲动。她想要整个世界都陪着她一起燃烧。在沉沦中毁灭。周沉能窥见她眼底的疯狂。她似乎正处于风暴的中心。她翻身把周沉压在身下。直直坐了下去。身体和身体相贴。世界在下坠。“姜燃。”姜燃的眼里似乎看不见任何人。周沉罕见地有些生气。姜燃还想继续动,被周沉两只手定住了身体。“你在和谁做爱。”
姜燃猛然清醒过来。“什么。”周沉从姜燃身体中抽离,安静地看着姜燃。“你在和谁做爱。”姜燃有一种被看破的羞恼,她反问道。“我倒是想问你来干什么。”“我来找你。”姜燃此刻已经全然破罐破摔。“我已经结婚了。你来找我?找我干什么?当小叁吗?”“你已经不爱他了。”姜燃这会似乎心冷了下来。她撑在周沉身体上,无所谓地笑了笑。“所以呢。”“结婚只是你们的说法。”周沉的眼睛在月色下仿佛变得透明。“不爱了就不用强求。”姜燃有些怔住了。许久无言。“你呢。你又为什么来。”当初你不是说,守林是你一生的事吗。周沉偏过头去,似乎不愿意透露心中的隐秘。“有些事,发生了就不能当没发生过……山林,是我的退避之所。可是。姜燃。”姜燃感受着气息在耳边的震动。连着自己的心也一起颤动了起来。“你带走了山林的一部分。我的心已经不在那里了。”姜燃低头,埋进周沉颈弯里。周沉感到有冰凉的液体落在他的皮肤上。不知过了多久。姜燃开口。“周沉。我想好了,我要离婚。”姜燃的声音似乎很老。她从未觉得自己这样疲惫过。她的身体裹在重重的时间里。十叁年。时间的重量不是几句话就可以抵消。姜燃说完这句话后,那种疲惫感就彻底消失了。她觉得自己身上的某一部分似乎脱离了自己。她仿佛在泸沽的那座瞭望塔上,山间地风托起她,她自由畅快地飞起来。灰黑印记正在慢慢消失。姜燃抬起一点身子看向周沉。姜燃的眼神好像经历了某种磨难后的重生。稚嫩又坚定。月光落在她身上。她如同月夜的神祇。周沉哑然。他覆上来,吻上她。周沉把姜燃的衣服撩上去,吻向姜燃的小腹。姜燃觉得自己快烧起来了。他似乎越来越熟悉她的身体。姜燃能感觉到。他在用身体读她。她们通过身体互相理解。她将自己折迭起来,放在他身下。姜燃把所有的身体都交给他。她们在寂静的时间里相拥着。二人做完后。很久没有人说话。姜燃觉得,如果此刻死去。也没有什么遗憾了。月色苍茫。姜燃感到,月夜之下,她死去的那颗心,正悄然生长。

银腰带(play)
姜燃一觉睡到中午。醒来的时候,周沉已经不在床上了,似乎已经起来做饭了。姜燃从枕头底下翻出手机,一看,发现自己的卡被冻结了。姜燃把那条短信删了。随后发现下面还有一条短信,点进去看,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一张卡,卡里余额是一千万。……一看就知道是谁干的。姜燃打了个电话过去。“什么情况。”姜煜语气无辜。“他们把你卡冻了。就给姐姐转点。这是私账。他们不知道的。”姜燃无语。她的卡里本来也只有六百多万。姜燃虽然不管事,但是家里基本情况还是清楚的。一千万的私账。这个小孩私下里是偷偷揽了多少项目。估计把身上所有能给的钱都给她了。“别贪多嚼不烂。”“知道了姐姐。”顾铮邀功似的,“姐姐,顾铮那根烂玩意儿昨晚灰溜溜地从后门走了。消息是暂时被封锁住了。只是……那么多人在,总有人想传呢。”姜燃不想听到任何有关顾铮的事,兴致缺缺。“知道了。还有其他事吗。”“姐姐。你在哪里呀。”姜煜语气甜腻,像撒娇一样。以前怎么没发现姜煜这么腻人?怎么越长越甜。什么做的。姜燃把话筒稍稍离耳朵远了点。“你姐在跟男人上床。”周沉刚好从门外端着午饭进来,闻言看了姜燃一眼。……电话里外气氛一时有些凝滞。姜煜听起来漫不经心。“哦。这次又是哪个。还是西遇找的吗。”姜燃瞥了一眼周沉。“嗯。两万一晚。”周沉:……姜煜声音又甜起来,姜燃听着不知为何有些阴恻恻的。“好的姐姐。这种男人玩玩就算了。可别上心。”“知道了知道了。”“姐姐,那你什么时候搬过来住呀。”“哦……那个,”姜燃又偷偷瞥了一眼周沉,正对上周沉的目光,“我先不去了。”那边情绪陡然低落起来。“姐姐为什么不来。”姜燃一时有些心虚,脑海里勾勒出那个总是等她回家的小小轮廓。“姐在外眠花宿柳呢。多大的人了还要跟姐姐住。”周沉慢慢上床靠近姜燃,姜燃明显感觉到床在慢慢下陷。灼热的气息喷在姜燃身上。姜燃心虚又紧张。“姐姐明明说好要来的……”“好了乖。记得把姐姐的户口本拿出来,在最底下那个柜子里。”姜煜听到姜燃说户口本的事,一时情绪似乎又好了些。“好吧。那……”周沉直接吻了上来。姜燃啪一下把电话挂了。姜燃被吻得喘不上气来。一时脑袋晕晕乎乎的。周沉水雾朦胧地看了姜燃一眼,眼神里似有幽怨。姜燃看高兴了,又抱着周沉啃了一口。活像个见色昏庸的皇帝。周沉:……“刚刚是谁。”“我弟。”周沉挑眉。“亲的?”姜燃疯狂点头。“多大。”“刚大学毕业。”周沉神色有些晦涩不明。
姜燃有些莫名其妙。“怎么了?”“没什么。”周沉别开话头。“两万一晚?”姜燃少见周沉愠怒的样子,周沉目光沉沉地看着姜燃,姜燃心里咯噔直跳。“没想到我还挺值钱。”声音很轻,压迫感十足。姜燃不知刚才多少被周沉听去了。有种被当场抓包的感觉。她突然想到什么,连忙转移话题。“到我家去吧?”“嗯?”姜燃笑起来。“我的房子。”姜燃周沉回去的时候,天已经黑了。姜燃先去洗了个澡。“你进去洗澡。”姜燃催着周沉,似乎有什么事情要准备。周沉出来后,见姜燃围着一条浴巾。姜燃把周沉压在身下,眼里藏着笑。周沉安静地看着姜燃。姜燃的眉宇那样疏朗,仿佛天生就不会有哀愁。姜燃缓缓解开浴巾。浴巾下,姜燃的身体一丝不挂,只有一样东西除外——银腰带。银腰带仿佛雕刻在姜燃的身体上,和姜燃的身体融为一体。月光落在姜燃身上,腰带和皮肤一起,散发出柔和的光,一时不知是谁更亮。周沉的目光像孩童一样干净。“来。”姜燃朝周沉勾勾手指。“帮我解开。”周沉没有直接解开。而是翻身将姜燃压在身下,随后轻轻吻了上去。银质冰凉。周沉匍匐在姜燃身下,神色不含半点欲念,甚至有些痛苦。仿佛在以身饲神。姜燃没有见过这样爱人的。顾铮的爱让她感到窒息,周沉的爱却让她觉得很重。仿佛有她的整个生命那么重。他把他的一整个生命交到她手里。一吻落下。姜燃的神情也变了。她原来只是觉得这样做有趣。可是她突然觉得这条腰带比她想象得更重要。他们仿佛在进行某种仪式。姜燃甚至怪异地生出了一丝郑重感。姜燃忽然觉得自己看不清了。她处于雾天吊桥之上,不知自己下一步会走到哪里。随即指尖相碰,上下交错。咔哒。腰带解了下来。腰带勒得有些紧。姜燃腰上留下了浅浅的红印。解开的腰带仿佛隐喻着某种秩序的失控。每当这种时候,姜燃就能窥见周沉的另一面。他并不是他呈现出来的那样云淡风轻。他的心底隐埋着狂暴的欲望。姜燃一直觉得,周沉身上有自己想要的。那种沉静和纯粹。她永远也不会拥有。是她一直在周沉身上探索着,寻找另外一种自己。现在姜燃却突然觉得,自己身上或许也有他想要的东西。热烈,强有力的爱恨,被摧折的痛苦,对欲望的无限坦荡。火和水也许本彼此吸引。或许他们本来就是一样的人。在荒野里互相拥抱,孤注一掷的人。

住手!(前夫现任见面)
周沉来得越来越频繁。姜燃家里东西越来越多,一开始只是菜和厨具碗筷。后来多了周沉的衣服,洗漱台也有他的牙刷跟剃须刀。再后来,被周沉带回来几盆绿植,一米多高放在客厅里占着地。空旷的房间瞬间就显得有点挤。姜燃嘴上嫌弃,但也没把东西挪走。自从周沉来了之后,时间似乎慢起来。时间突然变得清晰可数,不再像之前一样混沌一片。直到那天在门口碰见了顾铮。距离那天晚宴已经过了半月余。那次晚宴后,虽然控制了媒体言论。但防不住还是有一些小道消息传出来,顾家的股市跌了不少。顾铮估计一直忙着稳定局势,没空找姜燃。姜燃已经完全忘了顾铮这个人。顾铮似是又喝了酒。倚在姜燃的门口敲门。周沉那会正在厨房往客厅里端盘子,顺道就开了门。顾铮看着眼前的男人。顾铮一时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一直以为他最大的情敌是林怀眠。林家少爷,家里建国那会就发起来的,也算是世家。这男人一看就是干体力劳动的,给他当司机都嫌不不够格。她怎么会看上这样的男人?可顾铮男人的直觉立现,觉得眼前这个男人有很大的威胁。周沉打量着面前的人。西装革履,一表人才。倒是立刻就认出来这是姜燃的前夫。周沉能感觉到确实是个让人不喜欢的人。他站在那,就让人隐隐觉得压迫,跟姜燃的天性有很多相悖之处。四目相对。一瞬间气氛剑拔弩张。姜燃正在沙发上看书,听门口迟迟没有动静。觉得不对。抬脚就走到门口。姜燃看到顾铮,立刻露出嫌恶的表情。“你来干什么?”房间里暖气开得很足,顾铮看见了穿着一身丝绸吊带裙的姜燃。姜燃里面没穿内衣,纤薄的布料挡不住她的乳头。皮肤上布满了深深浅浅的印记。顾铮还能不明白这两人发生了什么?抬起胳膊就挥了周沉一拳。周沉一屈身躲过去,顾铮又一拳挥上来,直直打在了肋骨上,只听砰的一声闷响。周沉怒了,一扑身把顾铮撞出门口。两个人在楼道口扭打起来。姜燃什么时候见过这阵仗?“住手!”没人停下来。姜燃见劝不住。脸色冷下来。“你们停不停?不停全都滚出去。”周沉先停了下来。顾铮看了姜燃的脸色。也收了手。两人都鼻青脸肿。顾铮阴鸷的眼神落在周沉身上。“燃燃,这是谁?你以前从没往家里带过人。”“带不带人关你什么事?我们早就离婚了。”“离婚?”顾铮笑了笑,“我看看这个婚你倒是能不能离。”“你说的是户口本?”姜燃早有预料。前两天,姜燃就收到了姜煜的信息。“姐姐。你户口本找不到了。”姜燃。“找不到了?”“嗯。应该是被两个老东西藏起来了。”后面跟了一个狗勾委屈的表情包。姜燃直接打了个电话给姜继云。“你们拿走了我的户口本?”自从晚宴后,姜继云跟陈忆岚对姜燃可以算是断绝关系了。此刻他语气愠怒。“你不可和顾铮离婚。姜家和顾家合作甚广,你……”姜燃从未觉得如此愤怒过。怎么会有人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更何况还是对自己的女儿?!姜燃饶是对他们早就不报任何希冀,此刻也觉得怒不可遏。“一边又觉得我没用要生儿子,一边又说联姻如此重要。既然女人不行,还要把女人卖了身给人家来维持家业?你们男人真是既要当婊子又要立牌坊。”“满口胡言!”姜继云被气得不轻。姜燃被气笑了。“是不是胡言你们自己清楚。你们若是不让我签协议。我自会起诉。到时候影响会不会更大,你们自己掂量。”姜燃直接啪一下挂了电话。
顾铮有些意外。“户口本……你已经知道了?谁帮你找的?”顾铮突然眯起眼睛,“哦,不会是你那亲弟弟吧。”姜燃听着语气不对,盯着顾铮。“你那弟弟真是有趣。私底下找人散布那天晚宴上的小道消息。可惜还是道行太浅,被我发现了。”姜燃心里咯噔一跳。她没想到是姜煜干的。他倒是从来没跟她提过。按照他的性子,早就跟她邀功邀上八百回了。心里波动。面上还是保持冷静。“那又怎样。”姜燃桌上的包里拿出一张a4纸。“户口本我早就补办好了。正准备去找你。既然你来了。就先签了吧。”顾铮看到上面“离婚协议书”五个加粗的字,立刻面色狰狞,显出癫狂的神色。“离婚?离婚了好让你跟这个男人双宿双飞?门都没有。既然你不让我好过,你也别想好过!”周沉眉头紧皱,似乎想说什么。被姜燃抬手制止了。姜燃原本也没想一封协议书就能把他打发走。可听到这种疯话,还是觉得生理性恶心。“随你。”姜燃懒得跟他理论,拉着周沉关上了门。顾铮一手挡住门。“放手!”顾铮死死扒着门框。“你怎么会看上这种人?”顾铮盯着周沉,眼中显而易见的轻蔑。顾铮嘲讽了周沉。周沉神色却没有什么变化,显然,顾铮的态度对他而言根本不重要。顾铮的脸色青了几分。姜燃的神色跟周沉如出一辙。“你知道吗顾铮。这么多年了。我最讨厌的,就是你的自以为是。”顾铮神色一愣,那张脸显出一丝可以算是脆弱的神色。仿佛一条落水狗,因这句话一下被打回了原型。姜燃趁着他愣神,砰的一声关了门。顾铮站在门口许久,神色变幻,一会显得落魄一会又显得偏执。最终,他对着墙狠狠踢了一下。进电梯后,顾铮打了个电话。“帮我查个人。”同时,姜燃也打了个电话。“您好。我想起诉离婚。”那边显然也是被姜燃的开门见山
愣住了。“有什么要求吗。”“没有其他要求,只是想快点。”“好的。如果有这些证据,可以加快离婚。有家暴行为的、重婚或者配偶与他人同居的、虐待家庭成员的、有赌博吸毒等恶习屡教不改的、包办买卖婚姻的……”姜燃听到“家暴”和“包办买卖婚姻”时都愣了一下。嘴角扯了一下,想笑但最终没笑出来。姜燃仔细听完,没有一个严格意义上算的。“婚内-强-奸算吗。”“按照目前的离婚规定来说是不算的。只有在诉讼离婚期间发生-强-奸行为才可以。而且-强-奸行为很难取证,比较麻烦。”姜燃按了按额角。“所以你直接告诉我。如果没有任何证据的话。起诉离婚大概需要多久。”“最快九个月,最慢可能需要十八个月。”姜燃一听头都隐隐作痛。“行。那就现在开始吧。”“好的。稍后我会把需要的材料发给您。”姜家起诉顾家离婚案。正式开始了。

老男人。跟自己一比简直没什么竞争力。
姜燃隐隐约约听到关门声。从睡梦中陡然惊醒。客厅传来窸窸窣窣的脚步声。姜燃悄悄起身把卧室门锁了,拿起手机准备报警。脚步声悠悠晃晃,经过客厅停在了门外。姜燃不敢发出一点声音。想着如果是小偷不应该直奔房间,难道是杀人犯,还是-强-奸犯……“我。”是周沉。姜燃长舒一口气。“你怎么这么早回来了?我还以为是家里进了什么人。正准备报警呢。”但还没开门。“被开除了。”姜燃一听,这才开了门。“好好的怎么被开除了?”“说是上级新规定,云城户籍不给继续工作。”姜燃被气笑了。从来没有听过这么有恃无恐的理由。肯定是顾铮。姜燃看着周沉。“你想工作吗。”周沉点了点头。“我再去找找,看哪里缺人。”“不用了。他盯上你了。不会让你再有机会的。”乌云罩顶。姜燃浑身发冷,她觉得自己被一张网慢慢束缚住。那张网无处不在,她无路可退。姜燃打了个电话给姜煜。“我这有个人,给他安排个工作。嗯,对,以前当过守林人。前段时间还当过花匠。”姜煜那边立刻感到不对劲。姜燃什么时候让他给人安排过工作?“谁?”姜燃也不避讳自家亲弟。“男人。”姜煜那边沉默了一会。“要不今晚一起吃个饭吧。”姜燃愣了一下。“行。”姜燃挂了电话。她知道姜煜出马,周沉肯定能找到工作。但心情并没有变得好一点。周沉见状,慢慢抱住姜燃。姜燃喃喃道。
“终究还是要用他的方式来对付他。”姜燃跟周沉到的时候。姜煜已经等在座位上了。这是个高档西餐厅。地上铺着柔软的红毯,餐桌仅围绕落地窗一周。中间吊顶垂着一盏巨大的水晶灯,灯下放着一架钢琴,占据了大半个餐厅。琴声缓缓流淌,餐厅里顾客稀少,侍者穿梭其间没有半点声音。姜煜穿了一身得体的西装。精心打理过发型挑选了领带,耳后和手腕还喷了淡淡的男香。“怎么来这个地方吃饭。我记得你一向不喜欢这种餐厅的。”暖气很热,姜燃脱了一直裹到脚的羽绒服,里面只简单穿了一件黑色长裙,妆都没化,显得有些诧异。姜煜起身,轻轻牵起姜燃的手,吻了一下,行了一个西式见面礼。眉眼弯弯。“突然想吃他们家的和牛肉了。”姜燃觉得姜煜好像故意似的,在她的手背上多停留了两秒。湿热的气息弄得她有些痒。周沉站在一边沉默不语。姜煜微微挑眉。“这位是?”周沉视线和姜煜相遇。姜煜有着跟姜燃相似的一张脸,跟姜煜的脸一样显得乖巧。不知是年纪还是其他原因,倒是比姜燃的脸更秀气些。两张脸放一起,姜燃的脸倒显出几分野气来。姜煜也在打量着周沉。在来之前,他想过很多次这个男人会是什么样的。实际见了,发现和他想象中不太一样,但又好像很合理。周沉穿着实在朴素。卫衣卫裤运动鞋。站在姜燃旁边,好像总是让人容易忽略。但当他的目光放在你身上时,却立刻能感受到他。很有质感的一个人。姜煜立刻升起了十二分的危机感。这人可比那个什么林怀眠危险多了。姓顾的一直防着林怀眠。其实压根不了解姜燃。林怀眠跟一团棉花一样,是撑不起姜燃的。他从来没把林怀眠放在眼里过。但这个男人不一样。这个男人的骨头是硬的。他知道姜燃喜欢什么样的。因为他跟姜燃骨子里是一样的人。面前这个男人也是一样的。姜燃正准备主动开口介绍。按理说,也应该是由姜燃向熟人介绍新人。但旁边人却突然自行开了口。“周沉。”姜煜的脸色陡然差起来。姜燃也立刻感觉。从这句话开始,气氛有了微妙的变化。姜煜伸出手,笑道。“我姐姐蒙你照顾。”一句话就把亲疏关系分清楚了。周沉也伸出手,立刻感到手上传来的力气。他面色不变,以相同的力道握了回去。“应该的。”姜煜嘴角的笑有些扭曲。他现在看周沉真是哪哪都觉得不顺眼。看上去年纪比他大了……老男人。长得也不是特别帅。跟自己一比简直没什么竞争力。姜煜在心里偷骂了几句。

她再也不会像爱我这样爱上别人
姜燃觉得今天姜煜实在是有些奇怪。难道出于娘家人考验女婿的严苛?她飞速从中斡旋。“好了好了,赶快坐下吧。”侍者适时地端上菜单。姜煜坐得懒散,一副主随客便的样子。“姐姐。你先看看要吃什么。”姜燃看着菜单,点了鹅肝、松露、鱼子酱。姜煜点了这里的招牌和牛肉,还有白葡萄酒。周沉一看价位表,基本都是四位数,尤其那道和牛肉,价格是四千九百九十九。“……”“这位周先生要吃什么呢。”姜煜微笑看着周沉。周沉神色淡淡,转向姜燃。“没吃过这么贵的菜。不知道哪个好吃。你帮我点吧。”姜煜笑容僵在嘴角,感觉自己一拳打进了棉花里。姜燃凑过去,点了一道焗蜗牛。侍者这才离开。前菜焗蜗牛很快就上来了。按理来说应该是左手叉右手刀。但是姜燃向来觉得这种规矩很麻烦。不过,这种餐厅是不会自降身份提供勺子和筷子的。姜燃干脆直接右手拿叉子吃起来。周沉看着旁边的姜燃,也有样学样,拿叉子吃起来。“……”姜煜看着自己的左叉右刀,反而显得他像个异类。于是他也默默放下了刀,改到右手。一时气氛有些诡异的安静。一盘菜下肚,气氛热络起来,人也好开口了。姜煜对着周沉微笑。“周先生原来是做什么工作的呢。”明知故问。“之前是守林的。”姜煜眉眼弯弯。“哦。那每个月工资多少呢。”周沉叉肉打滑没叉上,一下跟盘子碰上。恰好一首钢琴曲结束,整个餐厅都能听见金属跟瓷器相碰发出的声音。“六百。”“……”“多少?”姜煜挂在脸上的表情直接碎裂。“六百。”姜煜实在想象不到六百一个月人要怎么活着,这完全超出了姜煜的预期。本来准备好的那些讽刺的腹稿,通通都咽回了肚子里。姜燃想过守林人工资不高。但是也没想到这么少。一时也有些发愣。姜燃偷偷剜了姜煜一眼。姜煜一脸无辜。陡然间没人说话。只有周沉仿佛没事人一样安然吃饭。“那个工作的事。”姜煜舌头在嘴里压了半天,终究提了个话头,“风景区那里缺一个守林员。不过就是离市区有点远。”离姜燃家也远。这个风景区,到市区开车都要两个小时。姜煜特意找了个远的。这样两人说不定见面机会就少了。姜燃自然想不到这层,只是问。“那边守林人住的条件怎么样。”“条件自然不会差……”
姜燃转向周沉。“要不我们明天去看看。不行我也住里面。反正我在那边也没什么事。”姜煜看着,对面二人那种亲密无间,无形中形成了一道隔阂。仿佛谁都插不进去。姜煜完全笑不出来了,脸色彻底冷下来。“姐姐。你是要和他结婚吗。”姜燃摇摇头,神色淡漠。“我以后都不打算结婚了。”姜煜稍微愣了一会。姜燃没有跟他正式谈过这个,但想到经历过顾铮那个老狗逼。还想结婚就怪了。他换了个问法。“那你是要跟他走吗。”姜燃皱了皱眉。“是他来找我。不是我跟他走。”姜煜听了愣住了。是啊。她可从来不是那种被人牵着鼻子走的人。他怎么会说出这种话?姜煜一时有些恼火自己。难道他潜意识里就认为这种关系一定是女人要放低姿态吗?他平时真的没有这么想。姜燃觉得姜煜今天说话让人很不舒服,脸色有些冷。“我去上个厕所。”转眼间人就没了。姜煜见姜燃人走了,心里更慌,忙着反省自己。周沉自然不会主动开口。两人沉默对坐许久,只是默默喝酒。“你喜欢她。”周沉先开了口。没头没尾。姜煜立刻褪去那副无害的神情,显出狠厉。“你说什么?”周沉对着姜煜温和地笑了笑。“放心,我不会告诉她。”姜煜盯着周沉盯了好一会,终于收回目光,神情显得有些颓废。“我太迟了。”若是他早两年长大。哪怕一年。说不定现在就没有他的位置了。感情很多时候就是一个时机。错过了就是错过了。再哭再闹也没有用。周沉没有说话。姜煜看着周沉,目光显得有些悲凉。“其实刚刚第一面我就知道你是什么样的人,她会喜欢上你这样的人,我一点都不惊讶……”似乎是觉得这话有点掉他姐的份。“当然,你来找她。也是应该的。”周沉没有在意他话里的蔑视,诚恳道。“谁会不喜欢她那样的人呢。”姜煜一时神色迷茫。“是啊,谁会不喜欢她那样的人……”夜风轻柔地吹进来,两人在这一刻居然达成了一种微妙的共识。“不过,你不要大意。我不会放弃的。说不定哪天,我就能取代你。”姜煜对着周沉笑。笑容纯真,甚至显出几分顽皮。仿佛两个孩子之间在打赌。周沉喝了一口酒。“她从来不属于谁。”姜煜注视着周沉的一举一动。他不想承认的是,面前这个男人,那种闲庭信步的笃定和淡然,同样吸引住了他。窗外灯火璀璨。周沉一字一句,仿佛在说着世间已然存在的公理。“但她再也不会像爱我这样爱上别人。”

你知道你跟他的婚约怎么来的吗
姜燃正在睡觉,被一个电话打醒。
姜燃平时手机不管谁的来电都是静音的。只有姜煜和周沉的手机打进来会有声音。
姜煜怎么这么晚打电话?姜燃的心猛然一跳。
电话里传来声音。
“姐。爸妈出事了。”
姜燃和周沉赶到医院的时候,已经是凌晨一点。
医院外围围了很多熟悉的不熟悉的面孔,公司里的人、一些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还有很多记者,都被保安挡在了外面。人群纷乱不已。见姜燃出现了,都试图叫住姜燃。
姜燃一路分开人群,像保安出示了身份证,这才带着周沉挤进去。
进去之后就显得格外安静空旷。急救室大门紧闭。整个走廊只有姜煜和顾铮两个人坐在门口的长椅上,没有半点声音。
姜燃的脚步声一出现。姜煜立刻从位置上站了起来。顾铮在一旁格外安静,只是在姜燃跟周沉出现的时候抬头看了一眼,随即就把眼睛转了过去。
“怎么回事。”
姜煜眼里充满了红血丝。“爸妈参加晚宴之后一起回家。司机一会不知道去了哪里,爸喝了点酒开的车。结果就被撞了。撞人的是一辆货车。爸那辆车直接被货车压碎了……”
顾铮此时再次听到这个消息,不知为何,整个人都在隐隐发抖。
姜燃感觉脑袋空白一片。
“怎么会这么巧?”
“就是他们故意的……他们故意的……”
顾铮的声音在发抖,感觉就快要控制不住自己。
半夜医院昏暗,顶上刚好有一束冷光打在顾铮身上,更显得他孤寂。
姜煜转头。“什么?”
顾铮转向姜燃。眼神已经失去了焦距。
“这是谋杀。”
空气中一时静到让人发慌。
姜煜似乎突然想到什么。“我想起来了……你知道你跟他的婚约是怎么来的吗。”
“不知道。”姜燃一脸茫然。为什么突然提到这个?
“爸妈没告诉我们这件事。我也是有次不小心听吴妈说的。”
姜煜看了顾铮一眼。“听说当时顾先生和顾太太和爸妈是世交好友。但有一天,二人双双死于车祸……顾家担心当时年轻的顾铮会被董事会其他人架空。于是临终前,顾家就给了姜家当时他们手里五分之一的股份,条件是顾家和姜家联姻。两家开展长期的合作项目,让姜家扶持顾铮坐稳董事长的位置。”
顾铮没说话。显然是默认。
姜燃也是第一次听说。她之前一直以为顾家二老是因为癌症去世……为什么要封锁这个消息?
“……后来被查出来。那个撞人的司机,是顾家流水线上一个员工。三年前,因为连续倒班工作一个月,一次夜班里打盹,被机器轧坏了一条腿。后来被上级主管诱骗主动提出辞职,所以没有拿到一分钱的工伤补偿。”姜煜深吸一口气,“ 后来他四处起诉,事情闹得很大,当时还闹上了社会新闻。但都被顾家压了下来,顾家甚至找人威胁他……后来他走投无路,撞了人后就自杀了。”
顾铮神色陡然狰狞,一把拽起姜煜的领口。“你胡说!”
姜燃怒火中烧。“顾铮你疯了吗?这里是医院。”
姜煜跟顾铮挣扎,被顾铮弄得近乎窒息,两个人眼看要打在一起。周沉见状,上前拽离了顾铮。
顾铮怒气转移到周沉身上。“我们的家事不需要外人插手。”
姜燃插进二人中间,冷道。“我们姜家人也轮不到你来动手。”
顾铮似乎一下被戳中了什么,脸色瞬间灰败下去。
姜燃俯身,仔细看了看姜煜刚刚脖子被磨出的红印。
“你刚刚还没说,他的家人呢。”
姜煜翻了姜燃背后的顾铮一眼,这才淡淡开口。“他老婆因为他坚持要起诉离婚了,后来也因为医药费高昂无力负担,父母也相继去世了。”
姜燃久久难言。
原来她和顾铮的婚约起源于一场车祸……她因为一场报复和顾铮绑在一起十三年。
姜燃一时不知道应该摆出什么样的表情。
姜燃随即想到。“这次撞人的司机呢。”
姜煜皱起眉头。“跳水自杀了。身份还没查清楚。”
姜燃背后忽而生了一股冷气,直往上窜。她觉得仿佛有人在暗中盯着她的一举一动。
“我已经让人把事情压下去……”
“不必了。”
姜燃刚准备说什么,急救室的门开了。
医生从
里面走出来。
顾铮第一个冲上去。“怎么样?”
医生摇了摇头。“两位患者脑部出血严重。”医生显然已经见惯这种场面,神情虽显得悲伤,但又有些漠然和疲倦,“一位还在昏迷。另一位已经清醒,不过清醒的时间不多了……你们家属准备后事吧。”

我让他跟你离婚了
顾铮的身影仿佛一下被定在原地,像一座突然被石化的雕像。
姜燃跟姜煜都没想到这么严重。在姜燃的印象里,姜继云陈忆岚都是生命力很旺盛的人。更何况她总觉得祸害遗千年。两个人的命都还长着。没想到,转眼间人都要没了。姜燃心里一时百味杂陈。
护士推门出来。“请问小顾是哪位?”
姜燃诧异。叫的第一个人居然不是姜煜,是顾铮。
众人目光都落在他身上。
护士也认出了他。
“患者有话想对你说。进来吧。”
门关上了。
姜燃下意识抱住身旁的姜煜。姜煜慢慢缩到姜燃怀里。
周沉在一旁静静站着,没有打扰。
“……姐姐,是不是我们都错了。”
姜燃安抚着姜煜的后背,没有说话。
一分一秒好像突然变得很漫长,姜燃脑中一片混沌,许多往事纷纷闯进她脑海里。
不知道过了多久。门开了。
顾铮仿佛被抽了脊骨一样,整个人都矮了一截。姜燃从来没有见过顾铮这副样子,像一个瘪掉的气球。姜燃一下觉得他老了。
顾铮眼神落在姜煜身上。姜煜立刻明白了,回头望了望姜燃。姜燃点点头。他这才擦干眼泪进去。
顾铮一个人坐进了椅子里,整个人仿佛陷进去一样。没有再说一句话,甚至没有再看姜燃一眼。
医院外面传来一阵嘈杂。姜燃细听着,似乎有人在喊“杀人偿命”,顾铮的脸色瞬间白了几分。随即传来保安镇压的声音。
姜燃脸色微变。
姜燃转头看见周沉,见周沉也神色凝重。她低声对周沉说。“去让外面保安不要伤人。”
周沉立刻起身出去了。
外面的声音逐渐小了下去。姜燃坐在椅子上,一时心头纷乱。
“姐姐。”
姜煜的声音唤醒了她。
姜煜脸上挂着泪痕。神色黯然。
姜燃擦了擦姜煜的眼泪。转身走到急救室的门口,推开了门。
房间里一股浓重消毒水的味道。
姜继云跟陈忆岚躺在两张床上。两人头上都缠着绷带。陈忆岚还在昏迷中,脸上戴着呼吸罩。姜继云已经清醒过来,估计是让人把床头摇高了,正半躺在床上。听到门被推开的声音,目光立刻黏在来人身上。
“燃燃。”
姜燃身形一滞。
她很久没有听到姜继云这样叫她了。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姜燃已经记不清了。那已经属于非常遥远的过去了。
姜继云目光灼灼地看着她,眼神明亮如炬。姜燃心里咯噔一下,明白这是回光返照了。
姜燃从来没有在一个人眼里看过这样的神情。简直可以用慈悲来形容。殿堂上的佛像与之相比都少了几分神韵。而这样的神情落在姜继云身上,更是让她感到震惊。姜燃觉得这眼神拥有穿透人心的力量。
姜燃沉默许久,把脸别过去。“我们之间已经没什么好说的了。”
姜继云也沉默。
“刚刚我跟小顾说,让他跟你离婚。”
“什么?”姜燃转过脸,震惊地看着姜继云。
她没想到姜继云能主动让顾铮提出离婚。想要的东西居然这么容易就得到了。姜燃一时有些恍然。
姜继云的面容好像瞬间坍塌,灰暗下去。“是我对不住你……”
很快,姜燃神色恢复了冷淡。“不需要。”
不需要你的施舍。
他们之间的仇怨不是用简单的同意离婚就可以彻底抹去的。有些伤害是无法弥补的。
“这么恨我吗……到现在也无法原谅?”
姜继云第一次如此低声下气地和她说话。跟他平时俯视众生的样子全然不同,如同一个垂暮的老人,宽阔肥润的身体逐渐缩起来,最后成为床上的一小点。
“不能。”姜燃神色漠然。
姜继云嘴角微微颤动,似乎想说什么,最终也只是苦笑。“罢了。”
“还有什么话要说吗。”她已经能看出姜继云眼神逐渐暗淡下去。
姜继云目光四转,看到床边的柜子上放了一个水果篮。
“最后帮我削个苹果吧。”
姜燃神色一动。
她从水果篮里挑了一个橙红色的苹果,从抽屉里找到一把小刀,蹲下身削苹果。
时间似乎开始倒流。那是七岁的一天晚上,姜燃学完了英语,姜继云快要从公司回来。姜燃突然想起她的老师上课时对她们说。如果想要对父母表示感谢,就可以替他们做一些力所能及的家务事,比如给他们削苹果……
那是姜燃第一次削苹果,削得磕磕绊绊,苹果像被牙啃过一样,最后姜燃看着觉得有些不好意思,还特意在苹果上雕刻了一张可爱的笑脸。
姜继云回家后,看到苹果大发雷霆。骂姜燃与其浪费时间削苹
果,不如有时间多背几个单词。姜家家大业大不需要她来做这种事。随后把那个苹果扔进了垃圾桶里。
姜燃一圈一圈地削着苹果。异常专注。橙红鲜嫩的苹果皮脱落下来,露出里面洁白的果肉。小刀在苹果上落下浅浅的痕迹。
姜继云的目光落在她身上。
姜燃毫无所觉。一心雕刻手里的苹果。那个笑脸是什么样的呢。弯弯的眉毛,大大的眼睛,笑起来的时候还缺了一颗牙。
姜燃削好了苹果,拿在手里看了一圈。姜燃看着苹果上的脸,恍然间,仿佛那个七岁的孩子,隔着二十余年的光阴,对着她毫无防备地笑。露出了准备换掉的那颗牙。姜燃忽而觉得,那个被扔掉的苹果其实也不是那么重要。
少顷,姜燃没有抬头,直接放在了面前的手心里。
几乎是同时,苹果无力支撑,从姜继云的手间滑落。咕噜咕噜滚到了床下,不知去了哪个角落。
姜燃猛然仰首,床上的人已经闭上了眼。

感恩世间让我们得以相遇
姜继云去世之后。姜煜代表姜家开了一个发布会,将姜继云死去的原因讲述了出来。社会各界震惊于此有预谋的杀人案。一时社会人心惶惶。对于工人待遇的议题也被引上了热潮。
之后,姜煜对姜家公司进行了大刀阔斧的内部改革。工资不变,每天的工作时间减少两小时,周末不再加班。一时间,姜家受到了各方面的打压。姜家被同行排挤而股市大跌。姜煜董事位置差点也不保。最终以顾铮出面收购姜家一部分股份,保下姜煜为新任董事长为结点。
听说在床上昏迷多日的姜太太听到这个消息之后,最终也彻底气绝了。
同样值得关注的是姜家跟顾家离婚的消息。七年的婚姻终以离婚告终。路人不免唏嘘。
媒体不断传来铺天盖地的消息,而此时的姜燃正在电影节的现场。
姜燃和周沉二人坐上安排好的席位,正遇上旁边的林怀眠。
“小燃。好久不见。”林怀眠依旧笑得温柔似水。
确实是许久未见了。自从上次见面。离婚、车祸、姜家公司改革、双亲葬礼……见面仿佛已经是上辈子的事了。
林怀眠目光停留在姜燃身旁。“这就是纪录片里那位?”
姜燃一时有些发愣。“是。”
姜燃的纪录片在这次的电影节上得了一等奖,今天是她被邀请来参加颁奖典礼。
林怀眠打量着周沉。神色有些复杂,暗藏了一丝探究的好奇。
“当时那个纪录片里,虽然他只出现了一个背影。但第一眼我就知道是他……”
周沉偷偷捏了捏姜燃的手。姜燃回头,朝他心虚地瞪了一眼。
林怀眠在一旁把一切都收入眼底,神色稍淡。“听闻你要去支教了?”
姜燃正色道。“姜煜拨款成立了一个慈善基金会,专门帮助偏远山区的孩子。我想,不如就以姜燃的身份去做一年。”
姜燃做出这样的事,林怀眠一点都不觉得惊讶。只是姜煜代表姜家,能有此改革的毅力,实在让他有些刮目相看。
“你弟弟这次倒是做得绝。听闻把董事会的那些人气得半死。”
姜燃神色淡然。“这本来就是我们应该做的。出生在我们这种家庭,没有人是完全无辜的。每个人的手上都沾着点血。”
林怀眠褪去玩笑的神色。
“你们打算以这种方式赎罪?”
姜燃坚定的神情中流露出一丝破碎的罅隙。“赎罪……或许吧。我们生下来就是有罪的。不知道哪一天就会以同样的方式死于车祸。或许是十年后,或许是明天。谁也不知道。”
周沉在一旁凝视着姜燃,姜燃的侧脸在舞台的灯光下熠熠生辉。暗藏一点决绝的毅然,又仿佛有一种新生的柔软。
林怀眠久久无言。“顾家的公司没变。”
姜燃无所谓地笑了笑。“他的心向来是冷的。”
林怀眠想说顾铮还是保下了姜煜。但他犹豫了一会,终究没开口。
台上颁奖典礼已经给到了二等奖,获奖者正在台上合影。
林怀眠突然开口。
“你还记得我上次没说出口的话吗。”
姜燃转过头,对上林怀眠的眼睛。“什么?”
林怀眠笑了笑,招招手。姜燃把身体凑过去。周围嘈杂的声音似乎都变小了。
林怀眠侧首贴近姜燃的耳朵。
周沉看着姜燃转过去的身体。和林怀眠对上视线。
“那时候,我看到你拍下的背影。我就知道,你爱上他了。”
这句话犹如一把尖锤一样,倏然凿开了姜燃的心。
姜燃霍然转过头,对上了周沉的眼睛。
姜燃心想,或许他什么都知道了。
主持人的声音突然响起。
“下面有请本次大赛一等奖获得者——姜燃。”
姜燃从座位起身。今天姜燃未施粉黛,只穿了一条棉麻的黑色长裙。整个人都很朴素。但她站在台上,却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周沉的目光紧紧跟随着她。她身上似乎又有一些不一样的东西了。
她似乎从里到外都在重生。
全场的灯光陡然暗下去,一束光紧紧追逐着姜燃。
姜燃站定,背后的大屏幕出现了姜燃的作品《泸沽寻梦》,下面写着作品的获奖词——
“于极静处见极盛,于沉默处见心音,于回首处见青山。”
随即,主持人请姜燃发表获奖感言。
掌声过后,全场慢慢安静下来。
姜燃本来有些紧张,那一刻不知为什么,她的心突然变得很静。她立刻决定放弃原来的腹稿。她想说自己真正想说的东西。
姜燃慢慢开口。
“首先,我要感谢泸沽族。她们教会了我如何真正地生活。”
姜燃声音低了些。
“其次,我要感谢自己。感谢自己对这个世界依然有爱。”
“最
后——”
姜燃的目光飞速捕捉到周沉的身影。周沉静静地坐在人群中,目光专注地凝望着姜燃。
姜燃立刻明白,周沉知道她要说什么。
他们隔着重重的人群,遥遥对视。
“我要感谢我的爱人——”
那一刻,时空交迭,姜燃仿佛又看见了泸沽连绵不绝的雨,看见茫茫虚空之中,一只白鹿分林踏雨而来。
“感恩世间让我们得以相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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