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书包小说网 > http://www.060209.com/ 《全天下都与我为敌》 第一章
陆龄睁开眼睛,四周一片漆黑恶臭,他什么也看不见听不着,凭着自己的求生欲反复向四周摸索,除了一片枯柴干草垫在身下以外,其他什么都没有。
意识到没有危险后,他懒惰的伸了个懒腰,脑海中不断浮现出自己睡着之前的情景。
记得那是一片火海,腥红的光芒烧的自己浑身炽热,无数虫豸沾染黑色的雾气从他双腿一直蔓延到头顶。他能感受到浑身的细胞都蠢蠢欲动的颤抖着,似乎随时都能将他的身体撕的四分五裂。
就在他实在承受不住这样子的惊恐时,他只感受到腹部插入一道冰凉火辣的东西,那是他亲手铸成的宝剑,用来除魔用的。而手握宝剑的人,是他的徒弟,一个叫做季棠的小混蛋。
懂了,看来他徒弟帮他解脱了。所以……。
陆龄有点迷茫,既然自己都已经死了,那么这里又是哪里?
在原地稍作休息一会儿,眼睛已经能适应周边的光景。
自己现在所在一间小屋子,从门口到墙壁大概只有五步路的距离极为狭小。虽然屋子没有窗户,可是由于是豆腐渣盖的,光线透过墙壁的缝隙渗了进来。屋内只有凌乱的杂草以及洒落一滩散发出浓浓气味泔水。
嗯,和他想象的一样,就是一个猪圈,只不过没有猪罢了。
陆龄起身拍拍身上的干草,一脚将门踹开,随着墙骨抖三抖,新鲜的空气也充满了整间屋子,让陆龄感觉自己是真真正正活着的。
还没来得及走出猪圈,一道语气不善但能听出来警惕的声音响起,
“你……你是何人?为何在我家猪圈?”
陆龄探头一看,原来是一个十几岁模样的小孩儿。小孩儿衣服一身补丁,头发肮脏凌乱的在后面扎了个小辫子,同时手里握着跟小竹鞭,身后牵着一头半大的小猪。
“在下……。”陆龄开口,可刚说两个字就愣住了。因为自己所发出来的声音比想象中的要洪亮许多,倒像是还没变声之前的样子。
“你是何人?”小孩儿以为自己没听清,又重复问了一遍。
“在下陆龄。此处是哪里?”陆龄忽略了嗓音的问题,注意力很快集中在周边。
周围的场景很陌生,彼时是傍晚,虽然光线不强但可以称此处为一片荒凉,根本就不是自己的老家乌虚山。
“你叫陆龄?骗谁啊?”小孩儿不知为何听见这话放下的警惕,“此处乃姜水,帝都西南角也,我劝你还是不要用这个名字,小心会被打哦。”
陆龄皱眉,明明这小孩儿说的每个字自己都知道,可为何连在一起就不懂。他打出生就叫陆龄好嘛,而且什么姜水什么帝都?这种地方自己从来没听过,他的乌虚山呢?
看陆龄不太聪明的样子,小孩儿会心一笑,当即自报家门,“我叫燕三,看你也是个流浪家子,我家在旁边,不如今晚暂住一晚?”
“你家人没教过你不能随便带陌生人回家吗?”陆龄教训道,“但是你要一直坚持在下也不是不可以答应你。只限于我啊,换成别人千万不要相信。”
燕三噘嘴,分明眼前这人看着比自己穿的更破烂,而且年龄也差不多的样子,为什么这么臭屁?没有问他那么多,燕三赶紧听他的话把猪关在猪圈里,领着陆龄来到了猪圈后面的家里。
燕三家也是屋不覆瓦的那种,只用了些干草厚厚的搭在屋顶上,四周墙壁用黄土勉强粘着,里面空间也不大,相当于五个猪圈那样,可是却挤满了人。
放眼望去全是一群和燕三模样极像但是个头只有他一半的小孩儿。小孩儿们围着燕三和陆龄叽叽喳喳的叫着哥哥。
燕三不慌不忙的介绍,“你别见怪,他们是我的弟妹们,我家这里鲜少能见到像你这样的生面孔,所以他们很好奇。”
陆龄望着孩子们无感,他对于孩子说不上喜欢也说不上讨厌,但从来不知道原来小孩儿是这么闹腾的。想当初自己捡到自家徒弟的时候他超懂事的,整日除了跟自己练习仙术以外就是搬着凳子坐在阴影下看书,谁干扰他也不予理睬。
发觉自己好像想的有点多,陆龄自嘲着为何一定要想那个差点杀了自己的人,于是转移话题道,“你爹娘呢?”
燕三顿了顿,还没来得及开口底下的小孩儿就争抢着喊道,“我爹娘到天上当神仙去啦,大哥哥不要羡慕,因为我们总有一天也要到天上当神仙的。”
陆龄眨巴两下眼睛,立马明白是什么意思。他悄悄回头看了眼燕三,这个小鬼的表情不太明朗,看的出来他只是在强颜欢笑而已。
“嗯……,你们说的对,所以你们的言行举止都能被天上爹娘看见,以后要当个好孩子才行。”
陆龄安抚着孩子们,燕三已经置身事外进伙房打算煮点稀粥什么的充饥。陆龄闲来无事只能坐在孩子堆儿里看屋外的天空。
此时天色已然落入夜幕,燕三家位于很偏僻的位置,所以相隔老远才能看见不远处的灯火。陆龄注意到万千灯火中唯有一处最为明亮,他指了指那处问这些孩子,
“那边是干嘛的?”
“那里是刘氏仙派,给你说你也不知道,就是修仙的地方。”
仙派?陆龄凭空想了下。以前算命先生说过自己乃仙莲转世,所以生来与众不同自带仙气,从而精通天下所有仙术。后来仙人亲临,赐予自己“凡仙”的称谓,也相当于是半人半仙了。
可那时天下除去自己会仙术的屈指可数,而且全部都集中在乌虚山附近,从不曾听说什么姜水这种莫名其妙的地方还有仙派的。
“……除去刘氏仙派,你们还知道有哪些吗?”
孩子们面面相觑,“你这问题可真奇怪,天下遍地仙派我们从谈起?莫非哥哥你家那边没有仙派吗?”
“啊?天下遍地?那岂不是和白菜一样?你们当真的吗?”陆龄有种不好的预感,当他从猪圈醒来就一直有这种违和感了。
“我们才不会骗人呢,再说这都是人尽皆知的东西嘛。不过说起仙派,唯有帝都的三大仙派最为有名。哥哥你不会也不知道吧?”
“哥哥不知道,”陆龄哄着他们,他对这群小崽子的好感度还挺高的,毕竟自己的年龄都已经快四十了他们还叫自己哥哥,显得自己好年轻哦,“你们讲给哥哥听啊。”
“帝都位于天下中心天子座下,其中乌虚山乃仙家聚集地,坐落着顺位十二家的仙派。传闻仙术始于那里,不少仙派会去那边朝圣,由于十二仙派的位置过于炙手,所以以天子为号召每两年举行一次以仙派为单位的仙术对决。而对决中的前十二家仙派有资格落根乌虚山。”
“那你们说的三大仙派是什么?”
“是献息季氏,案河张氏,乔懿霍氏的统称,他们从仙术未盛行就已经拥有一骑当千的实力了,至今也未尝败绩,所以一直在乌虚山上,是全天下人仰慕的门派。”
陆龄缓缓点头,没想到自己只是睡一觉外面就发生了这么多事情。话说自己到底睡了多久?一年两年?
“你们知道现在是何年何月?”
“帝都二一年,三月。”
陆龄呼吸一滞,心跳也不自觉地加快几分。他这何止是一年两年?记得他被徒弟捅死时是徒弟十三岁生日,距今整整十年之久!那他现在岂不是已经快要五十了?这群小孩儿还叫自己哥哥有点不妥吧,该叫爷爷了。
陆龄重点一直都不在点上,在他还在怀疑人生的时候燕三已经乖巧的给每人盛了一碗清汤寡水的稀饭放在桌上。
陆龄决定喝个稀饭压压惊,可低头一看碗中倒映出来的自己的影子,差点惊的连碗都给扔掉。
他面上原有一块丑陋到几乎辨识不出原本面容的疤痕,双眼差点瞎掉,那是在二十多岁时被猛虎撕伤。右耳缺失一半已然丧失听觉,这是在三十多岁的时候被野狼咬掉。喉结处有道足以毙命的勒痕,那是他年幼时差点被人杀掉留下的。
可是这些疤痕在映衬自己的碗中竟然通通消失不见,不止这样,就连眼角白发那些岁月的痕迹也荡然无存。
他不可置信的摸了摸年轻秀丽的脸庞,没想到他毕生所求的长生不老之术竟然真的出现了!不,这不应该叫长生不老,应该叫返老还童才对。
无以言喻的欣喜若狂使陆龄整个人精神不少。他约莫着自己年龄应该是刚弱冠之时,没想到跌跌撞撞大半辈子依旧如少年一样,换成旁人根本猜不到他还经历过生死大劫。他不介意乖徒儿再给自己补几刀。
不知道陆龄一会儿惊一会儿喜的究竟是发什么病,几个孩子看他行为奇怪只好在旁边不放心的提醒着,
“不要高兴的太早,仙派可是有讲究的,而且天下遍地仙派,要是哪句话没说对就会惹来杀身之祸呀。”
“哦?比如?”
“比如你刚刚说的陆龄,”燕三在一旁插嘴加入话题,“这个人可是所有仙派的忌讳,只要提这个名字就会遭到人人喊打。当然我倒是觉得无所谓,因为我又不信这些。”
“……这又是为何?陆龄做错了什么?”陆龄心情略微复杂,他以前确实得罪过不少人,可也没有什么深仇大恨吧?
“传闻说陆龄这个人物是染上魔教走火入魔,差点毁天下苍生于一旦,他放的火烧个三天三夜都无法熄灭,就连仙术都无法轻易压制他。更让仙派恼火的是陆龄仙术出神入化,恐怕现在的三大仙派都拿他没办法。虽然陆龄传闻丧命岩浆,可他还是成了仙派的禁忌,谁提这个名字就是谋反,会遭到追杀的。”
陆龄沉默。自己真有那么厉害?他咋不知道呢?不过说他仙术出神入化这点倒是不否认,现在各路妖魔鬼怪的仙派都出来了,可在他面前都是些蝼蚁,他才是万仙之长嘛。
……
这么说,如果他想统治个世界也是易如反掌?
陆龄想着想着突然“嘿嘿”笑出声来,搞得燕三一家有些发毛。
燕三护着弟弟妹妹们在他们耳边小声说着,“看见了吧,以后千万不要当这种人。”

第二章
夜深,凝聚万千阑珊处的帝都附近,坐落着一座高耸入云的黑色雾山。
雾山周边围绕着深不可测的力量,力量凝结成云遮挡住雾山的真面目,即便是身在帝都的人,也很少有能看清整座山外观的时候。传闻此处仙人下凡,命名为乌虚山,才使得乌虚山上仙力如此浓厚,也是顺位十二仙派要霸占此处的原因。
山顶,位于天下仙派第一顺位的献息季氏扎根于此,即便夜深人静也依旧有柔和的火焰点亮油落,照亮一小方土地。
季氏仙派掌门季棠夜不能寐,此时正伏案于书房,毛笔一停一顿不知道在写着什么。
约摸着时间差不多了,季棠甩笔起身,舒展了一袭黑深色衣袍,随手拿过贴身放着的油灯,悄声无息推门到了家附近的旧井旁。
旧井青苔磷石,映衬着月光散发出幽绿色的光芒。而旁边背对着季棠站着另一人,光芒打在他身上绿光万丈,季棠有点望而却步,说实话他不太想靠近他。
“季兄,你来了。”男人察觉到先行冲季棠打招呼,转过身来露出了清秀的桃花面相。
“你有何话对我说?”季棠站在离他五步的距离,上来就开门见山。
“此情此景,要与你说的话自然只有一件事。”
“我们之间不可能。”
“……拜托你正经一点,”霍钰挠挠头,“今日三月十五,半弦月,不是你曾经说的天下仙法最薄弱的时候吗?”
“是又如何?”
“因为仙法薄弱,所以大部分仙家早早就歇去了,即便灾祸降临恐怕也是神不知鬼不觉的,没人知道。”
“……然后呢?”季棠歪头露出光洁的脖颈,表情不解,虽然不知道是不是装的。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从很久之前就一直在研究还魂之术。虽然不知道你的目的,但是如果要实行必定会选择今日不是吗?今日无论什么东西诞生都不足为奇,因为除了你根本无人知晓。”
霍钰说出这话胸有成竹,因为他从小就和季棠光屁股长大,就算季棠不开口他也知道他在想什么。
“除了我?你不也知道吗?”季棠对问题一向找不到重点,这项绝活真传自他的师父。
“……我的意思是,希望你不要做出什么伤天害理的事,不要把灾祸引到乌虚山。毕竟我们都打不过你,如果真出什么事了不就等着世界毁灭吗?”
季棠无言,只是默默点头后拂袖离开。
回去时,他抬头望了眼天上的繁星,天上漆黑无云,星光闪闪,并没有表现出任何不祥来。
他此时究竟是生是死?还魂之术有没有成功?
心底隐隐担忧着,季棠熄去火苗,顺带回忆了一下自己年幼时痛苦的悲剧,决定不再为这个人思考了。
……
……
另一头,姜水。
没察觉到还有人正在想着自己,但陆龄大概只合眼了两个时辰不到就彻底睡不着了。
不为别的,就为燕三这小子人不大打呼噜怪响,估计这惊天动地的声音方圆百里都能听见,怪不得没人愿意与他做邻居,还不是因为他扰民厉害。
燕三的弟妹们也绝非凡人,在这种噪音之中竟然还睡得香甜,果然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陆龄对睡眠很有讲究,必须要在寂静无声的地方才能睡着。这源自于他的习惯,以前偶尔会有人想要他的性命,还专挑大晚上行凶,导致他连睡觉都需要保持警惕。这么说来他能活这么大也真不容易。
心里对自己感到赞许,陆龄起身决定找找附近有没有什么小河之类的洗洗身子。
他蹑手蹑脚的出门,同时自作主张的“借”了件燕三的衣服,朝着灯火通明的姜水走去。
离姜水不远处就有条护城河,因为是夜晚看不出来河水究竟干不干净,但是亮腾腾的灯笼将河水映照的一片橙红。看来姜水也是个不眠之城。
没有多想,陆龄随即脱掉上衣和鞋子,试探性的朝河水探去。
脚还没挨着水面,不远处就传来一声啼笑惹得陆龄心里痒痒。他抬头眯起眼睛一看,没想到竟是位打扮俏丽的漂亮女人。
可能这里过于乡下,所以女人的样貌足足为姜水增添了别样的风味,看起来上档次了许多。
再一细看,她还画着独属于红楼那一套的白胭脂,柳眉红唇丹凤眼,加上河岸不远处传来的女人男人们欢笑的声音,原来是位貌美的风尘女子。
“你个不知羞的叫花子,呆呆看着我作甚?”
“自然是姑娘的美貌足以令在下臣服才如此的。”陆龄回答的很诚恳老实。试问谁不喜欢漂亮的姐妹?
女人愣了愣,当即盈盈笑起来,但是并没放在心上。因为谁见她说的第一句话都是称赞容貌的,说实话已经听烦了。她在意的点是明明是个乞丐,居然还会以“在下”自称。莫非是哪个落魄于此的贵族?
陆龄见女人一副不相信的样子,忽然意识到自己现在是准备泡冷水澡的,被女人盯着多不好意思?虽说这女人的年纪对自己了来说和女儿差不多。但还是厌烦的挥挥手,
“去去去,别打扰我洗澡啊。”
“我并不准备打扰你,只是因你是个外地人好心提醒你一句而已。”
“你怎么知道我是外地人?”
“因为姜水人都知道,这条河是用来抛尸体用的。”女人说的面不改色,显然是习以为常。
陆龄低头看了眼,不以为然,继续将脚探入水中,随后慢慢走进去。
正常人听见女人这么说都会惊恐的赶快离开,从来没有这样明知道这是尸河还往里跳的,女人也是稀奇得很。
“你这是干嘛?莫非你喜欢和死人一起泡澡?”
陆龄摇头,“这水一点腥味也没有,而且尸体泡水时间长会浮肿从而飘起来,水面上也没有明显漂浮的物体。再者,就是河边那一排万紫千红的红楼,谁家红楼会开在这种扰兴致的地方?”
陆龄嗅觉灵敏,尤其是对于血腥气。更何况若真是抛死人的河早就臭气熏天了。
女人不禁拍手,她确实是想一个人静静才来到这里的,谁知道有个乞丐竟然比她来的早,占了她的好位置自然是想赶人的。
“你可真是机灵,说起来你那河水不凉吗?我知道有处能让你洗热水澡,要不要和我过来?”
“那你能保证不再骗我吗?你不骗我的话和你过去也可以。”
“谁再骗你谁是狗。”
“好嘞。”陆龄答应飞快,其实他刚半个身子进河水里就已经后悔了,因为这水比他想象中的要冷得多。
他快速将扔在地上的衣服重新套上,然后越过旁边的小桥到达对岸,顿时他浑身上下就被火红的光笼罩。
这个地方很小,但是一眼看去大部分在外活跃的都是些青壮年,而且夜深也是热闹非凡,实在是不像这个小村庄该有的活力。
女人款款走在街上,她过于引人注目,基本所有路人都要驻足回头张望一眼。陆龄跟在她身后有点像小跟班的感觉,想当初自己何等风光,什么时候沦落到这种地步了。但是为了一心捯饬下自己,陆龄姑且算是忍下,一直跟着女人走到一处小巷后面不显眼的青石瓦房停下。
房子上面竖有一个烟囱,此时正在徐徐向外冒出白色蒸汽,对于寒冷的陆龄来说光用看的就很暖和。
“这是只允许红女进入的浴堂,现在正是揽客时间不会有人在的。你不要说话随我进去。”女人快速吩咐一声,便撩开浴堂的帘子进去。
守着浴堂的是位五十模样的妇人,她衣服袖子高盘至上臂,青白色发丝凌乱的散落在耳边极为不修边幅。她右手举着烟袋,一缕又是一缕的白烟从她口中喷出,将她围绕的腾云驾雾一般。
“呦,三月姑娘来了,今儿个怎么好兴致不去接客来这里啊?”妇人表情迷离,看得出来被烟熏的神志不清了。
被称作三月的女人笑了笑,“路边捡到只肮脏的小猫,模样还不错,母亲叫我来给她净净身。”
陆龄顿时恍然大悟,合着他现在头发和脸都乱作一团分不清男女,就干脆当女的来糊弄人啊。
“哦?”妇人打量陆龄几眼,“不过也确实,你明日就要出嫁了,不好好找个接班人那红燕楼的生意不就彻底垮了吗?”
三月赔笑,拉着陆龄直接进去浴堂里面。
浴堂简陋,只有几盆热水在下面用柴火加热,可水蒸气依旧充盈不大不小的屋子,使身心立马温暖起来。
陆龄让三月背过身去,这才放心的将衣服脱掉用木勺往自己身上浇水。
三月觉得陆龄太大惊小怪,她什么样的身体没见过?难道还会对个小屁孩有非分之想?但是害怕陆龄咋咋呼呼的,也只好无奈听话,站在一边戳墙上的水泡。
陆龄瞅了一眼三月,回想了下妇人说的话,“你明天要嫁人?”
三月应了声,“是啊。”
“都要嫁人了怎么还接客?你夫家不会有意见?”
“又不是现在嫁人能有什么意见?再说到时候又不止我一个,还有王家大闺女,孙家二女儿,还有个什么来着想不起来了。”
“她们是她们你是你,再说和你有什么关系啊?而且为什么都是明天,难道是什么好日子吗?”
“怎么没关系了?从明天起我们几个要共侍一夫,未来相处的日子还长着呢。”
陆龄听了这话当即就愣住了,他怀疑自己听错了缓缓问道,“难道你们嫁的是同一个人?”
“对啊,这在姜水也不是什么小事,你不知道吗?”
“在下还真不知道。”陆龄感觉此生没有这么震惊过。没想到只是过了短短十年外面的思想观念就已经变得这么大了吗?像他那个年代只是稍微碰一下异性的手就会羞涩个半天,什么时候现在连娶妻都可以同时娶四个了?
三月背着身看不出来是什么表情,但是语气足以听出不是寻常人家姑娘嫁人那样子的惊喜,
“我明日的夫君是刘家的大少爷,刘家你总知道吧,就是姜水唯一一个仙派。因为这个地方属于偏郊,容易有毛贼,仙派不肯在此扎根,所以刘家相当于姜水的护卫,任何人都不敢违抗,这才让他们横行霸道惯了,烧杀抢掠无恶不作,刘家没有一个好东西。”
“那你为何要嫁过去?”
“……因为红燕楼没有钱了,这样说你能懂吧?同样什么王家孙家也是,家里穷的揭不开锅了才出此下策的。”
陆龄无言,原来说了一圈就是卖女儿。只是可怜三月以及其他无辜的姑娘要嫁给一个这样的恶徒。
还以为三月会对此愤愤不平,可没想到她
像是想开了一样抬头笑得很轻松,“不过我也不是任人鱼肉的,刘家唯一的好处就是有钱,只有我攒几年积蓄就可以逃到帝都,到时候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帝都?不是离这里很远吗?你去那里做什么?”
“自然是要见全天下最勇敢的红女,那是我们女子的信仰。她虽然也是红尘出生可是从来不委曲求全,是最能懂得女人苦的人。她同样也惩恶扬善,至今帮助过不少命苦的女人,只要求她,她一定会帮我报复刘家的。”
提起那位红女,三月明显可见的憧憬,看来确实是她心里的白月光。
没想到原来外面还有这样出名的女子,陆龄没放在心上,毕竟他向来对这种事情不感兴趣。
可谁知三月又继续说道,“瞅你那乡巴佬的样子肯定也不知道那位红女吧?她叫陆为为,天下君子都想博她一笑,还住在帝都最有名的珍餮楼,在有生之年我绝对想去那边一览风采,同样也想和陆为为姑娘好好请教一下如何才能把那些老男人通通……。”
话音未落,三月只听身后像是有人滑了一跤一样响起了沉闷的落地声。
她诧异的回头,只看见陆龄一脸痴呆的坐在地上,而表情更是丰富的有趣。
这也不能怪他,只因为三月嘴里的这个陆为为,正是他天真可爱的妹妹。

第三章
燕三从睡梦中醒来,天色早已大亮。他很少起的这么晚过,平常都是弟妹们饿肚子缠着他起来做饭。而今日他的弟妹们因为有了新的玩具没有打扰他的睡眠。
燕三迷迷糊糊的抬头,发觉被弟妹围绕在中间的人有些许面生。
此人虽然穿得破破烂烂,可面庞却是白嫩的如宝玉一样干净。他的黑发偏长,用草绳随便在后脑勺扎了个会晃动的小辫子,从而将小脸全部暴露出来。
他天生五官标致,双目黑珍珠般明亮无暇,红樱桃样娇嫩的唇瓣一张一合的为自家弟妹说着笑话。讲到好笑之处,他会毫不忌讳的放4大笑,眼角弯弯,眼睑下面微微泛红,是一位不可多得的美少年。
燕三不记得在姜水还会有这么俊美的少年,但是光凭他的样貌就无法让人警惕起来。
陆龄见燕三起来了,就用嘴努了努地上放的破碗,“那是在下晚上寻来的白米饭,擅自用你家柴火加水煮了,味道不怎么好但是可以填饱肚子。你赶快吃了吧。”
听这声音分外熟悉,燕三愣了会儿才反应过来,“你是……陆龄?”
陆龄歪头表示不解,“不会一个晚上你就不认识我了吧?”
燕三不可思议的起身反复打量他,看他洗的白白嫩嫩竟然像是换了个人一样,如果自己洗干净点是不是也是个美男子了?
陆龄记得自己刚洗完时三月也是同样的表情,不就洗个澡吗?能有多大变化?
被他看得心烦,陆龄甩甩手起身,象征性展了展衣服,对燕三以及弟妹们深深鞠了一躬,“昨天给你们添麻烦了,今日我就要离开这里了。收留之恩我陆龄永生难忘,待日后在下会安排徒弟登门报答你们。”
忽略了‘徒儿’二字,燕三缓缓点头,“那你要去哪里?”
“去乌虚山。”
“你也要入仙派?你会仙术吗?”
“略懂。”
“既然如此你就去刘家不就好了吗?我家弟妹好像有点舍不得你。”
燕三看出来陆龄说要走时自家弟妹不舍的样子。
他平日里要上集市编草鞋挣钱,经常不在家。弟妹们无人陪伴很是寂寞,所以才不想陆龄走的。
“在下老家就在乌虚山,只能去那里了。但是我们一定会见面的,到时候我介绍好的闺女给你认识哈。”陆龄说的极为轻巧,反正他这人就是喜欢口头答应的好,实际转头就忘。
“好吧,”燕三妥协,忽然他好像又想起了什么,“对了,说到刘家,今天刘家那个大混蛋成亲,门口有放饭的,我要去领点回来。”
陆龄想了想,“正好在下要去寻辆马车,同你一起吧。”
其实凭陆龄这样仙术高强的是可以做到腾云驾雾,但是从刚才开始他就一直试图运气施展仙术,可尝试几次都无果。可能是他返老还童的副作用,他没办法也只好用原始的方法去乌虚山了。
有人同行燕三自然是高兴的,这样他就可以多领份饭了。所以他以最快的速度将大米粥喝掉,交代好弟妹们看家,就和陆龄一起朝已经开始热闹起来的姜水中心前去了。
去看热闹的人还不少,当然大部分是以免费伙食为主的。燕三看上去和别人都不怎么亲近的样子,但是他俩一路上遇到不少和燕三打招呼的人。
这个时候已经不像晚上净是点青壮年了,大部分都是中年老年的人在,所以陆龄和燕三夹在中间还是有点唐突的。
他们被人潮冲向刘家附近,隔着老远就能看见刘家金碧辉煌的门匾。这家装修确实气派,可是俗不可耐,只知道用金闪闪的东西在上面堆砌一通,但是足以证明他们家确实是姜水最有钱的大户了。
正门口有三个轿子停着,一个比一个火红似火,看着就很喜庆。燕三在一旁贴心解释着,“这是新娘子的轿子,一会儿等刘家的大混蛋骑马出来,他们会一起去庙里拜堂再回来。”
“可是不是有四个新娘子吗?怎么现在只有三个轿子?”
挨着燕三看戏的大叔在一旁听见插嘴,“你们是不知道,昨天晚上乔家的三女儿上吊了,还说什么死也不嫁流氓?你说说,这都是穷惹的祸呦。”
乔家三女儿应该就是那位三月说不上名字的姑娘了。陆龄心里对她有些许赏识。我命由我不由天这点倒是对的,只是可惜乔姑娘选择了这种错误的方式草草结束了生命。
大叔感叹完乔家女儿,话锋一转开启了新的话题,“不过我倒是期待那位三月的打扮,相比更加美若天仙吧。”
燕三摇摇头,“就算再美又怎样?她的心已经死掉了,在我眼里和冰块没什么区别。”
“这话怎么说?”
“谁不知道三月以前有个情郎,但是前段时间不是被人谋害扔护城河里淹死了吗?这个女人可好,情郎尸骨未寒她转头就和杀害情郎的凶手刘家大混蛋成亲了。”
“嘘,”大叔赶紧冲燕三比了个手势。还好现在人多热闹没人听见燕三的口无遮拦,“你小声点,这里处处是有心之人,小心回头告你一状可有你受的。”
“本来就是嘛。”燕三嘟嘟囔囔的。
陆龄则对此表现出浓厚兴趣,“你悄悄告诉我,你刚刚说的话当真?”
“自然当真,因为我卖草鞋之前就是在刘家当苦力的,我亲眼看见刘家大混蛋杀了一个书生,然后扔进河里了。后来才知道那是三月的情郎,好像还定亲了呢。不过……我刚刚说的也有点过,那位三月姑娘在情郎死了之后得过一段失心病,见到护城河就想跳下寻死,这才被老鸨匆匆忙忙卖了。结果好巧不巧卖的人还是刘家大混蛋。我还以为三月会抵死不从呢,谁知道人家第二天就兴高采烈的抹好胭脂接客去了。”
陆龄点点头若有所思,他看了眼聚集越来越多的人群忽然意识到自己不能再在这个地方待下去了,所以快速和燕三告了别,留下在原地傻眼的燕三隐藏气息,和蛇一般越过人群成功来到了刘家的后院门。
和他想的一样,果然人都集中在前门,后院门除了两三个无聊的守卫人以外没有多余的人在。
还好刚刚跟燕三说话的时候发现了自己身上一个子儿也没有,就算找到马车他也没有办法付钱。而既然刘家作恶多端,那何不‘借’他匹马来用用?想必有钱人家的马跑得肯定快,这样他用不了多久就能到达乌虚山了。
成功的又没找到刚刚和燕三说话的重点,陆龄心里还在乐呵着。他找准那几个守卫最无聊的时机,悄悄从地上摸了几块石头用尽自己的手劲儿将其扔了出去。
纯扔石头肯定没有多大威力,所以陆龄一般都会在上面附加些自己的仙力,这样扔出去的效果堪比弓箭。可是面前这几个守卫怎么看都是普通人,如果真的用尽全力恐怕石子会直接穿过他们的头颅,一招毙命。
为了保护他们的小命,陆龄控制好了力气,谁成想,可能是他用的力气实在太小,扔出去的石子软绵绵的,没飞几尺就“啪叽”一声掉在地上。
陆龄吓得赶紧躲起来,心脏不停的颤抖。分明他用的力道和曾经是差不多的,怎么可能连飞都飞不起来?莫非是他返老还童之后力气小了?
陆龄不信邪,看那几个守卫没有发现自己,就重新捡了几个石子,闭目运气将全身的精力全部集中在指尖,随后目光锐利,而手中的石子也如同磨好的利剑一般锋利无比。随着他用尽全力的向前掷出,石子终于有了飞出去的迹象。
石子确实跟他想象的一样成功砸中了几个守卫的脑袋,然而就像蚊子叮了个包,石子轻轻的接触到他们然后落在地上,要多丢人有多丢人。
守卫成功的发现了他,自然是火上心头。本来他们还想着去前门和人一起热闹,可是却被派到了后面这种又荒凉又无聊的地方,还要被个孩子戏耍,他们想杀了陆龄的心都有。
“大胆,竟敢在此造次!”守卫一声怒吼,惊得陆龄打冷颤。
他现在不装了,他很有自知之明的发现自己体内的仙力已经化为虚无,恐怕就是连个老头子都打不过,更别提面前三个手握武器年轻力壮的男人。
不过不要紧他还有另一个计划。
只见他气沉丹田,吐气纳息,用尽和刚刚同样的力气大吼一句,
“妈呀,救命啊,打人啊!”
随后脚底抹油快速转身向后跑去。
守卫们打从出生起就没见过这么欠揍的人,此时已经什么都顾不上了,只想好好逮着陆龄狠狠的揍他一顿。遂紧跟其逃跑方向,追杀陆龄。
待他们跑远后,陆龄这才不紧不慢的从围墙后面翻过来,顺带拍拍自己身上的尘土很游刃有余。
其实他根本就没有逃跑,只是挑衅一下他们然后躲起来,等他们走远再出来而已。这么愚蠢的计划他本来是不抱希望的,没想到他们还真的上当了。
没有人看管,陆龄立马回归本性,背手像是逛自己家一样推开大门进入刘家,又将门好好关着当做无事发生。
得亏刘家还是姜水的护卫,就凭这样,恐怕他们自己家就先遭了无数次贼吧?

第四章
刘家外面看上去俗不可耐,里面更是如此,处处彰显着他们家用钱堆砌的金砖金瓦,可是依旧亮瞎了陆龄的眼睛。他没见过世面,只觉得虽然俗,但是有钱是真的有钱,有钱人的俗,谁又不喜欢呢?
刘家后院似乎是个小仓库,一间一间矮房连在一起,每间上面都落了锁看起来很可疑。
索性他虽然没了仙力,但是其他的技能还在身上。他熟练地从旁边薅了一根狗尾巴草,将它拧成股插进锁眼里细细的捯饬起来。没过一会儿锁便捅开了。
他悄悄推门探头看去,映入眼帘的是一筐接着一筐的水果。只是开个小缝隙里面的果香便立马溢了出来,可见数量何其之多。
没想到居然单独用个仓库放水果,可真够大材小用的他也不怕放坏喽。
陆龄本着为人排忧解难的想法,顺手捞了个苹果在衣服上蹭了蹭便啃了起来。
他又用草将其他的锁捅开,其他几个房间里分别装的是粮食,布匹以及画卷之类的,看来这里是他的宝库,也不过如此嘛。
陆龄吃完苹果把苹果核往后面一扔。在画卷里面翻看有什么自己能用得上的东西。不翻还好,一翻还真让他找到了,他找到了目前去往帝都的地图。
他看了一眼,经过十年之久现在天下改叫贤商王朝,而帝都则是贤商王朝的首都。姜水确实是在地图的边边角,他粗略算了一下如果从今天快马加鞭启程,估计要一个月后才能到。
一个月说长不长说短不短, 返老还童之后他有的是时间,姑且就先将地图装起来以备不时之需。
他将打开的仓库关上,锁也锁好,顺带又藏了个苹果决定先找一下这家的马厩在哪里。
过了后院,前面的人显然多了不少,但是都是个个脚步匆匆,十分忙碌的样子。即便看见陆龄在边上晃来晃去也以为是哪个偷懒的伙计,没工夫搭理他。
陆龄绕着刘家转了一圈也没找到马厩的影子,无奈之下他只好随便拉住一个小伙计询问道,“在下是新来的,老爷让我牵匹马但是找不到马厩,你知道怎么走吗?”
陆龄说瞎话向来不眨眼,他自己都快相信了。小伙计却狐疑的看了他一眼,“你说什么呢?这里哪有什么马厩,今日大少爷骑的马是从隔壁乡里借来的,再说那么名贵的畜生怎么可能让你牵?”
陆龄眨巴两下眼睛,他怎么会知道刘家这么有钱竟然还要借别人的马用?
小伙计见他支支吾吾,顿时明白了什么,“我知道了,你就是想找个借口去前面凑热闹吧?这边都忙成什么了你还想着玩。你看见前门没有,那里放了一堆贵客送的东西,你赶快与我搬到宝库啊。”
居然还有宝库?陆龄十分乐意,立马答应着跑到前门,选了个看上去轻巧的花瓶,后跟着小伙计左拐右拐拐到了位于正堂后面的屋子。
这间屋子不愧是放置钱财的宝库,比后面那几个屋门都看起来结实不少。源源不断的有人进出放置东西,而门口还有两个家丁盯着,要是想顺几个金子恐怕不是什么简单的事。
陆龄眼馋的看着唾手可得金银珠宝,还没来得及摸摸就被小伙计拖着继续搬东西。
过了半晌,莫名其妙帮刘家工作了一通的陆龄觉得自己有点智障,正想找时机溜走,谁料到隔壁村酒厂掌柜也来祝贺,送了几十坛上好佳酿,陆龄一看酒就又把持不住了。
他老酒鬼了,认识他的人都知道他无酒不欢,要问具体到了什么程度,大概就是刚入魔教那会儿业绩老是上不去,以酒当水缓解压力吧。再加上他的酒品很好,喝再多也没有伶仃大醉过,就经常约上认识的人狂饮一天。
他都十年滴酒未沾了,早就闻到味道按捺不住内心的火热,想好好喝上一杯。
外面宾客送上的贺礼基本已经搬得差不多了,门口两个家丁催促着伙计动作快一点,他们好清点一下东西。
陆龄看他们是头脑简单的粗人,而且似乎也对屋子里的美酒有所馋涎,顿时知道该怎么应付他们。
“大兄弟,”陆龄客气的搭上其中一个家丁的肩膀,“站了这么久累了吧?”
“去去去,该干啥干啥去,别在这耍宝。”家丁不耐烦地将陆龄推开,心想什么时候雇了个这么自来熟的家伙。
“诶,别见外啊老弟,你们去前面休息会儿,这点我替你看着啊。”
“叫谁老弟呢?你哪个堂的啊,再不滚开我去你们管事的哪儿告你啊!”
家丁看眼前的黄毛小子口不择言,更加心烦。他们还想赶快把人打发了自己捞点好处呢。
陆龄笑了笑,鸡贼的指了下前面乱哄哄的人群,“老爷刚才心情好,开了坛酒在前面,在下看你们实在太辛苦了就藏起来大半坛放在前堂草丛里面,专门犒劳兄弟你们的。你们与我也是志同道合之人就提个醒,这宝库里的东西可是有数量的啊,就算缺了一点到时候问起来可不好招架。”
陆龄已经暗示的很明白了,想必这两个家丁偷喝酒也就是每坛挖一勺而已,不会动太多,这哪有喝一坛来的尽兴?
果然两个家丁一听这话立马喜上眉梢,他们不约而同对视一眼,心里有几分动摇。
陆龄怕他们不肯,顿时故作难色,全身心上下都演绎着担忧,“唉,早知道我就不放草丛了,指不定谁看见就偷了去了。”
两人一听这话当即紧张起来。他们一口都没喝到又怎么能便宜了别人?
虽然心里还是有点犹豫的,但看陆龄很机灵的样子交给他应该可以,大不了最后出事了把责任全推给他。
如此想着,家丁又不放心的交代几句,这才两步一回头的缓缓离开。
没想到真的这么好打发,刘家多半也是要毁在内部手里。而且这两个家丁一走一时半会儿也回不来,陆龄知道前面正在招呼有力气的人抬轿子,估计他们还没走到草丛就已经被叫走了。
少了碍事的人,陆龄左右回头看了看确定没人发现后,赶紧钻进屋内将门从里面抵住,苍蝇搓手一样迫不及待的撕开封住酒的油纸。
顷刻之间,香甜醇厚的酒香便侵袭了整个屋子,就连夺目耀眼的财宝在这等佳酿面前也黯然失色几分。
陆龄不用看就知道这酒恐怕是酒厂掌柜下了血本送的,不花个几十年是酿不出来这等香气。多半是有事求于刘家。
想到刘家人气急败坏的表情,陆龄莫名更加激动。他也不是什么魔鬼,但是最喜欢看别人傻眼的样子。
“虽与你家无冤无仇,但是还是得罪了。”陆龄颇有礼貌的朝空气致歉一番,随后一头扎进酒坛里面大口大口吞咽起来。
他足足憋了一口气将一坛酒一饮而尽,从酒坛中抬起头来,陆龄感觉浑身轻飘飘的,像是乘坐羽毛遨游天空一样。这种感觉是他从来不曾有过的,甚是奇特。
他没有多想,将空坛子扔在一边举起另一坛又是一饮而尽。吞咽完毕后,迟来的酒劲开始了,他浑身瞬间火辣滚烫,双眼也眼冒金星的打起转来。
他挣扎着起身感觉浑身不对劲,尤其是胸口几乎要撕裂一般的难受,胃也在顶着腹部,想要从腹中冲出来那样的饱涨。
这酒怕不是有毒?
陆龄第一时间不是认为自己喝醉了,而是这样甩锅的想法。不过这也不怪他,谁能料到年轻的他这么没有酒量?换成10年前的自己估计这几坛酒还不够喝的。
他赶紧后退两步远离那几坛酒,但是味道又一直在他鼻中萦绕着让他欲罢不能。其实这种感觉说不上来太坏,只是很陌生,让陆龄想起了自己死前的样子。
那时他也是浑身烫如火烤,每走一步脚下都能窜出一团橘红的火苗来,不知不觉间,在他奔走求救的时候竟将周围的一切全部点燃,那种惶恐他毕生难忘。
总之这酒已经灌下去两坛是不可能再喝了,他四肢无力,后来狠狠跌倒在地上望着天花板似死似活的发懵。
……
也不知道他究竟迷糊了多久,等他缓缓恢复了些意识时,屋外已然嘈杂一片。虽然他酒还未醒,但是外面人说的话他还是能听得一清二楚。
大概就是三个新娘子与刘家大少爷在庙里拜完堂,现在已经回到刘家设宴请宾客入席。
没有想到拜堂已经结束了,看来他确实睡的时间不短。陆龄擦掉口水坐起来环顾四周,望着一片又一片白花花的银子想着自己应该在路上装点盘缠,就随手薅来一匹布料,随便往里面抓了些东西裹上,再紧紧系在身后这才安心起来。
醉酒时的思想是不能和清醒时相提并论的,正常人这时候偷了东西肯定是想赶快跑的,可他临出门前看了眼身后光秃秃的墙壁,心里想着如果自己不留个记号那岂不是没人知道是他“借”的钱?
如此想着,他便从旁边架子上拿下来一块金币,在地上的黑灰处抹了抹,随后摇摇晃晃的用金币在墙上写了几个大字,“陆龄仙子下凡一游。”
虽然歪七扭八但是足以辨认出来。
感觉自己干了一件什么很伟大的事,陆龄顿时开心起来,他不忘把金币往兜里一揣,随后大摇大摆的推门朝屋外走去。

第五章
宾客聚集在一进刘家的正堂大院里,而三个新娘子则披着红盖头,依次下轿子站在轿子一侧等着善后的夫君骑马归来。虽然三位姑娘穿着打扮一样,但还是能辨认出来那位身材最为高挑的人就是三月。她因为身份问题而上不得台面,所以只允许在最末尾候着,身旁也没有照顾她的人。
陆龄晕着头在外面晃来晃去,没想到喝个酒竟还成了他保命的工具。刘家的下人们看见他浑身酒气以为是哪位宾客带过来的家属或者小二,没有阻止他乱转。毕竟能醉成这样的肯定不是在刘家工作的人。他们也想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就对他的醉酒行为不予理睬。
多亏了这样,他在刘家悄悄搞了不少破坏,不是把厨房的油壶当成酒壶洒了一院的油,就是潜进洞房把里面的所有易碎物件全部砸在地上。
最后他摸到门口,眼前的红色轿子在他眼中逐渐幻化成了数个飘来飘去,颇有邀请他的意思,他咧嘴一笑,指着轿子大声叫好,“还有人来接陆龄仙子回家,妙哉。”
随后毫不客气的冲向最不显眼的轿子,撩起裤腿就想往里面跳。
“你干嘛?!”
惊呼出声的正是三月,因为她透过红盖头的下面看见个不守规矩的人竟要钻进自己轿子里,难免会受到惊吓。
她赶紧将盖头揭开,没想到是陆龄通红的脸庞进入了眼帘,顿时一扫今日阴霾,有些好笑。
“嗯?”陆龄听见三月的声音看了她一眼,等努力辨认出来是谁之后才傻笑着,“哦……,原来是三月妹妹啊,你怎么在这里?还穿得……穿得这么花里胡哨。”
三月闻到难闻的酒臭气,不禁皱皱眉头捏住鼻子,一副嫌弃的表情,“你才多大啊就学别人喝酒,将来能有什么出息?”
“你才是,年纪不大管的倒宽。别扯别的了,赶快让人把在下送到乌虚山,我要回家。”陆龄成功钻进轿子,还得意的掀开帘子对外面的三月吩咐。
三月扶额,还好陆龄耍酒疯进的自己轿子没人发现他,要不然可是要被乱棍打死的,“你清醒一点,今日是我成亲的日子啊。趁没人发现你赶快走吧。”
“成亲?对了我想起来了,”陆龄一拍脑瓜子想起了什么,“你不是三月妹妹,你是小狗才对。”
“说谁小狗呢没大没小!”三月故作生气,但是并没有把他说的胡话放在心上。
其实她有一个弟弟,但是小时候染上疾病死掉了,要是他现在还活着估计也和陆龄这般大,所以三月对他的耐心要多一些,即便他一直管自己叫妹妹,她都毫不在意。
“本来就是嘛,你之前说过的,再骗我就是狗。”
“可我也没有骗你啊。”
“怎么没有?”陆龄眯起眼睛,无精打采的挂在轿子的窗边,用垂下来的手绕着三月红色盖头穗玩,他微醺的面色使气氛有些异样,“你分明不想嫁人的,可是还说‘嫁了也好’。这难道不是在骗我吗?”
三月愣了愣,面上有些挂不住。微风吹过她面庞左右两侧的珍珠耳饰,发出细小入微只有她自己能听见的声音,和此时自己因为心虚而颤抖的心跳出奇的一致。
她不太明白,本来这些都是应该只有自己能听见能隐藏的,可在此情此景,好像陆龄也能一清二楚。
大概过了几秒,三月回过神来将陆龄挑逗盖头的手打掉,为了保护自己使语气冰凉几分,“你想多了,我没有说谎。”
陆龄无所谓的耸耸肩,“真是这样就好,说起来你还应该感谢我,昨晚若不是我在河边想着洗澡,说不定今日河里又将多了你的尸体。”
“……我不懂你在说什么。”三月将盖头放下来重新遮挡住自己的脸。
“爱人死去很痛苦吧,”陆龄语气依旧漫不经心,能成功惹毛所有的人,全然听不出来是在讨论很严重的话题,“在下就没有死过重要的人,怎么样羡慕吧?因为你是说谎精,所以你才这么痛苦的。”
三月十指在身侧紧紧握成拳头,双眼充血一般红肿。她的自尊心极力维持住理智才避免一拳打在陆龄脸上的动作。这人到底在想什么?如此戳别人的痛处就这么有意思吗?虽然不知道他具体听到了什么八卦,但是也八九不离十,如果他在知道的情况下还能说出来这种话,除了故意还能是什么?
原本以为他只是嘴碎了一点而已,没想到醉酒后说出来的胡言乱语这么不中听。
陆龄迷瞪的看向三月颤抖的身体,更是觉得有点奇怪,“忍着很难受吧?明明不用忍耐打我一巴掌多好,我都做好被你打的准备了。不会你连这点胆子都没有吧?那还想着寻什么死?不要给别人添麻烦好吗,大家都不像我挺忙的,万一没工夫救你怎么办?”
“这与你有何干系!”三月终于忍无可忍大吼出来。
正巧刘家大少爷骑马从后面过来,将三月失控大吼的全过程看得一清二楚,不禁脾气上了头。
他早就窥探三月美貌很久了,而三月也是以性情温柔而出名,最会讨好男人。刘少爷最讨厌的对象正是这种大嗓门,性格强势的女子,尤其还是在自己大喜的日子上。
三月这一声可不小,吸引了前面所有人的注意,同样也发现了陆龄的存在。
“你是何人!怎敢做出这种无理之事!!”刘家的下人们都慌了,他们可不想因为自己怠慢三月而让这种毛贼趁虚而入。
陆龄一边打哈欠一边从轿子里出来,顺带伸了个懒腰慢吞吞的道,“在下陆龄,有何贵干?”
“陆龄!这……!”
此话一出,众人更是惊掉了下巴,谁也不敢吭声。众所周知,他们刘家虽不是什么能上得了台面的仙派,可毕竟也是正经修仙的地方,最听不得陆龄这种忌讳的名字出现。
他们心里知道这个小贼是胡言乱语,可是他怎样都好可偏偏当着刘家大少爷的面说出这个名字,这不亚于当众摸老虎的屁股给他难堪。
果然刘大少爷的表情扭曲到了极点,可是他自幼愚笨,对于仙术什么的一窍不通,根本不及自己天才的弟弟和过世的父亲,当然也不可能当着众人的面显出他的无能,所以只好气急败坏地叫喊着,
“你们愣着干什么?还不赶快把他抓起来!!”
众人一听这才缓缓回过神来,刘家的门徒快速将陆龄包围,左手食指与无名指并齐放在胸前,极其顺畅的念起口中的术语,要对陆龄施展禁足之术。
陆龄虽然喝醉了但是不傻,即便他现在仙术流失大半可这种最低等的仙术也根本无法让他禁足。
低等的仙术破解方法也很简单,只要出了他们的阵即可。陆龄身轻如燕,轻轻一跳便跳出了比自己的一头还高,他用力踩踏着其中一个门徒的肩膀跃出法阵,显得极其潇洒。
还好他的轻功是从小就练着的,就算返老还童了也没有忘记这项本事。不过他现在站的还不是多稳,虽出了法阵可依旧摇摇晃晃的需要扶着什么东西才能站稳。
里面宾客听见外面有骚动便纷纷出来看热闹,同样一直在伙房做饭的厨子们自然是按耐不住看热闹的心思,便将火一扣跑出来围观。
刘大少爷不懂,但看陆龄站不稳的样子以为他是中招了,顿时高兴的跟什么似的赶紧指着旁边几个壮丁,“快给本少爷拿下啊!”
有了命令,壮丁们一起熊扑上去,看这架势是想把陆龄直接压扁的样子。
陆龄活了半百什么妖魔鬼怪没有见过,根本没把他们放在眼里。他的注意力全部都集中在刘大少爷骑的那匹马身上。
因为他曾经会腾云驾雾,所以很少有骑马的时候,但是这一匹棕马光是看上去四肢健壮,精肉十足,确实是名贵的东西,想必跑起来的速度也是相当不得了。现在钱也有了,马也有了,他不跑路还等着干嘛?
想到这里陆龄跑得飞快,直接让那几个壮丁扑了个空,在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的时候,众人只见陆龄凌空跃起一个飞身踢,狠狠的击中了刘大少爷的面部,将他从马上踹到地上,随后稳稳的代替了刘大少爷的位置坐在马上。
他的动作几乎就是一气呵成,就连马儿都没有受惊,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刘大少爷的门牙被狠狠的磕掉了几颗,他口中吐着血沫,舌头肿胀,“唔咽唔咽”地指着陆龄,双眼恨不得瞪出来,想要将他凌迟的心都有。
三月同样傻了,她没想到陆龄还有这种本事。就凭他这样轻巧的劲儿,估计就算自己刚刚一拳打上去他也能灵活的躲开吧?
所有人足足呆愣了几分钟,这才反应过来怒火中烧,刚想全员围上去,可屋子里面不知谁大喊了句,“着火了!救火啊!”
随着这个声音大家又朝刘家看去,刘家此时已然冒起滚滚黑烟,虽然火光没有那么明显但是足以看出来烧的不小。
起火的原因正是伙房的火没盖牢,再加上陆龄顺着伙房一路撒的油,这一下子就窜成了一条条火蛇瞬间侵蚀整个院子。
陆龄骑马望的高,看着眼前的壮观的景象不禁又兴奋起来。他向来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主,不过此时他知道自己该干什么。
“驾!”陆龄呵斥一声,马儿十分听话,顺从的顺着他的声音行动起来。
可是现在应该先救火还是先抓陆龄?很显然是前者,此时众人已经顾不上陆龄以及摔倒在地的刘大少爷,纷纷去井边挑水扑火。
陆龄骑着马,路过三月旁边时对目瞪口呆的她笑了笑,
“在下要回乌虚山了,希望有朝一日能在那里见到你。”

第六章
刘家经过这一遭可谓是损失惨重,陆龄从他家宝库出来的时候没关门,不少百姓趁他家走水给直接洗劫一空。
等刘家发现时已经为时已晚,原本装的满盈的宝库连一个子儿也没剩下,来庆祝婚宴的宾客见这情况纷纷提起自己送的东西就走,至于送的东西已经被抢的则留下欠条,根本不想再呆下去一秒。
剩下的刘家的家丁以及门徒,为了不遭到殃及也纷纷收拾行李跑路了。可谓是一夜之间刘家就成了空城。
刘大少爷就更惨了,不仅受了重伤,而且那三个原本要嫁给他的姑娘以及其它婆娘见在他这里捞不到好处,都悄然离去。
刘家二少爷一直在帝都学习仙术对此毫不知情,现在分家只剩下大少爷以及半个身子已入土的老太爷。
老太爷气的半死,虽然他刘家在天下不算什么大富大贵的人家,可至少在姜水他们是足以称王的。现如今发生了这样的事,让周边所有的人家都瞧不起自己,这成何体统?最关键的是大少爷年轻气盛就落下一口没牙的嘴,有了这样天大的笑柄以后谁还会嫁给他?他们刘家的血脉不就传承不下去了?
本来还打算派人狠狠搜刮姜水的百姓一通好从新树立威严,可是老太爷完全预想不到,在宝库里面的墙上赫然写着那一行话,更是差点让他一命呜呼了过去。
他是刘家仙派掌门,自然是知道陆龄这号人物的。大约10年前,天下曾发生过一起恶劣到足以导致世间苍生毁于一旦的暴动,而始作俑者正是陆龄。
他只凭自己的一人之力,就真的差点颠覆了天下,这也是后来仙派众生的原因。他在10年前属于体内存在仙力的那一派,那时他还不像现在这样年老体衰,也是因为10年前的天子召集,他发现自己刘家是仙术家族,就贡献了太多仙力导致自己直接苍老了几十岁。刘家仙派也是那时才诞生的。
所幸最后结局以陆龄坠入火山岩浆而就此告终,这10年来他也几乎没有听人提起过这个名字。但是10年前的景象现在依旧历历在目,更可能是害刘家变成这步田地的罪魁祸首。刘老太爷自然是心惊胆战。
他当机立断,立马亲自动笔写了长长一封书信,动用了平时连与二少爷互相通信都舍不得用的灵鸽,争取在三日之内将信送到帝都的二少爷的手中。
灵鸽是传闻中天仙下凡带过来的鸟类,通体羽毛呈金色,以其一展翅即能飞行千里而远近闻名,在天下的数量极为稀少,乃是珍稀中的珍稀。
一般像刘家这种名不经传的仙派根本是连见都没有资格见的。他这里能有这种好东西纯粹是托了自家二少爷的福。
在仙术普及之后,各大仙派发现自家总有那么一年会诞生出来一位天生厚德载物,仙力俱佳的后代。
刘家二少爷就是如此,他在5岁那年被发现生来仙力浓厚,方圆百里的任何仙派的掌门都无法比上,算是天才。
所以他年幼时早早的就被刘家派去帝都乌虚山目前顺位第四的仙派宋家学习仙术,平时都是以普通信鸽传信。
虽然刘家在姜水作恶多端,但是刘家二少爷从小受到自身周边环境的影响,耳濡目染十分有善心,再加上幼年时父母将他毫不犹豫的丢在这里,所以一直对本家有一些不太好的印象。他本不想联系的,可在前几年父母亲因为某些意外离世,家中只剩下好吃懒做的大哥以及有心无力的祖父,他也只好将自己所饲养的灵鸽派到刘家,以防刘家发生什么意外能及时通知到他。
其实灵鸽飞三天已经很快了,陆龄他骑快马带上中间休息的时间也要一个月左右。再加上陆龄其实并没有那么着急的赶路,他路上一直走走歇歇顺带参观了一下10年后的风景变化,在灵鸽三天后到达目的地时陆龄才过了两个村庄而已。
刘家二少爷叫做刘居客,拜宋家掌门为师一直学习着仙术。刚开始他去的时候就是纯打杂,直到两年后他有机会参加仙派之间的对决并且做出了成绩,这才正式开始学习,直到现在小有所成,但也不准备回老家继承家业。
三天后,他像往常一样早起打扫院子,一抬头正看见自己所饲养的灵鸽站在不远处的石僧像上休息。
刘居客赶紧将它抱起,瞥看见它脚上缠着厚厚一封书信。若是这书信再大一点,恐怕灵鸽就是要累死在半空中了。
老家难得用灵鸽传一次书信,还是这么大做文章,定是有极其重要的事要告诉自己。
不敢怠慢,刘居客赶紧打开信封,细细将其中内容浏览一番,不禁惊的一身冷汗。
冷风打在他身上激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他咽咽口水,气氛凝重到似乎下一秒就会塌下。
他将信收起,左右回头看了看确定只有他一人,这才赶紧扔下扫把,提起衣摆朝乌虚山顶前去。
今日好巧不巧,正是以顺位第二的张氏为首召开的乌虚山掌门集会。
张氏仙派老家是在一处叫案河的地方。案河所有百姓都姓张,也是天下人口最多的家族。
张氏很注重礼节,每个人都很正经也容不得别人开玩笑。他们在约束自己的同时也会对他人严厉,行为做事果断,一般不会有人轻易招惹。
张氏仙派的掌门叫做张颂元,每月都会拉上乌虚山的掌门们开会,已经持续了九年,并对此乐此不疲。
集会地点自然是在张氏的屋檐下,因为张氏的人口以及本家门徒众多,所以张氏是乌虚山上领土最多的家族。
张颂元特地修有一间隐秘在云雾之中的庭阁,位于山崖的顶尖,只是在树枝粗细的山面上建了座房子而已。
一眼看去庭阁摇摇欲坠,岌岌可危,几乎半个身子都凌空了去。进入庭阁者需以心平气和,若稍加浮躁就会破坏平衡坠入山崖。张颂元刻意将庭阁设置在危险的地方就是为了防止有心之人窥视,另一方面也是想试探各位掌门是否在实力上弄虚作假。
刘居客还没资格随师父一起参加集会,也从来没有去过张氏的地盘,但是现在的情况他必须让师父以及其他人知道,只能硬着头皮去了。
庭阁挨着山面是正大门,门口守着两个张氏的门徒。他们大老远就通过云镜看见刘居客匆匆往这边赶,遂摆好架势拦在门口。
刘居客好不容易探过险路到达庭阁,他光看那两个门徒的架势就知道自己进不去。因为他修为不够,若是擅自闯进去恐怕是要破坏庭阁平衡导致自己落入山崖的,所以只能恳求两个门徒向里面通报一声。
两个门徒显然是很犹豫,他们能看出刘居客的着急不假,但是张颂元最讨厌的就是有人打扰,不管有天大的事情也要按部就班的进行。索性刘居客运气比较好,他的师父宋氏仙派掌门宋私闲的无聊,偷溜出来转悠,正巧听见门口的骚动,就让自己的跟班大徒弟出来接应他。
见到是大师兄出来了,刘居客顿时松了口气,他郑重的将信交给大师兄,千叮咛万嘱咐一定要送到师父手中,这才两步做三步的回头离开。
宋私接过信,不以为然的扫视几眼。他大徒弟眼睁睁看着宋私的脸色急转而下,然后赶紧低声吩咐自己,让自己迅速找刘居客示意他这件事情不要外传。
宋私则匆忙进入正堂,正迎上出去寻找自己的张颂元。
他经常开会的时候摸鱼,所以都是张颂元过来把自己拽回去的。可这次宋私竟然自己主动回来了,张颂元还有些欣慰,还没来得及夸奖他,宋私就已经将这封信传遍了所有掌门的手中。
众人哗然,整个乌虚山此时乱成了一锅粥。本以为张颂元会因此大惊失色,可事实却是只有张颂元表现的十分冷静。他阴晴不定的看着下面各位掌门怨声载道的模样,不知道想起了什么青筋逐渐暴起。
终于,他再也忍不住,抬手握拳将手边放置的石椅击碎,碎片飞溅在四周导致整个庭阁都抖了三抖,众人这才不敢吭声。
只见张颂元冷冷的看向旁边镇定自若,置身之外的季棠,厉声道,
“陆龄起死回生之事,你可知情?”
众人愣了愣,目光齐齐的落在季棠身上。因为过了10年之久几乎记忆已经淡忘,多亏了张颂元他们才终于回忆起来季棠虽为顺位第一仙派掌门,可在此之前他还是陆龄亲手养大的唯一的徒弟。
季棠单手托腮,另只手放在桌上指尖若有若无的敲打着桌面,
“不知情。”
“那此事要如何处理?”
“全凭叔父定夺。”
“他是你的人!我张氏不愿赴这场浑水!”
“可我方仙派除去在下只有两个半大的孩子和一个哑巴门童,实在是有心无力。”
季棠表情很无奈,反正他也没说瞎话。
顺位第三仙派霍氏掌门霍措沉思片刻道,“天下从未出过起死回生之事,更何况当年我们眼睁睁看着陆龄灰飞烟灭。此次刘家一事不排除有人故意使用其名号作祟。若是陆龄真的起死回生,凭他能腾云驾雾的本事不早就来乌虚山报复我们了吗?”
众人一听颇有道理,原来有可能是假的,这才让他们放下心来。
张颂元冷笑着对霍措道,“10年前讨伐陆龄,你们霍氏从未伸出援手,恐怕你是不想惹上麻烦才如此说道吧?毕竟那陆龄就算来复仇也绝不会找到帮他逃命的老友头上!”
10年前陆龄水深火热之时霍措确实帮了他一把,但也只是给他指了一条通往火山的路而已,再者陆龄也是死在火山里的。那都是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了,霍措并没有放在心上,
“张兄这样说的话不如我们各派人捉拿毁了刘家的凶手如何?”
“捉拿?见到了就应该直接杀了他!”
霍措点头表示赞同,又看向季棠,“侄儿,你可没意见吧?”
季棠眉色舒展,露出个十分刻意的笑容,“在下说了,全凭叔父你们定夺。”

第七章
陆龄发现自己自从返老还童之后运气就一直很不好。从一开始的一觉醒来身在猪圈,到后来仙力尽失,再者发现自己连自己最喜欢喝的酒都无法饮下,最后是现在。
陆龄到达某个县口的时候,本来他正闻着花香高兴,可谁知道身体一空竟然和马同时摔倒在地上。准确来说是他的马坑了他,不知道它在路上染上了什么疾病,现在才发作,突然倒地抽搐起来,还口吐白沫四肢僵硬。
陆龄被压在马下费了老鼻子力气才扑腾出来,而他只能看着在地上生死不明的马默默叹息。
他从身后的包袱里打开地图大概看了一眼,自己不过才走了三四个村庄而已,看来他路上玩的时间实在太多行程根本就没有进展。
可是连唯一的马都没有了他该怎么继续前进呢?
他摸了摸沉甸甸的包袱,他刚开始以为里面装的全是金子呢,结果那天自己喝醉了没看清,装的全是用来压酒的石块。这几天他肚子饿了花的就是当初装在兜里,往墙上写字的唯一一枚金币,他什么时候这么狼狈过?
金币被他大手大脚花的差不多了,现在他真的是身无分文。不如把这匹马杀了吃马肉算了,还能多撑几天。
想到这里,他顺手在路边捡了块看似锋利的石头,决定给这匹马来个痛快,算是感谢它驮了自己三天。就在石头即将划到马的脖子时,一声呵斥立马阻止了他的动作。
“手下留马!”
陆龄转头一看,原来是一帮商人模样的人让他停下的。
两三个商人将陆龄拉开,随后团团围住躺在地上的马,各个口中念念有词,无不例外全是赞美,
“真是一匹好马啊!”
“你们看看这肌肉还有毛色,上等货色啊!”
“啧啧啧,应当是吃错东西了,可惜可惜。”
陆龄看他们说的头头是道,不禁问道,“你们是专门看马的?”
商人们好像这时才注意到陆龄的存在,立马变得十分恭敬,“小兄弟你别见怪,我们生意人最喜欢好马了。”
“哦,可是在下的马快不行了,就算你们喜欢也没用。”
“非也,我们常年出入这里这种情况见的多了。这马应当是误食了路边的‘马失蹄’才中毒不醒的。相信你一路也闻到了不少好闻的花香,那便是‘马失蹄’所散发出来的味道,这味道对马来说非常甜美,都会忍不住吃一口,然后就会像这样昏死过去。”
陆龄恍然大悟的点点头,怪不得这段路上这匹马看起来比自己还高兴,原来是那股花香所致。
“所以我们进入云出村时都将马放在不远处的森林里了,当然云出村的人都知道马过不了这段路,再加上出了云出村走水路是近路,所以村子里是没有贩马人的。”
“这样啊,这不在下正准备把马杀了吃掉嘛。”
陆龄知道走水路是近路,但他不没钱乘船吗。本来还想着骑马绕远路好了,路上还可以吃些野果充饥,现在可好,他只能杀了马之后把一部分马肉卖掉乘船。
商人一听陆龄要杀马,顿时急的嗷嗷叫,连忙抢过陆龄手中的石头一脸痛惜,“你可真是暴遣天物啊!只要让马服用药就可以治好了,这匹马你要是卖的话可是能值几十枚金币啊!”
“可在下没有药啊。”
“诶,这不巧了吗?我们一路行商常备治马的药,但是这种药制作一瓶就要花一个金币。这样吧小兄弟,我们看你有眼缘,优惠点你给两个金币给你三瓶药,可好?”
陆龄皱皱眉,他总觉得这几个商人哪里怪怪的,而且他们脸上的欲望根本就隐藏不住,实在是太可疑了。他心里不禁冷哼一声,要知道他陆龄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更何况自己的岁数还比他们大,真以为用这种骗局就能骗过自己?
他脑子转了转,立马想到了主意,“这样吧,我看你们也挺热心的,既然你们这么喜欢我的马就低价卖给你们,你们自己喂它吃药吧。”
商人们愣了愣,居然还有这种好事?正好省了他们的口舌,“太好了,我们正有此意。你看你开价多少肯出售?”
“从这里到乌虚山需要花多少银两?”
“大概需要五十个金币左右。”
“那你们给我五十个金币好了,在下不贪心,只要路费够就行了。”
“这怎么行!”商人们故作惊讶,“你这马可是好马啊,我们给你七十个金币吧,不然良心实在过不去。”
陆龄头一次碰见这种赶着送钱的人,一时间分辨不出来他们到底是好还是坏。莫非是他把人心想的太险恶了?
好像生怕陆龄反悔一样,商人们赶紧取出一袋子金币塞进陆龄怀里,又喂马喝下了一种绿色的液体,果然没多久马便睁开眼睛能站立起来了。虽然它精神看起来不怎么好的样子,但是商人们并没有嫌弃它,双方愉快的道了别,商人就牵着马朝反方向离开了。
云出村,即最临江的村庄,只要从这里过了江,再往前的就是大镇子了,也更加繁华。同样出这里有两条路可走,一条就是直路的水路,另一条就是需要绕一个大弯的土路。
基本没人过土路,所以江边停了不少摆渡的船只,而且要价不菲。
陆龄装着金币心里舒坦了,一边想着自己运气并非很差,一边浏览云出村的美丽江景大4玩乐,这一晃悠就不知不觉到了天黑。
他舒坦的伸了个懒腰,决定先找个客栈休息一番明天一早再找船渡江。于是,天生被徒弟伺候惯了的陆龄自然而然选择了云出村最大看起来最舒适的客栈,一家叫做云出居的客栈。
大门口人来人往的,男男女女谈笑之间无不流露出端正的气质,而且各个穿得十分得体,看起来确实上档次很多。陆龄发觉客栈里外面有不少身穿一样衣裳的人,衣裳都是深蓝色,有点像官衣,他只觉得眼熟但是猛一下没想起来是在哪里看过。
没多想,陆龄直奔客栈柜台,冲着里面的伙计打招呼,“嘿年轻人,帮在下搞间风光好的房。”
伙计打量陆龄一眼,还叫自己“年轻人”,明明自己就是个毛头小子。
“小间一银币,大间一金币。”
“那在下出三个金币,连带我屋左右两边也要了,我可不想有人吵我睡觉。”
没想到这人穿的破破烂烂出手还挺阔气,伙计立马换上做生意的嘴脸,
“今日我们这里迎接帝都的贵宾就只剩最后一间大间了,但是可以免费为客官您安排一间独门的,只要十枚金币,保证没人打扰您。”
“无所谓了。”陆龄潇洒一挥手,随后打开自己的包袱数了十枚金币放在桌子上。
伙计赶紧接过金币眼睛开心的散发出金光,可当金币在他手里反复辨认之后,顿时一张笑脸就垮了下来。
他重新将金币扔在桌上,两只手向怀里一揣变成了大爷的模样,:“我说你当我们这里好欺负是吗?拿这种糊弄老子!”
陆龄皱眉,心底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你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就是这个意思!”只见伙计一声怒喝,旁边顿时多出来两个眼如铜铃,满脸横红的壮汉。
陆龄下意识后退一步,但很快他就发现自己根本没有退路可言。不知道什么时候,左右两边乃至身后都围上了客栈的人。
客栈中身穿统一深蓝色衣裳的人们注意到骚动纷纷看过去,尤其是在此之中一位身材纤细婀娜,但是墨发却极为干练的高高扎起的女子,她盯着陆龄的脸不知道在想什么。
陆龄眯起眼睛,仔细看了眼周围的人,他们像是早早就埋伏好了一样就等着陆龄露出破绽。但是柜台伙计在他眼皮子底下也没用什么花招,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换了十枚假的金币出来。
他将自己钱袋全部扔在客栈柜台上,“你若说那些是假的,那你在里面挑真的拿去啊。”
“不必了,”伙计尖声拒绝,“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这些金币都是在门口用马和那些商人换的吧。”
“正是如此。”
“怪不得,看来你是外乡人不懂这里的规矩。那群商人是我们这里出了名的骗子。他们故意沿路撒上‘马失蹄’的香气,以借此贩卖廉价的药水,如果别人不买,那么他们就用假金币将别人的马买走再卖到其他地方。”
原来是这样!那自己还主动提出用马换钱,不就跟个傻子一样吗?
陆龄惊愕,但更多的是不可置信。他堂堂天下第一的仙尊居然……居然被一群小毛贼骗了!
别看陆龄现在是这副德行,他从小到大从来没有被人坑的这么丢人过。再加上自己丢失了相伴半生的仙力,只能靠徒步回老家,和曾经众星捧月的时期相比简直是天差地别,使他自尊心严重的受到打击。
他不可能在自己身上找原因,所以一时间所有怒气全部都集中在了骗了自己的那群商人身上。
原本占着优势的客栈伙计正得意洋洋,忽然他面前的账簿微微上下颤抖着。准确的说是整张桌子以及四面八方的所有摆设都挪了地方,不安分到其身上灰尘落地,似乎快要裂掉。
“地震了!”伙计大吼一声,正要躲在桌下避难,一抬头猛然瞥见眼前的陆龄双眼冒起红色火光,流血似的慢慢烧灼至脸颊一侧,表情更是阴森的可怕。他看上去像是只控制不住冲动的恶魔,愤怒到能将人吞入深渊。
慢慢的,他左手边竟逐渐浮现出一把散发出黑色雾气的折扇,折扇周边能量巨大,已经将旁边的空气扭曲。
“他们在哪里”陆龄从牙缝里挤出句话来,看起来怒不可遏,“那群无赖在哪里!”
伙计和旁边的所有人都吓傻了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因为仙术盛行让他们也对其中的奥妙略知一二,可这股力量根本不是仙力,而是十年前跟着陆龄一起消失的邪力。
“啊……啊。”伙计张张嘴,只能像傻子一样叫着,这更增添了陆龄的怒火。他十指关节颤抖,就在即将伸出去将伙计的脖子掐住时,一道好听英气的声音在耳旁响起。
“仙者冷静一点,或许我可以帮你的忙。”

第八章
声音来自于刚刚观察陆龄最仔细的女人,她虽也是身穿一袭深蓝色的衣裳,可是颈肩以及裙摆的花纹有所不同,是用白色丝线勾勒出来的莲花的模样。
至于她的面容,一没有女人的娇柔,二没有男人的阳刚,可确是十分标志好看。她不像别的女人那样眉眼间勾勒出来的是细柳状的眉形,而是俊气的剑眉,可唇瓣却是如同樱花一样粉红,不失那股子秀美。
伙计一看见这女人顿时像见到了救命稻草一样,连滚带爬的跑到她身后躲起来,拉着她瑟瑟发抖。他知道,只要是衣服上绣有莲花标志的都是仙派的人,而以深蓝色为主,洁白莲花点缀的,正是他们客栈招待的贵客,目前顺位第二张氏仙派的人。
张霜霜低头瞄了眼伙计,当即对旁边的门徒使了个眼色,门徒心领神会,将伙计拖到一边,表示他们与这个客栈划清界限。
陆龄看得出来这个女人不一般,他知道自己在没有足够条件和仙力维持的情况下使用邪力,会对身体造成强烈的伤害,就连他都能感受到伤害更别提周围的普通人,恐怕只是站在这股邪力的影响下就没有办法呼吸上来。那个伙计就是个很好的例子。
可即便这样,眼前这个女人依旧看上去面无波澜,不为所动,足以证明这种程度的邪力对于她这种有实力的人来说根本不足为惧。
陆龄真的是束手无策,没有仙力他无法使用仙术,可邪术是他后来入魔教之后习得的,由于他是仙莲转世自身排斥邪力,同样也需要靠仙力维持自己的身体,否则轻易使用身体会四分五裂。
他本来只想靠这股力量吓吓普通人而已,可没想到在场竟然还有精通仙术的人,如果真的硬碰硬那么输掉的必定是他。
如此思索一番后,陆龄稍微压低了气息,“你要怎么帮我?”
张霜霜表示友好的笑了笑,随后对着伙计道,“这位仙者对此也是毫不知情,他也是被骗了钱,可你们客栈为何要这样对他?难道说就因为他拿了,你们就要把他乱棍打出去吗?”
伙计颤颤巍巍的哭着,早知道陆龄有这本事他怎么可能会吓他?再说被门口那些假商人骗的不在少数,他每次都是以这样的方式恐吓别人的,只是为了树立一下他们客栈的威严而已,像今天这种事还是第一次碰见,
“大……大人,小的知错了。”
“既然知错了那么就帮这位仙者安排一间上好的屋子,至于钱写在我们张氏的账上就可以。”
“好……好的,小的这就去办!”伙计一边哭着一边赶紧挥挥手,让其他人去收拾他们客栈最好的屋子。
陆龄也不是不识趣的人,想必这个小姑娘肯定对自己有所警惕,她虽然称自己为仙者,只不过是不想造成不必要的恐慌而已,所以还是不要太放4,省得自己的名号在外界传的越来越糟。
毕竟这里不是乌虚山,没有能护他的人和东西。
“虽然不知道姑娘是谁,不过多谢帮助,在下日后一定会让徒弟登门感谢。”陆龄平息邪力,同样左手边幻化出来的折扇也消失不见,他的双眼恢复正常,和普通人没什么区别。
“仙者见外了,我姓张叫做张霜霜,其他人则是我们张氏的门徒,敢问仙者姓甚名谁?”张霜霜极其有教养的敬陆龄一个行礼。
“张霜霜?”陆龄跟着重复一遍,这才仔仔细细的打量面前这个小女娃。
终于过了半炷香的功夫,他终于认出来眼前的人究竟在哪里见过。
虽然气质成熟大气了不少,可仔细辨认的话面容还是和他记忆中那个黄毛小丫头一模一样。
就是那个他年轻时的酒友,张颂元的独女张霜霜啊。
“原来是霜儿啊,好家伙,10年不见竟然出落的这么好看了!”陆龄惊呼出声,同样也是十分喜悦,这可是他10年之后醒来碰见的第一个熟人啊。
“你……认识我?”张霜霜疑惑的打量了陆龄一眼,印象里自己从未认识过这种年轻的少年。
不过从刚刚少年那股邪力以及他幻化出来的折扇来看,确实很像自己记忆深处几乎快要遗忘的某个男人。可是那男人面上带着极其丑陋可怕的伤疤,甚至连他的一半耳朵都没有了,怎么可能和眼前这个俊美的少年是同一个人呢?
“咋会不认识呢?季棠还光屁股的时候你们两个就在一起玩,那时候我还帮你们两个烤兔子肉,你忘了?”
张霜霜呼吸一滞,心跳像马奔腾而过一样激烈,现在她完全肯定眼前的人正是那个男人。放眼全天下,像这么随意就叫出季棠这个名字的也只有这个男人了。
只不过她不敢那么轻易的相信和承认,虽然她没有亲眼所见,可是那个男人确实是死在了火山里了,要不然之后10年怎么会连个消息都没有?现在他突然出现还是以这副姿态,莫非是用了起死回生的禁术?
以为张霜霜还是没反应过来,陆龄急的拍起大腿,“你这孩子小时候还挺聪明现在怎么瓜兮兮的?我是陆龄……呜!”
陆龄的话还没说完,就直接被张霜霜捂住嘴又吞回肚子里去。
“原来是你啊,”张霜霜笑得有点勉强,“这里人多眼杂的,我们找个没人的地方好好叙叙旧啊。”
“好啊。”陆龄点头如捣蒜,便任由着张霜霜拉着他进入二楼客栈的某个房间。
这个房间似乎是张霜霜的,但是没有半点女子气息,反倒是正厅桌上放置明晃晃的利剑比较显眼。
记得这个小丫头小时候还是笑得和花骨朵似的可爱,现在只剩下帅气没有可爱了,而且她还最喜欢琵琶曲,时常缠着自己给她演奏。
其实自己根本就不会弹琵琶,但是不想在她面前丢人只能每晚苦练,虽然最后结果依旧不咋地。
再看看现在,张霜霜举止行为和以前完全是两个人,也不知道是不是她的本意如此。
张霜霜对于陆龄丝毫不避嫌,她把门关好指着自己的卧榻道,“你可以先坐在那里。”
陆龄点头,刚坐在床上还没暖热,张霜霜就贴心的帮自己倒了杯热茶。
“敢问仙者从哪来又要到哪去?”
“叫什么仙者多生分,还像原来一样叫在下陆龄不就好了?反正咱俩现在差不多大。”
虽然季棠管张颂元叫元叔,但是张霜霜从小就对自己没大没小的,总是直呼其名。按季棠的说法,就是张颂元长得就想让人叫他叔叔,而陆龄则是邻家大哥,虽然陆龄和张颂元年龄相当就是了。
“仙者有所不知,你的名讳在现在是不能提及的。”张霜霜很正经的回复道,同样她也真的面对这样容貌身材的陆龄叫不出口。
“……那随便吧。说起来你怎么会在这里?这里离乌虚山很远啊。”
张颂元最早就已经在乌虚山上成家了,同样也是10年前就已经成立仙派的,算是德高望重。
“父亲派我回案河老家接待亲戚,但是三月十五时我发觉西边天色有异动,所以才过来这里查看。”
像张霜霜这种仙力出类拔萃的,即便是半弦月也影响不到她,更何况她离姜水不远,自然是能察觉到天相有变。陆龄身为罪魁祸首毫不知情。
不过张霜霜见到陆龄之后立马就知道那不自然的天象来自于陆龄,她不可能放任这种人间祸害在外面的,得带到乌虚山囚禁起来。
“……我猜仙者这是要去乌虚山吧?”
“对啊。”
“那正好,你我顺路,一起回家吧。”
“回家”这个词用得陆龄心里舒服,甚至还有点想哭。想到自己一路如此艰辛就更想回到老家让徒弟好好伺候一下自己。
说起来季棠还不知道他复活了,要是知道自己还活着估计会直接热泪盈眶吧。
如此幻想着师徒重逢的感情戏码,陆龄觉得身上的倦意突然增多了不少。而且腹部微微抽搐着疼痛,应该是邪力产生的副作用。
张霜霜看出来陆龄精神状态不太好,就赶紧命人领着陆龄到他安安静静的房间休息去了。
夜深,客栈大部分人都歇了去,张霜霜摸着黑起来打开窗子,窗外正立着一只梳理羽毛的金色灵鸽。
灵鸽见到张霜霜,亲昵地鸣叫两声,然后双脚腾空稳稳落在张霜霜肩头,用脑袋不停的磨蹭她的发丝,似乎很喜欢张霜霜的味道。
张霜霜对它比了个安静的手势,随后摸出一个指甲盖大小的竹筒拴在灵鸽的爪子上,
“送到父亲那里。”
不管灵鸽听懂了没有,张霜霜将它抱起向外抛去,灵鸽在空中扑腾两下翅膀,慢慢消失在夜色里。
望着灵鸽的去向,张霜霜面容变得极其复杂,她不知道陆龄回到乌虚山之后将面临着什么,反正肯定不会是好事就对了。
其实说实话她心里有点过意不去,毕竟小时候父母与兄长总是忙于工作,很少陪她,她基本上都是陆龄带大的。
即便后来陆龄做了天下最恶的事,差点将整个案河毁掉,在她心里都没有什么真实感。她对陆龄的印象一直就是弹琵琶难听长得也难看的大叔。
可惜物是人非,陆龄的错误不假,他祸害了那么多性命应该付出代价。

第九章
第二天一大早,陆龄就被外面喧闹的声音吵醒。准确来说基本一个晚上他都一直是半睡半醒的状态。说好的这间屋子隔音好没人打扰呢,怎么外面还是乱糟糟的?
陆龄打了个哈欠,摇摇晃晃的推门,正看见不少身着张氏家族深蓝色衣裳的人不断往外面搬运东西。
看见陆龄起来了,张氏门徒都颇有礼貌的朝他行了个礼,“仙者早,请问需要用早膳吗?”
好久不见有人对他这么客气,陆龄有点不习惯,不得不说张氏的孩子们都被教养的很好,
“谢谢不用了,霜儿在哪儿?”
霜儿?门徒们愣了愣,没想到除了张颂元和少爷们还有人会这么叫他们家小姐。果然对他态度好一点没错,莫非这位公子就是小姐传闻中的良人?
“小姐在前面监督装船。”
陆龄点头,又随便和门徒聊了几句便抛下他们自己到外面去找张霜霜了。
张霜霜从小时候就很勤奋,从来不赖床,现在也是如此,一大早就跟着门徒一起准备出发的船只,装货卸货一点架子也没有,还会提醒门徒及时休息,所以门徒对她都很有好感,一听张霜霜要去案河,纷纷自告奋勇跟着前去。
陆龄是不可能干重活的,他也没有干过,从来都是季棠自觉做好,他只负责吃喝玩睡。现在看张氏的人在那里工作,他也不好意思打扰,就找了个阴凉的地方坐下旁观。
很快,张霜霜就发现了他,想着也不能晾他一个人,就吩咐了别人一声自己过去和他搭话。
“仙者,我们中午出发可以吗?”
“那有啥不可以,在下又没权决定。”
“那边准备了吃的,仙者可以过去歇着。”
陆龄眯起眼睛细细打量她,他没有过了10年的概念,只觉得和张霜霜分开像是昨天一样。所以对于张霜霜的生疏有点不适应。
张霜霜被他看得心虚,她从前就觉得陆龄这人眼神出奇的好,自己做什么坏事都能被发现,到现在她还有点心理阴影,一旦动坏心思都感觉被人盯着看,所以她一直都很注意自己的品行。
“你……现在还喜欢琵琶吗?”
陆龄问了个没头没脑的问题。
张霜霜松了口气,她还以为是发现自己给父亲偷偷传信了,
“没有喜欢或不喜欢之分,因为我的仙器是琵琶,每日都勤加练习,早已习惯了。”
“那你现在喜欢什么?”陆龄笑着继续追问。他认为和孩子处好关系就要投其所好。
“喜欢……,”张霜霜从来没考虑过这个问题,一时间不知道从何答起,“喜欢家族吧。家族利益大于一切,是我无法割舍的东西。”
陆龄感到意外,看来这个小妮子是真的长大了,居然回答的真么正经。
“那仙者喜欢什么呢?”张霜霜不想让他继续追问下去,所以反问道。
“在下没有喜欢的东西,”陆龄回答果断,但显然已经对这个问题没有兴趣了,“我先去那边等着,出发记得叫我。”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了,张霜霜那边已经和门徒将他们从老家带回来的东西全部装上船。这次张霜霜带了不到十个门徒一同前来,阵仗不算太大,但这对业务繁忙的张氏来说也是很兴师动众的程度,足以看出他们对此次返乡的诚心。
待一切都准备妥当,张霜霜让人将陆龄叫出来,让他和自己乘同一艘船,至于其他人则分在另外六艘小船上。
云出村的江能一直到延伸到另一边陆地,这段距离不算太近,乘船至少也需要花三天的时间。
主要是云出村没有大船,只有像这种渔夫的小船,而且渔夫也是根据天气才决定到底出不出江。
陆龄从小到大从来没有坐过船,所以周边的一切对他来说都是很新奇的。他趴在船边望着船下绿深色的江水发呆,此时正中午天气不凉不热,至少比他刚醒来时的天气要暖和的多,即便是将手伸入水中也能感受到温温的波澜一层接着一层的拍打着自己。
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像这种深不见底的水陆龄向来都有点发毛,因为看不见水下长什么样子,所以总觉得有什么东西在盯着自己看。
没敢多想,陆龄将身体抽离船边进到船屋里。
张霜霜对外面的景色没兴趣,她此时正窝在船屋进行平时每日都要做的功课。就像她说的一样,她的仙器是琵琶,所以必须每日都要勤加练习,再加上张氏的族人天生谨慎小心,绝对不允许在关键时候出错,练习就尤为重要。就连已经是一派掌门的张颂元也要每天弹上半日古筝才行。
说来也奇怪,仙器都是符合自己仙力而特别诞生出来的,每个人都不一样,可张氏血脉天生好乐,从张颂元到张霜霜,甚至连张氏本家的门徒使用的仙器都是乐器为主。
陆龄的仙器是折扇,无论自己使用邪力还是仙力,都是以折扇作为武器,虽然看起来弱不禁风又没有威慑力,但是陆龄用的还是得心应手。
在陆龄自顾自的思考之余,张霜霜已经轻抚琵琶弹奏起了悠悠乐声。此时江面只有他们几只小船而已,格外安静,丝毫看不出来现在正是人声鼎沸的中午头。
陆龄听着乐声和跟随乐声起伏的波浪声,好像许久没有像这样轻松自在过。他找了个不碍事的地方躺下,昨晚没休息好的疲惫再一次涌上他的身体,他不自觉的闭上眼睛进入沉睡。
这次兴许是他安心了,所以睡得是有史以来最沉稳的,沉稳到水下有不安分的动静也没有察觉到。
不知过了多久,陆龄在睡梦中只感到身边发出了震耳欲聋的声响,他被吓得心脏几乎停止,眼睛没来得及睁开就整个人陷入深不可测的江水之中,冰冷与狂澜一同将他覆盖,他呼吸不上来差点呛死。
就在他觉得自己已经快要沦为一具冰尸时,一道强而有力的力量抓住自己的后衣领,将自己硬生生的从水里捞出到水面。
因为有了新鲜空气,陆龄得以将口鼻中的水用力吐出来,他几乎咳的肺都炸开时才能微微睁开眼睛,发现原来把自己拽上来的是张霜霜。
此时周边的天色和自己睡前完全是两个世界,是截然不同的阴沉与灰蒙,同时不少尘沙在天上肉眼可见的飞舞。雨点如黄豆,从几乎要撕裂开来的天空中奋勇落下,狠狠的砸在自己脸上。
反观淹着自己的江水,更是像有人持巨大的棍子用力搅拌一样,一层接着一层的漩涡与水浪不断的冲刷一切,就算自己吐出再多水可很快就又全部灌满。
自己只是睡一觉的功夫怎么突然就变成暴风雨来临?而且凭他多年的经验来看这诡异的天色与水面绝对不是因为天气的原因,空气中充满着浓浓的邪力,更是让他恍惚之间仿佛重回10年前自己身处的魔教。
张霜霜也同样淹在水里,四周散落着船只的碎片,应该是他们的船被水流击碎才让两人都落入水中的。至于其他门徒和载他们船的船夫则逃过一劫,他们的船还是完好无损,船夫也靠自己擅长水性逃到了好的船上,可都如同一叶偏舟一样在水浪中左右摇摆,看起来也撑不了多久。
“小姐!!”门徒们歇斯底里地叫着张霜霜,同时奋力地将船向她那边划去。可面对如此巨浪他们的船动也不动,只是越冲越远。他们不会放张霜霜一个人在危险之中,纷纷准备跳船救她。
张霜霜依旧很冷静,用力挥手示意他们不要冲动。
“水下危险,你们不要管我!”
“发……发生了什么!”
陆龄终于将水全部吐光能说出话来了。
“不知道!”
张霜霜力气出奇的大,她一边吃力的向船只游去,一另一只手还紧紧拽着陆龄防止他再沉下去,
“水底不知道有什么东西,突然击中了我们的船!”
水底?陆龄愣了愣,还没反应过来,眼前忽然便多出一道猩红的亮光。准确的来说,是某样生物的双眼在水中散发出如同红宝石一样耀眼的光芒。
紧接着亮光逐渐猛然向上冲出水面,随着它的出现,无数水花顺着它的躯体坠入水中更是掀起雪上加霜的浪潮,使张霜霜的手一软没拉住陆龄,他顺势又滑入水中。
这次他在水里睁开了双眼,竟发现眼前这生物是一条浑身上下镶着黑色鳞片,而且拥有四肢的水蛇,虽是水蛇可身形巨大,足足有两棵树那般宽,其长度更是不可莫测。也不知道是什么惊扰了它,它显得十分亢奋,张牙舞爪从口中吐出鲜红又发黑的红信子,虎视眈眈地盯着水中的张霜霜想要一口将她吞下。
门徒们惊呼不好,可他们已然被冲到了很远的地方,张霜霜见他们安全了便稍微安下心来,转头怒视这条水蛇。只见她双手在胸前结了仙印,口中甚至不用念出咒语便已腾空,像没有重力一样踏在水面上。
她浑身上下的衣物随着自己散发出的仙力不断飞舞,就连天上落下的雨滴以及身上带着的水珠都失去重力,飘在她的周围。
张霜霜觉得此事有点蹊跷,像水蛇这种从未见过的生物毫无疑问就是邪兽,是魔教的产物。而邪兽靠邪力维持生命,和灵兽一样,必须要和仙力在一起才能够存活。
但是10年前魔教毁于尘土,邪力也跟着消失,邪兽无法补充邪力自然也慢慢失去了踪迹,现在为何又突然会出现在一直以来都很平静的江水里。
真相陆龄其实是知道的,但是他不敢说出来。因为他是仙莲转世所以身上一直带有普通人闻不到的芳香,这种芳香对于邪兽和灵兽来说是最美味的食物,10年前他就因为自己身上的芳香引来不少灾祸,所以才总是止步于乌虚山,让乌虚山的仙力保护自己。
可自从他复活之后就发现除了他自己体内的邪力以外,天下基本上就已经没有邪力了,那么这些邪兽无法通过邪力维持生命就只有一死。
可没想到这条水蛇竟然一直潜伏在这条江里,直到自己的气味过来才将它唤醒,想要吃了自己维持生命,可以说现在这场闹剧就是因他而起。
他看张霜霜想要与水蛇拼个你死我活,顿时慌了起来,他一直觉得张霜霜还是一个普通的小女孩,根本就抵挡不了这等生物。
不行,他得保护她,要不然到时候张颂元一定会找他麻烦的。

第十章
张霜霜面对眼前的巨兽丝毫没有畏惧之心,因为她的父亲从小教育她要直面恐惧,越是觉得害怕敌人就越强。
她运气凝神,面前仙力凝结,逐渐压缩成型,幻化出一把洁白如玉,后背纹有红头仙鹤的琵琶出来。
这把琵琶和她刚刚在船上练习时的不同,琵琶周围雾气环绕,肉眼可见的是拥有强大仙力附着,绝对称得上是仙器中的名品。
水蛇即便再怎么巨大,可面对这股仙力也不自觉地畏缩了头脑,这要是放在10年前它根本就不会放在眼里。他现在的力量弱了不少,得赶快进食,不然真的要死在冰冷的江水里。
“邪兽纳命来!”张霜霜厉声呵道,随后毫不犹豫的握住琵琶,另只手五指攀上琴弦,一股强而有型的力量随着她弹出的乐章如同无数利箭,比雨点还要茂密的朝水蛇刺去。
尽管水蛇奋力躲闪,可奈何它身躯粗壮笨拙而且反应迟钝,所有的力量毫无例外的全部击中水蛇腹部,当即就使它被击中的地方鳞片脱落,在空中幻成一股黑烟消失不见。
陆龄顿时震惊了,他自然能看出来就算水蛇不是处于弱势,张霜霜的攻击还是很痛的,这条小破蛇根本就不是她的对手。没想到她现在已经修炼到这种地步了,没下个几年苦功夫是根本成不了气候的。
水蛇遭到痛击仰天嘶鸣,其声音震耳欲聋到仿佛穿透人的耳膜,震的水波都颤抖起来,方圆百里的人都能听见。
陆龄趁这个时间赶紧运气希望能帮上什么忙。可打击他的事实却是自己体内一点仙力都无法凝结,就连豁出身体凝结邪力也因为自身体力不支无法很快显现。说句不好听的,他现在就是个废人,甚至连普通人的一半力气还比不上。
陆龄心中唯一的希望瞬间跌入谷底,他感受到了从未有过的挫败感,甚至比起自己在水里将死不活的样子,他还不如直接淹死好,省的还要让小娃娃保护自己,简直是丢人现眼。
在他怀疑人生的时候,水蛇已经调整好状态奋力反击,张霜霜见它腹部凸起,并以雷电速度朝嘴边移动涌去,最后凸起从他口中爆发喷涌,变成了浓浓的黑液,散发出恶心带有腐蚀性的味道,全数向张霜霜袭去。
张霜霜手向空中一挥,便在自身周围用仙力凝结成了一层防护膜,纵使黑液将她包裹也无法伤她分毫,通通被防护膜隔绝开落入江里,将江水染成了黑色。
陆龄在江里面很显然就遭殃了,黑液和江水混在一起使整个江水被污染,碰到它的人都能感到贴近皮肤处一片火辣辣的蛰痛,如果泡的时间长一点恐怕这层皮肤都要被溶了去。
陆龄向来找不到重点,他感受到疼痛的时候第一时间想的不是该怎样赶快逃跑,而是在想这股黑液也是邪力的产物,那岂不是自己有可能通过接纳这股邪力来提升自己?虽然这世间只听过吸收天地灵气日月精华的,可从来没有过还能吸收邪气的。
此想法一出,陆龄并不抱希望,但还是象征性的一头扎进江水里,心中默念凝气咒语,让江水中充盈的邪气包裹自己。他除了浑身上下被蛰的痛苦以外并没有感觉到明显的力量。
张霜霜一转头看不见陆龄在水上飘着了,以为是淹在水下或者被黑液溶解,立马心沉大喊一声“不好!”
换成以前张霜霜肯定不会担心,可是她发现陆龄复活之后原本强大到隐藏不住的仙力竟然消失不见了,这要是出什么意外还得了?不得被季棠急眼一辈子?
见势不妙,张霜霜一个疾冲想入江把陆龄捞出来,但水蛇发现了她的企图,即刻伸出自己扭动的躯干拦住张霜霜的去路,再加以黑液围攻,纵使张霜霜不断进行攻击抵挡,可彻底击碎水蛇坚硬的外壳是需要一些时间的。
听着外面沉闷的打闹声,陆龄的意识和他预想到的一样逐渐远去,证明他已经适应了邪力。他没想到只是尝试收集一下竟然真的成功了,看来他的身体深处还记着邪力的感觉,不枉他在魔教的水深火热之地呆了那么久。
张霜霜本不想现在就浪费太多仙力,到乌虚山的路还长万一再发生什么意外自己无力招架,恐怕会连累别人。
但面对陆龄生死未卜,她也只好加大力度,手握的琵琶仙力明显可见的加强,一道接着一道的力量全部都集中在水蛇受伤最重的腹部。
终于,在水蛇毫无还手之力的情况下,它的腹部被仙力刺穿,甚至没有血流下来就已经一头重重栽倒在江水里使水流冲到岸上。
张霜霜收起琵琶身体不自觉趔趄一下,别看她模样可靠是个坚毅的女子,但其实从小身体就不太好一直要吃药调养,长大之后好了很多天下也太平了很多,更是很少像这样长时间施法。
虽然水蛇被制服但是她并没有放松警惕,急忙在江面上寻找陆龄的影子。本以为已经消失在江水中的陆龄竟然不知什么时候又浮了上来,就是双眼紧闭面色苍白看起来快不行了。
“仙者没事吧!”张霜霜匆忙靠近,还好她带了看病先生过来,现在只要把他弄上岸就行了。
正准备施法,水中的陆龄忽然像是触电了一样浑身颤抖了一下,他猛的睁开猩红的眸子吓了张霜霜一跳。
但很快张霜霜就发现他的视线并没有看着自己,而是直视着自己身后空空荡荡的一片天空。
正觉得诧异之时,她身后突然传来了无比剧烈的声响,像是有水炮击中江面一样,瞬间炸的江面水花四溢,全数浇在两人身上。
发出如此动静的不是别的,正是比刚刚水蛇更加巨大,浑身呈现赤红色,即便现在天空无光它身上的鳞片依旧反光耀眼的巨大蟒蛇。
说是蟒蛇,但此物的身形已经几乎接近于仙界的龙身,它同龙一般拥有胡须以及粗壮的四条肢体,其利爪能削铁如泥,口中如若深渊,周围一切空气皆被吸去。
不过此物最具有威慑力的乃是早已在口中藏不住的银色獠牙,随着它的每一口哈气都能吐出黑不见指的黑雾,足以见得此蟒蛇的邪力有多么强大。
刚才被击穿的那条水蛇变成一具冰凉的尸体还在水上浮着,张霜霜顿时觉得自己疏忽大意,刚才那条蟒蛇仰天长啸时她就应该察觉到不对劲。那肯定是在召唤它的同伴,只是她没有想到。现如今太平盛世,像这样凶猛的邪兽竟然有两只。
张霜霜暴露在蟒蛇面前无疑成了它最佳的猎物,只见它伸出其中一只利爪狠狠朝张霜霜袭去,张霜霜本能想躲避,可却因为透支仙力而无法快速移动,只能看着威胁离自己越来越近。
就在自己的身躯即将被撕碎时,她本能的闭上双眼,心里想的却是无法向父亲交代没有完成的任务。
空气一瞬间静止,死在这种地方是张霜霜无法预料到的,可她同样无法预料的是过了许久,面前除去狂风刮过以外并无她预料到的疼痛。
她睁眼,眼前的一幕竟然让她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
她之所以没有受到攻击正是因为陆龄在前面以肉身为盾,硬生生的挡住了。
他不知什么时候竟将邪力作为踏板,以极快的速度成功跳跃到张霜霜面前。而他见义勇为的后果就是利爪狠狠插进自己胸膛,血沫飞溅,染在张霜霜白净的面上同时一股一股的落入江中发出汨汨之声。
陆龄本不想用这种方式的,可他凝聚的邪力没有能达到保护自身的作用,而所幸他救场及时,恐怕他只要稍微慢一步张霜霜就已经成两半了。
没有感到他意料之中的疼痛,陆龄倒还是头一次遇见这种情况。兴许是他久逢战场亦或者是邪力作祟,他无法因为感不到疼痛而脸上带有惊喜之色,他脸很僵,做不出任何表情,只给人留下漠然的印象。
巨蟒将利爪抽开,随着异物的离去,伤口的鲜血顿时像喷泉一样喷涌而出,画面感十足。
“你……!”
张霜霜看见他不痛不痒的表情惊呼出声。可不等她将接下来的话说完,陆龄已然将左手边幻化出来的黑色折扇握在手中,比起其他的他似乎更喜欢战斗的感觉。
他不给巨蟒反应的时间,继续用邪力做踏板,身体微弯,双腿发力,冲着巨蟒飞冲而去,而手中扇子随着手腕翻转,幻化出一股没有形态强大的旋风直向蟒蛇双目之间刺去。
旋风很成功的击中蟒蛇,这股力量比刚刚的仙力要强大的多,即便蟒蛇的身体比水蛇坚硬数倍可依旧承受不住如此巨大的力量。尤其是它双目之间最为脆弱,张霜霜眼睁睁看着蟒蛇一边痛苦挣扎,一边被旋风贯穿头颅,顷刻之间就没了性命,而陆龄手中的折扇像是见到了什么人间美味,突然变成一道黑烟缠绕在蟒蛇身上,将它全部吸入体内,接着捉迷藏样消失不见。
陆龄刚刚吸收的邪力只够做到这种事,其实这在张霜霜眼里已经是完全不可置信的事了,即便陆龄返老还童可他们之间差的还是修为。
他消耗了太多的精力,身体残破不堪,眼皮也越来越重最后合上再也睁不开。本来他还怕自己吸收邪力之后控制不住会袭击张霜霜,可没想到消失的恰到好处。他如同碎纸一般缓缓落入江中,在江中又失去了踪影。
“龄叔!!”
张霜霜如梦初醒,撕心裂肺的大喊一声。她这10年来被父亲灌输了太多陆龄是个自私自利,穷凶恶极的人,实在没想到他会这样舍命保护自己。感觉小时候也不像现在这么悲壮过。
她一头猛扎进江中,看见陆龄已经没有任何挣扎的力气,便将他捞出。而此时江面消失了两条邪兽已然恢复平静,门徒们这才驾船赶来将二人救至船上。
张霜霜和大夫匆忙查看陆龄身上的伤口,扯开陆龄上衣襟时,没想到刚刚分明是她亲眼所见被贯穿的伤口已经逐渐有愈合的迹象,最后他的身上只剩下一块不是这个伤口所致的巨大疤痕,疤痕极其不规律,更像是烧伤。
不敢多想,张霜霜赶紧命人快速驾船,争取以最快的时间到岸上为他医治。

第十一章
“师父?请问你这是在做什么?”
一道清冷但是难得一见带有困惑的声音响起。
声音来自于一位消瘦的少年,虽少年面容姣好俊朗,可奈何已经几日没有好好吃过饭,模样看着有点可怜。
“什么时候轮到你管为师的事了?”陆龄声音低沉,并不像现在充满元气,“仙术全部修习完了吗?没有的话就赶快去,别在这里碍事。”
“……可是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你和猪抢泔水吃,这不卫生。”
陆龄瞳孔地震,当即一拍床板厉声斥道,“你个混小子,谁吃泔水啊!!!”
……
这声怒吼估计是乌虚山10年以来最响亮的,以至于惊得草木鸟兽都为之动容。
同样被吓到的还有陆龄,这个吼出声的本人。他迷茫的从床上爬起,竟发现刚刚快要气死人的对话只是他做的一场梦,可是声音不假,足以提醒他自己现在还活的好好的。
他环顾四周,一片没品位的陌生与雍贵,若不是他能感受到自己现在已经身处老家乌虚山,否则是绝对不会相信原来那么荒凉的地方会变成这个样子。
眼前是自己从来不曾见过如同蝉翼一般轻薄的白色帘子,至于他身躺的床铺和天鹅绒般柔软,他不敢用力躺下,害怕自己会陷进床里。
他扶着暗金色的床头慢慢爬起,左右两旁两个粗壮如手臂一样的白蜡不容许他忽略,感觉像是在围着他做什么法一样。再者就是他一直能嗅到的淡淡芳香,使他浑身极其不自在感觉要起疹子了。
他扶额想了下,记得自己睡前是在水里的,没想到又是一觉就在乌虚山了,这其中可是有接近一个月的路程自己竟然完全不知道,那现在是过了多久?10年还是20年?正当他为此头疼不已的时候,不远处阖实的木门被推开,一个模样甚是干净,长发柔软至腰,脸颊两旁还带有两抹祥云一般红晕的孩子端着木盆进了来。
陆龄发誓自己从来没有看过这么惹人喜欢的孩子,样子看起来也就10来岁和燕三差不多,但是他细皮嫩肉的样子和燕三完全不同。最重要的是陆龄看了他半天还没分出来究竟是男是女,这种雌雄莫辨的小美人还真是难得一见。
孩子见到陆龄,本身就明亮的双眼笑成月牙,他忽闪着睫毛小跑过去为陆龄递了杯汤药。
陆龄缓缓接过,毫不犹豫饮下,没想到汤药里面加了蜜是甜的,更让他觉得这个孩子可爱。
“你是何人?”陆龄老汉柔情的问道。他觉得自己有孙子或孙女的话应该就是这个样子。
孩子摇摇头,抬头想了一会儿便张开嘴指了指自己口中。
陆龄探头一看,眉毛皱成褶子。这个孩子的舌头只剩下根部,伤口早就愈合形成了不规则的肉瘤,但看他的样子不痛不痒,应该是已经没有什么感觉了。
原来是没有舌头的小哑巴,陆龄抬手敲了敲小孩的脑袋,看见小孩把嘴闭上捂住头顶不明所以,样子就更有趣了。他觉得自己应该是心疼他的。
既然从他嘴里什么都问不出,那么干脆自己去看好了。陆龄一边想着一边跳下床,光脚踩在柔软的地毯上,小哑巴忙不迭的递过双鞋让他穿上。他看见自己身上穿的只是普通的粗布衣料,顿时心生不满自顾自的嘀咕一句,“什么破烂都敢让我穿,真是白白养活了他十几年。”
之后他便大步向门口走去。他还以为小哑巴会拦着他,可没想到却是默默跟在他身后一起出门。
屋外的光景和他记忆里的逐渐重叠,虽然也是变了很多样子但是基本的环境还是那样。可能最主要的变化就是干净了许多。
他原来住的地方是自己盖的四合院,房子说不上大气但是以他来说绝对是上等的。现如今几个房子还是围着一个院子,只不过墙壁通通换成了白灰墙,至于屋顶则附上了黑瓦。原先他院子地上都是黄土粗沙,风一吹就能脏了屋子的那种,而且空空荡荡唯有他种的一棵小桃树。现在倒是好了,地面全部换上石砖,踩上去冰凉刺骨,却不见他的那颗小树。
院子里面一个人也没有很是冷清,可陆龄却能听见院子外面乱哄哄的好像有很多人在的样子。
他毫不犹豫的朝门堂走去,一脚将门踹开来,映入眼帘的是门口挤了一群身着各异颜色,但都绣有莲花标识的衣裳的人。
众人见到陆龄足足打量了几分钟,才有些恐慌的连连后退。
“他就是传闻中陆龄?”
“看起来也没多厉害啊,他真有能击退巨蟒的本事?”
“不是都说陆龄样貌丑陋吗?这不是看着跟普通人差不多吗?”
“笨,没听师父们说他这是起死回生了吗?竟然还将自己捏成一个英俊的模样,脸皮真够厚的。”
这些话都被陆龄听在耳里,但是没往心里去,他瞅见一个穿张氏深蓝色衣裳的门徒,就随手指了指道,“你,上前两步,在下有话问你。”
张氏门徒一脸害怕,但还是听话的上前对他行礼,“仙……仙者有何吩咐?”
“你们谁伺候我啊?”陆龄一副大爷的样子,这倒是秉持了他一直以来混吃等死的本性。
“额……,是仙者身后那位。”
“他叫什么名字?”
“叫小阿吉,是季掌门的门童。”
原来小哑巴叫小阿吉,话说季掌门是什么,啥时候季棠爬到他头上变成掌门了?
“那季棠呢?”
“季……季掌门说这里邪气太重,去霍氏避难了。”张氏门徒从来没听谁这么随意的喊季棠全名,觉得自己像是在和什么不得了的人对话。
霍氏?陆龄想起了自己确实有个姓霍的酒友。自己难得回到乌虚山,确实应该好好和他们团聚一下。
“小哑巴,”陆龄知道小阿吉的名字但是还这么喊他,“帮在下带路,在下要去霍氏叙叙旧。”
小阿吉点头如捣蒜,快步走在前面带领陆龄朝山的深处走去。
霍氏庭院在四合院的不远处,位于隐蔽幽深的山林之中。这很符合霍措的神秘性格,他对所有人从始至终都保持着亲切但是有分寸的距离,别人的事他不干预,也不让别人参与自己的生活,对陆龄来说和他相处很舒服,是个不可多得的喝酒伴侣。
小阿吉最终在一棵青苔密布,阴凉潮湿的古树前停下,对陆龄示意这里就是霍氏的庭院。
陆龄摸了摸古树,沾了一手湿润,同时能摸到在厚重青苔之下存在的是凹凸不平的痕迹。像是被人用利器重重击打过数遍,饱经沧霜。
索性它还是枝繁叶茂的,乍一看看不出来经历过那么多。
陆龄感受到古树上的仙力,这定是霍氏在其身上施加的仙法,以古树作为入口将后面的庭院隐藏,只有霍氏允许或者施加解除的人才能进入。
不得不说他还真是小心谨慎过了头。
这种简单的封印术陆龄不放在眼里,他闭着眼睛都能解开。
“你看好了,这就是天下第一的实力。”陆龄朝小阿吉摆出个得意的嘴脸,小阿吉也很捧场,立马两眼冒星星的捧脸欣赏陆龄的表演。
只见陆龄屏息凝神,单手附于古树树干,他能感受到仙力在指尖流转,同样发散在他周围掀起阵阵清风。
至于小阿吉眼里看到的,是陆龄周边的仙雾被打散,这分明是没有凝结成功的征兆,意味施法失败。但陆龄毫无察觉,他自顾自的睁眼,将所有力量聚集在手掌,随后一声呵道,“开!”
……
半柱香后,古树纹丝不动,并没有任何变化。
陆龄缓缓收回手,面子上有些挂不住。他分明都已经在乌虚山了,怎么可能还是不能使用仙术?说好的他是仙莲转世自带仙力呢?所以他的仙力呢!
“今天是在下没睡醒情况不好,不能当真……。此事不能外传听见没?”陆龄为了找回面子只能这么说。
小阿吉为陆龄着急,但是他说不出来话没办法告诉陆龄他的仙力没有凝结成功。就算他想帮助陆龄解开古树的封印也无能为力,他天生没有仙力只是一介普通人,更别提会仙术了。
所有仙派都挤破头想进乌虚山,可是对于小阿吉来说这就是座普通的山,他一个没有仙力的人在这里估计整座山上也找不出第二个了。
“啊……啊。”小阿吉吃力的发出两句声音,可是陆龄并不理解是什么意思,只能疑惑的挠头有点进退两难。
就在他心里打退堂鼓,决定回去再睡一觉逃避现实的时候,不远处传来个声音打断了他和小阿吉不在频道的思想。
“我来帮你吧。”
陆龄朝声音方向看去,是一位颜如玉,眼如桃花的男子。他眼梢带着不易察觉的红润,好像是刚唱完戏没擦干净脸的戏子。光看他面相,定是个很受女人欢迎的脸,陆龄对这类人嗤之以鼻,但是总觉得好像在哪里见过。
“那就多谢公子了。”陆龄也不怎么客气,对他抱抱拳表达了下谢意。小阿吉也很有礼貌的朝他鞠了个躬。
男子悄然走近,伸手学着陆龄刚刚的样子附上树干,但是没发出任何声音,树干就从中间突然劈出一条裂缝并向两周打开来。
裂缝里面则金光闪烁,随着打开的面积越来越大,最后形成了像门一样的空间。
“家父在等仙者,快快请进。”霍钰一向温文儒雅,虽然他知道其实等陆龄的并不只有霍措,还有另外一个人。

第十二章
霍氏庭院宛如一片世外桃源,穿越古树一眼望去,竟是一片同镜一般翠绿晶莹的湖畔。在湖畔的另一头有修建几只小亭子,至于灰脊屋子则是在亭子的后面坐落。它其中不乏绿山青鹤环绕,仔细看向深处还能见到在这个季节里找不出第二的粉色桃花,着实是意境极佳。
仙力化作水雾时不时的会覆盖住湖畔将亭子隐藏在其后,霍钰轻轻挥手将水雾散去,一座不宽不窄几乎贴近水面的石桥便出现在眼前。
三人一同登上石桥向亭子走去,隔了老远陆龄就看见亭子中央坐着两人。
其中一人年龄较大,只可惜这人天生优势,所以面上并不显出岁月的痕迹,也不知道他究竟多少岁。他身着一袭青衣,手持一捧拂尘,谈笑之间无不透露出豪迈。
至于眉眼,丹凤眼眼尾处有不易察觉的红色,正和身旁霍钰有几分相似,想必此人年轻时也是一副风流倜傥的样子。
陆龄到这时才后知后觉的发现,身旁这个年轻人恐怕就是这人的儿子。只不过他们霍家的小孩很少让自己看管,所以印象没有那么深刻。
至于另一人陆龄就再熟悉不过,他和记忆中的一样总是给人阴郁但又干净的感觉。此人轩然霞举,五官盈盈之处略带风华,恰如这一汪洁净的湖泊,不染尘世,没有起伏波澜,同样也没有什么能够打动他的。
他还是更加偏爱白色,白色总能衬的他身材单薄,可过了10年他明显不同往昔,白袍加身反而勾勒出他的臂膀可靠成熟,而气质又是极其冷淡与薄情。这和他的性格相同,将自己一丝不苟的打理整齐,即便是在与他对面的人交谈可面上依旧不咸不淡,看上去不懂礼貌。
他还是老样子如此傲慢,从来不把谁放在眼里,搞得好像所有人都欠他几百两银子一样,陆龄可不记得有把他教育成这种狂妄的小鬼。
两人似乎在交谈很重要的事情,并没发觉有人靠近,也有可能是装的,反正等他们三人到达亭子时霍钰开口叫他们,他们这才回过头来。
“父亲,我带仙者来了。”
霍措看向陆龄那张稚嫩的脸并没有很惊奇,陆龄当时昏迷着被送到乌虚山时他就和其他掌门围观看了许久,新鲜劲儿已经过了。只不过还是让他不想接受的就是曾经那张丑陋不堪的脸,没想到去了疤痕之后竟然如此模样。
他对陆龄浅浅的笑了笑,现在这样面对面还真有点像回到了他们年少的时候。
“好久不见,陆龄兄。”
“也没多久吧贤弟?”陆龄重点并不在霍措身上,而是在他旁边那个分明见到自己也不赶快过来招呼一声的徒弟,“倒是有些人,时间一长该懂的都不懂了。”
季棠知道他在说自己但没什么表示,只是慢慢悠悠地为自己斟了杯茶,“见到师父身体还是如此硬朗,徒儿真为你感到高兴。”
高兴个屁,是个人都能看出来他浑身上下写满了不情愿,不然怎么可能会抛下还在昏睡的陆龄自己躲到这里。他怎么现在变得这么叛逆啊?
“既然高兴不就理应为为师搞一场接风宴吗?还在这里傻坐着干什么?”陆龄将“为师”两个字咬的很重,就是在疯狂暗示他赶快过来对自己磕个头鞠个躬啥的。
“接风宴也就不必了,毕竟也没多少人愿意见到师父你。”
陆龄顿了顿,好小子真能挑战他的底线,他分明知道这是自己最不想听的真相。
季棠看见陆龄脸色不佳居然还更起劲了,“徒儿知道师父你一生好闲,就封了你困扰半辈子的仙力,感觉如何?连最简单的解封之术都无法施展,想必师父您一定很乐于如此吧?”
“你封了我的仙力?”陆龄怀疑自己听错了,而且刚刚自己无法解开古树也被他看见了?
仙界一直有一个很大的禁忌,就是可通过施展某种仙术将另一人的仙力封印,对于仙者来说仙力相当于自尊,只要有人对另一人施展完全可以当做是践踏对方尊严的表现。
实不相瞒,这个仙术就是陆龄创造的,而且没有创造出来解除仙术的方法。他总是用这样的方式嘲讽别人,并以此为乐。
不过除了陆龄,正常人谁会做这种损人利己的事?当然只有他唯一真传的徒儿,他把所有的歪门邪道全部告诉他了,没想到现在反而害自己被他踩在脚下。
季棠找到的乐子一样脸上终于出现了起伏的表情,他抬手伸出修长的手指将桌上刚倒满的茶杯举起,冲着陆龄示意了一下,后便倾斜杯体,将其中的茶水通通倒在地上。挑衅的意味极强,场面顿时凝固住了。
霍钰害怕的咽了咽口水,却忽然觉得这一幕好像在哪里看过。
慢慢的他想起来了,自己小时候找季棠玩,看见陆龄故意将茶水全部倒在地上,然后一脸鄙夷的看着季棠跪下用抹布一点一点地沾起。
不难想象,季棠现在搞这一出完全就是报复,看来他这是来真的,他是真的打心眼里记恨陆龄。可再怎么说这人也是他师父,还是曾经差一点就拥有天下的人,他也真是敢做出来这种事。
果然陆龄被成功点着,他脸色黑的能挤出来汁,青筋也从手臂紧绷蔓延至太阳穴。霍措很有眼色的带霍钰和小阿吉远离围观,可却难免能受到这股感情的波及。
以陆龄为中心,他脚下黑色的邪力一股接着一股的向周围扩散,直接影响到了平静的湖面。
后来随着他身上的邪力强大,导致他面前的亭子以及石桌不堪压力,出现道道裂痕。可是他此时刚醒来,力量不足以幻化出来折扇,这样他已经是拼尽全力了。但在陆龄心里即便是这样的力量,也能轻而易举的教训季棠一顿。
他知道,从他把季棠捡到的那一刻起就能感受到季棠藏体内的仙力极弱,算是修仙界千年一遇的废人。他不觉得只过了10年季棠就能练到比自己还强大的地步。
“没想到为师不在你身边你就成了不孝之徒,本来得让你重新想想明白在这乌虚山谁才是王!”
陆龄声音令人生畏,小阿吉作为一个普通人听见后本能的抱住头,可可怜怜的看着正在对峙的两人。
季棠依然露出那种让人火大的表情,坐在那里纹丝不动,像是在欣赏陆龄的表演。
陆龄左手握拳将邪力集中在拳头上,随后快速弹出,拳头直冲季棠那张臭脸砸去。
他脚下的地面被冲击成了凹陷状,可见力量强大。季棠对此不以为然,只见他不紧不慢的伸出手掌,在陆龄到达合适的地方时,毫不犹豫的一掌下去,正击中陆龄的太阳穴处,而他不知道究竟用了什么力道,竟将陆龄整个人扇飞出去,直直的摔进湖中形成了壮观的水花。
众人愕然,尤其是霍家父子。霍钰是从小到大从来没见过季棠打人打得这么狠,霍措则是从小到大从来没见过陆龄被人打的这么惨。
陆龄在水底感受到脸颊火辣辣的刺痛,是恨不得直接将他这张脸皮剥下的那种。
他被打蒙了,脑子里面天旋地转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这是咋了?现在落花流水的不应该是那个不孝之徒吗?怎么会是自己?
纵然陆龄在怎么无法接受这件事情,可他狠狠挨了一记还是明显知道了两人现在的差距,可谓是天上地下的差别。不,他连地都算不着,就是埋在土里的鼠妇,连打滚都不会。
小阿吉见陆龄迟迟没有浮上来,以为他是被季棠打死了,吓得赶紧跑到季棠旁边手脚比划着希望他把陆龄捞上来。
说来也怪,看似不近人情的季棠十分听小阿吉的话,虽然看他着急了一会但还是顺着他,抬抬手,陆龄便从水中飘了上来。
陆龄张着眼睛装死,其实是他太丢人了实在抬不起头来。还不如直接淹死了算了。
而且自己竟然真的连一点仙力都聚集不了,用邪力又伤身又伤心,连区区季棠都打不过。
陆龄心里想着,估计现在自己这状态放眼整个乌须山谁也敌不过吧,他当时能一招击退巨蟒纯属于吸收邪力运气好罢了。可这里既没有邪力,仙力也无法使用,那不就完全是废柴了吗?不会吧不会吧,以前都是他欺别人的,现在不会轮到自己了吧?难道来乌虚山根本就是个错误的选择?他当初应该留在姜水和燕三养猪?
季棠把陆龄放在岸上,霍措和霍钰赶紧上去查看他的伤势。不看还好,一看竟然差一点笑出声来。
此时的陆龄一脸生无可恋,满眼写满了绝望的看着天空,而他脸上最最明显的巴掌印还红肿着,看起来像个猪头十分有意思。
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霍措强忍笑意道,“陆龄兄你没事吧?用不用找人把你抬回去?”
听出了嘲讽的意味,陆龄心已死。明明从前他们都不是这个样子的,虽不是真心待自己但好歹都是敬畏的,现在为啥一个一个的都如此尖酸刻薄?
“贤弟。”陆龄憋着一口气叫他。
“什么?”
“在下现在是个小孩吧。”
“额……,看起来是这样。”
有了这话,陆龄一个猛扎弹起来,指着季棠硬是挤出两抹眼泪出来,
“他,堂堂天下第一仙派掌门,居然当众痛打一个小孩!”
……
懂了,他这是保持初心决定耍赖。
季棠重新为自己倒了杯茶,轻轻抿一口,
“乌虚山没有五十多岁的小孩。”
……
懂了,他不吃这一套。

第十三章
经历了人生莫大的羞辱,陆龄自然是痛心疾首,深刻反思自己到底是哪一步着了季棠的道。最后他苦思冥想终于找到了能解释通的原因。
那就是复活自己的人正是季棠,不然谁能这么精准打击他。
不过他又是何苦对自己这样呢?既然这么讨厌自己那让自己死了岂不是更好。
思来想去想不通,陆龄决定暂时隐忍。反正他也打不过他,不如好好找找他有什么弱点。
正当他胡思乱想的时候季棠已经觉得他在这里实在是太丢人了,就用仙力继续让他在天上飘着,随后领着小阿吉三人一起向霍氏告别,离开了他们的庭院。
也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时辰,反正比陆龄刚来的时候山上的人多了不少。
他们看见季棠都是十分恭敬的朝他行礼,当然是不分先仙派的。可在看到天上默默飘着的陆龄的时候都是一脸诧异。所以视线总是放在他身上。
陆龄只好继续装死,谁能想到孝顺的徒儿会给自己来个公开处刑呢?他望着季棠高大挺拔的背影,心里一个劲儿的默默诅咒他,希望他以后断子绝孙。
好不容易撑到了家,而家门口已然站着两个同样穿着白色布褂的小孩。
两个小孩和小阿吉差不多大,模样长得普普通通但是五官十分相似,唯一的区别就是一个理着锅盖头,一个则留着参差不齐的刘海。他们一直在门口徘徊,看见季棠后立马露出灿烂的笑容,他们笑起来的样子倒是挺可爱的。
“师父,您可算回来了!”
“是啊师父,我们只是去外面采了个野菜的功夫师尊他竟然挟持小阿吉消失不见了!”
俩小孩围着季棠开始告起状来。
小阿吉听见有人喊自己,疑惑地探头看去,而这两个小孩看见小阿吉之后顿时闭嘴,表情有点尴尬。
季棠抬手分别摸了摸两人的头,“我应当告诉过你们的,在这里师尊不敢做那样的事。”
“……可是师尊他是坏人啊……。”
“虽然他是坏人罪该万死,可只要有我在,他就不敢做出什么。”
“我们懂了,果然还是师父最厉害!”
陆龄在天上听着几个人一唱一和的对话,心里在想难道他们真的把自己当空气吗?还有这俩小孩嘴里说的师尊不会是自己吧?他多好的人啊,从以前就一直帮忙照看别人家的小孩,现在怎么又成坏人了。
“……你能不能先把为师放下来?”陆龄终于忍不住开口。直到这时那俩傻不拉叽的小孩才发现陆龄的存在顿时惊到了。
只见两人一脸惊恐指着陆龄,“啊!是师尊!师父您是把他制服了吗!”
季棠瞄了陆龄一眼,突然解除仙术,陆龄完全没有反应过来便直接重重地摔了个狗啃泥。
“你个不孝之徒!你……!”陆龄脏话还没有说完季棠便直接打断他,
“想必师父刚刚在湖里游了泳一定累了。你们两个带他回去休息吧。”
俩小孩一听立马点头答应,随后一人拖着陆龄的一只胳膊,不顾他还有两腿在拼命挣扎,直接硬生生的把他拖回的房间。
小阿吉小跑着要跟上,季棠却叫住他道,“陆龄这个人怎么样?”
小阿吉凭空想了想,无奈的笑了笑。
“他是不是特别的狂妄自大?”
小阿吉摇摇头。
“他是不是很爱慕虚荣?”
小阿吉依旧摇头。
“那他没有对你冷嘲热讽看不起你?”
小阿吉没再表示,只是低头找了块石头在地上歪歪扭扭地写着,
“他没有那么不堪。”
季棠看见后一脸不可置信,“那你可真是错怪他了。”
小阿吉笑容依旧很灿烂,他起身拍拍手上的土,先行朝季棠行礼便快速跟上已经走远的陆龄。
小阿吉虽然只是普通人,但是季棠总能隐隐觉得他和普通人不太一样。他是当年逃饥荒的时候被父母丢在这里的,后来被贼人捡到割掉了舌头。季棠本不想管这一个小孩的闲事,但是看他的第一眼,季棠没有在他眼睛里看见任何的恐惧与悲伤,而是另一种他当时不懂的情绪。
也是出于这个原因,他把小阿吉救下带到乌虚山里当自家门童,直到后来他才慢慢的发现小阿吉眼睛里的那种情绪究竟是什么。
不只是对旁人,更是对季棠,他双眼里充满慈爱,是不符合他这个年纪而有的眼神。
季棠无父无母,但是在回忆里仅有一次,从陆龄身上也感受到了这样的情绪。他不自觉的尊重小阿吉,也很听从他的建议,因为不想小阿吉的慈爱随着生活消失。
但是刚刚季棠有点疑惑,小阿吉分明是和陆龄第一次见面,但是他能毫无保留的将所有的慈爱全部给予他,甚至没分给自己一丝一毫。虽然他觉得事情有点奇怪,但是他不愿意多想,最后只能叹息一声转身去忙自己的事了。
回到屋子里,陆龄就开始窝里横,不是一脚踢翻香炉就是把床旁边的白蜡打翻,差点把房子点了。
两个小徒弟担心他把家毁了,只能在屋里好言相劝。等陆龄终于发泄完这才换了干净的衣裳老实的躺回床上生闷气。
“你们叫啥名?”陆龄突然想起来还不知道这两个倒霉小孩叫啥。
“我叫衡青,”锅盖头的小孩自我介绍着,“他是我弟弟衡荣。”
“你们多大了?”
“今年十三。”
“到这里几年了?”
“五年了。”
“那来的时间也不短了,按道理讲应该多少懂点规矩的!你们看看你们刚刚干的什么事啊?你们知道我是谁吗?我可是你们师父的师父,要没有我怎么可能有你们的今天!能不能对我好一点?”
陆龄瞪着两个孩子恨不得让他们跪在自己面前磕头赔不是。
衡家两兄弟倒是不以为然,甚至还有点看不起陆龄的意思,“师尊,话虽然是这么说的,但是我们师父一点也不喜欢你,所以我们当然要向着师父了。”
陆龄无言,他不瞎自然能看出来季棠眼底对自己的厌恶。他曾经以为全天下只有季棠不会讨厌自己,没想到他和别人是一样的。
“不喜欢就不喜欢,谁稀罕啊。”陆龄有点沮丧,今日他可谓是接受了多重打击早就对什么都提不起劲了。
陆龄一生钟爱自由,但是一生几乎都被困在乌虚山上,以为在唯一的徒弟那里能找到一些归属的,可实际上他还是形影单只。
衡家兄弟看出来陆龄有些阴郁,挠挠头觉得话是不是说的有点重。不过这本来就是事实嘛,哪次师父提起陆龄不都是恨得牙痒痒。
小阿吉在旁边目睹全部经过,立马上前在衡家兄弟头上一人来了一记拳头。
他用的力气不小,直接让衡家兄弟委屈死了。
他们知道师父对小阿吉很好,所以不敢惹他生气。
小阿吉把两人赶到外面,回头看了下在床边闷闷不乐的陆龄,就拿出已经热好的棉布,上去帮他擦擦脸。
陆龄不习惯有人碰他觉得很烦,但是脸颊触碰到热毛巾的一瞬间竟让他鼻头有些酸楚。
他因为隔着朦朦热气,所以小阿吉担忧的表情在他眼里变幻扭曲,不知不觉中竟和记忆深处的一个重要的人重叠在一起。
那人姓夏,是位天下不可得多的美人,但是空有美貌却毫无才华,性格又是极其暴力肤浅,爱慕虚荣还拜金,能动拳头绝对不会废话,陆龄年轻的时候没少被她打过。
可是她却难得有温柔的时候。就在自己命悬一线时同样用热布帮自己擦拭伤口,她眼中没有任何漠然,对自己一往如初。
虽然她早已不在了,但是确实陪自己撑过了最难过的时间,即便后来再遇到什么他也能熬过去。
第一次见小阿吉没仔细看他,没想到现在离近了居然和那位夏姑娘长得极其相似,尤其是眼神,不会是什么亲戚吧?
注意到陆龄眼眶一圈发红,还望着自己看得出神,便疑惑的歪歪头,想问他还有什么吩咐。
陆龄好像知道他在想什么,摇摇头接过棉布自己擦着脸,之后缓缓问道,
“这几年季棠过得怎么样?”
小阿吉点点头表示他过得不错。不过这是显而易见的,都是掌门了哪能过得不好。
“他还是和以前一样偏食吗?不会还不喜欢吃紫菜吧?”
小阿吉依旧点头。他每日都为季棠的伙食操碎了心。
“那他还是那么不近人情吗?没有惹张颂元那个老家伙生气吧?他生气起来真的能吃人。”
小阿吉一边笑一边点头肯定,觉得陆龄的形容很有意思。
“这样啊,”陆龄放下棉布,可是不像刚才那样忧郁,好像相通了什么,他看了眼窗外亮堂的天空,
“他好像没变,变的人是我。”

第十四章
季氏门下又多了一个门徒。引得乌虚山一片哗然。
不知何时,陆龄回归的消息慢慢传成了这个,所有人都很震惊。
季棠最讨厌人多,现在他门下三个人已经是他的极限了。有数不胜数的人挤破头都想进季氏,但是都被拒之门外,现在季棠不声不响的又收了个门徒,众人自然是想看看谁能入季棠法眼。
以至于这段时间很多人都跑来季氏门口蹲守,而陆龄的真实长相也成了山上的人每日都期待的情报。
陆龄深知一切,他自认为是什么风光的事情,但又被季棠交代不能太张扬,就每日早晨抢过衡家兄弟的扫把,故作矜持的在外面扫扫落叶刷下存在感,虽过个半柱香就会被季棠揪着耳朵带回去抄仙经就是了。
后来,外面的传闻从季棠收了个新门徒变成了季棠金窝藏娇,让别人看一眼就赶快藏起来。
谣言愈演愈烈,从乌虚山一直传到了帝都的每个角落,当然连皇殿的贵人们也不放过。
帝都的皇殿位于最东边的高处,正对日落乃是俯视天下之城。
当今圣上,也被称之为天子,虽然皇族天生具备强大仙力,但是只有极少数愿意加入仙派。
虽然乌虚山上实力强大到足以称王的大有人在,但他们都没有想统治天下的想法。
原因很简单,天子家的血脉在千年前正是神仙留下的,一直传承至今也是件奇事,任何人都无法违背天家。
当然这是次要的,主要原因还是仙派之间都看不惯别的仙派踩在自己头上,所以便达成共识,共同侍奉天家。
皇殿深处,斋窗堂。
当今天子仙允王正伏案于桌前看大堆书卷。他时不时会提笔描描写写一番,又会对其上面的内容凝神深思。他旁边的公公在默默研墨,大气不敢出。
在一旁不远处放置的午膳早已凉了去,唯有香气还隐约萦绕在屋内,与香檀的味道搅合在了一起,仔细闻起来的话还是有些奇怪的。
仙允王总是如此,一旦沉迷政务就什么都顾不得了,像这样忘记吃饭也不是一次两次。但每次这种时候,他最讨厌的就是被人打扰。
平时门口都会守着一大堆人把守着门,只可惜这次只凭他们也束手无策。
斋窗堂的大门被人用力踹开,伴随着骇人的声响,一声娇滴滴的哭闹便传了来。
“呜呜呜父皇,您要为满儿做主啊!”
仙允王的注意力被打散,抽出精力才发现自己的身体已经疲惫不堪。公公识趣的放下墨弯腰退去,同时看了一眼已经跑到桌前,一身粉妆的姑娘。
仙允王对这个小女儿没办法,不禁放轻声音问道,
“谁又欺负我们满儿了?”
“还能有谁,自然是季掌门那个大坏蛋!”仙满儿哭的梨花带雨,看起来有被深深伤害到。
仙允王顿了顿,他知道只要扯上季棠,这个仙满儿就会唠叨个没完,得亏这是自己亲女儿,不然都要被烦死了。
“季掌门又怎么你了?难道是上次你亲手做的糕点没吃?还是昨天你送的手帕没收?”
“都不是!季掌门他……他竟然有意中人了!他还把那个意中人带到仙派里住,就连满儿都不曾进去过的!”
仙满儿听见宫女们说的传闻都快要被气死了。她可是明恋了季棠四年,怎么说被人插足就插了呢?
“哦?那位季掌门竟然有意中人了?究竟是哪位女子能收服他?”仙允王突然好奇无比,从来都不近女色的季棠怎么突然就有人了呢。
“不是女子,是男子!”
“……男人?”仙允王怀疑自己听错了,“你说季掌门和个男人好了?”
“对啊!”
“哈哈哈那满儿应该不用着急,既然是男人那就不会是季掌门的意中人。”
仙满儿扶额,觉得自己老爹太死板了,“父皇您不懂,只要有爱就无关性别。反正这事您得替满儿做主。”
“好好好,正好这几天祭天大典要和季掌门商量些事情,父皇帮你问一下他。”
“那父皇要让那个男的和季掌门一起来,满儿要好好会会这个妖魔鬼怪!”
看着自己亲女儿竟逐渐露出如此凶恶的表情,仙允王忍不住为那个不知名的男人感到同情。
隔天早上,陆龄还在睡觉。他已经连续七天早上起来扫地了,刚开始还有人围观,后来大家这股新鲜劲过了没人看他了,他也就懒得早起。
可季棠好像并不知道陆龄的内心活动,他以为陆龄是良心发现了自愿打扫的,但是他并不想让陆龄存在感太高,所以今天还是跑到大门口准备抓他。
可是自己在外面左等右等就是不见陆龄提扫把出来,反而是两个小徒弟以为季棠在看他们打扫,所以格外认真。直到地扫得一尘不染季棠才终于开口,
“我师父呢?”
衡家兄弟面面相觑,“师尊还在暖被窝呢……。”
……
季棠无言,直接转身直奔陆龄房间,重重打开门正看见陆龄跟条蛆一样紧紧缠着被子,睡得香甜至极。
季棠有那么一瞬间很羡慕他,自己已经失眠多年了,啥睡得这么美过。但是这有悖于他复活陆龄的原因。
其中一个原因就是他因为以前在陆龄这里遭了不少苦头,现在想让他也吃点苦。可是能睡得这么香的人哪里像吃过苦?他是回来当爷的吧?
“师父。”季棠轻声叫到。
陆龄其实在季棠进来的时候就已经被惊醒了,但是他觉得肯定不会有好事决定装睡。
“师父!”季棠加大音量,陆龄依旧没有起来。众所周知,人在装睡的时候是醒不来的。
“陆龄!!”
季棠忍无可忍,终于叫出了他憋了二十多年的名字。他早就想念一次陆龄全名了,但是找不到机会。
“……嗯。”陆龄闭着眼睛答应一声,他虽然觉得这样没大没小的但怎么说呢,季棠第一次这样叫自己还有点新鲜。反正自己打不过他,他爱咋咋吧。
还以为季棠会直接把自己拽起来,可没想到那头居然许久都没动静。
他心里奇怪,眯起眼睛看了一眼,不看还好,一看正看见季棠红透的脸庞。
他本身就白净,脸一红更加明显,一直蔓延到耳根,就像阳光烤在他脸上一样久久无法消去,格外好看。
季棠只有在两种情况下会脸红。第一是吃到喜欢东西的时候,第二则是他生病发热的时候。
现在平白无故突然脸红,这不就是……。
陆龄一个猛扎坐起来,把季棠吓得浑身一震,一脸不敢相信的看着他,同时难掩自己的尴尬与无措。
他之所以脸红是因为没想到陆龄听见自己叫他名字真就答应了,他居然会觉得陆龄有那么一丝乖巧。可能是他在自己心里的负面形象实在太深了,才会觉得这种反差也不错。
这也太对不起自己耗费大半修为复活他的目的了。
“季棠!”陆龄跳到地上一把握住他的肩膀,硬生生的把他按到床上,“你怎么生病了?这几天也不冷啊,是不是睡觉踢被子了?我就说让你盖两条被子吧你非不听!你在这里待着,别传染那三个小孩,为师去给你讨些药来!”
不顾季棠解释,陆龄已经夺门而出像是寻找救命稻草一样。
季棠还懵在原地,怎么陆龄现在变得这么热心了,他反而觉得之前那样对他有点罪恶感。
陆龄跑出来也没闲着,他一边狂奔一边回头看看季棠有没有追上来。
陆龄几乎快跑到霍氏的地盘,确定没人追上来才停下喘气。他拍着胸口顺气,虽然体力不支但心里在感叹自己的机智。
他刚刚摸到季棠肩膀并没有感到体温升高,这么说他脸红的原因就是吃了什么好吃的东西。但是没有生病还特地来找自己一定图谋不轨,他陆龄再怎么落魄也没到被徒弟强迫的程度,所以他脑筋转的极快,以找药的名义逃出来了。
他决定要先在外面避避风头再回去。
在心里如此算计好,陆龄找了个树荫便躺下打盹。一直到小阿吉和衡家兄弟路过看见他。
季棠傻不拉几的还坐在床上等陆龄,他约莫过了两个时辰,可是就是不见陆龄回来。
说起来乌虚山变了很多,他不会迷路了吧?
季棠反而担心起他,刚要起身寻找,衡家俩小孩便端着汤药进来。
“师父您身体没事吧?生病这种事怎么不给我们说呢!要不是碰见师尊该多耽误病情啊!我们熬好的药您快喝了吧!”
“……我师父呢?”季棠有种不好的预感。
衡家兄弟吞吞吐吐,有点说不出口,但是他们的原则是不能欺师骗长,只好道,
“师……师尊说你病了,怕……怕传染给他。他还说他现在身娇体贵的不能生病,就去其他地方避难了。让我们好生照顾你……。”
……
季棠握紧拳头,捏的关节咯吱作响。两个小孩早就吓得躲在桌子后面瑟瑟发抖。
滤镜破碎,猎杀时刻到!

第十五章
帝都皇殿,斋窗堂前。
陆龄揉着酸痛的腰板勉强抬头能看到斋窗堂古香古色的门扉。
他视线扫了一眼旁边若无其事的季棠,就恨不得挖个坑把他埋了。
他不过就是落跑了而已,至于一脚飞踹到自己腰上吗?这个人还真能对自己下狠手,不愧是自己带出来的,真是快孝死他了。
那头他还没来得及缓解疼痛,这头季棠就已然拖着他,踏上一朵彩云直接到了皇殿的斋窗堂外,也不知道究竟想做什么。
望着皇殿周边一成不变的景色,陆龄就知道看来这朝的天子已经是仙允王,这倒是让他有了些许安慰。
10年前仙允王只是个不受宠的亲王,但是陆龄总觉得此人将来必成大器,就有意结识,是个不可多得的酒友。他当年与兄弟争夺皇位自己也有掺一脚帮忙,不知道他现在过得如何,也不知道自己以前总是帮忙照看的几个皇子现在怎么样了。
还没来得及多想,负责在里面通报的公公就出来迎接季棠入内,陆龄自然也是准备跟着进去的,但是却被公公拦下,
“陛下只召见季掌门一人,闲杂人等不得入内。”
陆龄一听就觉得可笑,要知道他当年和仙允王喝酒的时候季棠还不知道怀上了没,现在怎么可能会抛下多年老友只见这个乳臭未干的小子。
“你说我是陆龄了吗?”
“说了。”
“那为何我不能进去!”
“这……,”公公瞄了一眼季棠,随后赶紧弯腰道,“这是陛下的意思,仙者还是不要为难小的了。”
季棠顿时摆出一副幸灾乐祸的嘴脸,同时伸手玩弄意味极强的撩了一下陆龄左耳旁的碎发,
“就委屈师父您在外面先玩一会儿了。”
说罢,季棠便头也不回的进入斋窗堂,留下陆龄在原地傻眼。
莫名被放置,咱也不能真就在原地等吧。陆龄甩袖愤然离开,同时不忘狠狠擦了一把刚刚被季棠碰到的耳朵。他现在无处可去,那么只能去以前常晃悠的御花园了。
仙允王还没成王时曾一家老小寄住在乌虚山,那时的陆龄从来没下过山,对外界的事物很是好奇,就经常找他聊些外面的东西。后来陆龄实在忍不住偷偷下山,地点就是仙允王提最多的御花园。
这里的御花园包含世间万种奇珍异草,自然也不乏仙界的莲花。此处仙莲从皇殿建成时就一直安静置于水塘之中,经过几百年岁月变迁使得一汪池塘水尤为洁净,任何脏物丢进去都能瞬间变得明亮,即便是夜晚往池塘里看也能清晰看见自己的倒影。
池塘周边修了漂亮的鹅卵石地砖,每一颗石子都晶莹剔透,能映衬到天上的月亮与阳光,更加衬得水面波光粼粼,极其优美。
至于其他的花花草草则全部栽种于池塘的另一边,有从地底下挖一条水道灌溉这些花草,使这些花草常年能保持光鲜亮丽的姿色,冬天也是有机会见到百花齐放的。
不过陆龄还是对这里的莲花更钟情,毕竟算命的说自己是仙莲转世,虽然是仙人坐下的莲花,与这种普通的仙莲不同,但是也有种情同手足的感觉。
他一人站在池塘边背手而立,望着一片静好的莲花不自觉的带入其中,竟然还幻视出自己也是其中的一份子,看来这仙莲还带有致幻的作用。反正心情变好了,其他也就无所谓了。
也不知道自己沉迷了多久,直到耳旁嘈杂的声音变大之后才缓缓回过神来。
他双眼迷离的回头,正看见一位鼓起脸颊,个子偏矮,双手叉腰的小姑娘瞪着自己,看上去是在生自己的气。
小姑娘长得倒是挺水灵,看得出来是个小美人,就是性格感觉有点虎,很像容易搞破坏的那种。
仙满儿见陆龄终于注意到自己,更是加大嗓音冲他喊着,“本公主叫你那么多声装什么聋子!以为本公主亲自召你过来是给你脸了吗?”
陆龄被她一嗓子扯回现实,左耳耳膜直发颤。
“你喊什么喊啊,一点礼貌也不懂。”
“你居然敢说本公主没有礼貌!明明是你先不理人的!”
仙满儿指着陆龄回头看向自己的宫女,
“你们也看见了,本公主叫了他七八次都不理我的!”
宫女们赶紧点头,“就是就是,即便是仙者也不能如此颠倒黑白!”
陆龄感到不耐烦,挥挥手想让仙满儿走开,可这在仙满儿眼里无疑是对自己的挑衅。
“好啊,看来你是想和本公主过两招,别以为有季掌门在旁边护着你你就可以乌鸦变凤凰!本公主在比试上面从来没怕过谁!”
陆龄无语,只能冲她翻了个白眼儿,“你不要内心戏那么丰富好吗?在下既不是乌鸦也不是凤凰,同样也没有被别人护着,但你若要真比划两下倒也可以奉陪。”
“好啊,你说怎么比划?”
“……看见中间那朵莲花了吗?”陆龄思考片刻指了一下池塘中央正鲜艳的莲花,“咱们就比一比谁能得到它。”
仙满儿不傻,她也有仙力所以能感受到陆龄的仙力弱小甚微,完全不是自己的对手。但他是季棠相中的人所以肯定是有一技之长的,不能轻敌。
“好啊,那我们就来比这个。”仙满儿对旁边的宫女们使了个眼色,随后爽快答应。
“那我数三声数,我们同时去抢。”陆龄有点无聊的打了个哈欠,感觉他这几天完全没睡够真的好困。
仙满儿率先做好要跳跃的准备,就在陆龄漫不经心地倒数了三个数的同时,轻轻一跃整个身体便轻松踩在一朵荷叶上,并没有沉入池塘。
直到这时陆龄才发现这个小姑娘的身份不简单。天家使用仙力不像仙派一样能幻化出来武器,他们自身就带有奇特的力量。好比仙允王,他能够轻松抬起装有千吨重量的货船。
而这小姑娘并没有凝聚仙力的迹象,同样也没有念出术语,可是却能够身轻如羽的站在荷叶上,只能说明她也是天家的人。再加上她刚刚自称本公主,那么就是仙允王的某个孩子了。
在陆龄印象里仙允王确实提过一嘴他的小女儿出生,不过自己没有照看过就是了。
仙满儿回头炫耀的看了一眼陆龄,陆龄本想对她表示赞许,可却忽然发现自己的身体被定在原地根本动弹不得。
他用余光看了一眼,发现竟然自己不知何时中了定身术,而对自己施加定身术的正是旁边那几个跟班的宫女。
看来仙满儿还是带点脑子的,虽然这种方式并不值得称赞就对了。陆龄心里对自己中了这么简单的定身术毫无感想,可能他已经习惯了自己虚无的实力。只不过有一天会着了一个小女孩的道是没想到的。
陆龄眼看仙满儿像兔子一样蹦蹦跳跳的依次踩过每一朵荷叶,轻松摘到了荷塘正中央的莲花,随后原路返回跳回地面?她拍拍裙角沾的水珠,举起荷花道一脸得意扬扬,
“怎么样,本公主厉害吧?你输了,所以你以后不能再接近季掌门了!”
宫女们看见自家公主赢了,便解除定身术,将仙满儿围了一圈对她鼓掌夸奖。
陆龄无奈的笑了笑,自愿对仙满儿表示尊重,“公主真是好厉害,在下自愧不如。”
没想到自己耍了花招陆龄还能这么坦率,仙满儿倒是有点意外。但是还是欣然接受,想让宫女把陆龄轰出去。
可谁知就在自己眨眼间的功夫,陆龄竟然不知何时已经绕过宫女定站在自己面前,同时他微微弯腰,一张秀气的脸几乎快要贴上仙满儿的脸。
仙满儿瞬间屏住呼吸,她发誓自己对待感情是一心一意的,可是面对如此亲密的接近还是不自觉的心脏漏跳一拍。好歹她是深闺的公主很少与男性这么亲密的接触,除去父皇兄长以外这还是头一个。
她本来是想把自己的初吻留给季棠的,可陆龄温柔的呼吸打在自己脸上让她手心冒汗,紧张的大脑一片空白,连空气都酝酿成了蜂蜜色。
他身上有种好闻的荷叶香,与季棠身上的味道惊人相似,确实有点让自己浮想联翩,就和池塘里的那些致幻的莲花有差不多效果。不知不觉眼前陆龄的外形竟然产生了变化,变得越来越像季棠。
季棠要吻她,那怎会拒绝?此情此景,她也只好闭上眼睛等待幸福的降临。
可是事情并没有如她所愿,她撅着嘴等待许久也不见和对面的人有什么接触。当她睁开一只眼睛一看,竟发现陆龄在自己面前放4的偷笑,甚至还能挤出两抹眼泪的那种。
周围宫女更是个个吃惊,但对仙门儿有点恨铁不成钢的样子。
“你……你干什么呀?”仙满儿满脸通红娇滴滴的问道。
陆龄后撤一步抬手晃了晃自己手中的莲花,“这场胜负是我赢了。”
“什么!”仙满儿被当头打了一棒,将眼里的红心打碎,她赶紧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原本在手里握得好好的莲花已经神不知鬼不觉的到了陆龄手中。
“你耍赖!!”仙满儿尖叫,“明明是我摘到的!!!”
“这叫策略,谁也没有规定不能抢别人的。下次要紧紧握牢自己的东西,不要再被别人抢了。”
“啊!我不管!明明就是我赢了,你耍赖你耍赖!!”
“嗯……,既然小公主非要这么说的话那在下是不是也可以把你刚刚的那副模样告诉别人啊?就告诉他们,咱公主是如何向别人索取亲吻的?想必就是季棠也很乐于听这种事。”
“你……你!!”仙满儿整个人都炸掉了,她感觉浑身燥热,刚刚那一幕羞耻的画面又浮现在脑海里想忘也忘不掉。她敢保证这是她人生中经历的最黑暗的一天,更别提让季棠知道这件事。
什么时候受过这种欺负?仙满儿顿时委屈不已,眼泪像珍珠一样一颗连着一颗的落了下来。

第十六章
看着仙满儿人不大,但是音量的破坏力是杠杠的,陆龄真的想知道这么小巧玲珑的身体怎么就能发出连水面都能惊动的声音。
他一脸不可置信的看着仙满儿坐在地上仰头痛哭,旁边的宫女们更是手忙脚乱的哄她开心,然而她的悲伤那么大,已经控制不住了。
在老远的斋窗堂里,仙允王和季棠听见了哭声,被吵的根本就无法谈话,只能出来看看又出什么事了。
他们快步移到御花园,仙允王一眼就看见自家的小女儿趴在地上痛哭流涕,而旁边一个眉眼清秀的少年正用树枝戳仙满儿的胳膊玩。
顿时,仙允王气不打一处来。这个小女儿因为模样和他最爱的皇后极像,在皇后过世后他就对仙满儿很宠爱,几乎是有求必应的,才把她的性子惯得这么蛮横。可多亏如此,仙满儿从小到大也没吃过什么苦,更别提哭的这么伤心了。
“大胆!何人欺负公主!”仙允王一发脾气,周围的侍卫便一起上前快速将还在手贱的陆龄擒拿。
陆龄回头看见仙允王那张熟悉的脸,心里是有些欣喜的,虽然他并不想以这种方式和他见面就对了。
“仙允兄!在下陆龄啊,你不记得我了?”陆龄想要挣脱侍卫的束缚,所以只好向仙允王求救。
侍卫一听陆龄竟如此直呼仙允王名讳,更是加大了手上的力度,将他整个人都压趴下动弹不得。纵使陆龄有天大的本事也根本抵不过几个男人的控制。
仙允王视线扫在陆龄脸上,即便有过心理准备可还是心中一沉。他和10年前长的完全不同,但与他交谈过的人都能认出他来。仙允王自然不例外。
他在乌虚山有内线,一早就知道陆龄复活的事情,他知道这种恶人是不可能轻易就死掉的。当然他不知道复活陆龄的人就在自己旁边。
他以前与陆龄相交甚好确实不假,他也感谢自己落魄在乌虚山的时候陆龄给予的帮助,他受恩于他。但因为某些事情他无法原谅陆龄,甚至当初想杀了他的心都有。在得知陆龄跌入火山时他难过了好久,天下能理解他人全部都不在了,他真的成了孤家寡人。
所以现在面对陆龄他还是有所触动,他不是忘恩负义的人,但是这份恩情他无法真心偿还。
“你是陆龄?”仙允王脸色不佳,只有仙满儿在痛哭之余发现了父皇的异样。她本来还准备抱住父皇撒个娇的,可现在看来就算自己抱住他也会被轻易推开。
“对,我是陆龄啊!”陆龄看到了一线希望,不自觉的看向擒拿他的侍卫,满脸写着“我是贵客”,惹得侍卫也弄不清楚,只好稍微松开手。
“简直一派胡言!陆龄早就已经尸骨无存你又怎么可能是!不仅欺负公主还造谣自己是灾祸,来人,把他拖下去打入死牢,祭天大典过后问斩!”
仙允王不想听陆龄继续说下去,他心里烦得很,也不想看见他了。
陆龄愣了愣,他看向旁边的季棠,可季棠并没什么表示,更别提开口救他了。他见仙允王拂袖离开,便对着押送他的侍卫使了个眼色,也跟着走了。而他的目光自始至终都没停留在陆龄身上。
陆龄无言,心里不知道是个什么滋味。他不瞎能看出来仙允王一定是认出他来了,但是为什么他和季棠一样都要这样对自己?难道过了10年他们之间的熟识已经不复存在了吗?
无力再挣扎,陆龄垂头丧气的任由侍卫们重新控制住他,押着他下去了。
仙满儿虽然达到了自己的目的让陆龄受到了惩罚,但是总感觉是自己做错了。陆龄虽可恶但罪不至死,以前有人惹自己生气父皇从来没说过要处以死刑这一说,还是自己真哭的有这么痛?
“公主咱们赶快起来吧,别在这里了。”宫女好心提醒,然后一人提着仙满儿的一只胳膊把她拽了起来。
“诶呀本公主会走,你们别碰我!”仙满儿觉得浑身不对劲,心里好像压着什么东西,但是她觉得自己根本就不用考虑这些,所以只能更加生气的被宫女拉着回到寝宫。
把陆龄带走的侍卫一口气穿越了大半个皇殿,最后带到了皇殿西边连门匾柱子都没有的荒凉之处。
那边有座石门,石门台阶向下,周围遍布青苔菌类,一直蔓延到看不见底的深处,只是靠近就能感到刺骨的寒冷,好像没人能在这个下面生存下去。
即便是陆龄也从没来过这个地方,他只知道在皇殿的某个角落有处专门关押死囚的地牢,那里常年密不透风,老鼠毒蛇遍地爬行,只要下去稍微呆一会就会浑身瘙痒疼痛,也是很可怕的地方。
现在看来这个地牢并不是空穴来风而是真正存在的,就在自己面前。
押着陆龄的侍卫们似乎也不想来这个地方,但奈何天命难违他们不得不从,也只能硬着头皮让陆龄先下去。
可能是因为邪力还尚存在体内,所以陆龄的双眼即便是在黑夜中也能够适应光线,不至于看不见东西。不知不觉中他下石阶的速度越来越快,和后面还没适应黑暗的侍卫拉开了些距离。
他以为越往下走会越冷,可没想到空气反而温热潮湿,很快就让他额头出冒出虚汗,身上的衣物也贴紧身体变得黏黏糊糊,让他觉得有些难受。
也不知道他究竟走了多久,直到他有些不耐烦了才终于下到最底层。
很快他就发现事情的不对劲,虽说地牢没有他想象的大,但好歹也是有七八间牢房的,每一间都有隔一堵墙而正面则是用铁栏杆紧紧围着,凭普通人的力量是无法从里面打开。可是所有的牢房里面通通没有人在,甚至连一点声音也没有发出,更别提会有光亮和狱卒。
陆龄嗅觉灵敏,并没有嗅到血腥味,只有因为常年潮湿而浓重的铁锈味。不过条件确实简陋无比,应该是早就废弃无人使用了。
可为什么要带自己来这里?
他转身想回去,他总觉得自己只要下来了就永远也出不去了。可还没走两步就只觉得膝盖一软,踉踉跄跄的跪在地上,全身电流穿行,麻痹的无法动弹。
陆龄大惊,他知道这是什么感觉,正是以前他经常会对别人使用的麻痹术。麻痹术不算仙术,只是歪门邪道出来的而已,同样也是陆龄发明的,而解法只有按压麻穴方可解除。
对别人施展的方法也很简单,不用念术语,只要悄悄碰到对方就会悄无声息的进行,而中招的人只是感觉自己被蚊子叮了一下而已不会在意。
可是陆龄一直都很有警戒心,根本没有察觉到谁能近他身对他施加麻痹术。而且麻痹术发挥的作用时间快,犯人绝对在自己进了皇殿之后才下手的。
细数从进皇殿到现在都有谁碰过他,那么也只有那两个押送他的侍卫了。
正如此想着,两个侍卫已然下到了最后一阶,他们不知何时点燃了火把,摸索着墙壁一眼就看见陆龄跪在地上。
两个人顿时慌了,赶紧环顾四周确定陆龄不是遭到其他人袭击,这才安心下来。他们赶紧摸出一把牢笼的钥匙,打开其中一间将陆龄拖到里面。同时还在自顾自的交谈着。
“早就听说这里邪门,没想到是真的。”
“对呀,刚刚这人还好好的怎么突然就倒地了呢?”
“这事我们不用上报吧?”
“应该不用,反正被关在这地牢里的都难逃一死。”
“可是为什么要把他关在这个地牢里呢?这里不是10年前就已经报废了吗?”
“那谁清楚?把他关在这里是季掌门的意思,谁能摸清楚他啊?”
“说的也是,不然季掌门怎么可能早就知道这人会被抓起来,特地提前吩咐如果要关押就关在这里呢。”
陆龄呼吸一滞,他亲耳听见了是季棠要把他关在这里的!而就在一瞬间也猛然想起除了这两个侍卫以外在皇殿碰过自己的还有季棠。那正是季棠进入斋窗堂前有意无意地帮自己撩头发,碰到了自己的左耳。当时他还奇怪为什么突然要摸一下自己,原来醉翁之意不在酒,他就是为了陷害自己!
陆龄真的是把脑子想穿也想不通自己究竟怎么得罪他了,他现在有本事了为什么要把自己害得这么惨?
即便他想开口,可又因为浑身麻痹连舌头都被麻的僵直,更别提能发出来声音了。那两个侍卫又回头打量了陆龄一眼,见他半晌没有动静,以为是已经死掉了,便不自觉地激起一身鸡皮疙瘩,赶紧抛下火把飞似的踏上石阶离开了。
陆龄面部紧紧贴着地面,已经开始觉得脸上瘙痒,而鼻翼下一股接着一股的霉味儿侵袭他的全身令他恶心作呕。除去他还不记事的时候,自从长大又何时受过这种罪?
越想越觉得憋屈,若是那位夏姑娘还活着看见他现在如此狼狈,指不定该怎么戳着他的脊梁骨笑他。
陆龄用尽全身力量将上下牙死死咬住,恨不得将牙齿咬碎的痛恨。
他今日算是牢记在心了,季棠待他无情别怪他无义,只要能从这地牢里出来,必定9要让他体会一下生不如死的感觉!

第十七章
“公主咱们该用早膳了。”
宫女们在一旁忧心忡忡的提醒仙满儿吃饭。可惜仙满儿此时并无心于这个,她正趴在窗檐上望着外面安静的天空发呆。
距离陆龄被关入地牢已经过了三日,按道理讲这三日仙满儿应该和往常一样该吃吃该喝喝,过逍遥自在的日子的,可谁能想到那日的心结一直在她脑海里挥之不去,搞得她寝食不安,整个人面色都不太好。
宫女们没照顾好她责任自然重大,她们也早就向外打听陆龄被关在哪里了,可即便她们找了所有的关系都没能找到陆龄的踪影。很显然是有人刻意隐瞒了关押陆龄的地方。
现在陆龄生死未卜,这才是让仙满儿最难受的,就算有谁来给仙满儿说一句陆龄已经断气了,她也会比现在好过。
觉得自己再这样想下去肯定会得什么病,仙满儿干脆下定决心,亲自去解开这个心结也好不让周围的人为她担心。
说到底仙满儿还是觉得直接把陆龄处死实在是没必要,直接拖下去痛打一顿就好了干嘛要要他的命呢。而且据她观察仙允王绝对是和陆龄以前认识的,总之关系不一般,也有可能就是因为这个原因才要把陆龄给杀掉。
想到这里,仙满儿转头对那些宫女道,“无论用什么方法必须查到他关在哪里!”
“可是能找的地方我们都找遍了,就连宫外也都派人找了一圈,连个影子都没发现。要么是那人已经死掉被扔到了乱葬岗,要么就是被关在已经废弃的地牢里,否则我们是没有办法找到的。”
“废弃的地牢?那里是什么地方?本公主怎么从来不知道?”
宫女意识到她们的话有点多,但是想着应该没事所以便告诉了她,“回公主,在皇殿里面一直有处废弃的地牢,以前是用来关押死刑犯的,只不过因为某些原因那个地牢已经禁止入内了。”
“某些原因是什么?”
“好像听说那里招鬼,总之阴气重的很,陛下亲自下令任何人都不许靠近呢。”
怪了,没有想到整个皇殿还有她不知道的地方。仙满儿顿时对这个地牢充满兴趣。
值得一提的是,虽然这个小女儿娇生惯养可是却有个天不怕地不怕的本事。以前哪里有热闹就喜欢往哪里凑,小小年纪就一心想着和兄长一样舞刀弄枪。另外她最崇拜的人是张霜霜,她希望能成为像张霜霜一样坚毅的女子。
而且她本身就对幽灵鬼魂之类的无感,可能是她过于天真所以根本就不畏惧这些。
即便没有陆龄这档子事,只要她听说了有地牢也会想方设法的去看一看的,现在正好有了由头。
仙满儿当即一拍大腿便起身,瞅了一眼放置在桌上快要凉掉的饭菜突然有点饿了,就急急忙忙的往嘴里扒拉了几口,便提着裙摆,强迫自己的宫女们为自己带路,朝着地牢前进。
宫女们个个欲哭无泪,她们可没有仙满儿这样的胆子敢去那种地方,但奈何公主一旦决定了的事情任何人都无法改变,也只能硬着头皮前往。
一边拉扯着一边往前走,过了半晌她们才慢慢的挪到了地牢的前面。仙满儿站在凉飕飕的石门前一脸兴奋地朝里面张望,同时还招呼着宫女让她们一起看。
“公主此地不可久留,咱们还是走吧……。”
“对呀公主,如果让陛下发现了我们会受罚的!”
宫女们双手交叉在胸前反复摩擦着胳膊,希望能取些暖。光是这股凉意就已经让她们打退堂鼓了。
仙满儿冲她们甩甩手,“大惊小怪,出了什么事有本公主担着呢,你们能受什么罚?”
“可是公主……。”
“你们不想下去的话我就自己下去嘛,不要在这里缠着我了。”仙满儿一边说着一边作势要下石阶。
宫女们肯定不会放仙满儿自己下去,实在被逼无奈,也只能手拉着手跟着仙满儿慢慢消失在了地牢的黑暗之中。
她们来的突然没带火把之类的照明工具,完全靠的是自己一双肉眼辨识周围的情况。地砖因为常年潮湿遍布青苔,所以很容易打滑,再加上宫女们很紧张更是走两步就会一惊一乍的叫唤着,使得平平无奇的路变得很惊险。
多亏了她们营造的氛围,仙满儿越往深处走越觉得自己好像在做什么危险的事情,她倒不是怕下面有什么鬼怪之类的,而是害怕父皇知道自己擅闯禁区会大发雷霆,就也不想再继续前进了。
此时她们已经快要到达地牢底部,周围更是分辨不出白天还是黑夜。天花板上时不时会有水滴落下,更是一石接起千层浪,直钩的人从骨子里发毛。
“公……公主,我们回去吧。”
仙满儿点点头,正要转身往回走,却听见在更深的地方依稀传来什么声音。
“终于有人来了!没想到这种破地方还有人啊!”
姑娘们听见这个声音,瞬间吓得浑身僵直,也想不起来赶紧跑了。尤其是几个胆子小的宫女竟直接说不出话来,只能听见她们啜泣的声音。
仙满儿脸色白了些,安慰宫女们,“一定是我们听错了,不要害怕。”
话音刚落,那个声音又开始打她的脸,“没听错!还真有人啊,快救我!”
仙满儿听着这声音觉得有几分熟悉,宫女们倒是认出来了这个声音,哆哆嗦嗦的道,“好……好像是那个男妖精的声音。”
男妖精说的就是陆龄,仙满儿说陆龄是勾引季棠的妖精,久而久之宫女们也都这样叫着。
陆龄耳朵格外好使,再加上她们已经离自己很近了,所以说的什么都能听的一清二楚。
“说谁是男妖精呢叫我仙子还可以接受!
不知为何一知道发出声音的人是陆龄,仙满儿和几个宫女就稍微安下心来。她们打消了原路返回的念头,扶着墙壁慢吞吞的到达底部,一脚就踢到了先前侍卫扔在地上的火把棍子。
一个宫女身上随身带着打火石,但火把在地上扔着也已经潮湿,不容易打出明火,她是费了半天劲才好不容易把火把点着。
几个人就着光线看了一圈周边,发现并没有什么大不了的,可能是人多壮人胆,至少没有她们想象中的那种恐怖的东西。至于发出声音来的陆龄则一直保持着三天前的姿势趴在地上还是无法动弹。
“你怎么会被关在这种地方?”仙满儿惊呼,她拿着火把隔着牢门的铁栏杆看向陆龄,只见他贴在地面的那一边脸颊被潮湿捂的发白看起来有点渗人。其他地方到是还好没有特别明显的伤痕。
“自然是被贼人陷害,”陆龄努力抬头露出一个友善的笑容,“满儿公主,之前千错万错都是在下的错,您大人有大量帮我解个麻穴如何?”
麻穴?仙满儿听着这耳熟的名称,忽然想起了曾经她与季棠第一次见面时,季棠对欺负她的贼人也用了同样的招数。
“你是被季棠哥哥关在这里的?”
“季棠哥哥……。你叫的也太肉麻了吧……。”
“反正父皇又不在,随我怎么叫喽。麻穴我可以帮你解开,但是你绝对不能觉得你现在被关在这里都怪我。”
这才是仙满儿来的主要目的,她就是想把这件事撇的干干净净,这样才不会有任何后遗症。
“怎么会怪你呢?要怪就怪在下冲动,你先帮我解开再说,我现在趴的浑身腰酸背疼,再不活动一下恐怕身体就要报废了。”
有了这句话,好哄的仙满儿才点点头,随后伸出右手的食指,冲着陆龄的方向一边转动手指画着圆圈一边口中念念有词。
她将仙力凝成一股力量,好像是拥有力道般绕过陆龄的脖颈,冲着他的麻穴隔空狠狠来了一下。
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陆龄瞬间身体松懈下来,随之而来的就是每个关节酸痛肿胀,即便他现在能够活动自如,可这三天以来堆积的压力还得让他稍微缓上一会儿。
“感谢公主大发慈悲,那能不能好人做到底把我从这里弄出来啊,这里真不是人能待的地方。”
仙满儿看了一眼旁边用简单铁链锁住的牢笼,凭她的本事这种禁锢不值一提,当然换成普通人就不一定了。只可惜她不能这么做。
毕竟下令把陆龄关起来的是她父皇,她总不能忤逆父皇吧。
“本公主能帮你解麻穴就已经很不错了,要是本公主救你的话父皇肯定会生气的,你自己想办法吧。”
陆龄也并没有真的指望仙满儿帮他开牢房,他见那几个宫女害怕有人发现她们不见了,所以赶紧催促仙满儿离开。
忽然,陆龄好像想到了什么,急忙开口叫住仙满儿,“等等,在下还有个问题想问你。”
“什么问题快点说。”
“你父亲与母亲最近身体可好?生活或者性情有什么异样吗?”陆龄觉得仙满儿并不知道其中的内情,所以只能问这样的问题。
提到这个,仙满儿明显有些落寞,
“……父皇还是老样子,只是我的母后……,10年前就已经过世了。”
“过世了?”
陆龄感到意外,记得仙允王唯一的妻子是位温婉的女子,可能这世间再也找不出第二个像她性情那般温柔的了。
只不过她先前身体就一直很不好,没有想到竟然已经离世了。
“你们母后是因为痨病去世的吗?”
“不是,听说母后是因为10年前的邪力侵蚀而去世。”
陆龄愣了愣,忽然恍然大悟这三天他一直思考的答案。

第十八章
在夜深人静的时候,皇殿内不易察觉的地方,陆龄有在奋力以身体撞击铁栏,可最终尝试几次无果,他只能浑身刺痛的瘫坐在地上。
他现在想出去的心情十分迫切,原因就是必须要当面向仙允王问个清楚。关于10年前的那场暴动虽然他现在在别人口中能寥寥无几的听到,可他对此是完全没有印象的。
他唯一的记忆只有自己进入魔教后的那两年而已,至于第三年,也就是发生暴动的那一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他根本就记不得。
他无法说皇后的死与他毫无关系,但是那并非他的本意,他唯一的希望就是仙允王,这个从自己年少时就已经结识的好友,不要因为这件事情恨他一辈子。
可事实并没能如他的心意,他现在身体太弱,这几天几夜除了舔些天花板上滴的雾气水以外什么都没吃,导致这早已生锈的铁栏杆都无法撞开。
他以自己的算法算着外面的时间,大约从仙满儿来过之后又过了两天,整整五天外面应当已经开始祭天大典了。
祭天大典也就是为了感谢当初仙人下凡,为世间苍生带来仙术。而祭天要做的就是召集大部分仙者,凝聚仙力,一起作为贡品供奉给神仙。说白了就是一次全民大施仙力的日子,而他们要供奉的神仙究竟是谁也不知道。
可是这种大典对于仙者来说是尤为重要的,因为他们总觉得只要有一年没有进行那么这一年天下就不会太平。反正陆龄还活着的时候是没有这种大典的,可能是仙允王继位之后才有的吧。
鬼知道外面在普天同庆的时候陆龄在黑不见五指的地牢里发生了什么。这里实在太安静太寂寞了,陆龄身体劳累总觉得十分瞌睡,尽管他心里想着自己不能这样睡下去,可还是控制不住自己慢慢的再一次进入沉睡。
他的睡眠向来很浅,一点风吹草动都能将他惊醒,可这次和在张霜霜的船上一样,他困得根本无法睁开眼睛,脑子里面一直回荡着如果这样一睡不醒该有多好。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陆龄睡的浑身冰冷僵直,与尸体别无两样,他在梦里能感受到寒冷,可是动弹不得,直到终于连呼吸都呼吸不上来后才猛然惊坐,却发觉原来这种窒息感并不是梦里梦见的,而是真实发生的。
现实比他想象中的要猝不及防的多,没想到他勉强睁开沉重的双眼,自己的身体只身飘荡于寒冷的浑水中。他下意识的张嘴,却被涌入口中的水给呛到,身体里仅剩一点的氧气都被咳了出来。
他顿时惊恐,四肢胡乱在水中划动着,同时想向上游去寻找能够呼吸的地方。可很快他就发现了更加绝望的事实,不知道由于是什么原因,整个地牢里面已经完全被水淹没,更别提有能够让他呼吸的空隙了。
即便他能够游泳向石阶的出口游去,可他被关在牢笼里面,连这个地方都出不了又何谈自救呢,他现在相当于完全被困在了这个地方,只能等死。
他双手用力抓住牢笼铁栏杆用力晃动着,可和他想象的一样,铁栏杆纹丝不动,只有他在随着水流不断流失力气。
陆龄呼吸已经到达了极限,他痛苦至极,缓缓松开铁栏杆身体任由水流冲打着向四周撞去,而眼前已经发黑什么都看不见。没想到原来死是这种感觉,早知道他就应该及时行乐才对。
他现在就想直接被水淹着昏死过去,至少在后半程感受不到痛苦。可他已经察觉到到这浑水之中隐藏着淡淡的邪力,正巧与他体内的邪力相互吸引,这一来一回的交替弄得他清醒无比,只能默默感受窒息的痛苦。
这次与张霜霜那次完全一样都是毫无征兆的突然有邪力降临,可不同的是他这次无法吸收邪力,原因自然不明。
这世间的邪力已经荡然无存,那这股力量又是从何而来?
可惜陆龄已经思考不了这个问题了,他双眼向上一翻,从胃中翻涌而出白色的脏物,随后很快的身体灌了铅似的坠入地面,已经全然不知道大脑该想什么才好。
就在他即将断气之时,忽然耳边响起了极为笨重又巨大的声音。这股声音伴随着强大的力量使周围的水温以及水流产生了变化,陆龄的身体又随之浮动起来。多亏如此,他的的意识稍微恢复一点,而在他还诧异之时,忽然自己面部被包裹上了一层温热的东西,使唇鼻边的水被统统隔绝。
猛然感受到氧气,陆龄毫不意外的被呛到,随之开始剧烈咳喘起来,而他咳的动静十分强烈,恨不得把五脏六腑里的积水通通吐出。
直到陆龄脸色发绿,双目充血,这才稍微舒坦一点,虽然呼吸还是不怎么顺畅,但是比起刚刚已经好了太多。
他心里奇怪,因为他的身体还是泡在水中的,只有头部像是包裹了空气,在呼吸沉闷之余还有外界的温暖,正救他于水火之中。
不等他反应过来,耳边已然又响起了刚才剧烈的声响,水中太过浑浊,他奋力游到声音发出的地方能隐约看清,不免对眼前发生的事感到意外。
声音的来源是三个身着深蓝色衣裳的人,他们个个手中闪烁白光,正一下接着一下大力地以手掌敲击牢笼的铁栏杆,随着他们每一下动作,都能在水中惊起一小片波澜。至于对他施展仙术让他拥有氧气的则是在三人身后,一位已经换上了便装,手握银色琵琶的女子。
这人不是别人,正是张霜霜。从她与那三个门徒的表现来看应该是来救自己的。
很快三个门徒已经将禁锢陆龄的牢笼击碎,张霜霜也将手中的琵琶变戏法一样的收起。她快速游到陆龄身边拽着他的衣领,在三个门徒的掩护下向上游去。
终于到达水面,也是石阶向上的终点。而水浪已经漫出石阶流淌在外面的地上,将外面的地面弄得泥泞不堪。至于这水究竟是从何而来,根本无人得知。
陆龄挣扎着爬到岸上拼命喘起气来,张霜霜把手松开,自己拧了一下湿透了的裙角,转眼看陆龄似乎没有什么大碍,这才安心下来。
“为什么仙者每次都是在水中受难?”张霜霜很无语。
陆龄胸口剧烈起伏,他翻了个身平躺在地上,“……为什么要救在下?”
张霜霜对感情之类的察觉灵敏,能听出来陆龄心里是有事情。不然以他的性子可能被救的第一句话是,“你来的也太晚了!莫非是想等我淹死才来救我吗?”
张霜霜对门徒使了个眼色,他们便忙不迭的递上崭新的衣裳放在陆龄前面,
“我并非刻意救你,只不过还个人情罢了。如果不是仙者,恐怕我早已丧生于邪蛇爪下。”
陆龄沉默,其实他在快要不行的时候有想到就这样死掉也不错,毕竟10年前被季棠一剑刺穿时有过这样的想法,那一刻他感受到了解脱与自由,他觉得以后不会再有任何让自己烦心的事,这何尝不是一件幸事呢?
可现在他依旧好好的活在世上,他却觉得孤独与无助,这和他年幼时被所有人唾弃有什么不同?
张霜霜看陆龄没有反应,但是也没工夫继续和他说下去了。她这次是听仙满儿说陆龄被关在这里的,所以趁着父亲没发现自己,悄悄摸过来。但是祭天大典她的存在感还是比较强,肯定不能走的时间太长。
她看陆龄的样子有点可怜,只能重重叹了口气转身想离开。
可是她才抬腿走了三步,就忽然感受到一股贯彻全身的寒意,来者十分不善,正是现在已经几乎消逝的邪力。
她下水救陆龄的时候就能感到水里不对劲,还以为是陆龄的力量作祟所以没在意。可现在自己却感受到了并非陆龄,而是来自外界的邪力,这是十分恐怖的,也就是说世间除了陆龄以外还有邪力的存在。
张霜霜惊恐的转头,却发现原本还流淌在石门中的浑水全部像蒸发掉了一样,地面以及石阶都变得干干净净毫无痕迹,好像一阵风吹过之后什么都没留下。
这股寒冷的邪力只是转瞬即逝,眨眼的功夫便消失不见,陆龄自然也是感受到了,他坐起来细细观察四周并没发现任何施术人在。
以前他在魔教遇见过这种身处异处却能对很远的地方施术的人,他拥有着绝对压倒性的力量,同样是魔教的首领,即便是自己也很难拿他怎样。不然也不可能在魔教潜伏三年之久才以自己的性命为这件事画上句号。
但是陆龄敢保证那人绝对已经不在了,不然凭他那样锐利的人怎么可能察觉不到自己复活,迟迟不向自己复仇?只要他想,现在自己这幅小身板他挥一挥手指就能轻松碾碎,何必用这种方式来把自己淹死?
这么说把自己杀死并不是他的主要目的,可能在他眼里自己已经不足为惧,他有更远大的目标。
在这个时间点,难道说他的目的是……。
陆龄呼吸一滞,跌跌撞撞的爬起,朝着仙力里最浓厚,也就是祭天大典的方向跑去。

第十九章
祭天大典在帝都的北部,也是人人都知晓的天神庙处。天神庙历史悠久,原先只是处随处可见的破庙,可不知何时有人传出了天仙曾在此立过足,故被后人敬仰供奉。不过也就只有10年而已。
皇殿距离天神庙有些距离,凭陆龄走两步倒三次来看恐怕是要猴年马月才能到达。张霜霜看在眼底,知道定是发生了什么自己不知情的大事,她总觉得如果现在拦住陆龄,那么刚刚那股邪力会将周边一切吞噬。
不敢多想,张霜霜随即便轻身飞跃,蜻蜓点水般重新抓住陆龄的衣领,和三个门徒用轻功快速朝天神庙赶去。
陆龄被人这样对待很不习惯,但也没有过于反抗,他现在行动不便也是事实,就任由张霜霜摆弄,直到自己被颠簸的路程弄得快要吐出来时,张霜霜才停下让陆龄躲在暗处,不再和自己同行。
“仙者要做什么尽管做,但是不要出卖我才是。毕竟我只是散步‘偶然’救了你。”张霜霜试图划清界限,他们张氏的人还是老样子,一向对于这些分得很清。
陆龄干呕两下脸色苍白的点头。他现在已经能听见天神庙那边传来的锣鼓喧天的声音,知道自己离那里已经不远了,这段路自己还是能走的。
见陆龄答应,张霜霜便快速和门徒们一起消失在了灰色平瓦屋之中。他们可以将自己的行踪隐瞒,好像根本就没有来过这个地方一样。
快速归队的张霜霜已经打理好着装,还好她事先有先见之明准备了一套替换的衣裳,头发也在来的路上干的差不多了,不然自己一副落汤鸡扮相根本无从解释。说起来她有给陆龄也准备了衣裳,就是没来得及换。
张措此时正在找自家女儿,他们乌虚山阵营已经全员到齐就差张霜霜了,而仙力祭品的法阵已经布好,所有人员缺一不可,大家只能在原地等张霜霜回来。作为严律守纪的一族,张措无论如何都想不到最先出岔子的竟是引以为傲的女儿。他自认为只是有损张氏颜面的一事,所以只能站在天神庙外面候着张霜霜,准备等她回来好好教训她一顿。
张霜霜姗姗来迟,正被张措逮个正着,她眼看父亲双目瞪得浑圆,正准备对自己发二十多年来从没发过的火,就一个箭步冲上前跪在地上先行谢罪,
“父亲,女儿知道错了!但是即便您惩罚女儿,女儿也绝不为此事后悔!”
张霜霜声音极大,就是知道张措不想让别人听见故意为之,主要她是想吸引自己哥哥过来帮忙解围。
果不其然,一见张霜霜竟如此大声,张措瞬间变了脸色制止她继续说下去。而张霜霜的两个哥哥也因为担心妹妹早早就在门口守着,听见她的声音害怕父亲冲动打人,急忙出来查看情况。
这一看,就看见自家小妹跪在地上一副捐身徇义的表情,赶紧上前挡在她前面为她求情。长子张尊摸得清张颂元的脾气,便率先斥责张霜霜,“霜儿今日怎会如此不懂事?你知道大家有多担心你吗?我平时怎么教你的你都忘了吗?回去之后给我好好反省思过,七日内手抄仙文不得出房间!”
这头吵完张霜霜,张尊立马对张颂元恭敬示意道,“父亲,是孩儿没教好妹妹,从今往后定会加倍监督妹妹言行,不辱我们张氏家训。”
次子张敬拿准时机在旁边附和,“兄长所言极是,我也会出一份力一起为仙派争光。”
这是他们兄妹四人惯用的老伎俩了,准确来说只对掩护张霜霜有用。因为张颂元公务繁忙根本无心照顾张霜霜,母亲又身体不好,家里值得依靠的只有张尊这个大家哥了。他为人可靠值得信赖,张颂元很乐意将事情交给他做,一般只要张尊先斥责过张霜霜张颂元就不会再多说什么。再加上张敬在旁边一起哄,张颂元都会被糊里糊涂的戏弄过去。
说张氏一族都很严肃,其实也多少有点人情味的。
只不过此次事情重大,就是张颂元也没有那么好说话的。但是在这之前还是面子要紧,有啥话不能回家再说?他眼看自己三个孩子一身正义凛然,个个是忠胆义肠,搞得自己好像才是反派,就一个劲的心痛。他们就不能说话声音小一点吗?
还没来得及堵上他们的嘴,宋私这个向来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主就溜了过来。他们宋氏仙派一向都是张扬的红色,而这份红色在宋私身上尤为明显,看着就令人气不打一处来,好生傲慢。他本人也确实如此,好像这世上除了他夫人以外没人能控制得了他。
“我说颂元兄,这又不是什么大事,至于把孩子们吓成这样吗?”
“我哪有吓他们,只是张氏的孩子向来有话直说,这才匆忙向我解释原因!你还未有孩子根本不懂我们为人父母的顾虑!”
张颂元更加火大,他怎么感觉自己不管到哪这个宋私都必须来插一脚才高兴?分明是个后生还真是一点也不尊重长辈。这就是孽缘啊。
“没有就好,我就知道颂元兄为人大度。霜儿可是我们乌虚山上的明珠,就算是犯了天大的过错又有何不能原谅的呢?啊,我并没有刻意指哪件事,你们不用放在心上。”
张颂元不予理睬,他知道宋私在暗指张霜霜把陆龄带回来一事。本来他们都已经决定好派人暗中解决陆龄一事,可未想到张霜霜早就与陆龄有接触。张霜霜用灵鸽寄过来的书信里有提到他,但是没来得及考虑对策回信,她就自作主张的把他带回乌虚山。
要知道陆龄体内还是尚存邪力的,稍有不慎就会破坏乌虚山的平衡导致10年前的灾难重现,为此张颂元当时不得不以身作则将张霜霜关押起来进行邪力除法,过程是很难熬的,可是张霜霜没有说过一个苦字。现在她也不过是才从禁锢中解放,就又隐瞒行踪,在这么重要的日子不知去向,很难不让人多想张霜霜是不是私下隐瞒着什么对乌虚山不利之事。
很多仙派最近都在盯着张霜霜的一举一动,就是防止她叛变好方便除以后害。张颂元为了避免这种情况的发生可谓是煞费苦心,他还没有伟大到能为了乌虚山的存亡而舍弃亲生女儿的程度。
当然张霜霜救陆龄的时候状态也好不到哪去,这一切都是在陆龄不知道的情况下发生的。
张颂元对三个孩子使了个眼色,三人便立马起身进入天神庙。他们路过宋私的时候难免会有冲动想揍他一顿,可理智尚存都忍住了。宋私的夫人是位极其貌美的女子,同样也是帝都有名的大家闺秀,性格更是好的没话说。他们还是两厢情悦私奔到乌虚山的,也不知道他夫人究竟是怎么喜欢上这样心机腹黑的人的。
调戏完张家的人,宋私心情明显大好,他大摇大摆的对张颂元做了个“请”的手势,就跟在他身后回到了天神庙。
天神庙在天仙下凡之后就重建的很是宽敞,尤其是庙正里堂的仙磷灰土地面,十几个人手拉手站成一列也未必显得拥挤。
不过好在天神庙还是秉承了原先质朴的风格没有整那些花里胡哨的。前堂是十二根铜柱为首作为门脸,凡是任何人进来都要拜三拜才可继续。
中堂则是二十四根银柱,每隔六根就立有一座童男童女石像,这即是当初天仙带来的四位童子,他们分别代表和平、希望、光芒与力量,也多亏了这四位童子才奠定了如今仙术的正义。
而最后的后堂就是三十六根金柱,正是此次施法的要地。后堂最正面摆着一尊足有九尺之高的仙像。而这尊仙像究竟是谁屹立于此,大家都不知道答案,好像某一天就凭空出来了一样,这也是被世人当做天仙下凡的证据。
三十六根金柱围绕着整个后堂一圈,每根金柱前都站立一个门派家族,乌虚山的十二家族则是站在法阵最中央的十二根金柱前,其他的仙派则是依据实力来决定站位顺序。可能仅限今天,整个帝都成为了天下最强大的地方。
张霜霜以及兄长分很快站定在了自己的位置,而张霜霜的姗姗来迟自然是引来了旁人的目光,挨着张氏便是季棠在旁边,和其他家族比起来他显得格外单薄,只带着两个徒弟。因为陆龄的关系,张霜霜难免会多看季棠两眼,觉得他有些不对劲。
而她的眼神在季棠身后的两个小徒弟看来,只是求而不得的爱慕。这也不能怪他们,毕竟几乎所有的女性看季棠很大一目的都是因为这个。
两人在后面不禁感叹,果然他们师父气宇非凡,就是连乌虚山上最强大的女性都能征服。再想想早就与时代脱节的区区师尊,怎么看来都是张霜霜更适合季棠。
季棠在两个小徒弟面前形象一直都很高大,当然是不知道自家师父有在偷偷的搞些小动作。估计他们知道了,也会心想一句“师父心眼儿真是小的可怜。”

第二十章
人已到齐,以天子为首,众人屏气凝神,随着外面的鼓声依次向前伸出双手。慢慢的,各位仙者手中逐渐出现亮光,从最开始的一个白点越变越大,直到将整个手掌覆盖才停止运输仙力。
白光所至之处则是众人面前一道殷红的法阵,法阵在地面凹陷出了某种形状,但是有些年头所以看不出来究竟是什么样子的。只不过神奇的是,法阵一周暗红色的血渍只要触碰到白光,就会立马恢复原先娇艳欲滴的色彩,就好像是鲜血刚刚喷溅上去一样。
向天仙供奉的仙力不需要消耗多大的能量,但是时间却是极为漫长的,少说也得进行两个时辰左右。他们的注意力需高度集中,所以外面一般都是安排好人看守的。陆龄在暗处观察许久,并未发现什么可乘之机。这里的人都很聪明,不像刘氏那样随便一骗就上钩。
好在陆龄并未发现什么其他的情况,兴许方才感受到的寒意只是自己会错了意呢?
觉得自己实在是太敏感了,陆龄自嘲的笑了笑,低头看了一眼狼狈不堪的自己觉得就算真的发生什么,自己也没办法为他们做任何事。说起来自己从来不是这种会以身犯险的人,更何况他们又不待见自己,自己这又是何必呢?
如此想着,陆龄挠挠头准备打道回府,总之乌虚山他是回不去了,指不定回去之后会怎么被他们针对。不如还回姜水和燕三一起去放猪算了。
在他思想放空想入非非时,一道力量看准时机趁虚而入,悄悄的像条无形小蛇,从陆龄的裤管钻进,直直的找准他的脖颈,一圈又一圈的将其喉咙缠住。
陆龄大惊,他以前对于自己辨识危险的反应力很有自信,根本就没料到现在的自己侦查力与曾经完全不同,根本就应对不了这样突如其来的情况。
同时这股力量也是非常巨大的,硬生生的将陆龄放倒,任由他双手抓挠脖颈却无论如何都触碰不到这股力量,只能在脖子上留下一道又一道的抓痕。
被扼住喉咙的痛苦不亚于被水淹,陆龄很快就面红耳赤,双腿在地上卷起阵阵尘浪,湿漉的衣衫同尘土染在一起泥泞不堪,这在外人看来就是突发什么疾病的人,根本就不会想到是有谁故意使出力量想要致陆龄于死地。
可惜没人能发现他,陆龄就这样在发不出声音的痛苦之中陷入死寂。
……
“陆……陆龄……,陆龄!”
将陆龄唤醒的是一道不耐烦的声音。从一开始的微弱变到后来的巨大,硬生生的将陆龄吵醒。
陆龄醒来第一件事就是回想起了昏倒前被人差点杀害,于是后怕的捂住喉咙喘粗气,可却发现自己竟然能够呼吸顺畅,而方才痛苦的感觉荡然无存什么都没有发生,只是在他安心之余,陆龄还在脖颈上摸到了别的东西。
是几道已经只剩下凹痕,而其他痕迹都消失的伤痕。伤痕不深但是摸的很明显,恐怕用肉眼看也能看出来。如果要按刚受伤算起到现在这个程度大概也有个几十年了。
脖子上的伤痕陆龄再清楚不过,这就是他刚生下不久被人陷害,差点掐死所留下的,而后这道伤痕就一直消除不去,只能挂在脖子上任谁看了都会多瞥两眼。
可自打他复活之后以前受过的伤都不见了,现在怎么又突然出现了呢?陆龄这才想起来环顾四周,不禁被眼前的景象吓了一跳。
眼前的景象不再是刚刚自己藏身的帝都天神庙附近,而是一处四面风密不透风,冷清又荒凉的石穴。
这里是自己曾经来过的地方,虽然只呆了不到半炷香的功夫,可却也是自己记忆当中最为深刻的时候。即是自己刚入魔教时被魔教首领带来献身的地方。
世人皆知陆龄是仙者,突然入魔教难免会让人觉得有些奇怪,更别提魔教的人,他们都认为陆龄是别有用心而来。
当然事实也确实如此,陆龄已经抱着不成功便成仁的心理,为了表示自己的忠心,他自愿来此现身,将自己的一半仙力替换成邪力。这样仙力与邪力互相排斥,在身体里作祟缠打是极为痛苦的。
若是自己稍有叛变之心,魔教的人即可发动邪术攻击陆龄,使陆龄体内的两股力量产生冲突,从而身体爆裂而亡。这是保障,同样也是枷锁。陆龄消失的最后那一年记忆也与这个有很大的关系。
“陆龄。”唤醒自己的声音又响起,那是低沉沙哑到可怕的声音,犹如半夜乌鸦在树丫上鸣叫,亦或者铜镜摔裂折射出的一道道寒光,光是想想就让人不寒而栗。
陆龄似醒非醒,条件反射的应了句,“什么事?”
自己声音一出,陆龄又是愣住了,因为他的声音已然不是刚复活时的少年声音,而是自己快要中年时沉闷的声音。现在他清醒了,毫无疑问自己身处在刚入魔教的时候,与他对话之人正是魔教首领。难道自己重生只是做了一场梦而已吗?
“你当真不会背叛我们?”
魔教首领隐藏在黑暗之中,不仅如此他还身披用邪力编织的披衣,将面部遮挡的严严实实,根本就看不清他究竟是什么样子。
“……在下怎么可能会背叛已经决定好的路呢?”
陆龄用了和当时一样的回答,只不过因为是状况外的所以稍微迟缓了一会儿,没有像当初那样果断。
“你要如何展现对我们的忠心?”
“在内的仙力尽管拿去就是,若这也不能让你们所愿,那么连性命一同交于你手中……。”
“你的命根本一文不值!”魔教首领直接打断了陆龄表现忠心的话,“我不要你的命,我要你身边那个孩子的命!”
陆龄心中一紧,同时感到疑惑。他的印象里根本就没有这样的对话,自己只是将仙力与邪力置换之后首领便信任自己了,更别提会殃及到他人之说。
“连这点都不敢同意吗?看来仙者你还是心太软,入魔教也只是一时兴起罢了。”
“在下只是还没睡醒而已,你想要哪个孩子的命,我身边的孩子可太多了。”
“哪个孩子你不清楚吗?”
随着首领的语调变化,周围的气流也不太一样,似乎快要冲破空间爆开来。陆龄不禁冷汗直流,但还是努力挤出一个笑脸,“在下愚钝,真的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是叫季棠对吧,听说你是在季棠花旁捡到的他所以便叫了这个名字。”
陆龄做出恍然大悟的样子,同时话语里带着些疑惑,“原来是说他啊,在下倒是很好奇有那么多仙力强大的孩子你不选,偏偏要选一个半点仙力都没有的废柴。难道这对你们有什么好处吗?”
“别给我装糊涂,你虽为仙者可却是世间难得一见拥有邪念最多的仙者。凭你是不可能平白无故的捡到一个孩子来抚养,难道不正是因为你看见了那孩子不是普通人,所以才将其仙力封印,保护起来吗?”
“他是普通人,”陆龄格外有耐心的郑重重复,“他和其他孩子一样长大,根本就没有哪里特别的。”
首领好像没听见自顾自的继续说道,“只可惜你的一片真心都没被他看见,反而你也知道的他对你打心底里感到厌恶。你这又是何必呢?你看看你这张因为保护他而面目全非的脸,他可能还会觉得你过于丑陋而丢人现眼。”
“他只是个不成器的,有什么胆子敢这样想?”
“那么将他的性命放在我手上也可以吧?反正只是一个你看着碍眼的人,这在你未来的路上不过只是一块垫脚石而已。”
陆龄两手在身体两侧缓缓握成拳头,看来这个首领是在明目张胆的威胁他。虽然自己的力量与他不分伯仲最多造成两败俱伤,可是他还是希望能避免这件事情的发生。
“如果,我拒绝呢?”
话音刚落,四周沉寂。还以为首领会因此而大发雷霆,可没想到过了几秒他却豪迈地仰头大笑起来。他的笑声惊动四方,就连坚固的石穴都因此而颤抖。
陆龄瞬间弓背,双手交叉在胸前做好防御的姿态。他了解首领,他是个绝对不会拥有笑容的人,而现在笑出声正是他气愤到极点的表现。脚下的地面忽然四分五裂,最后碎成了玻璃渣一样。带着陆龄一起朝地面坠落。
陆龄想呼喊,可声音却发不出,他眼见首领的身影在视野愈加渺小,直到最后只听见他的最后一句话,
“你总有一天会因他而死。”

第二十一章
季棠在施法之余一直分心着皇殿那边的情况,他承认把陆龄关在那里是有原因的,整个皇殿都是天子的地盘,他能毫无顾虑的监视到的地方只有那处就连仙允王都快忘了的地牢。
仙允王宣自己和陆龄同时进宫,他就有预感陆龄此次祸不单行,当然他不知道真正想见陆龄的是仙满儿,之后陆龄被关押纯属巧合,正好就按照季棠想的那样进入他安排好的地牢。
至于为何这么多天对陆龄不闻不问,就是因为季棠觉得陆龄可以靠自己活下来。在他的印象里陆龄过于强大,即便被封了仙力实力大不如前,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他肯定是在隐瞒实力,区区地牢奈何不了他,不出一天他就会破坏地牢回来。
季棠从以前就是对于陆龄的事情脑子缺根筋,他并不知道陆龄早就已经成了跟小时候的自己差不多的废柴。一连这么多天都没见到陆龄的影子,季棠还以为他是在怄气。
在张霜霜回来之前,季棠感知到陆龄那边发生了什么不和谐的事情,但天神庙的干扰太多,他无法知道具体的细节,甚至一度太在意那边的情况无法顾及眼前的事情,巴不得现在就抛下这里去看看陆龄又在造什么孽。
似乎是他实在想的过于深入,手中的力量产生变化,竟然归顺于他的意思将他所想之人带到了自己面前。
巧的是季棠无意识的力量刚好与陆龄看见的幻境产生重叠,陆龄从被首领破坏的地面跌入不知名的深渊,而天神庙的法阵正顶梁仿佛就是被破坏的地面,突然从中心撕裂开来,瓦片与屋顶的残骸顷刻之间掉落产生一阵接着一阵的剧烈声响。
正在施术的众人被硬生生的打断,法阵被毁坏,同样极个别人被毫无征兆的砸中,顿时哀声四起,众人叫苦连天。
反应快的人则大惊失色,急忙开启保护罩不让更多的人受到伤害。没过多久,好端端的天神庙瞬间塌成废墟,陆龄的气息也逐渐在上方显现出。
察觉并熟悉这股气息的人们面色各异,尤其是一直在旁的仙允王更是愕然之余心中涌出一股愤恨,他隔着荡起的浓浓尘烟寻找罪魁祸首的影子,想把他千刀万剐的心都有。
很快陆龄便被大家发现,而就在发现的同时不禁为他捏了把冷汗。只因他从天而降的太不是地方,不偏不倚正好是天仙像的头顶。
天仙像本身面容就是不明原因的模糊不清,整体建造略显粗糙,他呈现双手合十之姿,尽管充满谜团可却拥有很神圣的力量。
陆龄此时正摇摇欲坠的挂在天仙像头顶的某块利石上,看上去意识不清动弹不得,不然肯定是要挣扎的。
纵使仙允王再怎么怨他毁了祭天大典,可都不敢命人将陆龄擒拿。他知道天仙像底盘不稳,稍有不慎就会倒塌,因为是谁也无法亵渎的天仙,所以倒塌就无法重建。相当于世间少了一样最为珍贵的宝物。
天仙像相当于所有仙者的灵魂寄托,一旦被破坏恐怕各地仙者都会来朝廷讨个说法,这是相当严重的事情,仙允王绝对不会让事情发展成那样,也只好赶紧命人将天仙像围住,众人齐力将底座撑好,尽量稳固。
陆龄摔下来的冲击不小,再加上身体较弱,所以难免头昏眼花,一时分不清眼前究竟是虚是实。
张霜霜看见陆龄又闯了这么天大的祸,赶紧将视线岔到一边,示意自己与这件事没有关系,不管陆龄做什么她都不知道。
不过在场之中看戏看得最开心的正是霍措,他不像其他仙者那样思想顽固,只是个单纯怕麻烦的人,和宋私微妙的有点像。其实他很厌倦每年都要进行的祭天大典,倒不如他更希望天仙像毁了才好。
想到这里,他便悄悄的将手藏在袖管之中悄悄的施法。他的仙器是丝线,且是那种旁人用肉眼无法看见,只有施术者本人才能看见的丝线。
他为人一向会保持一些距离,正有警惕他人之意,所以丝线对他来说再合适不过,每根丝线经过他仙力的打磨都锋利的同刀刃一样,即便是砺石落上去也会轻轻松松的被割成两半。
他悄悄用仙力将丝线缠绕在天仙像的身体中央,轻轻那么一拉,天仙像便像豆腐一样轻松被丝线切割,而这在旁人眼里只像是天仙像从中间毫无征兆的径直断裂成两半,根本不会想到是有人刻意将它切断。
“不好!!”仙允王惊呼,可很显然事情已晚。
天仙像的上半部分失去重力,缓缓的从原来的位置向下倾斜,最后狠狠的砸在了众人早已散去的地面上,四分五裂成了渣渣,待剧烈震动停止后,更连原本是什么形状都看不出来了。
至于无辜躺枪的陆龄则被压在碎石下面,还好霍措有点良心,提前用仙力为他施加了一层保护罩,让他勉强苟活了一口气。
父亲的所作所为被霍钰看得一清二楚,但是并没有声张,他倒是觉得很无所谓,反正看戏而已。
场面顿时静默,谁都不敢发出任何声音。
一直在天神庙外面的仙满儿听见声音赶紧跑过来一看,正看见里堂一片狼藉,不禁尖叫出来,
“父皇!怎么会这样?到底发生了什么?!”
可当她看见石堆中的陆龄时,顿时好像察觉了前因后果,立马闭嘴不语了。陆龄出现在这个地方没猜错的话应该和她多少也有点关系,她还是少说点话为好。
季棠望着两半的天仙像忽然感觉自己脑壳有点疼,这天仙像对他来说比较有灵性,莫名心灵相通,好像碎掉的是自己一样。
他转头对衡青和衡荣使了个眼色,两个小孩立马心领神会,赶紧上前用仙力将陆龄挖出来并带到季棠面前。
陆龄扶着快炸掉的头缓缓抬眼,眼神迷离之中看见了季棠那张成熟陌生,但是曾经很思念的面孔,竟然痴笑出声,
“哈哈,为师就知道你小子没安好心……。”
话音落下,陆龄也像失去能量一样啪叽一栽,昏迷不醒。
都这种情况了他竟然还能笑出来,最重要的是他昏迷了那下面的事情该怎么处理?季棠狠狠咬了下后槽牙,不会自己要帮他擦屁股吧?他原本还准备先杀了他以撇清关系呢……。
“……师父向来如此,陛下不要见怪。”
沉默了许久,季棠才缓缓吐出这句话来。
不等仙允王开口,张颂元先行厉声呵斥,
“毁坏天仙像可是重罪!不是早就听说他被关押了吗?怎么会在这里?!”
他感到奇葩,这林子大了还真是什么鸟都有,这种荒唐事他还是第一次见到。
“颂元兄冷静一点,”霍措象征性的开口劝道,“天仙像本来都已屹立数年,早就已经被岁月摧残的差不多了,这次的事兴许是个误会。”
“误会!!你睁着眼睛说什么瞎话?大家都眼睁睁的看见他摧毁顶梁将天仙像破坏,哪有何误会之说!!?”
张颂元快要被气死了,都这种时候了竟然还有人帮陆龄说话。
张霜霜真心感觉大事不妙,她好像真的走错一步棋,没想到生来就严谨的她居然会因为陆龄搞得这么心虚。
“……父亲,霍掌门说的……其实也不无道理。”
张颂元包括张霜霜的两个哥哥都惊呆了,没有想到她居然会在这个时机和父亲唱反调,看来她胆子真是越来越大了。这下恐怕回家不是单单使个苦肉计就能解决得了的。
仙满儿见她爱的张霜霜都如此开口了便也赶紧点点头,
“姐姐说的对,现在这个男妖精……这位仙者体内一点仙力也没有,他不可能有力量破坏顶梁的,肯定是有什么……什么邪恶的力量追赶他才发生这样的事情。不如等他醒了好好问问他再说嘛……。”
公主都说话了,旁边那些人自然是点头附和,不过还有些长者站在张颂元那一派开始议论纷纷起来,他们的重点此时都放在了陆龄到底有没有力量破坏顶梁,而忽略了祭天大典被中断,天仙像被破坏。
事情莫名其妙的朝有利的地方发展,季棠此时也不得不感叹陆龄这人真是祸福并行。感觉从以前他就是这样,总是因祸得福,又因福得祸,而且所有人都还会莫名其妙的被糊弄,开始浑水摸鱼。
总感觉有点不爽。
“不,这件事就是我师父的错,你们不要再帮他辩解了。师父一向敢做敢当,恐怕他做出这种事也甘愿献出性命承担。”
季棠义正言辞的拒绝了其他人的好意,颇有大义灭亲之风。陆龄还真是教出来了个好徒弟,心狠手辣这一点跟他一模一样。
……
场面顿时又安静了,张颂元现在是一点脾气也发不出来,他觉得自己才是那个有问题的人。
一直在怀疑人生的仙允王倍感浑身无力,他认为自己是在心痛天仙像被破坏,可实际上自己又没有想象中的那样火大。他的关注点其实更倾向于延续了10年的祭天大典无法再继续,那他之前那10年不就相当于在做无用功吗?
祭天大典的起因是陆龄,终止也是陆龄,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解铃还须系铃人?
仙允王很久没有这样累过了,倒是一瞬间让他回到了还在乌虚山上的时光。
“够了。季掌门带这妖孽回去好好教导,其他人就……,有空把这里收拾下,本王已经懒得再说这种事了……。”

第二十二章
陆龄在做噩梦,准确来说是他被季棠带回家一连10天都是如此,这10天里他没睁过眼睛,可梦里远比他现实要热闹的多,大部分都是从前他自认为亲近的人对自己真实的看法,包括张颂元,霍措,仙允王等。尤其是季棠,可谓是句句扎心,让他在梦里备受折磨。
因为无法告诉别人,以至于所有的埋怨只能从口中吐出。他一直都在苦苦哀求,求他们口下留情不要再骂自己了,可最终没人听见他诉苦,都骂爽骂够了之后不了了之。
小阿吉昼夜不合眼地照顾陆龄,他担心稍有不慎陆龄就会直接过去了。当然陆龄一直喃喃的话语也都被他听得一清二楚。
他回来的时候就剩一口气了,对小阿吉来说是个不小的打击,陆龄总是好端端的一个人怎么几天不见就变成了这副模样?
一开始他是拒绝别人来看陆龄的,那时候炸毛的样子颇有护犊子之风,但后来他发现陆龄的梦话总是关于他们的,想想也得让他们多少受些气,也就忍了放外人来看他。
说来也巧,谁来看陆龄那么陆龄必定就会梦到谁,有意思的是陆龄的梦话刚好还总驴唇不对马嘴,惹的来看他的人个个都是一脸难堪的离去。
比如张颂元来,陆龄会说,
“颂元老弟你心眼儿能不能大点?不就是饭点偷吃了你的茶点吗?就算你再喜欢吃杏花糕也不能动手打人吧!太丢人了,说到底就算在下是看你从小尿炕长大的,你也不能……。”
陆龄的话未说完,已然被张颂元一巴掌呼上了一块抹布,这才避免了自己更多的丑闻被曝光。可惜为时已晚,张霜霜及两个兄长都听见了,谁也不敢吭声,只听说后来的一个月张府的杏花糕通通人间蒸发了,谁再提这道点心都会被张颂元乱棍打出去。
再到霍措,他还是比较精明的,知道独自前来没有拖家带口给自己找不痛快。不过还好他没带别人,因为只听陆龄娓娓道,
“霍弟,你对在下发脾气有什么用啊,自己天天装的那么清高怪我喽?你以为你夫人跑了是在下的原因吗?不就还怪你太不懂人情世故生生的把人家给气跑了!平常少一点阴阳怪气多看点书好吗?小心你夫人回来再给你几个巴掌!”
最后便是仙允王,他能亲自过来已经是陆龄莫大的荣幸了,可陆龄还是口无遮拦的,
“要是陛下你真对在下这么大的意见,在下也要实话实说了,你不是人,是真的狗!想当初你被人追杀,若不是在下帮你隐藏你现在能坐上这个位置吗?还有皇后的事情,在下真的什么都不知道,你不要自己幻想出来一些七七八八好吗!看看你这么大的人了,半截身子已经入土,你后继有人吗?好好选一下你死之后的继任者不香吗?!”
……
季棠在一旁全程心里暗爽,他知道这样很不厚道,但不得不说陆龄说的话句句在他心坎里。
他从很早以前就觉得张颂元太自以为是,觉得霍氏一家太有心机,更认为仙允王天天事多的要死,明明他也是很忙的,可偏偏总是使唤自己做各种事,甚至还有意撮合自己和那个公主,别提有多烦人。
接待完这三位后,就轮到季棠接受洗礼了。他让小阿吉先出去,然后把门关上,拉了个板凳坐在床边默默看着陆龄,想听听对自己有什么意见。
然而结果大失所望,陆龄不仅对他没意见,甚至连提都没提过他一句。而且连那些八竿子都打不着的人都念了一遍,可就是没有念季棠两个字。
这种莫名被排挤的感觉真的不好受,季棠怀疑自己是不是哪里出问题了,竟然这么期待他骂自己。
为了让陆龄有点反应,季棠时不时就会放下手上的公事晃过来对他恶作剧一番,有时候会掐住他的鼻子或者拉他的双眼皮让他翻白眼,可陆龄就是憨睡的像个婴儿一样,好像再也醒不过来一样。
他睡这么死的样子倒是十分少见,季棠从记事起就是一直和陆龄睡在一个屋里的。虽然每次陆龄都在床上,他被分配到床下而已。
刚开始地上又硬又冷他根本无法入眠,可后来他稍有动静陆龄那边的呼吸都会产生变化,让他感觉自己有在时时刻刻的被注意也稍微安心下来。直到后来他才从张颂元口中听说其实陆龄睡眠很不好,有一点风吹草动都会被惊醒,必须要在封闭无声的空间里才能入眠。但是不知道什么原因,他执意每晚都要与自己一起睡,所以他有时看起来无精打采,搞的季棠也有点过意不去。
他这么安稳的样子季棠以前就很想亲自看看,不是因为别的,就是因为觉得只要能趁他睡着就可以尽情的报复他,一解被他虐待的仇恨。所以当初他亲手刺穿陆龄时有手下留情,没有刺中要害。只是他没想到陆龄会往后退几步,直接坠入火山之中。
过了许久,季棠意识到自己想的有点太多了,自嘲的笑了笑后让小阿吉继续替他照顾陆龄,一直到陆龄醒过来为止。
……
陆龄醒了,他双目无神,像是度过了几年光阴那样的疲惫与迷茫。
他回头看见小阿吉因为欣喜而涨红的面庞,红扑扑的如同刚刚成熟的果实,竟一时间分辨不出来究竟是谁。
小阿吉与那位“夏姑娘”模样气质实在太像,陆龄认为自己还在梦境里,可却不像刚刚那样反映强烈,而是有种十分怀念的感情。
“你也要骂我吗?”陆龄哑着嗓子,双唇干裂,听不出来原来的声线是什么。
小阿吉快速摇头,右手附在胸口做出发誓的样子。
直到这时他才稍微反应过来自己已经清醒了。因为“夏姑娘”绝对没有那么好心,她就是那种逮到时机就会大骂自己一顿的人。
他低头看了眼自己的手掌,细皮嫩肉,弱不禁风,这么说他现在依旧是在复活之后的年代。
衡家两兄弟正巧来屋子里换水,看见陆龄竟然已经睁开眼睛了,就赶紧给自家师父通风报信。
季棠来的很快,虽然表面上看不出来什么,但实际他听见消息之后当即扔下笔,鞋子都顾不上穿就飞奔而来,看得衡家两兄弟不敢接受事实。
他们瞅季棠这架势恐怕是要给陆龄来上一个热情的拥抱,可结果他只是积攒了十几天的压力无处发泄,来这里说教的。
他让小阿吉先出去给陆龄熬稀饭,省得一会儿他们两人串通一气搞得自己好像才是恶人一样。
屋门被关紧,季棠站在床边居高临下的看着陆龄。陆龄扶着床坐起来,他现在精神还没恢复好很难有大动作。
望着季棠一副找事的嘴脸,陆龄就懒得搭理他,他在梦里把自己骂的那么惨,为何醒来还要看他脸色?
“你现在感觉怎么样?”季棠沉默许久的第一句话是这个。
没想到居然是关心,陆龄有点放心了,
“还不错。”
当然指的是精神,并不是身体。
“呵,师父还真是老样子会给我添麻烦。你倒是一连睡了十几天,剩下来的烂摊子全部让我收拾。”
“什么烂摊子?”
“你把天仙像压碎了,皇帝好不数落我。”
天仙像?
陆龄想了想,在记忆深处好像确有此事。
“你说那个啊,那个就是我闲的没事干了捏的泥人。谁知道最后越捏越大,结果没地方摆放了就立在庙里。又不是什么重要的东西至于吗?再说我做的东西我想怎么摔你们也管不着啊。”
……
季棠一时语塞,不知道该怎么接话。话说那尊石像能叫泥人吗?再者他从小片刻不离的跟在陆龄身边,他是什么时候瞒着自己偷偷捏出来这么大的东西了?
反正刚刚那些话绝对不能被外人听见,尤其是仙允王和张颂元,要是让他们知道这十年来一直风雨无阻供奉的天仙像竟然就是出自陆龄之手,还不当场气的背过去?
看见陆龄还是老样子没心没肺的,季棠顿时松了口气。他感觉这十几天自己一直担心陆龄醒不过来的样子实在太智障了。
他得赶紧把那些联络到的各地老神医打发回去,不然多尴尬啊。
“唉,”季棠重重叹了口气,转身自言自语一句,可以陆龄并没听见,
“不要再吓我了。”

第二十三章
后来的生活没有陆龄想的那么糟糕。他还以为会被旁人处处针对活在水深火热之中,可其实每天除了季棠的冷嘲热讽之外也没见过什么人,准确来说是连家门都没出过。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季棠好像比以前更粘着自己了,尤其是晚上睡觉的时候,他不知道抽什么风得要赖在陆龄屋里,等他合上眼睛了才离开。
陆龄烦得要死,有外人在根本就睡不着觉。最后在某一天他终于忍不住了,在季棠出去之后两个时辰左右,正是夜深人静。陆龄悄悄摸到门口想出来透透气。
可谁知道陆龄刚把门推开,正对上季棠炯炯有神的双眼。
他好像从陆龄房间出来之后压根就没回去休息,衣服都还是刚刚那一套。他竟然守在门口不挪窝,也不知道这种情况几天了,话说究竟有什么好守的。
这乌虚山的安全性还是能够有保障的,有一点心术不正的人都会被乌虚山的仙力驱散,难道他是怕遭贼不成?
两人相望对视,沉默安静到连陆龄都觉得尴尬的地步。但陆龄不会默默把门关上当无事发生,很快他便板起一张脸,学着季棠的姿态轻倚在门口,语言带着质问性,一副好生不耐烦的样子,
“你在这儿干嘛?”
“监视。”季棠毫不犹豫的说出自己的目的。
“……你在监视为师?有病吗,还是太闲了?你觉得我会跑?让你徒弟来不就好了吗?”
“他们办事不周,更何况我害怕你……。”后半部分季棠倒是说不出口。
前段陆龄昏睡的时候一直在做噩梦,他怕陆龄再那样不安稳,万一叫到自己的名字时自己不在该怎么办?毕竟他现在也只能依靠自己了。
季棠莫名对这点特别自信,殊不知陆龄早已找好下家,也就是燕三那里,他也并非无处可去。
陆龄对季棠吞吞吐吐的模样嗤之以鼻,他估计季棠就是怕自己半夜图谋不轨袭击他。
反正自己现在也打不过他,就顺着他好了。
想到这里,陆龄提提裤腿上前席地坐在门前的台阶上,望着天上略朦胧的月亮发呆。他们家在乌虚山的最山顶,视野比其他仙派要好的太多,同样天空没多少仙气看得也最清楚。无论是繁星点点还是空中的浮云,都好像触手可及。当初他就是相中这点诗情画意才选择在这里盖房子的,否则像他这般懒惰的人怎么可能会大费周章的特地跑到山顶呢。
没料到陆龄也不进屋了,好像近段他们几乎没有在双方都如此清醒的时候单独相处过,季棠直起身子,目光不自觉地落在他的背影上。
彼时月光明亮,如同天上点了盏灯一般,闭上眼睛都能感受到眼前一片亮堂。四周还会有不少星星点点的小萤火虫,这是只有在乌虚山上才随处可见的景象。它们本该与月光交相辉映的,可月光反倒将这些萤火虫们衬的光芒微弱,翩翩然飞在陆龄周围,倒是真让他有点仙子那副模样。
再细观他的外貌,真的和原来差别巨大。他的头发相比从前短了不少,懒散的在后面扎了一个小九九,每随着他身体动作在空中甩来甩去,看起来特别浮躁。至于他的小身板完全就是一个少年的模样,哪里看得出他有快五十岁?
原来他年少的时候是这个样子的,季棠见到了陆龄从来没见过的一面,心里不知道什么滋味。
他复活陆龄时并不知道可以返老还童,还以为他死时什么样现在还什么样。虽然在见他这张脸的第一眼就认出来了,但是一时间接受不了。直到他开口说第一句话暴露了自己的本性,不得已认了他的身份。
原先陆龄顶着那张日渐残破的脸与仙者没有半分关系,倒是言语粗鲁和反派似的。他原有张面具遮丑,刚开始他不爱戴,但后来街上有小孩被他吓哭了这才妥协带上。他复活他时就想让陆龄比现在更加丑陋,这样别人都怕他骂他才解气。现在模样变得如此乖巧,谁还会讨厌他?
季棠也觉得陆龄难看,但是他看习惯了不觉得有什么。反而这张白净年轻的小脸儿倒让他有些不适应。这不就是纯属自己给自己找不痛快吗?
季棠的视线极为炙热,刺得陆龄生疼。这小子小时候就喜欢观察他,无论是搬着板凳躲在角落里,还是假装看书挡住脸,他都知道,也不知道自己有啥好看的。
终于陆龄忍不住了开口道,“当天下第一掌门的感觉怎么样?”
“没什么,和师父你一样。”季棠意识到看的有点投入,所以面上有些发热的转过头。
“哦?你有被人退避三舍吗?”
“没有,他们都很依赖我。”
“那你有被人暗杀或下毒吗?”
“没有,他们都不敢对我这么做。”
“那你有因为太过强大而遭人嫉妒,火烧家宅吗?”
“没有,因为我待人谦逊柔善,他们都待见我。”
谦逊柔善个锤子!陆龄对季棠太过无语,没想到真有人这么夸自己的,他的柔善倒是分自己一点啊!
“那你与我完全不同好吗?”
陆龄感觉自己有被羞辱到有点懊火,看来他之前确实挺不招人喜欢的。
季棠很疑惑,他甚至不知道陆龄在气什么。不过刚刚陆龄说的那些他完全不知情,他从来没听陆龄说过这些遭遇,明明自己一直都在他跟前也完全没碰到过,他还有什么是自己不知道的?
“师父……。”季棠不知为何就想叫一声,但又不知道该问什么才好。
“嗯?”陆龄扭头看他,见他情绪似乎有点不定,看来这应该是这几天没睡好所致,不过自己倒是什么动静都没听见睡得挺香甜的,早知道就早打发他回去了。
季棠望着陆龄明净的双眼,忽然瞥见他脖子上有两道不易察觉的痕迹。虽然这痕迹不像从前的掐痕,但足以看出是被什么东西狠狠勒过一番而留下的。
陆龄不可能在这里受伤,那么只有在地牢的时候,难道在自己没看到的地方有人伤害了他吗?他还以为选择没有人愿意靠近的地牢是个很安全的地方。
“你脖子上的伤……。”
“啊?哦这个啊,不知不觉就有了别介意。”
陆龄肯定不会傻到把自己的遭遇给他说,万一怀疑自己和还有染怎么办。但是说起来那天他看见的与首领的对峙究竟是真是假?如果是假那为什么自己的脖子上会有痕迹呢?
后来好像还听说自己是从天神庙的天花板上摔下来的,自己怎么可能会突然出现在那种地方。
“可是……。”
“别说这个了,”陆龄打断他,“一直没有问过你,这10年来你过得怎么样?”
“挺好的。”
因为没人天天嘲笑他,也没人像对待继子那样折磨他,除了每天的生活很无聊枯燥以外自然是舒服的。
而且不知为何,陆龄一不在季棠的仙术就以势如破竹之势突飞猛进,短短10年修炼的天下无人能敌。季棠一直觉得陆龄是在诅咒他,要不就是对他施加了同样的仙术封印之术。
这点季棠倒是猜对了,陆龄确实刻意将季棠的仙术封印,不过没想到现在他这么强大,早知如此当初就不必这么操心了。
“那你现在对天下有何理想?”
季棠顿了顿,这是他应该思考的问题吗?岔开话题要不要这么明显?
“……世上幸福多如毛雨,我想让它成为海。”
陆龄震惊,他实在没有想到季棠嘴里能吐出来这么人性的话来。要换成他,他肯定会说,“既然在下是天下最强,那为何还要受到约束?直接统治天下不就得了?”
当然这话他是不敢在仙允王面前说的,他还想和他交友的。
这个话题之后双方也不知道该继续说什么了,10年的空缺让他们从原来的无话不说变到现在,说几句就会觉得空气有些凝固。不过两人倒是都没有放在心上,他们已经很习惯双方的存在,只觉得这10年来有太多的问题要问,懒得说出口罢了。
陆龄重新将身子坐好,往旁边挪了挪,然后拍了拍自己旁边的空位,示意季棠赶快过来坐着。
他这又要耍什么花招?季棠防备之心肉眼可见,但还是姑且顺从的坐在那里。
陆龄无视他的防备之心,他现在只是觉得时机正好,良辰美景不可负了而已,当然他是没有忘季棠对他做的那些恶事,日后再还就可以了,现在不着急。还是先给他些甜头,稳住人设才是。
如此,陆龄伸出双手悄悄的摸上季棠头两侧的太阳穴,惹的季棠浑身一栗,一脸惊恐。
可很快他就发现陆龄的动作很温柔,和他此时乖巧的形象特别相符,也就任由着他移动自己,将自己的头放在了他的肩膀上。然后只看他双手从太阳穴上移开,慢慢的飘到了他的后背,有一下没一下的拍着。
“睡吧,虽然你不一定能睡着,”陆龄声音好像有魔力萦绕在他耳边一直挥之不去,慢慢的他的上下眼皮真的开始沉重起来,有点眷恋他肩膀柔软的触感,
“对不起啊,这10年来一直放你一个人。受了委屈就来找我吧,谁让我是你师父呢。”

番外1 仙允
乌虚元年,四月末。天子正值愚钝之期,因得宠妃献计,将长皇子仙允一家追杀至乌虚山上。
至于为何没有在山上将他杀死,只因为乌虚山的主人无人能敌,他不允许山上有杀生之事。
给出的理由很简单,“这并不利于我家孩子的教育。”
“他家孩子”,一位年仅10岁的少年,一身粗衣寡布,身形消瘦到隔着衣服的布料都能看出来骨骼,双手脏了也无处去洗的小可怜。
在仙允落魄的来时,正看见他坐在墙角的阴影看破烂的书卷,一双明亮的双眼里却什么都没映照出来。
仙允的第一反应是这里有人虐童,然后赶紧护好自家孩子。还未等他反应过来,一位衣着何其华贵的仙者便悄然出现在他面前。
此仙者身形虽气宇轩昂,可举手投足之间尽将自身的傲慢与不耐烦显现出来,说实话一点仙者的模样也没有。再加上他面容丑陋至极,大半张脸几乎都带着红里透黑的疤痕,一只耳朵还莫名被削了去,就是见惯大风大浪的仙允都忍不住感慨,
“天下第一的仙者竟是这幅半人不鬼的样子。”
看了一眼仙允,仙者很快无视他转头看向那个小孩。
小孩儿识趣儿的起身从阴影里走出来,目不斜视的看向仙者,直到这时他眼底才出现了些像寻常孩子那样的目光。这一幕的出现,仙允便知道这小孩与仙者的关系肯定不一般。
想着该如何解释自己出现在这里的情况,仙者已然抬手握成拳头,将拳头重重的落在小孩头上。
“季棠!为师说过多少遍了,乌虚山不许外人进入!”
被称作季棠的小孩吃痛的捂住头,并未说他不知情,只是默默的点点头将错误揽了下来。
仙允看不过去,直接上前两步插在季棠与仙者之间,
“仙者有话好好说为何要动手打人。此事与这个孩子无关,是我不知情,这就离开。”
直到这时仙者才肯正眼打量仙允一番,他瞅着这人衣着布料罕见,绝对不是平民百姓的那种粗衣粗布,肯定是身份特殊的人。但又看他与旁边一妻老小的行头,一个个灰头土脸狼狈至极,更像是哪个家族衰落流落到这里的。
既然无权无势那根本就没办法利用,仙者在心里打好算盘这才道,
“在下教训徒弟与你有何关系?”
“即便没有关系也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你打一个无辜的孩子。再者你说他是你徒弟,那为何会如此瘦弱?你也并不像是吃不饱穿不暖的人,这是在虐待他吗?”
“虐待?”仙者愣了愣,反应几秒才仰天大笑,他薅着季棠的衣领把他推到前面,一字一句道,“乖徒儿,给这个人说说,为师有虐待过你吗?”
季棠没有半分思考便直接摇头,“师父都是为我好。”
“看见了吧?所以说你少管闲事,赶快滚!”
仙允一时语塞有点不可置信。他怎么看季棠都是睁着眼睛说瞎话,可是为什么要袒护这个人?莫非是看自己这身行头过于惨淡根本就无法帮助他吗?
心里对于自己的无能感到痛心,仙允愤恨的甩手,决定暂时先带妻子下山,直到自己成就大业再来救这个孩子。
然而他与妻子才刚原路返回没多少距离,后面的追兵已然逼近半山腰,他们铿锵的脚步震荡在山林之中,惹得天上的飞鸟被惊吓四处逃窜,气氛好不紧张,甚至年幼的孩子已经害怕的小声抽泣起来。
仙允虽然对于仙者的态度十分痛恨,可理智告诉他,如果此时真的意气用事带着一家下山离开,恐怕真的是要葬身于此。
面对夫人担忧且决然的目光,仙允咬咬牙明白夫人的意思,便硬着头皮跑回去。正巧仙者还在原地教训季棠,看见他跑回来了更加不耐烦。
“在下不是让你滚吗?”
仙允表情痛苦,不由分说地“扑通”一声狠狠跪下,双膝被砺石硬生生的硌到骨头,虽然是钻心的疼,可他也感觉不了那么多了,
“虽然我知道这样说脸皮很厚,但是还请仙者救救我们!”
“去去去,哪儿凉快哪儿呆着去,在下可没有那么多功夫陪你耗。”
“我知道仙者的强大乃是天下闻名,若不是万不得已,我也不会连累你!只是我真的已经走投无路,不救我也没关系,至少请让我的夫人与孩子活下来!!”
仙允一边哽咽地说着,一边又朝地上一下接着一下的磕头。
仙者翻了个白眼儿,抬手刚想用仙力赶走他,可刚刚跟在后面的夫人与孩子们也纷纷上前跪在仙允旁边。
仙允的夫人姓尚,虽然灰头土脸的可却是个五官标志,眉眼之中带着倔强的女子。
“妾身的命不值钱!只求仙者救救孩子,他们真的没有做错任何事!”
比起仙允那样一句话都快说不完整的哭腔,还是这位尚夫人性子更加勇敢。受到母亲的感染,孩子们也纷纷对着仙者道,“父亲母亲也没做错什么!都是皇祖父固执的认为我们叛变所以才要赶尽杀绝!请仙者救我们一命!”
仙者眉毛挑动,准确的在这些话里面辨别出了他最想要的信息。
“小崽子们,你们说皇祖父?你们究竟是何人?”
仙允抬起红肿的额头,“说来惭愧我是当今皇太子,虽然此时我已被父皇除名,但是至少称谓还未有变化……。”
“你说你是皇太子?此话当真吗?”仙者不知为何对这个情报很有兴趣。
这也不能怪他,毕竟仙者从很久以前就有想要统治天下的想法,可奈何天子的血脉一直压制着自己,无论如何自己都无法爬到天家的头上。而他也一直有关注天家子嗣,知道所有子嗣中唯有这皇太子将来最有可能登基。同样皇太子在百姓之间的口碑最好,但从刚刚他掩护素不相识的季棠来看,确实挺有仁心的。
如果保护着皇太子让他成为皇帝,那么将来自己向他讨人情岂不是能瓜分天下?
此想法过于邪恶,仙者身旁的季棠对于这情况察觉的一清二楚。他倒是没觉得有什么问题,毕竟整个乌虚山里最邪恶的就是他师父了,他早就已经习惯了。
“虽然我没有办法证明,但是事实确实如此。父皇将我除名时把我体内的力量封印,我无法自救,只能求仙者您了。”
仙允的话音刚落下,就蓦然觉得身旁狂风四起,吹的他衣衫以及松垮的长发凌乱的飘荡在空中,薅的他自己头皮酸痛。风沙迷住了他的眼睛,他下意识的闭上眼睛可耳边却传来了夫人以及孩子的惊呼声。
“夫人!”仙允大叫,以为是妻子发生了什么不测,可很快他便发现夫人和孩子的惊呼并不是害怕而是惊讶,甚至还有些惊喜。
他赶紧勉强的睁开眼睛,眼前的一幕却让他震惊的说不出话来。
半山腰的追兵此时已通通的飘浮于空中,遮挡住天上耀眼的烈阳,从人数来看天上密密麻麻少说也得有百来号人。可他们无一例外全部都尖叫着在空中四肢滑动,他们无论如何都控制不了自己,所有能量消失,只能任由着某种力量像龙卷风一般在空中旋转。
仙允诧异的看向旁边的仙者,仙者此时双脚浮于地面,像是玩着什么简单的游戏一样伸出一只手指在空中画圆圈,而那些追兵旋转的速度与形状正如仙者画的圆圈一致,很明显是仙者在控制他们。
短时间内竟然有如此巨大的仙力,而且从控制的人数来看这份力量未免也太夸张了。
无论这位仙者的性子再怎么差劲恶劣。可奈何他都是天下最强的事实,这点是改变不了的。直到这时仙允才彻底明白,如果仙者真的想用蛮力将自己驱赶,也只是分分钟的事情,根本不会任由自己这样一来一回的。
季棠和仙者很像,行踪都是悄无声息的。他悄悄的移到仙允旁边,语气说不上是炫耀还是自豪,总之是十分信任仙者的,
“你们不要见外,我家师父除了力量以外总是这样阴晴不定,但他想要救你们,那么谁也伤害不了。”
仙允缓缓点头,仅仅在这一瞬间他的感激之心溢于言表,同时一直憋在眼眶里的泪水终于倾刻间流下。在后宫之中,被曾经如此信任依赖的父皇下令杀害,被同胞兄弟暗箱操作,这样的冲击对任何人来说都不小。更别提自己的孩子也是父皇一直以来都很宠爱的皇孙,如果这次仙者没出手,现在他们早就已经含恨而死。
将那群人玩儿够了,仙者也不准备把他们杀掉。而是另一只手勾了勾,便从漩涡之中勾出来一个像是侍卫统领模样的人。
侍卫统领显然已经被狂风给转晕,眼冒金星的飘到仙者跟前,一时间还分不清虚实。
仙者一巴掌呼到他脸上直接把他给打蒙了,这时他终于能听清仙者说的话,
“回去告诉你们家狗皇帝,若是再敢派兵上乌虚山,在下陆龄必定削了他的脑袋!”

第二十五章
很快便到了六月,帝都正值最酷暑时节,整个天下都燥热不安,自然陆龄也不例外。
他还是挺怕热的,虽然乌虚山上比外界要好上很多,森林吸收了大量的热量,还有仙力覆盖其上相对来说是个不可多得的避暑胜地,可依旧耐不住高温,感觉踩在地面上隔着鞋子脚都是烫的。
记得以前从来没有这么热过,现在的气温怎么会如此反常?原因很快就被陆龄发现。
如此炎热的天气并不真的全是夏天所致,还有一大部分来自于土地之下,一股炎热的力量向上烘烤着。直接将大面积的土地烤至龟裂,甚至连湖泊河流都不堪炎热而蒸发掉,一个月滴雨未下,天下正面临着干旱的问题。
这个情形是谁造成的?自然是10年前陆龄干的好事。他用邪火烧尽天下,普通的仙术无法将其熄灭,只有陆龄死了之后才慢慢退去,熄灭在了土地下,可力量还残留着,每到夏天都会大4侵蚀天下百姓一番。
这种事没人告诉过陆龄,陆龄自己也没有自觉去追究,就这样终日躺在床上喊着热,然后让小阿吉服侍他给他换冰毛巾。
季棠这段时间非常忙碌,他每每在这个时节都会带上两个徒弟在民间使用仙术降雨,虽然效果不太好可至少能解燃眉之急。这就导致陆龄和小阿吉两个人看家十分无聊,根本就没有好玩的事情发生。
可能是陆龄一直这样想着的原因,没过几日便有人登门拜访。虽然陆龄想的好玩的事情也并不是有人来烦他,但还是让小阿吉放他进来。
来者不是别人,正是霍家的二公子霍瑾。
霍措有两个孩子,长子霍钰性格与霍措很像,都是有很深城府的人,而霍瑾比起他们两个就单纯了不少,可性格也是最为极端的。
他从小时候起面上就常常挂着不明所以的笑容,双眼眯成一条缝,像只奸诈的狐狸一样在算计是什么,可其实什么也没有想。他总是喜欢在暗中观察旁人的一举一动,也不和同龄的孩子来往,即便是有自己能出手帮助或是表现的地方也绝对会默不作声,估计在整个乌虚山里他都是最令人难以捉摸的。
陆龄很少照看霍家的孩子,对霍钰的印象没那么深刻,只知道他是季棠的朋友,对于霍瑾这个沉默寡言的人就更没什么印象了。要不是他今日来访,陆龄几乎都快要忘了还有这么个人在。
10年不见,霍瑾的模样越发像兄长与父亲,都有霍家那股子的邪魅之风。可是霍瑾还是稍微嫩了一点,他和平常一样,脸上一直都挂着笑容,只是这笑容在别人眼里只觉得发毛。他的双目比旁人都要明亮许多,在暗处格外闪闪发光,如同明镜一样将人里里外外通通照透,给旁人的体验真的不太舒服。所以乌虚山很多人都对他敬而远之,他也没什么朋友。
也不知道他抽了哪门子的风突然来找自己,陆龄的姑且让他先坐下,等待他自己说出前来的原因。
霍瑾看门见山,一改往常沉默的性格,屁股还没挨稳凳子便开口道,“实不相瞒,我有一位心上人。”
陆龄和小阿吉顿了顿,合着霍瑾是来找自己做恋爱咨询的吗?话说为什么要找自己啊?说的好陆龄经验很丰富一样。
陆龄象征性的喝了口茶,因为霍瑾的模样认真并不像是开玩笑的,甚至连刚进门时的笑容都放了下来,他总不可能敷衍的对待别人说的正经话吧。
“那整挺好。”
“但是最近我有一个烦恼,就连父亲与兄长都不知道,但是我认为如果是对仙者你的话应该能说出口。”
“哦”一听这话,陆龄顿时感觉自己的形象高大起来了,没想到这山上居然还有自己能顶住的事情,他也饶有兴趣起来,“说说看是什么事?”
“……仙者别笑话我,老实说我的烦恼是秦家的公子,他最近向我的心上人求亲,虽然那位姑娘没有立马答应说考虑一下,但是我总觉得他们二人早已暗生情愫,说考虑考虑只不过是场面话而已,我很有危机感。”
“多大点事儿啊,别说了,把那混蛋小子的位置告诉我,在下好好教教他规矩。”陆龄潇洒挥手,准备将这件事交给季棠处理。他觉得在这个力量至上的时代能动手就不要动口。
“万万不可,我的心上人很讨厌暴力的事情,所以一定会讨厌我的。”
“那在下去使个计让那人在众人面前出丑,或者造个谣让他名声扫地。”
“这也不太妥,因为我的心上人很正直,如果事情败露她一定不会善罢甘休。”
“……在下先多问一句,你所说的那位秦公子人怎么样?”
“他是乌虚山顺位第十的秦氏家长子,是位很有才华的人,曾受到陛下的赏识为陛下做出了世上绝无仅有的画作。他们家族一向都是比起仙术更加注重才能,可这位秦公子的仙术丝毫没有松懈,纵然是张氏也要称赞一番。他的性情温柔体贴,主张自由与平等,是帝都不少闺秀家的梦中情郎。”
啊这……。陆龄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他反正是没有想到这个霍瑾竟然会真的发自肺腑夸奖他的情敌,他还以为肯定会在自己面前诋毁一番的。可就在一个对秦公子心生嫉妒的人眼里,秦公子都是如此优秀,再反观霍瑾,表面看上去模样与实力都不差,只是性格较为阴沉,而且总是喜欢露出深不可测的表情,和秦公子确实没有什么可比性。
“咱就非那姑娘不可吗?忘了她在下给你介绍更好的姑娘啊。”
霍瑾有点疑惑,同时眼底流露出一丝不屑的神情,“这话可就奇怪了,若是仙者也有位意中人,能那么轻易放弃吗?”
……
好好好,陆龄知道自己是单身,谁让他从前样貌丑陋根本就没有姑娘理睬呢。再者他徒弟要比那些姑娘好看数倍,天天光看着他就已经审美疲劳了,哪还有心思操别人的心。
“那你说想让在下怎么办吧?你的意中人事又那么多,情敌又那么完美,你还有什么好挣扎的?”
霍瑾垂头,肉眼可见的无精打采,虽然这是事实可还是打击很大。
“虽然我什么都比不上秦公子,但有一个先天优势。我与我的意中人从小一起长大,她的所有事情我都一清二楚,论了解她的程度我绝对能排第一。”
“你的意中人究竟是谁?”
终于有个问到点子上的问题,霍瑾眯起眼睛笑了笑,像是已经盘算好了什么事情就等陆龄进入圈套,
“对于她,仙者也是十分熟悉。正是珍餮楼的头牌,陆为为姑娘。”
话音落下,陆龄的反应比霍瑾想象中的还要大。霍瑾只见陆龄手一抖,手中握的茶杯顺势滑落摔在地上碎的四分五裂,里面莹绿的茶水溅在了陆龄的脚腕处,瞬间烫出了一片红印,可他也不自知。
上一次听人提起这个名字还是在三月口中,一直到乌虚山上陆龄都没提起陆为为。当然也有他潜意识的抗拒,但更多的还是每当想起她就会内疚。
陆为为是自己没有血缘的妹妹,这是众人皆知的。只因为当年天下姓氏划分,不同姓氏的亲戚都要按照家族为准统统改了姓氏,导致只要同姓的人基本都拥有血缘关系。
张氏就是个很好的例子,他们老家基本全部姓张,也是天下家族人数最多的人。从老到小只要姓张,无论张颂元认不认识,但多多少少都跟他沾点亲。
但要说起世上同一姓氏家族人数最少的,必定会有陆氏。直到现在,和陆龄有血缘关系的已经查无此人了,陆氏一家不知道遗传了什么重病接二连三的离去,陆龄刚记事不久后就被遗弃到了乌虚山上成了孤儿。他只知道自己叫做陆龄,其余什么都不知道。
后来他有了本事便开始寻找自己的身世,当然自己本家没有找到,却找到了在天涯的边边角,一个天下都很罕见,双方素不相识却姓氏一样的家族。既陆为为的老家。
陆为为的老家人丁稀少且没有其他亲戚,所以一直没能将姓氏改变。当时陆龄的名声已经很大了,他们老家以为陆为为和陆龄是一家,所以十分忌惮陆氏的传染病,无时无刻不在针对陆为为一家。
当陆龄根据传闻图新鲜找到这个与自己同姓不同族的陆家时,陆为为的父亲已经受人奴隶,身体的五脏六腑被人活剥了去。而她母亲也被恶人以抵债为由带到了偏远乡村的红楼卖身,已经人不人鬼不鬼,被折磨的只剩下最后一口气。
这一幕对于陆龄来说绝对是极为撼动,他做梦都想不到在天涯海角竟然会有人因为自己而受如此大罪。那时“夏姑娘”还在,他还不像现在这样自私小气,所以深深的愧疚一直缠绕在他的心里挥之不去。
然而当他帮陆为为报仇后,没过多久她的母亲就去世了。这个陆家也只剩下陆为为最后一个人。陆龄没办法放她不管,便带回了乌虚山并发誓要让陆为为的后半辈子生活的无忧无虑。再加上两人姓氏一样,陆为为就顺势成了陆龄的妹妹。
但是实际上陆为为来到乌虚山后的经历并没有按照陆龄想的那样发展。陆为为心底的仇恨与怨恨太过深切,乌虚山根本就容不下这样的人,所以总是排斥陆为为,使她每夜重复父母死去的噩梦,精神衰弱到整个人都消瘦了一圈。
正巧,那时“夏姑娘”因为某些原因离开,陆龄正值反叛期,根本无暇顾及陆为为。他与珍餮楼的老鸨认识,老鸨一眼就看出陆为为底子绝美,是一块璞玉,便向陆龄讨要。
珍餮楼说白了也是个卖身的地方,陆为为母亲就是因此而死,陆龄明知道不可以让陆为为重蹈覆辙进入黑暗,可“夏姑娘”的消失让他心里烙下个窟窿,实在太过悲痛,对于陆为为有心无力。
他只记得后来没有对陆为为的离开有任何言语,一切都在他的默认中进行,从某天起,乌虚山上便没有陆为为这个人的存在了。

第二十六章
霍瑾此行来的目的,说白了就是让陆龄帮自己去陆为为那儿探探情况。给的理由是陆龄闲的屁疼,顺便再去叙叙旧。
合着陆龄就是工具人,连霍家的小屁孩都能压自己一头。
也没说同意或者答应,总之打发走霍瑾后陆龄陷入深深的沉思之中。
怎么说呢,陆龄这种没心没肺的人还真没脸面对陆为为。虽然自己有偷偷去珍餮楼看过她,还特地交代老鸨不强迫她做任何事,但只要自己一看陆为为的眼神就会心里抽痛。这是他良知唯一存在的证据。
在原地耗着也是浪费时间,陆龄觉得自己这样一直逃避真的很怂,要是让外人知道了他的老脸往哪搁?
如此思来想去一番,陆龄干脆拍桌而起,决定先去传闻的秦公子那边看看。
秦氏位于乌虚山的山脚处,因为顺位第十所以只能在下面。从山顶到山脚的这段路可不近。上次去皇殿还是季棠带着自己一起的,所以算下来这还是自己第一次下山。
小阿吉多了个心眼带了个葫芦装水,陆龄下山下到一半就已经快要被烤死,因为越往下越热,导致没走几步水就已经全部喝光。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陆龄嘴唇干裂,感觉自己脸上起了一层皮。先前在地牢自己的一侧脸颊就有些过敏,现在可好,直接伤口晒到复发,又开始红起一片。
陆龄脸颊瘙痒,越想越难受,干脆坐在地上死活不肯前进,等着季棠过来接他。可季棠一时半会还回不来,就算回来了要等什么时候才能发现陆龄不见?
小阿吉也很着急,他环顾一圈四周,周围树绿叶茂,除了偶尔几只飞累停在树梢休息的鸟儿以外并没有其他人的踪影。
他们现在停的位置很尴尬,正巧是一家仙派也没涉足的领地,除非有人路过否则是不会有人来的。
正当两人大眼瞪小眼时,身后的树林忽然发出了窸窣之声。
他们不约而同的回头看去,没过多久便从树林中钻出一位看上去有些冒失的女子。
女子身柔,发丝上还挂着落叶,可能因为刚刚是跑过来的所以脸颊红润,呼吸也有点不太顺畅。而她眼中则带有看见陆龄和小阿吉的意外,不过并没有敌意,反而因为她的五官柔和而泛着盈盈笑意,一看就是位娴静的女子。
小阿吉看见她便有礼貌的朝她弯腰请安。看见小孩子对自己行礼,女子赶紧两步跑上前将他的头抬起示意他不用做这种事。
陆龄还在原地看着这位女子有些迷惑,他从来没见过这位女子,估计是哪家仙派的吧。
与小阿吉推让一番,女子这才对陆龄点点头,“让仙者见笑了,刚刚我下山比较急,这才让您见到难堪的一幕。”
“没事,反正在下现在也不怎么好看。”
陆龄看了一眼自己坐在地上耍赖的样子,只能说这位女子实在太体贴人,要是换成别人估计早就嫌弃的走开了。
女子呵呵笑了笑,很快便注意到陆龄的脸上有星星点点的红色印记,不禁有些惊讶,
“您的脸这是……?”
“有点痒,不打紧。”陆龄喜欢在外人面前表现,所以用袖子擦了擦脸表示没有什么,可其实脸上的红斑让他恨不得连皮都扒了。
“仙者不能碰,这可是一种很容易传染的癣病,碰到哪里哪里就会感染。”
女子一把握住陆龄的胳膊,随后变戏法一样从自己的袖挽中掏出一小罐药膏。
“我这里正巧有治疗癣病的药,不介意的话您可以用用看。”
“这……也太巧了吧?”陆龄眼底出现警惕,他怎么感觉这个女人像是看准时机出现的一样,还刚好有药膏,太可疑了。
小阿吉倒是对这个女人很信任,他感激的冲女人点头,最后接过药膏打开,顾不得自己有可能会被传染,也不等陆龄同意便涂抹上去。
药膏刚上脸,一阵火辣刺痛便朝他袭来,这感觉比火烤还难受,应该说是直接将脸皮剜去的痛苦。
陆龄第一反应是药膏有毒,直接从地上弹起向后躲在了一棵树的后面。
小阿吉和女人对陆龄的迷惑行为感到奇怪,但此时陆龄脸上疼的已经说不出骂人的话,只能呲牙咧嘴的暗自抽气。
没过多久,脸上的疼痛浪潮一般的褪去,陆龄忽然脑子灵光了一点。他发现面上无论是瘙痒还是疼痛统统消失不见,药膏吸收之后摸上去皮肤还有些光滑,并没有先前红斑的颗粒感了。
……难道说真是自己太敏感了?谁能想到刚好偶遇一个路人真就缓解了自己的燃眉之急啊。
“您好点吗?这个药膏是我亲自调制的应该会有用,但是刚涂上会有点刺痛,过一会儿就会起作用了。”
陆龄尴尬的挠挠头从树后出来,抱歉的笑了笑,“谢……谢谢大妹子啊,我已经好多了。”
小阿吉看陆龄脸上的红印干净了不少,也顿时安心下来,又是朝女子郑重的鞠了一躬表示感谢。
女子摇摇手,“这些对我来说还挺简单的,总比仙者刚来时要强得多,那时候的治疗才真的是让我两天两夜没合眼。”
“刚来的时候?”陆龄回忆了一下,他记得自己是被张霜霜带来的,而昏倒前刚被巨蟒所伤,而他醒来时身上的伤已经几乎全好了,肯定是有人治疗过的。
陆龄一直以为帮他治疗的人是季棠,不过听这女人的话应该是她帮自己治疗的。
不过说起来陆龄还真是从来没有见过像这女人一样自己制药自己医治的,更何况医者的价值很高,想必这个女人在乌虚山上身份肯定不低。
“在下名为陆龄,敢问姑娘芳名?”
“叫什么姑娘呀,”女子一听顿时不好意思起来,不过她看上去还是挺开心的,“我叫穆娥,仙者虽然不认识我但应该认识我家夫君吧?他叫宋私,是宋氏仙派的掌门。”
宋私这个名字倒是有几分耳熟,陆龄记着自己印象里看过这小孩几眼,是个心高气傲的家伙,没想到这位谦逊的女子竟是他夫人,还真是猪拱了白菜。
“原来是穆夫人,幸会幸会。”陆龄喜欢这种对自己好的人,本来就该这样才对嘛。
“仙者此行下山是要去哪里?”
“要去秦氏,在下有一些私事想问他。”陆龄至少还没到出卖霍瑾的地步,不过霍瑾这件事情也确实不好开口。
“那正好与我顺路,今日在珍餮楼举办一场女子会,我也受邀参加,但是去晚了所以这才匆匆忙忙的。”
“在下……估计一会儿也会到珍餮楼一趟。”
“这样啊,那就同我一起走吧。我看仙者浑身冒虚汗,而且脚步似乎有些沉重很容易中暑,刚巧我认识秦氏的人,我去帮你俩讨杯水喝。”
陆龄瞬间有些感动,这是何等心胸宽广又善解人意的女子啊,明明自己还有事要处理可是还会先帮助他们。
他和小阿吉对视一眼,纷纷点头表示赞成。于是三人便一边聊着天,一边在穆娥的带领下慢慢下山。
经过这一路的谈话,陆龄知道了不少有意思的情报。首先是关于穆娥的,他们家族是商家,并不是仙派,她会嫁到乌虚山也是和宋私私奔来到这里的。而她自幼就刻苦学习医术,没想到仙力薄弱的她在乌虚山很能派得上用场。而山上的人也都很依赖穆娥,只因为像她这样医术高明的再也找不出第二个。
其他的则是关于秦氏以及陆为为。陆为为因为样貌过于出众,所以老鸨是不会让她做卖shen那样掉价的事情,她更多的是培养陆为为成为能歌善舞的舞姬。后来直接比她预期的要好,在天下打开名声,成为全天下无论男女都很仰慕的对象。
只是她性格很冷淡,对谁都不温不火的,而表演之类也是看心情,更有人掷千金都无法见她一面。当然这些全部都只针对男性,陆为为对女性有着莫名的包容心,只要有姑娘上门求见她必定都会见的。至于其他的和三月说的差不多,陆为为很有正义之心,最厌恶男性欺压女性,也是由她的带领使珍餮楼从原来的红楼变成了普通的酒楼,里面的姑娘也不再接客,改为厨娘。
这种事在天下都很稀罕,所以有无数不胜数的女性都会追随陆为为,就连穆娥这样的女子也很喜欢陆为为,所以只要陆为为召开女子会她必定要参加。
至于秦氏仙派在天下也是少见的那种不以仙术为主,但仙术却异于常人的一族。
他们秦氏一族族人生来仙力就很强大,似乎和天家那边有千丝万缕的联系。而秦氏在自立仙派前一直是天家御用,无数画师,名人,诗人以及宰相都出自秦氏,是个博学多闻的家族。他们的族人也必须要刻苦钻研才能,无论是哪一方面,但是要做就要做出色。
好在秦氏的族人都很好学,所谓术业有专攻,再加上家族没有强制性的必须要留在乌虚山,所以五湖四海都有秦氏家族的人。
他们在各地以自己的力量为百姓作出贡献,很得天家赏识,至今也在重用他们。

第二十七章
有了穆娥的陪伴,接下来的一路虽然难熬但是陆龄为了面子还是没有说一个累字。当他们好不容易走到秦氏,陆龄已经就剩下半口气了。
穆娥赶紧招呼秦氏门口的门徒抬陆龄进去,她望了下天色,虽然时间已经晚了但是还是放心不下陆龄,也就好人做到底跟着了进去。
秦氏是很注重仪式感的家族,从秦氏的家造古代风格来看就足以看出是有精心选材打造一番的。
这在乌虚山上还是少见的,尤其是顺位靠后的家族。因为每两年都会举行一次仙术大赛,如果名次一旦跌出前十二那么好好打造的房子也要成了别人的。所以比起乌虚山上的房子,他们会把本家打理得更好,以便回老家能有个落脚的地方。
可秦氏一律全部选用了最上等的仙红木,就是连皇殿也只有那么几个重要的地方才会用,更别提就是连踩的楼梯都用上了。
穆娥很喜欢秦氏的氛围,宋私曾提议也要把他们家打造成类似的,可是穆娥却拒绝了。他们宋氏仙派人丁稀少,和季棠那里差不多,所以就算打造的再好没有人住都是浪费。
不过她不否认踩在仙红木上的感觉,好像连心情都变好了不少。尤其是仙红木不像其他木材硬邦,无论走再久都不会感到疲惫,而且仙红木尤其适合栽种灵花,灵花的芳香有净化空气,消灭细菌的功效,对于生病的患者是个极佳的修养身心的场地。
陆龄直接被抬到了里堂凉快的地方,由于他来得猝不及防,秦氏的人根本就不敢轻举妄动。
要知道眼前这位可是毁了天仙像还能安然无恙的人物,更是季掌门的师父,是一般人都招惹不起的人物,还是最危险的那种。现在秦氏掌门外出不在,但是事先有交待过如果陆龄来了,就尽可能满足他一切的要求,千万不要出什么岔子。
门徒从自家冷库带出几块冰来给陆龄降温,冰块在现在这个季节也是几乎见不到的东西,看来确实能为陆龄豁出去了。
多亏了甜味的泉水以及冰块,陆龄很快便活了过来。但是前路漫漫,陆龄心底实在是不想继续下山了。
他看了一眼帮自己忙前忙后的穆娥,及时叫住她道,“大妹子,你有事先去忙吧不用管我了。”
“这怎么行?”穆娥并不想走,对她来说眼前的事情要比女子会更重要,虽然原因一时半会解释不清,但是她知道陆龄身子骨极弱无比,不好好照顾恐怕会直接一命呜呼了去。在她心里,陆龄已经是那种能用两个指头就能轻而易举捏死的小虫子,太惨了,
“仙者你就安心休息吧。”
她对自己实在太好了,陆龄又开始感动。如果他以前面相丑陋时也有人对自己这么好就好了。
不等他开口表示一下感谢的心情,门外已然传来一位男人开口说话的声音。
“仙者是贵客,你们没有怠慢吧?”
外面的门徒忙不迭的回答,“我们不敢,现在仙者还在里面休息。”
“我知道了,你们先下去吧,谢谢你们。”
这声音还挺客气的,即便是对门徒也会道谢。随着话音的落下,声音的主人很快便推门进入屋子里。
不知道是不是陆龄的心理作用,这个男人好像自带背景光芒,打他踏入屋内的那一刻起整个房间都明亮不少。
陆龄怀疑是自己眼睛有问题,所以拼命眨巴两下眼睛仔细一看,此人的长相确实是令人眼前一亮的男人。
男人散发着温文尔雅的气质,举手投足之间带着优雅与规矩,尽管他还未开口,可光看外表就令人心情平静想与他交好。
他和霍瑾有一点相似的地方,就是面上常常挂着笑容,可这笑容背后的含义完全不同,这个男人只让人觉得如沐春风,另一个则完全相反。
穆娥先行轻声叫他,“见过秦公子。”
秦月还以郑重的礼节,“夫人不必见外。”
这人就是传闻的秦公子?确实是值得霍瑾夸赞的人。虽然霍瑾皮囊身材也不差,但和秦公子比起来还是略逊一筹。
话说为何乌虚山上的人一个个从老到小都生的肤白貌美?还好自己现在长的也算可以,不然真的又要被嘲笑了。
与穆娥寒暄完,秦月关切的来到陆龄身边,“晚辈名叫秦月,在此见过仙者,不知仙者身体恢复如何?”
“没事了……。”陆龄周围鲜少有这种礼貌的孩子,难免会不适应,但同时他敏锐地发觉这位秦公子似乎也并非完人。
以陆龄阅人无数的经验来看,一般像这种明面上做到十全十美的背地里都会有另幅面孔,当然自己也不讨厌与这种谁都好过的人打交道,至少省心不累,事后也不会因为别人的无心之语而计较半天。
“没事就好,晚辈早就久仰仙者大名但是一直没机会拜访。改日晚辈会随父亲母亲一同登门的。”
“这倒不用,我家徒儿不太喜欢热闹。倒是你们这里环境宜人,若哪天在下没提前招呼就过来溜达,还望你们不要见怪。”
“自然不会,家父与我都十分欢迎您。”
由于秦月展现的毫无破绽,陆龄一时间还参不透此人的真正性格。不过只靠只言片语陆龄也大概有了个了解,他断定这人并不是陆为为喜欢的类型。
记得以前他带陆为为外出,陆为为最应付不来的就是这种过于礼貌谦让,什么话都不好明说的人。
陆为为天生性格耿直,嘴也不太好,无论说什么都会被对方当成小孩失言而原谅,所以才觉得和这类人不是一个世界的吧。
穆娥看着两人对话,忽然想起来陆龄好像有事要问秦月,“你们有话要谈是吗?那么我先出去了。”
“无妨,”陆龄直接翻身起来,他原本的计划只是想悄悄地暗中观察一下这个秦公子,谁料到现在直接面对面了。他本来还计划着就在此休息,一直到季棠来找自己。可现在想想跟秦公子单独相处也没什么好处,
“小阿吉,装些水咱们走吧。”
小阿吉快速点头,随后掏出随身携带的水葫芦跑到秦氏的水井里打满水,而陆龄已然和穆娥来到大门外与秦月告别。
秦月似乎没有料到陆龄会离开得这么快,他本来还找了门徒送一程的,可都被拒绝了。按照别人说的,他应该是那种脸皮巨厚,横行霸道之人才对。父亲也曾告诫过他,如果陆龄来了一定不要让他赖在这里,否则他们精心打造的庭院很有可能就会被他抢走。自然也不可能对他太无礼,谁让他们还想和季棠交好呢?
不过单从对话来看他还是挺收敛的,看见自家庭院也没有表现出特别兴奋的欲望,再加上连穆娥都对他很好,他原来恶劣的性子应该已经改掉了。
不知道陆龄此次前来的真正目的,总之秦月略带疑惑的目送他们离开,转身去干自己的事情了。
穆娥很细心,她看陆龄一直再考虑着什么,隐约猜到一些端倪。她好歹是女子会的金牌会员,早就听说秦公子向陆为为求亲的事情,多半陆龄就是因此前来。
陆龄刚被张霜霜带到乌虚山时,穆娥就已经告诉陆为为这件事了,陆为为的态度不太明朗,反正绝对不是高兴的那种。原以为他们两个人关系不好,可现在看来也不是这样。
想到这里,穆娥不禁掩嘴偷笑,她觉得这对兄妹实在是太可爱了。
陆龄听见,歪头问她,“发生什么事了吗?”
“没有,就是想问问您对秦月有什么看法。”
“……秦公子一表人才。虽与在下第一次见面,但是礼节方面都做的很到位,是位不可多得的人才。”陆龄把自己看到的说出来,当然其他的也没有说太多。
“哦?那在仙者眼中他配得上陆为为姑娘吗?”
问到了重点,陆龄惊讶,没想到穆娥居然知道他的用心。
“没有配上或配不上之分,若是陆为为真的非他不可在下也不可能拦着她吧。只是如果他强迫陆为为做不喜欢的事,哪怕陆为为再恨我,我绝对不会放过他。”
穆娥缓缓点头,心里有些触动。她其实也有哥哥,只是从小关系就不太好,更别提会为自己着想了。当初他们全家坚决反对自己和宋私成亲,原因就是宋私家太穷门不当户不对的无利可图。可如今宋私成了第四仙派掌门,与自己断绝关系的娘家倒又厚着脸皮贴上来。甚至关系不好的哥哥也都会亲切的叫自己妹妹了。他们是何居心一看就知道。
当然宋私那边也不好过,他们家很传统,根本不会让宋私与商家的女儿在一起。不过他们家的兄弟姐妹之间和睦,会帮着宋私求情,就是对自己的意见比较大。
“仙者对妹妹真好,”穆娥发自肺腑感慨,同时自身的落寞也完全掩饰不住,
“我真的很羡慕为为姑娘。”

第二十八章
珍餮楼位于帝都的中部,即是最繁华也是最罪恶的地方。
此处聚集五湖四海之人,可谓是人多混杂谁也碍不着谁,世上什么见到见不到的怪事在这里都有可能发生。
陆龄自小到大第一次来到这么热闹的地方,几乎人来人往都是肩膀擦着肩膀通过的,而边上的小摊生意更是相当火爆。店家都忙着做生意,即便热得满头大汗也没有想休息的意思。
以前这里只是个小集市而已,季棠每月会下山几次买粮食,要说生意好的也只有珍餮楼。可现在则形成了个商圈。
珍餮楼那时还是个仅有两层的土坯房,但是称得上是天下为数不多只有富裕人家才能光顾的地方,也是珍餮楼不把女子当人看的最黑暗的时期。
现在变化巨大,在商圈中央随处可见高层小楼,即便是过路的人也都穿的并非特别破旧,得以证明现在天子治国有方,百姓生活的都很不错。
这要换成平时,陆龄肯定是最会闹腾的。他喜欢喝酒,看见这么多酒楼谁能把持得住?
可现在他头顶烈焰骄阳,感觉整个人都要晒成干了,跟别提那种会让自己火辣的东西,他现在只想泡在水缸里就这么不省人事。
穆娥没有直接领着陆龄走大路,而是径直带他们穿越人潮钻进了名不经传的小路。
小路两旁种了不少比墙还高的果树,多亏如此这里比大路更加阴凉一些。可能是心理作用,陆龄总觉得这条路十分安静让他的精神也镇定不少。最重要的是时不时还会有不知从何处传来的小凉风吹过,就连小阿吉也觉得这里好多了。
穆娥很快给出了解释,“现在女子会应该开始了,我们来晚了就悄悄地从后门进去吧。”
所谓的后门,其实就是珍餮楼背阴的地方。与正门不同,这里显而易见的清冷不少,甚至半晌除了几个姑娘在后面冲洗水桶以外,根本没有多少路人路过。
穆娥示意两人声音小一点,随后三人悄悄钻进了屋内。
说起女子会,还要追溯到三年前。三年前陆为为成功解放了珍餮楼的女子们,之后才诞生出来女子会。至于女子会大家都在谈论什么,外人自然是不得而知的。
因为只有女子才能参加,召开的时间不确定,所以每到这天到来珍餮楼就很少接待客人了。
小阿吉分辨不出男女也就算了,可陆龄怎么看都是个男的,他这么明目张胆的去女子会说不定会被女人乱棍打出去。
小阿吉也是过来人,虽然姑娘们都还挺喜欢他的,但是他亲眼看见有男人硬是想要擅闯,结果被姑娘们差点打出屎来。从此之后他也不敢在这里轻举妄动。
穆娥自然是知道这一点的,但是对此毫不在意,也没做什么提醒,就直接指着楼上道,“陆为为姑娘在三楼,仙者自己先去吧,我还有点事情要处理。”
小阿吉还没反应过来,就已经被穆娥连拖带拽的拉走了。
陆龄想着穆娥可能是给自己制造谈话的空间。他抬头望了一眼螺旋状的楼梯,突然有种莫名的压力袭来。
这么久不见陆为为不知道她过的好不好,不知道她还会不会怨恨自己当初把她丢在了这种地方。
但是一直在原地止步不前也不是办法,自己早晚都要面临这么一天的,一直耗着只会让他们的关系变得更差劲。
在心底暗暗深呼吸,陆龄抬腿踏上了楼梯慢腾腾的挪去。
不得不说珍餮楼建造得还是比较华丽的,它可能是周边最高的酒楼了。而内部从一眼能望穿的房梁,直到脚下踩的地面通通是古香古色的。木质扶手则是精心用蜡打磨过,十分光滑明亮且一尘不染,看得出来有被人用心对待。
同时陆龄发觉整个珍餮楼里并没有寻常酒家的那种酒臭味或是异味,而是十分淡雅的花香。原因可能是因为整个酒楼全都是女子经营,所以才让这里芳香无比。这就算换成别人都是想来这里坐一坐的,更别提陆龄了。
他记得10年前珍餮楼压根就不是这种明亮的样子,而是十分阴沉黑暗,所有的地方都破破烂烂,且时不时就能听见女子哭泣和男人怒吼的声音。那时候才真的叫人间地狱。
很快陆龄便上到三楼,在走廊处停下,他环顾三楼一圈的房间,不知道应该进入哪一个才好。
而且不知为何整个第三层一个人也没有,好像是酒楼还没开张的时候没人来光顾那样死气沉沉。
陆龄挠挠头决定先转一圈再说,他走着走着忽然从一间金色门框的木门中传来了人说话的声音。
别说这声音细听起来还有点好听,而且不止一个人的,倒像是一群人围在一起有说有笑的聚会。凭声音的粗细来看,还是一群女子。
陆龄也没多想,直接推门进去打算问个路。
打开大门的一瞬间光线也变得充足,而阳光明媚的室内,空间比他想象的要大得多,布置更是极为整洁舒适,根本就不像是个酒楼,倒像是哪户有钱人的住家。
尤其是地上引人注目的红丝绒地毯,人踩上去都能在上面压出一个印子,可抬脚便消失掉,是个不可多得的珍品。
至于屋里的人,大概有十几个的样子。她们年龄不等,穿戴也不同,并没有为了配合豪华的珍餮楼而精心打扮一番,相反普通的人倒是很多。
女人们都坐在椅子上,每两人之间放置有一张桌子,桌上摆放着茶具,从屋内四溢的茶香来看这个聚会已经持续的有一段时间了。
不过这都不是最吸引陆龄的,陆龄对其它的地方只是视线短暂停留片刻,而真正让他看至入迷的还是正对大门也是最上的主座,一位身着罕见黑色宽袍的女子。
即便陆龄活这么大年纪也是阅人无数,但还是从未见过像这位女子一般能够抓自己眼球的人。
隔着薄纱透进来的光只折射了一半在她脸上,阴暗交错之间叫人有些看不清她的真实表情,只能体会出一股漠然。
一种表情是映衬着光,细眉柳眸里面带着妩媚妖娆,细看还能发现眼角处微微泛着红晕,尽管样貌十分年轻,可依旧是惹人垂怜不已。
而另一种表情像是夜空中的一颗星,墨黑色的眸子里面无时无刻不泛着光亮,在黑暗中尤为耀眼。它更是深渊,里面倒映着陆龄模样能将人的皮囊剥夺,只剩下灵魂。
熏香不忍挡住她的面庞,陆龄只觉刀锋一般锐利的视线刺在自己身上,因为不是善意的,所以使陆龄警惕几分。
她是何人?在自己印象里从不曾认识这种倾国倾城的美人,可是她为何会对自己抱有这么深的敌意?
面对这位女子,即便陆龄条件反射的警惕,可还是没能真正与她敌对。
现在陆龄有点明白先皇对他宠妃的感受了,毕竟面对如此美人,是个人都会心软下来。
“你……。”陆龄张张嘴正想说什么,可才刚发出一个声音就被旁边的另一位姑娘打断。
“怎么是你?”
这个声音陆龄倒是熟悉的,虽然已经许久没有听过了。
陆龄向声音的方向看去,这位姑娘比第一次见面要朴素许多,可五官还是那么标志,看不出来经历过很多事情。
“三月?”
三月见陆龄还认识自己,正想开口叫他,可瞬间就僵住了。
说起来她还不不知道陆龄到底叫什么名字,虽然他说自己叫“陆龄”,但是一听就知道是骗人的,再者谁都知道陆龄是陆为为的忌讳,她也不会傻到当着她的面叫他。
不等三月反应过来,身旁的其他女子中间已然掀起了轩然大波,看起来确实吓到她们了。
“怎么会有男的进来!大门无人看守吗?”
“分明就说了这次任何男人都不能打扰的,怎么回事?”
“看他模样还是个孩子,是三月姑娘家的小孩吗?”
三月顿了顿,一时间有点犹豫。早知道自己刚刚就不叫他了,她好不容易才来到帝都加入女子会,要是出了什么事还不直接把她踢出去了?
陆龄看出来三月的迟疑,不过他并没有指望三月做什么。
“我认错人了,你和我认识的妹妹长得很像。”陆龄率先开口打破僵局,三月听见这话稍微安心下来。
“那你是何人!怎敢擅闯珍餮楼!”
陆龄挠挠头,“我走错了……。”
话音未落,方才为首的漂亮女人不紧不慢的开口,
“让他留下吧。”
“为为姑娘认识他?”女人们无一例外有点震惊。
“他是我的哥哥。”
陆为为勾勾唇角,可眼中并无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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