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书包小说网 > http://www.060209.com/ 《哑后》 哑后 第1节
哑后
作者: 仙苑其灵
文案
李萧寒贵为长公主与永安侯的独子,又是大齐最年轻的大理寺卿,他为人端方规矩,清冷高贵,是无数贵女眼中倾慕的对象。
只可惜对那些男欢女爱,他毫无兴趣。
于他而言,那种事情只会平白浪费时间。
可当他身中媚毒,欺了一个楚楚可怜的小哑巴后,他便时常梦魇。
这是媚药留下的病症,他不必在意,那小哑巴只是个最末等的婢子,待他哪日心情好了,便将她打发了……
————
林月芽盼望着这日早些到来,她攒了一箱又一箱的绣活,待恢复自由,她便靠自己生活。
可她等啊等,等到的只有一次次谎言。
————
年关将至,漫天飞雪。
林月芽跪在李萧寒面前,她灵动的双眸蒙着一层水雾,她对他比划着道:君子一言,驷马难追,你答应过会放过我的。
李萧寒垂眸抚着她冰凉的小脸,冷冷道:“月芽,在你面前,我从来不是君子。”
————
好,既然如此,那她便不等了。
想从疯子手中逃走,那她需要变得更疯才是。
阅读提示:
1女主后期哑疾会好
2古早狗血带球跑追妻火葬场
31v1,sc,he
4男女主都不完美,需要经历,才会成长,介意的话抱歉了。
5谢绝写作指导,友好友好友好!
6,内设防盗章节,v章订阅70%以下,防盗48小时。
——————
内容标签: 情有独钟 天作之合 励志人生 甜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林月芽 ┃ 配角:李萧寒,叶默,陆渊 ┃ 其它:
一句话简介:禁欲系侯爷逐渐失控【正文完】
立意:生命诚可贵,爱情价更高,若为自由故,二者皆可抛。
第一章
深秋寒凉,风似刀子割脸。
乐城的街道原本十分热闹,这几日寒气太盛,人较往日少了近一半。
老妇人紧紧拉着小姑娘的手,连拖带拽快步向前走着。
小姑娘脚下踉跄两步,差点被她拽一个跟头。
她委屈的扁扁嘴,想要叫住祖母,可惜她说不出话来,只得继续快步跟着。
小姑娘很少到镇上来,方才的委屈逐渐被街道两旁的繁华吹散,以至于祖母停下脚步时,她才反应过来,她们到了。
不对啊,这不是做新袄的地方。
小姑娘圆溜溜的眼睛警惕地盯着这座华丽的高楼。
很快,高楼后门走出一个男人。
这男人样貌可怖,眉毛上有一道食指长的疤痕,他眯着眼打量她,半晌后开口问:“可有什么毛病?”
老妇人忙笑着道:“这可是我亲孙女,翻过年就满十岁了,身体好,又聪明,什么毛病都没的!”
男人上前一步,“瞧着样貌倒是个苗子,”他冲小姑娘咧嘴一笑,露出一口黄牙,“唱个曲儿给叔叔听听。”
老妇人赶紧将小姑娘向后拉了一把,“这孩子认生,她……”
“啊、啊、啊!”小姑娘撕裂般干涩的声音忽地将老妇人打断。
她指着自己的喉咙,拼命摇头,似是在极力证明自己无法说话,是个哑的。
老妇人回头狠狠剜她一眼,拉她胳膊的那只手,猛地用力一捏。
小姑娘疼得眼泪瞬间涌出,她想跑,可是跑不了,想呼救,却也喊不出声。
不是说好做新袄吗,祖母为何要卖我,我不想卖到这种地方,我要回家,娘,我要找我娘……
小姑娘用尽全力,可那张粗糙又布满皱纹的手,似一把无坚不摧的枷锁,任她如何都无法挣脱。
“你这个没用的东西,白长一张脸蛋,同你那没用的娘一样,养头猪都比你们有用,赔钱玩意儿……”
我没用,我错了,不要再骂了,不要打我了,我错了……
林月芽是哭着醒来的。
睁开眼看到周遭熟悉的环境后,她长出一口气,抬手擦掉额上细汗。
六年了,那日的场景她依旧记得,她甚至连那座酒楼在何处,门前挂了几盏灯笼都记得。
那种地方是做什么的,她听村里人讲过。
回去的路上,祖母对她的打骂都不及那座酒楼带给她的恐惧。以至于每年天气转凉时,她的大脑都会不受控制一般,时常梦到这件事。
不过,好在两年后她逃出来了。
如今她身处上京的永安侯府,主母曾是大齐最尊贵的长公主,已过世的老侯爷则是闻名大齐的永安侯,传闻中他武功盖世,文采飞扬。而小侯爷李萧寒,更是大齐最年轻的大理寺卿,经他手翻案的错案怨案不计其数。
能在这里得到庇护,是她的幸事。
林月芽起身来到院子,顺手就在地上放的盆里舀了一瓢水,咕咚咕咚大口喝下。
水很凉,清甜醒神。
急匆匆的脚步声由远而近,还未瞧见人,就听到说话的声音,“月芽啊,这天瞧着要变了,你赶紧去一趟永乐街,将月初订的那匹桑蚕丝取来。”
林月芽放下手中的瓢,冲刚走进院里的人露出甜甜的笑。
“别傻乐了,”季嬷嬷将订单递到她面前,叮嘱道:“快去快回,记得带把伞。”
林月芽点点头,将湿漉漉的手在衣服上胡乱摸了两下,这才接过信,将它小心翼翼折好,放在怀中。
云绣馆就在永乐街上,走路过去只需一刻钟。
林月芽抱着木盒走出云绣馆时,阴云已在不知不觉中爬在上京顶空。
这才刚至酉时,天竟黑成这样,季嬷嬷说得可真准,是要变天了。
林月芽讨厌下雨,就算撑着伞,鞋子裤腿依旧会被淋湿,她趁还未落雨,就抱着木盒朝永安侯府的方向小跑。
路过长乐巷时,她慢慢停下脚步,她轻咬着唇,怔愣片刻后,最终还是低头走进巷子。
最多只等一盏茶,若是没将人等到,她便立即往回跑。
瘦小的身子依靠在石墙上,林月芽一手抱着木盒,一手从怀中摸出一个藏青色荷包,上面绣着两个好看的字:叶默。
一声闷雷惊散了颊边的梨涡。
她将荷包重新放回怀中,就在转身离去的刹那,那个熟悉的声音终于传来:“月芽!”
好看的梨涡又回来了,林月芽扭头冲身后的男子笑。
叶默小跑到她面前,气喘吁吁地道:“今日私塾有事,耽搁了工夫,幸好没和你错过。”
这里是他们三年前就约好的地方,不论是叶默下私塾,还是林月芽出来办事,都会刻意在此处等上一阵,若是碰到了,就将东西拿给对方,若是碰不到,便只能下次再说。
叶默心知林月芽着急回府,便一面说着,一面打开手帕,将里面的碎银递出,“这是近两个月香水街卖出的银子,你绣的那些全部卖完,”他抬头望了一眼天色,接着道,“你抓紧时间清点一下。”
香水路是上京寻常百姓最喜欢逛的地方,整条路皆是临街铺子,叫卖声此起彼伏,热闹非凡。
而永乐街却不同,这里出入的多是上京勋贵,就拿方才林月芽去的那间云绣馆来说,里面随便一条帕子,都能赶上寻常百姓数月的开销。
林月芽只是看了一眼,便将银子捂住,她冲面前因为一路疾跑,到现在还在喘粗气的男人笑着摆手:不用清点,我信你。
一同从前,没有任何声音,叶默却是看懂了,似也听到了。
叶默目光落在林月芽弯弯的眉眼处,他们已两月未见,他竟觉得林月芽与之前不同了,却又看不出哪里不同。
叶默晃神一瞬,便立即移开目光,“你啊,总是这么容易相信别人,日后若是被人卖了,怕还是要替人数钱。”
林月芽轻笑指了他一下,随后拍拍自己的胸口:因为是你,所以才会信任啊。
叶默看着林月芽,再次怔愣出神。
一声响雷将二人片刻的安静打破。
叶默私心不舍,却还是开口催她:“要变天了,你快些回去,莫耽误了府上的差事。”
林月芽却没急着走,她将手中的伞举到叶默面前。
侯府的路就几步远,只要她跑快一些,不会被淋着。叶默来这里等她本就已经绕了路,若是让他淋到雨,林月芽会心里愧疚的。
见叶默不收,林月芽有些着急,她指着叶默怀中的书,用力做出口型:你不怕,它们怕。
叶默轻笑,终是接过伞,“好,伞我收了,下次见面还给你。”
林月芽松了口气,准备离开时,她忽地想起来还有一事,忙从怀中取出荷包,递给叶默。
叶默又是一瞬的怔愣,随后赶紧将东西接到手中,这荷包虽用的普通布料,却十分精致,尤其是上面那两个字,竟像画上去的一般。
叶默忽然想到什么,不可置信地抬眼看她,“你不是不识字么?”
林月芽笑着在他怀中的书上点了一下,接着又拍拍胸口,做出缝东西姿势。

哑后 第2节
叶默看明白了,开春的时候,他送给林月芽一本刺绣锦集,上面有他的名字。
林月芽聪慧,即便不识书上的字,那些图案上的款式,她也能自己琢磨出来,这荷包上的那朵海棠的样式,就是和书上学的。
见叶默露出欣喜的神情,林月芽便放心了,她不敢再耽搁功夫,转身便朝巷外走。
待走到拐弯处,她的胳膊倏然被一张大手拉住。
林月芽到底是吓了一跳,原本就白净的小脸更加白皙。
叶默在对上面前这双水亮清澈的眼眸时,那番藏在心头许久的话,再也咽不回去。
“月芽,明年的科举,我定能高中。”
皇上病重,三皇子代理朝政,眼下一宗科举舞弊的大案被牵扯而出,像他这样的寒门学子,终是看到一丝曙光。
叶默有这个自信,只要科举能做到真正的公平公正,他定能高中。
林月芽对这些事情不了解,但是她相信叶默,她冲他用力地点头,以示肯定与支持。
叶默忽地就结巴起来,“那、那你的,你剩下的赎金,我、我来替你交。”
叶默从一开始就知道,林月芽这样每日每夜做绣活,为的就是早日替自己赎身,当初季嬷嬷便说了,她签的是活契,只要勤快些,十来年就能赎身。
林月芽感谢叶默这几年的帮忙,但用叶默的钱来赎身,她做不到。
林月芽将掌心放在胸口,口型缓慢:我的赎金,我自己来交。
她的神情无比坚定,认真。
叶默愣住,待回神后,忽然意识到什么,赶忙将手松开,“那好,我等你。”
一滴细雨落在额上。
永安侯府侧门,小厮听到急匆匆敲门声,打着哈欠懒洋洋将门打开。
林月芽是跑回来的,胸口一起一伏,带着歉意对小厮点了点头。
小厮的眼神落在她胸前,带着一丝不怀好意与玩笑。
林月芽赶紧将木盒抱高,挡住小厮视线,转身就朝里面跑。
小厮望着那仓皇而去的背影,摇头啧啧。
侯府规矩是重,但私底下关系相熟的打情骂俏也不是没有,只可惜这林月芽有季嬷嬷护着,他即便是有心,也没胆啊。
季嬷嬷凶着呢。
季嬷嬷在侧门等了许久,看到雨点,这才回到廊上等她。
见林月芽喘着气跑上长廊,季嬷嬷立即迎上去道:“你啊你,这次怎地去这么久,下次再磨磨蹭蹭,就不允你去了。”
林月芽赶忙揽住季嬷嬷胳膊。
季嬷嬷在她脑袋上轻轻戳了一下,“不是嘱咐你带伞么,丢魂似的不记得带,你如今已有十六,天若晚了更出不得门,咱家月芽生得这般水灵,万一被哪个腌臜货起了坏心可怎么了得?”
季嬷嬷的话匣子一开,便轻易合不上,她一面念叨着,一面拉着林月芽陪她去格兰院放东西。
季嬷嬷说得都对,林月芽频频点头,可听得久了,难免出神,她不由想起方才在巷子里,叶默说得那句话。
那句要等她的话。
暮色渐深,季嬷嬷眼神不好,林月芽又心中有事,两人不知怎地就和迎面走来的赵嬷嬷撞了个满怀。
林月芽怀中的木盒直直撞在赵嬷嬷身前,赵嬷嬷一声惊呼,整个人跌坐在地。
赵嬷嬷是长公主从宫里带进府的老人,就连侯爷都对她十分敬重。
林月芽吓得瞬间白了脸色,赶忙要去扶人,季嬷嬷却一把将她拉在身后,抢上一步将赵嬷嬷扶起,随后手中变戏法似的,多出几个碎银子,她一面朝赵嬷嬷手上塞,一面堆着笑脸赔不是。
赵嬷嬷眉心紧蹙,若不是着急办事,她不会轻易算了,她收下银子,嗔怪一句打算离开。
路过林月芽身侧时,她忽地停下,“怎么是个生面孔,你是哪个院的?”
林月芽早就吓得脸色煞白,她怔怔地看着赵嬷嬷,不知如何回话。
季嬷嬷忙替她回道:“她是我表侄女,进府四五年了,我近来腰不好,就让她顺便帮我把东西搬进来。”
赵嬷嬷一双厉眼在林月芽身上细细打量,“你为何不说话?”
季嬷嬷道:“她是个哑的,打小就不能说话。”
哑的……
赵嬷嬷那双细眼忽地一亮,“你退下,人我带走了。”
说完,她拉着林月芽转身朝主屋走去。
作者有话说:
开新文啦!
希望大家喜欢哦!
预收文:《囚春娇》
文案:
宁妱儿天性烂漫,娇俏可人,却天生患有心疾,自幼便寄养在学医出身的姑母家中,姑母一家待她视如己出,在及笄这日,又将她与青梅竹马的表哥定下婚事。
——
宁妱儿头一次见到沈皓行时,他一身墨色站在阁楼上,直直地望着她,身旁丫鬟小声道:“那是魏王。”
大齐四皇子魏王,温润如玉,俊雅非凡,待人极为和善有礼,只是年过二十还未婚配。
表姐掩嘴偷偷道:“因为他有断袖之癖。”
——
宁妱儿与表哥一起时总能碰到魏王,逛灯会看到他,去山上祈福看到他,就连表哥带她去挑喜服时也能碰到他。
宁妱儿觉得沈皓行看表哥的眼神不对,于是特地站在中间将他们二人隔开,到最后,她干脆劝表哥不要出门。
——
成婚这夜,喜房内紧张又兴奋的宁妱儿忽然晕倒。醒来时她身处密室,在昏暗的烛光下,她看到沈皓行朝她走来。
看到熟悉的面孔,宁妱儿激动地冲他喊道:“王爷,快救救我,我被人绑架了!”
魏王来到她面前,温笑着替她抚去额上的灰尘:“别怕,我只是心悦于你,不会伤害你的。”
宁妱儿:……
(蠢蛋病弱小怂包x白切黑疯批王爷)
第二章
林月芽被赵嬷嬷拉进一间小屋,很快她们便出来了,出来时她脸上挂着泪,眼神黯淡。
赵嬷嬷低低对她道:“若是还想活命,待会儿见长公主便机灵点。”
这是林月芽进府四年,第一次踏进格兰院正堂。
她跪在堂下,垂眼看着膝下的地板,她从未见过这样光滑平整的地板,好像一面镜子,若是屋内再亮一些,她甚至可以看到自己的倒影,她现在是什么样的?
林月芽咬住唇,努力不让眼泪落下,她知道,她不配在这里哭。
堂上,长公主手捏佛珠,鄙夷的目光落在这个瘦弱的身子上。
她是如此骄傲的一个人,而李萧寒,更是她此生的骄傲,那是她和老侯爷唯一的儿子。
他何等的优秀,何其尊贵。
堂下这个女人,不过是侯府最下等的婢女,就连近身伺候端茶递水都不配,又岂能……
长公主蹙眉极深。
赵嬷嬷心知她瞧不上林月芽,便开始劝道:“主子,奴婢知道侯爷何其尊贵,即便让奴婢去教乐坊寻上一个,到底也是配不上的,来回路上耽搁时间不说,也难免会节外生枝,让有心之人趁虚而入!”
赵嬷嬷跟在长公主身边已有三十多年,她的话在长公主面前是有一定分量的,很多时候长公主遇到难事,还会经常询问她的意思。
这也原于赵嬷嬷也的确是个思虑周全,遇事不乱之人。
就拿现在而言,她几句劝解,长公主的神情便缓和不少,赵嬷嬷见势便继续劝道:“奴婢方才查验过,她身子干净,且天生哑疾,若是主子还有顾虑,”说到这儿,赵嬷嬷的语气忽地一变,“过了今晚,不喜便杀。”
林月芽湿润的睫毛猛然一颤,到底是没忍住,泪水无声无息地坠落在地板上。
长公主合上眼,手中佛珠快速拨动,念起佛经。
这便是同意了。
沐浴,梳妆,换衣,林月芽如同一个提线木偶,神情木然,没有半分生机。
她似乎彻底懵怔了,脑中只是一遍遍回放着赵嬷嬷的话。
“你这是几世修来的福气,若是做得好,好日子便在后头等你,若是做得不好,便不是嬷嬷吓你,你同你表姑姑便活不过今晚。”
赵嬷嬷将她带进云腾院,抬手在屋外抠了抠门,里面传来响动,等待的时候,赵嬷嬷回头看了眼林月芽,最后一次叮嘱她,“若想活命,便做你该做的。”
门被推开,一名佩刀侍卫从里面出来。
赵嬷嬷冲他颔首,“人带来了,长公主点过头的。”
既是长公主应允的,侍卫便让开身,将门打开。
就在这时,身后一直沉默的林月芽,忽地一下拉住赵嬷嬷的衣袖。
赵嬷嬷愣住,回头看她。
她没有说话,没有任何表情,只是那一双过分明亮的眼睛,让人看到时内心不由一动。
赵嬷嬷说不清这到底是什么样的感觉,她只是一瞬的怔愣,便回过头,毅然决然地将那双冰凉的手推开。
“进去吧。”
三个字就像一把镰刀,将最后的那根稻草割断。
从门外走到屋内,不过三两步的距离,林月芽却觉得走了许久。
直到她彻底感觉不到深秋的寒风时,她才猛然回神。
她警惕地打量四周。

哑后 第3节
这是一间卧房,屋内陈设简单,却丝毫不影响它的贵气,可以说,这是林月芽此生进过最为奢华的卧房。
床帐内传来沉闷的咳嗽声,林月芽小手立刻攥紧衣裙。
她看了眼紫檀八角桌上的茶壶,立刻又收回目光。
咳嗽声越来越重,还伴夹杂着几声低哼,就像人在强忍病痛时发出的声音。
他一定很痛苦吧。
林月芽再次偷看了一眼茶壶。
“夏、夏河,药浴准备好了么……咳咳,”里面的男人吃力地唤道:“水,先拿水来……”
林月芽壮着胆子向前挪了一小步,便又立刻停下。
账内的人不断重复着要水,咳嗽声也愈加猛烈,在一声重重的喘息声后,血腥味从账内蔓延而来。
自从她哑了以后,她的耳朵和鼻子便变得较常人灵敏许多。
林月芽猛然一个激灵,赵嬷嬷的话再次在耳边响起。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三两步跑到桌旁,提着茶壶向床榻走去。
在距离床榻仅剩一步的时候,一支手从里面缓缓伸出,那手指节分明,修长白皙,拇指上带着一个染了血迹的玉扳指。
那手一把抓住床帐,随着一阵咳嗽,床帐轰然落地。
林月芽见过李萧寒,是在两年前,那日她正在百花园清扫石子路,李萧寒不知什么时候出现的,他径直从她身旁走过时,腰间玉佩的流苏忽然断了。
林月芽上前将流苏捡起,再抬头时,李萧寒已坐进凉亭。
那时她就不禁感叹,世间怎会有人生得如此好看。
她连忙将流苏捡起,小跑到凉亭里,俯身双手递给他。
“扔了。”李萧寒声音淡漠,听不出任何情绪。
林月芽没做停留,转身回去继续洒扫,待她做完活,准备离开时,李萧寒还坐在那里,他就那样静静地看着蓝天。
看来每个人都是有烦恼的,像那样尊贵的人也不例外。
“滚!”嘶哑低沉的声音惊得林月芽下意识向后退开一步。
“你是谁?”李萧寒此刻意识逐渐不清,他眯着眼想看清眼前之人,可怎么看,都是一个模糊的影子。
“滚出去,叫夏河进来……”李萧寒捂住心口,再一次猛烈地咳嗽起来。
林月芽眉梢蹙起,快走两步来到榻边,颤抖着递出茶壶。
李萧寒没有去接,盯着她发问:“谁派你来的?”
林月芽不知所措地站在那里,嘴唇张了张,最终还是合上嘴,又将茶壶向前伸了伸。
李萧寒浑身燥热难耐,头脑似乎越发不能思考,他一把将茶壶夺来,用力之猛让面前的人一个晃身,摔在榻上。
茶水几口便被饮尽,李萧寒体内的燥热没有丝毫缓解,他隐约闻到一股幽兰的清香,这让他更加难受,“出去!”
林月芽咬着唇畔,从榻上爬起,她转身正要离开,忽然想到什么,又回过身去拿被褥上的茶壶。
她想问外面的人再要些水来。
可她的手还未碰到茶壶,胳膊便被一张大手紧紧握住,瘦弱的胳膊仿佛稍稍一用力,就会被折断。
“嘶!”林月芽吃痛蹙眉。
她没想到他竟烫到如此地步,隔着两层衣服,她都能感受到来自他掌中的灼热。
这份灼热甚至还在继续加温。
李萧寒手中的力道越来越大,林月芽终于承受不住,开始挣脱。
可于李萧寒而言,这支冰凉的手臂宛然成为他的救命稻草,似一片火海中唯一的泉。
而他,此刻只想浸泡在这汪凉爽的泉中。
李萧寒仅存的那丝理智终于被冲破。
林月芽重重地倒在地板上。
一声响雷,上京的天好似要被炸开,顷刻间暴雨倾盆。
“月芽,无论发生任何事,不要再回来,”十二岁那年的雨夜,娘将一封信塞进她手中,对她这样说,“你是娘唯一的希望,好好活着,替娘好好活着。”
“撕拉——”耳边破碎的声音让她再次回到现实。
她绝望合眼,季嬷嬷怜惜的笑容逐渐出现在眼前。
“月芽,对外你便称是我的表侄女,对内,我把你当亲闺女,你娘的人情我便还在你身上了!”
一阵钻心的疼痛再次将她拉回这个地方。
她的指尖在他结实的后背上抓出一道血痕,刹那间,赵嬷嬷的嘱咐又在耳边响起“若是有半点差池,你姑母也逃脱不过”。
是,还有季嬷嬷,她是她的恩人,她不能害了她。
白皙的手指从男人肩头移开,身上的痛让她不受控制般浑身颤抖,地板上落着一道道抓痕。
指甲在不知不觉中断裂,鲜血夹杂着掌心的汗液缓缓流出。
周遭的一切,仿佛在此刻静止。
她看到五岁的小月芽,扎着两个羊角辫,蹲在一片花丛中,轻抚着一束含苞待放的花。
身后一条花斑毒蛇慢慢向她靠近,林月芽想提醒她,却如何也开不了口,她只能眼睁睁看着小月芽再次被毒蛇缠住,“娘,救我!”
这是她说过的最后一句话。
从此之后,她捡回一条命,却再也无法开口说话。
毒蛇缠身的窒息与惊恐,她以为自己早已忘记,而此刻她才意识到,这份记忆在今晚又回来了。
且一遍又一遍的经历。
空气中鲜血的味道,汗液的味道,还有一种她从未闻到过的味道,这几种味道混合在一起,让她胃里一阵阵翻涌。
她用手捂住口鼻,却不想被他一把拉下,她没有办法叫喊,却能够呢喃出一种好听的声音,这种声音与男人低沉的气息相融合,充满蛊惑。
初次是剧烈的疼痛,再次是疼痛中夹杂着麻木,后来便毫无知觉。最后,她实在撑不住了。
娘,月芽好累啊,先睡了。
待梦醒来,我再替您好好活着,替我们好好活着。
乌云倏散,一缕阳光照在大地。
麻雀叽叽喳喳争论不休。
院子里熬了一秋的墨菊,终于花开。
床榻上少女的睫毛轻轻颤动。
“醒了?”
低沉沙哑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林月芽猛然睁眼。
作者有话说:
推荐基友的古穿,喜欢的小仙女们顺手关注一下吧!
《死去的亲爹穿回来了》by:小小小邪子
穆希短短一生中有三悔,一悔跟着叶青青嫁去秦家;二悔未能保护幼弟;三悔为一己私利逼得风光霁月的戚宸轩娶她为妻,害他双手沾满鲜血丢了性命。
重生回来恰巧正是母亲改嫁之时,她这次选择不跟叶青青出嫁,留下保护幼弟,同时避开戚宸轩,不愿再拖累他。
就在她思索怎么让这些曾经害了他们姐弟的牛鬼蛇神得到报应。
死去的亲爹诈尸了,摇身一变成为在宁国当了十年质子光荣回国的七皇子,原本是没人爱没人怜的小可怜组合突然有了后台,还挺硬。
然亲爹诈尸后的剧情有点刺激,表姐继姐挣做她后娘,亲娘还在后面推手想让她也蹚浑水。
穆希:谢邀,这剧情太精彩,容我嗑两把瓜子缓缓。
注:亲爹和女主,只有亲情,爹是女儿奴,宠女儿狂魔。
第三章
男人的声音将林月芽顿时惊醒。
醒来后的她浑身剧痛,尤其是腰部以下,疼得似是散了架,她咬着牙强撑起身子,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紫檀桌旁,男人早已醒来,他衣着齐整坐在那里,目光毫不避讳地落在林月芽身上。
此刻的他与昨晚截然不同,微蹙的眉眼中,那团炙热的火焰早已燃烧殆尽,剩下的便只是冰冷与审视。
由于他背光而坐,面上的神色藏于阴影,林月芽一时看不出他喜怒,只能感受到一股强大的压迫感。
内心隐隐的羞耻已被惧怕笼罩,她迅速垂下眼,不敢再去看他。
“昨晚是什么时辰做的?”冷漠的声音再度响起。
林月芽愣了片刻,才猛然反应过来他意指何事。
一想起昨夜的事,林月芽立即别过脸去,下意识将被褥向上提起簇在胸前,原本苍白的面色又白了几分。
见林月芽不语,李萧寒一双剑眉瞬间蹙起,脸色也随即阴沉下来,他冷着声又问一遍。
这次明显不悦的语气中,强迫感再度袭来。
李萧寒是大齐有史以来最年轻的大理寺卿,他审案时的气场寻常人都难以承受,更何况此刻的林月芽。
林月芽额上渗出一层细汗,后背也在不知不觉中被汗水浸湿。她顾不得身上的疼痛,以及内心的难堪与不齿,闭上眼拼命回忆,可不论她怎么想,都想不起来。
因为昨晚从赵嬷嬷将她拉走那刻起,她的世界仿佛就停止了。
林月芽找不到答案,害怕地睁开眼,她不敢看他,只是冲他坐的方向轻轻摇头。
李萧寒深邃的眉眼一刻也未从林月芽身上离开,就好像能将她看穿,看透。
那股压迫感越来越强,林月芽浑身不受控制地开始颤抖,苍白瘦小的脸颊上,一滴泪珠悄然滑落。
怕是问不出了,李萧寒终于是放过这个问题,可随即,他又问了第二个问题。

哑后 第4节
“做了几次?”
除了冰冷与施压,他的语气没有任何情绪,就好像昨夜发生的事情和他完全无关,他是一个局外人。
见林月芽依旧不语,李萧寒站起身。
林月芽倒吸一口冷气,下意识就向床里瑟缩。
她对他的恐惧太过明显,明显到李萧寒顿住脚步,居高临下地审视这个缩成一团的女人。
半晌后,他语气略微松了些,“你说不了话。”
不是在问,而是直接下定论。
靠在床榻最里侧,蜷缩成一团的林月芽,点点头。
李萧寒转身从桌上拿起纸笔,直接扔到床上,宝蓝色的被褥上落下几个墨点,“写下来。”
揪着被子的手还在颤抖,林月芽没有去接,垂着眼摇摇头。
李萧寒蹙眉极深,颇为不耐地道:“不识字,总归识数吧?”
林月芽紧咬下唇,生怕她会忍不住失控痛哭。片刻后,她终于颤抖地抬起手,犹犹豫豫地伸出四根手指。
她指节修长白皙,手型很好看,而掌心上却有一层老茧。
外表娇滴滴,实则狠辣的女子,李萧寒在大理寺见过不少。他目光落在那层老茧上,隐隐觉出这个女人并不似表面看起来这般的柔弱。
李萧寒向来如此,一旦起了疑心,便要立刻查验清楚。
他上前两步来到床边,一把将林月芽从最里侧拽出,他先是细细查看她的手,见的确不是习武留下的茧子,这才将她手松开,随后又捏住林月芽下巴,冷声命令:“张嘴。”
林月芽含泪将嘴巴张开。
李萧寒侧身让出光线,将脸凑到林月芽面前,仔细观察她的喉部。
再发觉她喉部深处微微发黑时,李萧寒终于松开手,转身回到之前的位置,而背在身后的手指上,还沾着林月芽颊边滑落的泪水。
温热,湿润。
李萧寒有一瞬的分神,可旋即又回过神来,“想仔细了,我要确切的答复。”
方才李萧寒的举动,彻底将林月芽吓懵,在李萧寒退开后,她才发觉被褥早已滑落,她的身前毫无遮挡,白嫩的肌肤上落满红痕。
林月芽瞬间泪如雨下,她拉起被褥再次将这份不堪遮住。
她是真的不记得了。
在她的记忆里,第四次的时候她便彻底晕过去了,后面还有没有,她真的不知道。
林月芽想做口型和他解释,可当她抬头对上李萧寒那双冰冷刺骨的眉眼时,便吓得不敢开口,甚至连动都不敢动。
李萧寒面若冰霜,内心却莫名开始烦躁,他移开目光,转身离开。
走出云腾院,夏河紧跟其后,“侯爷,那女子如何处置?”
李萧寒不假思索便脱口而出:“处理干净。”
夏河领命,转身就要回屋,却被忽然顿住脚步的李萧寒一把拉住。
就在方才话音落下的刹那,他眼前不知为何闪出一个画面,是这女人颤颤巍巍端茶壶给他的模样。
那模样让他心头生出一丝异样感。
夏河不明所以地看着他,半晌后,李萧寒淡道:“先留着。”
兴许还有用,毕竟毒发时的情况,只有她了解。
出府后,李萧寒没坐备好的马车,而是直接跨上乘风,临走时,他低头看了眼手指。
那滴泪早已不见,为何他的指尖上温热湿润的感觉还在?
李萧寒收敛心神,握住马缰向大理寺的方向去了。
待他来到大理寺,陆渊早已等他多时。
陆渊和他很像,年少成名,二十出头就进了翰林院,只是陆渊没有李萧寒这般拼。
陆渊祖上一直从医,他爹如今还是太医院的院判,于他而言,考取功名只是为了应付家里,钻研医术也只是爱好。
见李萧寒风尘仆仆走进堂内,陆渊立即迎上前道:“你可泡了药浴?”
李萧寒斜了他一眼,将披风脱下递给身后的夏河,随后示意陆渊进去再说。
两人坐在密室。
李萧寒呷了口茶道:“她记不得时辰,次数约摸四次。”
看来是没有药浴,陆渊看了眼李萧寒,打从心里佩服他,任何一个男人经历昨夜的事,都不可能再醒来时这般冷静,甚至冷静到直接查案。
对于中毒之人来说,毒发的时间和毒发的状态尤为重要,从这两点便可以推算出下毒的时间和剂量。
陆渊思忖着道:“醒来的时辰你可知道?”
李萧寒道:“刚至辰时。”
陆渊忽就笑了,李萧寒不明所以地看着他。
被这样一双冷眸盯着,陆渊强忍住笑意,解释道:“你派人给我送讯时,不过刚刚酉时,醒来却已辰时,这当中可是足足七个时辰,能让你失控整夜的媚毒,想来剂量不会低。”
陆渊知道若是寻常媚毒,按照李萧寒的能力再加他不近女色的秉性,忍一忍没准就过去了。
陆渊摇了摇手中折扇,脸上笑意渐深,“四次是不可能的,少说也得七次。”
李萧寒不解地问:“那她为何骗我,莫非是故意扰乱我?”
“骗你?”陆渊彻底无语,他合上扇子在桌台上敲着,“你啊你,真是审案审糊涂了,人家骗你这个有何用,只怕是姑娘家当时晕厥过去,后面记不得了。”
晕厥过去,做这个事情会让人晕厥?
李萧寒神情诧异,眼前不由浮现出那个瘦弱颤抖的身影。
陆渊叫了他两声,李萧寒才回过神来,“你说什么?”
陆渊收了笑意,面色微凝地问道:“能让你中毒,却不直接取你性命,你可有猜测之人?”
昨日中毒后,李萧寒心中就已有答案,他将手中茶盏重重放在木桌上,“科举案。”
当今圣上久病卧床,大皇子裴愉不知所谓何事,去年惹怒圣上,太子之位被废。如今三皇子裴怀代理朝事。
裴怀在朝中根基不稳,裴愉虽是被废,朝内却不少人拥戴他。
两位皇子均是惜才之人,再加李萧寒是姑母长公主独子,便有意想拉拢他,只可惜李萧寒无心参与,在其位谋其职,他向来只专心于大理寺的案子。
可即便如此,谁又能真的做到独善其身。
礼部科举舞弊的案子前日刚送进大理寺,昨日李萧寒就被下毒。
裴怀执政不过半年,裴愉手中便只剩下工部与礼部,裴愉彻底坐不住了,便于昨日在聚贤雅阁大摆诗词赏会,李萧寒在受邀之列。
他知道裴愉邀他的目的,待赏会快要散时,他才现身,自罚三杯便回了大理寺继续看卷宗。
“他不会在众目睽睽下动手脚,问题出在大理寺。”李萧寒嘴角微扬,目光却较之前更加冰冷。
他没料到,裴愉在他眼皮底下依然能够将手伸进大理寺。
“将昨日翻看的卷宗全部拿来,”他起身对夏河吩咐道,随后又对陆渊道:“劳烦真元兄查看一下,可是有人在卷宗上做了手脚。”
真元是陆渊的字,一般李萧寒这样称呼他时,便说明是大工程,陆渊本是最怕累的,奈何摊上这样的兄弟,只好朝李萧寒拱拱手,“你何时不这般拼,我便也不用劳烦了。”
李萧寒回府时,天色已黑,他下马后直接去了格兰院。
昨夜大雨骤然降温,长公主怕寒,屋内的碳火染得极旺,李萧寒一进去便脱下外衣。
赵嬷嬷端来清火的茶,他呷了一口,这才对长公主道:“昨夜让母亲担忧了,实属儿子不孝。”
长公主几乎一宿未眠,到今日还头晕脑胀,见儿子能跑能跳,心里也就安定了,于是直接问道:“可查出是何人下手?”
李萧寒翻翻茶盖,“裴愉。”
长公主重重一掌拍在桌上,“好个裴愉,他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皇姑母?”
李萧寒吹吹茶叶,淡道:“母亲何必动气,这才刚开始罢了。”
长公主岂会不知皇家涉及权位之争的惨烈,可这几个皇子是她看着长大的,往日里也待她极为尊敬,到底一时间还难以接受。
搁下茶盏,李萧寒语气略微变了变,“昨日药浴便可,母亲不该阻拦夏河的。”
长公主听出他有埋怨之意,不悦道:“陆太医说那药浴可能会伤根本!娘赌不起。”
李萧寒无奈地长出一口气,男女之事,他向来无感,甚至说还有几分厌恶,审理的案子多了,男欢女爱的事便也见过不少,他对那事的印象只有一个字,脏。
李萧寒掸了掸袖口上不知何时蹭到的灰尘,尽力压住不耐的语气道:“教乐坊人杂,若那女子是……”
话还未说完,长公主便明白他在担忧什么,直接就将他打断,“她不是教乐坊的,是府上的婢子。”
原她不是教乐坊的,李萧寒神色一滞,那女子在床榻上蜷缩躲他的模样,再度出现在眼前。
怪不得她那样怕他。
“我听赵嬷嬷说,你未将人处置,若是觉得她伺候的好,便收下做个通房。”
二十多岁的人,身边连个伺候的女人都没有,长公主早就心急了,可偏偏拗不过他,干脆就趁这次,直接塞给他一个,没准在男女之事上就开窍了。
“不必了,”李萧寒起身拱手道:“儿子明日还有要事做,便不多扰母亲休息了。”
男女之事,从前他不屑去做,往后他更不会在此事上浪费时间,人生苦短,应将精力放在最有用的事情上。
作者有话说:
李萧寒:从前是我愚昧,原来最有用的事情便是……
下章就打脸。
第四章
白日里,李萧寒前脚刚出府,赵嬷嬷后脚就带人去了云腾院。
林月芽根本下不了床,她是被人抬回住处的。
林月芽住的住处在侯府最西侧,和她同屋的女子名叫碧喜,长她一岁,十岁那年就被家里卖进了侯府,林月芽刚进府时,就同她住在一处,碧喜性格活泼些,向来有话直说,是个藏不住心事的性子。
昨夜一宿未见林月芽,碧喜一大早天还未亮就去寻季嬷嬷,结果没见到季嬷嬷人,还被管家撵去了后院做活。

哑后 第5节
做活时她听到几个嘴碎的偷偷议论,昨夜有人爬床的事。
“一个说不得话的人,还妄想爬侯爷的床,真是不要命了。”
“听说被打残了,是抬着回去的!”
听到这两句,碧喜彻底没心思了,她匆忙放下活就往回走。
回去她看到林月芽躺在床上,桌上还摆着一瓶药。
“你昨晚去哪儿了?”碧喜站在那儿气鼓鼓地问她。
林月芽缓缓抬起眼皮,眼睛如一潭死水,躺在那里一动不动。
“她们说,侯爷昨日醉酒,你去爬床了。”碧喜上前两步,盯着林月芽看。
在听到“侯爷”二字时,林月芽的目光动了动。
“好啊!”碧喜跺脚,“你果真去爬床了?”
林月芽合上眼,将脸埋进被褥中。
碧喜气得在巴掌大的小屋里来回转圈,“你啊你,真仗着自己有几分姿色,就做这样下贱的事,你也不想想,侯爷是云端上的人物,他能多看你一眼吗?”
她越说越气,最后气得将手里的小药瓶直接扔在了床上,“你日日绣花,夜夜缝补,不是为了给自己赎身吗,为何要这样?”
见林月芽依旧没有反应,她气得上前直接掀她被子,“你倒是给我说说,说不了就给我比划,我……”
林月芽用仅有的力气去抢她手中的被褥,碧喜目光落在她身下时,责骂的声音戛然而止。
“你、我……”碧喜松开手,一时说不出话来。
片刻后,她背过身,没好气地说:“你赶紧起来把药抹了,别出了什么事又要麻烦我!”
说完,碧喜将门合上,站在外面长出一口气,几年的相处,她待林月芽有几分感情在,可林月芽做的事,让她不齿。
今后她不会对她好了,一点都不会了!
季嬷嬷赶过来时,看到碧喜在院里一面扣指甲,一面晒太阳,着急地问:“月芽呢?”
季嬷嬷是府里老人,碧喜再气不顺,对她还是有几分忌惮的,她指了指木门,压着不耐说:“屋里躺着呢。”
季嬷嬷看了她一眼,没说话,推门走了进去。
林月芽头脑愈发昏沉,她听到季嬷嬷的声音,缓缓睁开眼,干裂的嘴唇蠕动了几下。
季嬷嬷瞧到她这个模样,赶紧就从桌上倒水给她。
“呀,”季嬷嬷手一摸到林月芽,便立即蹙眉,“我的孩儿啊,你怎么烧成这样了?”
季嬷嬷扶林月芽起身喝水,被褥不经意间向下滑落,林月芽立即伸手拉上被子,将身下的那片狼藉遮住。
季嬷嬷顿了片刻,终于反应过来。
“他、他、他竟然,你、你……哎呀!”季嬷嬷顿时哭出声来。
她向来脾气不好,若是个旁的人做出这等事,她定要那人付出代价,祖坟都要给他掘开三层,可那人是侯爷啊,她没有办法,一点办法都没有!
她不能追究,她也追究不起!
季嬷嬷抹掉泪,深深吸了一口气,她等林月芽将水喝完,起身对屋外喊道:“碧喜,去打盆水来!”
碧喜不愿意去,也不应声,装没听到似的抬腿就往院外走。
季嬷嬷直接出来喊住她:“你往哪儿去,我说话你没听到?”
碧喜拉着脸转过身道:“季嬷嬷,林月芽是你侄女,又不是我侄女,她做了那等腌臜事,凭什么让我伺候?”
季嬷嬷气狠狠地瞪她道:“小丫头片子,你嘴巴给我放干净点,什么叫腌臜事?”
碧喜本来气也不顺,再被季嬷嬷这样瞪着,彻底失了耐性道:“外面都传开了,月芽趁侯爷酒醉,不要脸爬了侯爷的床,今早被赵嬷嬷扔回来的!”
季嬷嬷抬手就是一巴掌。
碧喜的脸又红又烫,耳朵都抽出了嗡鸣声,她不可置信道:“你、你竟敢打我?我和你拼了!”
季嬷嬷本就力气大,又贯会使巧劲儿,三两下就把碧喜按在井边,“你再给我嚷嚷一句,信不信我立马将你扔进去!”
碧喜也不是个顺服的,她一边挣扎,一边喊:“这里是侯府,别仗着是府里老人就目无法纪!”
“和我讲规矩?”季嬷嬷冷哼,“好,我今儿就好好教教你什么叫规矩,妄议侯爷床帷之事,是要被割舌头的。”
季嬷嬷将她拉起,作势要带她出去,“走,咱们这就上格兰院去,要不,直接去云腾院找侯爷也行!”
碧喜愣了一瞬,立刻就服了软,哭着拉住季嬷嬷道:“我错了,季嬷嬷我错了,你饶了我吧,我就是心里难受,我、我……我这就去烧水!”
“哼,”季嬷嬷冷冷推开她的手,“要是敢和我耍阴的,我有的是办法治你。”
碧喜打起一桶水就往伙房跑。
季嬷嬷回到屋,林月芽目光呆滞地靠在床头,方才他们的话,她都听到了。
林月芽指了指屋外,对季嬷嬷摇摇头,慢慢地做了一个口型:别为难她。
季嬷嬷叹了声气,摆了个湿帕子,搭在林月芽额上。
“月芽。”季嬷嬷唤了一声,半晌后开口,“你心里可在怪我?”
林月芽看着季嬷嬷,轻轻摇头,她知道季嬷嬷在内疚,还将手放在她手背上,拍了两下。
季嬷嬷又是长叹一声,这孩子真是懂事的叫人心疼。
若林月芽怪她怨她,她心里倒还好受些,可她不仅不怪,反而还来宽慰她,季嬷嬷心里便更难受了。
季嬷嬷反握住林月芽的手,碰到她指尖的时候,林月芽眉心蹙了一下,季嬷嬷这才看到林月芽断裂的指甲里满是淤血。
心上又被猛地揪了一把,季嬷嬷起身又湿一个帕子,小心翼翼帮她擦拭着手指,擦完后,又给她手指上药。
“嬷嬷知道你从小就过得苦,不然你娘不会让你来上京投奔于我,不管你怨不怨我,嬷嬷我自己心里这道坎过意不去,是我没有照顾好你,若昨日我没带你去格兰院,就不会出这样的事……”
季嬷嬷忍不住又絮絮叨叨起来,“你可知我当初为何会欠师姐人情?”
季嬷嬷年轻时,和林月芽的母亲柳梅同在乐城最出名的绣馆学技,平日里以师姐妹相称。
“乞巧节那日,我同大伙走散,等再寻到我时,我已受辱,他们嫌弃的眼神我至今都忘不掉,只有柳师姐,她将外衣脱下,帮我披在身上,一路拉着我走回绣馆。”
这段往事在季嬷嬷心里尘封了二十余年,再度提起时,她却显得十分平静,甚至唇角还带着若有若无的弧度。
“那时我便觉得,那日回去的路,怎就那样长,怎么走都走不到尽头似的,后来我才明白过来,是我这里没有走出来。”
季嬷嬷指了指心口的位置,“只要活着,就有希望。”
季嬷嬷盖上药瓶,抬眼望着林月芽道:“这是你娘对我说的话。”
一想到娘亲,林月芽内心便止不住地开始翻涌起来,她咬紧下唇,将脸扭向里侧。
季嬷嬷知道她还在忍,于是心疼地道:“别忍了,哭出来吧月芽,哭出来便过去了。”
林月芽合上眼,久忍的情绪在此刻爆发,她抱着季嬷嬷止不住地痛哭起来。
她哭了许久,哭到最后精疲力竭,整个人昏昏沉沉地睡下。
碧喜将烧好的水端来,季嬷嬷让她守在屋外,这才将那被褥再次掀开。
她一面帮她上药,一面心里不断咒骂:人模狗样的畜生,这哪里是人做的事,畜生,畜生!
季嬷嬷守了林月芽一整日,待夜里她烧退了,这才离开。
回格兰院时,季嬷嬷正好看到赵嬷嬷送李萧寒从里面出来,她实在压不住心里的火,冲李萧寒背影狠狠啐了一口。
李萧寒从格兰院出来,停下脚步,抬眼望着天上那轮弯月出神,半晌后冷声吩咐道:“去将她底细查清。”
夏河愣了片刻,才意识到李萧寒口中的她是谁。
云腾院今日里里外外都已清扫过,尤其是睡房,被褥床帐全部换新,可不知为何,李萧寒依旧能闻到一股幽香,似有似无。
他洗漱后,坐回床榻,下意识就看向里侧,也就是林月芽今晨蜷缩着答话时的位置。
他收回目光,走到桌旁倒了盏茶,一饮而下,搁茶盏的时候,余光不经意瞥见脚下的地板,上面的抓痕让他陷入沉思。
昨夜碎片式的记忆再次浮现在眼前。
他喉结轻轻滚动,用力合眼,想将那番景象从眼前删除。
最终,他躺在床榻上,沉沉睡去。
第二日醒来,李萧寒低头看到身下的亵裤,合眼无奈地揉了揉眉心。
晌午用膳时,夏河就已将林月芽的全部底细交到李萧寒手中。
不过就两页纸,再简单不过的身世。
李萧寒很快看完,又吩咐夏河添饭。
夏河一面帮他盛饭,一面心里想着,侯爷平日里顶多一碗半的量,今日竟然吃了三碗,看来那种事的确很费体力。
待用完午膳,夏河又将前日夜里林月芽是如何被赵嬷嬷带去见长公主的事,细细说了一遍。
李萧寒一直默不作声,他用清茶漱完口,拿帕子在唇角上擦拭后,这才问:“她人在何处?”
夏河道:“她在西院,属下这就差人将她带来。”
李萧寒睨了他一眼,起身向屋外走去,“不必了,我亲自去寻。”
作者有话说:
李萧寒:去找老婆道歉。
感谢在2022-03-04 11:07:43~2022-03-07 15:47:1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卡卡天下第一酷、弥一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五章
昨日林月芽昏昏沉沉一整日,今晨醒来时似乎没那样难受了,她自幼就皮实,发烧受寒从不吃药,多喝水就扛过去了。
她慢慢撑起身子,下身的疼痛感还在,却已不似昨日那般强烈。
从昨日晌午过后,她便一直没有吃东西,站起来时眼前忽地一黑,她连忙扶住一旁的桌子,缓了好久才缓过劲儿来。
她推门出来,正好碰到从外面走进来的碧喜。

哑后 第6节
碧喜一看见她便蹙起眉头,“你怎么回事,顶着这样一张惨脸出来吓唬人啊?”
很吓人么?
林月芽抬手在自己脸上抹了一下,碧喜上前将她往屋里撵,“快进去、快进去!”
回到屋,碧喜将鸡蛋和馒头放在桌上,没好气地道:“快趁热吃!”
林月芽看着碧喜,冲她点点头,做出口型:谢谢。
碧喜下巴一抬,别过脸去,“你要是真心想谢我,就赶紧把身子养好了,那么大的花园,我一个人哪扫得过来啊!”
林月芽拿起馒头,却没碰鸡蛋,碧喜看到“啧”了一声,“还想让我帮你剥皮不成?”
林月芽连忙摇头,碧喜瞪了她一眼,“爱吃不吃,不吃就扔了!”
说完她就气鼓鼓地朝外走去,天知道为了这么一个鸡蛋,忍着对王大麻子的恶心劲儿,在厨房磨了多久。
碧喜还要赶着回去扫地,要是一会儿管事的来了,看到花园没扫干净,她还得挨骂,越想心里越烦躁,出院子的时候她狠狠猝了一口。
却没想到这口唾沫,险些落到男人的黑靴上。
“干什么呢!”突然传来的责问声,吓得碧喜脖子一缩,赶忙向后退。
屋内林月芽吃完馒头,将鸡蛋拿起来放到碧喜的床铺上,她自是清楚这枚鸡蛋的来之不易。
她对碧喜有感激,也有歉意,她知道她向来嘴硬心软。昨日夜里,同院不同屋的那几个就打着关切她的由头,想往屋里钻,碧喜连门都没让进,直接将她们骂了回去。
想到这儿,林月芽推开门,抬眼看着侯府上空大团大团的白云,耳边传来季嬷嬷昨日的话。
“活着就是希望,日子终归还是要过下去的。”
是,活着便是希望。
林月芽深吸一口气,收回目光,拿起扫帚一边清扫院子的落叶,一边在心底默念这句话。
院口传来脚步声,林月芽当是碧喜忘记带东西折返回来,就没有回头看。
直到脚步声在她身后停下,她才带着疑惑扭过头来。
“傻愣什么,见到侯爷不知道行礼么?”
刚刚训斥过碧喜,这会儿又看到林月芽呆愣愣地站着,夏河语气更加不悦。
林月芽以为她可以忘记,可以当那夜是场噩梦,可当她再次看到李萧寒时,那份恐惧与厌恶便再度涌上心头。
手中的扫帚坠落,林月芽浑身剧烈颤抖,双膝倏然落地。
原本刚刚恢复了些许血色的脸上,瞬间又只剩下一片惨白。
李萧寒微微蹙眉,“起来。”
林月芽趴了许久,才缓缓直起身子,而头依旧垂着,双腿也还在地上。
李萧寒蹙眉渐深,半晌后才再次开口:“去院外候着。”
是对身旁夏河说的。
随着夏河脚步声的远离,林月芽抖得更厉害了。
一阵沉默,李萧寒终于开口:“抱歉,前日夜里的事,并非我所愿。”
他不是来审她的,他是来道歉的。
林月芽纤长的睫毛微微颤动,她缓缓抬起头,一双清澈透亮的眸子,就这样看着他。
李萧寒不知怎地,心尖上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蹭了一下。
轻到若他不仔细,便会察觉不到。
狭长的眸子微眯,低沉的嗓音中带着些许沙哑,“你有何需求,我皆会满足。”
李萧寒此刻的神情,已不似昨日清晨审问时那般肃冷,可那上位者的压迫感依旧存在。
见林月芽还未做出回应,李萧寒耐着性子补充道:“什么需求都可提。”
什么都可以么?
林月芽垂下眼,看着身下这片土地,许久后,她鼓足勇气,抬头冲李萧寒做出口型:我要离开侯府,赎身。
“你要……”后面的话,李萧寒没有复述。
是没看明白么?这次换林月芽耐下心来,又一字一句地重复了两遍,见李萧寒面容依旧不动。
林月芽开始向他比划。
她一手拍在胸口,一手指着院外,努力做出口型:离开。
李萧寒神色微松,“你想要离开?”
林月芽连忙点头。
李萧寒淡道:“好,满足你。”
悬着地那口气终于落下,林月芽低头的时候,惨白的唇畔被一抹情绪复杂的笑意晕染开来。
李萧寒望着那份笑容,不由怔神,片刻后他收回目光,转身向外走去。
他直接去了格兰院。
今日阳光极好,长公主用完早膳后,念了半个时辰的佛经,便去了百花园。
李萧寒又立即赶去百花园。
待见到长公主时,他额上已渗出一层细汗。
长公主知李萧寒这两日没有清闲,很是心疼儿子,上前便用绢丝想替他拭汗,“这般着急寻我,可是出了何事?”
李萧寒却是往后撤了一步,恭敬地对她微微鞠躬,“母亲,我要……”
他忽然一滞,片刻后语气淡下,“无事。”
长公主觉得莫名其妙,可他看儿子的模样,又不像真的无事,她挥退亭内之人,再次问他:“到底何事?”
李萧寒直起身,看着远处修剪枝叶的下人,半晌后悠悠开口:“如母亲所言,我身旁只有夏河跟着,许多事照顾不周。”
长公主听着听着,手中佛珠一顿,眉眼中露出喜悦,他这儿子终于开窍了,可随后她意识到什么,惊诧道:“你、你是要收了那婢子?”
李萧寒没有否认,直接道:“母亲看着安排便好。”
李萧寒出百花园时,他问夏河:“我方才过来时显得着急么?”
夏河愣了愣,如实答道:“是有几分急迫的样子。”
李萧寒眉心蹙起。
他不应当急的,可是方才内心的那股冲动仿佛在告诉他,一旦他慢下来,那份冲动就会被理智取代……
李萧寒不知今日到底怎么了,他不喜欢那种失控的感觉。
西院,林月芽得了李萧寒的应允后,立刻就去寻季嬷嬷。
季嬷嬷见到她,满脸都是责怪。
林月芽却始终挂着笑,季嬷嬷在她额上试温,生怕她是烧糊涂了。
林月芽将她的手取下,笑着道:我要离开侯府了。
季嬷嬷愣了片刻,突然反应过来,“你的钱攒够了?”
林月芽摇摇头,一边比划一边道:侯爷答应我的。
季嬷嬷这次一下就看明白了,她却不知该说些什么,她拉住林月芽的手,在掌心中轻轻拍着,许久后才红着眼开口:“孩子,你自己能想开便是极好的,日后好好过日子,记得来看看嬷嬷我,啊不对,”季嬷嬷忽然一顿,抹了把泪道,“不要来了,不要来了。”
林月芽知她在想什么,那样的事,怎么可能一夕之间就忘记,季嬷嬷是怕她若回来,再想起那事来。
林月芽松开季嬷嬷的手,轻轻将她抱住。
日落时,碧喜回到屋里,看林月芽正在收拾床铺里侧的衣服,碧喜疑惑道:“你这又是作何?”
林月芽将上午发生的事向碧喜简单的表达了一遍。
碧喜点点头,似是有些恍惚,原来上午侯爷来西院是为了这个事啊。
碧喜问她:“侯爷可说什么时候放你出府了吗?”
林月芽停下手中动作,茫然摇头。
碧喜自言自语道:“应当不会太久,毕竟是侯爷亲自应允你的,那你这也算因祸得福了。”
林月芽唇角笑意散去,若是真的可以给她机会选择,她绝不会要这样的福。
碧喜没觉出林月芽的变化,还在那里自言自语,她摸到床上的鸡蛋,气呼呼地又来找林月芽,“瞧不起我啊?”
林月芽知她脾气,索性也不再推脱,她将鸡蛋收下,忽又想起什么,赶紧将床下的小木盒取出。
木盒中是她最近一个月绣的荷包。
她将木盒端给碧喜。
“要送我吗?”碧喜有些意外。
林月芽点头道:挑一个你喜欢的。
自古乐城出绣娘,林月芽的手艺碧喜极为羡慕,她早就想要一个了,但她知道这些荷包对林月芽意味着什么,便一直不好意思开口,这次她不再客气,反正林月芽也不需要攒钱赎身了,于是碧喜将每个都拿出来细细打量。
最终她一手拿着粉色荷花样式的,一手捧着青色蝴蝶款的,哪个都觉得喜欢,一时犯了难。
林月芽笑着将木盒盖上。
碧喜抬眼看她,不可置信地道:“都、都给我了?”
林月芽含笑点头。
“这怎么行,”碧喜说着就要把粉色荷包往她怀里塞,可刚塞一半,又立刻拿回去,将蝴蝶那款的推出来。
林月芽被她逗笑,索性将她手按住,冲她轻轻摇头:收下吧。
她将手放在胸口,冲碧喜微微鞠躬。
四年多,碧喜对她的照顾远不止这两个荷包。
碧喜直接上前将她紧紧抱住。
“林月芽,你要照顾好自己,若是再叫人欺负了,别光躲在被窝里哭鼻子!”
碧喜说着,眼角也逐渐湿润。

哑后 第7节
“咚咚咚!”
急促地敲门声将二人吓了一跳。
碧喜以为又是对面来寻事的那几个丫头,她把眼眶里的泪逼回去,冲外面喊道:“哪个不长眼的将脑袋撞我门上了?”
屋外静默一瞬,随后很快传来询问的声音:“林月芽可在屋中?”
碧喜刚要继续喊,便被林月芽一把拉住。
这是赵嬷嬷的声音,她认得。
林月芽将门打开,赵嬷嬷站在外面,身后还跟着两个婢女。
赵嬷嬷没进屋,狠狠瞪了眼躲在林月芽身后的碧喜,随后才对林月芽半笑不笑地道:“你好大福气啊。”
说着,她冲林月芽扬扬下巴,“走,同我去云腾院。”
应当是要离开了,林月芽松了口气,转身去拿床上的包袱,临出门时,她不舍地看了眼碧喜。
身旁赵嬷嬷却忽然开口:“你,同林月芽住了多久?”
碧喜支支吾吾回话:“四年多。”
赵嬷嬷点头道:“既是如此,你便跟着一同去吧,她说不得话,有你伺候她,到底是方便些。”
林月芽瞬间怔住,她不明所以地看看碧喜,又看看赵嬷嬷,疑惑地指着自己:伺候我?
“自然是伺候你,”赵嬷嬷笑了笑,“你可是侯爷亲自收的通房。”
通房?
林月芽反应过来时,赵嬷嬷已走出去一段路,她立即追上前,拉住赵嬷嬷的衣袖,冲她拼命摇头。
不对不对,侯爷看错了,她不是要做通房,她是要离开侯府,离开侯府啊!
作者有话说:
李萧寒:堂堂大理寺卿会看错?不存在的。即便错,也是你表达错误。
章节评论掉落红包呦!
第六章
赵嬷嬷这么些年早已活成人精,她自是能看明白林月芽在表达什么,然这事是由侯爷亲自开口的,不管林月芽愿不愿意,她也得将人领过去。
她肃着一张脸,推开林月芽的手,冷声道:“即便是通房,侯府的规矩也不得坏。”
碧喜也觉出不对劲儿,她怕赵嬷嬷得紧,这个关头不是惹事的时候,她赶紧上去拉住林月芽。
“别耽搁工夫了。”赵嬷嬷甩开袖子,大步朝外走去,而两个婢女站在屋前,冲林月芽伸手做出请的动作。
碧喜也顾不得收拾东西,她迅速接过林月芽的包袱,拉着她跟了上去。
去云腾院的路上,碧喜小声在林月芽耳边道:“你是不是没和侯爷说清楚?”
逐渐冷静下来的林月芽,也开始回忆起白日里和侯爷见面的场景。
“你想要离开?”侯爷似乎是这样问她的,而她当时直接点了头。
想到这儿,林月芽气恼地在额头上拍了一下。
她真是猪脑袋,当时为何没解释清楚,竟真的叫侯爷误会了。
想来是她有没表达准确,让侯爷以为她在痴心妄想,想着离开西院进云腾院。
想明白了,林月芽便果断加快步伐,她要去云腾院好好再与李萧寒解释一番。
云腾院今日一得长公主的令,立即就收整出一间小屋,这小屋距离李萧寒的主屋不过一墙之隔。
屋子虽小,东西却十分齐全。
甚至在床旁还放着一个红木妆台,妆台上还摆着一个青釉瓷瓶,里面是今日新采的翠菊。
见林月芽和碧喜进屋,赵嬷嬷便将门关上,她走到妆台前,用手拨弄起瓶中的翠菊。
“你是府内最末等的下人,如今能成为通房,便是侯府对你最大的恩赐。”赵嬷嬷掐下一朵翠菊,继续道,“人就同这花一样,天生就分贵贱。”
她走到林月芽面前,将手中的花递给她,道:“人的命都是老天爷写好的,有些事强求不来,也推脱不掉,若是能想明白这些,活得便自在舒心了。”
赵嬷嬷这番话是在提点她,林月芽听得明白,她让她不要去肖想那些不属于她身份的东西。
林月芽垂眼看着手中的花,默不作声地冲赵嬷嬷微微颔首。
赵嬷嬷又与碧喜交代一番,这才带着人离开。
林月芽将那朵翠菊放回妆台上,又搬了把凳子坐到窗旁,就这样一直盯着院里看。
碧喜问她:“月芽,我帮你把东西放到柜子里?”
林月芽摇摇头,将碧喜手中的包袱接过,抱在怀中,扭过头继续看外面。
碧喜叹了声气,倒了杯水递给她,“你是不是在等侯爷?”
“刚才赵嬷嬷说得那些,你都听到了吧,”见林月芽咬着唇畔不出声,碧喜干脆将水自己喝了,喝完她坐到林月芽旁边继续道:“说出去的话就如泼出去的水,我听赵嬷嬷那意思,就算是侯爷误会,你人已经进来了,恐怕……”
院门口走来一个身影,林月芽“蹭”地一下站起身。
碧喜顺着她的目光去看。
此时日头已落,待人走近,她们才看清,是一个提着食盒稍长她们几岁的婢女。
来人走到屋前,轻轻叩门,碧喜赶忙就去开门。
这女子名叫春萝,是云腾院的婢女。
“从这边廊上一直向前走,转个弯就是我休息的地方,日后林姑娘若是有什么需要,直接喊我便好。”春萝将食盒递给碧喜便走了。
碧喜早就饿了,门一关转身就将食盒打开,低头只是看了一眼,便立即惊喜地喊道:“月芽你快来看啊,竟有四个菜呢!”
之前碧喜还觉得通房不过也是伺候人的,说到底同他们是一样,可方才听春萝唤林月芽“林姑娘”时,她就已经觉出不同来,如今再看到这待遇,心里不由想起赵嬷嬷的话,这和从前来比,的确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碧喜一边摆放饭菜,一边开心地喊林月芽,“月芽,你先吃,你现在可是我小主子呢。”
林月芽摇摇头,原本就不属于她的东西,她不能碰。
碧喜有些着急道:“别啊,你不吃我也得陪你饿着。”
林月芽从包袱里摸出一个鸡蛋,递给碧喜。
碧喜看看眼前的鸡蛋,又看看身后的红烧丸子,最终,她还是将鸡蛋拿起来,坐在桌旁,一面剥蛋壳,一面盯着肉丸子看。
小小的鸡蛋两口就吃完了,碧喜趴在桌上,望着林月芽瘦弱的背影直叹气。
她早该知道林月芽倔的,从她能够坚持四年不管再累再忙,也要日日做绣活便可看出,林月芽骨子里有着常人没有的倔劲儿。
不知过去多久,院里廊灯已亮,秋夜的寒风开始在窗上胡乱拍打。
林月芽打了一个喷嚏。
趴桌上睡着的碧喜被惊醒,屋内漆黑一片,她迷迷糊糊瞧见林月芽还在那里坐着,便问道:“侯爷还没回来吗?”
林月芽摇摇头。
碧喜起身点灯,“要不然你先休息一会儿,我帮你守着,若是侯爷回来了,我立刻叫你。”
林月芽终是坐不住了,起身就推门朝外走。
碧喜不知她要做什么,赶紧就跟了上去。
林月芽走上长廊,按照春萝来时指的地方寻去,很快,她就在一间小屋前停了下来。
开门的是春萝,她裹着件披风,见是林月芽,便特地走出来与她笑着道:“姑娘有何吩咐?”
林月芽指指院门口的方向,对她慢慢做出口型:侯爷,什么时候回来?
春萝看到侯爷的口型,就已经猜出来她后面要问的,于是道:“这个说不准,咱们侯爷公务繁忙,两三日回府是常有的事。”
林月芽显然没想到会是这个答案,她咬了咬唇,抱歉地对春萝颔首:打扰你了。
林月芽转身上廊,刚一转弯,便听到身后传来关门声,紧接着,她听到屋内有人说:“这才刚进门就等不及了,我还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
“行了行了,你少说两句。”春萝将那声音打断。
碧喜显然也听到了,一面冻得搓手,一面气愤地道:“月芽你别生气,待咱们和侯爷说清了,你就自由了,哪像她们,不还得留在这儿伺候人,有什么好得意的。”
是,等侯爷回来了,她便自由了,他答应她的。
然而林月芽等了一夜,也未见到李萧寒的身影。
第二日晌午,夏河一进院门,就被急跑出来的林月芽拦住去路。
一夜未眠,林月芽那张小脸更加惨白,她着急问:侯爷呢?
夏河懒得去猜她说了什么,直接去看后面的碧喜。
碧喜昨日被他训过,下意识缩了缩脖子,解释道:“月芽、啊不对,是、是姑娘想问侯爷什么时候回来。”
夏河冷着一张脸,不耐烦地对林月芽道:“侯爷的行踪没必要向你汇报,即便侯爷回来,也不是你想见就能见的,需要你时,自会有人来唤。”
没等林月芽开口,夏河就已快步走进书房。
夏河从书房取完东西出来时,发现林月芽不仅没离开,还直接堵在门口等他。
“姑娘是想和侯爷说重要的事,”碧喜硬着头皮替林月芽道,“非常重要。”
夏河显然更加不悦,他没有说话,直接将手落在身侧的佩刀上。
林月芽还试图想要说什么,却被碧喜一把拉开。
永乐街的清月楼上,采光最好的包厢里,陆渊目光微凝地望着李萧寒手中的黑子。
待黑子一落,他松了口气,长笑一声:“萧寒,你输了。”
李萧寒唇角微扬,他喝下一口酒,听到包厢外传来脚步声,起身过去开门。
夏河从门外递来一本册子,正要关门退下,却被李萧寒叫住。
李萧寒打开册子,一面翻看,一面问:“可碰到她了?”
夏河微微一怔,不可思议地道:“侯爷是在问……林姑娘?”
“嗯。”李萧寒语气平淡,如随口问问。

哑后 第8节
夏河打量着李萧寒的神情,将方才回院子时发生的事细细说了一遍。
李萧寒听完将册子合上,扔给夏河道:“拿错了,不是这本。”
“啊?”不应该啊,夏河忙低头去看册子,“那属下重新去取!”
“罢了,”李萧寒道,“去买盒桂花糕来。”
侯爷向来不喜甜食,买那东西作何?
夏河不敢多想,他拿错册子没被责怪就已经烧高香了,赶紧转身就朝楼下跑。
身后陆渊笑着道:“盛家的桂花糕甜而不腻,趁热吃更是上乘。”
说完,陆渊低头继续看方才那局棋,片刻后他叹道:“萧寒你不地道啊,故意让我,这子你若是下到这里,我岂不是又要输了?”
“哦,是么?”李萧寒神色淡淡地向他走来。
李萧寒向来不喜与人下棋,不是怕输,是他不喜将心思曝光在别人的眼皮底下,对陆渊却是不同,他时常会同陆渊下棋,输赢各半,但陆渊隐隐觉得,李萧寒输的时候,也都是刻意让他。
只是他每次让的都极为隐秘,若不是认识得久,寻常人怕是觉察不出。
今日却不同,方才那盘李萧寒绝对心里有事,不然不会让得这样明显,明显到他稍微动动脑子,便能看出这当中的糊弄。
陆渊将棋子一个个扔回木盒,“圣上金口一日未开,咱们一日便要谨慎,若真是公然与大皇子作对……”
李萧寒没让他把话说话,直接冷着声道:“于公,科举案确是犯了大齐国法;于私,他对我下毒那刻起,我们之间便再也没有情面二字。”
那毒虽然不致命,却带有侮辱性,大皇子应当是着急之下才想以此来提醒李萧寒,可他错就错在不了解李萧寒。
陆渊原本还想劝劝的,可见到李萧寒说得如此决绝,便只好道:“既然如此,我便不多讲了,若有什么需要我出力的地方,尽管开口便是。”
李萧寒谢过后,看向楼下街道上那个卖字画的年轻人,“若是大齐想常荣,这样的人便不该被埋没。”
陆渊也随着他的目光看去,眯着眼瞧了片刻,眸中闪出一丝兴奋,“此人不仅字好,诗词也十分绝妙,他叫……”陆渊起身,将半个身子探出窗外,细看后,他道,“叶默,他叫叶默。”
李萧寒以清茶漱口后,起身道:“年后春闱,便能看出此人究竟如何了。”
陆渊见他要走,不解地道:“这就走了?”
“嗯。”李萧寒提起外衫,穿衣服时,他似有意无意地问了一句,“那媚毒,可会有何后遗症?”
“此类毒药只要解毒及时,应不会有何后遗症。”陆渊道。
李萧寒穿衣的动作略微一顿,既然不会有后遗症,为何那夜的云雨之事会时不时浮现在眼前……
李萧寒只是心里疑惑,却没有开口询问,他快速穿好外衫,转身便推门而去。
陆渊蹙眉,今日的李萧寒不太对劲儿,可他又说不上来是哪里不对,他再次将身子探出窗外,正好看到夏河提着糕点回来。
作者有话说:
陆渊:糕点竟不是给我的???
评论区继续掉落红包哦!
第七章
云腾院这边,夏河前脚离开,林月芽后脚便险些晕倒,她昨日一宿未眠,再加上这些天太过折腾,身体实在吃不消了。
碧喜将她扶回小屋,简单吃了些东西,便出去打水,回来时她看到原本躺下的林月芽又坐了起来,朝着窗户的地方不断张望,碧喜瞬间觉得胸口发闷,她挡住林月芽视线,无奈道:“我的好姑娘啊,你赶紧躺下睡会儿吧,我帮你守着还不行吗,若是侯爷回来了,我绝对第一时间叫你起来。”
说完,她不容拒绝直接上去让林月芽躺下,又帮她拉好被子,林月芽伸手拉住碧喜的袖子,轻轻开口:对不起,麻烦你了。
碧喜叹了声气,转身去窗边坐下。
秋日午后的日光透过薄窗,洒向小屋,小屋内逐渐温暖。
院里几个婢女提着水向主屋走去。
林月芽迷迷糊糊醒来,听到外面的脚步声,立刻就醒了神,连忙来到窗前看。
碧喜不留神就打了盹儿,这会儿也醒过来,她对林月芽连连抱歉,看到春萝从里面出来,忙推门出去问。
很快碧喜就回来了,只是她说话时,有些犹豫,“侯爷是回来了,但他正要……”
林月芽耳中只有“侯爷”二字,听到这两个字,她眼前闪过一丝光亮,立刻就朝外面走。
最基本的规矩林月芽还是懂的,没有传见,侯爷肯定不能轻易见到。
林月芽无措地站在主屋外,看着婢女进进出出,有几个婢女看到她时,瞧不起的神色不加掩饰地写在脸上。
林月芽将头垂得更低,直到夏河出来唤她,她才敢抬起脑袋。
“愣着干嘛,侯爷唤你进去伺候。”夏河现在怀疑这女人不仅哑,可能耳朵也有问题。
林月芽确定她没有听错,这才敢提步往里面走。
再度踏入这间屋子,林月芽恍惚间又回到那个晚上。
她强迫自己不要去看床榻的方向,快步就朝方才婢女们出来的那间屋子走去。
她立在门前,双拳下意识握住,掌心被指尖戳得发白,小臂也在微微颤抖。
隔着门,林月芽听到里面传来水流的声音,她匀了几个呼吸,抬手在门上轻叩。
“进来。”李萧寒那颇为熟悉的声音响起。
林月芽的手放在门上,准备推时,又忽然收回。
她对李萧寒,到底还是怕的。
李萧寒在里面等了一阵,未见林月芽进来,便又唤了一声。
怕归怕,终究还是要当面说清的,他亲口答应过她的,不是么?
林月芽咬牙将门推开。
映入眼帘的是一面屏风,屏风前放着一个梨花木矮案几,上面摆着一壶茶和一盘糕点。
屋里还点着安神的香,林月芽不知那是什么香,只是觉得好闻,特别好闻,她没忍住深吸了一下。
这里明显要比外面暖和,想来是烧了炭盆的缘故。
“你有事寻我?”
屏风后传来李萧寒疲惫的声音。
透过屏风,依稀可见一个木桶的轮廓,再加上方才的水流声,以及四周氤氲的水汽,林月芽终于反应过来这间屋子是什么地方。
她脸颊顿时升温,转头就要出去。
“夏河说,你寻我有急事。”李萧寒的声音再度响起。
林月芽拉门的手僵在原处。
李萧寒继续道:“明日我有事要外出,恐一段时间后才能回来,你若是有急事,现下便说。”
她自然想现在就说,可是、可是在这里怎么说?
她又不能开口说话,只能做唇形和比划,也就是说,她需要面对面和李萧寒解释。
李萧寒显然是不耐烦了,他冷冷道:“若不是要紧事,日后再说。”
不能等了。
林月芽索性又转过身,她抿着唇朝屏风的方向挪步。
听到脚步声朝这边过来,李萧寒又道:“把桂花糕端进来。”
林月芽低头看着面前那盘糕点。
原来是桂花糕啊,怪不得这样好闻,林月芽上一次吃桂花糕,还是十年前。
那日家里来了不少人,每个人都喜笑颜开,手里还备着礼。母亲也在笑,可林月芽看得出来,她笑得很勉强。祖母拿了几个糕点给她,让她去后院吃,别在前面碍眼。
那时的她不知道什么是纳妾,只知道手中的糕点怎么这样好吃,头两块儿她吃得急,一口一个,最后那块儿她舍不得了。
她拿帕子小心翼翼将糕点包好,去寻娘亲。
她看到娘亲坐在小屋里出神,她高兴地把糕点伸到娘亲面前时,娘亲忽然哭了,“这是桂花糕,娘不爱吃,芽儿自己吃吧。”
她不明白娘为什么看到桂花糕会哭,也不明白人人都笑的时候,娘为什么会不开心。
直到她被父亲拉到那个红衣女人面前,让她喊赵姨娘时,林月芽才意识到娘为什么会难过。
“还不进来?”李萧寒的声音将林月芽思绪唤回。
林月芽深吸一口气,咬着唇将盘子端起,她垂着眼绕过屏风来到木桶旁。
李萧寒舀了一瓢水,浇到肩上,“伺候人可会?”
林月芽不会,没人教过她要怎么伺候人,甚至说,她连见也没见过。
她只是最末等的下人,只配打扫庭院,清理各种污垢。
她思忖着,将盘子往前伸了伸。
“我手上有水。”李萧寒无奈。
林月芽迟疑片刻,在意识到李萧寒的言下之意后,心跳顿时飞速。
她头垂得更低,捏起一块儿桂花糕就朝声音传来的方向胡乱伸去。
李萧寒自打记事以来,从未被女子如此近身伺候过,从前不是没有想尽各种办法往他跟前凑的女人,只是他从来不会给那些人机会。
这是他第一次被女人近身伺候,果真与想象中的一样,令人心头厌烦。
李萧寒看着直接伸到他面前,那张微微颤抖的手指,冷下声问:“进来前可净手了?”
林月芽忙将手收回。
这便是没有净手,李萧寒道:“脏了。”
脏了?怎么就脏了呢,她虽然进来时没有净手,可她今日没有做过活,晌午休息前,也是洗过手的。
林月芽低头看看她的手,除了掌心处黄色的茧子以外,真的没有一处污点。
林月芽不理解,不过她也不需要理解,既然侯爷觉得脏了,那便脏了吧,反正她不是真的来伺候他的。
被李萧寒几句话带着跑,她险些忘记进来的目的。
她将糕点放到身后的小椅上,随后回过身,继续垂着眼。

哑后 第9节
她拍了拍胸口,又指向屋外,一字一句极为缓慢地开口道:离,开,侯,府。
怕李萧寒还是看不明白,林月芽又重复一遍。
没有听到李萧寒说话,林月芽以为许是她头垂得太低,让李萧寒看不到唇形。
林月芽长呼一口气,合眼抬头,再做了一次。
还是没有任何回应。
他怎么就是看不明白呢?
林月芽急得快要哭出来了,强憋眼泪时,才发觉屋内安静的有些过分。
除了身旁炭盆偶尔传来的“噼啪”声,再无任何声响。
林月芽屏住呼吸,眉心蹙起。
她听到面前传来男人又沉又长的呼吸声。
侯爷昨日一宿未归,是不是太累所以睡着了?
林月芽左右为难,她若不出声,万一出了什么意外可如何是好,她记得以前就听人说过,有人泡浴时睡过去,最后淹死在了桶里。
就算侯爷不会被淹死,万一他着凉病倒,她会不会受牵连?
林月芽心乱如麻,最后,她决定只偷偷确认一眼。
眼皮微微抬起,林月芽看到面前的男人合着双眼,大半个身子浸泡在水中,除了头和肩膀露在外面。
林月芽余光扫到他肩膀上的红痕,那夜噩梦般的画面瞬间不可抑制地涌向眼前。
她心脏一紧,下意识就向后退去,身后椅子上的糕点险些被她撞掉。
李萧寒睁开眼,正好撞见林月芽惊恐地抬眼看他。
二人四目相对,林月芽紧张地竟一时望了移开目光。
“会伺候人沐浴么?”李萧寒疲惫的声音带着一丝沙哑。
林月芽怔愣地缓缓摇头。
从她记事以来,都没有在这样大的木桶里泡过浴,更别提见别人泡浴。
那时候母亲还没有病重,会带她去附近山泉沐浴,后来大一些,跑出去便不方便了,她就只能在家里烧水擦洗。来到侯府便好一些,府上有专门供下人的水房,她白日里不好意思去,每次都是等夜深了再去擦洗。
“过来。”李萧寒修长的指节冲她动了动。
既然不会,那他便教她。
她是他的通房,便要做通房该做的事,不是么?
林月芽猛然回神,意识到她的目光方才一直未从李萧寒身上移开,脸颊迅速升温,滚烫至极。
她立刻垂下眼,双腿就像灌了铅似的僵在原地。
李萧寒压住性子又道一遍。
林月芽纤长的睫毛下,一滴泪珠悄然滚落。
那滴泪,让本就内心烦乱的李萧寒,彻底失了耐性。
“滚。”李萧寒的语气就同那日醒来时一样冰冷,肃杀。
林月芽的身子明显瑟缩了一下,随后如临大赦般迅速跑向屋外。
看着仓皇而去的背影,李萧寒脸上寒霜更重。
第八章
李萧寒不知为何,他竟然在这个小丫头面前丢盹了,许是太累的缘故,可即便如此,向来睡眠不好的他,也绝不应该出这样的岔子。
他没忍住就将火气发了出来,可随着屋中渐渐静下,那丫头含泪垂眸的样子不禁又浮现在眼前。
林月芽是哭着跑回小屋的。
院里几个正在忙碌的婢女,看到林月芽这副样子,低声开始议论。
名叫芸玢婢女唇角一勾,“可别小瞧了她,听说她可是眼巴巴等了侯爷一宿呢。”
“那又如何,还不是让侯爷给骂出来了。”芸芬捂着嘴偷笑起来。
她们声音极小,可即便没有听到的说话内容,看神色也猜的出来。
春萝走过来嗔道:“胆子越发大了,在这儿也敢妄议主子。”
芸芬朝林月芽那间小屋翻了记白眼,嘟囔道:“一个爬床货罢了,还真当自己是个什么东西。”
芸芬年岁越长,嘴巴就越不饶人,春萝前几次还好心劝她,如今看来也不必劝了,人各有命。
她迟早要坏到这张嘴上。
春萝没再说话,只是看了她一眼,便转身走了。
这边碧喜见林月芽跑进屋,急忙迎上前去,“可同侯爷讲清楚了?”
林月芽抿唇摇头,眼泪还在吧嗒吧嗒往下掉。
碧喜见她越哭越委屈,赶紧从身上抽出帕子帮她抹泪,“怎么哭了,侯爷训你了?”
林月芽没有解释,只是继续哭,她也不知道为何这眼泪就是止不住。
直到夏河来敲门,林月芽才渐渐止住哭声。
夏河端着盘桂花糕,板着脸递给碧喜,扔下四个字便走了,“侯爷赏的。”
“哇,”碧喜捧着精致的托盘,眼睛闪着光亮,“这是桂花糕吧!”
一提到桂花糕,林月芽心头又添了几分委屈,方才李萧寒还说桂花糕脏了,转眼就送到她屋里来,这不就是在羞辱她么?
碧喜拿起一块儿糕点坐到林月芽身旁,递给她道:“别哭了,侯爷这不是挺好的么,都给你送糕点吃呢,看来侯爷没生你气。”
生气?
林月芽心头不悦,明明打从一开始就是他的错,他既是对她有歉意,便要真诚待人,哪里有正在沐浴就将人叫进去问话的。
林月芽想着想着,便又觉得心里难受。
她将面前的桂花糕推开,别过脸去。
碧喜见状,犹豫了一下,干脆一口塞进嘴巴里,露出一副极为享受的神情。
依依不舍地嚼完,碧喜才开口:“这绝对是永乐街的糕点,去年长公主再百花园设宴时,县主掉到地上了一块儿,我捡起来没忍住就偷偷吃了,就是这个味!”
入口绵软清香,甜而不腻,她绝对没有记错。
林月芽看着碧喜开心的模样,心里泛起一阵酸涩。
贵人主子们不要东西,他们却视若珍宝。
“人的命都是老天爷写好的。”
林月芽不由想起赵嬷嬷说的这句话来。
老天爷写好的么,那他为何要这样写?
人的命应当是掌握在自己手中的啊。
那盘糕点,碧喜没有吃完,她留了一块儿给林月芽。
林月芽最终还是没有吃,她吃不下去,她不管老天爷如何写她的命,但至少这块儿桂花糕她可以选择不吃。
今日可算是吃过瘾了,碧喜吹着热水,心满意足地靠坐在床头,见这会儿林月芽情绪已经平复下来,便开口道:“不是我说你,你方才进去那般久,怎么还没将话说明白呢?”
林月芽也不懂,明明那样好的机会,怎么又没解释清楚,她心里隐约有种怪异的感觉,但是又不知道到底是哪里怪。
林月芽干脆拉住碧喜的手,在她手背上轻轻拍了拍:你代我去说吧。
碧喜可以说话,两三句定能解释清楚。
“也行,”碧喜先是点头应下,可随即便拼命摇头,“不行不行,你这哪里是让我去说,你这是让我去死啊!”
“侯爷可是云端上的人物,那可是咱们大齐长公主的独子啊,堂堂大理寺卿,你知道大理寺卿不?”
林月芽摇摇头,她只知道是个很大的官职,但具体这个官职意味着什么,她便不清楚了。
碧喜说得激动,热水洒了一手,她也顾不得擦,继续道,“我也说不明白,反正即便是一品官,只要咱们侯爷给他定罪了,那他便是求到皇上那边都不好用,你懂不懂?”
林月芽茫然地点点头。
“侯爷审过的犯人比我吃过得馒头都多,”碧喜也不知道怎么了,莫名生出一丝骄傲。
林月芽心下了然,怪不得她同李萧寒在一起时,总能感觉到一股压迫感。
“我也是听说的。”碧喜说得来劲儿,她把鞋一蹬,盘腿坐在床上道:“侯爷手里,就没有审不出的案子,就是死人的嘴,他都能给撬开了……”
碧喜将她这些年听到的传闻,一一道出,林月芽听着听着,眉心越蹙越紧。
她忽地一下拉住碧喜的胳膊,比划着道:你说,侯爷一个眼神,就能看出犯人的想法?
碧喜点点头,“没错啊,好多犯人被抓时都咬了舌头,说不得话,可案子总归要审的,侯爷自有办法……”
“等等,”碧喜也猛然反应过来,“侯爷那样厉害,怎么就看不明白你……”
她没敢往下说,偷偷去看林月芽的脸色。
“月芽啊,”碧喜小声道,“会不会侯爷……喜欢你?”
毕竟林月芽是这么多年来,侯爷第一个收进院里的女人。
林月芽的脸色煞白,半晌后使劲儿摇头。
碧喜也忽地一下笑了,“你看看我,吃饱了就乱讲话,你别放在心上,也许是那些犯人都认字,写下来了呢。”
“诶对了!”碧喜想到了什么,一下跳到地上,从旁边柜里翻出一沓纸,“月芽,你可以写下来啊,这样不就一下能讲清楚了么?”
林月芽看着微微泛黄的纸,摇摇头,她不会写字。
碧喜也知道,她一把拉住林月芽,“那个叫春萝的,她会。”
今日下午碧喜替林月芽守窗的时候,她看到一个小厮拿着书问春萝,春萝讲得头头是道。
碧喜跑到窗边看了看天色,叹道:“就是时候晚了,要不咱们明日再去吧。”

哑后 第10节
明日可不行,林月芽想起李萧寒的话,他明日便要离开侯府,一去便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不行,林月芽觉得她在云腾院一刻也待不下去了。
即便不让她出府,让她回到原本的位置也可以。
林月芽接住纸,起身向外走去,刚走到门口,又想起什么转身回到妆台前,她从抽屉中拿出一个小盒,里面是她前几日刚绣好的荷包。
碧喜跟着她走出屋,这才发现太过激动,忘记穿鞋了,转身回去穿鞋时被林月芽拉住。
林月芽对她摇摇头:我自己去。
作者有话说:
宝们下周上榜后会稳定更新
第九章
春萝父母早逝,原本被收养在福云山的道观里,下山同师父采药时遇到山洪,被路过的永安侯救下。
她进府那年才刚至七岁,小小年纪的她生的水灵,又乖巧懂事,很得长公主眼缘,于是便将她收在了格兰院。
随着李萧寒逐渐成年,同年纪的勋贵子弟婚事早已定下,李萧寒却一直对男女之事无动于衷。
春萝是长公主看着长大的,知道她不会生出歪脑筋来,于是便有意想将春萝送进云腾院。
却没想李萧寒从不让春萝近身伺候,别说男女之事,连研磨盛汤都不允。
春萝向来性子寡淡,本就没那些念想,只是枉费了长公主一片心意。
李萧寒中毒那夜,夏河最先想到的就是春萝,毕竟当初这是长公主刻意安排进院的人,但那时候李萧寒神志尚清,看到春萝时直接就将人轰出去了。
春萝庆幸,她不想,至少不应该是以这种方式做那样的事。
那晚整个云腾院的人被迅速清空,周边下人议论纷纷时,她便按照长公主的吩咐说,侯爷喝醉了。
所以当她看到林月芽进云腾院时,便已心下了然。只是让她没有想到的是,林月芽竟然会求到她面前。
见春萝沉默不语,林月芽以为她未表达清楚,便又开始慢慢比划,她刚抬手指院门的方向,春萝便忽然开口将她打断。
“这个忙我帮不了。”说完,春萝将那精致的荷包塞回林月芽手中,扭头准备回屋。
林月芽万分焦急,直接拉住春萝衣袖,春萝顿住脚步回头看她。
林月芽意识到这样不合适,又带着歉意将手松开,她是真的太心急了,如果连春萝也不帮她,今晚便没人能帮她了。
她双手合十冲春萝哀求,眸中晶莹的泪珠即将滚落。
春萝叹了声气,拉住她就朝假山后走。
确定周围无人,春萝才压低声音对她道:“不是我不愿意帮你,而是你的这个忙,我帮不得。”
见林月芽一脸茫然,春萝又叹一声,“林姑娘,你得明白两个道理。其一,你是侯爷亲自要进云腾院的,你若心有不愿,便是在打侯爷的脸,你打得起么?”
林月芽怔住,缓缓摇头。
她从未想过这些,在她心里,这不过是一个可笑的误会。
春萝见她神情,又叹一声,将声音压得更低,低到若不是林月芽听力极好,恐怕就是这般近的距离也会听不清楚。
“其二,长公主之所以留你性命,便是因为你说不得话,你若拿着这些,”春萝看向林月芽手中的纸,“便是能够开口,你觉得长公主还能留你么?”
林月芽彻底怔愣,许久后,她绝望地呼出一口长气。
她明白了。
临走时,她对春萝深深地鞠了一躬,又将那小荷包塞回春萝手中。
东西不贵重,却是她一针一线缝制的,虽然春萝没有帮她,却能够在这个时候出言提点她,林月芽心里很是感激。
春萝赶忙将她扶起,轻声道:“福兮祸相依,祸兮福相随。”
世间万般皆有缘,未必是坏事。
春萝将荷包收下,送林月芽回到小屋,这才离开。
碧喜是个急性子,她左等右等没见到林月芽回来,又怕她出了何事,正打算出去寻,就见林月芽煞白着脸回来了。
林月芽一进门便坐在桌旁,往日里那双水灵灵的圆眼顿时没了神采,整个人如同丢了魂魄。
碧喜没有问也猜的出,春萝没有帮忙。
其实方才林月芽走后,她便冷静下来好好想了想,她觉得林月芽应当走不掉了。
她这样蠢笨的人都猜的出来,春萝那种大丫鬟如何猜不出。
碧喜坐到林月芽身旁,小心翼翼地开始劝导,“月芽,你看这两天,我们不是过得挺好。”
林月芽没有回话,垂眸看着地板。
碧喜拉住林月芽的手,“我记得去年冬天你手都生出冻疮来了,你的手生得又细又长,这样美的手,哪里是做活的命。今年冬天咱们好好养养,行不行?”
林月芽将手慢慢抽了回去。
碧喜知道劝不动她,干脆便不说了,有些事,还得自己想明白才行。
夜阑已深,二人简单洗漱后爬上床榻。
碧喜的床窄,在靠窗那边的墙角,夜里窗户透风,她将身子裹成一团,很快就起了轻鼾。
林月芽却如何也睡不着,她在床上翻来覆去,最后停下时,被角已被泪水浸湿。
不知哭了多久,林月芽终于昏睡过去。
再次睁眼时,她发现自己身处永乐街的绣馆门外。
她下意识就朝侯府的方向走去,在走到那个熟悉的巷子口时,她停下脚步,鬼使神差似的走了进去。
巷子尽头,叶默正站在那儿笑着冲她招手。
红润的唇畔旁,露出两个好看的梨涡,林月芽也笑着朝他走去。
走啊,走啊……
怎么如何都走不过去,林月芽唇角的笑容逐渐凝固,她想抬腿跑,可是双膝像被灌了铅,重得她根本抬不起来,她只得这样小步小步地向前走,而叶默的样子却愈加模糊。
最后,整条巷子便只剩下她一人。
而她还在朝前走,跑不得,停不下。
林月芽用尽全力摆脱这副失控的身体。
待惊醒时,早已满头大汗。
内心的恐惧还未全然退去,她脑中逃离的念头也还未退散,她一把抓起身旁的外衣,胡乱穿上就推门跑了出去。
来到院子,林月芽像从前那样想舀一瓢冷水灌入喉中好好醒神,可看到面前的那一片墨菊时,她才恍惚间意识到……
这里不是西院。
绝望感再度涌上心头,林月芽紧紧合上双眼,她站在那里,感受着阵阵寒风的凉意。
许久后,她才睁开眼。
昏暗的云腾院里,只有对面的书房还点着灯。
侯爷还未睡下。
林月芽撩开面前开得正旺的梅枝,望着那片光亮出神,鬼使神差地向前挪了一小步。
也许,也许真的就是简简单单的误会,也许侯爷不是一个自负的人,当他发觉误会后,会立刻着手解决,就像昨日他亲自对她道歉时那样……
不知不觉又走了两步。
“咯吱——”
书房的门倏然打开。
李萧寒披着外衣,抬腿准备出来,脚步却蓦然一顿。
满月的清辉穿过繁茂的梅枝,化成一束一束光晕洒在少女身上,而她那双透亮纯净的眸中,光晕化为细细碎碎的星点,顷刻间藏满无数翡翠琉璃。
夜风吹过,梅枝轻颤,漫天飞雪倏然飘落,可就在落地的瞬间,又忽而停住,随之停下的还有傍晚墨叶上即将滚落的露珠。
李萧寒极快的收回目光,呼吸却在不经意间快了几分。
略微沉吟,他低声唤她:“过来。”
林月芽袖中双手逐渐握紧,她没敢迟疑,立即跟了上去。
第十章
书房烧着炭盆,一进门便能觉出温暖,入鼻有股淡淡的香气,与白日里在净房时染的香相同。
一想起净房,林月芽心跳又快了几拍。
李萧寒立在书案旁,正要开口说话,就见林月芽“噗通”一下双膝落地。
她跪在他面前,腰板挺得笔直,抬眼直视着他,这双明亮光洁的眸子里带着非比寻常的坚定。
哦?这么快便不怕他了。
李萧寒眉梢微挑,等她开口。
林月芽不紧不慢地开始做口型,同时,她还抬手细细比划,她哑了十年有余,其实最明白该如何表达心中所想。
待表述完,林月芽极为谦卑地将整个身子伏在地板上。
屋内顿时静下,半晌后,传来一声冷笑。
“你向来便是如此与人交谈的?”李萧寒问她。
不这样,还能如何?林月芽不解地抬头看他。
李萧寒走到书案后,拉开凳子坐下,“我从不会在不值得的事上浪费时间,若你是犯人,我便去猜,去揣测你心中所想,可你不是。”
李萧寒顿了顿,再道:“你有哑疾,既然说不了话,那便写下来。”
不等林月芽解释,李萧寒直接就道:“你有手,不是么?”

哑后 第11节
他从案上抽出一张白纸,“既然从前不会,那今后便学。”
林月芽显然没反应过来,李萧寒望着她,也不知怎地鬼使神差就说了一句,“过来,我教你。”
话音落下时,李萧寒也怔了一下,随后心头又开始莫名烦乱。
他见林月芽跪在那里,似乎不打算过来,本就淡漠的声音又冷了几分,“待你学会写字后,再将今日要说的告诉我。”
林月芽彻底呆住。
这又是要做什么?
即便她不识字,却也清楚的知道,识字不是一两日就可学会的,再说,她这样身份的人,学会写字又有什么用处?
林月芽浑身上下都写着不愿,委屈的泪水在眼眶中打转。
她不要学写字,她也没必要学,她只是想离开,为何他偏偏不允,还要来捉弄她?
李萧寒不知为何,一看到林月芽这副模样,就开始心里烦躁,他压着火道:“过来,莫叫我说第三遍。”
周遭气氛顿时凝结,那股熟悉的压迫感随之而来。
林月芽到底还是怕他,她用力吸了吸鼻子,摇摇晃晃站起身,由于心绪不稳,起来时还险些摔倒,待彻底站定,她才不情不愿地向桌案挪步。
明明就三两步的距离,她好像走了一个时辰那么久。
见她最终还是过来了,李萧寒面上的不悦淡了几分。
他提起笔,对林月芽吩咐道:“研磨。”
林月芽哪里懂得这些,她甚至记不得上一次见到笔是什么时候了。
她目光在桌上游离,最终将落到一块儿黑色长条状的东西上。
这应该就是磨墨用的吧?
她小心翼翼将墨锭握在手中,但接下来该如何,林月芽彻底陷入迷茫。
李萧寒见身旁又没了动静,还以为是她不情愿,压着火斜眼看去,却见到那白皙的小脸无措地快要掉泪珠子时,李萧寒这才意识到,原来她不会。
李萧寒无奈将笔向旁一掷,从林月芽手抽走墨锭,亲自研磨,“学,不会便学。我明日走后,这些便让春萝教你。”
林月芽点点头,忙别过脸去将眼泪抹掉。
磨好后,李萧寒将笔递到她面前,“可会写什么字?”
林月芽原本想摇头的,可思忖了一下,还是接过笔,写下了自己的名字。
三个字歪歪扭扭,尤其是那个“林”,两个“木”竟能写得一大一小,活像父亲领着儿子站在大街上发愣。
李萧寒万年寒冰的脸,在看到这三字时竟也没能忍住笑意,他轻咳一声,收敛神色,“可还有?”
林月芽第一次看到李萧寒笑,竟然是因为要取笑她。
林月芽瞬间脸颊涨得通红。
倒还真有两个。
只是她不想全部写下来,想了想,那就写一个难的。
写完,她将纸推到李萧寒面前。
“默?”李萧寒惊讶道。
林月芽写的这个“默”字,笔画虽是错的,可字迹工整,字体漂亮,即便对于会写字的人来说,能写得如此漂亮的也不再多数。
李萧寒惊艳之余,感到疑惑,对于林月芽来说,这个字笔画繁多,且不是常用之字,她为何会写?
林月芽将笔放好,对李萧寒摇摇头。
这便是不会了。
李萧寒压着一丝莫名的情绪,对她道:“字很漂亮,但是写错了。”
林月芽惊讶地偏头看他。
不可能,当初为了给叶默哥哥绣荷包,她可是对着叶默的名字练了上千遍,怎么会错呢?
“少了一个点。”李萧寒提笔替她将那个点补上,随后抬眼对她道,“这才对,不过……”
李萧寒将纸一揉,直接扔进脚下的纸篓,“这个字你暂且不用记,我们从最基本的开始。”
李萧寒见她偏着头还在纠结“默”字,便用笔在她手背上敲了一下,“认真。”
林月芽忙回神点头。
李萧寒提笔写下林月芽的名字。
果真字如其人。
林月芽这样不懂字的人也看得出来,李萧寒的字不仅苍然有力,且还带着清秀的神韵。
“注意记笔画。”李萧寒提醒道。
林月芽点点头,从李萧寒手中接过笔,按照方才的记忆,照着他的笔迹又写了一遍。
写完后,她紧张地偷看李萧寒的神色。
这一遍比李萧寒预期的要好,看来她也不是那样笨。
李萧寒微微点头道:“回去后多加练习。”
林月芽悄悄松了口气,屈腿打算退下。
李萧寒朗眉一挑,“去哪儿?”
她竟以为三个字就结束了,李萧寒冷笑一声,再取一张纸,继续写。
林月芽忙上前一步去记笔画。
这下李萧寒一口气写了满满一张,约摸也有三十来个字。
他一面写,一面讲解。从一至十,还有高矮、大小、上下、左右,里外等简单的词汇。
李萧寒写完后,根本没去看林月芽满面抗拒的神色,直接起身让开位置,“你来写一遍。”
林月芽垂着眼,僵立在原处。
“不肯学了?”李萧寒倒是没有再对她严厉,而是语气平缓道,“待我办完事回府时,你若是能将这些字全部学会,我便允你一件事。”
全部学会?林月芽更加抗拒,可听到最后,她又猛然一怔,生怕是听错了,不可置信地回头看李萧寒。
李萧寒望着她道:“何事都可以。”
多少人求都求不来他亲自教字,她竟还要同他讲条件,果真是人傻胆肥。
李萧寒的这句话重新点燃林月芽的希望。
可她心底又带着一丝怀疑。
李萧寒看得出来,于是肃着一张脸,将双手背在身后,郑重其事地道:“在你眼里,堂堂永安候会骗你不成?”
既然将身份都搬出来了,应当不会有差池了吧……
林月芽咬咬牙,上前提笔开始临摹。
好在林月芽打小便记性极好,笔画基本都能记对,但她很少有机会能提笔练字,这才写了几个字,手就开始发抖。
一旁的李萧寒发觉她握笔姿势不对,发力的位置也有问题,便将她叫住。
他重新拿起一支笔,开始讲解握笔的要领。
林月芽蹙眉细听,可一下笔,还是不知该如何发力。
李萧寒渐渐失了耐性,越看她握笔的样子越觉得刺眼,索性直接搁下笔,上手将她手背握住。
手被温热包裹住的刹那,林月芽瞬间屏住呼吸,惊得手中的笔险些坠落。
“认真。”李萧寒不带任何情绪冷冷地命令道。
林月芽心跳如鼓,身子不可控制地开始轻轻颤抖,手指也极为僵硬,若不是被李萧寒紧紧握住,手中的笔早就掉下去了。
她耳畔传来李萧寒讲解的声音,可她一个字也没听进去。
李萧寒终于意识到林月芽根本没在听,他停下来看她。
林月芽前半夜被噩梦惊醒时,外衣本就穿得匆忙,领口的纽扣根本没系上,此时二人距离太近,李萧寒又高出她一个头,正好看到她细长脖颈上的那块儿红痕。
这块红痕就像开启记忆的开关,将那晚原本零碎的画面逐渐连接。
他看到她在他面前展露无遗,身上每一寸的肌肤,都白的发亮……
林月芽感受到脖颈传来的阵阵热气,这才反应过来李萧寒已经不在讲解。
她疑惑回头,额头无意在李萧寒的下巴上蹭了一下。
二人皆是一怔。
随后李萧寒蹙眉后退,整个人便向弹开那样,原本肃冷的脸愈加发寒。
林月芽不明所以,但一看李萧寒的神情便知,她可能又是哪里做错了。
林月芽忙搁下手中的笔,极为谦卑地躬身向另一边退开。
屋内一时静下,许久后,李萧寒冷着声道:“天快亮了,退下吧。”
林月芽屈了屈腿,转身离开,身后传来刺骨般冰冷的声音,“不学了?”
林月芽这才反应过来,赶忙垂头跑到桌案旁去拿那些纸。
“笔墨不够便找春萝。”
身后飘来李萧寒冷冷的声音。
第二日林月芽醒来时,李萧寒早已带着夏河走了。
碧喜将午膳摆在桌上,神情莫测地问她,“昨日半夜,你出去了?”
林月芽脸颊微红地点点头。
碧喜一副我就知道的神情,从妆台的抽屉里拿出纸,“这是侯爷写的?”
见林月芽点头,碧喜诧异地上前小声道:“你别告诉我,侯爷要教你认字?”
林月芽放下手中馒头,疲乏地看着碧喜道:他答应我,学会写字,放我走。
李萧寒的原话虽不是这样的,但大致意思差不多。

哑后 第12节
碧喜同林月芽一开始时的想法一致,笔墨纸砚那样贵重的东西,岂是她们这样身份的人学的?
这不是故意戏弄人么?
可碧喜随即又想到,林月芽和她到底不同,林月芽已经侯爷的人了。
碧喜心里唏嘘,可唏嘘完,她还是有一事想不通,“那侯爷为何多此一举,偏要等你学会写字,再放你走呢?”
碧喜想不通的,林月芽也想不通,不过这些都不重要,待她下功夫学会,便能出府了。
第十一章
李萧寒是月底回来的。
那日飘着小雪,是今年第一场雪。
林月芽正在小屋练字,一面练着,一面默念字的意思。
待写完一遍,林月芽赶紧搁下笔,将两只手捧在唇边,边哈气边来回搓。
碧喜趁她练字的时候打盹儿,这会儿醒来赶紧倒了杯热水给林月芽,并忍不住再次埋怨道:“侯爷也真是折腾人,原本以为今年你这手能好好养养,却没想到还要练什么字,你瞧瞧,又给冻红了,这再写两天,非得冻坏不可。”
林月芽倒不在乎这个,她在乎的是李萧寒到底何时回来。
起初她没将这些字记回时,便盼着李萧寒晚点回来,如今全部记牢,便又开始盼他。
夜里雪逐渐停下时,李萧寒回来了。
林月芽原本已经睡下,听到院里的响动,鞋也没顾上穿就起身去看。
她抬起窗子时,看到李萧寒已经走进屋中。
第二日,李萧寒一直没有出门,待第三日午后,他去了一趟格兰院,回来后才叫林月芽过去。
临出门前,碧喜一把将林月芽抱住,什么也没说,用力在她背后拍了两下。
这两下让林月芽心跳又快了几拍。
书房的炭盆较上次烧得更旺,林月芽雪白的小脸渐渐红润,倒是李萧寒,整个人似是瘦了一圈,脸色看着很是疲惫,再加上他眉眼天生透着凉意,林月芽只瞧一眼便怕得立刻垂下头。
“过来。”李萧寒声音带着一丝沙哑。
林月芽乖乖上前,双手递上她练得最好的那遍字。
李萧寒只是淡淡扫了一眼,便将纸揉了扔进竹篓。
林月芽心疼不已,下意识就想捡回来,却被李萧寒一个眼神止住动作。
李萧寒起身走到窗边,背对着她道:“我念你写。”
林月芽还未反应过来,李萧寒就已开口:“高,长,里,小……”
林月芽倒吸一口冷气,赶忙从案几上拿起纸笔。
李萧寒将那些字词的顺序全部打乱,再加上他刻意加快速度,这次的查验要比林月芽想得还要困难。
不过,她全部写出来了。除了个别字因为时间太紧,她写得不如平时好看,其余的与往日练习时相差不大。
最后一字念完,李萧寒转过身来。当他看到那个瘦小的身影,费力地躬身趴在书案上时,心头那股异样的感觉又出现了。
李萧寒冷眉蹙起。
林月芽不知李萧寒为何变脸,赶忙让开位置,极其恭敬地双手将纸呈上。
“不错。”李萧寒看完,面上的冰冷终于缓了几分。
林月芽长长地呼出一口气。
李萧寒将纸挪开,又重新铺开一张,“温故而知新,往后之前学的这些,我还会反复抽出来检查。”
林月芽面容一滞,弯弯的月牙眉也跟着蹙起。
她冲李萧寒摆摆手,明明还有一事未做,怎地就要学新字了?
李萧寒知她为何着急,抬眼对她道:“应允你的事,我不会忘,你若是等不及,那便写出来。”
李萧寒知道林月芽写不出来,于是收回目光,提起笔道:“我说过,我不猜,待你识字多了,再提你的需求,届时我会应允。”
果真会如此,林月芽早便猜到了李萧寒的说词,好在她早有准备。
林月芽抿起唇,径直从桌上拿起一根笔,在方才那张纸的背面,写下几个字。
“我里开侯府。”写完,她将纸推到李萧寒面前,双手握在胸前求他。
李萧寒却没开口,半晌后,他隐隐压着火气问:“谁教你的?”
林月芽摇头,无人教,她自学的。
李萧寒抬手落在“侯府”那两字上,“可是春萝教的?”
林月芽再度摇头。
“不肯说?”李萧寒语气逐渐低沉,周身也散着股寒意。
前面的三个字,皆是他教的,最后这两个字,若无人教,他不信林月芽能无师自通。
林月芽倒还真能。
她快步走到门后,将门打开,冲侯府大门的方向指了指,随后又指指头顶,双手对李萧寒比划一个方形的轮廓。
李萧寒看着她那要着急比划,忽地嗤笑一声。
林月芽停住手上动作,不知所措地看着他。
“你倒是聪明,知道照着门匾学,”李萧寒收敛神色,冲她扬扬手指,“过来。”
林月芽将门合上,小步走到跟前。
“离开的离,不是这个里,知道么?”李萧寒解释道。
林月芽在意的不是这些,她指着“侯府”那两个字,满眼都是哀求地看着李萧寒。
李萧寒没再说话,而是静静地回看着她,目光不自觉就落在她纤长白净的脖颈上。
昨夜那充满魅惑的梦境不由浮现在眼前。
李萧寒下意识喉结一动,迅速移开目光。
林月芽见他不语,干脆在他身前跪下,颤着唇不断乞求道:求求你,侯爷,求求你……
半晌后,李萧寒才抬眼看她,冷声道:“字错了。”
不管字对不对,她的意思已经很明确的表达出来了,若是李萧寒还看不懂,那便是诚心的!
林月芽满心委屈,明明那日便说好的,明明答应过她的,为何要不作数,为何要反复戏弄她?
林月芽又气又急,恨不能狠狠踢他一脚,可她不敢,别说是侯爷了,就是寻常人她也不敢,所以碧喜才总说她没出息。
李萧寒耐性快要耗尽,低头看到林月芽竟然又满面泪痕,甚至还拉着他衣角。
李萧寒沉着脸道:“起来。”
林月芽未起,嘴巴还在不断重复着那些恳求的话。
李萧寒语气加重,再唤一声。
林月芽依旧不起,这次哭得整个身子都在发颤,眼泪不值钱似的将身下地板浸湿一片。
李萧寒不是没见过女人哭,在他面前哭的女人,没有上千也有数百。不管年幼年长,又或是国色天香,李萧寒见到那些人哭时,该如何便如何,从未动过恻隐。陆渊曾就说他的心是石头做的。
然如今,唯独她林月芽。
她的眼泪从一开始便会让他心里产生一丝异样感。
李萧寒压下心中不适,一把将衣角上的手握住,旋即将她掌心向上翻开。
林月芽被他拉住的刹那,哭声瞬间止住,她惊了一瞬就想将手抽回,可李萧寒宽大有力的手掌,根本不给她任何机会。
“既然你不懂,我便再说一次。”李萧寒另一只手从桌上拿起一根笔,用极具压迫地口吻道:“以后只得练我教你的字,没教过的你若是乱学,这在私塾里,先生便是要打掌心的。”
话落时,笔杆也随之重重地落在林月芽掌中。白皙的掌心,瞬间显现出一条红痕。娇小的身子也因疼痛而猛地一颤。
李萧寒冰冷着脸,第二下的笔杆高高扬起,落下时林月芽拼命向后缩,却没想只是被轻轻碰了一下。
他板着脸松开手,“不打你便记不住,这第二下,我是怕你拿手痛当借口,疏于练习。”
林月芽心道,不是还有另一只手么?一想到此,她赶忙将另一只手向身后藏,生怕被李萧寒看到。
一切尽收李萧寒眼中。
上方传来一声轻笑。
他为何笑?林月芽偷偷抬眼看去,看到的是一张肃冷的脸。
林月芽又匆忙垂眼。
果然,李萧寒是一个不可理喻的疯子,哦对,他还是个狼心狗肺的骗子。
作者有话说:
李萧寒:骂吧,往后要骂的日子还多呢。
感谢在2022-03-07 16:00:2-03-22 15:22:0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布丁草莓车厘子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十二章
林月芽沉着脸回去,碧喜还当时她太过紧张,没有将那些字记牢,对她又是安慰,又是鼓励。
林月芽听着她在耳旁絮叨,心里便更加憋闷。
她不打算学了。学得再好也没有用处,李萧寒是铁了心要骗她的,就算她写得再好,记得再牢,李萧寒还是能找到理由和借口来搪塞她。
林月芽拉开抽屉,将那些新学的字全部塞到里面,眼角余光无意扫过绣册时,林月芽忽地想起一事来。
她将绣册取出,翻开第一页。

哑后 第13节
看到上面那两个字时,不禁情绪翻涌,眼眶也在不知不觉中变得湿润。
林月芽顺着一旁椅子坐下,将绣册端到眼前细细看起。
叶默的默字,果然是少了一点。
仔细看的话,可以看出端倪,林月芽又用手轻轻摸了摸那两个字,默那里有些许的凹凸。
她明白了,可能不知什么时候一滴水溅在了上面,墨水被晕染开,便模糊不清了。这才让林月芽以为,这个字原本就是这样写的。
林月芽将绣册合上,偏着脸望向窗外细雪,那时叶默为何没有告诉她,字绣错了呢?
林月芽坐在那里出神许久,最后还是叹气将绣册合上,又放进了柜中。
一连五日未动笔墨,李萧寒也没再唤她。
待第六日,夏河来传时,林月芽正在给外衣缝补丁,她抬眼冲夏河点点头,收好最后一个线脚才起身。
林月芽走进书房,发觉比上一次还要暖和,李萧寒气色也比之前好了许多,却依旧是板着张脸,冲她扬了扬下巴,“坐那边写。”
林月芽顺着他目光看去,这才发觉书房的另一边,摆着一张新书案,上面笔墨纸砚一应俱全。
林月芽下意识回想起李萧寒嫌她未净手时的那句“脏了”。
他是怕她将他的书案也碰脏了吧。
林月芽垂眼走到书案旁,看到那把新椅子上竟放着一个绵软垫子,她不由愣了一下。
这次李萧寒没有急着念,而是等林月芽坐好,才开始念字。
李萧寒念着念着,才觉出林月芽似乎一直未曾动笔,于是阴着脸唤她过去。
林月芽磨磨蹭蹭来到李萧寒这边的书案前。
“为何不练?”李萧寒压着火气道。
林月芽垂眼不语。
看到林月芽这般态度,李萧寒也猜出了几分,“故意的?”
林月芽睫毛轻颤,头垂得更低。
很好,不说便是默认了。李萧寒冷笑一声,起身绕过书案,向林月芽走来。
这声笑让林月芽顿感头皮发麻。
那双银线勾边的墨靴在身前停下,那股强大的压迫感再度袭来。
林月芽很想抬头与他对峙,质问他明明说话不算数,怎么还有脸来责怪她。
可她依旧不敢。
最终,还是林月芽没忍住,率先打破这种无形压力下的沉默。
她颤抖着将手指抬起,伸到李萧寒面前。
不用她再说什么,李萧寒看到她指节上的冻疮时,那股火气便瞬间消了大半。
“屋里没有炭盆?”
林月芽收回手,点点头。
李萧寒声音已不似方才那般冰冷,“就算没有,这也不是不好好练字的理由,懂么?”
林月芽自然懂,她只是不想练,她觉得练与不练,都没有逃出这里的希望,与其受累受气,倒不如让自己过得舒服点。
林月芽的小心思李萧寒怎会不知,只是他今日不想追究罢了,手上的冻疮姑且算得上为一个理由。
李萧寒无奈地长呼出一口气,气息将林月芽额前细软的发稍吹得轻轻飘动。
“待今日炭盆一进屋,便立刻练字,听到没有?”李萧寒说完,盯着面前的人看,却未看到半分表示。
林月芽还是在抵抗他,无声地抵抗。
李萧寒眉梢微抬,半晌后,对她道:“若是这次练得好,我便应允了。”
顿了一下,他鬼使神差似的补了一句,“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说完李萧寒便开始后悔。只是对上那双水汪汪的眼睛时,他心头上那异样的感觉再度出现。
罢了,说了便说了。
李萧寒刻意用不耐烦地语气道:“限期三日,三日后若是有一个错字,日后便不用写了。”
林月芽拇指与食指反复揉搓,能怎么办呢,眼下便只能再相信他一次了。
下定决心,林月芽一刻也不敢再耽误,她冲李萧寒行完礼,立刻就跑回小屋去练字。
碧喜也正在学着做绣活,看林月芽着急地翻柜子,赶紧搁下手中针线帮她拿东西。
“侯爷没说你?”碧喜问。
林月芽摇摇头,碧喜好像早就猜出来似的,平静道:“哦,所以你又肯学了。”
林月芽将笔墨纸砚摆放好,准备研磨。
碧喜拿胳膊肘碰她,“行了,我来帮你磨,你赶紧做正经事。”
碧喜看林月芽那副急哄哄的样子,心下不由摇头,傻丫头,这又是让侯爷给诓了吧。
林月芽一页还未写完,两个烧得极旺的炭盆便送了进来。
碧喜又惊又喜,她抱着林月芽恨不能亲上一口,这样想来,侯爷待林月芽也不算差。
林月芽也被她那副样子逗笑,两人缠在一起打闹玩笑。到最后晚膳时,有人过来传话,季嬷嬷在云腾院外等她。
林月芽亦是许久未见季嬷嬷,以前在西院住时,天定能见上一回,这次一算,竟有近一个月未见。
林月芽心中,季嬷嬷已是她的亲人。再看到她时,眼泪控制不住向外涌。
季嬷嬷红着眼拉住她的手,低低叮嘱道:“傻丫头,莫要在院门口哭。”
月芽是想嬷嬷了,林月芽抹掉眼泪,慢慢开口:嬷嬷怎么这般久不过来看我?
季嬷嬷住在格兰院,以林月芽的身份,没得通传是进不去的。
从前偶尔能进一次,也是因季嬷嬷带着,进去帮忙放个东西便又得赶忙出去。
季嬷嬷叹气,“我这腰不争气,那日从西院回去后,上石阶时闪了一下,把腿给摔了。”
林月芽心里一紧,原是受伤了,怪不得这样久都不来寻她。
她忙在季嬷嬷一双腿上打量:看郎中了吗,可好了?
季嬷嬷将她拉起,摇头道:“已经无妨了,这不是休息好才来寻你的么?”
说完,季嬷嬷看了眼身后的云腾院,拉着林月芽便向远处走。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3-22 15:22:09~2022-03-23 10:13:2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17 1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十三章
二人寻了一处无人的廊道,林月芽扶着季嬷嬷坐下歇脚。
季嬷嬷见林月芽一段时间未见,面色红润不似过得艰难的样子,终是松了口气,“你早前不是说侯爷允你出府么,怎地进来做了通房?”
林月芽原本就满心委屈,一听季嬷嬷这样问,眼眶便开始发红,她将事情简单道出。
怎会有如此差错?
季嬷嬷听完后,一口气憋在胸口,许久才缓缓呼出,“那可同侯爷说清了?”
林月芽也不知到底说清没有,这当中的事,一时间三言两语解释不出。
见她垂眸不语,季嬷嬷心下便已有了结论。她警惕地四下张望一番后,才又低低地道:“月芽,断了出侯府的念头。”
林月芽愣住,不可置信地看着她。
季嬷嬷握住林月芽的手,恳切地道:“我进府时,侯爷才刚至两岁,这二十年中,从未有一个女子能进他的门,外面那些个女人想尽什么办法都进不来,你随口一句话,当真就能进来么?月芽啊,听嬷嬷一句劝吧……”
林月芽松开季嬷嬷的手,噙着泪冲她摇头。
“孩子啊,”季嬷嬷又一把将她的手紧紧握住,眼中亦是浮出泪水,“不管如何,侯爷如今是对你上了心的,你若是执意要走,惹恼了他对你一点好处也没啊!”
林月芽摇头道:不会的,侯爷答应我了,他会放我走的。
她不明白,明明是李萧寒的错,为何所有人都要来劝她,碧喜劝她,春萝劝她,如今就连季嬷嬷也要劝她。
季嬷嬷见一时半会儿说不通,便只能在她手背上又拍了几下,“月芽,凡是莫要强求,不管侯爷怎么说,你定不要硬来。”
见林月芽紧抿着唇不肯松口,季嬷嬷只好无奈道:“实在不行,还有别的法子。”
别的法子?林月芽忽地抬眼看她。
季嬷嬷没再说下去,只是冲林月芽手背上拍了几下。
与季嬷嬷分开后,林月芽回去便开始练字。
三日期限眨眼便到。
这日一早,李萧寒从大理寺回来,他没用午膳,直接将林月芽叫来书房。
林月芽进来时,眼下微微发青,一看便知这几日是下了功夫在练字。
李萧寒对她的态度很满意,自然对她努力的成果更为满意。
林月芽瞧出今日李萧寒心情似乎不错,待他检查时,还特意将书案上盏茶恭敬地递上。
倒是极有眼色,李萧寒接过茶盏时,看了林月芽一眼。
林月芽不急不躁,耐心地站在旁边等他。
可等了许久,等到林月芽手心已被汗水浸湿,也未见李萧寒有任何表示。
林月芽沉不住气了,她来到李萧寒面前,再次跪下。
李萧寒放下手中茶盏,起身道:“这便等不及了?”

哑后 第14节
林月芽没说话,抿着唇望他。
李萧寒理着衣袖道:“起来。”
林月芽不起。
李萧寒看她,“你不是要离开侯府么,怎么,不愿走了?”
林月芽先是一愣,随后意识到李萧寒在说什么,先是不可置信,随后笑意便浮现在脸上。
她起身冲李萧寒深深鞠了一躬,并笑着对他道:谢谢侯爷。
李萧寒目光在那对儿好看的梨涡上停留一瞬,很快移开。
他起身大步朝外走去,待走到门槛处才发觉林月芽没有跟上来,于是转身对她道:“若是不走,我便反悔了。”
这、这就走么?林月芽来不及多想,连忙追了上去。
路过那间小屋时,林月芽看到碧喜在窗后看她,林月芽不敢去解释,也来不及收拾东西。她怕李萧寒一个不高兴就后悔,只得脚步不停得紧紧跟在他身后。
侯府大门外停着一辆马车。
竟连马车都备好了?
林月芽还是觉得哪里不太对劲儿,可李萧寒根本不给她思考的时间,两步便登上马车,直接坐了进去。
身后夏河催促着林月芽,“林姑娘还不上车,是不打算出府了?”
林月芽一听,忙不迭就往上爬。
她何曾坐过马车,当初从乐城来上京时,那一路她倒是坐过好几次的牛车,牛车又臭又硬,从上面下来时,她满身都是臭味,擦洗了好多次才将那股味道擦掉。
马车里李萧寒坐在正中,林月芽没敢往里面走,只敢坐到最外侧的边角上。
她刚一落坐,马车便出发了。
街道上熟悉的声音,让林月芽心里又紧张又激动,直到马车使出去一段路程,她才逐渐回过神来。
她想问问李萧寒,他是要送她去何处。
可扭头看李萧寒时,他竟闭着一双眼睛在休息。
林月芽悄悄掀开车帘的一角,向外看去。这是去往永乐街的路。
林月芽将帘子放下,坐立不安地揉着衣角,最后实在忍不住,慢慢向里面挪去。
李萧寒也没有想到,熬了一宿的他,竟会在这狭小的马车中打起盹儿来。
他打记事以来,便入睡困难,太医郎中寻过不少,药也喝过百副,却依旧不起作用。
不知为何,今日马车一动,他竟袭来阵阵倦意。
朦胧中有人在扯他衣袖,李萧寒睁开疲惫的眼皮,见是那双细长精巧的小手,身侧握紧的拳头渐渐松开。
“何事?”他声音沙哑。
林月芽指了指外面,道:去哪儿?
李萧寒淡道:“带你买衣服。”
林月芽瞪着一双圆眼看他,片刻后似是恍然大悟,点点头冲他做了一个“谢谢”的唇形,随后快速地挪远,又坐回边角。
李萧寒看着那个娇小的身影随着马车晃晃悠悠,嘴角不由微微提起。
马车停在永乐街的一家成衣铺前。
林月芽去年来过这里,那时她是来替季嬷嬷来取长公主的狐毛披肩的。
印象中这家店铺的衣服,随便一件都价格不菲,她从前过来也只是拿余光扫上一眼,从未上仔细瞧过。
成衣铺的老板娘早就在门口候着,一看到永安侯府的马车,便提着裙子迎了出来。
她身上带着浓浓的脂粉味,李萧寒一看到她就蹙起眉头,老板娘很有眼色,立即向后退开几步,笑着道:“知道侯爷要过来,咱们一早就给清场了。”
果真是王公贵族,买件衣服竟还可以如此劳神,林月芽不禁咋舌。
李萧寒一进去,就寻了个椅子直接坐下。
“喜欢哪个便拿哪个。”他对林月芽道。
老板娘起初以为李萧寒身后跟着的是侯府婢女,可听到李萧寒的话,不由一愣,随即看到林月芽那张脸后,便立即反应过来,原来今日的主角是她啊。
老板娘迅速上前,极为热情地对林月芽介绍推荐。
李萧寒见林月芽眉头紧蹙,便冷声道:“你闭嘴,叫她自己看。”
老板娘瞬间哑声,她跟在林月芽身侧,一直悄悄打量她。
这女子看装扮不过寻常女婢,乍一看似是不起眼,可细细打量,便能瞧出她绝非俗人,她面容白皙,五官精致,尤其是那双眉眼,灵动清澈,宛如一汪源源不断的清泉,让人多看几眼便忍不住心尖一跳。
怪不得能让永安侯肯替她费心思。
林月芽来到一排衣裙前,这些衣服都是极好的料子,花色搭配得巧妙绝伦,走线与纹路也极其精致。
林月芽有些看呆了,她边仔细看着,边下意识在心里分析起那些花纹该如何仿学。
“可有喜欢的?”
李萧寒不知何时已起身来到她身旁。
林月芽目光扫过面前华丽的衣裙,倒不是想着哪件喜欢,而是在想,她从侯府出来时,身上一文钱都没有带,待会儿李萧寒一走,她便要饿肚子了。
若是她在这里随意挑一件衣服转手在香水路卖,应付几日生计应当不成问题。
林月芽最终将目光落在最里面那件碧色流光长裙上。
老板娘立即喜笑颜开,“姑娘真有眼光,那件可是我们这个季度的镇店之宝,款式色泽也正和姑娘相配!”
李萧寒冲老板娘扬扬下巴,示意她将裙子取下,随后回头对林月芽道:“试试看。”
林月芽忙摇头,这衣服又不是真要穿,她可是要拿来卖的,万一弄出褶皱,岂不是平白丢掉几文钱。
见她不愿,李萧寒便压下身子,低头在她耳旁沉声道:“我随时都有可能后悔。”
林月芽当然知道他说的后悔是指什么事,可她没想到的是,李萧寒会拿这种事来要挟她。
她惊讶地看着他,那神情就像是在说,“你怎么能这样?”
最终还是林月芽妥协,事情进展的还算顺利,她不能在这样关键的时候和他对着干。
林月芽只好从老板娘手中接过裙子,不情不愿地向换衣间走去。
作者有话说:
李萧寒:媳妇犯傻的样子,颇为可爱。
第十四章
林月芽从换衣间出来时,白皙的面庞染了一抹淡淡的绯红。
老板娘见过不少京中闺眷,可林月芽身上那股独有的灵气,她还是头一次碰到。
她围着林月芽看了一圈,面容上是藏不住的惊艳,将林月芽从头到脚称赞了一遍。
林月芽却没有半分喜悦,反而脸色越来越难看。
因她从小便觉得,长得美不是一件好事。若是她面目丑陋,也许祖母就不会生了卖她的心思,如今她依旧能伺候在娘亲身前。
所以林月芽的目光只是在长镜中停留了一瞬,便立刻垂下眼来。
李萧寒觉出她情绪不对,走上前问她,“不喜欢?”
林月芽一时不知怎么回答,其实对她而言,穿什么都一样,谈不上喜与不喜。
李萧寒就这样看着她,深沉的眼眸里带着隐隐灼热,没有丝毫避讳。
片刻后,他收敛神色,低声道:“很适合你。”
而林月芽原本正在想事情,猛一下听到李萧寒的声音,她下意识连忙后退和他拉开距离。
当真这样惧怕他,便不该动那要离开的心思,李萧寒脸色又沉了下来。
林月芽也觉出她方才的举动有些不太妥当,心里想解释,可一抬头看到李萧寒那张冷冰冰的脸,便只好作罢。
她转身准备回换衣间。
“干什么去?”李萧寒将她叫住。
林月芽指指衣服,当然是要将衣服换回来。
在李萧寒眼中,那衣服早就该扔了,她竟还要换回来,当真是蠢笨。
李萧寒冷声道:“不用换了。”
看出他情绪不对,林月芽不敢继续招惹,只好顺从地点点头。
可点完头,林月芽依旧要往换衣间去。
不仅蠢笨,还听不懂人话。李萧寒也不知怎么了,心头莫名起火,他下意识就伸手拉住林月芽胳膊,“听不懂我说得话么?”
林月芽吓了一跳,她看着胳膊上那张大手,神色极不自然地向李萧寒解释。
她拍拍胸口,又指指换衣间,慢慢道:我的衣服,还在里面,我要去拿出来。
李萧寒懒得再同她废话,索性便直接将人拉出铺子。
林月芽想要挣脱,可李萧寒那张手就像一把大钳子,将她的胳膊牢牢握在掌中,根本挣脱不开。
且她越是挣脱,他手上的力道越是加重,最后痛得林月芽眸子上泛起一层薄雾,李萧寒才意识到,方才的他竟然有些许的失控。
这份失控来的突然,也来的莫名,好像他与她在一起时,总会莫名其妙做些事,等他后知后觉反应过来时,却又会心生后悔,觉得自己不该那样做。
就如他将她收入院中,让她近身,教她习字,带她出府……
他实在不明白,到底出于什么原因,林月芽会成为特别的那个人。
二人来到马车跟前,李萧寒才将手松开,林月芽说什么也不肯再上去。
她涨红着脸,一双柳眉紧紧蹙起,她着急地比划道:送到这里就可以了。
李萧寒冷笑,她竟当真以为他今日是要送她离开的。
“你不饿?”他望着她手腕上的红痕道。

哑后 第15节
林月芽晌午那顿饭还没吃就被李萧寒叫进书房,一直折腾到现在。她当然饿,可她不想和李萧寒再做纠缠,所以梗着脖子违心地摇摇头。
好巧不巧,她刚摇完头,肚子就叫了一声。
“即便你不饿,我也饿了。”李萧寒冷冷道,“吃完这顿饭,便结束了。”
说完,他两步登上马车,临进进去前,又冲林月芽丢下一句话,“可还想要你的身契?”
李萧寒坐回马车里,很快,车帘一动,林月芽乖乖地坐了进来,如之前那样,她离他远远的,坐在那个小边角处。
她的身子随着马车一起摇晃,就好像随时都会跌倒,李萧寒也不知为何,他的目光会一直落在她的身影上,直到马车在清月楼前停下,他才缓缓收回目光。
林月芽生平第一次进这样大的酒楼吃饭,她随着李萧寒来到二楼包厢。
点菜时,李萧寒问她:“偏好什么口味?”
还未拿到身契,林月芽心里烦乱,没有心思好好吃,她很想说,能吃饱就行,可抬眼对上李萧寒那双冷眸,林月芽又怕那样回答会让李萧寒不高兴,于是她想了想,抬手在桌上写下一个“甜”字。
酸甜苦辣这四字前两日刚学过。
这便对了。李萧寒唇角露出一丝不可察觉的笑容,看来字没白练。
很快饭菜就摆满了一桌,基本上都是甜口的菜。
林月芽见李萧寒动筷子,她才敢开始。
她夹了一块儿摆放在面前的糖醋丸子,刚一入口,酸甜可口的味道在舌尖上瞬间晕染,她唇角也在不知不觉中微微扬起。
林月芽忍不住又想夹一个,她抬眼悄悄去看李萧寒,正好对上李萧寒那双细长的眉眼。
原来李萧寒也正在看她。
他心情似是不错,语气比之前温了几分,“上次的桂花糕可吃得习惯?就在旁边,若是喜欢,我叫夏河去买。”
那桂花糕林月芽一个都未吃,全部进了碧喜的肚子里,林月芽没有回话,心虚地垂下眼。
虽未回答,可她的神情太过明显,李萧寒冷冷地抽了一下唇角。
这丫头果真不识好歹。
林月芽感觉到李萧寒又不高兴了,后面的饭便吃得如坐针毡,她也不敢再细细品味,只求快点将肚子填饱后赶紧离开,她生怕李萧寒一个不高兴,就又后悔了。
林月芽吃完,坐在那里小口喝茶等李萧寒。
李萧寒吃饭细嚼慢咽,几乎听不到咀嚼饭菜的声音,整个吃饭过程极为得体规矩。
终于等到李萧寒放下碗筷,林月芽默默提了一口气,起身来到李萧寒面前,十分恭敬地屈腿行礼,她将双手放在身前讨要身契。
李萧寒没有看她,而是拿出帕子在唇角轻轻擦拭,随后又慢吞吞用茶水漱口。
待一系列动作完毕,这才悠悠开口:“已经满足你的需求了,往后便要更加努力练字。”
林月芽下意识点了点头,可随即怔住,半晌后才回过神。
她不可置信地盯着李萧寒,待她看清李萧寒面容认真不似玩笑,那双水亮清澈的眸子瞬间噙泪。
她咬着隐隐发颤的牙根,将手直直伸在李萧寒面前:给我身契!
李萧寒端起茶盏,极为平静地道:“你的身契还在侯府。”
林月芽白皙的脸颊被气得通红,整个身子肉眼可见的开始颤抖。
她上前一步,将手直接伸在李萧寒面前,似乎再多往前一寸,便会戳到李萧寒的眼睛。
李萧寒目光倏然阴沉下来,用余光睨着她道:“那日你对我提出的诉求是要离开侯府,今日我便带你离开了。”
说完,他呷了口茶,继续道:“怎么,是我理解错了?既然如此,那往后就踏踏实实学字,下次若是想对别人提出需求,便写得再详细些,省得叫人误会。”
误会?
到现在,他竟还要用这两个字来搪塞她。林月芽颤抖着放下双手。此刻她心里已经不光是气愤,还有失望和恨意。
若是她能开口,她必要好好问问李萧寒。他是公正不阿的大理寺卿,尊贵端方的永安侯,为何要对一个身份低微的婢女百般刁难?
春萝劝她,碧喜劝她,季嬷嬷劝她,即便她心中已经隐隐发觉不对,可她还是傻乎乎的相信了他。
“那日的事,并非我所愿。”
“只要你提出来,任何事我都能应你。”
“堂堂永安侯,还骗你不成?”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李萧寒对她说过的那些承诺,一遍遍在她耳中回放,最后,林月芽紧紧咬住下唇,再次扑通一下跪在他面前。
“起来。”李萧寒蹙眉冷冷道。
林月芽不起,她直直地看着他,虽然她跪在地上,看似卑微,可她的眼神中,分明充斥着责问与坚决。
固执倔强的人李萧寒见过太多,而无一例外地这些人最后都会在他面前屈服。
林月芽也断然不会是那个例外。
“起来。”李萧寒又道一遍。
不,她不起来,他答应过她的,他亲口答应的!
即便李萧寒此时的目光再压迫,声音再冰冷,林月芽看他的眼神也没有丝毫的躲避。
一瞬的寂静后,李萧寒忽地起身一把拉住林月芽的胳膊,几乎毫不费力就将她从地上提了起来。
还未等林月芽反应,就被他连拉带拽地向外走去。
她越是挣扎,他越是莫名烦躁。最后他直接将她整个身子拉到胸前,把那两只不安分的手,用力抵在她腰后。
林月芽的脸颊猛然撞入李萧寒怀中,她无声惊呼,想要用力挣脱。
可此刻她被李萧寒牢牢锁在身前,根本动弹不得。
“闹够了?”
见林月芽似乎已经放弃挣扎,李萧寒这才低低开口。
他说话时带着淡淡茶香的气息,在林月芽微红的鼻尖上轻轻吹着。
林月芽这才恍惚间意识到,这是他们继那夜之后,第一次挨得如此近。
想到那夜的不堪,林月芽紧紧咬住唇畔,她实在不想再哭了,即便此刻泪水早已布满双颊。
她颤抖着闭上眼,将眼眶内最后两滴泪水挤掉,待再次睁眼时,她双目通红,仰着下巴冷冷地看着他。
闹?
所以在永安侯眼中,一个卑贱的婢女渴望自由,只是玩闹罢了?
李萧寒以为她会求他,会骂他,会怕他,却怎么也没想到,她胆敢这样看他。
他冰冷至不近人情的气息,就这样吹在林月芽的脸上。
随即,李萧寒沉着脸用那极具威胁的口吻,对她道:“林月芽,不要反复挑战我的耐性。”
这是他最后的警告。
林月芽觉出这个男人绝不是在说笑,她到底还是畏惧他的,最后还是不争气地垂下眼来。她的确不该和李萧寒硬来,她完全没有那个资本和他对抗。
若李萧寒是云端上的人物,那她便是真正的命如草芥,又甚至,比那草芥还不如。
“月芽,不要和侯爷硬来,不行的话,我们再想别的法子……”
林月芽想起季嬷嬷那日的嘱咐。
的确,她不该和李萧寒闹的,她方才当真是着急昏头了。
林月芽后知后觉开始害怕,瞬间从一只炸毛的小猫,变为一只受惊的小鹿,在李萧寒怀中隐隐颤抖。
见她似乎逐渐平静下来,李萧寒语气也松了些许,“可想清楚了?”
林月芽垂眸,违心地点了下头。
李萧寒又问:“还要出府么?”
林月芽咬着压根,缓缓摇头。
想在李萧寒眼皮子底下做戏,并不是那样容易的,他眯着眼打量着她。
最后,他将她从怀里推开,手却依旧未放。他拉着林月芽走出清月楼,上了马车。待林月芽进到马车中,李萧寒才松开手。
林月芽连忙起身想要坐回之前那个小边角,却被李萧寒一个大掌按回身边。
她开口想要说什么,等了片刻后,最终还是闭了口,就这样看似乖顺地坐在他身侧,目光呆滞地盯着脚下木板。
“你……”
林月芽明明听到他说话了,却没有反应,一直盯着地板看,直到感觉到身边人似乎在生气时,她才抬起眼皮,不带任何情绪地看着他,等待他未说完的话。
李萧寒盯着她看了许久,最终沉下脸冰冷开口:“字还要学么?”
李萧寒想要的答案,再明显不过,只是林月芽没有想到,这个时候他说的竟然会是这个。
林月芽愣了一下后,很快便配合地点点头。
李萧寒收敛神色。
好,好得很,早就该如此。
作者有话说:
李萧寒:我坏,我承认,骂我吧。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仙女们:
仙女布丁草莓车厘子
1瓶
仙女大橘 3瓶
仙女葡萄酱 2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哒!!!!
第十五章
马车在永安侯府门前停下,一个老嬷嬷从里面迎了出来。

哑后 第16节
李萧寒走下马车,见是格兰院的人,便知是长公主着急寻他。
李萧寒回头去看林月芽,她依旧是马车里那副乖顺模样。
李萧寒也不知自己到底怎么了,心头又开始莫名的烦乱起来。
他嘱咐夏河送林月芽回去,这才随着老嬷嬷去了格兰院。
长公主已等他多时,念了不知多少遍佛经,最后嘴唇都发干,喝下一壶茶后,望着门口出神叹气。
终于看到李萧寒朝这边走来,长公主着急地站起身来。
“你带那婢子出去了?”
李萧寒还未彻底踏进门,就迎上了长公主质问的声音。
他原本就心头不快,此时脸色更加难看,便也不软不硬地回了一句,“怎么,母亲叫人跟我?”
长公主愣了一下,这才反应过来方才太过心急,触碰到了儿子的逆鳞。
李萧寒最不喜人窥探他,不论是行踪还是心思。
两年前太傅孙女王氏对他一见倾心,找人四下打探他行踪,李萧寒警告过一次未果,最后彻底将他激怒,直接就掀了王家老底,混上那个位置的,手上能有多干净。
王家来人直接求到长公主面前,却也没有半分回旋的余地。
那时长公主才忽然意识到,李萧寒不仅是她的儿子,他更是一个成年男人,早已脱离了她的掌控。
赵嬷嬷见状,赶紧就冲屋里人挥手,下人们像是没听到般低头垂眼地退了下去。
随后满面堆笑着给李萧寒倒茶,“侯爷误会长公主了,是老奴替长公主去云腾院送东西,没看到侯爷就多嘴问了一句。”
李萧寒没接那茶,目光威压地看着赵嬷嬷道:“云腾院里,是谁多的嘴?”
赵嬷嬷心里咯噔一下,回头去看长公主。
长公主这边气刚消了一半,一听李萧寒这样的语气对赵嬷嬷问话,心口瞬间又堵住了。
赵嬷嬷怕他们争执,赶忙就道:“啊,好像是那个、那个叫碧喜的丫头!”
李萧寒一边唇角微微扬起,眸中却无半分笑意。
赵嬷嬷果真是反应快,那碧喜是林月芽屋里的人,自家主子随侯爷外出了,随口与赵嬷嬷说上一句,好像并不算逾矩。
再者,李萧寒要是真的想追究碧喜,损的也是林月芽的面子。
李萧寒破有深意地看了赵嬷嬷一眼,这才将面前的茶盏端起。
赵嬷嬷是看着李萧寒长大的,说句逾越的话,她在心里甚至将李萧寒当成半个儿子。
可方才不过短短三两句话的时间,赵嬷嬷手心不知不觉就生出一层细汗。
赵嬷嬷僵着脸上的笑容,又走回去低声劝了几句长公主。
李萧寒毕竟是自己儿子,长公主就算心里有气也没有办法。
她长出一口气,耐下心来对李萧寒道:“那婢子身份低贱,不过一个通房罢了,你院中尚无正妻,如今亲自带着她出去,叫人看到背后该如何议论,谁还敢进侯府的门?”
李萧寒没说话,指节在身旁桌案上一下一下轻轻敲着,等着听她后话。
果然,长公主没等他回话,就继续道:“不是我要管着你,老侯爷在你这个岁数的时候,你都已经四岁了。”
听到长公主提起过世的永安候,李萧寒指节一顿,抬眼看向她。
长公主拿出帕子在眼角沾了沾,“我就你这么一个儿子,你一日不成家,我一日便心里不安,你叫我百年后该如何面对侯爷?”
其实前几年长公主也操心过李萧寒的婚事,那时候李萧寒还能耐下性子和她说上几句。
她在一众世家名门中仔细挑选了几个满意的女子,可拿到李萧寒面前时,却让他逐一否了。
“她爹的官运不会长久,日后必出大事。”
“她哥哥太过纨绔,将来恐会祸事不断。”
“她外祖家曾在前朝做事,不应交往过密。”
长公主一口气堵在心口,指着一个家世无比干净的文官子女,“那她呢?”
李萧寒当时睨了一眼画像,淡道:“太瘦了,不好生养。”
长公主气地拍桌,“整个上京就没有一个能入你眼的?”
李萧寒倒是诚实,直接就道:“没有。”
长公主气得半晌说不出话来,最后李萧寒对她道:“是儿子不孝,叫母亲费心了,既然操心儿子婚事会惹得母亲心烦,那日后便不要再在这种事上费神了,儿子自有打算。”
一番话将长公主彻底堵住。
也就是从那个时候起,长公主也索性不再去张罗这些事。可表面不张罗,不代表心里不着急。她知道李萧寒和那个陆渊交好,二人都未娶妻,她甚至猜想,他们之间会不会有龙阳之好。
每次一想到这里,她就无比的烦躁与害怕。直到前些日子李萧寒主动愿意将林月芽收进院里,长公主这才暗暗松了口气。
也许她这个儿子,终于在男女之事上开窍了。
一想到此,长公主又动起张罗婚事的念头。
长公主一面擦泪,一面看着李萧寒道:“早两年你说自有打算,娘便一直等你的打算,可到现在,与你同龄的京中贵子,孩子都能满地跑了,你呢?”
李萧寒淡笑一声,“为何要和他们比?”
长公主道:“那你要和谁比?”
李萧寒道:“从未想过和别人比,做好自己本职便好。”
“本职?”长公主越说越来气,不自觉就扬起语调,“给永安侯府传宗接代不算本职吗?”
李萧寒看着脸颊气得通红的长公主,平静地道:“一提婚事,母亲便会动气,既然如此,日后莫要操心了,儿子自有安排。”
“你瞧瞧!”长公主气得手指头都在发抖,她对赵嬷嬷道:“又是拿这句话来堵我!”
说完,长公主便捂住心口,蹙眉叹气。
李萧寒起身对她拱手道:“母亲身子不适,儿子这就给您去寻府上郎中。”
不给长公主再叨念他的机会,李萧寒说完转身就走。
长公主是真的气到了,她手指颤抖地指着门口,半天说不出一句话。
李萧寒对她向来恭敬,可似乎只有恭敬,她总觉得他待她不似儿时那般亲厚。
尤其是老侯爷死后,平日里若无要事,李萧寒甚至可以半个月都不来格兰院。
赵嬷嬷总劝她不要多想,可她就是觉得不对劲儿,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长公主合眼长叹一声,拿起佛珠开始默默念经。
念着念着,她忽然眼皮一抬,道:“我知道了,寒儿是在等莹盈!”
“莹盈?”赵嬷嬷想了片刻,这才恍然大悟道,“主子口中的莹盈,是魏王嫡女莹盈郡主?”
“不是她,还能是谁。”长公主明明方才还在生气,一提到裴莹盈,心情顿时舒畅起来。
作者有话说: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仙女们:
仙女娇虑少女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哒!!!!
第十六章
赵嬷嬷自然是知道莹盈郡主是哪个,她之所以反应了片刻,是因为这两人的年纪。
裴莹盈是魏王嫡出排行最小的女儿,下个月才至及笄。而李萧寒今年二十有二,年长她近七岁。
在赵嬷嬷眼里,这两人从小就像兄妹,一时间让人很难往那种方向去想。
不过话说得好,家女像家姑,这个裴莹盈自小就有人夸她相貌随了长公主。
长公主对这个小侄女也甚是宠爱,从前时常会叫她来永安侯府小住。
十二岁那年,裴莹盈随魏王一道去了西州封地,临走那日,她特地来永安侯府,小小的姑娘哭红着鼻子说舍不得姑母。
每次想到这儿,长公主心里多少都会难过。
赵嬷嬷自然知道长公主对裴莹盈的喜爱,所以试探地问道:“主子是觉得,咱们侯爷迟迟不肯娶妻,是在等莹盈郡主及笄?”
长公主笑着点头,“这孩子打小就护着莹盈,你可还记得老侯爷养的那条狗?”
老永安侯年轻时喜欢养狗,他养的狗温顺忠诚,从不伤人。
可不知为何,裴莹盈六岁那年来侯府玩耍,当中一条狗忽然发疯般冲她撕咬。
李萧寒正好路过,直接就冲上去与疯狗搏斗,那时的李萧寒也才刚至十四。
疯狗死死咬住裴莹盈的胳膊不松口,李萧寒身边没有佩剑,想也没想直接徒手去掰那狗的嘴,当场便血流一地。最终,那狗被急急赶去的老侯爷一剑刺死。
李萧寒左手小指节错位,直到现在都不能完全伸直,而裴莹盈的左小臂上也留下了一排牙印。
一想起这个事,长公主不禁唏嘘道:“到底也是我们永安侯府亏欠了莹盈,好好一个姑娘家,胳膊留了那样的疤痕。”
赵嬷嬷帮她顺着后背,“长公主莫要伤神了,事情都已经过去了。”
长公主点头道:“再说寒儿,我一直当他是为了堵我,才说自有安排,可如今细细想来,他哪里是在推脱,他是心里装了人的,待过些日子莹盈及笄,我便修书一封送去西州,替两个孩子把线拉上。”
“不对,”长公主又忽然道,“待及笄怕是要来不及了。”
她的侄女那般娇贵可人,万一及笄后被许了人家,那可如何是好。
长公主越想心里越欢喜,立刻就让赵嬷嬷去备笔墨,她简直一刻都等不及。
李萧寒这边从格兰院出来,亲自去请郎中,随后又脚步不停直接出府去寻陆渊。
清月阁小二楼上,陆渊见到李萧寒时,惊愕不已。
“别装了。”李萧寒撩开裤摆端坐在陆渊面前,拿起黑子稳稳落在棋盘上,“方才你就在隔壁,想必也看到了。”
陆渊连忙摆手,“别误会,我可没有打探你的意思,今日纯粹是碰巧。听到你上来,原本还打算与你一道,可一开门就看见你拉着个小姑娘,怎么好意思打扰你们。”
小姑娘,呵。
李萧寒冷笑。

哑后 第17节
陆渊将白子落下,冲李萧寒挑挑眉毛,“是解毒那位?”
李萧寒抬眼看他,一副你如何知晓的神情。
果然猜中了,陆渊颇有些得意地道:“这么多年能近你身的,怕只有那位了,如此说来,还要感谢大皇子了。”
感谢?李萧寒恨不得一剑穿了他。
陆渊玩笑着道:“啧啧啧,老树终要开花了。”
李萧寒收走几个白子,瞪他道:“老?莫不是真元兄忘了,自己还要长我一岁。”
陆渊看着那几个白子,心疼道:“是是是,我老还不行么?”
其实真不怪陆渊这样想,李萧寒年岁虽不算大,但是为人处世上向来老练狠辣,所以他下意识就想到这句话。
李萧寒半晌没有说话,最后陆渊收他棋子时,才忽然开口。
“我起初以为她是教乐坊的人,后来得知是府上婢女,身家清白,便带着歉意收进了院里……”
李萧寒话未说完,就被满脸震惊的陆渊打断,“什么,你将人收进院里了?”
李萧寒淡道:“嗯。”
陆渊着实没有想到,他缓了半天才道:“既然收了,那便好好待人家啊,怎地我看你们走的时候,那姑娘好像不情不愿的。”
陆渊虽然没有看到林月芽的神情,可看她被李萧寒拖着走的模样,就能猜出两人闹别扭了。
李萧寒半晌不说话,再开口时语气冰冷,“她不愿意。”
“嗯?”陆渊眼睛瞪如铜铃,“不愿什么,不愿做你的人?”
李萧寒落下一子,眼神冷得骇人,“她想离开侯府。”
陆渊蹙眉思忖着棋局,点头道:“嗯,所以你今日才带她出府闲逛。”
“等等,”他忽然回过神来,惊讶地看着李萧寒,“你是说,她要离开侯府?”
李萧寒没有回话,抬手又收走几个子。
陆渊着实觉得新奇,要知道在上京城里,不论是才气相貌,还是家世品行,李萧寒永远是炙手可热的夫婿人选。
也不知究竟是怎样的一个女子,竟会对李萧寒避而不及。
“所以说,你对她上心了,而她却不愿意,一门心思想要摆脱你?”陆渊说得直白,丝毫没顾忌李萧寒的面子。
“上心?”李萧寒嗤笑,“我从不喜亏欠别人,不过是补偿她罢了。”
陆渊笑着摇头,果真是当局者迷,就连李萧寒这样聪明的人也会如此迷糊,“你可曾想清楚,到底是补偿她,还是补偿你自己?”
李萧寒蹙眉看他。
陆渊笑笑,不想再对此事多言,于是岔开话题道:“刘侍郎家中的事,你可听说了?”
李萧寒还在想陆渊方才的话,他心不在焉地摇摇头。
云腾院这边,林月芽一回到小屋,就被碧喜拉住不停地询问。
“月芽你去哪儿了,你怎么穿的这样漂亮,你身上有肉的香味啊……”
林月芽没有说话,她坐在床上,袖中一路紧握的双手,直到此刻才终于松开。
她因为太过用力,掌心被指甲戳得隐隐出了血迹。
碧喜见她脸色不好看,也不敢再多嘴,倒了盏茶递到她面前。
林月芽没有去接,她直愣愣地看着窗子的方向。
也不知愣神了多久,待日头渐落,院内开始发暗时,林月芽猛然起身向外走去。
碧喜怕她出事,连忙跟上去。
二人来到格兰院的一处偏门外。
碧喜帮林月芽给守门的小厮传话,“麻烦小哥去寻一下季嬷嬷吧,就说云腾院的林姑娘寻她有事。”
小厮原本是不愿意去的,可一听是云腾院的姑娘,他自然猜得到是哪位。
小厮斜了林月芽一眼,搓着手指漫不经心道:“不是小的我不愿去,季嬷嬷是长公主身边伺候的,白日里繁忙,也不知在不在房中?”
林月芽猜出他是想要银子,可她方才出来匆忙,什么都没带。
碧喜抿唇看了看林月芽,不情不愿从怀中摸出一个铜板,递给那小厮。
“这……”打发叫花子呢吧!
小厮皮笑肉不笑地接过铜板,扁着嘴说:“行,那我替林姑娘跑一趟,若是季嬷嬷不在屋里,我也不好寻她,你说是吧?”
林月芽看向碧喜,比划道:回去就还给你。
碧喜难为情地摇头道:“我真的没了。”
小厮听到碧喜的话,直接就道:“嘚,那咱不耽误工夫,我赶紧跑一趟去。”
也不知小厮到底去没去,总之他很快就回来了。
他对林月芽摇摇头,“姑娘,可不是咱不帮你,是真没看到季嬷嬷人,格兰院规矩重,我总不能给你满院子寻人吧!”
林月芽心里再着急,眼下也没有别的办法,她只好守在偏门外,直到日头彻底落下,碧喜开始不停催她,这才只好朝回走。
待二人走得稍远些,碧喜终于忍不住开始咒骂那小厮。
林月芽低头看着脚下的路,心里一直在琢磨那日季嬷嬷的话。
“若是侯爷不允,不要硬来,咱们还有别的法子。”
可除了侯爷亲自松口将她放走,还有什么法子呢?
且不说她身契不在,逃出去后被人发现会直接送官,就永安侯府这样戒备森严的高墙大院,她想要翻越出逃简直痴人说梦……
林月芽心不在焉地走着,碧喜从旁咒骂的声音她左耳朵进,右耳朵出,根本没听进去。
直到她听见碧喜说:“若是给他一锭银子,就算季嬷嬷掉进粪坑,他也能亲自下去将人给捞上来!”
林月芽这才顿住脚步,扭头看向碧喜。
碧喜意识到话不太对,赶紧和她解释,“我可不是咒季嬷嬷,我是说求那种人办事,你好声好气和他说话根本没用。”
林月芽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是了,就如她卑微地去求李萧寒一样,根本不起作用。
碧喜接着道:“就算他不愿意,那铜板不收便是,还装腔作势进去转一圈,我听那脚步声根本连十米都没走到,就是在戏耍咱们!”
是,当你没满足他时,他不仅不会帮你,甚至还要戏耍你,捉弄你。
就如今日的李萧寒。
林月芽十指慢慢握紧,那小厮想要银子,只要给足银子他就才愿意办事,可李萧寒呢?
李萧寒到底想要什么才愿意放她离开?
林月芽想了一路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
回到云腾院,用过晚膳,下人们送来两样东西。
一箱衣服,五盒桂花糕。
那箱里的衣服,林月芽一眼就认了出来,皆是今日去过的那家成衣铺的,且正是她细细打量过的那几件。
而那桂花糕,还是热乎的。
一盒里面足有八块儿,总共四十块。
碧喜惊呼道:“侯爷可真舍得给你花钱,一下送你这么多,咱们吃几天才能吃完啊!”
林月芽腹诽,哪里是舍得给她花钱,分明是气她上次没有吃。
既然李萧寒非要她吃,那她吃了便是。
又不是什么毒药,没必要在这些事上去较劲。
林月芽一面小口吃着,一面望着被碧喜一条条挂进衣柜的裙子出神。
作者有话说: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仙女们:
仙女焦虑少女 1瓶
(不要太焦虑了哦)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哒!!!!感谢在2022-03-23 10:38:49~2022-03-29 14:59:1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葡萄酱 10瓶;大橘 3瓶;娇虑少女 2瓶;布丁草莓车厘子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十七章
李萧寒回来时夜已黑透,冬日的寒风吹得人睁不开眼。
主屋旁那间小窗内还点着灯,路过时李萧寒不由停下脚步,望着那光亮出神。
刘侍郎的外室昨夜跑了,跑的时候不光带着银子,连同刘侍郎的账册一并带走。
大齐国法,为官不商。那账册便是刘侍郎暗中从商的证据。
刘侍郎暗雇杀手去寻人灭口,可没曾想,杀手行凶时正好碰到京兆尹。
李萧寒此生唯有二友,文乃陆渊,武便是熊威。
身为京兆尹的熊威,立即将那外室救下,带着账册直接呈禀殿前。
“女人信不得啊。”下午赶去清月楼的熊威提及此事时,不由感叹。
李萧寒当时便回他道:“将自己的过错怪在女人头上,便是无能的表现。”
熊威征了一下,随即点头道:“三殿下也是如此说的。”
一阵刺骨的冷风吹来,李萧寒轻咳两声,收回目光走进主屋。
小屋内正在低头练字的林月芽,听到外面的咳嗽声,笔尖亦是微微一颤。

哑后 第18节
十一月的上京大雪纷飞,不过半日路面就被白雪覆盖。
林月芽已有半月未见李萧寒。
这半月中,她只出了云腾院一次,便是同季嬷嬷见过一面。
季嬷嬷交代的话,她全部听进去了。
“侯爷不是个好糊弄的主,若想求他,必得先哄他高兴,若还不行,咱们还有办法。”
其实就算季嬷嬷不说,她也清楚,就连那格兰院守侧门的小厮,托他办事都得先将人哄高兴了,更何况是高高在上的永安候。
于是,她一边同春萝学规矩,一边练字。
今年屋中有炭盆,春萝又送了她一支药膏,手指上复发的冻疮很快就下去了。
李萧寒这半月每日都会回府,只是每次回来都已至深夜。
林月芽还暗自猜想,李萧寒莫不是已经将她忘记了,却没想当日夜里夏河就来找她了。
林月芽正照着一件衣裙上的绣花临摹,知道李萧寒要见她,连忙应了一声将手中针线放下。
原本她打算立刻就过去,可随后想想,她还是先将身上那件常穿的衣服脱掉,换上了一件碧色银线暗纹荷花的长裙,又从柜中取出一个墨色荷包,这才赶过去。
李萧寒头一次等林月芽这么久,他左手拿着书,右手指节在桌案上有节奏地缓缓敲着。
林月芽推门而入时,敲击桌面的手指终于停住。
待林月芽走到他面前,李萧寒才合上书抬眼看她。
半月不见,林月芽并没有因上次的事而消沉,且她面色红润,瘦小的脸似乎还较之前圆润了些。
看来日子过得不错,至少要比李萧寒想象中要好。
李萧寒冷笑,原是他多虑了。
“好吃么?”李萧寒问。
林月芽先是一愣,随后便很快意识到李萧寒是在问那五盒桂花糕。
她唇角挤出一丝笑容,很是配合地点点头。
只是这笑容极为敷衍。
李萧寒又问她:“方才在做什么?”
林月芽如实地比划道:缝东西。
净做这些浪费时间事情,李萧寒语气不悦,“可练字了?”
林月芽乖顺点头。
李萧寒颇感意外。
按照林月芽之前的表现来说,她应当不会好好练字才对,怎么半月不见,转性了。
李萧寒觉出今日的林月芽较之前不同,他双眼微眯打量了片刻,这才冲对面小书案扬了扬下巴。
林月芽也看出李萧寒不信她,她努力了半个月,就等此刻来证明自己,于是赶紧提着裙子跑过去坐下。
这次依旧是一字未错,书写的十分工整不说,字形还有了几分李萧寒的影子。
李萧寒喜怒不形于色,林月芽看不出他是否满意,长袖中手指紧张地在一起搓着。
这半月她已经很努力了,若李萧寒再不满意,她实在不知道该如何练字了。
林月芽低头看到李萧寒茶盏空着,压着内心忐忑,帮他将茶盏满上。
这是她第一次给李萧寒倒茶,且还是主动的。
李萧寒看了她一眼,随后对茶盏旁落下的那几滴水道:“水满则溢,写字也是如此。”
他见林月芽一副茫然的模样,叹了一声,指着当中一个字道:“写字不可使蛮力,这笔若是再放松些,会更像。”
林月芽看着那个字,内心依旧疑惑,但她还是装作明白地点点头。
随后她将茶壶放下,顺手就抬起袖子将书案上的茶水擦掉。
李萧寒眉头微蹙,“日后不许这样。”
林月芽愣了片刻,才明白李萧寒在说什么,她低头看看身上这身衣裙,的确,这衣服那般名贵,是应当好好珍惜。
李萧寒将她写的字拿到一旁,准备开始讲解今日要学的新字时,这才发觉身旁的人一直在出神。
林月芽手伸在袖中,不知在摸什么,半晌也不见动静,李萧寒轻咳一声,林月芽忙回过神来。
忽地就从袖中摸出一个墨色荷包,随后直接将荷包双手捧到李萧寒面前。
一双透亮清澈的眸子就这样望着李萧寒。
屋内瞬时静下。
林月芽看不出李萧寒是喜是厌,她等了片刻,只好暗暗叹气,可就在她准备将东西收回时,李萧寒忽然出声,“日后莫要再将心思用在无用的事上,浪费时间。”
无用之事是指林月芽送她东西的心意,还是单指这个荷包。林月芽一时分不清,可不管是哪个,她这个荷包也是送错了。
原本满是期待的那双亮眸,逐渐暗淡。
然而就在她收手的那刻,掌心上的荷包倏然被李萧寒一把抽走,他看也没看随手就向书案那头丢去。
还好,荷包落在了最边上,没有掉下去。
林月芽又是默默叹气,讨好不成,似乎又将人给惹了,可不管如何,她尝试了,尝试着去讨好他。
她能做的就是这些,不然呢,她实在想不到还有什么法子能将李萧寒哄开心了。
接着李萧寒又教了她几个新字,数量不多,笔画却比之前更难。
林月芽恭敬地接过李萧寒的笔稿,准备退下时却被李萧寒叫住。
“日日熄灯那么晚,却也不好好练字,不如就在这里练。”李萧寒冷着声道。
林月芽也没替自己辩解,反正李萧寒不喜欢猜她的话。再说练字,在哪里练都一样,更何况他的书房还这般暖和。
于是林月芽很顺从地坐到李萧寒对面开始练字。
也不知练了多久,她哈欠一个接一个,李萧寒的书房是真的暖和,手指头一点也不觉得冷,且倦意越来越浓,她强迫自己不要打瞌睡,可那双眼皮愈发控制不住,眼前方方正正的字也逐渐扭曲……
李萧寒看书入神,觉得屋里太过安静,这才想起来林月芽还在这里。
他抬眼看她,却发现她不知在什么时候已经趴在桌上睡了过去。
他没有叫她,而是望着那瘦小的身影微微出神,许久后,他的目光才从林月芽身上移开,落在了书案角落处,静静躺着的那个小巧精致的荷包上。
亏她想得出,竟以为这样一个东西就能讨好他……
林月芽是自己醒的。
她胳膊被枕得发麻,难受的睁开眼,看到眼前陈设时,吓得一个激灵就坐直了身子。
“在我眼皮底下还能偷懒,”李萧寒将书放下,语气不冷不淡,“怪不得将字练成那样。”
林月芽宛如一个做错事的孩子,她涨红着脸起身,将头垂得极低,根本不敢去看李萧寒的脸色。
“回去,明日再来。”李萧寒倒是没有继续责怪。
林月芽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她将李萧寒的笔稿小心翼翼卷好,临走时还不忘又去李萧寒身边替他将茶盏满上。
这次她只倒了八分满就立刻抬手,可即便如此,书案上依旧落了两滴茶水。
没等李萧寒说什么,林月芽已经在心里开始责怪自己,她怎么就这样笨手笨脚,连个茶水都不会倒。
可她往日根本不会在意这些事,从前她口渴了直接就在院里舀一瓢水喝,既省事又爽口。
如今她进了云腾院,日日有暖茶喝,更不会去管这样的小事,桌子有水渍,在她眼中是再正常不过的事。她实在不明白,为何这些贵人要在乎这一两滴水渍。
林月芽脸蛋愈发烧红,她下意识就想拿袖子去擦,可旋即想起李萧寒的叮嘱,赶忙将袖子撩起,抬起手就去抹桌子。
李萧寒实在看不过去,一把将那只又细又白的手腕握在掌中,沉着脸问:“没有手帕?”
李萧寒感受到林月芽手腕僵硬了一瞬,很快就松弛下来。
今日的她,似乎过分乖巧。
不过李萧寒依然能觉察道,她松弛的仅仅只是表面,那双过分纤长却一直发颤的睫毛出卖了她。
李萧寒唇角不自觉扬起一丝若有若无的弧度。
他就这样握着她的手腕,锐利的目光一直盯着她。
他看到林月芽用另一只手,在身上到处去寻帕子,好不容易寻到时,还偷偷抬眼去看他。
目光触碰的刹那,她又立即垂眼,赶忙去将桌面上的水渍抹掉。
李萧寒唇角的那抹弧度渐深,片刻后,他松开手,板着脸道:“白日里也不许偷懒。”
林月芽点头。
出门前,林月芽目光扫过李萧寒的书案,发现桌角边上那个墨色荷包已不见踪影。
她默叹一声,抿唇将门轻轻合上。
罢了,扔了便扔了,日后不做便是。
作者有话说:
李萧寒:我没有,你胡说。感谢在2022-03-30 00:00:00~2022-03-30 23:59:5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糖醋小排骨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32000091、大橘、34452816 5瓶;毛毛、喜欢星星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十八章
李萧寒看着林月芽推门而出,那轻飘飘的脚步声越来越远,他的目光才又回到书案上。
他眉头微微蹙起,四周弥漫着一股似有似无的淡香,从前的李萧寒最不喜胭脂水粉的味道,每每闻到,便觉得头疼。可不知为何,林月芽身上的这股味道,竟没有想象中那般令人厌恶。
李萧寒忽地没了看书的心思,他无奈将书合上丢至一旁。
近日科举案已近尾声,该如何处置早已板上钉钉,大理寺终于能清闲两日。

哑后 第19节
李萧寒却是个闲不住的,第二日他从大理寺回来时,带了一整箱的陈年卷宗,开始逐一翻阅。
每看到疑惑不解处,他便会下意识扫一眼对面空荡的书案。
午膳过后,他又叫夏河将林月芽叫来书房。
今日她换了一件粉色长裙,外面是藕色蝶纹薄衫,将她白皙的肤色衬得更加透亮粉嫩。
李萧寒不由多看了一眼,果真是人靠衣装。
屋内很快静下,只是偶尔传来喝水与翻书的声音。
不知不觉,二人在书房已经待了两个多时辰。
春萝端着一盘长公主亲自做的糕点,在书房门外站了许久。
李萧寒看书的时候,不喜欢被打扰。
可这糕点是格兰院送的,眼看时间久就要影响口感,春萝撞着胆子,抬手轻轻在门上敲了两下。
这两声果然打断了李萧寒的思绪,他面若冰川的沉下脸,抬眼时才记起,原来林月芽也在屋里。
方才太过安静,安静到他已经忘记了林月芽的存在。
林月芽正练得认真,她听到敲门声,下意识就去看李萧寒,见到李萧寒面露不悦地正看着她。林月芽以为李萧寒在责怪她,赶忙就放下手中的笔,起身去开门。
门外是春萝,她没想到林月芽会在里面,且一待就是两个多时辰。
二人对视一眼,春萝糕点递给林月芽,冲她微微颔首。
林月芽也冲她笑着点点头。
林月芽心里记着春萝教的那些规矩,小心翼翼地将门合上,闭眼强匀了几个呼吸,这才转身端着糕点来到李萧寒身旁。
她先是将糕点放到一旁的紫檀方桌上,随后撩开衣袖来到墙角的铜盆旁,仔仔细细将双手洗净,最后拿出帕子将水珠擦干,这才又回到李萧寒身侧。
她深吸一口气,用指尖捏起一块儿精致的糕点,屈腿递到李萧寒面前。
春萝教她的时候,她就红过脸,如今真的这样做时,脸颊便更加滚烫,手也不听使唤的开始发抖。
李萧寒看着面前的糕点,眉心微蹙。
他实在不喜吃甜食,尤其是不喜长公主做的甜食,甜腻齁人。
偏长公主兴致高时便喜欢做这些,做了还会特意叫人送来。
李萧寒不说话,林月芽便偷偷打量他神色,看他板着个脸,心里的紧张又多了几分。
她立即回想是哪个步骤没做对,可想来想去,春萝教的那些她都做了。
林月芽缓缓直起身,将糕点放回盘中,比划着对李萧寒道:我这次洗手了。
她将双手摊开,一双水眸无辜地看着他,仿佛在像他保证,她真的认真洗过手。
李萧寒看着这双白净却带着茧子的掌心,眉心慢慢舒展。
他看了她一眼,重新拿起书,将脸微微侧到林月芽这边。
林月芽见状,赶紧重新取来一块儿,小心翼翼地递到他唇边。
李萧寒薄唇微张,林月芽手臂隐隐发颤,当她的指尖感受到来自于李萧寒唇畔的温度与湿润时,那手指犹如碰到洪水猛兽,不受控制地向回缩去。
可就在此时,她的手腕忽地一下被李萧寒紧紧握住。
林月芽紧张地快要忘记了呼吸,她不敢去看李萧寒,只是盯着手中剩下的半块儿糕点。
李萧寒漫不经心地嚼着糕点,目光却稳稳落在她涨红的小脸上。
这张脸蛋在整个上京来看,的确算不得出挑,可偏她的这双眉眼,没有半分杂质,透亮如一汪清泉,在混沌复杂的上京里,李萧寒还未曾见过这样的一双眼睛。
看着看着,那夜迷离蛊人的景象从眼前一闪而过。
李萧寒喉结微动,目光从林月芽的眼睛,慢慢移到她粉嫩的薄唇上。
他看到粉唇微动,无声地道出两个字:侯爷……
这一刻,李萧寒似乎听到了她的声音,那声音轻如柳絮,轻轻柔柔在他心头上擦了一下。
李萧寒不由紧了紧掌心,将林月芽冰凉的小手拉到他唇畔前。
他就这样看着她,张开口将剩下的半块儿糕点放入口中。
在触碰到他的那一刻,林月芽手臂一抖,又想逃离,可她的手臂被李萧寒紧紧握着,根本不受自己控制。
她原以为李萧寒吃完这块儿糕点就会放手,却没想他不仅没有松手,还语气平静地与她说起了话。
“你可知,今年西州雪灾,死伤无数。”
林月芽略有耳闻,详情却不知晓,她一时不解李萧寒为何说起这个,茫然地点了下头。
“百姓流离失所,食不果腹。”李萧寒说着,将目光落在林月芽指尖沾着的些许残渣上,轻叹:“不可轻易废食。”
话音一落,他顺势就将林月芽的手拉到面前,将她那两根白玉般细长的手指含在口中。
温热湿滑的舌尖在她指尖上轻轻裹动,林月芽顿时脑中嗡鸣,待反应过来时,李萧寒已将指尖上的残渣吸吮干净,松开了她的手。
而整个过程中,李萧寒淡定自然,看不出一丝异样,就好像他是真的害怕浪费粮食,才顺手做了此事,毫无其他念想。
反观林月芽,她双颊滚烫至极,惊慌无措地一连退开好几步,手指紧紧收于身侧,不断用力绞着裙摆。
如此对比下来,倒显得是林月芽多心了。
李萧寒拿出帕子慢慢擦拭唇角,淡道:“余下的你拿去吃,莫要浪费。”
林月芽一时没敢上前,李萧寒收起帕子看她。
林月芽垂眼看地,两根手指还在裙边用力擦着,就好像上面沾了什么不洁的东西。
李萧寒眼神逐渐冰冷,甚至里面还夹杂着一丝阴鸷,“你不是好吃甜食么,怎么,难道想我喂你不成?”
林月芽心里一惊,这话要是放在以前,她定是不会信,可方才过后,她莫名便觉得李萧寒做的出来。
于是她低着头,连忙上前将那糕点端走,待她回到自己的书案边坐下,这才长长地舒了口气。
她喝下一盏茶,静坐片刻,脸色稍稍恢复。
只是她一时不敢再去碰那糕点,只要看一眼,就会想起方才的事情。
李萧寒似乎也并不打算再和糕点过意不去,他眉心微蹙着继续翻看卷宗,时不时还在本上记录一些细节。
天色渐深,晚膳时间已过。
林月芽后背僵直,腹部扁扁。她忍不住瞥了眼糕点,可随即又立刻收回目光。
“会伺候人就寝么?”李萧寒忽然起身。
林月芽愣了一下,连忙站起身来,抿着唇半晌不作回应。
李萧寒却道:“我听夏河说,你跟着春萝学规矩有段时间了。”
林月芽如实点头。
李萧寒语气沉下道:“这些她没教给你?”
教了,且教了好几日。
林月芽也学会了,但是她不敢,至少今日不敢。
她揪着裙摆,手心里满是冷汗。
见她依旧不语,李萧寒便冷冷道:“春萝入府这么多年,却没能将你教会?”
林月芽听到李萧寒这样说,一时害怕他为难春萝,于是硬着头皮上前,对李萧寒做口型道:奴婢,会。
“确定?”李萧寒眉梢微微扬起。
林月芽抿唇点头。
一时屋内无声,片刻后,李萧寒道:“晚膳过后,来寝屋伺候。”
林月芽恭敬地冲他行礼,转身来到门前准备离开时,身后飘来李萧寒淡漠声音。
“不可废食。”
林月芽顿时头皮发麻,她快步走到书案旁,端着那盘糕点退了下去。
作者有话说:
李萧寒:浪费可耻。
感谢在2022-03-29 22:31:01~2022-03-31 22:25:0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糖醋小排骨、葡萄酱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34452816、32000091、大橘 5瓶;毛毛、喜欢星星、墨染红尘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十九章
小屋里,林月芽望着桌上饭菜出神。
一旁碧喜捏起一块儿糕点,吃得津津有味,她又拿起一块儿递到林月芽面前,“月芽你不饿吗,怎么不吃东西呢?”
林月芽还在想事情,下意识就去接她递来的糕点,可当她指尖碰到糕点时,耳边忽地传来一句“不可废食”,林月芽当即便回过神来,顿觉那糕点无比烫手。
碧喜不解地看她,她强撑着摇摇头,没敢再去接。
晚膳过后,碧喜知道她还要去寝屋里伺候,惊讶不已,她拉住准备出门的林月芽,紧张兮兮地问:“月芽,你、你今晚还回来么?”
林月芽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碧喜在暗示什么,她在碧喜手心上作势用力拍了一下,怪责地比划道:想什么呢,就是去伺候洗漱。
碧喜尴尬地笑笑,目送她出屋。
林月芽原本没有往那方面想,被碧喜这样一问,她心里也不由一紧,可当她进屋看到紫檀桌旁依旧面容冰冷的人时,那方面的顾虑便渐渐散去。
见她进来,李萧寒起身来到床榻前,将双臂抬起。
林月芽顿了一瞬,才连忙来到李萧寒面前,这是她第一次主动凑到他面前。
李萧寒下巴微扬,目光落在林月芽身上。
他看着那一双细长白皙的手,一颗颗将他衣扣打开。

哑后 第20节
李萧寒自打记事以来,身边就未曾有过近身女婢伺候,他不喜和人太过亲近,即便是夏河,也只是帮他退下大氅和罩衣,再近身的便不会去碰触。
所以当林月芽站在他面前时,李萧寒有些许不适。
林月芽动作极为小心,就好像面前的李萧寒是个极其尊贵的玉器,稍不留神就可能被碰到摔碎。
李萧寒看着极度认真却有几分笨拙的人,唇角不知不觉微微勾起。
林月芽慢慢脱下李萧寒的一只袖子,绕去他身后时,李萧寒垂下手臂,手指无意间从林月芽的墨发中滑过。
她发色乌黑,冰凉顺滑,一下便从手中溜走,只留下一抹似有似无的清香。
依旧是源于林月芽身上的味道,向来不喜胭脂水粉味道的李萧寒,似乎从不讨厌她身上的这股味道,甚至还觉得有点好闻。
终于将外衫脱下,林月芽暗暗松了口气,她将外衫挂好,去对面净室打水。
净室里早已备好热水,林月芽只需将水温调试好,就能端出来伺候洗漱。
她端着铜盆回到寝屋,李萧寒已坐在榻边,屋里过于闷热,他便将胸前两枚扣子解开。
见林月芽过来,他将袖口向上一提,随着他动作,不经意间露出了结实白皙的胸膛。
林月芽目光无意从他身前扫过,顿觉颊边滚烫,立即收回目光,将头垂得更低。
净脸时,林月芽拿着温热湿润的帕子,一想到要帮他擦拭脸颊,小手臂便不受控制地开始微微颤抖。
李萧寒望了她一眼,若真要她来帮他拭面,恐怕能将他眼睛给戳了。
李萧寒淡笑一声。
既然如此怕他,便不要在他面前做出一副讨好的模样,既是选择对他顺从,就不要这般胆怯唯诺。
李萧寒觉得那微微颤颤的样子十分碍眼,没等林月芽靠近,直接抬手将帕子抽走。
擦完脸后,他无奈地将帕子扔进盆中。
水花四溅。
林月芽心中叹气,她也不想将李萧寒惹恼,可她就是控制不住自己的心神,尤其是面对李萧寒时,她下意识就会害怕。
默叹一声,林月芽将盆子端回净室。
很快,她又提着半桶温水回来了。
李萧寒看着那个摇摇晃晃瘦弱的身影,不由在想,她这样的身板,到底是怎样在侯府做了这么多年活的。
林月芽只是知道李萧寒在看她,却不知他在想什么,还当他是嫌她慢,于是加快脚步。
好不容易来到李萧寒面前,放下桶的时候,她抬袖抹了把汗,片刻也不敢再耽误,手脚麻利地帮李萧寒褪去鞋袜,待他两脚入桶,林月芽目光无意落在了一旁的地板上。
原本光滑整洁的地板上,赫然留下了几道抓痕。
她的心绪被猛然揪回到那个如噩梦般的夜晚。
李萧寒觉出她忽然不对劲儿,便随着她目光看去。
看到那些抓痕时,他也忽地愣住。
那晚的场景他这几月中,时不时都会梦到,甚至白日里那些片段也会零零星星在脑中闪过。
她倒在地板上,面容被不断涌出的泪水浸湿,身子在有节奏的晃动中,止不住地颤抖。而这块儿地板上的抓痕,正是她忍受不住时留下来的一道道血痕……
李萧寒收敛情绪,去看林月芽。
此刻的她眼中噙泪,清泉般的眸子在昏黄的灯光下显得更加透亮,她咬着唇,由于太过用力,下唇已经开始泛白。
她原本就半跪着,此刻更像是因为恐惧和委屈而蜷缩成一团,委屈巴巴,瘦小得惹人心怜。
李萧寒垂眸,轻咳一声,“罢了,我自己来。”
林月芽僵立在一旁,她压抑着内心不断的翻涌,强迫自己就这样静静地看着他。
待李萧寒洗完,低唤了她一声,林月芽才回过神来,匆忙将水桶提走。
回来时她眼中泪水已不在,似乎方才那段不堪的回忆并不存在,一时间她又成了那个胆小却一心想要将他服侍妥当的小姑娘。
一时屋内无声,春萝教的那些都已做完,林月芽望着李萧寒,紧张又无措。
李萧寒也回看着她,半晌后,问道:“可还学了什么?”
接下来要做的事,春萝也与林月芽提过两次,每次她都涨红着脸摇头不肯听下去。再加上方才出门时,碧喜的那番话,林月芽吓得脸色倏一下白了。
林月芽从来不擅长做戏,她的心思就明晃晃挂在脸上。李萧寒只一眼就看出她在想什么。
他好看的眉峰微微挑起,语气无奈地道:“可会捏肩?”
啊?原是她想多了。一想到她方才竟然会想那种事情,便又羞又臊,白嫩的小脸上不知不觉蹦出一朵浅浅的红云。
林月芽怔了怔,随后很快点头。春萝教过她,让她在书房伺候的时候,若是看到李萧寒坐久了,便可去试着帮他捏肩。
李萧寒向里侧挪动,将后背对向林月芽。
林月芽立在他身后,刚要抬手,李萧寒肩膀上的里衣忽然滑落,露出大半个肩头。
林月芽呼吸一滞,连忙就去帮他拉,与此同时,李萧寒也抬起手,且动作快她半拍,不偏不倚直接握住了林月芽的手。
只是一瞬的触碰,便被林月芽立即抽了回去。
冰凉的指尖犹如那捋发丝,再次从李萧寒温热的掌中溜走。
李萧寒有一瞬的愣神,随后很快将衣衫拉好。
林月芽上前开始帮他按肩。
夏河有时也会帮他按,力道足够,却少了些细腻。
林月芽虽说掌中粗糙了些,却有着女儿家独有的柔软,她手指轻柔,力度恰到好处,整个肩颈都能揉捏到位。
李萧寒顿觉肩颈的酸痛得到缓解,他微合着眼,不知不觉起了困意。
林月芽按了许久,最后实在没有力气,慢慢将手松开。
屋内太过安静,只能听到李萧寒沉稳冗长的呼吸声。
莫不是睡着了吧?
林月芽带着疑惑偏过脸侧身看他。
果真是睡了。
她很是不解,为何李萧寒可以这般坐着睡着,上次在净室时,他坐在浴桶里也是如此,那日带她出府时,坐在马车里也能睡。
他为何总是这么困呢?
大理寺卿这样大的官职,连睡觉也顾不上么?
这样看来,倒还不如府她们这样的婢女,从前她虽然日日做粗活,可是每顿都能吃饱,每夜也能睡足,哪里会困至如此。
林月芽不知不觉盯着李萧寒看了一阵,待回过神来,目光下意识就落在了他微微蹙起的眉心上。
李萧寒生得极美,可以说是她见过的人里,生得最美的,不论是男人还是女人,都不如他的样貌。
他好比一块儿精心雕琢的美玉,举手投足中都透着轩华与尊贵,若他神情不那么冰冷肃厉,便一点也不会叫人惧怕。
她的目光落在李萧寒眉心的褶皱处,莫名想起一个词,美玉无痕。
他蹙起的眉头,似乎正在破坏这张美玉。
林月芽也不知怎么了,竟下意识抬起手,生出一种想要帮李萧寒抚平眉心的冲动。
就在她即将触碰到李萧寒时,林月芽猛然一惊,立刻将手收了回去。
她对自己方才生出的那抹冲动,感觉到无比的震惊与后怕。
林月芽焦躁不安地立在李萧寒身后,等了一阵,见他还未醒来,便上前在他肩头轻推了一下。
只这一下,李萧寒便倏然抬眼,他猛然回神,一把将林月芽还未落下的手紧紧握住。
他眼白中充着血丝,目光隐含杀意地看了过来。
见是林月芽,那股杀意才渐渐散去。
林月芽亦是被他吓到,好半天才回过神来,就方才那一下,她的手腕便已红肿,她相信,若是李萧寒看到的不是她,又或者没有反应过来,下一瞬她便极有可能会死。
李萧寒神色很快恢复,他转身坐正,问道:“我睡了多久?”
林月芽略微沉吟,无声回答:约摸一刻钟。
李萧寒将手掌摊开在她面前,声音沙哑地道:“我记得教过你,写下来。”
林月芽面露犹豫,还未彻底从方才的惊惧中回神。
“怎么,忘记了?”李萧寒抬眼看她。
她眼底中的害怕太过明显,明显到李萧寒这次想忽略都忽略不掉。
他不由蹙眉,神色逐渐冰冷。
他审案无数,那些人或惧他,或恨他,他从未觉得有何不妥。
可每当他与林月芽一起,看到林月芽有意无意露出的惊惧时,都会心头不适。
就如现在,林月芽顶着那张泛白的小脸,连看都不敢看他时,他就恨不得直接上去将她脸摆正,让她正视着他来回话。
李萧寒缓缓转动着拇指上那枚玉扳指,面色冷得骇人。
林月芽觉出气氛不对,便也不敢和他较劲,索性上前握住那张大手,用指尖写道:一刻钟。
她一笔一划写得极慢,极轻,犹如一根羽毛在掌心搔弄。
待写完,李萧寒立即握拳,将手收回。
直到林月芽退下,整个寝房陷入熟悉的静默,他才又将那手掌摊开在面前,手中什么也没有,而那被羽毛骚弄的痒痒的感觉,似乎还在。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3-31 22:25:03~2022-04-01 22:26:0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仙女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仙女:
小仙女我不是刘波 30瓶!
小仙女拾柒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哦!感谢在2022-03-31 22:25:03~2022-04-01 22:26:0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我不是刘波 30瓶;拾柒 5瓶;

哑后 第21节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二十章
李萧寒一宿未眠,直到夜空东边的一角泛起淡淡光晕,他才睡去。
这一夜,林月芽也未曾合眼,她躺在床上辗转反侧,见天亮了,索性直接爬起来洗漱。
碧喜起来后,看到她顶着一双乌青的眉眼,忙劝她补觉。
林月芽却摇摇头,连早膳都没用,揣着银子就往格兰院去。
碧喜也顾不得吃,随手抓起个馒头就追了上去。
格兰院守侧门的小厮老远看到林月芽,就笑着迎了出来。
这次林月芽没与他废话,直接将准备好的碎银拿出。
小厮收下银子,一刻也没耽误,转身就去找季嬷嬷。
林月芽正在焦急等着,就听到头顶上方传来一声猫叫。
一只瘦小的黄猫正端坐在墙头,它眼睛微微眯起,望着墙下看过来的林月芽,看着看着,它又将脑袋一歪,轻柔地叫了一声:“喵。”
晨起柔和的日光与这声酥软的叫声,让人心尖上顿觉酥酥麻麻。
林月芽下意识就想伸手去摸,却被碧喜拦住,“哪里来的小猫,当心它咬你!”
林月芽笑着冲她摆摆手:不会的。
她知道猫咪若是冲人挤眼睛,那便是喜欢你的意思。
幼时她养过一只猫。
有一日她在院子里干活,一只狸花猫跳了进去。它毛发柔顺光亮,林月芽一见便觉得心里喜欢,回屋掰了半个馒头给它。
自打这之后,那狸花猫便时不时来找她玩。它特别喜欢林月芽帮它挠下巴,有的时候日头好,她就抱着狸花猫坐在院里,一边晒着太阳,一边帮它抓身上的跳蚤。
她在心里给它取了一个名字,小梨花。
那日她抱着小梨花在院里晒太阳,祖母突然回来,见她没有干活,便开始狠狠责骂她,小梨花见到,冲着祖母炸毛,口中不断低吼。
祖母一来气,拿起身旁的铁锹拼命往小梨花身上砸。
林月芽大哭上前去拦,可她哪里有祖母力气大,祖母一把将她到地上,当她再抬眼时,小梨花已经奄奄一息,身下的黄土逐渐被血水染红。
小梨花是林月芽儿时心里的一个痛点,如今再看到小猫,在怨恨祖母的同时,她还是会愧疚,愧疚她没有保护好它。
林月芽冲小黄猫伸出双手,小黄猫倒是一点也不怕它,一下就跳进她怀中,一面在她身上蹭,一面发着咕噜咕噜的声音。
碧喜见这小猫讨人喜,也的确没有伤人的意图,忍不住用手摸了两下,“月芽你要养它吗?”
林月芽脸上的笑容僵住,儿时她保护不了小梨花,现在她有能力保护它么?
恐怕还是不行。
再说,她终究是要离开的,去哪儿还是未知数,她不能就这样带着小猫一起流离。
林月芽蹲下,将小黄猫放到地上,小黄猫却不肯走,还在她裙边蹭来蹭去。
林月芽终究还是没忍住,颊边蹦出两个小巧的梨涡,她蹲在地上,又与小黄猫玩了起来。
季嬷嬷出来时,小猫已经离开了,三人寻了处无人的廊道,碧喜在廊口守着,林月芽简单将这几日和李萧寒发生的事表述了一遍。
季嬷嬷连猜带看,清楚了个大概。
她自是将喂糕点那样的事省去,可即便如此,季嬷嬷得知李萧寒让她近身伺候后,依旧惊愕不已。
她紧蹙眉心,望着林月芽沉默了一阵。
林月芽见她这副神情,心里更加惴惴,她轻轻拉了拉季嬷嬷衣袖。
季嬷嬷回神叹道:“你莫要心急,且再等等,这两日我听到消息,下月莹盈郡主会来侯府,到时长公主会将侯爷亲事定下,一旦定下亲事,顾忌着郡主的身份,侯爷到时也自会想办法将你打发。”
虽然时隔多年,但在侯府伺候的老人,基本都知晓这位郡主在侯府的地位。
长公主宠她,李萧寒护她,这样一位主子倘若进门,林月芽铁定不能再留于侯府。
林月芽对莹盈郡主不曾了解,她只关心若是李萧寒到时还不肯放她,该如何?
季嬷嬷看出林月芽心有顾虑,宽慰地在她手背上拍了几下,对她道:“若只是普通贵眷,兴许侯爷还会留你,可郡主不同,详细的一时我与你说不清楚。总之,这些日子你在侯爷面前莫要失仪,引他不快。你到底也算有恩于他,到时只要婚事定下,他应当不会为难你。”
打发人的法子有很多种,尤其是这样的高门贵户,让一个人彻底消失也并非难事。
季嬷嬷知林月芽胆子小,便没将话说得过于直白,但林月芽骨子里是有韧劲儿的,季嬷嬷也是清楚的,只得不住叮咛林月芽,事事顺从,莫要强求。
侯爷对林月芽是动了心思的,只是这个心思到底动了多少,她一时也猜测不出,可不管如何,莹盈郡主那边是不会容她的。
若是动得浅,再念及一些情面,侯爷自会放她出府。若是动得深,也定不会留她在府邸被郡主欺辱。
前者于林月芽而言是最好的结局,后者于她而言,便又是另外的一场磨难。
分别时,望着那瘦瘦弱弱惹人怜爱的身影,季嬷嬷又叹一声。
回到云腾院,林月芽看着桌上的早膳,还是没有胃口,她喝了半碗粥,便又坐在床上出神。
碧喜进进出出好几躺,最后回屋休息时,已经接近晌午,她想了许久,最终还是没忍住,转身将门窗关好,连窗帘也给拉严实了,这才在林月芽身旁坐下,递去一杯水。
“月芽,你是不是还存了出府的心思?”
林月芽一口水含在口中,险些呛住,她缓了好半天,才惊讶地望着碧喜摇头。
碧喜却是一脸不信地冲她扁嘴。
起初,碧喜还真当林月芽是想通了,后来才发觉,她哪里是想通了,分明是在做样子。
若是真的想通了,每次去见侯爷应当是高兴才对,可她呢?
每次去见侯爷前,都会是一副惴惴不安的神情,回来时还会唉声叹气。
“我不说,不代表我看不出来。”碧喜接过水杯,放到一旁矮凳上,回头又与林月芽道,“你好好想想,侯爷是个什么样的人,我都看得出来,他又怎会看不出来呢?”
林月芽又惊又怔,半晌后才缓缓摇头:你别瞎说。
见她矢口否认,碧喜又急又气,“你不用防着我,我若是真想说出去,便不会这样问你了。我只是怕你犯傻,到时候没跑成,再把侯爷惹恼了,可怎么是好?”
她望着碧喜许久,最终还是摇了摇头,对她比划道:不要乱说,侯爷待我极好,我不会跑的。
碧喜依旧不信,她一把拉住林月的手,小声道:“你就算不为自己着想,也该为我想想,我如今是你房中的人,万一你跑了,侯爷肯定第一个拿我治罪!”
望着满眼不安的碧喜,林月芽实在不忍骗她,犹豫片刻,最终还是连比划带做唇型,将今日季嬷嬷说的那些说了出来。
“你是说,侯爷要定亲了?”碧喜猜测地道,“还是……郡主?”
见林月芽点头,碧喜面上的不安终于渐渐淡去。
但凡是个有脑袋的,都能清楚知道郡主的身份是何等尊贵,李萧寒断不可能为了林月芽让郡主不快。
想到这儿,碧喜立即笑着对林月芽道:“那你还坐在这儿发什么愁,好好将余后的日子应付妥当,没准出府那日,侯爷还会多赏你些东西,到时候可别忘了我呀!”
林月芽自是不会忘记碧喜的好,可不知为何,她始终心里有种不安的感觉。
不过这份不安,也随着日子一天天散去。
往后一连几日,李萧寒都没再找她。
一开始林月芽还会踏踏实实练字,去找春萝练习规矩。
直到月底淮安那边一封信送来侯府,说老太太年底要回府,侯府上下顿时忙碌起来,既要为过年做准备,又要整理庭院,春萝整日寻不到,就连碧喜也被叫出去帮忙。
不过,与其说是叫去的,不如说是碧喜主动凑上的去的。
碧喜心里已经默认林月芽不久就会离府,那她也应该开始为将来去做筹划了。到底是过了几天的舒坦日子,她可不想再回西院。
于是,白日里小屋便只剩下林月芽一人,眼看要到莹盈郡主来上京的日子,林月芽便开始松懈,字不去练了,规矩也不学了,她又翻起叶默送的绣花册,开始给自己攒绣活,毕竟她离开侯府后,还是要靠手艺营生的。
有时候绣累了,她还会去院里浇花翻土,那一小片墨菊,在她的照顾下,开得更旺。
这晚碧喜回来,坐在床边疲惫地敲打肩头,她对一旁认真绣帕子的林月芽道:“你知道老夫人为何忽然回京吗?”
林月芽进府那年,李老夫人因丧子之痛,已经回了襄州老家,这一去就是六七年。林月芽从未见过她,但是对她的一些事,也是有过耳闻。
李老夫人与李老太爷的感情,是上京城的一段佳话。
老夫人何溪,是当年内阁大臣何老的长女,年轻时的她拥有倾城绝色,是当年的上京无数世家求娶的对象。那时候李萧寒的爷爷李严,不过是工部里一个小小的主事。
也不知二人中间究竟发生了什么,那时候李老夫人便非他不嫁,余老拗不过她,最终还是应允了这门亲事。
生下老侯爷那晚,何溪难产,险些就去了。李严当既就下了决定,绝不让爱妻再受生子之苦。
李严说到做到,即便是几年后何溪身子养好了,经不住娘家劝,又动了想要生子的念头,却被李严一口否定。
就这样,李家便仅有老侯爷这一条血脉。
到了老侯爷这里,长公主入府,也只是生下李萧寒,便再无所出。
也不知该说李家情根深种,还是该说他们无心于床帏之事。
待到了李萧寒,他便直接连亲事都省了。
碧喜摇头啧啧,“侯爷可是李府的独苗,翻过年便二十有三了,老夫人这次肯定是坐不住了呀。”
林月芽比划道:不是要和莹盈郡主定亲吗?
碧喜露出一个你不懂的神情,压声道:“郡主是长公主看上的,老夫人哪里肯愿意。”
见林月芽满面疑惑,碧喜便将今日听来的细细与她道:“当年就是因皇家之女的身份太过尊贵,老侯爷才没有纳妾,如今若是再进一位郡主,李家的子嗣又怎会兴旺。”
李老夫人的心思并不难猜,人生三痛她皆已经历,她年事已高,原本不想插手孙子婚事,也不知府里哪个给襄州送了消息,得知长公主看上了莹盈郡主,李老夫人这才坐不住了。
李家在李萧寒这一代,必须将人丁兴旺起来。
作者有话说:
啧啧,要热闹了。
感谢在2022-04-01 22:26:06~2022-04-02 22:02:5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仙女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仙女:小熊软糖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仙女:风果林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狠狠抱住,我会继续努力的!

哑后 第22节
第二十一章
林月芽这下算是听明白了,郡主本就身份尊贵,再有长公主这样的婆母疼爱,嫁进侯府定不会受后宅委屈。
想到这儿,林月芽倒是生出几分唏嘘,为何不能按照自己的意愿成婚,那可是要陪自己度过一辈子的人啊,若是不合适,那人生该多苦恼,她母亲就是这样苦恼成疾的。
林月芽原以为侯爷这样身份的人,对自己的婚事应是有绝对话语权的,不然也不会年过二十还未将亲事定下,可如今看来,越是这样的高门大户,在婚事方面越是不能随心所欲。
林月芽也只是极为短暂的唏嘘了一下,便转移了注意力,毕竟李萧寒未来的人生和她没有关系,她眼下更应该为自己的未来担忧。
这些日子她过得安逸,是因为她知道郡主要和侯爷定亲了,若这当中生了变故,她该如何?
原本确定的事又忽地不确定了,林月芽巴掌大的小脸上又浮出愁云。
又是一连几日大雪,林月芽窝在小屋不敢出门,一想到碧喜说的那些传言,她便又开始没胃口,好不容易养圆的小脸,就又在不知不觉中尖了回去。
这日雪停,清晨的日光将屋顶上厚厚的一层白雪晒化,雪水滴滴答答从房檐落下,一只黄色小猫跳上窗台,它望着高挂的太阳微微眯眼,轻柔地叫了一声:“喵。”
林月芽刚洗漱完,正准备吃早膳,她忽地听到猫叫,便立刻抬眼去寻。
窗户上落着小家伙的身影,它正低头舔舐着踩过雪水的爪子。
林月芽怕吓到它,开窗的时候又轻又慢,小黄猫警惕地向后退了两步,看到林月芽时,也不知怎地就放松了,冲她挤挤眼。
林月芽笑着拿出一个小包子给它。
小黄猫立刻上前大口吃了起来,只是它嘴巴实在太小,小小的脑袋左一下右一下,咬得十分费劲儿。
一个不留神,小包子掉到外边的地上,小黄猫也跟着跳了下去。
林月芽推门出来,在小黄猫身旁蹲下,将包子从地上捡起,掰成小块儿,放到小黄猫面前。
小黄猫一边吃着,还一边“喵呜喵呜”地叫。
是在感谢我么?林月芽笑着在它额头上轻轻摸了几下,她怕小黄猫不够吃,便又回屋里拿了一个喂它。
两个包子下肚,小黄猫满足极了,它开始在林月芽腿边蹭,林月芽实在是忍不住了,她将小黄猫抱在怀中。
走,姐姐带你去赏花。
林月芽起身抱着小黄猫来到院中那片墨菊旁,她蹲在那里,轻快散漫地笑。
你看,这些墨菊开得美不美呀?
林月芽抬手轻轻拍掉墨菊花瓣上的寒霜。
怀里暖融融的小家伙很配合:喵!真美。
你能听到啊,我就当你听到了。
林月芽将它举在面前,低头用鼻子碰了一下它湿乎乎粉嫩嫩的小鼻尖。
李萧寒是后半夜回来的,不过睡了两个多时辰,便又醒了。
他立在窗后许久,看到她从屋里出来,看到她给小猫喂食,看到她抱着小猫蹲到墨菊旁,看到她呆头呆脑的模样对着猫傻笑。
直到他看到她蠢得抱着一只野猫又亲又摸时,终是忍不住蹙起眉头。
也不嫌脏,看来下次进屋不光是要她净手,连脸都得洗干净了。
从净房端水过来的夏河,看到李萧寒望着窗外蹙眉,便随着他的目光看去。
“侯爷,属下失责。”夏河忙将铜盆放下,拱手对李萧寒道:“属下这就去将那东西扔出去!”
自打多年前老侯爷的狗将郡主咬伤后,侯府便不允许再饲养宠物。
李萧寒眉心却渐渐舒展,“无妨。”
夏河疑惑,再随他看去,这次他终于反应过来,原来侯爷的目光,自始至终都没有落在那只小猫身上。
清晨日光下林姑娘脸上洋溢着的笑容,直到许多年后,夏河都还记得。他见过很多女人,却从未见过笑容那般纯净的女人,就如屋外融化的积雪,一滴一滴,一下又一下,落在人的心头上。
林月芽不知李萧寒已经回来,不然她绝不会在院子里瞎晃悠。
夏河出来时,林月芽吓了一跳,怀中的小黄猫似乎也有感应,立即警惕地盯着来人。
“侯爷唤你进去伺候。”夏河说话时,冲她微微颔首,态度比之前恭敬不少。
在这之前,夏河一直觉得,林月芽能进云腾院,是侯爷在怜悯她,可不过两月,他的想法就动摇了。
侯爷是个什么样性格的人,他应当再熟悉不过,他所有的决定都是深思熟虑后才做的,不是一时兴起,也不会被人裹挟。
那这个林月芽对于侯爷而言,究竟是个什么样的存在。夏河不敢再往深得去猜,只是就眼下而言,林月芽对侯爷来说,很不一般。
林月芽先是愣了愣,随后很快反应过来,忙将怀中的小黄猫放在地上,低着脑袋往主屋走了两步,又忽地想到什么,转身跑回小屋去洗手。
她害怕李萧寒等久了会不悦,出来时一面小跑,一面甩着手上的水珠。临进门前,她还站在外面匀了几个呼吸,又将湿手在裙摆两侧随意抓了两下。
李萧寒将窗子落下,转身坐回桌旁,嘴角带着笑意地轻嗤,“没规矩。”
许久未见李萧寒,再次见面时,林月芽还是觉得害怕。
他端坐在桌旁,目光幽幽地落在她身上,“侯府不得养猫,你可知?”
铜盆中正在湿帕子的小手一顿,林月芽看向李萧寒,连忙解释:那不是奴婢养的。
李萧寒指了指铜盆,示意她动作不要停,随后继续问道:“你想养么?”
林月芽恢复手上动作,她将帕子拿到李萧寒身前,冲他摇头。
李萧寒接过帕子擦拭脸颊,问她:“不想养,那为何抱着它又亲又摸?”
林月芽当他是在责问,便没有作答,只是垂眼抿唇,伸手去接帕子。
李萧寒却没给她,一双琢磨不透的眸子就直直落在她脸上。
这是在等她解释,还是在审问她,林月芽琢磨不出李萧寒在想什么,只是没来由开始紧张。
她抓着裙边,半晌后才开口:我不是故意的,小猫可爱,没忍住。
李萧寒忽地笑了,不是从前那种似有似无的淡笑,而是眉眼中皆含笑意,甚至笑出了声。
他笑起来的样子真好看,只可惜此刻的林月芽却无心欣赏,她只觉得古怪,万分古怪。
古怪到后脊背莫名发凉。
这个笑容不算太短暂,却也不长,待收回笑容时,李萧寒脸上少有的柔和却依旧在。
片刻后,他淡淡道:“那便养着吧。”
啊?林月芽错愕地看着他。
李萧寒语气平淡道:“替我养着,需要什么东西,问春萝要。”
林月芽是真的喜欢,但她也是真的不想养,她有些着急地冲李萧寒摇头:奴婢养不了。
李萧寒斜了眼她,也没有生气,只是道:“养不了就学,学着养,若是没养好,便扣你月例。”
李萧寒这个人真怪,总是要她学学学。不懂就学,不会就学,不知道就去学。完全不问别人想不想学,以及有没有学的必要。
林月芽再次惊讶地瞪大眼睛,只是李萧寒不再给她拒绝地机会,他一把抓住林月芽的手,将她拉至身前。
林月芽的思绪还停留在养小猫的事情中,被李萧寒忽如其来的举动,惊得下意识就挣扎,原本李萧寒只是想将她拉到身前,却没想她这样一挣扎,整个身子跌坐在李萧寒怀中。
坐便坐吧,李萧寒倒是无妨,索性一抬胳膊,将不安分的林月芽一把揽住。
林月芽被这样的动作吓坏了,她懵怔一瞬,便又要挣脱。
李萧寒却收紧手臂,将她牢牢固在身前,嫌那两条来回踢腾的腿碍事,便又抬起腿将她的腿彻底压住。
林月芽怎么也不会想到,她竟然会以这种姿势坐在李萧寒怀中,她当真是怕急了。
侯爷,侯爷。
她唇畔微颤,眼尾湿润地望着他,无声地开口求他。
李萧寒面色如常,他空出的那只手,将帕子放进铜盆湿了湿,抬手拧成半干,拿到林月芽面前,帮她轻轻擦拭鼻尖,“野猫难驯,养它时注意分寸,莫伤了。”
他语气十分平静,似乎并没有觉出有何不妥的地方。
林月芽的反应截然相反,她又怕又急,眼神中是藏不住的抗拒,她能清楚的感受到李萧寒呼出的气息,那气息扑面而来,还带着一股淡淡茶香。
林月芽立即将脸别去一旁,眼泪如泉水般不住地向外涌。
李萧寒“啧”了一声,瞧她这出息,怕什么,他还能吃了她不成?
李萧寒最不喜看到林月芽这样畏畏缩缩的模样,对一只脏兮兮的小猫,她可以满面笑容,对他却总是这样一副胆战心惊的模样,他自问对她不算差,她有必要这样畏他?
李萧寒带着气性,手上的力度加大,“你这鼻子上沾着猫毛便进来伺候我?”
原来是因为这个,林月芽简直觉得这个人不可理喻,若是嫌她脏,叫她去洗便好,这样又搂又抱是在做什么!
林月芽觉得自己又被李萧寒欺负了,她眼泪继续流,甚至比之前流得更多,更快。
李萧寒将她鼻头擦得通红,又开始帮她擦脸上的泪,语气不徐不疾,“待你什么时候不哭了,我便什么时候松开,若你哭一整日,我便给你擦一整日,反正我这几日清闲。”
在林月芽心中,李萧寒是个绝对的怪人,他真有可能那样做。
于是林月芽紧咬唇畔,强把眼泪憋了回去。
见她信了,李萧寒又觉得有几分可笑。
他将她脸摆正,仔细将泪痕擦去,这才将帕子丢回铜盆,问她:“方才说的可记清了?”
林月芽垂着眼不看他,应付似地点点头。
李萧寒垂眼看她,“你在心里骂我?”
林月芽又是一惊,那副你怎么知道的神情赫然就出现在脸上,她心虚地看着李萧寒使劲儿摇头:没有,我没有。
她是在心里骂他了,她把自己能想到的污言秽语全部放在了李萧寒身上,却没想到会被李萧寒看出来。
李萧寒面上看不出生气,只是淡看着她道:“你骂我是疯子。”
林月芽倒吸一口寒气,一双泪眸怔怔地回看着他。
李萧寒唇角扬起一个似有似无的弧度,他凑到她精巧通红的耳畔旁,低低道:“你骂得对。”
他的确是疯子,不然为何会日日梦见这个小东西。
梦里的他就如一头发疯的野兽,想要将她身上的每一寸啃食干净。
作者有话说:

哑后 第23节
这篇文基本不会大修,前面更新的不用看哦,大概率都是在改个别语句或者错字。
感谢在2022-04-02 22:02:54~2022-04-03 22:07:0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仙女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仙女:
ery 1瓶;
风林果 5瓶;
弥一 134瓶;
非常感谢小仙女们对我的支持(疯狂笔芯),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二十二章
起初李萧寒以为是那媚药留下的病症,便未放在心上,只是每日晨醒时脏了亵裤,会较为麻烦罢了。
然而这次离京的半月中,李萧寒心底隐隐生出一个念头,林月芽是他的解药。
她在书房陪他的那几日,他夜里便睡得更加安稳,梦中那股涌动的野性也逐渐收敛。
可当他离开上京,夜里只要一合眼,白花花的身子就出现在脑中,心脏瞬间被火点燃。
李萧寒快要被这种梦给折磨疯了。应该说,他已经疯了。
从前的他断然不会这样同女人亲近,且还连哄带逗,竟做些让他后悔不耻的举动,有这时间多看两本书,多练两幅字,多去琢磨案件,哪怕躺在床上闭目养神也比做这些蠢事强。
一想到这些,李萧寒便瞬间沉下脸来,他在生自己的闷气。
林月芽见他阴晴不定,又想着方才他在耳旁低低那句“我疯了”,便又开始在他怀里颤抖,牙根都开始打颤。
李萧寒感受到怀中之人的恐惧,脸色愈发难看。着实无趣又可笑,他竟对这样一个女人动了龌龊心思。
李萧寒当即将手松开,冷冷丢下一个字:“滚。”
林月芽慌忙起身,小步快跑到门口,又忽地一顿,转身回来取桌上的铜盆,随后又端着铜盆跑进净房,盆里的水自然是稀稀拉拉洒了一地。
林月芽没看到似的,从净房出来便直接推门离开。
一路跑回小屋,林月芽靠在门后大口喘着粗气,缓了好半天,她才摸着桌案坐下。
桌上的早膳早已凉透,她也浑然不觉得饿,只是觉得浑身没劲儿。
方才李萧寒说得那些话,在她脑中不断回放,尤其是那句“反正我这几日清闲”,让她心里更加忐忑,连忙将桌上收拾干净,就去柜中取笔墨。
她不敢去想李萧寒若是发现她这半月根本没好好练字,会是何种脸色。
结果一连三日风平浪静,李萧寒人在府里,却不曾再传她,听碧喜说,郡主就要到上京了。
一想到李萧寒可能要忙于定亲,林月芽再次松懈,又将笔墨收拾回柜中。
那小黄猫好像认得她了,日日都会来寻她,林月芽索性给它起了个名字,叫大黄。
于是林月芽整日里不是在同大黄玩,就是在做绣活,若无要紧事,连门都不出。
这期间春萝寻了她一次,是问养猫的事,知道是侯爷点过头的,便也没好再说什么,只是临走时对她提醒道:“咱们府上有人被动物咬伤过,所以向来避讳。”
这些林月芽倒是没听说过,她点点头,想着若不然找个笼子将大黄关起来。
给老夫人和郡主备的院子都已打扫妥当,年货也备得差不多了,碧喜便又闲了下来,也不知她从何处要来了几个竹条,同林月芽一起编了个竹笼子。
两人连哄带骗,好不容易将大黄关了进去,大黄却是个跑惯的,猛然被囚,自是没命的叫唤,林月芽左右为难。
明日郡主就要进府,若是放了它,万一冲撞了贵人该如何是好,可若是不放它,它这样一直嚎叫,又会扰人心烦。
左右为难时,夏河寻来了。
“你们囚着它作何?”夏河一进门就看见竹笼里呜呜哀嚎的大黄,质问道。
碧喜将二人的担忧对他解释。
夏河也蹙起眉头,若是个人还好说,直接绑起来将嘴堵住便可,可这小玩意儿却让人拿它没有办法。
李萧寒正在书房看书,一声一声的猫叫让他看不进去,便将书扔到一旁,手指在桌面上有节奏地敲着。
等了半晌未见夏河回来,李萧寒便起身朝小屋走去。
小屋里夏河拿着帕子,蹲在竹笼前,他将小门打开,伸手要去抓大黄。
大黄左闪右躲不让他碰,还冲他呲牙,好像随时都会一口咬在他粗糙的手上。
夏河倒是不怕它,就是担心手上没有轻重将它伤了,只得慢慢和它周旋。
碧喜和林月芽在旁看得提心吊胆,还时不时小声提醒,“轻点呐,莫伤了它。”
门口传来一声轻咳,三人皆是一怔,向外看去。
黄昏的余晖将李萧寒身影拉得极长,他原本就生得高大,再加上向来不苟言笑,往日里便叫人觉得敬畏,此刻身影落入余晖,整个人都带着淡淡光泽,显出些许柔和。
林月芽与碧喜匆忙行礼。
夏河唤了一声,便也立即起身,只是起身时忘记关门,大黄“噌”一下就钻了出来。
这一出来就朝外跑,李萧寒没说话,躬身一把将大黄提起。
林月芽紧张地提气,两步就冲到李萧寒面前,即便她没说,也能叫人看出来,她是怕李萧寒伤了大黄。
李萧寒没来由就想生气,在她眼里,他就这样可怕,连个小猫咪都要欺负不成?
李萧寒冷着脸将大黄扔到林月芽怀中。
大黄落在空中失了平衡,整个身子惊得乱扭,落在林月芽怀里时一不小心就将她手背上爪出一道血痕。
李萧寒蹙眉,上前又是将乱蹬腿的大黄提起,丢到一旁傻眼的夏河身上,“抱住了。”
夏河一把将大黄按在身前。
林月芽还想要去安抚大黄,却被李萧寒拉住手腕,他语气不耐地道:“先管好你自己。”
说着,他便拉着林月芽朝外走。
夏河抱着大黄快走两步追上去问:“侯爷,这猫该如何处置?”
一听到“处置”二字,林月芽满眼都是恳求地看向李萧寒。
李萧寒脚步顿下,回头对夏河道:“打它掌心十下,再将它放了。”
夏河茫然地看看怀中小猫,又追了两步出去,“可是侯爷,明日郡主便要到了……”
李萧寒一个眼神过去,夏河立刻闭嘴。
他眉眼微沉,说话时散着寒意,“做一个木牌戴它身上,写清楚是云腾院的。”
说完,李萧寒便拉着林月芽去了主屋。
侯府传遍的事,李萧寒怎会不知,只是他一直未曾表态,夏河便以为他是默许了,毕竟那些传言有鼻子有眼,好像侯爷这么些年不近女色,都是为了等郡主及笄。
可就在方才,李萧寒扔下那句话后,夏河心里便清楚了,侯爷不会应下这门亲事。
李萧寒一进主屋,便松了手。
林月芽不知他又要干什么,缩着脖子站在屋里不敢动。
李萧寒走到一个矮柜前,将柜门打开,里面放着大小不同,各式各色的药瓶,见身后没动静,李萧寒回头看林月芽还在原地愣着,极无奈地道:“怎么,是想让我伺候你净手?”
林月芽这才反应过来,连忙摇头跑进净房,她在净房里将伤口洗净,出来时看到李萧寒端坐在紫檀卓旁,上面摆着三个药瓶,还有纱布剪刀。
“过来。”李萧寒没有看她,低头剪着纱布。
林月芽心有抗拒,脚步就慢了下来。
李萧寒看她一眼,淡道:“若想留疤,便再慢些。”
对于寻常女子而言,听到这句话势必会立刻跑过来,可对于林月芽而言,留不留疤当真无所谓,她后背上到现在都还有祖母当年抽她时留下的鞭痕。
无所谓的,她又不是名门闺眷。
但是怕李萧寒生气,林月芽还是象征性快走两步来到桌旁。
她伸出双手去接纱布,李萧寒又是斜了她一眼道:“坐。”
林月芽看出李萧寒是要做什么,但她心里不情愿,于是站着不动,冲李萧寒开口:奴婢自己来。
李萧寒根本就没看她,猜也猜得出她在说什么。
“莫不是想直接坐我怀里?”他索性逗她。
一听这话,林月芽彻底放弃抵抗,立刻乖乖坐下。
李萧寒看她一眼,唇角微微上扬,“手。”
林月芽别扭扭抬起手,伸到李萧寒面前。
李萧寒将她手心搭在掌中,冰冰凉凉的,莫名有几分舒服,他低头一看,真行,这样深一道口子,她能忍到现在。
李萧寒不由又多看了林月芽两眼,她面上除了对他的害怕外,的确没有看到忍痛或者委屈的情绪。
“这是止血的,会略微有些蜇疼。”他将褐色药瓶里的粉末倒在伤口处。
他动作轻,语气缓,林月芽从未见过如此的李萧寒。她偷偷用余光打量。
李萧寒动作娴熟雅然,区区上个药的事,在他手中就像在做茶艺。
林月芽不禁疑惑,难道勋贵子弟们连上药都是要学习演练的?
搁下药瓶,李萧寒在她手背上轻轻一吹。
这股温热的气息,一下就让林月芽头皮发麻,她慌忙别开脸,掌心在不知不觉中被李萧寒炙热温度染烫,脸颊也不受控制地浮出一抹绯红。
她将头垂得更低。
李萧寒拿起另外一个小瓶子,抬眼看她,“这个是消疤痕的,不疼。”
林月芽刚一点头,手背上顿感一股钻心疼痛。
她立即蹙眉看去,正正就对上李萧寒那双深邃的眉眼,“我当你不知道疼。”
啊?他是故意的。
林月芽满脸写着不可理喻,她怎么会不知道疼,只是与对李萧寒的恐惧和抗拒比起来,这点伤口便算不得什么了。
他的确是故意的,谁让她不识好歹。李萧寒收回目光,继续上药,动作也不似方才那般轻柔。

哑后 第24节
到最后,李萧寒将她手松开,叮嘱道:“三日内不可碰水,每日皆需上药。”
这么说,便是要林月芽明日再来的意思。
林月芽听出来了,但是她不想来,于是对李萧寒行礼道谢,随后又冲他摇头道:不用劳烦侯爷,奴婢明日……
“看不懂,懒得猜。”李萧寒冷冰冰将她打断,自顾自收拾着桌面上的药瓶。
林月芽想了想,干脆不说了。主动上前去整理桌面。
倒还有几分眼力,李萧寒将手上东西搁下,就这样定定地看着林月芽收拾。
林月芽被盯得莫名发虚,手上速度不由加快,脚下也变得有几分慌乱,从李萧寒身后过时,更是紧张地乱了呼吸,不知怎地小腿一软,打了个趔趄。
李萧寒顺势抬手,将她虚揽在身侧,冰凉的发丝在他眼前垂落,那股清香再次扑面而来,李萧寒喉结微颤,心口瞬间浮出一股躁动。
他望着她,低声开口:“你若是再如此,我便当你是在故意的。”
故意的?故意什么……
林月芽顿了片刻才反应过来,李萧寒口中的故意是什么。
林月芽没解释,只是抿着唇又是一副要哭的模样。
不逗她了,没意思。
李萧寒摆摆手,“退下。”
那身影落荒而逃,留下的那股清香,却还在身前萦绕。
他伸手捡起地上的扣子,又看了看袖口,顿时心生懊恼。
为了动她一下,他竟用这样拙劣的手段,瞧瞧他的出息。
不该的,不该这样。
片刻后,李萧寒将扣子扔到桌上,眉心展开,想动她又如何?她是他的通房,本就该做通房该做的事,这是她的职责所在。
他还真的要动动,陆渊说了,那梦魇是心火太旺导致,与之前的媚毒无关。
那便试试。
兴许动过后,他便不疯了。
作者有话说:
也许动完更疯了呢。
感谢在2022-04-03 22:07:05~2022-04-04 22:20:4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仙女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仙女儿:34452816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大家假期注意安全哦)
第二十三章
那种心思一旦动了,便很难压下去。
第二日晨醒,李萧寒又扔掉一条亵裤,喉咙也变得异常干燥,说话时低沉的嗓音里夹杂着几分沙哑。
一碗降火去燥的药入腹,却没有感觉到半分舒适。
他要去找陆渊下棋,或者去找熊威切磋,又或者去大理寺翻卷宗。总之,他不想待在云腾院。
李萧寒厌恶这样的自己,一个人若是连心性都无法控制,便是无能的表现。
李萧寒一大早灌下一碗药就出府了,连早膳都没用。
林月芽又是一宿难眠,白日里提心吊胆,生怕李萧寒忽然回来抓她去上药。
大黄没有笼子的束缚,在外面野了一天一夜,侯府下人看到它脖子上的小木牌,都绕着走不敢去抓。
直到天黑,大黄才摇摇摆摆回到小屋。
林月芽将它搂在怀中,轻轻揉着猫爪上粉嫩的小肉垫,问它:小手还疼不疼啊,李骗子是疯子,他连我们大黄都要欺负,对不对?
“喵!”大黄说对。
林月芽笑嘻嘻地又在它额上揉了揉。
待天色黑透,未见李萧寒回来,林月芽便觉得李萧寒是把上药的事忘了,即便没有忘,她也不愿意等,索性抓紧时间洗漱,熄灯上床。
林月芽前脚躺下,李萧寒后脚便回来了。
路过小屋时,他淡淡瞥了一眼,对夏河道:“叫她起来。”
夏河顿了顿,颇有些为难地道:“侯爷,林姑娘……”
他的话被李萧寒一记冷眼打断,立刻闭嘴去敲门。
林月芽迷迷糊糊中听到碧喜应声,在一听到侯爷唤姑娘去伺候,瞬间醒神。
她在心里将李萧寒骂了个遍,火急火燎穿好衣服就朝主屋去。
待进屋看到紫檀卓上摆着药瓶纱布,李萧寒拿泛着红血丝的眼睛看她,林月芽莫名心里一松。
暂且不骂了。
李萧寒嗓子哑了,一开口就喉咙痛,陆渊笑着又给他开了两副药。这一整日饭没吃几口,光喝那苦汤了。
他不想开口,便指了指身旁椅子,林月芽一想到明日郡主就到了,便也不和他抵抗,乖巧地在他旁边坐下,不用他开口,主动把袖子撩开,将手背伸到他面前。
李萧寒冷笑,却也不似昨日那样拉着她手,两三下就将她手上纱布扯开,随后直接将药撒在她伤口上,动作不仅快,还带着粗鲁。
林月芽全程抿唇,不吭声。
她看出来李萧寒今日过得不顺,神情动作都带着气性,便巴不得他快点,最好纱布都不要缠了,直接让她出去。
可不知为何,李萧寒忽然停住手上动作,林月芽偷偷抬眼去看,正好与他那双冷眸对上。
只是对视一瞬,林月芽立即垂眼。
李萧寒的目光却未曾移开,就一直这样看着她。
林月芽等了许久,实在是受不住这样的审视,她硬着头皮将手慢慢向回收,快要收到桌下时,李萧寒忽然一把按住她手腕。
“做贼呢?”他终于是忍不住用那沙哑的声音开口了,“明日等不到我回来,便不许睡。”
林月芽满面歉意地点点头,反正再熬一日,待郡主来了,就没她什么事了。一想到这儿,林月芽就觉得欣喜,那股子压抑的情绪似乎消了大半。
她便是这样的人,心头那点小欢雀就写在脸上,李萧寒想看不出都难。
“笑我?”李萧寒冷着声问。
林月芽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李萧寒是误会了,他以为她是在笑他声音难听吧。
是挺难听的,不过比她这说不了话的要强,有什么可笑的。
林月芽连忙摇头,并用力做出一副关心他的模样道:侯爷病了吗?
戏做的这样拙劣,李萧寒简直没眼再看,他冷笑一声,用力将她手拽到面前。
林月芽另一只手连忙扶住桌子,险些就被他拽倒了。
她不敢埋怨,也不敢气恼,就是撇撇嘴,垂眸继续坐端。
李萧寒笑了,随后很快收敛神色,刻意肃着张脸,心情却是在不知不觉中好了些许。
上完药,林月芽起身收拾桌面,这次她刻意绕开李萧寒,生怕又发生昨天那样的事,若今日她再在李萧寒身旁腿软,李萧寒定会认为她是故意的。
收拾完,林月芽冲他弯弯身,准备退下。
“有多怕我?”
突如其来的一句话,让林月芽停下脚步,她疑惑回头,见李萧寒目光幽幽地望着她,林月芽转过身来,违心地摇摇头:不怕。
和李萧寒相处的次数多了,林月芽自然清楚他是个吃软不吃硬的性子,便是心里再惧,也得说不怕。
“不怕?”李萧寒起身朝她走来。
林月芽嘴硬,心里却是虚的,她下意识就小步向后挪,待后背贴到门上时,她才停下。
“既然不怕,你躲什么?”李萧寒站在她面前。
林月芽咬咬牙,努力做出一副谦卑的模样,她一面用手指天,一面做着口型道:侯爷在上,奴婢在下,不是怕,是敬畏。
李萧寒又笑了,“知道自己身份就好。”
林月芽看到李萧寒说完,便冲她抬手,于是立即缩着脖子向一旁闪躲,却听面前传来一声冷笑,“想什么呢,回去睡觉。”
身后的门被一掌推开。
林月芽脸颊涨红,这哪里是她想多了,分明就是李萧寒故意做这样不清不楚的举动来吓她。
林月芽在心底暗骂一句,转身提着裙子跑回小屋。
李萧寒望着慌张而去的背影,不由嗤笑,嘁,还说不怕,不怕跑得那样快。若不是看她眼圈泛乌,便碰她又如何。
李萧寒将门拉上,压着心头的火去了净房。
第二日晌午,裴莹盈一进侯府,整个侯府顿时热闹起来。
裴莹盈刚至及笄,又是魏王最宠的小女儿,儿时在上京倒还收敛些,待去了封地,这些年更娇着纵着,任由她性子来。
裴莹盈一身绯红,将粉嫩脸圆润的小脸显得更加俏皮,她蹦蹦跳跳来到长公主面前,拉着她衣袖就撒起娇来:“姑母都不想念莹盈,这般久才叫莹盈回来。”
长公主身边许久没见到这样活泼性子的女子了,再加上郡主眉眼和她生得极为相似,娇艳鲜活,眉目明媚。
长公主一时便也不讲究规矩,拉过裴莹盈的手心疼地嘘寒问暖。
两人说了一阵,裴莹盈终于安耐不住,红着脸问:“表哥呢,近日来身子可好?”
李萧寒没在侯府,长公主心里责他,明明昨日叫人与他说今日莹盈要来,他偏偏一大早就出门。
小姑娘的心思太过明显,长公主只得笑笑道:“你表哥近日来查案繁忙,待回府,一准就来寻你了。”
裴莹盈小脸又是一红,笑嘻嘻地点头。
李萧寒和熊威等人在马场打球,长公主的人寻到马场时,见李萧寒正在大杀四方,好球一个接一个,便也不敢轻易上前。
好不容易等到休息,李萧寒却又与熊威不知在说什么,两人在马场边上骑着马,一脸严肃。

哑后 第25节
“身份户籍皆已备好,你打算什么时候出发?”熊威低声问他。
李萧寒看着远处马蹄扬起的黄土,蹙眉道:“年三十。”
熊威点点头,年三十是个好日子,既热闹又繁乱,正适合办事,不过……
熊威抬眼看向正在和夏河说话的侯府管家,道:“府里的事你可安排妥当了?我听说那莹盈郡主……”
“何止是莹盈,我祖母也要回来,还带了老家的表妹。”李萧寒将马停下,“热闹了好,便对外说我是去躲清静。”
熊威立即意会,拍着胸脯保证道:“这你就且放心吧,上京城内只要我想,就没有透不出去的风。”
说着,熊威的目光被李萧寒颊边冒出的红痘吸引,再一想到他今日嗓音沙哑,不由朗笑出声,“萧寒呐,你近日火气太旺,得赶紧想办法消消火啊!”
李萧寒斜了他一样,策马而去。
熊威乐得合不拢嘴,朝他背影继续嚷道:“春风楼的凉茶最去火气,萧寒兄可愿意去试试?”
李萧寒没说话,只是后面的比赛里,熊威一个球都没进去,最后他着急冒火,气得将自己球杆掰成两段。
抬眼时看到李萧寒朝他点头笑,熊威登时就冲他喊:“李萧寒,你也忒小气了!”
从马场出来,李萧寒没急着回去,而是又约陆渊一道在清月楼用晚膳,见天黑下,这才打道回府。
格兰院里,长公主特地让厨房做了一桌子菜饭,都是参照裴莹盈的喜好做的,只是裴莹盈心思根本不在饭菜上,她一边吃着,一边朝屋外张望。
听到院里传来脚步声,裴莹盈将筷子往旁边一扔,提起裙子就跑了出去。
长公主看了一眼悬在桌边的筷子,眉心微蹙。
“表哥,表哥!”裴莹盈一路跑上长廊,看到长廊那头迎面走来的身影时,脚步不由顿住。
她目光痴痴地望着李萧寒,待人在她面前停下,她那灼灼的目光都未从他脸上移开。
李萧寒一双冷眸从她面前扫过,礼节性地冲她微微颔首,“郡主。”
裴莹盈回过神来,脸颊已然涨得通红,她兴奋地伸手去拉李萧寒衣袖,“表哥叫我莹盈就好。”
李萧寒低头看到那张白嫩的小手,眉头瞬蹙,他做出一个请的姿势,顺势避开裴莹盈的手。
哪知裴莹盈并不放弃,笑盈盈又拉了上去,她抬眼看着多年未见的表哥,眸中是藏不住的欣喜与惊艳。
李萧寒脸色极为阴沉的将胳膊抽回,用冷得骇人的眼神看了裴莹盈一眼。
裴莹盈顿觉后脊发凉,忽又鼻子一酸,满心欢喜瞬间被浇灭,只剩下一肚子委屈,她还想再说什么,李萧寒却已提步走了。
李萧寒从头到尾没动筷子,肃着一张脸,应付着与长公主聊天。
见天已黑透,他将茶盏搁下,起身回了云腾院。
一进院门,看到小屋黑着灯,李萧寒脸上更加阴沉。他径直走到小屋门前,一脚将门踹开,“昨日说得你忘了?”
小屋内没有任何回应,空空的木床上,连张被褥都没有。
作者有话说:
作话:
李萧寒:出去骑个马,媳妇没了。
空一天,周末补上。抱歉小仙女们。
感谢在2022-04-04 23:20:44~2022-04-05 23:21:2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仙女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仙女:
沐沐 1个;
喝茶π吗 1个;(喝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仙女:
风果林 3瓶;
iitrouble 2瓶;
非常感谢仙女儿们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二十四章
让林月芽搬出云腾院是长公主的意思。
今日早膳后,赵嬷嬷就来找林月芽,简单与她说了两句便离开了。随后春萝就带着两个芸来小屋帮忙整理东西。林月芽的东西不多,收拾起来也快,不到半个时辰便全部打包好了。
芸芬觉得林月芽不日就要被打发出府,便连最基本的样子都懒得装,她在屋里转了两圈,就说手腕难受,回自己屋里休息去了。
林月芽本就是个不计较的人,再加上她心情极好,便和春萝他们一起抬东西。
春萝见她亲自上手,连忙将她拦住:“姑娘要记得规矩,这些活不用您动手。”
都这个时候了,还要讲规矩啊。林月芽冲春萝摆摆手,没事的。
春萝却不同意,又从外面找了个做事机灵的小厮进来帮忙。
回去的时候,芸芬夹枪带棒的噎了春萝几句,春萝没回她,只是淡淡一笑。
她知道,林姑娘是要回来的。只是她没有想到,林月芽会回来的这样快。
李萧寒见小屋空着的时候,心口顿时升起一阵怒火,气得太阳穴都在突突直跳,李萧寒将春萝叫来,问到林月芽的住处后,寻了过去。
临走时,他破有深意地看了夏河一眼,阴沉着脸道:“云腾院何时开始不用讲规矩了。”
李萧寒没带夏河,春萝便知道暴风雨要来了。
侯府南院的小屋里,林月芽和碧喜盘腿坐在床上,两个人面前放着瓜子和糕点,还有助眠的暖茶。
“我今天看到郡主了,她头饰可真华贵,那么大的珍珠,比县主脑袋上的还要大!”碧喜夸张得在林月芽面前比划,“月芽,你跟了侯爷这几个月,他除了送你衣服外,一个金银首饰可都没给你。”
碧喜心直口快,尤其是关上门私下里与林月芽说话时,便想到什么就说什么,她这话没有别的心思,单纯就是在替林月芽不平。
林月芽笑了笑,摆手道:无妨的,只要能离开就行!
见林月芽轻易就能满足,碧喜也只得无奈点头,“待过几日你出了侯府,打算做什么,去哪里呢?”
林月芽满眼都是对自由的憧憬,她白皙的脸颊上挂着一双小巧的梨涡。
她不想在上京住,她要去南边,南边水土养人,且还暖和,不像北方,一到冬日里不是大雪就是寒风,她最是怕冷。
碧喜也笑着点头,“是啊,南方适合你,听说那边的女子,说起话来都是软软糯糯的……”
“月芽,你会想我吗?”
“你会想季嬷嬷吗?”
“你若是成婚生子了,一定要告诉我哦!”
屋里说得热火朝天,窗外却寒风簌簌,李萧寒冰霜般的面容上,闪过一丝阴鸷。
后面的话他不想听了,他怕他控制不住冲进去将那个丫头的嘴直接拧下来。
李萧寒转身走向黑暗,他的身影与夜色逐渐相容,最后彻底消失不见。
林月芽不知李萧寒来过,就在窗外听到了碧喜说的一切,也看到了她因快要离开而露出的笑容。
一连几日她都没能好好睡觉,今晚她终于离开云腾院不用再和李萧寒周旋,这让林月芽内心无比踏实,躺下没过多久,便睡熟了。
她做了一个梦,在梦里,她穿着最为普通的麻布衣裙,站在街头边支了一个小摊子,上面挂着精致的手帕,小巧的荷包,还有各式各样的鞋垫腰带。
小摊旁围着许多妇人,她们夸她手艺,对这些小东西爱不释手。
“跟我回去。”一个声音在耳边响起。
林月芽心里咯噔一下,抬眼去寻那声音的主人,可放眼看去,方才还热闹的街道上,瞬间空无一人。
“林月芽。”
那声音在身后响起,林月芽登时寒毛卓竖,就在她认出这个声音的同时,她醒了。
天还未亮,屋里一片漆黑,也不知是什么时辰了,林月芽怔怔地坐在床上,脑中还是方才梦里的场景。
“咚、咚、咚。”叩门的声音将黑夜的宁静打破。
碧喜蜷缩在被褥中,翻了个身,又睡了过去。
林月芽从一旁拿起衣服披上,将门露出一条细缝,向外看去。
月色下,春萝脸色苍白,对她哑声道:“林姑娘,侯爷要见你。”
到底还是来找她了,最后一天李萧寒都不肯放过,她这样身份的人,手背上落下一道疤痕根本算不得什么要紧事,怎么李萧寒偏要这样折腾她。
林月芽将衣服穿好,三两下挽起一个发髻,跟着春萝朝云腾院去。
刚出小院,林月芽便瞧出春萝不对劲儿,她走路深一步浅一步,下石阶的时候甚至摇摇晃晃,险些摔倒。
林月芽连忙将她扶住,无意间碰到她手掌时才发现,春萝的手异常冰冷,手心已被冷汗打湿。
怎么了?林月芽将春萝拉住。
春萝勉强挤出一个微笑,轻轻摇头,“没事的姑娘,莫让侯爷久等。”
这哪里是没事的样子,林月芽知道春萝最讲究规矩,她若是不肯说,她如何也问不出答案。林月芽叹了口气,虚扶着春萝继续朝前走。
快到云腾院时,春萝才停下脚步,她扭头看向林月芽,“林姑娘,今日我不该自作主张带你搬离云腾院,还望林姑娘宽恕。”
林月芽愣住,疑惑地冲她摇头,让她搬出去的不是长公主么,怎么能说是春萝的主张呢?
春萝看出林月芽不解,她没有过多解释,只是稍微用力捏了一下林月芽扶她的那只手。
林月芽还是不懂,春萝看她做出“赵嬷嬷”的口型,立即就出声将她后话止住,“林姑娘,侯爷向来重规矩,云腾院里里外外都应听从侯爷的安排,今日的事,奴婢已经受到惩治了,只要姑娘心里不怪责,奴婢便安心了。”
春萝这次说得更加直白,就差直接告诉林月芽是她主动包揽了一切过错。
夏河说得没错,他们是云腾院的人,不管从前在哪里伺候,一旦进了这个院子,就只该听从侯爷一人之令。
道理是这个道理,但格兰院的那位是长公主,又是侯爷的母亲,他们这些做下人的,开罪不起。
春萝聪慧,她也知侯爷清楚这是长公主的意思,但侯爷不能直接去寻长公主,便得先来敲打他们,于是春萝主动将事情担下,一是避免了侯爷与长公主之间的矛盾,二也是特意做给格兰院看,这样以后赵嬷嬷找她办事,便会收敛。
林月芽能猜出第一层意思,至于第二层,她压根没往那方面去想。她只是知道,春萝是好人。
今日的事因她而起,她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只是抱歉地冲春萝点点头,同时,又将那些高高在上的人,在心底骂了一通。
春萝知道林月芽心里愧疚,淡笑着宽慰了两句,分别时又忍不住再次提点她,“林姑娘,侯爷极重规矩,切莫要随意冲撞他。”

哑后 第26节
林月芽莫名有种不安感,她冲春萝点点头,知道了。
李萧寒在气头上,待会儿见面时,她会尽可能的做出乖顺听话的模样。
也就这一日了,往后李萧寒便没有理由寻她。听碧喜说,过两日郡主要入宫,侯爷定会一并陪同,往后侯爷若是有空,肯定也是要陪着郡主的。
云腾院里,夏河像尊门神一样立在主屋外,看到林月芽朝这边走来,他冲林月芽微微颔首,面无表情地将门打开。
林月芽匀了几个呼吸,走进主屋。
她扫视一圈,没看到李萧寒的身影,倒是旁边净房内隐隐传出流水声。
“进来。”李萧寒在里面叫她。
又要这样?林月芽本就不安的心神顿时又慌乱起来,她非但没有进去,还向后退了两步。
李萧寒多聪明,闭着眼睛也能知道林月芽此刻的神情。
他不紧不慢继续道:“去看看桌上是什么,若你不想要,自可推门出去。”
紫檀桌上放着一张微微泛黄的纸,林月芽好奇上前将纸拿起,她识字不算多,但这纸张上的字,她也能看个大概,待看到最下面写的那三个歪歪扭扭的名字时,林月芽脑袋登时嗡了一下。
身契,这是她的身契!没错,名字上面还有她的手印。
林月芽心中的忐忑瞬间消散,颊边洋溢出两朵好看的梨花,她将身契捂在身前,眉眼中皆是喜悦,她似是不信,又将身契拿到眼前,仔仔细细再看一遍,确认无误后,透亮的眸中终于泛起一层薄薄的水雾。
净房内,男人幽幽开口:“拿着你的身契进来。”
林月芽还沉浸在极度的欣喜当中,此刻她只有一个念头,那便是侯爷要发慈悲了,她要自由了!
怀着这个念头,林月芽走路的步伐都轻快不少,她来到净房门前,抬手准备推门时,动作却慢慢顿住。
到底还是怕的。
李萧寒知道她过来了,就呆站在门外,沉着声问她:“怎么,高兴得连自己身份都忘记了?”
林月芽没忘,正是因为她清楚的知道自己的身份,才不敢轻易进去。
她看看手中身契,又看看面前这扇门。
最终,她抬起微微颤抖的手,将门缓缓推开。
净房内温暖湿润的水雾里,夹杂着那股熟悉的幽香。
再忍忍,林月芽在心里这样劝自己,熬过今晚,她就自由了。
林月芽紧紧握住身契,垂眸走了进去。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4-05 00:26:20~2022-04-06 09:56:3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沐沐、喝茶π吗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风果林 3瓶;iitrouble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二十五章
净房里不知烧了多少炭盆,里面温暖如夏,李萧寒只着一件牙白色长袍,背对林月芽,站在红木圆桌旁,他手拿精致的琉璃盏,将里面最后一口凉茶喝尽,这才回过身来。
“过来。”李萧寒声音低沉沙哑,在朦胧的水雾中,隐约带着一股莫名的蛊惑。
林月芽将头垂得极低,从进门到现在,她始终没有抬过眼皮,她站在距离他一米的地方停下脚步。
李萧寒不再出声,林月芽也不敢随意走动,就直愣愣地站在原处。
方才她出门匆忙,没来及仔细收拾,走了这一路,头上随手盘起的发髻松散不少,额前还落着一缕碎发。
屋里闷热,林月芽觉得脸颊都开始黏腻,那缕碎发搔得她脸颊发痒,她实在忍不住了,慢慢抬手将那缕头发别至耳后。
落手时,手腕被李萧寒一把握住,“谁让你将纱布取下来的?”
林月芽被李萧寒忽如其来的举动吓了一跳,她稍微缓和便赶忙指着手背上的疤痕,抬头对他道:已经好了。
怕李萧寒不信,她还将手又向他面前伸了伸。
李萧寒没有去看她手背,而是将目光落在林月芽的脸上。
她脸颊两侧红扑扑的,上面还挂着细细的水珠,就像炎夏里解渴的蜜桃,伴随着氤氲水汽,让人有种想要咬一口的冲动。
李萧寒愣愣地看了片刻,忽地将那小手松开,转身又给自己倒了一盏凉茶。
半盏入腹,李萧寒带着几分气性地将琉璃盏扔到桌上。
还喝什么凉茶,根本就没有用,这东西越喝越烦躁。
林月芽看出李萧寒气不顺,很有眼色的拿出帕子,上前去擦拭桌面上被他撒了的凉茶。
可就在她低头时,发髻忽然松散,一头墨发宛若瀑布倾泻而下,冰凉的发丝从李萧寒手背上轻轻滑落。
刹那间的丝丝凉意,宛如干涸的沙漠中珍贵的雨点,瞬间滴在了李萧寒心口。
他喉结滚动,声音越发低哑,“你是故意的?”
林月芽被问的懵住,转而一想,可能是因为她仪容不整,又气到了李萧寒,于是立刻退到一旁去整理发髻。
李萧寒瞪了她一眼,转身来到浴桶旁等她。
林月芽绾好发髻,又将身契装好,这才重新回到他身旁,李萧寒将手臂伸展。
林月芽面上顿时又红又烫,她将脸别向一旁,帮李萧寒脱去长袍时,双眼紧闭,紧张得连气息都在颤抖。
待将长袍脱下,林月芽立刻转身来到衣架旁,她一面动作缓慢的整理长袍,一面去听身后浴桶的响动。
确定李萧寒已经在浴桶里坐下,她才将长袍挂好,转过身来。
李萧寒修长有力的胳膊搭在桶边,他双眸微阖,长长地出了一口气。
半晌未见动静,他无奈出声,“当一日和尚撞一日钟,你还未离开侯府,便不想伺候了?”
林月芽摇摇头,小步上前,她从旁边取来水瓢,扭过脸凭感觉在水桶里舀了一瓢温水,随后估摸着李萧寒的位置,将那瓢水浇了下去。
只可惜那瓢水浇空了,正好从李萧寒面前流走,落下去时,水花溅了李萧寒一脸。
“你……”李萧寒被气得说不出话来,他好不容易才将那团火灭了几分,却又被林月芽火上浇油。
李萧寒抬手将脸上水珠抹掉,语气冰冷生硬,“又不是没见过,你羞怕什么?”
林月芽的脸蛋已经红似滴血,的确,她是见过,也碰过,甚至还……
林月芽红着眼眶,摇了摇头,想将记忆深处的那份不堪忘却,可李萧寒接下来说得话,彻底摔碎了她最后的隐忍。
“我最后再问你一遍,你是真心要离开侯府,还是打着算盘想来拿捏于我?”
李萧寒知道答案,可他就是想要这样问她,他想看她难堪,想看她着急辩解,甚至还想要看她在他面前哭着求他。
这样,他才能开出最终条件。
李萧寒承认自己卑劣,他在大理寺这么些年,见得卑劣手段数不胜数,他查案探底时,也用过更为不堪的法子。
只是他没有料到,有朝一日他会对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用这样的手段。
可那又如何,他做了便是做了,他不会后悔。
林月芽听到李萧寒的这番话时,瘦小的身子肉眼可见地晃了一下,随后她陷入沉默,片刻后又抬起头来,泛着水雾的双眸里,带着怨气与不解,这当中还有一股李萧寒从未看到过的情绪。
直到很多年之后,李萧寒才意识到她眼中的这个情绪是什么。
侯爷。林月芽开口唤他。
颤动的睫毛告诉他,她还是在害怕,可她的目光却又不见丝毫躲闪,她怕他看错,或者又起误会,便向前走了一步,甚至将身子弯下,凑到他面前,一字一句地道:侯爷,我要离开侯府,我要自由,我从未对您有过任何肖想,一点都没有,现在没有,以后也绝不会有。
我只要离开你,离开这儿,离开侯府。
无声的一番话,重重落在李萧寒心头,周遭的一切似乎在此刻瞬间静止。
他望着她许久,最后低低开口,“好,很好,记住你这番话,若是日后让我觉察出你心生不轨……”
不会的,我能做到。
林月芽不等李萧寒说完,直接开口。
李萧寒只觉身体里有一股燥气忽地涌了上去,从心口直冲头顶。
他什么话也没说,直接迎上前去,将那张说不出好听话来的薄唇狠狠堵住。
林月芽浑身僵住,随后很快回神,用尽全力去推他。可李萧寒根本不给她机会,他力气极大,动作又迅速,只是眨眼的工夫,便将她一把拉入水中。
唇齿相撞,血腥味在二人口中蔓延。
林月芽的拼尽全力在李萧寒面前不值一提。
他用力将她抵在桶壁,两张大手如同枷锁,让她根本无法抵抗,可即便如此,林月芽也没有放弃,她如同一只忽然落水的小猫,在水中不住地挣扎,可她越挣扎,那股束缚的力量越大。
最终,她用光了所有力气,整个身子瘫软在他怀中。
见她不再抵抗,李萧寒也停下了对她的索取,他慢慢直起身,目光灼灼地看着她。
她泪眸含怨,脸颊滚烫似滴血,红肿的唇畔上,还有一丝血迹。
李萧寒用指腹轻轻将那丝血迹擦掉,对她道:“既然你对我无意,那我们便各取所需,你做你该做的,只要你做得好,我便放了你。”
泪水已将视线模糊,她看不清他的神情,她也不想看清,她绝望地摇头:不,你在骗我。
李萧寒冷笑一声,“骗你?林月芽,你高看自己了,只要你将我伺候妥帖,我定会让你恢复自由,甚至还能帮你消掉奴籍。”
林月芽还是不住摇头:不,你是在骗我,除非……
李萧寒狭长的冷眸眯起。
林月芽将眸中泪水挤掉,怔怔地看着眼前的男人,恨恨道:你发誓,你发毒誓。
李萧寒将她下巴捏起,仔细端详这张脸,这张脸到底哪里不同,为何就能让他失控。
不,这不是失控。
他二十多年未经女色,断不可能会因这样一个人而失控。水满则溢,这不过是身体的本能罢了,兴许是因为那媚药,让他的身体记住了这个人,所以他才会对她有那样的冲动。待他兴致散了,待身体恢复从前,他便不会再被这样的事影响,到时候便将她放了。
定是如此。
李萧寒抬手冲天,一字一句起誓。

哑后 第27节
“我李萧寒发誓,方才所言句句为真,若有违背……”
李萧寒从未起过誓,说到这里,他蓦地一顿,不知该说什么。
林月芽却道:永无安宁,厄运缠身,死后入地府。
她所知道的恶毒词汇,也就是这样的,再狠的那些话,林月芽也说不出来,她觉得这些已经够了,没有人愿意让这些话在身上应验的。
“好,如你所说,”李萧寒望着她道,“还有么?”
林月芽想了想,又连忙补道:还有,妻离子散家破人亡。
水中李萧寒另一只手还在林月芽手腕上压着,听到这句话,他的手下意识紧了紧,林月芽感受到那股力量,便觉得这句话才是李萧寒在意的,既然如此,那便足够了。
“好,一切如你所说。”李萧寒说完,将手放下。
林月芽此刻不仅衣衫湿透,就连怀中放着的身契也被全然浸湿,林月芽顾不得其他,连忙打开衣服将身契取出。
看到被水浸泡碎成一片一片的身契,林月芽忍不住痛哭起来。
李萧寒将那纸片从她手中抽中扔向一旁,“哭什么,方才便说了,待今后放你离开时,我自会给你新的身份。”
林月芽没有停下,反而还越哭越凶,不仅仅是因为身契,还有过去,将来。
她只要一想到这种种的一切,复杂又悲伤的情绪便止不住地向外倾泻。
李萧寒只觉心口发紧,他就是见不得林月芽哭。
他俯身上前,轻柔又略显笨拙地开始吻她,从她那源源不断落下泪珠的眉眼开始。
惊觉到李萧寒的动作,林月芽倒吸一口寒气,记忆深处地那段惊惧的记忆被逐渐唤醒。
李萧寒也觉出她在害怕,动作便更加轻柔,且还对她低低道:“既然惧我,便不要再轻易激惹我……”
李萧寒的话没让林月芽放松,且还让她更加紧张,李萧寒也没有这方面的经验,他只是觉得明明都是人,为何林月芽的身子可以这么软,她的皮肤可以这样白,还有她娇软的薄唇,分明没有任何味道,却让他有种吃不够,想不断索取的感觉。
林月芽却不觉得,她一面从心底抗拒,一面又不断劝说自己,要配合,要松弛,不要害怕。这些情绪让她根本无法专心,整个身子都是紧绷的状态。
感受到她的情绪,李萧寒强压着内心的冲动,让动作轻柔又克制,可到底是头次经历这些,他整个人都显得要比往日里笨拙,也是头一次,他发觉自己无从下手。
他依靠着本能,在一点点的试探,水中的呼吸声变得又热又沉。
林月芽也在不知不觉中,慢慢松弛下来,浑身上下都生出一股异样的感觉,这种感觉让她更加难过,她恨李萧寒,也恨自己,最后,她伏在他肩头上,狠狠咬了一口。
李萧寒眉心微蹙,即便是牙印处隐约渗出血迹,他也不觉得疼,甚至还有种从未体会过得异样感,这种感觉让人心神涣散,他无法再去压制自己。
李萧寒在此刻终于明白为何会有人痴迷于此。
林月芽痛得蜷缩,眼泪再次从眸中涌出,划过脸颊落入水中,时间仿佛在此刻静止,而身上的那份疼痛感不知何故,竟倏然散去。
她懵怔地看向李萧寒。
“我……”李萧寒亦是面露疑惑,显然他的内心并未从那样沉浸的喜悦中抽离,可不知为何,身体却先结束了。
李萧寒与她拉开距离,垂眼看向水中的自己,又用手再次确认了一下,得到答案后,他当即眉头紧蹙,转身走出浴桶。
李萧寒慌了,他竟然也会慌。
作者有话说:
作话:
李萧寒:看来我需要一个大长章来证明自己了。
————————
下本就开的预收文,感兴趣的小仙女们辛苦关注一下哦!
《折春娇》文案:
宁妱儿天性烂漫,娇俏可人,却天生患有心疾,自幼便寄养在学医出身的姑母家中,姑母一家待她视如己出,在及笄这日,又将她与青梅竹马的表哥定下婚事。
——
宁妱儿头一次见到沈皓行时,他一身墨色站在阁楼上,直直地望着她,身旁丫鬟小声道:“那是魏王。”
大齐四皇子魏王,温润如玉,俊雅非凡,待人极为和善有礼,只是年过二十还未婚配。
表姐掩嘴偷偷道:“因为他有断袖之癖。”
——
宁妱儿与表哥一起时总能碰到魏王,逛灯会看到他,去山上祈福看到他,就连表哥带她去挑喜服时也能碰到他。
宁妱儿觉得沈皓行看表哥的眼神不对,于是特地站在中间将他们二人隔开,到最后,她干脆劝表哥不要出门。
——
成婚这夜,喜房内紧张又兴奋的宁妱儿忽然晕倒。醒来时她身处密室,在昏暗的烛光下,她看到沈皓行朝她走来。
看到熟悉的面孔,宁妱儿激动地冲他喊道:“王爷,快救救我,我被人绑架了!”
魏王来到她面前,温笑着替她抚去额上的灰尘:“别怕,我只是心悦于你,不会伤害你的。”
宁妱儿:……
(蠢萌病弱小怂包x白切黑疯批王爷)
————————
感谢在2022-04-06 09:56:37~2022-04-08 10:35:5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仙女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仙女:58882738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仙女:34452816 5瓶;
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二十六章
林月芽的第一次, 是被中毒后的李萧寒无比粗暴的对待的,那时她疼得连路都没法走,以至于她对这样的事极为恐惧。
不过这次却未感受到多少疼痛, 一个是李萧寒从开始便隐忍克制,待她小心翼翼, 再一个可能是因为太过短暂。
若当真之后皆是如此,倒也没那么恐怖了。
林月芽这样想着,又偷偷去看李萧寒。
李萧寒已将身上擦干, 开始穿衣, 他全程都是背对着她,林月芽看不到他神情,可单从动作来看, 他的确心里有事,似乎极为不悦的样子。
林月芽暗忖,莫非是她的缘故,她没有将他伺候妥帖, 所以引他不悦了?
可她实在不知该怎么伺候,她方才能做到没有痛哭地将他推开, 便已经是尽了全力。
“再不出来水凉了。”李萧寒已将衣服穿好,转过来时, 脸上的慌乱已经不见。
林月芽抿着唇,从水中犹豫起身, 随后从桶中摇摇晃晃地跨了出来。
她身上衣服都已湿透, 方才又在水中被他连拉带扯,此刻整个人狼狈至极, 由于衣服湿沉, 她低头整理衣服时, 又显得极为笨拙。
李萧寒实在看不下去,他觉得林月芽简直叫人无法理解,衣服都湿成那样,还有穿着的必要?
“都脱了。”李萧寒说着,从一旁衣架上将他之前穿的那件牙白色长袍取下,朝林月芽丢去,“先穿这个。”
林月芽没来及反应,下意识上前两步先将衣服抱住。
可随后意识到了什么,那张小脸便又开始发烫。
她抿唇看着李萧寒,那股委屈的劲儿又出来了。
方才哪里没被他摸过,这会儿又害怕个什么劲儿,李萧寒斜了她一眼,转身走到红木桌前,倒了杯水喝,也不知道为何,方才行过事后,他感到异常口渴。
林月芽见李萧寒不在看她,这才赶紧将身上的衣服一层层脱掉。
林月芽平日里看着虽然瘦小,但由于常年做的都是劳力活,身上的线条紧致好看,似乎没有一处是多余的。
尤其是侧面看去,玲珑有致,不该小的地方也丝毫不显小,倒是极会长。
李萧寒见她半晌不出声,以为她已经换好,回过身来准备与她说话,却正好看到她只着一件最里的小衣,准备穿他的长袍。
林月芽余光扫到李萧寒看了过来,心里一紧,下意识就背过身去。
这下好了,小蜜桃也让他瞧了去。
“你故意的?”李萧寒方才平静下来的那股躁动,似乎瞬间又被点燃。
林月芽手忙脚乱的将长袍穿好,这才缓缓转过身来。
她十分不解地看着李萧寒,她不明白他怎么总说她是故意的,她到底故意什么了。
李萧寒发觉,他不仅见不得林月芽哭,更见不得她这样微微歪着脑袋,一脸无辜地看着他。
这让他体内莫名生出一股不知为何物的冲动,他似乎又想做些什么了。
李萧寒迅速打消那个念头,将水一口喝尽,搁下杯子就朝外走,临推门前,他冲她道:“收拾好了再出来。”
寝屋比净房稍微凉些,感受到丝丝凉意,李萧寒头脑便清楚了些,其实他早该出来的,就不应当在里面等她,好端端又起了那样的心思,果真是没出息极了。
李萧寒坐在榻边,不由又低头看了眼那东西,看来不论什么事,想要做好都是需要学习的,是他太过大意,没有做好准备就行此事。
李萧寒胡思乱想之际,林月芽已整理妥当走了出来,其实也没什么好收拾的,就一件长袍而已,只是她比李萧寒矮小太多,穿上这衣服显得不伦不类,她只得将袍子下摆处打了几个结,这才没有拖到地上。
李萧寒看了她一眼,单一件长袍肯定回不去,他不会留她的,该有的规矩不能乱。
抬手指了指一旁的衣柜,李萧寒淡道:“里面有大氅,自己取来穿。”
林月芽乖巧点头。
从云腾院离开前,春萝拿了碗汤药给她,这药她几个月前就喝过,苦涩难咽,只是那时喝完后没有今日这样可口的蜜饯。
林月芽如上次一样,没有丝毫犹豫,仰头喝下。
这碗避子汤是一早就准备好的,所以李萧寒从叫她过去的那刻起,就是做了这样的打算的,不是一时兴起。
罢了,都发了那样的毒誓,这次应当不会再骗她了。
回去的路上,也是春萝送她。
林月芽原本说不用她送,却拗不过春萝,她知道春萝今日受罚,身子不适,便刻意放慢脚步,春萝自是看得出来她的体谅,再看林月芽时,眸中又多了一份疼惜。
多好的一个小姑娘啊,的确不该在侯府蹉跎。
侯府的深夜极为安静,手中的灯迎着冬日凛冽的寒风,忽明忽暗,身后的影子被拉得极长,随着火光不断跳动。

哑后 第28节
林月芽的思绪也被寒风吹散,一会儿飞去两月前的那个夜晚,一会儿飞去儿时的某个时光,一会儿又飞回了云腾院。
这一切好似做梦,却又无比真实。
终于,她回到小院,与春萝告别后,她没有急着进去,而是仰头看着夜空中的那轮弯月出神。许久后,她烦乱复杂的心绪才在这份静谧中恢复平静。
今日李萧寒只说伺候妥帖了才会放了她,可到底什么样才算妥帖,这完全由李萧寒一人说得算,万一他一辈子都不觉得妥帖呢。
面对李萧寒时,她总轻而易举就被牵着走,可等此刻再去回想,便察觉出这当中的不妥之处。
也不知是当时没说清楚,还是李萧寒有意诓她,这样咬文嚼字的当,她可上过不止一次了。
林月芽下定决心,明日定要同李萧寒将这件事逐字逐句说清楚了。
开门进屋回屋的时候,碧喜没有醒,白日里她又搬东西又清扫房子,出了不少力,实在是给累着了。
林月芽也累,身心俱疲,可躺在床上怎么也睡不着,黑暗中,李萧寒粗重的呼吸声似乎就在耳旁,而她被窝里贴身放着的小暖壶,像极了李萧寒那张热得发烫的手。
再加上回来又穿着他的衣服,身上便染了他的味道,那是李萧寒独有的味道,类似檀香,里面又加杂着淡淡的药草味,很好闻,莫名就让人有种安定的感觉。
可此时再闻到这股味道,那份安定却使她无法平静,就好像李萧寒就坐在她身旁。
这可叫人怎么睡觉。
李萧寒那边倒是极早就睡了,他也没想到,这一夜果真无梦,极为安稳。
第二日起来后神清气爽,许久没有这样晨起时的感觉了,看来林月芽的确是他解决梦魇的良药。
用过早膳,李萧寒去寻陆渊。
陆渊还当李萧寒是遇了什么要事,竟这样一大早就寻了过来,连忙将院中仆役全部挥退。
“真元兄。”李萧寒这样唤他,便真是出了要紧事,陆渊一脸严肃地等待后话。
李萧寒呷了口茶,他与陆渊多年情谊,向来说话直白,便也不绕圈子,直接就问:“你这里可有关于房事的书籍?”
陆渊当即惊愣,许久后才逐渐回神。
他再抬眼看李萧寒时,面上的笑容带着几丝打趣,“这种事还需要看?”
李萧寒平静点头,“从未经过这些事情,自然是想要学习一二。”
陆渊太知道李萧寒了,他口中的学习一二,于旁人而言,便是潜心钻研。
陆渊一时语塞,可旋即想到上次在清月楼时,李萧寒曾问过他关于那媚药是否有后遗症的问题,便直接问他,“可是在行房事时,受了什么阻碍?”
这是以医者的心态问的。
李萧寒将茶盏搁下,当真是开始思忖。
其实他内心在对于这方面而言,算得上是坦荡的。毕竟那方面有问题,也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谁都会有点毛病,就像有的人腿断,有的人眼盲,这又不是故意为之,没必要遮遮掩掩,自然,也不必到处宣扬。
不过他觉得自己没问题,该有的自信还是有的,毕竟私下里亲自动手解决的时候,从未那样短暂过,所以李萧寒推断,应当是方法的问题。
他淡道:“无妨。”
陆渊见他不说,也不再深问,只是道:“我记得翰林院的藏书阁里有那么几本,你若是不着急,我改日取来给你。”
翰林院里的书包罗万象,每当李萧寒有求,陆渊总能帮他找到合适的书籍,李萧寒原本还怕陆渊这里寻不到,如今听他这样说,倒是松了口气。
只是李萧寒不想等,他蹙眉看着陆渊。
陆渊无奈摆手,他知道李萧寒这样看他时代表什么,于是叹道:“行了,下午我便取来。”
李萧寒满意离开。
陆渊望着他挺拔俊朗的背影,不由感叹,这人啊,太过好学就显得有些冒傻气了。
陆渊可是头一次用这样的词来形容李萧寒,想到这儿,他也不由一笑。
男欢女爱之事,果真是会让人变傻,即便聪明如李萧寒也不例外。
李萧寒回到侯府时,林月芽已经搬回小院。
她正蹲在梅树下与大黄玩,手心里不知放着什么东西,就让大黄直接在她手上吃。
大黄柔软又带着尖刺的小舌头,刺的林月芽手心痒痒的,她笑着用另一只手帮大黄顺毛。
听到有人对李萧寒行礼,林月芽忙将手里的东西放在地上,攥着小拳头站起身来,俨然一副做贼心虚地模样。
李萧寒走到面前,她立即屈腿行礼。
李萧寒脚步却是没停,从她身旁经过时,板着张脸道:“将手洗干净了,待会儿同我一道出府。”
林月芽低头看着大黄,扁扁嘴,这次她可不会犯傻了,出府就是出府,和放她走绝对没有任何关系。
碧喜知道她要出府,显得比她还要激动,将她按在妆台前帮她梳妆,前些日子,她缠着春萝学了好几款梳发的样式,只是一直没有机会在林月芽身上试。
林月芽一贯简单,向来洗漱后只摸点油脂,用发带缠上一个双丫髻,如此便了事。
碧喜绕着林月芽走了几圈,又看看她的首饰盒,最终还是放弃了那些复杂样式,用一根木簪在头顶盘了一个单螺,又用发带将后面的垂发分成两股,放在肩前。
“月芽,我不是不会梳复杂的样式,只是你这张脸,就适合这样简单的发髻,不信你回头问问春萝姐姐。”
林月芽冲她笑着点头:信你。
碧喜说得不假,林月芽的面容不艳不媚,并非第一眼就能引人遐想的样貌,但她五官小巧精致,肤白似雪,给人无比干净清透的感觉,看起来既养眼又舒服,越看便忍不住越想多看。
碧喜觉得妆容清淡,那衣服就得艳丽一些,不然显得人没有气色,林月芽却是不愿。李萧寒只说要带她出去,又没说要去什么地方,她很清楚自己的身份,不管去哪里,她都不想惹眼。
最后挑了一件缟色长裙,穿上以后,整个人又清素不少。
李萧寒在看到林月芽时,什么也没说,目光在她身上快速流转一圈,最后落在了头顶的那根木簪上。
他对身旁夏河道:“先去金玉阁。”
原计划李萧寒是要先带林月芽去永乐街的清月楼用膳,随后才会去金玉阁的,现在忽然改变计划,夏河得立即赶去金玉阁,早一步让老板做清场。
这是林月芽第二次进李萧寒的马车,今日她整个状态都十分平静,乖乖地坐在李萧寒身侧,没有刻意挨近,也没有像头一次那样故意疏远。
林月芽以为二人昨晚折腾那么久,李萧寒又一大早出门,这会儿肯定累坏了,上了马车便会合眼小憩,却没想他一上来就找她说话。
“以后不准拿手直接喂那东西。”
林月芽顺从地点点头,心里却犯起嘀咕,大黄是有名字的,他不该用那东西来称呼它。
李萧寒只看一眼便知道林月芽心里没说他的好,他今日心情不错,不与她计较,只是一想到林月芽拿喂过他糕点的手去喂猫,就觉得胃里不适,他冷下声问她:“手可洗净了?”
林月芽又是点点头,将手掌摊开在李萧寒面前。
李萧寒原本只是瞥了一眼,目光却落在她白皙纤细的手腕上,那印着有一道红痕,正是昨晚她落入水中不断挣扎,他用力按住她时留下的。
李萧寒伸手将那细腕轻轻握在掌中,“疼么?”
虽说昨晚二人在意识清醒的情况下,算是有了肌肤之亲,但林月芽一时之间还是未能适应同李萧寒的身体接触。
在李萧寒碰她的那刻,她还是心有抗拒地下意识就向后缩了一下。
李萧寒这次到没有不悦,目光还落在她手腕的红痕处。
林月芽暗暗松了口气,却也不敢说实话,怕哪句说得不对,又惹了李萧寒不悦,于是违心地摇摇头:不疼。
李萧寒想要安抚的话到了嘴边,又被林月芽这句不疼给噎了回去。
“既然不疼,那下次继续挣扎,我便再用些力气。”李萧寒还是恼火了,他冷着声说完,将她手用力一松。
林月芽不知李萧寒为什么生气,就是觉得这个人实在太过阴晴不定。
车里陷入沉默,片刻后,马车停在金玉阁门前。
李萧寒下车后,头也不回直接朝里面走,一看就是那股莫名其妙的气还没有消。
林月芽提着裙子慌忙从车上下来,下来时还差点崴了脚,她也不敢多做停留,又提着裙子小跑着追了进去。
一进门,李萧寒忽然站住,林月芽没来得及停下脚步,直接拿脑门在他结实的后背上撞了一下。
疼倒是不疼,就是吓了一跳。
李萧寒扭头看她,林月芽立即面带歉意地冲他笑。
眉眼弯弯,梨涡浅浅。
傻里傻气。
李萧寒一双紧蹙的冷眉终于松了些许。
金玉阁已被清场,二人一进去,便有人守在门外。
如之前去成衣铺时那样,李萧寒还是要她自行挑选。
林月芽知道李萧寒在气头上,不敢拒绝,极为配合地跟在老板旁边。
这老板留着小山羊胡子,祖辈上一直在永乐街做买卖,整日里接触的都是达官显贵,他眼尖脑精,很会看人下菜。知道是侯爷带人来买东西,一早就将那些顶尖的货取出来单独放着。
可如今看到李萧寒黑着脸坐在那里喝茶,眼前的小姑娘又不似高门大户家的娘子,心下便有几分了然。
他冲旁边伙计递眼色,伙计没动之前备好的盒子,而是从另外一边取出几个小盒拿上来给林月芽看。
有时候做买卖,不能光看付银子的人是谁,还得看带来的人是什么身份,若是正房夫人,又或者是门当户对的娘子,铁定是要拿最好的东西出来,这个钱人家也会给得痛快。若是林月芽这样身份悬殊的,他们自然拿东西也会收敛,不然就是给贵人们下巴底下垫砖,让人难受着,这买卖也做不长远。
老板捋着小胡子,将桌面上摆放的这套首饰夸得天花乱坠,尽是林月芽听不懂的词,她只是知道这些东西很贵,比之前那些衣裙还要贵。
林月芽虽然做好了准备,可一想到这些东西不是她自己出钱买来的,莫名就觉得心里别扭,她抬眼偷偷去看李萧寒。
李萧寒也正在看她,见她望过来,便问:“喜欢么?”
林月芽犹犹豫豫,从盒子里捏起一根银簪。
李萧寒极为无奈地将茶盏放下,过来同她一起看,林月芽又咬着牙冲他指了其他几样首饰,皆是银饰,那些带金边的她一个都没敢指。
李萧寒没有说话,将眼前的东西扫了一遍,脸色越来越难看,他斜了老板一眼,“金玉阁的东西,只是这样的成色?”
李萧寒五官棱角分明,尤其是那双眉眼,笑时犹如桃花,不笑时暗藏冷意,他这一眼过去,带着威压。饶是那老板再见得多,也不由打个寒颤。
他反应也快,赶紧将盖子合上,笑眯眯地冲两人道:“瞧我,原本是觉得这几套首饰虽然与小娘子身份不匹配,可色泽却是极搭的,便先拿出来叫娘子过过眼,若是不喜,咱就不耽搁工夫了,来来来……”
老板忙招呼伙计重新拿东西出来。
李萧寒看到这些东西,脸上寒气才散了几分,他见不得林月芽在他面前扭捏,索性不去问她,直接将那几套都定了。
回头看林月芽那神情,李萧寒就知她往后也不一定敢穿戴,他将她拉到身旁,俯身凑近她耳畔,低声道:“将来走的时候是要还的,不然成天看着你这副打扮,我如何能觉得妥帖?”
他口中的热气在她耳垂上轻轻呼着,林月芽小脸噌地一下红了,她暗嗔李萧寒一眼,立即向后退开一小步,侧身不再看他。用那小鹿似的眼睛,紧张兮兮地环顾四周,生怕被谁听到了李萧寒方才的话。
好在屋里人不多,只那老板和两个伙计,还都在忙着清点结算。
也不知李萧寒手中何时攥了一个镶着红宝石的步摇,他抬手上前将那步摇插进林月芽发髻,好像没插正,又拿出来重新插了一次。

哑后 第29节
“扭过来,抬头。”他要看看这钱花的值不值。
这屋中还有旁人,柜台那边的的一个伙计,就时不时偷瞟他们。
林月芽难为情,不情不愿转过身,抬头时却不抬眼看他。
李萧寒也没说她,反而退开一步,细细去打量。
这桃花步摇当中镶着红宝石,下摆的几条流苏底端,挂着指盖大小的珍珠,倒是真能将林月芽素净的小脸衬出几分明媚的光彩。
“林月芽。”李萧寒忽然叫她。
林月芽疑惑看去。
李萧寒没有说话,只是定定的对上这双透亮的眸子。
半晌后,唇角不可察觉地微微提起。
值了。
裴莹盈晌午起来,就去寻了嘉荣县主,二人是幼时的玩伴,嘉荣长她两岁,如今已有婚配,两人一道用过午膳,便来了金玉阁。
柳嘉荣是这里的常客,店外伙计一眼就将她认出,忙笑着赔不是。
柳嘉荣也是懂规矩的,能让金玉阁闭店,想必里面人的身份也不会低。
她原本是打算离开的,裴莹盈却不愿意,在西州可没有哪个店敢将她拒之门外。
金玉阁的伙计最认得首饰,只看一眼就猜的出裴莹盈是个身份尊贵的主,这又点头哈腰给她说好听话。
好听话对裴莹盈不管用,她扬声就道:“你可知道我是谁,竟敢让我改日再来?”
这话一出来,引得周围人侧目张望。
柳嘉荣可不知这么多年过去,裴莹盈的性子竟这样张扬,她红着脸去拉她,却没想裴莹盈继续不依不饶。
柳嘉荣觉得臊得慌,当即就想转身走留裴莹盈一个人在这儿闹,她可从未经历过这般不体面的事。
就在她准备离开时,李萧寒沉着脸从里面走了出来。
裴莹盈先是怔了一下,随后立即跑到李萧寒身前,方才的不愉快顷刻散去,只剩下满心的惊喜。
“表哥,你怎么来了?”裴莹盈也算是长记性,这次没敢再主动拉扯李萧寒,只是跟在他旁边笑着问他。
马车停在街后,清月楼就在斜对面,走几步就能到,但李萧寒可不打算跟裴莹盈一起进去。
他停下脚步,看向裴莹盈,语气淡道:“郡主不是着急进去么?”
看到李萧寒了,裴莹盈哪里还顾得上买首饰,她看着李萧寒,喜爱的神情就在脸上,丝毫不避讳。
李萧寒生得的确俊美,柳嘉荣都忍不住多瞧了几眼,美好的东西谁能不喜欢,他这张面容放在整个上京,那绝对可以称得上是独一无二的,至少对她而言,还未见过比他更俊美的男人。
只是这样的男人,碰不得。
柳嘉荣很能认清现实,在裴莹盈缠着李萧寒问东问西时,她将目光落在了李萧寒身后一直垂头不语得到女子身上。
初看时,她还当那是李萧寒的婢女,待看到她头上那支步摇时,柳嘉荣忽地就想起不久前的一段传闻。
李萧寒收了一个通房。
这对于旁人而言再正常不过的事,放在李萧寒身上,那就不同寻常了。
几年上京的贵女圈里,李萧寒是最为炙手可热的人选,那么多莺莺燕燕都没能将他拿下,甚至连想要靠近他都困难。
然如今,他身边竟真的站着一个女人。
样貌姣好,白净可人,原来李萧寒喜欢这样的。
裴莹盈眼中只有李萧寒,完全忽略了林月芽的存在,就连柳嘉荣都被她抛到了身后。
李萧寒没搭理她,而是绕过她对柳嘉荣微微颔首,“县主。”
柳嘉荣这才上前与他打了一声招呼。
李萧寒对她道:“莹盈许久未回上京,还有劳县主多陪陪她,我还有事,不便多陪。”
柳嘉荣知道李萧寒这是在给她递话,便笑着上去将裴莹盈挽住,带着她往金玉阁里走。
裴莹盈一步三回头,看李萧寒头也不回地走了,心里又失落又气恼。
直到二人走进金玉阁,裴莹盈才后知后觉道:“咦,表哥后面跟着的女人是谁?”
柳嘉荣欲言又止,裴莹盈见她似乎知道点什么,在她的不断追问下,柳嘉荣将那传闻说了出来。
清月楼,还是上次的那个包厢,李萧寒点的菜也都是林月芽喜欢的那几种。
用膳时,林月芽也不再着急,她吃得慢条斯理,脑子里都是春萝教她的规矩礼仪,哪个菜李萧寒夹过,她才会动,李萧寒要是没夹,她便只吃面前的。
李萧寒觉出她今日不同,拿出帕子拭着唇角问她:“不可废食,可是忘了?”
林月芽小手一抖,筷子险些掉落,她连忙望着一脸正经的李萧寒摇头。
李萧寒道:“既然没忘,这么些菜为何不吃?”
林月芽如实道:春萝说了,你吃过我才能吃。
这会儿倒是记得规矩了。
李萧寒吹了吹盏中的热茶,对她道:“我不喜甜,这些都是给你要的。”
林月芽微怔了一下,这才敢伸筷子。
李萧寒清过口,来到窗前,看着楼下过往行人。
他没在旁看着,林月芽就吃得自在许多,也是怕让李萧寒等的太久,动作比之前快了不少。
二人吃完,坐上马车,却不是往永安侯府的方向去。
马车外喧哗声越来越远,林月芽昨日折腾一日,晚上也没睡好,再加上吃得多,便更容易犯困,这会儿眼皮实在招架不住,有一下没一下开始打架。
也不知过去多久,再次睁开眼时,马车已经停了,而她正靠在李萧寒怀中。
林月芽猛一个激灵,瞬间醒神。
李萧寒觉出她醒了,淡淡开口:“若是还乏着,那便多靠会儿,回去还有事情要做。”
林月芽自是不敢靠了,连忙起身。
她脸颊泛红,觉得马车里有些发闷,同时又好奇这是在什么地方,于是掀开车帘一角,向外看去。
林月芽不认得陆字,但看这大门的模样,也猜的出是个大户人家。
夏河从里面出来,手里拿着一个上了锁的红木盒子。
他将钥匙交到李萧寒手中时,说道:“陆大人让属下带话,量力而学,酌情而试。”
夏河不知这里面的东西是什么,听到陆渊的话,还以为是某本武功秘籍,怕李萧寒练得太多走火入魔。
李萧寒却不以为意,他淡看一眼,将盒子放在身侧。
怎么,怕他学不会么?
这世上只要有他想学的东西,就没有学不会的。
李萧寒有这个自信。
回到永安侯府,林月芽便按照吩咐去洗漱换衣,她心底也在好奇,夏河究竟拿了什么东西要给李萧寒学,好像很难的样子,不过难点好,她也想看看李萧寒学不会时会是什么模样。
是否也会抓耳挠腮,愁眉苦脸。
不过,还有更重要的一件事,她得先和李萧寒说清楚了。
晚膳过后,李萧寒来到书房将红木盒打开,最上面是一张镶着金箔的纸,写着书名《龙凤呈祥》。这套书分两册,一本为《龙》,供男子阅读学习,一本为《凤》,专为女子设计。
李萧寒简单地翻了几页,《凤》这本果真都是以女子视角展开的,从一开始便与另一本不同,它更加强调了运用气声来渲染氛围的重要性。
李萧寒将《凤》合上,又重新看起《龙》这本。
这书的最开头便写了,昨夜他的短暂是正常的,男人在头一次行事时,如果心绪起伏太大,的确会有这样的情况出现。
李萧寒释然,原来如此,这当真不是他的问题,而是因为昨夜是他二十多年以来,头一次在清醒的状态下与人欢好,这才把持不住了。
所以说,这种事情不能只依靠本能,还真得好好钻研。
李萧寒接着往后翻,第一章 的画面就让他太阳穴隐隐跳动。
这书册上的图画栩栩如生,连人物的神情都是那样的逼真,旁边还有几行小字,上面皆是动作时的要领和感受。
“唇畔相接时,略微前倾,不可齿尖相碰,舌尖滑入,微扬略过上颚……”
方觉酥麻。
原来仅是一个拥吻,就有如此多学问。
林月芽进来时,李萧寒正在回忆昨夜他们拥吻的画面。
那时他们不仅齿尖相碰,且还因为林月芽的抗拒,破了嘴皮。
可就是如此,他也觉得甚为满足。
林月芽见李萧寒脸颊两侧微微泛着红光,还当他是热的,他的书房里不仅有炭盆,甚至还烧着地龙,的确坐久了会闷热。
林月芽来到他跟前,提着茶壶给他倒水。余光扫见李萧寒手中的书时,手腕一哆嗦,茶水洒在了案子上。
林月芽将涨红的小脸埋得极低,装作没看见的样子,立即将茶壶放下,慌里慌张拿出手帕去擦。
李萧寒平静地将书合上,从旁边拿起另一本书,伸到她面前,语气与往常让她练字时无异,“拿去那边看,若是有不认得的字,或是看不懂的地方,不要胡乱猜想,直接过来问我。”
这书的前言就写了,这种事若是男女一起习得,必会琴瑟和鸣,快活不已。
很明显,昨日在净房里她不快活,他起初还是有的,而后……
李萧寒叹气,谁说这种事不需要学,得学。
且还得两人一起学才行,只他一人认真,林月芽糊弄,如何能做到真正的快活?他可不想每次都看到林月芽一脸受惊又抗拒的模样。
林月芽没敢接,头摇得如同拨浪鼓。
李萧寒蹙起眉头,语气较方才肃了几分,“不会还不肯学,那何时才能伺候妥帖?”
林月芽满面通红地看了李萧寒一眼,眸中尽是不解与震惊,她知道李萧寒好学,可、可是这样的事他怎地也要学,更何况还要拉着她一起学。
这简直叫人匪夷所思。
李萧寒见她这副样子,便将书放回桌上,淡道:“看来你是不想走了,如此也行。”
学,她学还不成么。

哑后 第30节
林月芽犹豫伸手,在快要摸到那本《凤》时,手指头又不听使唤地停了下来。
这实在太难为情了。
林月芽将手收回,索性直接跪下,扬着下巴冲李萧寒慢慢道:昨夜侯爷没有说清楚,只说奴婢伺候妥帖,才愿意放了奴婢,可到底什么算妥帖,请侯爷给奴婢一个准确的答复。
这段话林月芽说得不卑不抗,二人仿佛顷刻间回到昨夜,她眼中的神情与那时在水中让他起誓时一样坚定。
李萧寒嘴角轻轻扯出一个弧度,这是一个带着自嘲的弧度。
他强压着心头的不快,将那本书重新拿到她面前,沉着声道:“学,学会了便能伺候妥帖。”
林月芽愣了一瞬,将书接住,随后又问:奴婢若是将里面的都学会,侯爷就会放了奴婢?
李萧寒神情不明地盯看着林月芽,手掌在不知不觉中慢慢收紧。
这也就是她了,换任何时候,任何地方,他都绝不会让人这般逼问。
片刻后,李萧寒紧握的双拳慢慢松开,他抬手将林月芽发髻上那根步摇重新插正,淡道:“好,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林月芽莫名有些不安,她抱着书起身朝对面那个小桌案走去,可走到一半,又忽地停下,她转过身见李萧寒正目光幽深地看着她,便又对李萧寒道:侯爷可还记得昨夜的誓言?
李萧寒就这样看着她,也不知在想些什么,许久后,他喉中低低地“嗯”了一声,遂又似笑非笑地沉声问她:“怎么,你担心我会为了你,枉顾我侯府上下的安危?”
李萧寒这副模样着实有些骇人,林月芽立即摇头。
他冷笑一声,又道:“若不然白纸黑字给林姑娘写下来,再将我这手印盖上。”
林月芽当真有那么一瞬间是想要答应的,可对上李萧寒那双冷得骇人的眸子,她还是忍住了,抱着书跑回桌案。
这才刚坐稳,对面便慢悠悠地飘来一句话:“好好学,待会儿检查。”
作者有话说:
李老师课堂开课了。
请相信我们李老师,他可以的,他只是没学会方法!
——————
码字不易,感谢每一个支持正版的小仙女!
评论前30掉落红包喔!
——————
感谢在2022-04-08 10:35:59~2022-04-09 10:53:2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仙女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仙女:
果子帅哥 20瓶
去囿 1瓶
布丁草莓车厘子 1瓶;
非常感谢小仙女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另,《折春娇》开预收了,感兴趣的小仙女们关注一下吧。
第二十七章
林月芽是一口气跑过去的, 坐在那里时还在紧张地喘着气,听到李萧寒说一会儿要检查,这让她更加紧张。
忍不住又想与他争辩, 可一想到李萧寒方才说话时骇人的模样,她又打了退堂鼓。
她这两日果真是胆子大了, 和李萧寒较劲了几次,如今下意识就想与他对抗,这是不理智的。可是她又没有做错, 本来就该将事情讲清楚, 如果一开始就讲清楚了,也许就不会生出后面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来。
林月芽悄悄抬眼,见李萧寒一双深邃的眸子还在盯着她看, 赶紧坐直腰背,将书打开。
只是看了一眼,她的小脸瞬间涨红,脑袋也嗡地一下发懵。
这书的第一页, 竟然是一对儿男女搂抱在一起,口齿相接。
她顿觉手中的书无比滚烫, 耳根也跟着升温,她迅速将书合上, 羞臊地简直想找个地板缝钻进去。
她拿起杯子一口气就喝了两杯水,缓了好半天, 脸颊才不似方才那般灼烧。
她又偷偷抬眼, 此刻的李萧寒正面无表情地看书,当真就是一副专心学习的模样, 和之前他查阅卷宗时的神情无异。
他盯着一页看了许久, 才翻过去看下一页。
他似是知道林月芽在看他, 忽然就道:“读书需专心,你想得太多了,便会静不下心来。”
林月芽简直欲哭无泪,这个时候他还要怪她多想,这哪里是多想,她不明白,怎么会有人强迫别人学这样的东西,什么端方君子,什么清冷高贵,李萧寒此刻在她心中,就好似一棵大树上结的果子,表面看着光静饱满,实则一口下去,里面早已溃烂发黑。
甚至还藏着一条大虫子。
林月芽一边在心里骂他,一边又硬着头皮重新将书打开,她这次只是象征性地翻过一页又一页,眼睛根本不敢在那些画面上停留。
这边李萧寒已经将有关亲吻方面的内容全部看完,他觉得喉咙干涩,一连喝了三盏差,才稍稍舒服些。
喝茶的时候,他就一直在看林月芽。
他看出她态度极其敷衍,满脸都是惊慌与抗拒,她那如坐针毡的模样,再配上一张红如娇花的小脸蛋,让他忍不住就想上去使劲儿捏两下。
越看越觉得有趣。
李萧寒有片刻的失神,可随后意识到了什么,便立即收回视线。
暂且不管她,学习更为重要,他得先学会了,再去想其他的事。
又看了一阵,李萧寒提起茶壶准备倒水,发觉里面已经空了,便叫林月芽出去取水。
林月芽如蒙大赦,立即跑过去将空壶提走。原本片刻就能回来,她硬是在外面磨蹭了好半天才进去。
倒茶的时候,李萧寒问她:“方才为何不看了?”
林月芽小手一抖,结结巴巴开口:看、看完了。
李萧寒端起茶盏,“我才刚将第一章 看完,你就将整本书都看完了?”
林月芽咬着嘴唇,胡乱点头。
李萧寒喝完,却没将茶盏放下,而是握在手中来回转着把玩,“可看会了?”
林月芽怕他要提问,紧张地直揪衣摆,这会儿点头也不是,摇头也不是。
“到底会了没有?”李萧寒催她。
林月芽站在那里还是没有回答,此刻的她满面通红,连带着那小巧的耳垂也好似要滴血。
李萧寒没在逼问,他拿起桌上的茶壶,将那被握得发热的茶盏倒满,递到林月芽面前,“喝。”
林月芽没敢去接,这茶盏是用白玉制成,上面还镶着金线,春萝之前就叮嘱过她,这东西价值连城,伺候的时候一定要小心谨慎。
林月芽不明所以,无措地看着他。
李萧寒却道:“怎么,嫌弃?”
林月芽抿抿唇,在李萧寒面前,她怎么敢嫌弃,只有李萧寒嫌弃她的份。
罢了,他非要她喝,那她喝了便是,谁让这是李萧寒,只要他递过来的,她就必须得接着,不然他可能又要做什么奇怪的举动。
林月芽暗叹一声,双手接过茶盏,当着李萧寒的面抿了一小口,想要放下时,又被李萧寒拦住。
他握住她手腕,“喝下去,不要咽。”
林月芽虽不理解,但还是照做了。
她将茶水含在口中,一双疑惑的眼睛瞪得圆圆的。
李萧寒忽然起身,将她拉到书案前,后背抵住案边,手臂顺势而上,紧紧将那纤细可握的腰身揽在怀中。
林月芽开始本能地挣扎,李萧寒却将她紧紧按在身前,他俯身靠在那个微微颤抖的耳畔旁,用极为克制的语气道:“别乱动。”
二人距离紧密,她感受到李萧寒身体的变化,登时便不敢妄动,整个人僵住了一般。
李萧寒勾起她下巴,按照书中讲的那样,将这软糯的两瓣东西轻轻包裹。
不断地游走探寻,气息里尽是茶香。
起初林月芽只是僵直着不敢动,在他的引导与带动下,她竟也逐渐松弛下来。
尤其是在他按照书中所讲,朝着上颚向上一挑的时候,怀中的林月芽竟真的抖了一下,整个身子顿时更加柔软。
书中提议最好用酒,然此时书房无酒,他便以茶来代替。这上好的白茶,不是酒却胜似酒,让人微醉,让人沉迷,让人上瘾。
的确是本好书。
李萧寒开始期待后面的章节。
林月芽回到小屋时,天色已经黑透,她坐在床边心口还在不断起伏,心跳到此刻都未能平缓,整个人也晕晕乎乎。
临走时,李萧寒还对笑着对她道:“你若实在不愿学,那我便亲自教你。”
她倒在床榻上,崩溃地将头埋进被褥。
书房这边,林月芽离开后,李萧寒就将两本书锁回了红木盒。
他今晚不能再看了,若是以往,他至少也要看过一半才肯去睡,可这书不行,他若是看得多了,便浑身难受。
这种事的确可怕,却带着特有的吸引力与征服欲。
李萧寒一进主屋就直奔净房,过了很久才出来。
再说裴莹盈,她与柳嘉荣分开后,就回到格兰院生闷气,要是在西州,只要她一耷拉脸,那几个哥哥就会轮番来哄她,可在永安侯府却不行,她硬是饿着不吃晚膳,见长公主那边没有动静,李萧寒也根本不管她,这才实在忍不住先将肚子填饱,随后又跑来找长公主。
一开始长公主还能耐着性子安抚,见她哭得久了,就揉着太阳穴不再开口。
裴莹盈揪着帕子,脸上挂满泪痕,委屈极了。
赵嬷嬷也劝了半天,见裴莹盈还是不依不饶,只好道:“那通房说难听点,就是个玩乐的玩意儿,待日后正经夫人进去,还不是想如何发卖就如何发卖。”
裴莹盈抽泣着道:“表哥待她极好,之前带她去买衣服,今日又带她去买珠宝,怎么会舍得将她发卖!”
长公主原本微阖着眼,听到这儿,眼皮倏地一下睁开,“你说什么,她又带那婢子出去了?”
长公主早上一起来,就听到昨夜云腾院的春萝被惩戒了,李萧寒又让那婢子搬了回去,她气得头疼了第一整日,饭都没心思吃,赵嬷嬷是知道李萧寒带着林月芽出去了,却没敢和长公主说,她原本是想缓两日再说的,如今却被裴莹盈这样一闹,就瞒不住了。
长公主原本就不舒服,这会儿心口立刻又被一口气堵住,上不去也下不来,她抬手在胸口用力顺了几下。
这边裴莹盈一点眼色也没有,还继续哭着道:“是啊姑母,我亲眼所见,嘉荣也在旁边,不信你问她。”

哑后 第31节
长公主实在忍不住瞪了她一眼,这说得什么混账话,她怎能跑去问柳嘉荣这些。
裴莹盈依旧没觉出不妥,又道:“那死丫头仗着表哥被她迷惑,还趾高气昂地叫嚣呢!”
“哦?”长公主眉梢微挑,看着裴莹盈道,“她说什么了?”
裴莹盈没看出长公主脸色不对,她抬手将眼泪一抹,气呼呼道:“她说整个侯府都得听她的,长公主她都不放在眼里。”
“放肆。”长公主声音冰冷。
裴莹盈扁扁嘴,“又不是我说的,是她说的。”
见长公主脸色阴郁,裴莹盈便趁热打铁,凑上前道:“她还说了……”
“郡主,”赵嬷嬷赶忙出声将她打断,“您是不是听错了,那小通房是个哑巴,说不得话呀。”
“啊,哑巴?”
裴莹盈从未想过,表哥竟然会收一个哑巴做通房,她彻底呆住,好半天才回过神。
她想和长公主解释,长公主却懒得再和她说什么,冲她摆摆手,“明日你还要同寒儿入宫,早些下去休息吧。”
到底看着长大的亲侄女,她还是不忍责她,只是最后又嘱咐一遍,“明日入宫你定要收收性子,宫里规矩重。”
待屋里彻底静下,长公主气得将旁边的茶盏直接推到地上。
“老天是要惩我么?这孩子怎么和他那个爹似的,专挑这种贱人来气我!”
老侯爷年轻时就曾与一个农家女不清不楚,那时候她们虽说婚事还未彻底定下,但整个上京都知道,皇上有意将长公主指给老永安侯。
长公主许久没有提及这件陈年往事,如今再回想起来,心口还是发闷。
赵嬷嬷赶紧过来安抚,“主子可莫要说气话,那都是什么时候的事了。”
长公主也不想再同两个死人计较,她长出一口气,用指尖在眼角擦了一下。
赵嬷嬷将地上的茶盏捡起,过来道:“咱们侯爷年轻气盛,从前没经过男女之事,待日后定下亲事,什么是高贵什么是卑贱了。”
长公主没回话,呆坐了片刻后,蹙眉道:“你说莹盈这孩子,不过短短三年的光景,怎就被教成了这样?”
赵嬷嬷也实在没想到,裴莹盈虽然打小性子就活泼开朗,却是个懂礼守规矩的,怎么成了如今这个模样。她也摇头叹气,“老夫人最快明日就能到,还带着娘家姑娘,若是让她挑了郡主的错,这婚事恐怕……”
赵嬷嬷没将话说下去,长公主却冷笑一声接话道:“怕什么,能让她往上京带的,身份能高到哪儿去,不过又是个贱种罢了,都说江南的女子身上带着股惑人的媚劲儿,根本就上不得席面,想进侯府的门?笑话。”
至于裴莹盈,长公主叹道:“莹盈到底是我侄女,知根知底,大不了日后我再慢慢教她。”
赵嬷嬷没再说什么,只是陪笑着点点头。
第二日一早,李萧寒陪着裴莹盈一道入宫,人一带到,他就去了大理寺。
林月芽知道李萧寒一早就出去了,今日还要入宫,一时半会儿肯定回不来,这才安安心心地开始做绣活。
昨日林月芽回来时,碧喜已经睡了,其实她心里有好多话想问林月芽,这会儿见她没在练字,就好奇开口:“月芽,你昨日在书房待那么晚,都学什么了,怎么也不练练呢,不怕侯爷回来检查了?”
林月芽现在一听到“学”这个字,就浑身犯怵。
她小脸微红,垂着脑袋道:你、你别问了。
碧喜挠挠头,总觉得这两日林月芽有些变了,却不知哪里变了,她转身去妆台前取来一支翡翠珠花,对着林月芽的发髻比划,兴奋地道:“如今你发饰多了,我就能好好帮你梳妆了,明日我给你梳个百合髻如何?”
林月芽想了一下,发现她对女子发髻方面的知识了解甚少,倒也是生出了几分兴趣,便笑着对碧喜点点头:好,那辛苦你了。
碧喜在她手臂上假装拍了一下,笑嗔道:“你可不能谢我,我是你的婢女呢!”
两人相视而笑。
李萧寒夜里才回来,裴莹盈被九公主裴蕴留在宫里小住。
走进云腾院看到小屋早早熄了灯,李萧寒凉薄的唇角露出一抹浅笑,便叫她好好休息一日,反正来日方长。
第二日晌午,李老夫人回来了。
李萧寒一早便得了消息,早早骑马候在城门前。老远看到马车上挂着一个赵字,李萧寒立即迎上前去。
“祖母安康。”李萧寒冲马车里恭敬一声。
李老夫人掀开车帘,笑着看他,许久后,颤着声道:“寒儿长大了。”
马车停在永安侯府门前,王管家带着几个婢女迎了上来。
李萧寒翻身下马,将麻绳递给夏河,三两步跨到马车旁,小心地扶着李老夫人下车。
李老夫人下车站稳,这才抬眼细看身旁的孙儿,那双微微泛黄的老眼,不知不觉又红了。
老人家一肚子话想与孙儿说,但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她长出一口气,在李萧寒手背上拍了拍。
车帘一动,一身湖蓝色留仙裙的女子走下马车,她举手投足都带着一种江南独有的温婉。
李老夫人招呼她来到身前,对李萧寒介绍:“这是你表妹何凡静,三表舅家的。”
李萧寒什么也没说,只是冲她微微颔首示意。
在襄州这些年,何凡静没少听李老夫人念叨李萧寒,她也算了解一些,李萧寒不是个好相处的,今日一见果真如此,样貌出尘,却没有好脸色。
她也没有说话,学着李萧寒的模样点头示意,便就收回目光不再去看。
紧接着,车帘又是一动,一个长相与何凡静一模一样的女子出现在众人视野。
侯府之前得了李老夫人的信,说是要带表姑娘回来,众人以为只是一位,却没想今日出现了两个,且还是个双生的。
待她走到李老夫人身旁,众人才发觉,虽然长得一模一样,但两人的神韵不同,这位的鼻子尖上还多了一个痣,显得清丽俏皮。
李老夫人笑着牵过她的手,对李萧寒道:“这是凡柔,和凡静是双生子。”
何凡柔抬眼看到李萧寒,呼吸一滞,脸颊不由泛起一抹淡淡的绯红。
李萧寒如之前那样,面无表情地点了下头,目光很快从她脸上移开。
长公主也一早候在了前厅,她向来在意体面,即便心里不快,表面的工夫还是愿意做的。
听到外面逐渐热闹起来,她也红着眼迎了上去。
两个表姑娘很懂规矩,从一开始就没有往人跟前凑,待进了屋,李老夫人招呼她们上前时,这才来到人前,冲上座的长公主行礼。
方才往里走时,长公主只顾着同李老夫人说话,并未注意到她们,这会儿看到了,心头的不快更甚。
这老家伙只是说要带了个表姑娘回来,却没想竟是带了对儿双生姐妹。
还真是小瞧她了。
长公主垂眸喝了几口茶,这才慢悠悠开口,“我听说,这几年老夫人在襄州时,是你们两个在身前伺候的,很是辛苦。”
赵嬷嬷将早就准备好的一个盒子拿到他们身前。
长公主笑着继续道:“你瞧,我这消息不灵通,只备了一份礼,待明日,我再补了给你们。”
她将消息不灵刻意说得重了几分,说完还破有深意地看了李老夫人一眼。
李老夫人离京这么多年来,府内的大小事宜却没有一桩她不知晓的。
李老夫人自然是知道长公主心里不快,她越是不快,她就越是高兴。
李老夫人全当没看见,笑着冲两个姑娘道:“还不快谢谢长公主。”
何凡静接过盒子,两人朝长公主行礼道谢。
李老夫人叫她们坐到跟前,忍不住开始夸赞。
“我去襄州时,这两孩子还不到十岁,那时舅母怕我整日里伤心,就叫这俩孩子日日陪着我……”
李老夫人这边越夸,长公主心头越不快,便刻意问道:“两个姑娘看着就是水灵,守规守距的,可是家中嫡出?”
这话就是揣着明白装糊涂,故意让李老夫人难看。
“他们是三房庶出,”李老夫人丝毫不避讳,反而还笑着道,“他们母族好本事,出了好多双生儿女,龙凤也有,热闹极了。”
她看了对面喝茶的李萧寒一眼,继续道:“可能是人老了,就闲不住,静不下,我这些年越发喜欢热闹,所以才待在襄州不愿回来呢。”
这话也算是戳了长公主肺管子,老侯爷在世时,李老夫人没少催他们,可两人那么些年就是没动静,又碍于长公主的身份,李老夫人不能往后院塞人,这才导致偌大的侯府,只有李萧寒这一个独子。
长公主脸色明显有些发沉,她拨着手中佛珠,语气也生硬了几分,“老夫人喜欢热闹便好,前两日我那侄女,就是莹盈郡主,她来咱们候府小住,我还怕您回来了嫌闹,那孩子性格活泼,也是个闲不住的。”
说着,她又去问何凡静,“你们姐妹可许了人家?”
又是明知故问,若真是许了人家,怎么会轻易被带到上京来。
李老夫人会心一笑,这么多年了,她这个儿媳妇还是没有变,没有谋略又沉不住气,得亏是有个好出身,不然定要吃大亏。
要说长公主能受人尊敬,不光是因为她的身份,更是因为她出生的那晚,原本暗沉漆黑的夜空,不知怎地忽然亮如白日。
那时钦天监预言,长公主的出生代表着大齐祥瑞昌隆,万年不衰。
正是因为这件事,长公主自打出生以来从未受过委屈,即便是在那尔虞我诈,勾心斗角的宫里,也没人敢将心思放在她的身上。
李老夫人可不信这个,天象奇观哪能是因某个人所致,就算真的是和某个人有关,这个人也不会是她家的儿媳妇。
李老夫人看着身旁两个小姑娘,笑着道:“我可舍不得让他们早早嫁出去,都留在我身边才是最好的。”
瞧,她那儿媳妇脸色更难看了。
李萧寒送李老夫人回了松兰院,两个姐妹知道老夫人有话同李萧寒说,便也不留着打扰,回了房中休息。
屋里一静下,李老夫人脸上的笑容便淡了,她一双老眼噙着泪,望着李萧寒许久不语。一看到李萧寒,她就忍不住想起了逝去的儿子。
李萧寒也知她为何而哭,他上前跪在祖母身前,握住那双经历岁月打磨而爬满褶皱的双手。
屋内一时无语,只有老人悲戚的哭声。
许久后,她长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呼出,她拿帕子抹去了脸上的泪痕,虚扶李萧寒起身,终于开口说了第一句话,却是让李萧寒意外的一句话。
“祖母听说,你房里收人了?”
李萧寒顿了片刻,淡声开口:“不过是个通房,不必让祖母费心了。”
李老夫人冲他笑道:“能让寒儿瞧上的姑娘,不论出生,也定是个可心的人吧,别藏着掖着了,带来给祖母看看。”
李老夫人自从知道李萧寒收了一个通房,便开始心里痒痒,她着实好奇,这个孙儿清心寡欲这么些年,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女子,能让他不顾长公主的面子,硬是将人连夜叫回了云腾院。
李萧寒本想拒绝,可是对上祖母这双与老侯爷极为相似的眉眼,他又忽地多出几分不忍。
片刻后,他点头道:“好,我待会儿便带她过来。”
李老夫人摆摆手,“今日罢了,我身子乏,就不要折腾了,待明日你叫她过来陪老人家用早膳吧。”
李萧寒没想到李老夫人会提这样的要求,连忙道:“这不合规矩。”
李老夫人却是气定神闲地呷了口茶,缓缓道:“这侯府,各有各的规矩,我这松兰院,自得我说得算。”

哑后 第32节
云腾院的小屋里,林月芽原本正趴在桌上同碧喜说笑,一听到夏河在外面敲门,她噌地一下直起身子,还当是李萧寒又来找她去看那种书。
最后得知夏河只是来知会她一声,明早要她去松兰院。
林月芽心里悬着的石头这才落下,可随即意识到是李老夫人要见她,那石头便又瞬间悬了起来。
林月芽害怕长公主,更害怕李老夫人,她谁都不想见,这样看来,倒还不如去和李萧寒一起看那种书,至少和李萧寒待在一起,她的性命是安全的。
这个念头一出,林月芽被自己吓了一跳。
作者有话说:
李萧寒:不用害怕,你的想法是对的。
——————
评论前20降落红包
——————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的小仙女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仙女:弥一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仙女:阿九。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仙女:
向善若水 20瓶;
34452816 5瓶;
娇虑少女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你们的支持是我码字的动力!
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二十八章
林月芽一晚上没睡踏实, 她总会想起当初被送去李萧寒房中那晚,赵嬷嬷与长公主说的那番话。
不喜便杀了。
第二日天还未亮,她就醒了。
碧喜也替她紧张, 一早就帮她开始梳妆,她前两日问过林月芽, 为何侯爷会突然给她买这么多珠宝首饰,林月芽也不清楚,就按李萧寒与她说得那样回答的。
这些东西待她走了以后是要还的。
碧喜不信, 林月芽也没有再解释什么, 李萧寒的心思实在难捉摸。
不出一会儿,碧喜就将一个漂亮的百合髻盘好了,林月芽不让她用李萧寒买的那些珠宝首饰, 最后只得挑两个小巧的珠花插在发髻上。
碧喜打开柜子,取了一条月白色长裙给她,又将前些日子李萧寒送来的兔毛红底披肩拿了出来,这身搭起来漂亮暖和的同时, 也不会显得高调。
林月芽临出门时,忽又改了主意, 将那披肩脱下,换上了之前常穿的那件缟色短袄。
这便看起来过于素净了, 碧喜不解道:“你浑身上下只有这件兔毛小披肩能壮脸面了,你为何不穿呐?”
林月芽没有解释, 只是摇摇头。
碧喜忍不住又念叨起来, “咱们可是要去见老夫人的,她老人家这次可是带了两位表姑娘回来, 就算不说也能猜到是为了什么, 你就一点也不怕吗?”
林月芽眉心微微蹙起, 碧喜说得不假,她的确怕,怕李老夫人会刁难她,毕竟阖府上下如今都在传,李萧寒喜极了她,也只有她自己才知道究竟是怎么回事。
她虽然没有对谁动过男女之情,可她也是知道的,若是真心喜欢一个人,是不会强迫那个人的,更不会一次又一次违背那个人的意愿。
碧喜又将兔毛小披肩拿起,作势要帮她换上,“这是侯爷送你的,你若是穿着去,老夫人没准念在侯爷的面上,能少找咱们些麻烦。”
林月芽摆摆手,还是没有穿。
碧喜说得这些,她有考虑过,她就是单纯的不想惹眼,她只想让老夫人和那两个表姑娘知道,她不过是个微不足道的存在,不要将她放在心上。
松兰院,今晨天一擦亮,李老夫人就醒了。
赶了近一月的路,昨晚又因为换地方睡得不踏实,身旁的嬷嬷劝她再眯一会儿,李老夫人却摆摆手:“若是个懂规矩的,想必一会儿就到了,我便不歇着了。”
这话说完不久,林月芽当真就到了。
开门时,外面吹着寒风,瘦小的姑娘呼出来的气都带着白雾。
李老夫人看人喜欢先看眼睛,她觉得一个人若是心思不纯,从眼睛就能看出一二,待林月芽走进屋里,李老夫人又冲她招了招手,将她唤到跟前。
在看清楚林月芽这双眼睛时,李老夫人顿时心下了然,这双眼睛是哄不了人的,绝不是个能存坏心思的。她这六十余年,还从未见过哪个这样岁数的女子,能有这般干净透亮的眉眼。
怨不得寒儿喜欢。
老夫人招呼她落座。
林月芽受宠若惊,其实从一进松兰院的大门起,她的心脏便突突直跳,直到现在看到一脸慈祥的老夫人笑着让她坐下,那慌乱的心才渐渐平静。
二人一道用早膳,李老夫人喝了几口粥,见林月芽僵坐在那里不敢动筷子,就笑着将盘子向她面前推了推,“在我这院子不用拘着。”
林月芽的惊讶就写在脸上,她愣了一瞬,连忙夹了那道菜。
李老夫人望着她,笑而不语。
用过早膳,两人又去前厅喝茶。
李老夫人用玩笑似地语气问林月芽:“寒儿是不是总冲你板脸色?”
林月芽哪里敢说实话,自是连忙摇头。
李老夫人却是朗笑出声,“看看,我就知道你不敢说实话,别看我七年没回府,三岁看到老你可知,他打小就是这样一个性子,刀子嘴豆腐心。”
林月芽尴尬地陪着老人家笑了笑,却在心底不赞同她的话,她觉得李萧寒的心可不是豆腐做的,至少也得是石板。
只是林月芽没料到,李老夫人根本不是来敲打她的。老夫人眉眼慈祥,性格活络,几句话就让林月芽在不知不觉中,越来越放松。她打心里开始喜欢这位老人。
李老夫人知道她哑巴说不得话,每每和她说完,便一面看她的反应,一面去听碧喜转述。
有时候碧喜还没说完,李老夫人就先笑了起来,林月芽的口齿很清晰,简单的话不难猜。若不是哑疾的缘故,想来也是个说话好听的姑娘。
两人聊了许多,却是从头到尾没有问过林月芽的身世,李老夫人心里明镜,能让孙儿领进院里的人,家世定是清白的。
“你这喉咙病了多久,可还能治好么?”李老夫人忽然关切地问她。
林月芽不由鼻中酸涩。
这么多年了,李老夫人是头一个问她还能不能治好的人。
她记得儿时中毒后昏迷不醒,祖母怕花钱,不让请郎中,待她醒来后,嗓子就坏了。
后来她长大了些,偷偷跑去村口找郎中,那郎中见她可怜,就帮忙瞧了一二,最后还是摇头道:“时间太久了,毒气都不知跑哪儿去了,看不好的,回去吧。”
一想到这些,林月芽心中又苦又涩,她强将眼泪憋了回去,朝李老夫人摇摇头:治不好的。
李老夫人略微沉吟,片刻后,对身旁的王嬷嬷道:“去将老余叫来。”
老余是府上的大夫,曾在太医院任职,当年老侯爷病重时,他便被皇上送来侯府为老侯爷治病。这一待就是半辈子。
余大夫昨夜来给李老夫人请过平安脉,当时还夸她身子骨硬朗,却没想到一早又被请了去,他还当李老夫人出了什么事,带着个小药童很快就赶了过来。
得知是要给林月芽看,余大夫擦掉额上的汗,松了口气。
余大夫看病仔细,他拿着琉璃镜将林月芽的喉咙查验了许久,又问了她许多问题。
林月芽一直觉得,她的哑疾是无法治好的,可此时此刻,她平静的心骤然被打乱,她竟头一次生出了想要开口说话的期盼。
她强压着那股悸动,一双好看的眼睛就这样一直盯着余大夫看。
片刻后,她看到余大夫摇头叹气。
那股希望也在这声叹息中顷刻消散。
“的确是中毒所致,若是中毒当日开上一副解毒的药,倒有可能痊愈,如今时日太久,难以看好。”
李老夫人脸上笑意渐淡,她蹙眉不语,片刻后又问:“可若是毒气还在体内,会不会对日后造成影响?”
这么多年,从未有人关心过她体内残留的那些毒气,就连林月芽自己,也从未想到过这一点。
再次抬眼看着上座的老人,林月芽眸中禁不住泛起泪光。
余大夫与李老夫人对视一眼,思忖着道:“应无大碍,只是林姑娘身子太过瘦弱,需要好好调理一下。”
李老夫人点点头,“那还等什么,你快去开便是,什么对她身子好,便给她吃什么,给王管家说,走松兰院的帐。”
这是不要在乎银子的意思。
林月芽却觉得不妥,她连忙起身对李老夫人道:没关系的,我不用喝药。
李老夫人却笑着朝她压手,“你这孩子,快坐下吧,这点钱我还是出得起的,若是日后出不起了,你就给寒儿吹吹枕边风,让他多孝敬孝敬我便是。”
这话一出,屋里的人都笑了。
林月芽也估摸着时间差不多该走了,正打算同李老夫人说,却不了李老夫人忽然压声问她:“避子汤可常喝?”
林月芽愣了一下,随后忙红着脸点头:老夫人放心,奴婢每次都会喝的。
李老夫人知道她想岔了,于是语气松了几分,“傻孩子,那东西喝多了伤身子,这样,我待会儿再让老余重新开几副温良的汤药给你。”
话毕,李老夫人顿了顿,忽又想起什么,抬眼望着林月芽认真道:“记住了,日后不要随意吃喝旁人的东西。”
林月芽懵怔点头,可随即一想,若是真有人给她吃喝什么,以她的身份,能拒绝么?
李老夫人知道这孩子脑袋不灵光,那心思就写在脸上,她叹了声气,替她道:“若真有人给你,你便说那东西和老夫人给你吃的药犯冲,老夫人若是知道你吃了,会骂死你的,自然也会骂死她。”
林月芽这下懂了,她起身对李老夫人感激行礼。
就在这个时候,何家姐妹来给李老夫人请安。
两人一进屋就看到了林月芽,她们先是上前同李老夫人请安,随后极为大方地与林月芽打招呼。
李老夫人看到屋里这三个如花似的姑娘,心情更好了,只是折腾了一早上,现下有些困乏,便没叫她们留下,挥挥手让三个自己玩去。
这是林月芽第一次见到双生的姑娘,三人一起朝外走时,她一双好奇的眼睛悄悄在这二人身上流转。
在上京美女如云的地方来看,这两位表姑娘算不得样貌顶尖,但她们自带一股江南女子的温婉与妩媚。
林月芽对江南很有好感,也喜欢他们说话时那样绵软的声音。
何凡静话很少,始终面上挂着一抹淡笑,何凡柔开朗些,一路上不停与林月芽说话。

哑后 第33节
林月芽今日心情很好,原本以为李老夫人会刁难,却没想是个那样慈祥和蔼的老人,而这两个表姑娘,言谈举止十分得体,对她也没有丝毫厌烦,甚至还邀她一道去花园里面转。
何凡柔很有意思,她一开始还会听碧喜转述,后来便直接拉着林月芽,边猜带蒙的同她交流,若是猜错了,还会抬袖遮着唇畔笑。
不是笑话林月芽,是笑她自己笨,连这个都猜不出来。
林月芽也被她逗笑了。
临分别时,何凡静拉着林月柔的手道:“这是我们姐妹头一次离开家乡,我们的娘亲早年便病逝了,在襄州得不到庇护,多亏李老夫人愿意将我们养在身前,我们姐妹俩不求其他,但求能侍奉在老夫人面前有个依靠。”
听到这儿,林月芽便想起了自己的娘亲,也不知娘亲如今可否安好,她眸子垂下,眉眼中带着丝哀愁。
何凡静也靠过来望着林月芽道:“往后在侯府,我们若是哪里做的不妥当,还请林姑娘提点一二。”
林月芽顿了顿,最后还是点头应下。
两人目送林月芽离开,这才朝松兰院走。
何凡柔见周围无人,就顺手从路过的冬青上揪下一片叶子,没好气的在手里捏着玩,“姐姐还说来了上京跟着老夫人就不用受气,这下好了,伺候一个郡主不说,还要巴结这样一个小哑巴。”
何凡静扫了眼周围,将她手中的叶子夺走,朝身旁花丛丢去,“老夫人的教诲你都忘记了?”
何凡柔撇撇嘴,便听姐姐继续念叨:“咱们的身份做不了侯府正房,若是不能将后宅关系维护好,不是等着被主母发难?”
当初李老夫人愿意将她们养在身边,就是因为这两个孩子一点就透,是个拎得清的。
何凡柔道:“我知道,我就是气不过,她那样的身份,咱们还得和她姐妹相称……”
何凡静停下脚步,望着她蹙眉道:“叫一声姐妹又不会少一块儿肉,管她什么身份,只要侯爷喜欢,咱们就得同她和和气气。”
即便心不和,这面子也得和。
何凡柔最烦姐姐动不动就上纲上线,她语气不耐道:“我也就是嘟囔两句,方才你没看见我对她多亲昵啊,她这个人看着就傻乎乎的,太好拿捏了,日后待咱们进了云腾院,遇事还能将她顶上去,多好。”
再说,她知道侯爷喜欢林月芽,她还想好好同林月芽学学呢,反正她那个调调又不难学,只要侯爷喜欢,别说哑巴了,就是瞎子、聋子、瘸子任凭他点,她都能给他演个八分像。
一想到李萧寒,何凡柔的脸不知不觉红了几分。
何凡静叹了声气,叮嘱道:“你管好你的嘴才是,以后在外面不许说这些话。”
何凡柔又来顶嘴,“姐姐你别操心我了,还是想想待郡主回来该怎么办吧,我可听说她不是个好相处的。”
何凡静倒是不担心这个,她低声道:“老夫人说了,不管如何也不会让她进门。”
老夫人说的时候何凡柔也在场,可当时她以为只是说得气坏,“那可是郡主啊,还有长公主撑腰……”
何凡静笑了笑,“你信不过老夫人?”
“这……”何凡柔想了想,也渐渐露出笑意,“自然是信的。”
在襄州这么些年,姐妹俩是亲眼看到李老夫人是如何将早就乱套多年的何府后宅,一点一点给打理好的。
李老夫人的手段,他们信得过。
第二日是腊月二十八,俗话说的好,腊月二八贴花花。
一大清早,林月芽就收到了那碗养身子的汤药,她知道这是李老夫人的意思,她没有过多犹豫,一口气就喝得见底。随后又高高兴兴地同碧喜去找春萝讨红纸来剪窗花。
前几年的红纸是林月芽自己出去买的,回来后她剪了许多,花型各异,精美细致。最后她一张都没给自己留,全部都拿去卖了,几日后叶默拿着那些银子给她时,林月芽高兴坏了。
碧喜也喜欢漂亮的窗花,可她做不了,她一做这样的活就会心里就会发急,看着那样认真剪窗花的林月芽,不由在心里又将林月芽称赞一番。
林月芽可是碧喜见过最有耐心的人。
碧喜将地上掉的纸屑清扫了一遍,又帮林月芽烧了壶热水泡茶,忙活完,她又坐回桌旁看林月芽剪纸。
她是个闲不住的,不干活就想说话,说来说去便又说到了那对儿双生的表姑娘。
碧喜觉得两个表姑娘虽说是庶出的女儿,可到底也是出身在高门大户,远不用对林月芽这样客气,她怎么看怎么觉得不对劲儿,可一时又说不出到底是哪里有问题。
林月芽也觉得二人过于热情了,可随后想想,李老夫人待她那样好,她教养出来的女子品性也应该差不到哪儿去,就算是真如碧喜所说,那也无所谓的。
早在郡主还未来的时候,碧喜就同她念叨过后宅的那些事,林月芽一听就觉得头疼,她自觉没那么多心眼,若是真有那样一日,铁定早早就被人框进去了。
如今正好,过不了多久她就要离开了,至于李萧寒的这几个表妹,愿意怎么样便怎么样吧。
见她不语,碧喜也只好不再说了,她将剪好的窗花涂上浆糊,拿到窗前开始比划,“月芽你抬眼看看,我把梅花这张贴这里如何?”
林月芽抬眼看去,又用手向左边指了指,碧喜按照她说得挪动,最后两人都很满意,这张精美的梅花便贴了上去,碧喜将窗户打开,在日光与寒风的相衬下,那梅花活了似的。
碧喜对林月芽的赞美从来不藏着掖着,她恨不得所有人都知道林月芽有多好,她看到春萝抱着一堆东西从院里走过,就赶紧冲她喊:“春萝姐姐,你快看看这张窗花好不好看啊?”
春萝停下来向这边看,笑着点头,“甚是好看,林姑娘可是答应过我了,要做个小像给我呢,待会儿我忙完了过来取哦。”
林月芽在屋里听到,笑着将手里东西放下,也来到窗边冲春萝打了个招呼。
重新坐回去时,碧喜噘着嘴将窗户放下,林月芽知道,她也想要小像。
午膳的时间就要到了,林月芽将手里最后一张红纸剪完,递到碧喜手中。
碧喜看到这张栩栩如生的小像,兴奋地合不拢嘴。
二人一起将屋里的纸屑收拾干净,最后碧喜又从桌下捡起一张红纸,这应是开窗户时被风吹落的。
林月芽不喜浪费,她又拿起剪刀,思忖着再剪个什么的时候,眼睛无意间扫过妆台上的首饰盒。
她也不知怎地,在此刻脑中竟出现了李萧寒那张冰冷的脸。
林月芽脑袋一热,鬼使神差就剪了一张李萧寒的小像。
碧喜不知何时走了过来,她站在她身后只看了一眼,就猜出这张小像是谁。
“你是要送给侯爷吗?”
林月芽被突如其来的一声吓了一跳,剪刀差点就将手指剪了。
碧喜连声道歉,林月芽心不在焉,李萧寒这张小像只剪了面容,脖颈处还未仔细修剪,她现在不想剪了。
剪了又有什么用,还能真的去送给李萧寒不成,上次的荷包就惹了他不悦,若是在看到这小像,指不定又要说什么难听话,她不想出力不讨好,给自己平白添堵。
春萝在窗外叫她:“林姑娘。”
林月芽将小象随意往桌上一放,起身过去开门,却不知小像挨在她的袖口处,同她一道出了门。
春萝看到自己小像时满心欢喜,临走时又嘱咐她道:“这两日瞧着要变天,我下午再送个炭盆过来,你夜里将门窗可都要关紧了。”
正说着,身后就来了一阵寒风,吹得两人睁不开眼,林月芽抬袖遮住脸颊,待风停下,才又放下手臂继续同春萝说话。
而那张小像,随着那股寒风在空中打旋儿,渐渐飘远。
林月芽回到屋里,看到桌上的小像没了,她四处寻了一遍,依旧没有找到。
罢了,看来老天都觉得她不该剪的。
主屋里,李萧寒看完暨县那边的暗探送来的消息,将字条拿到烛火上烧成灰烬。
他来到窗边推开窗户,想散散身后烧纸的味道。
一开窗他便看到了林月芽,她正站小屋门前与春萝说话,风来了也不知往屋里躲,就那样傻乎乎站着拿衣袖挡,简直蠢笨。
他看到她抬袖的同时,一张红色的花纸随她动作向这边飘来,待飘至面前,李萧寒顺手一接,将那花纸握在掌中。
他垂眸看去,唇角在不经意间微微抬起。
确有几分神似,却不如他样貌俊朗,还有这脖颈,简直粗如山猪。
竟将他剪成这么个样子,是该好好惩罚一下。
只是今晚不能管她,李萧寒目送林月芽回屋,这才将窗户合上。
李萧寒连夜出去,待第二日夜深也未曾回来。
林月芽见他房子一直黑着灯,便也早早歇下,不与李萧寒纠缠的日子,她每次都睡得很好,今晚睡得格外沉,沉到整个身子腾空也没有醒来。
待她迷迷糊糊听到耳边传来车轮滚动与马蹄奔驰的声音时,已经是两个时辰之后了。
林月芽猛然坐起身,惊恐地看向昏暗的四周,还未来及反应,一张大手就按在了她的肩头上。
林月芽无声地抽了一口冷气,待回头看到是李萧寒,这才稍稍缓和了一些。
这是一驾用于赶路的马车,车顶上挂着一盏小灯,在马车的颠簸中忽明忽暗。
这不算宽大的马车里,还放着张巴掌大的小桌,靠近最里侧,是一张窄小的床板,林月芽此时就坐在床板上,身上还盖子一张棉被,李萧寒则坐在她身侧。
林月芽疑惑地看向李萧寒:侯爷,我怎么在马车里?
昏暗中李萧寒面无表情地回道:“带你离京。”
林月芽还是有些发懵,下意识就点了点头,可随即她想到今日是腊月二十九,眼看就要过年,李萧寒怎么会这个时候带她离京。
林月芽强匀了几个呼吸,稍稍向靠窗的地方挪动了两下,外面刺骨的寒风将窗帘吹得来回晃动,林月芽顺着缝隙向外看去。
外面漆黑一片,清冷的月色下,她勉强能辨认出这是条走山路的小道。
林月芽内心更加惶恐,再次回头看向李萧寒,她由于太过紧张,额上已经开始冒汗,胸口也起伏不定。
片刻后,她唇畔张开:侯爷,你、你到底要带我去哪里?
李萧寒忽地想起了那张没剪完的小像,于是存了逗弄她的心思,刻意板着张脸冷冷道:“去山上将你埋了。”
林月芽显然是信了他的话,顿时寒毛卓竖,一双眼睛里写满委屈与不解,她身子肉眼可见地开始颤抖,连那微微张开的双唇都在发抖:为什么?
“腻了,厌了,伺候得不够妥帖,学又不愿意学,教又教不会,留你作甚,给自己找气受?”
李萧寒冰冷的神情,随着那微小的光亮忽隐忽现。
林月芽紧抿双唇,一点一点向李萧寒的方向挪动,最后,她停在他身侧,抬眼望着他,微微扬起下巴。
李萧寒冷眉微蹙,“你要做什……”
么字还未出口,他的唇就被林月芽一口含住,两条纤细的手臂宛如冰凉的小蛇,勾缠在李萧寒的颈后。
过了许久,直到马车忽然剧烈地颠簸了一下,车内那仅有的光亮熄灭,她才缓缓松开他。
黑暗中,那张红润娇艳的唇畔就凑在他眼前,一字一句缓缓地道:侯爷,我学会了,不要埋我好不好?
作者有话说:
李萧寒:说实话,你还学了什么是我不知道的?
——————
前20领红包哦!
下一章4月13号的23点发(就是明天晚上),到0点还有一章哦!
——————

哑后 第34节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仙女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仙女:
ery 1瓶
去囿 1瓶
非常感谢小仙女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比个大大的心!
第二十九章
幽暗中, 那双透亮的眸子直直望着他,似乎散发着眸中惑人的光晕,将周身的黑暗一点点填满。
李萧寒抬手, 用拇指指腹在她湿润的唇畔上轻轻擦拭了一下,随后他俯身上前, 靠在她耳畔,“以后,没我吩咐不要做这样的事。”
他沙哑的声音带着一丝警告。
林月芽的自证, 让李萧寒在一瞬间几乎失控, 这样的失控充满了挑衅。
他不喜欢这样,在李萧寒的认知里,不论在何处, 面对谁,他都不能落于下风。
他不能在她面前失控,这无异于是在告诉她,她可以凭借这些来拿捏他。
李萧寒话音一落, 便将林月芽推开。
林月芽猝不及防,身子重重靠在了车板上。她忍着后背的疼痛, 将自己蜷缩在床板的最角落里。
冬日的寒夜冷得渗人。
纵是有棉被裹着,林月芽还是觉得冷, 她一路打了好几个喷嚏,怕惹李萧寒不悦, 她便拿着手帕, 每次想要打喷嚏时,就用帕子堵着。
又过了半个时辰, 马车终于停下。
李萧寒下去同车夫低声交谈, 林月芽笨手笨脚好半天才从马车上下来。
这马车不是前两次他们出府时那辆, 那辆宽大华贵,一看就是勋贵人家的马车,而今日这辆,简单破旧,与李萧寒的身份着实不匹配。
借着客栈门前的灯火,林月芽这才发觉,不仅是马车,连李萧寒的服饰也与往常不同,他一席墨蓝长衫,如同一位寻常人家的公子,只是衣着再普通,还是没能将他独有的轩贵气质掩盖。
林月芽垂眼看自己身上这套衣裙。
这衣裙是她在西院的时候常穿的那件,早就被碧喜压在了柜子的最下面,好几次碧喜说要扔,她都没有同意,怎地今夜会被翻出来,穿在了她的身上。
她不明白自己为何会睡得那样沉,连被人换衣服抱上马车都没有醒来。
李萧寒同马车夫说完话,就招她一起朝客栈里面走,那马车夫又坐上马车,赶着车不知要去何处。
明日就是除夕,正常情况下很少还会有客人打尖住店,更别提在这个时辰了。
李萧寒上前敲门,过了许久门才打开。
一个四十好几的男人带着两个年轻伙计,没着急邀他们进去,而是警惕地将二人打量一番,又看了李萧寒递出的户籍证,这才将门彻底打开,赔着笑脸迎他们进去。
到底是做生意的,过年前后客栈的生意本就难做,好不容易碰到一个赶路的,能多赚一点是一点,那男人看了看躲在后边垂眸不语的林月芽,又看了看眼前一脸贵气的李萧寒,笑着问他:“公子要开几间房啊?”
“一间。”李萧寒没有犹豫。
那老板还不死心,又道:“哎呀,公子你是不知道,我们这儿没有双人的客房,普通客房床板狭小,你这样身高的,若是同小娘子挤一起,怕是会睡不踏实。”
身后的林月芽红了脸。
李萧寒却道无妨,还顺便叫了两个简单的热菜,让直接送去房间。
老板说不动他,只好作罢。
林月芽跟着李萧寒来到二楼客房,正如那老板所说,客房的床板的确不大,就同她的小屋里的床板差不多大小,挤两个人的确有些困难。
不过想来李萧寒也不会同她挤,她趴桌上应付几个时辰,或者拿一床被子在地上讲究一下,估计没几个时辰天就亮了。
桌上摆着一个茶壶,里面的水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的,喝一口冻得人牙根疼。
林月芽提着壶,打算去帮李萧寒去楼下要点热茶,李萧寒却没让她去,“无妨的。”
这一路应付的日子还在后面,有的喝就不错了。
林月芽极为乖顺地站在桌旁,李萧寒冲一旁椅子扬了扬下巴,示意她坐下,“你要站一晚上?”
林月芽摇摇头,立刻乖乖坐下,片刻犹豫后,她冲李萧寒小心翼翼地试探:侯爷不埋奴婢了?
李萧寒望着她,无奈道:“若真要埋你,何须我亲自动手。”
李萧寒本意是想要让她宽心,可这话传到林月芽耳中,那句“何须亲自动手”便能听出几分异样来。
林月芽猛然觉出,李萧寒真的动过要埋她的心思。
她偷偷去看李萧寒,发觉他五官虽然俊美,神色却始终带着凉薄,这样的人,心永远是硬的冷的,怎么也不会捂热的。
等到未来的某一日,李萧寒真的腻了她的时候,还会信守誓言的放了她么?
会不会直接杀了她。
可是誓言中说了,他一定会放了她的,那若是放了以后杀掉呢,这样是不是就不算违背誓言了。
林月芽越想越觉得害怕,直到门外伙计来送饭菜,她才回过神来,神色恍惚地走过去将门打开。
自从有了这样的心思,林月芽在李萧寒面前便更加小心翼翼,甚至还刻意带着几分讨好。
用过膳,林月芽又伺候李萧寒洗漱,在林月芽眼里,这家客栈的东西还算是一应俱全,但是对于李萧寒而言,就太过将就。原本她还以为李萧寒会不悦,却没想到他什么也没说,简单擦洗了一把脸,就去了床铺。
林月芽从柜子里拿出一个被褥,准备往地下铺时,被李萧寒叫住,“你做什么?”
林月芽如实回话:奴婢要打地铺。
李萧寒却是不允,叫她过去一道睡。
林月芽抱着被褥摇头道:奴婢不敢和侯爷挤,睡地上就可以的。
李萧寒冷着脸道:“你是想让我抱你过来?”
林月芽连忙摇头,到底还是乖乖地向床这边走来。
待她走到身前,李萧寒才低声同她解释:“这趟出门是要去暨县办事,对外你我只是寻常夫妻,在上京手工生意,暨县的老祖过世,你我二人这次是回去奔丧的。”
李萧寒早就做好了安排,对外夏河带着碧喜,借着他的名讳,坐在永安侯府的马车上,还有几个侯府的护院跟着,连夜去了彬县的一处老庄子,便称是李萧寒不舒服,去养身子。
而真正的他则连夜带着林月芽,坐在一个无比寻常的小马车里,绕了山路,直奔暨县。
其他的李萧寒并不打算与林月芽多说,她不需要了解那么多详情,只需要跟紧他,不要坏事便可。
李萧寒做事向来谨慎,寻常的夫妻不会分房住,更不会让其中一人打地铺,这地板上上落着一层灰,若是有心人想查,看到柜子里的被褥上沾着灰尘,便一下就能猜出两人是假夫妻。
林月芽明白李萧寒的意思,反正她是个哑巴,只要不故意捣乱,这戏就能陪着李萧寒演下去,只是她不明白,李萧寒往常也会外出查案,可都没有带她,这次为何要带着她。
李萧寒看出了她的疑惑,似笑非笑地问她:“你可愿意同我那三个表妹往来?”
林月芽下意识就想摇头,可一想到那三人的身份,断然不敢说真话,于是就冲李萧寒笑着点点头:愿意,三个表姑娘人都极好。
李萧寒冷笑一声,就林月芽这脑子,若是真将她留在侯府,怕是回来的时候连骨头都剩不下了。
李萧寒懒得再同她废话,指了指床铺,叫她进里面躺着。
林月芽动作麻溜地就爬了进去,小小的身子紧紧贴在墙上,她既害怕李萧寒碰她,又怕占得地方多让李萧寒睡不好。
李萧寒倒是没那么多顾虑,既然能带她出来,这些都是计划在内的,他背对林月芽侧身挤在外面。
起初二人都觉得不自在,瞪着眼睛睡不着,后来也不知过了多久,实在困乏的两个人呼吸逐渐平缓,深长。
第二日上京就起了流言。
大过年永安侯不在侯府,跑去庄子躲清静,若是放在旁人身上,怎么瞧都会瞧出古怪,可放在李萧寒身上,大家就信了。
李萧寒对男女之事毫无兴趣,整个上京无人不知,甚至还有人背地里揣测,他和翰林院的陆渊不清不楚。
毕竟两个人身世好,模样俊,往日里走动频繁,且到了成婚的年纪迟迟不娶,难免不引人遐想。
前些日子还有人奇怪,一向不近女色的永安侯,为何带着个小通房招摇过市,如此想来便心下了然,那是借着小通房在替他和陆渊打掩护呢。
如今马上过年,久未回京的李老夫人回来了,又带着两个年轻漂亮的表妹,再加上那莹盈郡主,侯府的后宅想想便热闹极了,李萧寒能留得住才奇怪呢!
听到这些传言的时候,陆渊狠狠地瞪了熊威一眼。
熊威不好意思地咧嘴一笑,“李萧寒忒记仇,我这是趁机报复他呢,至于真元兄,纯属误伤,你瞧,我这不是来寻你赔罪了么!”
说着,他将两坛上好的酒酿搁在桌上。
陆渊望着酒坛无奈叹气,看来他也要寻个庄子躲上一阵,好好清静清静了。
客栈这边,林月芽迷迷糊糊睁眼,看到近在咫尺地那张俊美面容,登时心口就顿了一拍,下意识就向后躲,可身后就是墙,无处可躲。
这床板太过狭小,李萧寒又挤了过来,这让她此刻起身都尤为困难,林月芽想了想,干脆合着眼继续装睡,可谁知就这样装着装着,当真又睡了过去。
这次是李萧寒先醒的。
他从未与人同床共枕,原本他也以为会睡得极其难受,顶多合眼微眯一会儿就会难受的醒来,可谁知他竟一夜无梦,直到天明。
李萧寒睡眠一直不好,不仅入睡困难,且还夜里多梦,频繁夜醒,所以他的房中经常点着的香,里面都带着促眠的草药,可即如此,他依旧时常难眠。
这样看来,林月芽倒真的是他的解药,头一两次他还不能确定,如今怕是果真如此了。
也挺好,至少这一路林月芽也不算真正的累赘了,多少是能帮到忙的。
李萧寒一面思忖着,一面就这样望着她。
林月芽睡得真香,均匀的气息缓缓呵在他鼻尖,痒痒的感觉又顺着鼻尖不知不觉朝心尖上钻。
一根发丝不知何时落在了她的唇畔上,李萧寒眉头微蹙,觉得那发丝实在碍眼,他拿指尖去想要将发丝拨开,可刚碰到她那软乎乎的嘴唇时,林月芽忽然醒了。
她看到李萧寒正在蹙眉望她,又将手指递到她唇边,也不知怎地脑袋一热,瞬间就想起《凤》里的一个画面,她并未彻底醒神,下意识就以为李萧寒想要她那样做,于是便真的那么做了。
她唇瓣包裹住指尖的时候,湿滑与温热让李萧寒瞬间怔住。
谁让她主动的,他理应在此刻训她,可他没有开口,而是看着那双惺忪的眉眼,任由她去做。
他的指尖没有任何味道,却让她缠绕了许久。她懵懵怔怔地思绪,随着李萧寒气息的变化而逐渐清醒。
他的这个眼神,还有气息,林月芽在净房坠入浴桶的那日便见过。
就在她心头开始慌乱的时候,李萧寒将手指收回,猛地一下翻身而来,他的吻如疾风骤雨,重重地落在她的唇瓣上,让原本已经湿润到极致的唇畔,瞬间娇艳似火。
林月芽头脑又开始发晕,她觉得快要喘不上气了,尤其是李萧寒学书上那样吻她的时候,她还会忍不住做些反应,这些反应无疑让她又羞又怕。可落在李萧寒眼中,却又是另一种蛊惑。
随着情绪的蔓延,他心口的那团火烧得愈加旺盛。

哑后 第35节
可就在此刻,身下忽然传来一声响动,是什么东西猛然断裂的声音。
李萧寒瞬间止住动作,眉头紧蹙地看着林月芽。
林月芽欲哭无泪,她颤着发麻的双唇,指了指身子下面,对他道:侯爷,床板断了。
作者有话说:
作话:
客栈老板:看看,我都说不行了,年轻人不听劝。
——————
老规矩前20!
一会儿0点还有一章哦!
——————
感谢在2022-04-11 00:27:41~2022-04-13 22:25:5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仙女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仙女:
小扇子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仙女:
汤姆、夕那个霖 20瓶;
茶姜尔、离你远一点 10瓶;
遇梵 8瓶;
呆桃1005 5瓶;
晏涔熙、王乐乐乐乐、我追的文今天会三更、47012187、去囿、66、娇虑少女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比个西瓜那么大的心!!
第三十章
从客栈出来的时候, 李萧寒面容镇定,看不出一丝异样,林月芽从出客房门开始, 就一直垂着头,一张小脸烧得火红。
两人没在客栈用早膳, 留下的银子足够换个更结实宽大的床板了。
他们拿了些干粮回到马车上。
昨日夜深,林月芽始终没看清马车夫的面容,今日才将马车夫的长相看清。
这马车夫看着年岁同李萧寒差不多大, 面容干净, 五官端正,放在人群里毫不惹眼,可不知为何, 对上他那双眼睛时,林月芽总觉得有股渗人的寒意。
她听到李萧寒唤他夏冗,这样想来便应当和夏河一样,都是李萧寒的随从。
马车继续向暨县赶路。
林月芽记不清上一次见到大山是什么时候了, 好像就是六年前,从来到上京那刻起, 她就再也未见过山河。
儿时的林月芽很喜欢与同村的几个同龄小伙伴,一起在山间田野里奔跑玩耍, 有时候天黑了实在饿得不行才会回家,为这个事也没少挨祖母的打骂, 但是对那个时候的林月芽而言, 那顿打骂也是值了的。
林月芽也顾不得寒风割脸,时不时挑开车帘去看外面的景色, 越看越觉得心胸宽阔, 若不是顾忌车里还坐着李萧寒, 她真想将那车帘彻底卷起来,一直望着外面的天地。
“无事可做?”一旁的李萧寒终于忍不住问她。
林月芽茫然回头,他们在马车里赶路,若是连看看景色都不允,那还能做什么呢?
林月芽到底还是不敢惹李萧寒,她一看到他板着脸,就莫名想起那句“把你埋了”。
她乖乖将帘子放下,老老实实端坐着。
李萧寒从车板下取出一个熟悉的红木盒,林月芽眯着眼瞧了半天,终于反应过来这是什么。
她脸颊瞬间蹦出两朵红云,又惊又惧地冲李萧寒道:侯爷,你怎么将这个带出来了?
李萧寒一边开锁,一边看她,“你叫我什么?”
林月芽顿了顿,才发觉刚才一时情急,脱口而出了,她抿抿唇,重新作出口型:公子。
李萧寒停下手中动作,一双冷眼盯着她问:“再想,应当叫我什么?”
一想到红木盒里的那本书,林月芽下意识脸就红了,她垂着眼不敢去看李萧寒,想了许久,实在不知该怎么称呼李萧寒了,只能将头越垂越低。
李萧寒将木盒放至一旁,冷声质问,“昨夜说得你忘了?”
林月芽耷拉着脑袋摇头:没忘。
李萧寒抬手将她下巴勾起,“那你说说,寻常夫妻怎么称呼彼此?”
林月芽抿着唇,片刻后,轻轻开口:夫君。
李萧寒抬手将那红得发紫的脸蛋上用力捏一提,“记住了,别以为你出不了声,旁人就瞧不出来,若是让有心人看到,便会坏了我大事。”
林月芽痛得蹙眉,连连点头:我记住了,不会再叫错的。
“再叫一次。”
夫君,夫君,夫君。
林月芽痛得眼泪都要流出来了,她一连念了三次,李萧寒才收回手,重新去开红木盒。
林月芽趁李萧寒没看她,捂着脸颊狠狠剜了他一眼。
“日后若是想骂我,或是想瞪我,最好别让我知道。”李萧寒冷冷道。
林月芽瞬间头皮发麻,她实在想不明白,他没有看她,她也完全没有出声,怎么他就能知道她骂了他,瞪了他呢?
林月芽立即将脸转向别处,不敢再去看李萧寒。
可她等了许久,都未发觉李萧寒有什么新动静,于是回过头悄悄去看。
这红木盒里果然放着《龙凤呈祥》,只是它的侧边多了一个暗夹,那敞开的暗夹里,放着两本小册子。
李萧寒拿出其中一本,借着身旁车窗透来的亮光,蹙眉翻开。
余光瞥见林月芽正在看他,见她无事可做,李萧寒顺手就将木盒里那本《凤》丢了过去。
“人的寿命有限,随意浪费时间无异于是在自尽。”
那本书落在林月芽怀中,正好翻开了一页,上面的图画,只看一眼就会叫人面红耳赤。
林月芽脸皮本来就薄,她用最快的速度将书合上,可抬眼去看李萧寒时,那脸蛋又开始红得发烫。
李萧寒原本只是斜了一眼,却正好对上她那双惊乱的眸子。
美色误事。
李萧寒蹙眉更深。
客栈的床板经受不住的力道,他们这破旧的马车更经受不住,有那么一瞬间,李萧寒有些后悔,他后悔带着林月芽了。
他叹了口气,重新去看账册。
这账册分为三本,李萧寒已经拿到了两本,还有一本应当就在暨县。
写这账本的是位高人,他怕上家卸磨杀驴,就将三本账册按照特有的规律打散,寻常人看到只会一头雾水,觉得是个不识数的人随意乱记的,可若是参照特定的规律,便会一目了然。
这也是为何李萧寒要将这两本一起带走的原因,是为了确定那最后一本的真实性。
就现有的两本来看,李萧寒暂时还未能将规律寻清。
马车摇晃得厉害,没看一会儿眼睛就会发涩,头也有些晕。
他将书合上,去看林月芽。
林月芽红着张小脸,裹着被子缩在另外一边的窗口处,正在咬着指甲看书。
脸上的惊慌与抗拒比之前少了几分,好似真的在认真学。
李萧寒满意地点点头,将账册放好,他便也将《龙》那本拿了出来,开始翻阅。
可不能最后林月芽都学会了,他还一窍不通。
就这样,两人在摇摇晃晃的马车里,各自守着窗户开始看书。
看得久了,李萧寒又怕会坏了他们的眼睛,将书收了锁回盒子,靠在车中小憩。
就这样赶了一日的路,等到天色渐晚,他们寻了一处依旧不起眼的客栈小住。
夏冗还是将他们送到客栈门口,就架着马车不见了。
有过第一次,这第二次林月芽明显适应了一些,这家客栈看着比上一家还要下,客房里面却是宽松许多,床板睡他们两个人也不觉得拥挤。
两人用过晚膳洗漱时,李萧寒对她道:“从明日起,一连四日恐怕只能待在马车里。”
林月芽点点头,没有瞧出半分委屈。
她不是装的,是真觉得这些都不算什么,当初她来上京的时候,一路可是坐的牛车,上面还带着牛的粪便,和那时候比起来,李萧寒的马车的确算是舒服的。
见她没有怨言,李萧寒又道:“如果一切顺利,很快便能到暨县。”
不过两日,就已经换了四匹马,夏冗挑的马,各个精良,原本将近一月的路程,李萧寒硬是要十日就到。
林月芽又是朝他点点头:侯爷放心……
她立刻闭嘴,一双小鹿般的眼睛悄悄去看李萧寒,见他目光沉下,林月芽立即缩起脖子就道:夫君,夫君我错了,我、我是想让你放心,我不会添麻烦的……
林月芽也顾不得李萧寒有没有看清她的口型,一紧张便嘀嘀咕咕说了一大串。
李萧寒指节在桌面上有节奏地敲着,眼睛却还在林月芽的面容上停留着。
片刻后,他才开口:“今日学会什么了?”
林月芽愣了一下,才发觉李萧寒没打算追究方才她的口误,暗暗松了口气,可随即意识到他在问什么,那口气又瞬间吸了回来。
林月芽支支吾吾,半晌也没回话。
“又是在装样子?”李萧寒见她这副模样,便冷声道,“你不要学了,日后也莫要再提离府的事。”
林月芽当即便坐不住了,她噌地一下起身,两步就走到李萧寒面前:我认真学了,没有装样子。
“所以呢?”李萧寒略微仰面,看着一脸着急的林月芽。
林月芽抿了下唇,终于是将憋了好半天的话说了出来:我不知道学会没有。

哑后 第36节
看懂是一回事,学会则是另一回事。
李萧寒蹙眉微松,“怎么,你想试试?”
林月芽迟疑了一下,最后还是红着耳根点点头。
李萧寒却是轻笑一声,起身向床边走去,“先记着,待过几日到了阮城再试。”
这小客栈连个沐浴的地方都没有,那书上说了,行此时的前后,皆需要洁身,若是不洁净,便容易染疾。
再说,李萧寒觉得这种事情,偶尔为之也能算得上是一众消遣,若是日日都行此事,着实浪费时间。
还是那句话,有这个工夫,他不如多去想想那最后一本册子在何处。
李萧寒并非完全没有那个心思,只是他想让自己学会克制,今晨明显就是失了克制导致的。
是他失误了,同样的失误岂能一日犯两次。
林月芽好不容易鼓起勇气,还以为今晚要同李萧寒纠缠一番,却没想到李萧寒给了她一个背影,宽衣上床睡觉了。
她一时有些搞不懂,明明是他开口问的,怎么最后又是他不愿意了。
这人真的怪。
又是睡得极为踏实的一晚。
这是林月芽同李萧寒一起的第一个除夕夜,就是在这家客栈度过的,入睡时他们刻意保持着距离,醒来时却已经依偎在了一起。
待他们到了阮城,已经是五天之后,阮城距离暨县不过只有一个时辰路程。
这一路都是走的小路,终于看到一座像样的城镇,林月芽莫名有些兴奋。
她从未来过阮城,听都未曾听过。
两人走在街头,李萧寒同她介绍,这阮城产盐,整个大齐半数的盐都来自这里。
他边走边说,不知不觉说了许多有关阮城的事,还和她简单说起了提炼盐的方法。
林月芽听得认真,虽说她畏惧李萧寒,可她也打从心底佩服他,佩服他的饱读诗书,佩服他有股傲人的勇气和自信,似乎什么事情在他面前,都不是难事。
这的确挺难得的,林月芽有时候在想,什么时候她也可以。
一路上李萧寒买了几样阮城特有的吃食,带着林月芽慢慢悠悠来到一座僻静的小院门前。
他有节奏的在门上扣了几声,门里很快传来响动,开门的是一个年过六旬的老者,李萧寒叫他张伯。
他见看到李萧寒,冲他略微颔首,随后侧身邀二人进院。
待两人进去,他在门口张望了一番,这才将门关上。
院子虽小,里面的东西一应俱全,还有一个年岁看着不大的小丫头,名叫小桃,是老者的孙女。
吃过晚膳,李萧寒同老者在正堂谈事,林月芽去净房洗漱。
这净房同云腾院一般烧着地龙,小桃已经帮她将水倒好,宽大的浴桶上面,还浮着一层好看的花瓣。
小桃甜声道:“这是我们阮城才有的天女花,夫人这样貌美,就同我们的花一样呢!”
林月芽也回了小姑娘一个甜甜的笑容。只是她不习惯沐浴时有人盯着,便冲她挥了挥手,小桃明白意思,推门出去的时候还对她道:“旁边的矮桌上有一个铃铛,夫人若是有什么吩咐,摇一摇小桃就进来了。”
小姑娘年纪不大,考虑事情却很是周到。
这一路疲于奔波,林月芽已经许久没有沐浴过了,若不是天冷也没有什么大量的活动,她这身子恐怕早就臭了。
此刻她整个身子坐在温热的水中,多日的疲乏似乎一股脑涌了上来,她终于明白第一次进李萧寒净房那日,他为何会在水中睡着。
这实在太舒服了。
作者有话说:
李萧寒:一会儿可以更舒服。
——————
前20!
明天还是0点更哦!
——————
感谢在2022-04-13 22:26:00~2022-04-13 23:50:0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仙女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仙女:
? 2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仙女:
45297116 10瓶;
鱼书、粉刷匠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么!
第三十一章
小桃就靠在净房门外, 无聊的拿脚尖在地上画圈,李萧寒推门进来,小桃连忙收了神色, 挺直腰背冲他行礼。
小桃并不知道李萧寒的真实身份,爷爷只是告诉她, 要小心伺候这二人,小桃觉得夫人不仅好看,整个人恬静温柔, 一看就是很好相处的人, 可老爷却不是这样,他虽说也极为俊美,但小桃一点也不敢多看, 他的眼神实在是有些骇人,让人只看一样就觉得周身发寒。
李萧寒看了眼小桃身后的净房,问她林月芽是何时进去的。
小桃估算着也有一盏茶的时间。
李萧寒蹙眉冲她摆了摆手,小桃立刻退了出去。
林月芽睡着了, 她被李萧寒从水中抱起时,才猛然惊醒。
她身上毫无遮挡, 全然暴露在李萧寒眼中,她一下就慌了, 下意识就在他怀中挣扎。
李萧寒却将她抱得更紧,直接就踢开净房的门, 向床榻那边走去。
整个主屋不仅烧着地龙, 还摆着几个炭盆,冷倒是不冷, 但就这样赤条条被李萧寒抱着从净房出来, 林月芽自然是无法接受, 她震惊地看着李萧寒,那眼神就好像是在说:你怎么可以这样?
李萧寒将她扔到床榻上,顺手脱下外衣扔在她的身上,就好像能轻而易举读懂她心思似的,冷声对她道:“我若不这样,你便溺死在那一堆花瓣中了。”
林月芽这才意识到,方才她由于太过惬意舒适,忍不住丢盹儿了。
可是感谢的话她真的说不出口,再怎么样,将她叫醒便好,直接就这样抱着出来,实在太让人难为情了。
林月芽咬了下唇畔,红着脸与他道:我的衣服还都在里面。
李萧寒斜了她一眼,转身走回净房。
林月芽在外面等了好半天也没将李萧寒等出来,待那净房的门好不容易被打开时,她看到李萧寒只着一件长袍向这边走来。
林月芽疑惑道:我的衣服……
李萧寒又是看都没看她,直接就道:“麻烦,等一会儿进去再穿。”
一会儿还要进去。
林月芽暗忖着这句话,怔怔地看着李萧寒,他身上沾着水汽,一看便是方才沐浴过的模样。
李萧寒走到桌旁倒了盏茶,喝完后又扭过脸来问林月芽要不要喝。
林月芽还在怔神,他索性直接倒了一杯递到她面前,“喝了,一会儿会口渴的。”
林月芽一下回过神来,她捧着茶盏,小口小口地抿着茶水。
李萧寒看她这副模样,不由笑了,“前几日在客栈时,你不是想要试一试么,如今不肯了?”
林月芽连忙摇头:我肯,我是在想书里的内容。
原来如此,倒是他多虑了。
林月芽喝完茶,她没有将茶盏递给李萧寒,而是披着他的外衣,起身来到桌边,她放下茶盏,一动不动就站在那里,背对着李萧寒。
就在李萧寒等得有些失了耐性的时候,林月芽忽地将那件墨蓝色的外衣缓缓脱下,在露出那张白嫩纤细的蝴蝶背时,又忽地停下动作。
她微微侧脸,回眸看去。
李萧寒还在床边站着,看到她明眸流转的刹那,一股即将压抑不住的情绪瞬间涌了上来。
林月芽慢慢回过身,那外衣刚好滑落在她肩头略微再向下一点的地方,随着她一步步向这边走来,那极为诱人的地方若隐若现,呼之欲出。
而那一向纯净的眸子,在此刻多了一份妩媚,这种妩媚与纯净并不矛盾,反而交织在一起,生出一种更加蛊人的魅惑。
李萧寒喉结微动,呼吸也逐渐失了均匀。
林月芽站到他身前,微微仰头,四目相对的瞬间,她眸光闪动逃离,最后,她踮起脚尖在那张棱角分明的下巴上,轻咬了一下。
到底是第一次做这样的事,林月芽咬完后,心里还是不由生出一丝慌乱,她强压着那份慌乱,小心翼翼地抬眼看他。
见他那双幽暗深邃的眉眼,一刻也未从她身上离开,林月芽的心瞬间就稳住了,于是她壮着胆子又进一步。
她缓缓松开手,不顾那件正在向下滑落的外衣,将两条细长的胳膊缠在他脖颈上。
就在她想要去吻那喉结的时候,林月芽忽然脚下一空,整个身子被李萧寒腾空抱起。
他迅速转身将她直接扔上床榻,纵然这床榻柔软,却还是叫林月芽身后一痛。
还未来及做其他反应,便见李萧寒动作极为敏捷地从榻旁抽出一把利剑。
林月芽心中大骇,立即抓起被褥挡在身前,还未来及细想李萧寒为何忽然如此,就见无数暗器破窗而入,直直向床榻的位置飞来。
李萧寒侧身躲避的瞬间,剑尖朝着床头一挑,床幔顷刻落下,将暗器全部拦在床外。
“躲好别出来。”
李萧寒沉声说完,从地上抓起外衣几步就没了人影。
林月芽在方才听到暗器叮呤咣啷落在地板上的声音,便意识到发生了什么,此刻她噤若寒蝉,裹着被子根本不敢向外看。
李萧寒提剑出来时,夏冗已经在同刺客开始厮杀,院里一共五名黑衣人,看到李萧寒现身,当中三个立刻朝这边袭来,还有两个被夏冗缠住无法脱身。
李萧寒的动作不仅轻盈敏捷,且速度极快又不失力度,没费多少工夫,这三人之中便有两人倒在地上动弹不得,最后那个见势不妙,准备跳墙逃跑,却被着急赶来的小桃,一鞭抽到小腿上,直接从墙头重重摔落,大腿骨瞬间从衣裤中穿出,皎洁的月色下,那腿骨白得渗人。
惨痛的哀嚎刚一出口,夏冗提着刀柄便在他脑后用力一敲,这刺客应声倒下。
五人中只有一个趁人不备时服毒自尽了,其余四个皆留了活口。
院子里,李萧寒的身影被月色拉得辛长,他目光冰冷骇人,一面拿帕子拭着剑上的血迹,一面对夏冗道:“将他们眼睛剜了。”

哑后 第37节
他站在那里,动作儒雅俊逸,可说话时的神态与声音,却冷得叫人害怕。
剜人双眼,这并不是李萧寒的作风,夏冗应声时,没忍住看了他一眼。
床榻上,林月芽拿被子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双充满警惕的眼睛,紧紧盯着床幔。
她到脚步声在面前停下,看到床幔被撩开一个缝隙的时候,林月芽眼神一紧,将早已握在手中的那根银簪,奋力向床幔外挥舞。
李萧寒躲过了暗器,躲过了利剑,却被这样一根银簪伤了。
伤口不深,却也是破了皮,隐隐渗出一条血迹。
李萧寒一把将银簪握住,疲惫又无奈地扯了扯唇角,“是我,莫怕。”
兔子惹急果然是会咬人的。
林月芽也不例外,倒真是小看她了。
林月芽听到是李萧寒的声音,也不知为何,鼻子忽然一酸,眼泪不争气地涌了出来,她显然没意识到那银簪伤到了李萧寒,她看到李萧寒完完整整地站在面前,心头上那块儿悬着的大石头终于落了下去。
她觉得应该关切地问候两句,可嘴巴就是不听使唤,一直抖个不停。
看着将自己裹成粽子的小泪人,李萧寒眉眼又是一松,那坏极了的心情倒是在此刻有了几分缓解。
他身上带着血迹,周身满是血腥的味道,林月芽没忍住干呕出声,李萧寒又是叹了口气,转身朝净房走去。
待洗漱出来,他换了一套干净的衣服,顺便也将林月芽的衣裙取了出来。
林月芽裹着被子正在喝水,两条修长白皙的胳膊在灯光下灼人眼睛。
他抬手在她凝脂般的肩头上轻轻摩挲,声音带着几分沙哑,“方才害怕么?”。
触碰的瞬间,林月芽微微颤抖了一下,她捧着杯子扬起脸冲李萧寒点点头:怕。
李萧寒的手慢慢从肩头滑动,“今晚大概不会回来了,我让小桃陪你可好?”
指腹将要滑下去的时候,林月芽抬手将那灼热的手掌按住,她眸中尽是担忧与不舍地看着李萧寒道:可不可以不要走,我害怕。
李萧寒收回手,没有回她话,转身就向外走去。
他知道若是再多待一会儿,可能就会控制不住心性,他需要去外面吹吹冷风。
刚来阮城的第一日,他就被人盯上了,眼下最要紧的是审问那几个刺客,待拿到账册,他必须马上回京。
看着李萧寒离去的身影,林月芽长长地呼出一口气来,她似乎知道该如何与李萧寒相处了。
李萧寒出去没多久,小桃就进来了。
小桃带了一小鼎香炉,里面是安神助眠的草药,很快就将屋中的血腥味遮去了大半,见她脸色好了一些,又开始同她讲关于阮城的趣事。
小桃讲得绘声绘色,林月芽听得认真,这才暂时将方才那番惊险抛去了脑后。
李萧寒直到第二日晌午才回来。
回来与林月芽一起吃了顿午膳,便又出去了。
吃饭的时候,林月芽便发现他手背上破了个口子,她还特地问他:侯爷受伤了?
李萧寒面无表情地点头道:“嗯,被猫挠的。”
啊?林月芽怔愣了好一会儿,见到小桃进来的时,她还冲小桃比划:院里有猫吗?
小桃摇摇头,“没有啊,夫人要是喜欢,我去集市买一只给你?”
林月芽连忙摆手:不必了。
想来又是李萧寒随口逗她的,也就是她好骗,换个人谁会信。
李萧寒自打用完午膳出门,一连两日都未曾回来,林月芽越来越紧张,尤其是一来到院里,看到脚下被水冲洗过,却依旧残留的血迹时,她眼皮就跳个不停。
这日深夜,林月芽洗漱完躺在床上,正要入睡,就见李萧寒推门进来。
小桃这两日几乎和林月芽寸步不离,见到李萧寒,她行礼退下。
林月芽从床榻上爬起来去给李萧寒倒水,李萧寒径直走去柜旁取出红木盒,拿钥匙打开后,又从怀中掏出一本册子放进暗格中。
他坐下看着林月芽道:“知道暗格怎么打开么?”
林月芽点点头,她不能撒这个谎,李萧寒每次都是当着她面打开的,她要是说不知道,那便是故意的。
李萧寒点点头,将钥匙递给她,“若是这次我回不去了,你让夏河带你去寻陆渊。”
见林月芽忽然像傻了一样地看着他,许久后才回过神来。
她蹙着眉头,不愿去接那钥匙,上前一步怔怔地望着李萧寒道:侯爷不会有事的。
李萧寒垂眸看着桌面上的红木盒,神态尤为认真地道:“接下来我要说的事,你仔细听好了。”
“这不是一般的账册,它会牵连出皇室中的人,若我单独带着它回上京,只需六七日,可若是坐马车带着你,则需十日以上。”
李萧寒指着面前的账册,“它的主人知我生性多疑,绝不会将它托于旁人之手。”
李萧寒看向林月芽,“你愿意么?”
林月芽回望着他,缓缓摇头:我不会功夫,没有办法保护它。
李萧寒道:“我会让夏冗护着你,坐马车择小路,掩人耳目。”
至于李萧寒,则会光明正大独自骑马从大路回京,这一路上他便是活靶子。
林月芽登时顿住。
她望着李萧寒,心头有一股莫名的情绪,这股情绪让她不知该如何回答。
李萧寒当她害怕,便又道:“夏冗会保护你,如果对方没有追我,又或者兵分两路派人追到你们,你不需要做什么,将盒子交给他们便是,记住,先保住命,其他的日后再说。”
林月芽还是没有回话。
李萧寒轻笑一声道:“你总不会顺便教他们,该如何打开暗格吧?”
林月芽小脸一白,连忙摇头:我不会的!
为了表示她的真心,林月芽还将双手按在红木盒上,眼神尤为坚定地对李萧寒道:我连盒子都不会给他们!
“不怕死?”李萧寒淡看着她。
林月芽诚实地点点头:怕。
李萧寒看着她,许久未在说话,最后他起身将她拉入怀中,在她耳畔轻道:“林月芽,你可别死到我前头去。”
怀里的人明显怔住。
当天夜里,李萧寒着看林月芽收拾好行李,带着红木盒上了夏冗的马车。
他目送马车离开,彻底在眼前消失不见,这才调转马头,走大路直奔上京。
三个时辰后,天空擦亮,李萧寒忽然拉住马缰。
他垂眸望着手背上那条红印,许久后,轻叹出声,随后立即调转马头,朝着林月芽赶路的方向狂奔而去。
第二日晌午,夏冗正在赶路,忽然听到急奔的马蹄声从身后传来,他警惕地抽出车板下的剑,在看到追上的来人是李萧寒时,他震惊不已,立即将马车停下。
“公子,你不该回来的。”夏冗的语气里带着些许责备。
李萧寒将马缰拉住,与夏冗一起停到路边。
车帘掀开,林月芽在里面看向他,眉目中亦是惊讶。
李萧寒翻身下马,对夏冗道:“我放心不下。”
说这话的时候,他是看着林月芽的。
又那么一瞬,林月芽以为李萧寒是放心不下她,可随即她便在心里将这个想法否定了,李萧寒放心不下的应该是她怀中的账册。
夏冗也是这么以为的。
作者有话说:
林月芽:我似乎找到了和侯爷相处的诀窍。
——————
老规矩,前20!
——————
感谢在2022-04-13 22:27:00~2022-04-14 23:13:3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仙女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仙女:
西门吹着白雪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仙女:
有梅实七兮 15瓶;
杨小呆、45297116 10瓶;
碗 5瓶;
葳蕤、南枳、布丁草莓车厘子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三十二章
夏冗替李萧寒做事已有六年之久, 在这期间,他从未见过李萧寒会有临时改变计划的举动,这是第一次。
这本账册的确重要, 关系着大齐的未来。
李萧寒不放心也属正常,可他始终觉得哪里不太对劲儿, 却又一时说不出来。
见到李萧寒准备上马车时,夏冗还是没忍住与他道:“公子,这样一来, 岂不是会耽误行程……”
李萧寒却道:“无妨, 我自有安排。”
以夏冗对李萧寒的了解,他如此回答,便是已经想好了对策, 既是如此,那他便不必担忧了。
李萧寒一进马车,就看见林月芽端坐在那里,怀中抱着红木盒, 见他坐稳,就将红木盒朝他递来。
李萧寒接过木盒, 发觉这盒子周身竟是温热的,他不由抬眼看向一脸疲色的林月芽。
“你将它抱了一路?”李萧寒不由蹙眉。

哑后 第38节
夏冗驾车的速度比之前还要快, 整个车身都在剧烈的晃动,林月芽一夜未眠, 此刻又觉得浑身像是散了架, 她看了李萧寒一眼,强忍住困倦, 冲他点点头。
“你傻么?”李萧寒将那红木盒用力放在一旁的车板上。
林月芽被他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了一跳, 立刻打起精神来, 她不知李萧寒为何生气,只是知道他在生自己的气。
其实从阮城离开的这几个时辰里,林月芽一直在担惊受怕,她抱着红木盒才能稍稍安定一些,只要想着这里面的东西有多么重要,那账册关乎整个大齐的时候,她才能不断的说服自己不要害怕。
听到身后越来越近的马蹄声,以及夏冗从车板下拔出剑的那刻,林月芽已经哭了,可当他知道原来追过来的不是刺客,而是李萧寒时,她其实哭得更加厉害。
只是在他进来前,她已经将眼泪擦了,她知道李萧寒不喜欢她哭哭啼啼的模样。
见林月芽低着头不说话,李萧寒更气。
明明昨晚就与她说了,与这账册相比,她的命更重要。可她偏是这样一副听不懂的样子,李萧寒想要出言责备,可看到林月芽那副模样,话到嘴边却迟迟说不出口。
最后,他沉声道了一句:“是不是傻。”
林月芽鼻头一酸,心里顿觉委屈极了,她莫名就想起那本书上的一句话,这句话她有几个字不认识,问过李萧寒之后便记得极为清楚。
林月芽索性向李萧寒身边挪去,抬眼看到李萧寒正沉着脸看她,她心里一横,扬起下巴就贴了上去。
她的吻温润如春日里的细雨,不知不觉中滋润了万物。
片刻后,林月芽才猛然想起,李萧寒上次便警告过她,不允许她主动的。
林月芽立刻停下,她连忙向一旁退开,缩着脖子等待李萧寒的训斥。
可等了许久,也没将训斥等来。
林月芽紧紧抿着双唇,偷偷抬眼去看李萧寒,发觉他似乎没那么气了,这才敢和他解释。
她指了指地上的红木盒,小心翼翼道:书上写的,要是想立刻停下争吵,可以试试用……
林月芽指了指自己的嘴唇。
李萧寒没有说话,他亦是赶了一夜的路,此刻的脸色也好不到哪儿去。
他看了眼林月芽身旁的水袋。
林月芽赶忙将水袋递到他面前,讨好似的帮他把盖子拧开,还不望叫一声:夫君,喝水。
李萧寒沉着脸将水袋接过来,喝了几口后又丢还回去,靠在马车上合了眼。
这便是不打算追究了,林月芽暗暗松了口气。
过了片刻,林月芽从床铺起身,轻轻推了推李萧寒,示意他过去休息。李萧寒也没有拒绝,他心里确实有了新的打算,眼下是需要休息一会儿。
这马车狭小,李萧寒根本没法在床板上伸展,他只能上半身躺在下面,腿在床板边上将就搭着。
李萧寒的确太过困乏了,在这样差的条件下,他竟一躺下就睡了过去。
林月芽帮他将被子盖好,这才也靠在马车旁合眼休息,有几次因为地面不平稳,马车会猛地颠簸一下,她的脑袋不经意间会重重地撞在马车壁上。
也不知撞了几次,最后她实在受不了,迷迷糊糊就坐在了马车的地板上,这要比上面的凳子宽敞多了,最后她干脆就那样躺在上面睡着了。
李萧寒醒来时第一眼没看到林月芽,他心里猛地咯噔了一下。
起身的时候发现林月芽蜷缩在地板上,他没有责备,反而还松了口气。
他将被子掀开,连拖带拽的将人移上床板,小姑娘没有醒,只是皱皱眉头,扭了两下就又沉沉地睡了过去。
李萧寒将马车门推开,在夏冗的后背上拍了一下,夏冗将马车慢慢停下。
李萧寒将账册交到他手中,让他则大路连夜将东西送往上京,而他则留下带着林月芽继续走。
夏冗迟疑不敢去接。
这就是李萧寒口中的自有办法么,这样的办法实在太不安全,夏冗不会成为靶子,就算他顺利回到上京,凭他也根本无法将账册送到殿前。
整个上京敢做这事的人,怕是只有李萧寒了。
夏冗不放心让李萧寒一个人留下,他刚想开口劝说,就见李萧寒冷着声道:“不要耽误时间,待你回京之后,直接将东西交给熊威,随后再来与我会合。”
夏冗知李萧寒心意已决,便不敢再耽误工夫,立即驾马而去。
若是真担心,那便只能再快点,争取早点与侯爷会和。
夏冗走后,李萧寒开始坐在外面赶马车。
林月芽醒来的时候以至黄昏,她头似乎没有那么难受了,喝了些水,这才想起之前的事情,不由疑惑,难道是在做梦,李萧寒没有回来?
她将车门推开一条缝隙,看到赶车的是李萧寒,这才意识到那不是在做梦。
李萧寒听到身后的动静,便与她道:“进去,外面风大。”
的确大,只是一个小缝就有寒风簌簌地往里面钻。
林月芽觉得奇怪,夏冗怎么不见了,为何会是李萧寒在赶马车,可这些她问不出口,李萧寒也未必愿意同她说。
她只好将车门合上,吃了点东西又靠在床板上休息。
日头彻底落下,山林里漆黑一片,马车里没有灯,李萧寒已经赶了许久的路未曾休息。
林月芽有心关切,可每次一开车门,就会被李萧寒没好气的训回来。
林月芽索性不管他了,到底那样大一个人,还能饿死不成。
不知过了多久,马车速度开始越来越快,林月芽觉出气氛不太对劲儿,她隐约听到身后不远有马蹄的声音。
林月芽心里没来由开始慌乱,她将车窗推开,向后探头看去。
只是一眼,险些要了她的命。
马车后有三个黑衣人骑马正在追赶,眼看与他们距离越来越近,见马车上探个脑袋出来,当中一人立即将手臂上的暗箭射出。
那箭浸过剧毒,不出一个时辰便会毙命。
眼看箭就要飞过来时,马车猛地颠簸了一下,这才让那箭只是从她发间穿过,并没有伤到她。
林月芽三魂吓走七魄,她连忙将车窗拉上。
黑衣人很快就追了过来,李萧寒手持长剑,猛地一跃,剑尖落下时,当中一人的手便落在了地上。
马车由于惯性,又向前驶出数十米才停下。
林月芽不远处刀剑相撞的声音,惊魂未定地她立即将红木盒抱在身前。
她实在放心不下,又将车窗打开去看李萧寒。
那三名黑衣人只剩两个,这两个武艺顶尖,他们刀刀致命,且身上带着暗器,时不时还会偷袭。
林月芽纵然心底对李萧寒是有恨意的,可此刻她也清楚,兔死狗烹。
李萧寒若是死了,那两个刺客绝不会放过她。
她知道以李萧寒的实力,对付一个应当不在话下。
只是想要引开另一个,的确需要想个好办法,若单只是林月芽,他们不会来追她的。
两名刺客正在与李萧寒周旋,其中一个便看到不远处的马车上,摔下来一个女子,与她一并掉下来的还有一个盒子。
由于林间太黑,看不清是什么东西从盒子里掉了出来,看形状像是账册。
那女子慌慌张张将东西捡起来,她没抱盒子,而是直接将那册子装在身上,跌跌撞撞朝前跑去。
那刺客果真就追了上去。
林月芽听到身后的脚步声,吓得面色苍白,她坐了一整日的车,此刻两条腿不听使唤似的,想快也快不了,还不住的发软,好几次都险些绊倒。
她按照心里计划的那样,没有径直跑,若是径直跑,就算李萧寒很快解决掉那个刺客,恐怕也来不及追上他们。
所以林月芽只是在打斗的地方绕着圈跑,这样便会让李萧寒省去追她的时间。
只留下一名刺客,的确让李萧寒占了上风,那名刺客很快就被他解决掉。
追林月芽的那名刺客看到,心知中计,于是打算先将账册拿走,便直接抬臂用暗箭朝林月芽的后背射去。
李萧寒见他抬手的刹那,奋力用剑向那刺客扔去。
那剑从刺客胸膛穿过,与此同时,那暗器也飞了出去,好在林月芽正好绕到距离李萧寒不远的地方,他在剑一出手的时候,就朝林月芽身边奔去。
暗箭在李萧寒手臂上擦过一条血痕,未伤到林月芽半分。
他将她一把拉住。
“你是不是疯了!”李萧寒克制不住地朝她发火,“你跑什么,有我在你不需要跑,你知道么?”
林月芽哭着扑到他怀中。
劫后余生的眼泪印湿了他的胸膛。
作者有话说:
————
前二十领红包喔
————
感谢在2022-04-14 23:13:35~2022-04-15 23:45:0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笑仙女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仙女:
一条山路 20瓶;
花粉综合症 10瓶;
葳蕤 9瓶;
有梅实七兮 8瓶;
鱼书 2瓶;
碗、31462866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三十三章
李萧寒身体顿时僵住, 埋怨的话梗在喉中说不出口,他觉察出身体的异样,这才意识到那暗箭有毒, 若在以往,受伤的第一时间他便会有这样的意识。
今日他失神了。

哑后 第39节
李萧寒但凡出门便会带着特制的解毒丸, 他趁还有意识,连忙将林月芽推开,一边拿药瓶, 一边问她:“你受伤了么?”
他声音已经开始含糊不清, 月色下,他的唇色以至黑紫。
他眼前泛起白雾,看不清林月芽方才说了什么, 也不知她到底有没有受伤,他背靠着一棵树干,强撑着将药瓶摸出,双手一直发颤未能将药瓶打开。
林月芽也反应过来, 赶忙将李萧寒手中的药瓶接过去,问他:要吃几个?
李萧寒没有任何回应, 身子顺着树干向下倒去。
林月芽想要拉他,可他身子太重, 根本拉不起来,最后两人一起摔了下去。
林月芽从地上爬起, 在一片黑暗中将掉在地上的药瓶寻到, 可不知到底吃几粒才能有效果,索性就将里面的解药一股脑全部倒了出来, 约摸有七八粒, 全部放进李萧寒口中。
李萧寒此刻已经彻底失去意识, 不知吞咽,林月芽又连忙跑回马车中,从里面取来水袋。
她喝下一大口水,以口相喂,好不容易将那几粒药送下去后,她的口中也满是苦涩的药草味。
立春之后的山间,深夜冷得骇人,留在这里就算不被刺客杀死,也会被冻死。
眼下也只有躲进马车里,才能勉强熬过今晚。
马车就在不远处,若只她一人倒是好办,如今还要带着李萧寒,这就让林月芽为难了。
她不会赶马车,就只能将李萧寒往马车的方向拉。
她试了一下,根本拖拽不动。
夜里越来越冷,李萧寒的气息也变得更加薄弱。
林月芽想了想,又从车上取来棉被铺在地上,用力去推李萧寒。
李萧寒的身子在落叶和泥土堆里翻滚两圈,终于被她推到了棉被上。
林月芽擦擦额上的汗,气喘吁吁地起身,十指紧紧拽住棉被的一角,咬起牙根就将李萧寒往马车的方向拉。
这才刚拉了两三米,李萧寒就从棉被上掉了下来。
林月芽也被惯性闪倒,一屁股坐在地上。
她也没管身上的疼痛,再一次从地上爬起来,重新铆足劲儿将李萧寒推上棉被。
这次她又将腰带解开,把李萧寒的两只手绑与棉被绑在一起,这他便不会轻易掉下去了。
她背过身拼艰难地拉着他,豆大的汗珠从发丝间垂落。
李萧寒,你先不要死好不好。
等回到上京,你将身契还我之后,你再……
林月芽实在没有力气了,她停下来大口喘着粗气,回头看了眼月色下灰头土脸的李萧寒,叹了声气,继续用尽全力地拉他。
约摸只剩下一半距离的时候,林月芽小腿一软,整个身子又扑在了地上,随后便一声接着一声地咳嗽起来。
她真的拉不动了。
林月芽爬到李萧寒身旁,她眼泪又开始向外涌,她看着眼前面色苍白的男人,许久后,她用棉被将李萧寒裹好,这才从地上慢慢起身,向马车走去。
可走了两步,她又停下来回头看他,看了两眼,便又强迫自己往前走。
就这样反反复复几次,林月芽已经来到了马车旁,最后准备上马车时,林月芽又看了李萧寒一眼。
就在这时,远处静谧无声的树林里,忽然传来几声淅淅索索的声音。
林月芽立即警惕地向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一个黑影从那边快速地向这里跑来。
山林里不乏走兽,林月芽心下一惊,来不及多想,踉踉跄跄爬上马车,将马车门紧紧合上。
待她躲进马车里,听到一声狗叫,随后又传来“咯吱咯吱”踩树叶的声音,还伴随着几声咒骂。
“让你找咱家的猪,你不好好找,找个死人干啥!真是白眼狼,就该把你回头炖了去!”
林月芽小心翼翼将车窗推开一道缝隙,借着月色向外看去。
方才的黑影原是一只狼犬,此刻它正在李萧寒身边来回转悠,时不时冲身后赶来的男子大叫。
“行了行了,大晚上你可别叫了,净给咱家添乱子!”
男人手里拿着火把,望了眼不远处的马车,伸手在狼犬的背上拍了一下,“大黄,走了走了。”
名叫大黄的狼犬没有听话离开,而是冲马车的方向叫了两声,随后它低头将棉被刨开,朝着李萧寒的脸就是一顿乱舔。
“呀!”那男人蹲下来仔细看了看,不由惊讶道,“这咋是个活的。”
他起身将四周打量了一圈,最后还是决定不要惹事,拉着大黄脖子上的套圈就要走,“行了行了,不该管的咱们管不得,回去该挨老娘们骂了!”
就在他强拉着大黄要离开时,身后突然传来仓皇的脚步声,男人赶忙举起火把转身嚷道:“别过来,俺家的狗可是咬死过人的!”
林月芽停在距离他们三四米的地方,她哭的梨花带雨,直接向男人跪了下去。
老张今年四十好几了,家就住在这座山的山脚下,儿子在镇上做小买卖,他们老两口圈了一块儿地专门养猪。
晚上老张背着娘子喝了点小酒,迷迷糊糊喂猪的时候忘记关猪圈了,这一下跑了两头猪出来,老张被他娘子骂得狗血喷头,这才赶忙带着大黄出来寻猪。
这下好了,两头猪一头都没找到,还要带两个不清不楚的人回来,那他回去铁定是要被狠狠骂一顿的。
老张为难地摆摆手,“姑娘啊,不是我不肯帮你,你看你家相公身上还有血呢,那边躺着的一看就不是好惹的主,俺家世代为农,可不能招惹这些……”
林月芽几步上前,从李萧寒身上摸出几张银票,伸到老张面前。
老张举着火把一照,登时眼睛就亮了,他这辈子还没见过这么大额的银票,他赶忙又是摆手,“诶呀,这也太多了,你这是存心让俺们为难呐!”
老张一想到回去没将猪寻到,心里就难受,可若是将这些银票拿回去,娘子应当就不会气他了,毕竟这些钱,够将整个猪圈包下来了。
跳跃的火光下,林月芽看到他开始犹豫,便又立即跪下去,一双含泪的眸子就这样望着她,不住地冲他作揖。
这人心都是肉长的,老张也知道若是他不出手帮忙,这个漂亮的小丫头肯定是熬不过今晚了。
“罢了。”老张冲她抬抬手,“赶紧起来吧,地上凉,你来帮我拿着火,我将你男人拉上马车,至于这银票,你这丫头也太实诚了,这太多了,你们留着些,我拿这一张就足够了!”
老张也不是傻子,若是全部拿光,就是不给人家留后路,将人逼急了,肯定是什么事都做得出来的。
到底还是借着酒劲儿,若是放在以往,可能他说什么也不会管了。
老张打小就在地里干活,什么累活苦活都做过,他一身的蛮力,当着就将李萧寒拉着朝马车那边去,到了马车旁,老张也忍不住嘀咕道:“你家男人看着也不胖啊,怎么就这样重呢,这钱可真没白拿,累死俺了。”
见老张要把李萧寒往车上抱,林月芽赶紧去搭把手,却没想帮忙的时候,怀里的书掉了出来。
老张下意识低头看了一眼,忙将眼睛闭上,一脸嫌弃地别过脸去。
啧啧啧,现在的城里人这么开放吗,看着单纯可人的小姑娘,竟然也能随身带这种书。
林月芽原本冻白的脸倏地一下就红了,这本《凤》是她之前为了引开刺客时,故意掉出去又装在身上的,后来便忙得忘记放回去了。
此刻她也顾不得羞,赶紧将书捡起来胡乱扔进马车中,这才又开始同老张一起把李萧寒弄进了马车里。
老张在外面赶马车,大黄也跟着钻进了车里。
它凑在李萧寒身旁,冲着他的脸又开始舔,林月芽从小就知道一般农家养的狼犬,不会平白攻击人,所以她不怕大黄,还在伸手摸了摸它,但是大黄的心思全部都在李萧寒身上。
可真是个爱操心的狗狗。
林月芽又在它额头上摸了几下。
老张的娘子姓夏,平日相熟的人都叫她夏娘。
她也就是气头上将人骂了一通,可没想到她转个脸,老张还真的带着大黄出去寻了,这大半夜的,万一出了事可怎么了得。
夏娘披着棉衣站在院子口,嘴上骂着老张是个傻子,心里却担心不已。
见到老张从马车上下来,又从里面跳下来个小姑娘时,夏娘惊得一时说不上来话。
老张怕她发作,赶紧就将林月芽给的银票往里面塞。
老两口嘀嘀咕咕一阵,最后夏娘点了头,“行吧,我去把大郎的房子收拾一下,你赶紧将人抱过去。”
说完,她看了眼林月芽道:“就一晚啊,待天亮了你们可得赶紧走。”
林月芽感激涕零地冲她作揖,夏娘也是个心软的人,她摆摆手就朝院子里面走。
于夏娘而言,这两人的装扮已经算是有钱人家的了,再看她们出手阔绰,心想这两人肯定吃不得苦,于是手脚麻利地开始收拾屋子。
林月芽来到院里,看到夏娘正在给屋里烧炕,便跑过去帮忙。
夏娘怕她不会弄,就招乎她去一旁休息,却没想到林月芽也是个会干活的,她做起事情来一点也不含糊。
不到半个时辰,屋里收拾妥当,老张将李萧寒放在床上,呼哧带喘地瘫坐在椅子上,满脸都是汗。
夏娘斜了他一眼,“瞧你那出息,连个小年轻都扛不动。”
说完她扭头看了眼炕上的李萧寒,没忍住便道:“呦,你家相公模样可真俊呐,我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俊的,就是他嘴怎么这样黑呢,莫不是乱在山上吃东西,中毒了吧。”
回来的路上,老张怕夏娘害怕,还特地和林月芽交代了,要她不要提被人追杀的事,林月芽将李萧寒手上的血迹擦干,又将他外衣扔了,这才没让夏娘看出有何异样。
身后的老张一听,赶紧又起身走过来道:“我会给畜生看病,若是不嫌弃,就给你家相公瞧瞧。”
这个关头了有个会看病的就行,还能在乎这个,林月芽冲老张感激地点头,退开将地方让给他。
常年住在山脚下的,家里也都会备些解毒的草药,保不齐什么时候碰到个有毒的蛇虫鼠蚁。
老张对解毒这事不算陌生,再说他家大黄,小时候乱在山上吃东西,也中过几次毒,都是叫他给治好的,他将夏娘支开,让她去取药。
待人一离开,林月芽忙将李萧寒的袖子拉开,那条不算深的血迹已经结痂,只是那痂的四周,泛着淡淡的青紫。
老张看了林月芽一眼,也不知这两孩子招惹了什么人,竟下这样的毒,他叹了口气,“这毒可不一般呐,不过我瞧着好像散了几分。”
林月芽掏出一个小药瓶递给老张,又指指李萧寒。
老张将瓶子打开放在鼻子下面闻了一会儿,道:“这个解药也是妙啊,怪不得呢,他吃了多少?”
林月芽冲他比划:八粒,米粒大小。
老张点头道:“那行了,你甭担心了,估摸着明个儿就醒了,这几日你让他多喝水,好好排排就行。”
林月芽松了口气,又对老赵不住作揖感谢。
夏娘将药取回来的时候,老张象征性留了两粒,却是没给李萧寒吃,装在袖子里又给带了回去。
待周身恢复安静,林月芽紧绷的那根弦在此刻终于松开。
她回头看看李萧寒,这张面容的确俊美,只可惜早已被折腾的灰头土脸。
他是那样一个爱干净的人,若是明日醒来看到自己这副模样,指不定要说出什么难听话来责他了。
林月芽咬牙又去打水,将李萧寒面上擦拭干净,又简单给自己洗漱一番后,便彻底不想再多动一下了。
她觉得累,特别累,许久都没有这样累过了,她什么都不想去思考,就想找个温暖舒服的地方好好睡一觉。

哑后 第40节
林月芽脱去鞋袜爬上炕,她躺在最里侧,身下的火炕刚烧没多久,整个炕还未彻底热起来,她冻得蜷缩成一个小团,最后她没忍住,就直接掀开被子钻了进去。
他们隔着衣服依偎在一起,就这样沉沉地睡去。
东方的夜空泛起一道白光,夜幕由此开始散去。
李萧寒醒了,他此刻身子已经恢复大半,除了觉得有气无力之外,精神状态没有任何问题。
只是,他这身上还搭着半个人。
李萧寒想将她的胳膊推来,可刚一触碰到,还在睡梦中的林月芽便蹙起眉头,又将腿向上提了几分,而那张手,不偏不倚正好落在了那处。
“林月芽。”李萧寒沉住性子叫了一声。
好累啊,林月芽扁扁嘴,没有睁眼,却又是动弹了两下。
李萧寒忽然用力吸气,那声音带着轻微的颤抖,“林月芽。”
林月芽终于睁眼,看到此刻近在眼前的李萧寒时,她下意识如往常那样,一紧张就开始握拳。
可随即,她浑身怔住,其中的一只手像是触碰到了什么滚烫至极的东西一样,立即弹开。
“你故意的?”
林月芽懵怔摇头,想要连忙与他拉开距离时,却又被李萧寒一张大手紧紧按回了原处,两人如今比之前还要紧密。
他哑声问她,“学这个了么?”
林月芽望着他那双好像要燃出火焰的眉眼,片刻后,轻轻点了一下头。
作者有话说:
——————
前20哦!
——————
感谢在2022-04-15 23:45:11~2022-04-16 23:52:2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仙女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仙女:
乱屿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仙女:
乱屿 20瓶;
?不董丫? 10瓶;
梨花满院 3瓶;
鱼书 2瓶;
方文水、31462866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比个榴莲那么大的心!
第三十四章
在阮城的那几日里, 李萧寒时常不在,林月芽待在屋里闲来无事,便将那本《凤》取出来看。
她也是趁小桃不在的时候看的, 每次听到小桃回来,她就赶忙将书收了起来, 涨红着脸还要装作无事一般。
她想学,且想快点学会。
等李萧寒觉得舒服,觉得妥帖的时候, 她就可以离开了。
所以她但凡有时间, 就会在心里琢磨这些事。
起初她还是会脸红心跳,看一眼都会觉得浑身不自在,后来她看得多了, 再带着完成任务的想法,便又好像没觉得那样难堪了。
此刻李萧寒就躺在她旁边,而她正在按照书中所讲的那样,慢慢试探, 一点点挑拨。
她没有着急,书上说了, 想要做到极致的舒适,氛围感是最重要的。
所以林月芽用那张柔软无比的手指, 隔着衣物反复撩动。
她小脸红似火烧,贴在李萧寒胸膛上不敢抬眼看他, 耳畔下面就是他仓促的心跳, 她感受到他心跳的速度越来越快,呼吸也开始变得急促。
差不多应当是这个时候。
林月芽纵然做了再多的心理建设, 可当她的小手真的钻进去时, 依旧被他灼热的温度吓地不由打起了退堂鼓。
感受到怀里人的迟疑, 李萧寒忍不住翻身过来,他揽着她,凑在她耳旁,沙哑的声音里气息也失了往日的平缓,“后悔了?”
他呼出来的气呵在她耳垂上,将那耳垂也染了股温热的湿气,没等怀里人反应,李萧寒就直接含了上去。
林月芽顿时心口发麻,那股麻意直冲头顶,让她浑身上下每一个毛孔都开始颤栗。
她知道若是此刻再去拒绝,李萧寒会动怒,毕竟他的火已经被点起来了,不管如何她都要去做,尽可能的让他满足。
带着完成任务的念头,她的确没有一开始那样慌乱了,甚至还占据了主导。
从李萧寒的反应就能看得出来,林月芽的书没有白看,她的悟性也是极好的,不过几下,就让李萧寒的气息开始发颤,那双俊美的眉眼也变得迷离起来。
他没忍住顺着她耳垂就要向下去,他贴附在她纤长白皙的脖颈上,不知不觉又加了些许力道,极尽全力保持冷静的林月芽忽然有些发慌,她不想让李萧寒在那里留下痕迹,她不想让旁人看到。
林月芽的手速变得快了起来,李萧寒果然忽地仰起下巴轻呼出声。
李萧寒二十多年不经女色,却也有难忍需要解决的时候,往日里都是他自己解决,有时候疲惫至极的时候,解决完的确会有一股怅然的舒适感,可今日,他第一次被人触碰到那里的时候,那种无法言表的陌生感,让他一度失去了对自我的掌控。
这种感觉不是单单可以用舒适来形容的,实在无以言表。
李萧寒的理性从一开始就在告诉他,不该在此刻做这样的事情,可当林月芽反复触碰的时候,理智便被一点点瓦解,甚至还发出了那样的声音。
李萧寒隐约觉得有些难堪,可偏他又控制不住地想要继续……
最后结束的刹那,他闷闷地哼了一下,随后紧绷的身子逐渐恢复了平静。
林月芽的手腕酸的开始发颤,这在她的意料之外,她记得那次在净房的时候,李萧寒很快就会结束,正是因为她以为李萧寒不会让她太辛苦,才将这一章反复看了好几遍,她想着能用手就能将他伺候妥帖,且又不会太累,这简直要比肌肤相亲合算得多。
可今日的李萧寒不知怎地,竟同那时候不一样了,他为何需要这么久,久到林月芽得手腕此刻连抬都抬不起来,僵硬到没有一丝力气。
最后结束的时候,李萧寒的亵裤湿了,好在昨夜睡觉前,林月芽帮他洗漱的时候就将干净的衣裤都拿了进来。
李萧寒起身开始换衣裤,林月芽转着还在发麻的手腕,慢慢挪到他身旁,目光一直盯着他的脸看。
李萧寒侧眸看她,便觉得那张小脸比往日里又顺眼了不少,“怎么了?”
他问的时候,脸颊竟莫名其妙有些发热。
林月芽对他道:方才可觉得舒服?
李萧寒眉梢微抬,“嗯”了一声。
如此甚好,手腕上酸痛便值得了,林月芽唇角上扬,又对他道:妥帖吗?
李萧寒手上的动作忽然一顿,他眸子沉了沉,语气也凉了几分,“不妥帖。”
林月芽眉心倏然蹙起,她不解地看着他,明明方才他的表现同书上画的一样,连声音都是那样的享受,怎么可能不妥帖。
面对林月芽质疑的目光,李萧寒没有理她,站起身将衣服整理好。
林月芽从炕上下来,连鞋袜也没顾上穿,直接就将李萧寒拉住,她站在他面前,仰着头对他一字一句地开口:你方才说了,你很舒服,既然舒服,为何觉得不够妥帖?
见李萧寒不说话,林月芽便觉得生气,就好像被玩弄了一般,她涨红着脸,又去将炕上被卷起的那条脏了的亵裤拿到李萧寒面前。
她质问:你说谎,都这样还不妥帖吗?
李萧寒冷眉瞬蹙,一把将那亵裤夺过去又扔回炕上。
林月芽知道李萧寒此刻不悦,可她就是要告诉他:昨夜我完全可以自己走,将侯爷丢在那里,可是我没有走,因为我们之间有约定。我可以遵守,侯爷为何不遵守?
李萧寒看她这副气急败坏的模样,方才生出的那股莫名的愤怒竟忽然散了大半。
他目光垂落在她那双因为生气而忽略了的小脚丫上。
他冷笑一声,将她拦腰抱起。
林月芽猛然失去重心,下意识就紧紧抓住了李萧寒的胳膊,她不可思议地望着他道:放我下来!我还没说完呢。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李萧寒将她放在炕边,拿出帕子蹲在她面前,一边帮她擦着脚底,一边慢悠悠道:“我若是说妥帖,你便会提出要我将你放了,是么?”
他抬眸看了眼她,林月芽有些不好意思,想要将脚收回去,却又被李萧寒一把拉住,“怎么不说了,被我说中了是不是。”
是又如何,这难道不是应该的么?林月芽将脸别过去不看他。
李萧寒忽地又是一声冷笑,“所以你以为,就方才那样,便算伺候妥帖了?”
林月芽望着他:不然呢?你都、你都那样了。
“哪样?”李萧寒问。
林月芽脸噌地一下又红了,她没好气地道:到底妥帖不妥帖,侯爷心里比何人都清楚。
说完,林月芽扭头不再看他,在她心里,李萧寒已经毫无信誉可言了,与他说再多都无济于事。
李萧寒没有动怒,他将那双小脚擦净,又开始帮她穿鞋袜。
林月芽伸手要自己来,李萧寒在她手上敲了一下,力道不算小,林月芽看着被抽红的手腕,不由蹙眉:你怎么这样?
李萧寒始终带着浅浅的笑,他没有理她,将那鞋袜穿好后,起身坐在她面前,认真与她讲:“你我对妥帖的定义不同,就方才而言,舒服,却还不到妥帖。”
林月芽心里还气着,压根不想听李萧寒又乱扯一通来忽悠她,她没读过什么书,又不能说话,只能吃这样的哑巴亏。
所以她依旧不吭声,也根本没有看他。
李萧寒见她还是一副气恼的模样,不由想笑,“你当真以为,只那样便能让人妥帖到将你放了?”
林月芽实在没忍住,扭过脸来冲他道:那不然呢?
李萧寒道:“你往后再学啊,若是将一本书都学会了,我如何能不妥帖?”
林月芽快要气死了,那日在书房的时候,李萧寒明明不是这样说的,他的原话林月芽每一个字都记得,他说的是“学,学会了便学,学会了便能伺候妥帖。”
如今他不承认了,真是什么话都让他说了。
若她当真将一本书都学会了,到时候李萧寒可能又会说:这本书学会了又如何,我这儿还有一本,你若是将这本也学会,我肯定放了你。
一本又一本,反正李萧寒是个疯子,且还是个爱看书爱学习的疯子,他总有办法弄来各种各样的书,天底下这样的书肯定不止一本,她要学到什么时候,学到老吗?
林月芽越想越气,气到完全不想和李萧寒说话。

哑后 第41节
李萧寒见她神情未变,索性直接勾起她下巴,将那张因气愤而撅起的小嘴贴住。
林月芽在他怀中挣扎,李萧寒却将他紧紧按在身前。
她唇畔紧闭,他也不急不恼,而是轻柔地往里面钻,待进去以后,便又是一阵又一阵的索取,待她的抗拒没有那样明显时,他便忽地向上一勾,他知道这样做她会如何。
果然,她彻底放弃了抵抗,整个身子软软地靠在他怀中。
就这样吻了好一阵,李萧寒才慢慢将她松开,“你那日说了,若是想要避免争吵,可以尝试用这个来解决。”
“如何,解决了么?”
林月芽脸颊上的红云,也不知到底是气出来的,还是羞出来的。
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最后抬起那双水雾雾的眸子,看着他道:侯爷说得对,那我好好学便是。
见她态度转变,李萧寒眯着眼,目光审视地在她脸上扫了一圈,最后他起身拿着那条脏了的亵裤,打算出门,见林月芽红着小脸莹莹的目光一直在看他,便又忽地折返回来,探身在她额上轻轻落下一个吻。
林月芽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委屈已久的眼泪终于落了下来。
求人不如求己。
她就不该信一个骗子口中的话。
老张两口子天还未亮就去地里干活了,这会儿日头渐渐升起,两人回到小院里,见那边房门开着,就在外面喊:“你们醒了?”
林月芽将眼泪抹掉,出来与他们笑着打招呼。
昨日夜里黑,夏娘也没将林月芽看真切,此刻看到林月芽这一张水灵的小脸,不由笑着上前道:“呦,你咋长得这样心疼人呢,一双水灵灵的眼睛简直太让人喜欢了!”
夏娘就喜欢漂亮的,不管是姑娘还是小伙,只要长得好看,她就忍不住待人家亲近几分。
她让林月芽坐在屋里先吃饼垫垫肚子,自己又要跑到后院杀只鸡要给他们炖了补身子。
林月芽劝不住她,便就跟着她一起去了后院,想着随手帮些忙。
夏娘看见老张坐在院子里歇息,就气不打一处来,将刀塞到他手里:“你去挑只最肥的来,咱们中午加菜。”
老张一听,眼睛瞬间就亮了,赶忙就往鸡圈跑。
夏娘看着老张那模样,忍不住笑出了声,转身又往猪圈去了。
她拿出一袋白色的粉末,搅进猪食里。
林月芽不解地指了指那粉末,比划着道:这是什么东西啊?
夏娘笑着道:“这是你张叔调的药,给母猪催情用的。”
见林月芽一脸惊讶,夏娘便同她解释:“你可别瞧猪傻里傻气,要它们安安生生配崽可不容易,吃了这药,母猪就可老实了,一丁点力气都没有,站在那儿乖乖就把事情做了。”
夏娘说着,就将拌好药的猪食倒进猪圈里的食盆中。
见那几头母猪蜂拥而上,吃得不亦乐乎,林月芽上前拉了拉夏娘的衣袖,慢慢比划道:它们吃不出来吗?
夏娘笑道:“别说它们了,就是咱们也闻不出味来,这东西见点儿水就融了,没啥味道,但是药劲儿足!”
说着,夏娘还把那包药的纸递到林月芽面前给她看。
林月芽伸手将药接过来,当真闻了一下,果然没有任何味道。
作者有话说:
林月芽:我有一个大胆的想法。
——————
前二十喔!
——————
感谢在2022-04-16 23:52:33~2022-04-17 23:43:3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仙女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仙女:
33976492、乱屿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感谢在2022-04-16 23:52:33~2022-04-17 23:43:3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33976492、乱屿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三十五章
林月芽就站在猪圈旁, 她一面估算时间,一面仔细观察那几头吃了药的母猪。
她看得认真,偏着脑袋好像在做什么研究, 连李萧寒回来了都没发觉。
“让你和书上学,没让你跟这些猪学。”
身后忽然传来的声音, 将她吓了一跳。
林月芽快速匀了几个呼吸,转过身的时候没敢看李萧寒,她怕被他看出什么来, 便低着头, 脚步飞快地去寻不远处正在洗菜的夏娘。
李萧寒当她是害羞,看着那仓皇离去的背影,唇角还扬起一抹浅浅的弧度。
他回过头再看猪圈, 不由疑惑,这些猪有什么可看的?
夏娘的手艺很好,那鸡配着才从山里采来的蘑菇,在放两勺她特制的酱, 这样炖了半个时辰,还未出锅林月芽就已经馋了。
待做好饭, 四人围坐在一张不算大的方桌旁,一道蘑菇炖鸡, 两道山林野菜,还有一盘花生米。
老张又想喝酒了, 夏娘在他手背上敲了一下, 他撇撇嘴,夹了一个鸡翅膀, 嘟囔道:“鸡腿儿你给人家, 酒也不让我喝, 我吃个翅膀总可以吧,吃完我就远走高飞了。”
“你想走哪儿去?”夏娘瞥他一眼。
老张“哼”了一声:“俺去重新找个疼人的娘子。”
夏娘又在他腿面上拍了一下,“你呀,没个正经,肉都堵不住你这张嘴!”
林月芽听他们说话,觉得特别有意思,脸颊的梨涡越来越深,胃口也比往日大了许多,就是拿筷子的那只手,一直在隐隐发颤,好几次都没能将菜夹住。
李萧寒也着实饿了,若是往常,他不会愿意同两个生人一起用饭,今日他也没强撑,谢过二人后,端着破边的饭碗坐在那里闷声吃了起来。
原本他还觉得那两人太过吵闹,可回头看到林月芽听的津津有味,便也不觉得烦躁了,见她手在发抖,他便夹了几样菜放到她碗里。
那边夏娘看到,忍不住就道:“你看看人家,多疼自家娘子,你呢?这么多年也没见你给我夹过菜!”
老张却道:“嘁,那你是没看见,人家娘子有多好。”
说着,他扭过脸冲李萧寒道:“你可别辜负了你家娘子,你昨个半夜躺在林子里,要死不活的模样,但凡是个有私心的,压根就不可能再管你,你家娘子这么柔弱个小身板,总共就一条棉被,也没舍得给自己用,她用那棉被将你裹得严严实实的,生怕你冻着!”
老张边吃边说,絮絮叨叨说了许久,夏娘也在一旁不住说这两人都是有福气的。
老张又说他带着大黄过去的时候,林月芽已经将李萧寒拖了十多米了,“你那样的体格,我拖着都费劲儿,这小娘子可真是能耐大。”
李萧寒忽地有些听不下去了,他搁下筷子,去看林月芽,这才发现她指甲里面都是淤青,手背上也磨破了一层皮。
用完饭后,两人回到那间小屋,李萧寒从车上取来两个药瓶,林月芽坐在他身侧,乖乖将手伸到他面前。
李萧寒脸色不算好,他一边给林月芽上药,一边道:“日后再遇到这样的事,你不必管我。”
他说这话时,语气有几分生硬,这让林月芽不由腹诽,果真是个不知好赖的,她后悔了,就该不管他才是。
李萧寒朝她的伤口处吹了吹,接着又板着脸道:“你手伤到了,今晨醒来时便应当与我说。”
林月芽原本不想和他计较的,可听到这里,她实在觉得委屈,她早上醒来的第一件事不就是在伺候他么?
林月芽正想开口,就见李萧寒已经上完药,抬眼望着她道:“是我疏忽了,我的过,但你日后睡觉的时候手脚最好老实些。”
林月芽到了嘴边的话,又给咽下去了,看吧,她就是说不过他的,绕来绕去又成了她的过错。
两人简单收拾了一下,李萧寒又在炕上塞放了一张银票。
出院子的时候,夏娘连喊带追的朝马车这边跑,她手里提着一个盒子,里面是她烙的饼,还有十来个煮鸡蛋。
收下这番好意,林月芽在马车里一直和两人招手,直到马车走远,彻底看不清小院时,她才将马车的窗子拉上。
到底是开春了,白天在日头下,马车里也不似之前那样冷,林月芽靠在窗旁又开始认真看书,有时候李萧寒在外面累了,便会将马车停在一旁,进来吃喝些东西,稍作休息一会儿。
见林月芽的书就放在身旁,他心里一时也说不清是个什么感觉。
“车上颠簸,不要看太久,仔细伤了眼睛。”
林月芽点点头,将剥好的鸡蛋递给他,指了指马车外面道:夫君,教我赶马车吧。
李萧寒愣了一下,问她:“为何要学这个?”
林月芽一边比划一边道:如果我会赶马车,昨夜便不会那样辛苦了,你和他们打斗的时候,我也可以先走,你赶车累了,还能换我。
总之,教会她赶马车是一件很有必要的事。
她说得句句在理,只是眼下她不是非学不可,李萧寒没有过多考虑,直接将她拒绝了:“日后不会发生昨日那样的事,若是再出意外,你老实待在车里便可。”
林月芽抿抿唇,朝李萧寒身边挪,直到两人的腿挨在一起,林月芽才又对他道:我想回上京了,咱们这样走走停停,得多久才能回去?
“约摸还有七八日。”李萧寒放下手中那半块儿饼,准备出去继续赶路,林月芽连忙拉住他的手,被水洗过的那双眸子就这样巴巴地看着他:我不想夫君这样辛苦,若是将你累坏了,我可怎么办?
“等你学会了,怕是我们已经回到上京了。”李萧寒道。
林月芽还是没有松手,她又向他靠近了几分,继续劝说:夫君就教教我吧,我真的很想学,我不学会心里不踏实的,我昨天真的很害怕,我……
李萧寒也不知怎么了,明明觉得哪里不对,却鬼使神差地点了下头。
罢了,实在想学他便教她。
林月芽像是怕他反悔似的,赶紧就向他保证:我学东西很快的,肯定不会占用太多时间。
“嗯,”李萧寒的目光落到林月芽身旁的那本《凤》上,点头道,“你学东西是很快。”
林月芽的脸倏地一下红了,心里又骂了李萧寒两句。
马车路过一个小镇,李萧寒重新买了两匹马,其中一匹看着温顺些,且个头也小了一圈。
寻常人第一次骑马,多少都会害怕,林月芽似乎很迫切,一点怕的感觉都没有。
不过虽然学习心切,但在学的过程里,她每一步都是按照李萧寒教的去做,认真又谨慎。
两人在一处无人的空地上开始练习,不过半晌,林月芽便能自己登上马车,甚至还能让马儿走上几步,但她两腿的力度总是和手中的缰绳配合不到一处去。
李萧寒说了几次,见还未有所成效,便翻身上马,坐在她身后,开始教她:“若是要马儿朝左边转,你右边的小腿应当向后夹紧,而左边的向前……”
他说着,将自己的腿勾在了林月芽的腿上,控制她的腿向后夹,控制缰绳的时候,又拉着她手腕,两人在马背上一同颠簸。

哑后 第42节
原本正在专心学习的林月芽,忽然一愣,她侧过脸来看了一眼身后的男人。
李萧寒面色如常,甚至还冲她肃声道:“不可东张西望,眼睛盯住前面。”
林月芽收回目光,心里只想着快点学会骑马,便强行让自己忽略顶在身后的那东西。
她按照李萧寒的说法做时,身体不自主就会扭动,再加上马儿颠簸的速度比之前又快了几分,那东西便更加明显,隔着那么厚的衣服,她似乎都能觉出它的烫。
见她有些心不在焉,李萧寒便冷声道:“林月芽你专心些,骑马可不是开玩笑,若是不慎,断腿断胳膊都是常事,扭了脖子丧命的也不在少数。”
林月芽眉心紧蹙,哪里是她不专心,这番话李萧寒应当对自己说,眼下最不专心的人是他。
林月芽没管李萧寒,直接将马缰拉住马缰,让马儿慢慢停下,回头对他道:我学会了。
日头下,她开口的时候,粉嫩的唇畔就在他眼前,宛若两颗可口的樱桃。
他喉结一动,忽然就真的想吃了。
林月芽眸子微微颤动,马儿都停了,怎么那东西还这样顶着,似乎没有一点想要回去的打算,且比之前更过分了。
马背上本来就硬,再加上她已经学了近一个时辰,屁股已经很不舒服了,如今后面再让那东西戳着,她更是难受。
见李萧寒不说话,林月芽便打算先跳下马来,可她刚动两下,就被李萧寒一把揽住腰身。
“别乱动,你继续练,我下去。”说完,李萧寒翻身下马,留林月芽一人在马背上。
林月芽有些怔愣,她扫了一眼李萧寒,随后又飞快地收回目光。
李萧寒倒是真的忍住了。
林月芽不敢再多想,趁这个工夫又认真练习了几遍。
学骑马便是要胆大心细,这两点林月芽都做到了,又练了一个时辰,林月芽已经可以骑着马快走起来。
她忍不住想要跑起来试试。
李萧寒见马速提起,一下便沉了脸色,他冲林月芽喊道:“初学最忌讳的便是心急,快些将马绳拉住。”
林月芽看着不远处的大路,那股忽而升起的冲动被慢慢压下。
下马的时候,林月芽腿不知怎地,刚一落地便开始打软,好在李萧寒就在她旁边,一把将她揽在怀中,这才没让她摔倒在地。
李萧寒解释道:“你第一次学,就在马背上待了两个时辰,下来肯定会受不了,明后两日慢慢适应了便不会如此了。”
林月芽点点头,就这样被李萧寒抱回马车中,放她下去的时候,林月芽忽然飞速在他脸颊上落下一个印记。
这是奖励的印记,希望明日他继续这样耐心教她。
李萧寒怔愣了一下,斜了眼垂眸不语的林月芽,最后什么也没说,出去继续赶路。
就这样接连教了三日,林月芽终于能够骑着那小马儿在草地上跑了,速度不算快,但已经算是出乎了李萧寒的意料。
虽然他总是说她傻,可实际上他心里清楚,林月芽只要对某件事真的上了心,学起来的确很快。
如早前练字,到后来的男女之事上,再到这几日学骑马。
待第四日,林月芽兴高采烈练完骑马,坐在马车里休息的时候,听李萧寒若有所思地道:“估计穿过前面的林子,就能同夏冗汇合了。”
林月芽忽然顿住,她眨了眨眼,问:夏冗是拿着账册先回京了吗?
李萧寒望着她点点头道:“待与他汇合后,我骑马带你赶路,到时候你仔细看我是如何提速降速的。”
林月芽在这两个方面还是生疏。
林月芽心不在焉地点了点头。
见李萧寒准备出去赶路,她忽然拉住他的手,问他:夫君,你要喝水吗?
李萧寒疑惑看她,明明方才他刚喝过,她为何会忽然这样问他。
林月芽没着急解释,而是背过身不知在做什么,等她转过来时,身上的束带已经解开,外衣被她脱下大半,雪白的肌肤明晃晃出现在他眼前。
她手中拿着打开的水袋,仰头喝了一小口,含在口中没有咽下。
她慢慢向他靠了过来,最后贴着他身侧停下,她仰起脸,用那一双水眸望他。
李萧寒刚想开口说话,话音便被林月芽直接封进了口中。
他是不允她主动,但不代表他不喜欢她主动。
作者有话说:
——————
前20哦!
——————
感谢在2022-04-17 23:43:39~2022-04-18 23:53:3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仙女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仙女:
xiaoyu 1瓶;
非常感谢小仙女们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三十六章
林月芽第一次主动的时候, 被李萧寒训斥了,后来那次,他非但没有训她, 反而还平息了火气,也就是这一次4, 林月芽便清楚了这个道理。
李萧寒嘴上不说,但是心里是喜欢这样的,只要她按照书上教的去做, 做得好了, 李萧寒便不会训她。
所以这次,林月芽才敢壮着胆子更进一步。
这一招对李萧寒果然受用,他的反应瞒不了人的。
林月芽背过身的时候, 将藏在身上许久的药粉拿了出来,为了不让李萧寒看出端倪,她心里如同敲鼓,动作却缓慢柔和。
她将粉末倒进水囊, 随后将外衣解开,脱到若隐若现的地方后, 这才敢转过身来。
那一口水,她含在口中的时候, 心好似要从喉咙里跳出,她来到李萧寒身侧, 将那下了药的水送入他口中, 待他一点一点彻底咽下,林月芽心头上绷了许久的那根弦, 终于松了下来。
她想要结束这个吻, 李萧寒却没有停止的打算, 他气息越来越粗重。
人的欲望被点燃,便很难熄灭。
只是马车实在太过狭小,李萧寒身材高大,两人在里面的确很难有大的动作,只是心头的那团火实在难以压抑,他化被动为主动,不受控制似的开始不断索取。
到最后,怀里的人整个身子都变得绵绵软软,一张小脸红似火烧。
他还想有别的动作,可手刚一抬起,就被林月芽下意识给拦住了。
李萧寒蹙眉问她:“你不愿意?”
林月芽心里也是咯噔一下,她连忙松开他,违心地冲他摇头。
她是怕在小马车里会不方便。
林月芽生怕引起李萧寒怀疑,立刻羞涩地将头低下,贴附在他的怀中。
似乎是在故意逗弄他,这次如前几日在小院时不同,她没有着急,而是不断地与他周旋,每次划过去的时候,他都会周身发麻似的颤栗。
最后他实在忍不住了,一把拉住她的手,喘气道:“玩够了么?”
林月芽心里着急,可是看到李萧寒还是没有任何反应,便知要躲不过了,她不能再继续耗着,万一再那药在人身上不管用,再被李萧寒觉察出端倪,她不知道李萧寒会怎么处置她,便是杀了都是有可能。
一想到这儿,林月芽片刻也不敢再耽误。
听到李萧寒气息的变化,还有那仓皇的心跳声,林月芽眼睛还时不时偷偷看他神色。
直到最后结束,李萧寒神色依旧如常,没有任何被下药的反应。
林月芽从箱子里拿出干净的衣裤给他,李萧寒从她神色上捕捉到了一丝失落,他让她坐到身边,在她红润的小脸上落下一个长长的吻,温声道:“等过几日回了上京,便不用你这般辛苦了。”
到时候便是他伺候她了。
他也想让她舒服,让她能够感受这种欢愉。
林月芽没有回话,而是将头垂得更低了,李萧寒当她是羞涩,便没有深想。
他一面换衣裤,一面又道:“你可看过打马球?”
林月芽心不在焉地摇摇头。
李萧寒难得的开始夸她,“你在骑马方面很有天赋。”
林月芽抬眸看了他一眼,随后又很快垂下眼去。
李萧寒继续自顾自地道:“打马球有意思,你应当会喜欢,待回了上京,我带你去马场教你,春闱结束后,宫里一般会办马球赛,往年都是男女同队,若是那时候你学会了……”
李萧寒说到这儿,停下来看她,见她还是耷拉着脑袋,便抬手将她脸扶起来,和她四目而对,“你肯定很快就能学会,到时候你我同队可好?”
李萧寒恐怕真的疯了,她不过是一个通房,他竟然要带她去参加上流贵胄们之间的玩乐,这不合规矩,甚至还会让人嗤笑。
她一想到她出现在马场时,那些贵人们笑着冲她指指点点,笑她不会说话,笑她身份卑贱,笑她存了攀附的心思时,她便觉得胸口发闷,像要喘不过气一般。
她不愿意,打死也不愿意,她没有必要陪着李萧寒一起疯,做那样自取其辱的事。
又或者他是在故意逗她,让她以为他可以和那些名门闺眷相提并论,等真的到了上京,也许他就会将这番话抛诸脑后。
不管是哪一种可能,林月芽都不想理会。
望着他的目光,林月芽只得笑着冲他点点头,甚至还做出了一个向往的神情。
见李萧寒唇角笑意更深,林月芽暗暗松了口气,可随即想到过了这般久,李萧寒都丝毫没有反应的时候,她便又慌乱起来。
马车重新上路,林月芽只觉得是药量不够才没有起效,便又将水囊打开,把剩下的那些粉末全部倒了进去,她想等不久后李萧寒口渴要水的时候,再试一次。
片刻后,马车忽然停了下来。
李萧寒用力将车门打开,一步便跨进车中,那双深邃的眉眼直直盯着林月芽,“你做什么了?”
李萧寒一感受到身子不适,便立刻想到是林月芽做了手脚,这便能说得通她方才为何会忽然做出那样的举动,还有那不经意间流露出的慌乱。
李萧寒的解毒丹没有了,被林月芽那日全部喂了干净。
所以他只得先将事情问清楚,再去想解决的方案。
见林月芽先是眸子一亮,随后又快速地故作茫然冲他摇头,李萧寒更加愤恼。
他几步来到她面前,坐下去的时候身子不受控制地向林月芽这边歪了一下,这一下让林月芽心中又是一喜,她压着这份喜悦,忧心忡忡地看他,刚想开口假装关心,就被李萧寒一把拉住手,用着极为生硬冰冷的语气对她道:“你到底给我吃了什么?”
感觉到身体的异样感愈加强烈,李萧寒手上的力道渐深,林月芽疼得蹙眉,想要将手抽开,却被那张犹如钳子似的大掌紧紧攥着。

哑后 第43节
她抬眼看他,见他脸颊通红,也不知是气的,还是那药的效果,可不管是哪个原因,她都清楚的的知道,李萧寒一定不会饶了她。
林月芽干脆一不做二不休,用尽全力去推他。
李萧寒一想到林月芽表面对他各种谄媚,背地里却存着下药害他的心思,便觉得整个胸腔都被愤怒塞满,他带着这份怒气,将来回扑腾的林月芽死死按住,他眼神阴鸷,语气犹如寒冰,“为何这么做?”
见林月芽挣扎着又要起身,李萧寒干脆直接掐住她脖颈,可当他想要收紧十指的时候,身体如同灌铅,沉重的让他难以继续动作。
林月芽见状连忙将他推开,她起身与他拉开距离,见李萧寒歪倒在一旁,却也没敢松气,一想到方才李萧寒动了掐死她的念头,林月芽便忍不住地颤抖。
她一刻也不想多待,天知道那药到底能有多久的效果,万一没等她跑远,李萧寒就恢复了,她岂不是死到临头。
林月芽着急忙慌开始收拾东西。
李萧寒此刻只是没办法行动,意识却没有丝毫影响,他见林月芽马上就要离开,便对她冷冷地道:“你若敢走,便祈求一辈子不要让我寻到……”
“若是寻到你,我会百倍千倍将今日的一切都还给你。”
起初,他眼神阴沉得骇人,语气也带着警告与威胁,直到说出最后的这句话时,他神色竟变得异常平静,声音也听不出任何情绪,“林月芽,我会亲手杀了你的。”
马车门前,林月芽停住脚步,她回头看他,一字一句将口型做到十分清晰。
她对他道:我没有做错任何事,错的是你们。
林月芽从来没有后悔过给李萧寒下药,哪怕日后她真的又落到了李萧寒手中,被她百般折磨致死,她都不会后悔今日的行为。
她没有错,错的从来都不是她。
她没有想过找他们寻仇,还在李萧寒中毒的时候出手救助,这已经是仁慈了,他不该恨她的。
林月芽心里这样想,却没有再说下去。
她最后看了一眼李萧寒,便转身从马车上跳了下去。
她将小马从马车上解开,动作麻利地登上马鞍,很快便消失在了树林里。
马车里,李萧寒听到马蹄声渐渐远去,他此刻除了身上无力,却又有一股异样的感觉,这感觉如几月前服下媚药时有几分相似,却不如那媚药强烈。
李萧寒羞耻合眼。
林月芽,是他低估她了。
他总以为她唯唯诺诺,胆小如鼠,可一个弱不禁风的女人,敢只身去引开刺客,这不是胆识是什么,只可惜他现在才反应过来。
李萧寒嗤笑,笑他自己傻,当真是被女色迷了心智,还口口声声说她傻,她怎么会傻,傻的人是他自己,他甚至都不清楚林月芽到底是什么时候动了逃跑的心思。
这样看来连所谓要学骑马的那通话,都是用来骗他的,他竟傻乎乎地应允了,甚至可笑地还要带她去打马球。
想到这儿,李萧寒睁开眼,那双眼猩红得骇人。
他错了,他错在没有听从父亲临终前的嘱咐,随意信了一个女人。
林月芽。
他又再心底念起她的名字,方才我所说句句属实,你最好祈求一辈子不要让我寻到。
最好一会儿便从马上坠落而亡,毕竟以你的能力,还不足以掌控那样的速度。
便是没有死,恐怕也会摔断腿脚,到时我看你还如何跑?
作者有话说:
晚上21点还有一章
——————
前20喔~
——————
感谢在2022-04-18 23:53:45~2022-04-19 23:32:1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仙女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仙女:
sweet 10瓶;
杨小呆 5瓶;
瑾星 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三十七章
林月芽当然知道, 以她的能力还不足以掌控这匹马,可她等不起了。
原本她还想再让李萧寒带她练习几日,可一听到夏冗马上就要与他们汇合时, 林月芽便一下慌了。
这是唯一的机会,她必须要拼一把。
马儿在林间奔跑, 狂风吹得她两颊生疼。
她也不知到底要去何处,只有一个念头就是跑,快点跑, 跑得越远越好。
哪怕摔断腿脚, 也好过日日在李萧寒面前虚与委蛇。
也不知跑了多久,她的整个身子骨似乎都要被颠簸到散架,两个小腿也被磨得酸疼, 意识也变得有些涣散。
她几次尝试想要将马停下来,可此刻的速度太快,她连坐直身子都不敢,她只能紧紧抓住缰绳, 整个人都贴在马背上,就这样任由马儿肆意奔跑。
上京地处大齐中心, 略偏北端,它的西北处群山环绕, 东南则傍着一条内陆河。
李萧寒择的这条回京路,正是需要越过那一片西北处的山脉。
这里土壤肥沃, 四季分明, 许多从医者喜欢在此处寻药。
陆家世代都出过名医,陆渊的父亲与兄长, 如今都在太医院任职, 若他当初未考功名, 便也是要进太医院的。
于他父亲来说,陆渊在行医上的天姿,是要高过他兄长的,只可惜这孩子不知随了谁的性子,肆意洒脱,是个不喜欢受约束的,便是进了翰林院,也完全一副没有向上攀爬的心思。
大年初二,他只带着一个祝梨,就往栾山的庄子跑,说是看书看得眼睛疼,要找些车前子泡水喝。
这借口着实糊弄人了,陆家没有能管住他的人,索性就由他性子去了。
陆渊一袭白衣,腰间挂着驱虫的香囊,他拎着一壶酒,慢悠悠地在林中信步,偶尔看到一只松鼠从身旁跑过,他还会蹲下拿石子逗弄。
只是走着走着,他不由停下来眯眼望着前面不远处的一地狼藉。
祝梨洗干净肉菜,就等着公子回来了再做,可等了许久未将他家公子等到,便提着把刀按照以往陆渊游走的方向寻去。
刚走进树林,就见陆渊身上扛着一个女子,气气喘吁吁地往回走。
祝梨立刻上前帮忙。
“小心些,她腿骨断了。”
陆渊没敢让祝梨上手,只是吩咐他快去准备东西,一会儿要帮这女人接骨。
林月芽此刻彻底昏迷,她的脸上毫无血色,唇畔干裂到渗出血迹。
祝梨在院子里熬药,陆渊将门窗紧闭,他给她强灌下调制好的失痛汤,又将她双手捆住,这才准备帮她接骨。
接骨带来的剧痛,便是喝下失痛汤也非常人能够忍受的,陆渊剪开她衣裙,看到看到那片猩红时,也不由啧啧。
好在这姑娘遇到的人是他,这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接上腿骨的刹那,林月芽便被剧痛疼醒,她浑身剧烈的颤动,忍不住开始挣扎。
陆渊一面帮她清理伤口,一面温声安抚,“莫要怕,已经帮你接好了,但是伤口处还需要仔细清理,你姑且再忍忍。”
未见林月芽出声,陆渊忍不住心生好奇,他记得前两年帮熊威接过一次骨,熊威那样身板的男人,当场便嚎叫出声,将天王老子都拉出来骂。
可这女子却异常安静,除了疼的时候会扭动几下以外,连个闷哼都没有。
陆渊彻底帮她处理好之后,转身去窗边喊祝梨端药,顺便将手洁净,这才又回到床边来与林月芽说话。
“伤筋动骨需养百日,你可有家人朋友在附近?”他掏出帕子帮林月芽擦拭额上的细汗。
林月芽这会儿没有那么怕了,身子上的疼痛也比之前缓和了许多,她摇摇头,目光落在被捆住的手腕上。
陆渊这才想起,连忙给她松开了手脚,还不住地表达歉意。
林月芽也知这是为了她着想,心里并没有埋怨他。
“介意我扶你坐起来吗?”陆渊声音温润,待人彬彬有礼。
林月芽口渴难忍,一时顾不得过多讲究,她冲他点点头。
陆渊怕碰到她伤口,扶她起来时动作极为小心,又因她是女子,两人靠近时到底还是保持了些距离,如此下来,将她扶起便费了好半天工夫。
他递去一杯泡着草药的温水,口感并不苦涩,回味还带着甘甜。
林月芽一口饮尽,陆渊又帮她添了一杯。
“你有哑疾?”他问她。
林月芽点点头。
陆渊过去将窗子打开,又拿着灯走了过来,他将灯举起,对林月芽道:“不介意的话,我帮你看看可好?”
连余大夫都说她的哑疾没有办法救治,林月芽便没有再报希望,如今被陆渊再次问起,她只是随意点了下头,就将嘴巴张开。
陆渊一边细细观察,一边询问她,“可是中毒所致?”
林月芽点了下头。
陆渊淡道:“怕是已经好多年了,是会麻烦些。”
林月芽忽地眸子一动,不可思议地望着陆渊,她怕是自己理解错了陆渊的意思,那句会麻烦些,是指有被医治好的可能吗?
陆渊没急着解释,他探过林月芽的脉后,又将手指按压在她喉咙处,让她试探地开始出声。
林月芽其实是能出声的,只是那声音低沉沙哑,就像拿着砂砾在石板上用力摩擦,听着便叫人浑身难受,林月芽自己都接受不了,更不用说旁人了。
她以为陆渊也会嫌恶,却没想听到她出声后,陆渊紧蹙的眉心骤然松开,眉眼中满是兴奋,笑着便与她道:“还有希望,只要你按时服药,带那毒气彻底排出体内,你便能开口说话。”
但凡了解陆渊的人都知道,他不是一个好说大话的,他能说出这番话,绝对是有十足的把握。
林月芽似乎还未从怔愣中回神,她体会过希望后的那种失望,要比原本没有希望时还要令人难过。
一个年少貌美的女子,患了哑疾数十年,若是真能恢复声音,这该是多么美好的一件事,陆渊越想越激动,他的喜悦流于言表,见林月芽不敢相信,他便又笑着与她保证道:“姑娘莫不是不信我?我名为陆真元,家住上京,若是在你腿脚恢复之前,未能将你哑疾治好,日后随你在上京坏我名声,我绝不还口。”
祝梨端着药正要进屋,听到陆渊这样说,笑着就道:“公子的名声本来就没多好了,姑娘你到时候可得悠着点。”

哑后 第44节
陆渊回头斜了他一眼,叹气摇头,“你啊,越发和我不讲规矩了。”
林月芽见陆渊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一点也不似说笑,终于是信了他的话,眼泪倏然落下。
陆渊看到她落泪,心头莫名一紧,他拿着帕子想帮她拭泪,刚举起来又觉得此举不太妥当,最后将那帕子递到林月芽面前,轻声道:“莫要太过伤神,待喝完这补气血的药后,我便去帮你配治哑疾的药。”
见林月芽还在哭,他又耐着性子哄她道:“莫要哭了,若是坏了眼睛,便又要多喝一碗药。”
“不过我调的药,都没有那般苦涩,待你喝了这碗便知晓了。”
说着,陆渊接过祝梨手中的药,递到林月芽面前,逗她道:“若是手酸,我便再辛苦些喂你?”
林月芽连忙止住哭泣,她抹掉眼泪,双手接过药碗,很快便将这满满一碗药送入腹中。
也不知是喜极而泣后的心态变化,还是这人医术的确极为高明,这服药当真是一点也不苦。
林月芽喝完,冲陆渊露出一个笑容,做出一个感谢的唇形。
陆渊的目光被唇边的那两个好看的梨涡吸引,顿了片刻才笑着道:“你失了不少血,这段时间要好好补养身子,我那随从祝梨的厨艺极好,我这就让他给咱们烧肉去!”
林月芽晶莹的眸子含着笑意,她再次冲陆渊感谢。
陆渊知她疲惫,便又扶她躺下,帮她盖好被角,“我就在外面,若你有事,敲敲床头的板子便可。”
说着,陆渊从桌上摸了把折扇放在她手边,见林月芽合上眼,他才推门出去。
陆渊迎着风在院里站了片刻,这才长长地呼出一口气来。
他分明是来躲清静的,怎么越躲越不静了,连同他的心绪,都跟着莫名的乱了起来。
陆渊想了片刻,最终觉得,这事都要怪李萧寒,都是他和那小通房纠缠不清,这才害的他也动了些奇奇怪怪的心思。
罢了,不去想了,先将人治好再说。
祝梨烧肉的时候,忍不住又问一旁熬药的陆渊道:“公子,咱们还未弄清那女子的身份,就这样收在屋里会不会不合适啊?”
陆渊冲那炉火扇着风,思忖了片刻,点头道:“一会儿你烧好了肉,便去将她这一路留下的痕迹清掉。”
祝梨迟疑道:“公子啊,万一这女子有仇家,咱们岂不是平白招惹了麻烦。”
陆渊笑道:“那怎么办,你不早些劝我,如今我都应下要将人家治好了,我岂是那种说话不算数之人?”
那倒不是,他家公子向来说话算数,祝梨无奈撇嘴,“行行行,我待会儿就去清扫干净。”
祝梨将饭菜备好,随后拿了个干饼就准备下山,临出门前,陆渊又不忘叮嘱他道:“今日的事,对任何人都不要讲,若是路上遇到麻烦,你且先护自己安全。”
祝梨笑道:“公子放心,记得留口肉给我就成!”
祝梨的身手,陆渊是信得过的,不然他也不敢出门只带他一人。
看着远去的身影,陆渊又叹一声,也不知他这样做到底对还是不对。
管他对错,他乐意就成。
林月芽醒来时,满屋都是肉香,她实在饿得发慌,拿扇子在床板上敲了几下,随后就听门外传来一阵响动。
陆渊拿脚将门顶开,他一手端着大碗的红烧肉,一手捧着一盘香饼。
放到桌上时,扭头冲林月芽笑着道:“将这肉夹到饼里,再舀一勺肉汤浇在上面,怕是你吃上三个都不够解馋。”
闻着肉香,陆渊心情大好,他一面帮林月芽夹肉,一面随意哼着小曲儿,待肉夹好,又将手上的油汁擦掉,才过来扶林月芽起身。
屋内一时静下,只有二人吃肉的咀嚼声,一连吃了三个,陆渊实在吃不下,见林月芽吃完一个又望着桌子看,便又帮她夹了一个,笑着道:“与我不用不好意思,只要你吃得下,管够。”
林月芽不好意思地垂眸笑了。
这笑容又让陆渊莫名失神。
夜色袭来,陆渊离开之前,对她道:“你安心在此养身,旁的不用担忧。”
他没有将话点明,林月芽却是听出了他的言外之意。
她再次与他道谢。
陆渊将门轻轻合上,抬眼望着那轮被雾气染了朦胧的圆月,又是一声轻叹。
女人是麻烦些,但这样的麻烦好像并没有想象中那样惹人厌烦……
似乎还挺有趣的。
作者有话说:
小仙女们,今天不用等0点了,咱都别熬了,近期定到21点更。
下一章明天21点。
另,陆工具人渊,是男三。
——————
前20喔!
——————
感谢在2022-04-19 23:32:18~2022-04-20 19:50:0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仙女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仙女:
南城笙歌 5瓶;
我追的文今天会三更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三十八章
夏冗比李萧寒预计要到的时间还要早, 他一路寻过去,看到马车的时候,李萧寒才刚刚恢复体力。
夏冗不知发生了何事, 见他脸色沉凝,便没敢多问, 匆忙递去水囊。
李萧寒接过去没有喝,而是蹙眉闻了一阵,又将盖子拧上丢给夏冗, 沉声道:“将东西收好, 待回了上京,务必查出这里面到底是什么。”
夏冗应声收下。
李萧寒走出马车,看着路上马蹄留下的痕迹道:“去从彬县的庄子调一队人过来。”
一连寻了十日, 都未将人寻到。
李萧寒没有回上京,直接住进了庄子。
他将碧喜叫到面前,一张冰冷的脸让人看了直打哆嗦,他沉声问:“她在上京附近, 可有相熟的人?”
碧喜垂着眼不敢看他,摇摇头道:“没有听姑娘说过。”
“想清楚了再回答我。”
李萧寒一双审视的眼睛看过去, 碧喜又是一个哆嗦,她仔细想了想, 小声道:“好像以前有一个教书的先生,替她卖过绣品之类的, 别的我就不清楚了。”
李萧寒道:“名字。”
碧喜想了许久, 最终蹙眉回道:“奴婢没有问过,林姑娘也没有提过……”
她偷偷抬眼, 见李萧寒目光透着股渗人的寒意, 心里一紧张, 便想也没想直接道:“兴许季嬷嬷知道。”
李萧寒没再问他,挥了挥手,碧喜退出去时,夏河正好从外面进来,她刻意放慢脚步,就听夏河对李萧寒道:“还未寻到。”
李萧寒声音冰冷到听不出任何情绪,“若是寻到了,将她腿脚敲断带回来。”
碧喜惊得止住呼吸,待跑去好远,才大口大口开始喘气,“月芽你疯了,你竟然真的跑了,你可千万别被找到……”
天气渐渐转暖,林月芽已经在床上躺了近两个月,腿脚已经不在疼痛,可以勉强下地,却不能久站。
林月芽起初还担心李萧寒会不会寻过来,后来时日久了,她便也渐渐放下心来。
兴许李萧寒就是嘴上说说,他那样繁忙,回京之后还有大案要处理,怎么可能分心来与她一个小通房纠缠。
一想到这儿,林月芽心情便格外好,只是可惜她那一大箱攒了许久的绣品。
这两月陆渊几乎从未下过山,翰林院那边,他告了长假,称是身体不适在庄子养病。
林月芽整日不是吃就是躺,小脸肉眼可见的圆了一圈,笑起来那梨涡更深,让人看了便不忍移眼。
陆渊坐在院子里不知在做什么,林月芽躺在床上实在无聊,她慢慢挪下床,一路扶着东西蹦蹦跳跳来到门前。
陆渊坐在木凳上,手里拿着针线在缝东西,听到门口传来响动,转身看过来。
日光下,林月芽靠在小屋的门外,一双清澈的眼眸笑眯眯地望着他。
陆渊怔愣一瞬,随即也回了一个笑容,起身扶她过来坐下。
林月芽看着桌上好看的香囊,面露惊讶地对陆渊比划道:你竟然会做这些?
“这有何难?”陆渊笑道,“天气渐渐转暖,蛇虫鼠蚁多,我便想帮你做上两个,一个挂在床头,一个戴在腰间。”
说着,他将一个鹅黄色的香囊拿在手中,放在林月芽腰间处比划,“如何,喜欢这个颜色?”
林月芽满心欢喜,从来都是她送别人绣活,这还是第一次有人要送给她,尤其是还是出自一位男子之手,这简直太过稀奇。
她将香囊接过去,放在鼻尖下面闻了闻,立即面露喜色,冲陆渊笑着点头:喜欢,真好闻。
她鼻尖上蹭了一截指甲盖长短的黄色线头,陆渊下意识就上手帮她将线头捏掉,待收回手时,他才后知后觉意识到此举不妥,立即对林月芽表示歉意。
二人相处的这段时间里,陆渊是个什么样的性格,林月芽已经有大致的了解,她也知道陆渊不是故意,便笑着摇了摇头。
陆渊的脸颊有些许泛红,他自己都尚未觉察,倒是被从厨房端药出来的祝梨瞧到了。
祝梨没敢上去叨扰,硬是站在那里等了片刻,最后还是怕手中的药凉了,这才赶忙过去。
这是治哑疾的药,林月芽喝完,又如平日那样,将嘴巴张开,让陆渊细细查看。
陆渊将手抵在她喉咙处,让她尝试发声。
陆渊问她:“若是再用些力,可还会疼?”
不疼,林月芽摇摇头。
陆渊感叹道:“真好啊,恐怕你这哑疾要好到腿脚前面去了。”
林月芽大喜,眉眼弯弯很是可人,她双手合十,不住地冲陆渊表达谢意,陆渊望了她一眼,笑着垂眼继续做另一个还未做完的香囊。
片刻后,那香囊做好,陆渊将它放到林月芽面前,犹豫了许久才开口问她,“木姑娘,待你腿脚好了,可愿意同我回上京?”
陆渊早前问过该如何称呼她,林月芽当时用食指沾水,在桌面上写了一个木。

哑后 第45节
自这以后,陆渊便称呼她木姑娘。
听到上京二字,林月芽立即蹙眉,她对这两个字心有抵触,没有半分犹豫直接摇头。
陆渊看出不对,他没有询问,这个世道总有人会遇到难事,没必要追着人家戳痛点,若是有一日她想说了,他再来听。
得到林月芽的答案,陆渊内心的失落感哄不了人,他沉默片刻,又问:“那你可有去处?”
见林月芽抿唇不语,他便低了声音,“或者说,我日后想要寻你的时候,该去何处?”
林月芽头垂得更低,陆渊忍不住再次开口:“我直说了吧,我觉得我可能是一个自私的人,若是有一日你能够开口说话,我希望自己不会错过你的声音,毕竟是我将你医治好的,对么?”
怕林月芽误会,他又补了一句,“我不是以此要挟你,医治你纯属我个人意愿,只不过,想要听到你开口说话,这是我的一个心愿……”
林月芽没想到陆渊会说他是一个自私的人,在林月芽的眼里,自私二字和陆渊没有丝毫的关系,他们萍水相逢,他不仅愿意出手相救,还对她无微不至的照顾。若他仅有的索求只是想听她说话,这一点也不过分。
如果林月芽是大夫,好不容易将一个患有哑疾的人医治好,她自然也想同那人说说好,听听他声音,这一点林月芽完全能够理解。
林月芽抬起头,笑着冲他比划道:等我会说话了,我会特地学一首歌送给你。
“一首歌?”陆渊还以为是他理解错了,却没想林月芽笑着点头,肯定了他的话。
陆渊望着那笑容,心里的忐忑瞬间被温风吹散。
林月芽将小手指抬到他面前,陆渊怔了一瞬,便也立即学她的样子,将小手指勾了上去,“一言为定。”
便是春末,山里一旦日头落下,温度都会骤降,林月芽打了个喷嚏,陆渊起身将她扶进屋,跨门槛的时候,林月芽闪了一下,险些摔倒,陆渊心里一急,怕她压到受伤的腿,连忙就伸手去揽她的腰,手指触碰到她腰身的刹那,他又慌忙避开。
最后也不知怎么搞得,两人一道坐在了地上。
“可伤到腿了?”陆渊忙问。
林月芽摆摆手,扶着一旁椅子慢慢站起。
陆渊只怕林月芽再伤到,也没顾及自己,连忙就去扶她,“有不舒服的地方么?”
林月芽再次摇头,目光落在陆渊的手腕上,她指了指红肿的那处,抬眼对他道:疼么?
陆渊这才意识到自己的手腕扭了,他啧了一声,笑道:“瞧我,自己被蚊子叮了,还要嚷嚷着替别人挠痒痒。”
林月芽笑不出来,她以前干活的时候就扭过手,很疼的,她知道陆渊是怕她担心,所以故意这样玩笑似的说话。
她实在没忍住,又对陆渊比划道:对不起,给你添了太多麻烦。
陆渊少有的正色道:“都说了,不必再谢我,我也是有私心的。”
他意识到这样说话可能会让人误解,便又解释道:“我还要等你唱歌,若是到时候唱的不够好听,便将这几月的医住费用全部出了。”
那也成,不过她可能出不起,所以还是待她能说话了,定要好好学上一首歌。
陆渊从柜子里取出药,坐在桌旁开始涂药,见林月芽趴在一旁直愣愣地盯着他看,他脸颊不受控制地染起一抹淡淡红晕。
他有些不好意思地别过脸去,这种感觉真是太奇怪了,人家小姑娘那眼神清澈无暇,他红着一张脸算怎么回事。
陆渊抹完药,见林月芽还在看他,没忍住问道:“为何这样看我,我脸上有什么?”
陆渊的这张脸,干净俊雅,他举手投足皆有一股洒脱畅快之姿,一看就是个值得相交的人。
他脸上没沾染什么,林月芽看他,便是想要将他的样貌仔细记在心里,他是她的恩人,不仅救了她性命,还给了她再次开口说话的机会。
她知道待她腿脚一好,便会立即离开这里,毕竟这里距离上京太近,不管李萧寒有没有在找她,她都不能冒这个险。
林月芽不能和陆渊去说这些,只是笑着摇摇头,她指了指自己的喉咙,问:还需要多久呢?
陆渊道:“顶多半个月,到时候你可以尝试着发音,一开始可能会很难控制,不要害怕声音难听,慢慢去找出声的位置,和你的耳朵一起去适应。”
林月芽点点头。
又过了几日,林月芽果真能发出声音,没有想象中那样干涩,却也提不上多么好听,她发声的部位使不上力,陆渊细心地教她该如何利用位置与气息。
他让林月芽将手放在他的咽喉处,感受他出声时喉部的震动,并跟着他一道尝试发声。
“啊——”林月芽终于能够较为平稳的发出一个声音。
对于寻常人来说,这是再简单不过的一个字音,可对于林月芽来说,这宛如第二次生命,她顿时喜极而泣。
她唇角带着欣喜与激动弧度,眼泪却不停地向外涌,最后甚至哭得不能自已,整个身子都在颤抖。
陆渊的心也跟着猛地一揪,他为她高兴,也想为她庆祝,甚至还有一种想要将她揽在怀中好好安抚的冲动。
可到最后,他还是什么都没有做,只是望着她,陪她一起笑,眼角也跟着在不知不觉中湿润了。
许久后,她止住哭泣,拭去面上的泪痕,有些不好意思地看着陆渊,她想了想,还是起身对他恭恭敬敬地鞠了一躬。
林月芽从未敢相信,有朝一日她可以开口说话,这是陆渊给她的希望,她一辈子都不会忘记他的恩情。
在林月芽眼中,陆渊已经可以称为神医了,她虽然不会说话,但没有吝啬对陆渊的称赞,她连比划带做唇型,竟也让陆渊看得不好意思起来。
“不是我自谦,神医倒是谈不上,其实你的喉疾不算严重,可能是你先前没有寻到好的大夫。”
林月芽微微征了片刻,又同他比划道:你说的是真的么?
陆渊也没有夸大自己的能力,而是如实道:“你的毒气就结在喉部,所以儿时你一开口说话便会觉得喉咙疼痛,长此以往,你便不再说话,倒不是你真的丧失了说话的能力,弄清楚这一点,想要治你哑疾便不算太难。”
林月芽听懂了,她想了许久,又问他:如果是宫里的太医,能看出来吗?
怕陆渊看不明白她在问什么,还刻意起身冲上京的方向作揖。
陆渊笑道:“你说太医啊,那自然看得出,若是寻常郎中便两说。”
林月芽彻底陷入沉默。
儿时那村口的郎中不提,可为何永安侯府的余大夫会说她的哑疾没办法治好。余大夫可是皇上当初特地从太医院指来替老侯爷治病的太医,医术应当不会差的,难道是年龄大了的缘故,又或者他不擅长清毒……
见她歪着头在想事,陆渊便也没在说话,他伏在桌上,用手撑着头就这样看她。
许久后林月芽才回过神来,她看到陆渊这样看她,笑着问:怎么了?
陆渊起身伸了个懒腰,叮嘱道:“你最近莫要贪练,毒气还有一些未散净,待再服下日的药之后,咱们再好好练习,这可能是一个比较漫长的过程。”
林月芽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随后她慢慢起身,这两日受伤的左腿已经能够撑在地上缓慢行走,但时间久了还是会疼,陆渊说躺的太久反而不利于恢复,便让她没事就出来走走。
这会儿起了凉风,林月芽想回屋休息,走到小屋门口,便听陆渊在身后叫她:“木姑娘。”
林月芽停下脚步,回头看去。
陆渊几步追了上来,他笑容明朗地对她道:“过几日可想去山下逛逛,附近的村子会有集市。”
阳光下陆渊的笑容里满是期待,林月芽犹豫了片刻,最终点头应下。
一连好几日,陆渊都在小院子里忙个不停,他亲手为林月芽做了一个轮椅,怕过几日去集市的时候,林月芽走太久会累到腿。
待好不容易做好,他便邀林月芽来试坐,林月芽坐在上面被他推了一圈。
陆渊生怕她不喜欢,一连问了好几遍,“难受么,习惯么?”
林月芽笑个不停,觉得有意思极了。
陆渊也笑了,他终于松了口气,又对林月芽道:“我还做了一顶帷帽给你,要试试看么?”
林月芽有些意外,她那日犹豫便是害怕被人看见,没想到陆渊竟是这样细心的一个人,若是带着帷帽,她便不怕了。
陆渊转身回屋,很快就拿着一顶白纱的帷帽过来。
林月芽将帷帽戴好,仰头看着陆渊。
夏日山间的暖风带着一丝清凉,精致的面容在飘动的白纱下若隐若现,让人莫名生出一股炙热的情绪。
以至于许久之后,陆渊都还记得那层白纱后的笑容,那就像被人画在了脑中一般,深刻难忘。
第二日一早,祝梨只是简单炒了两个小菜,煮了些粥,他怕林月芽觉得没之前丰盛,便特地解释,“公子昨日说,早膳随便弄些,待咱们一会儿下了山,在集市上好好吃几个来回!”
这主仆二人说话都很有意思,林月芽那好看的梨涡就没从脸上离开过,她笑着对祝梨道:辛苦你啦。
祝梨挠了挠头,“我没看明白,但是我猜你应当不会介意。”
林月芽笑着点点头。
陆渊出来时候,见两人有说有笑,刻意板着张脸道:“说什么呢,这样开心也不带我。”
祝梨赶紧让开地方,笑容暧昧地冲陆渊挤挤眼,“说公子呢,说公子心灵手巧,将那轮椅磨的锃光瓦亮,连根刺都寻不见,我记得当初老爷扭到脚时,公子都没有这样尽心过。”
陆渊没有理会他,笑着坐下同林月芽一道用膳。
用膳时,他那张嘴也没有停下来过,一会儿是东头的野菜包子,一会儿是西头的冰糖葫芦,还有南头的粉蒸肉,北头的桂花糕。
听见桂花糕三个字,林月芽手不经意抖了一下,陆渊看见还当她想吃,连忙就道:“那家桂花糕比上京永安街那家还要好吃,是个老太太做的,我每次过去都会买来吃,今日也给你买点尝尝,若你喜欢,往后日日买给你。”
林月芽立即摇头,她不要吃桂花糕,李萧寒那次发疯给她买了几十个,她怕浪费,硬是吃了好几日才吃完,现在一听到桂花糕这三个字,林月芽就心里不适,甚至想要作呕。
陆渊见她是真的不愿意吃,便又换了话题。
吃过早膳,祝梨将马车赶来,将轮椅放进马车里,便坐在驾马的木板上等他们。
林月芽从前同李萧寒一起坐马车时,每次都是自己拎着裙子爬上去的,这次她刚一将裙子拎起来,身旁便多出一条手臂。
林月芽愣了一下,低着头扶住陆渊的手臂上了马车。
祝梨回头看到自家公子脸上的红云,唇角尽是笑意。
两人一前一后钻进马车,林月芽这几日时常会咳嗽,陆渊说这是正常的反应,有时候咳嗽也是人体自身清理的一种本能,待她毒气彻底清尽,便不会如此了。
见她又咳嗽起来,陆渊忙递来水囊,哪知那水囊的盖子没有拧紧,林月芽接过去的时候,水洒在了裙子上。
陆渊极为抱歉,又想扶她下去换身衣裙,林月芽却笑着摆摆手,她没有那样矫情,天又不算凉,等他们到了山下集市,也就干得差不多了。
“那可不行,那林子里有凉风,你这湿湿嗒嗒一整路,万一受凉了如何是好,我建议你还是听大夫的话。”陆渊还是坚持要她换身衣裙再出发。
林月芽无奈笑笑,知道陆渊是为她好,便又下了马车,往屋里去了。
陆渊也跟着下来,他站在马车旁,摇着折扇,望着晨光下那抹清丽的身影出神。
啧,这身影怎地有几分熟悉,好像许久前在哪里见到过。
“夏河!”
祝梨忽然嚎了一嗓子,将陆渊吓了一跳。
祝梨老远看见夏河骑马过来,起身冲他招招手,连忙从马车上跳下。
夏河也翻身下马,他对祝梨点了下头,来到陆渊面前恭敬道:“陆大人。”
陆渊笑道:“都说了我在养病,我这病不能费神,让你家侯爷别来烦我了。”
夏河将陆渊打量了一圈,觉得他一点也不像染病的模样,便硬着头皮道:“陆大人,侯爷真的有急事,他人就在彬县别庄,若是您今日有空……”
陆渊摆手将他打断,“我今日没空,天大的事你也让李萧寒等明日再说。”

哑后 第46节
夏河无奈,临走时往小院里看了一眼。
马蹄声渐渐远去,陆渊等了许久都未见林月芽等出来,他眼皮不知怎地跳个不停,莫名其妙觉得心里发慌。
他合上扇子穿过小院,最后停在小屋门前,抬手轻轻扣门,“木姑娘?”
一连唤她几声,里面都没有传出任何响动,陆渊蹙眉道:“木姑娘,我怕你出事,所以要将门打开了,若是冒犯到你,还望见谅。”
陆渊用力将门踢开,看到小屋里空无一人,那半开的窗子随着风来回摆动,他目光扫到桌上茶壶下压着的一小张纸上。
“对不起,欠你的我会还。”
陆渊将纸条叠好,紧紧攥在掌中。
这姑娘怎么就这样倔呢,说了多少次你不欠我什么,帮你皆是我个人意愿。更何况每次帮过你之后,我也会满心愉悦,这不算相欠,而是一种等价交换。
陆渊叹气,得了,这次你应当是真的欠我了,待下次见面,你可得好好陪我逛一次街。
他再次看向那面窗子,有一种想要追过去的冲动,可随即理性又让他不要那样做。
这边夏河刚至山下,就遇见了骑马而来的李萧寒。
“侯爷,您怎么来了?”夏河驾马迎上前去。
李萧寒将马停下,还是那样沉着张脸道:“若是不来,你能将他请去?”
夏河摇头,心道既是如此,您还叫我单跑一趟作何。
反正自打林姑娘逃了之后,他家侯爷便变得更加古怪,从前虽然不苟言笑,做起事来有条不紊,如今整个人看着阴郁不说,还总是心不在焉地。
夏河面上不敢说什么,只是心里叹气,他将方才同陆渊见面时说的那些一字不差地转述了一遍。
自然也是将陆渊看着面色红润,丝毫瞧不出病了的模样,也说了出来。
这点李萧寒也想到了,陆渊此番哪里是养病,分明是来躲清静的。
李萧寒叹了一声,对夏河道:“你去集市买点桂花糕,再提一坛酒。”
说完,他又立即道:“罢了,我还是随你一道去吧。”
作者有话说:
————
前20哦~
————
感谢在2022-04-20 19:50:0-04-21 14:23:2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宝贝儿们~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宝贝儿:
黑莓猫 5瓶;
ery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三十九章
祝梨进屋的时候, 看到屋里只有陆渊一人,他呆愣愣坐在那儿,满面都是怅然愁色。
祝梨着急问:“公子, 木姑娘呢?”
陆渊望了眼窗户,摇头不语。
祝梨跑过去一看, 窗台上还落着一个小脚印,外面地上也有走路的痕迹,他一脚跨上去就要追, 却被身后陆渊喊住。
“别追了, 是她自己走的。”
祝梨一听,气呼呼扭过脸来看陆渊,“自己跑的也不行啊, 木姑娘那样一个娇小女子,万一路上出什么事可怎么办,她那双腿还没彻底好呢,哦对, 还有她的哑疾……”
“别说了。”陆渊是真的不高兴了,他蹙眉望了眼祝梨。
那眼神当真看着叫人有几分心疼。
祝梨了解他家公子, 他也跟着叹了口气,回到陆渊身边, 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
他家公子这张嘴,多能说啊, 平日里主意那样多, 早前不还教人家永安侯,怎么如今到自己跟前, 就没把人家姑娘哄住呢, 出这么多力, 费这么多心,人家该走还是走。
祝梨实在忍不住,直接蹲在陆渊跟前,开始鼓动他,“公子,咱们现在去找还来得及,我看那些画本都是这样写的,等咱们找到木姑娘,你就直接上去亲她,表明心意!”
陆渊板着脸训他,“少看那些东西,我怎么能作出这样混账的事,没经过人家姑娘同意,直接就、就那样……”
“这哪里是人做的事,这是狗吧。”
祝梨哑然起身,他又去窗户那边向外张望,嘴里还嘀嘀咕咕着:“不听便算了,反正画本都是这样写的,公子做得再对,不照样留不住人家么……”
陆渊将手中的折扇重重拍在桌子上,祝梨彻底闭嘴,他从小屋出来,直奔厨房。
何以解忧,唯有吃肉,再配三两酒。
睡一觉起来,便还是那个公子。
林月芽的腿还未彻底痊愈,她一路跑跑停停,最后实在疼痛难忍,便坐在一处小溪旁休息。
她用手捧着溪水喝,喝完便望着里面流动的倒影,缓缓叹气。
若不是听到祝梨那一声“夏河”,恐怕她还没有意识到陆真元是李萧寒的友人。
她在屋里没能听清二人之间的谈话,却是看到陆渊似乎极不耐烦,能这样对夏河的人,想来身份也不会低。
林月芽忽地想起在阮城时,李萧寒将红木盒托付给她,还要她回了上京去找陆渊。
两人都姓陆,且又都是李萧寒的友人。
林月芽忽然觉得喘不上气,胸口憋闷的难受,她又拿溪水洗了一把脸,重重地咳了几声。
她觉得上天似乎待她不算太差,至少没让她出现在夏河面前,若真到那个地步,陆真元会将她交出去么……
林月芽拿出帕子将脸上的水珠擦净,不管如何,陆真元是她的救命恩人,旁的她不必多想。
林月芽摇晃着起身,刚走两步又疼得坐下。
不远处有对瞧着四十出头的农家夫妻,赶着一辆驴车,溜溜达达地朝这边走来。
林月芽看到他们,起身招手。
这对夫妻不是个好说话的,见林月芽拿不出银子,便不想捎她。
林月芽将头上发簪取下,同他们费力地比划,待他们下山,她便将发簪当掉,到时候会补银子给他们。
两人对视一眼,又将那发簪打量了一番,这才同意让林月芽上车。
刚走没多久,这农妇忽然与林月芽攀谈起来,问她家住何处,怎么一个人来山上溜达。
见林月芽不打算和她多说,只是笑着点头,农妇扯下脸来,冲她扁扁嘴,“我们又不是坏人,你防着我作甚,这里离上京那么近,天子脚下呐,谁敢胡乱作恶。”
林月芽抱歉地冲她点点头,又指指自己的喉咙,不是她防备,是她实在说不了话。
而那农夫赶车的时候,还总是会转过脸来打量她。
林月芽被他的眼神看得有些不自在,明明前面有大路,他没有走,反而转头进了一处密林。
林月芽愈加不安,她不想同这两人一起了,刚打算起身,胳膊就被人一把抓住,这夫妻俩是做农活的,身体强健有力,她一手抓林月芽一只胳膊,将她牢牢压在车上,林月芽挣脱不过,最后干脆直接朝她胳膊上狠狠咬去。
“诶呦呦,疼死我了!”这农妇痛得脸都皱了,她冲男的喊:“你还愣什么,快帮忙!”
林月芽只觉后颈一痛,便什么也不知道了。
农妇还没敢松手,在她脸上拍了几下,确定人彻底晕过去,这才松开手,看着胳膊上的牙印,破口大骂起来。
农夫没敢劝她,跨上车将林月芽发髻上的银簪抽了出来,拿在眼前细细打量:“这能值不少呢吧!”
这农妇瞅了他一眼,啐道:“瞧你没出息的样,那玩意儿哪有她值钱。”
说完,这农妇来到林月芽身旁,将她身上搜了一遍,什么都没有。
“这能卖上价么,有人牙子愿意要?”农夫不放心道。
农妇扯着嘴角冷笑,“你瞧瞧她这模样,怎么会没人要。”
两口子将林月芽在车上放平,又拿干草将她身子盖住,转头朝大路去了。
栾山下,每逢初一或十五,附近的村民都会来此赶集,热闹归热闹,杂乱的事也不少。
两口子以前就见过那人牙子在做买卖人的勾当,一般正经人家也不会来此处买人,能来这儿买人的,多数都是做不正当生意的。
这两口子是头一次做这样的事,这农妇之前听说同村里的老汉,给儿子娶媳妇没钱,就将家里女儿卖了,他家女儿长得心疼,卖了不少钱,今年连新房都盖了,别提多叫人羡慕了。
今个她看到林月芽的时候,原本还没动这心思,后来越想越觉得可行,这丫头脸生,一看便是个逃难模样,再加上她长得俊,又说不了话,就算拉到人牙子面前,她也没法和她争辩。
就说是自个儿家的女儿,养不起了要卖。
人牙子看见林月芽的时候,人还没醒,他怕是个傻的,硬是给她泼了碗水将人弄醒。
林月芽猛一个激灵睁开眼,她手脚都被麻绳紧紧捆着,口中塞着抹布,歪倒在地上。
人牙子蹲下将她下巴挑起,望到这一双亮眼,心里极为满意,面上却刻意装作不悦的样子,撇撇嘴。
身后站着的那对儿夫妻互看一眼,便开始扯谎,“俺家闺女生得这样俊,若是没有这个数,人我可就带走了。”
人牙子扭头看了看她比划的数,冷笑道:“这是你家闺女?除了都是两个眼睛一张嘴,我可瞧不出有哪个地方和你俩像了。”
人牙子可不傻,这样的事见多了,别想拿这事和他讲价钱,“你把户籍拿来给我看看”
这可真没有,农妇拿不出,也不想松价,两人就开始在那儿纠起价来。
林月芽好不容易从地上坐起,她将口中抹布顶掉,冲那人牙子吱吱呜呜地开口。
人牙子愣了一瞬,这才又气急败坏地同那农妇嚷:“瞧瞧,还是个说不了话的,你都敢问我要这个价?”
这农妇实在没办法,狠狠瞪了林月芽一眼,最后拿了银子坐上驴车走了。
到底还是捡了便宜,这边一出巷子,农妇便眉开眼笑起来,她把林月芽的银簪拿出来,顺手就插在了发髻上。
这簪子也得卖,但不妨碍卖之前让她也美一会儿。
快到当铺的时候,驴车忽然被一匹马挡住去处,两人抬头一看,马背上高大的男人一张冷脸透着刺骨的寒意。
他身着一身墨色锦衣,腰间挂着白玉,一手抓着缰绳,一手按在佩剑上,冷冷开口:“你头上的发簪,哪里得的?”
这农妇从未和这样身份的人说过话,她看了一眼便立即垂下头去,心虚地笑道:“这、这是我自己的。”

哑后 第47节
刀剑的光影从她眼前闪过,农妇的笑容在脸上僵住,“我捡的,我在山上捡……”
李萧寒彻底将剑拔出,周围的人立刻散开,那农妇的见状,索性梗着脖子嚷:“这可是上京边上,天子脚下,你还要抢我东西不成?”
李萧寒根本不在意周围人如何议论,直接拿剑指向她,漠声道:“从何处得的?”
农妇慌了,她看了看早就缩起脑袋的农夫,支支吾吾地开口:“没、没有枉法了,大庭广众下……”
李萧寒不想再听她废话,剑尖离她距离更近,最后只停在她眉眼一寸的地方,“最后一次机会,想好了再开口。”
“侯爷!”夏河买完东西,看到这边围着一群人,便连忙赶了过来,他拨开人群,来到李萧寒身旁。
那农妇听到他这样称呼李萧寒,便吓得直接从驴车上摔了下去。
林月芽被蒙住双眼,知道她是哑巴,那抹布也就没再往她嘴巴里塞。
得了一个样貌顶好的姑娘,人牙子心情不错,回去的一路上哼着小曲儿,待两人来到一处小屋门前,人牙子抬手敲了几下门,来开门的是个肥胖的男人。
望了眼身后的林月芽,便咧着嘴笑道:“哥,这个咋这么俊呢,能让我……”
“滚滚滚,”人牙子不耐烦地将他推到一边,一把揪住林月芽往里面走去,“说了多少次,这不是女人,这是银子!”
作者有话说:
小陆金句:这哪里是人做的事,这是狗吧。
————
老规矩喔20
————
感谢在2022-04-21 14:23:27~2022-04-22 16:04:5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大宝贝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大宝贝:
葡萄酱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四十章
这巴掌大的小屋, 一进去便觉得气闷,连个窗子都没有。
十多个女子蜷缩在墙角处,他们嘴巴里塞着抹布, 手脚被绑着麻绳,最小的不过十二三岁, 最大的二十出头。
有的是被亲生父母卖来的,有的是被相熟的人骗来的,也有的如林月芽这样, 是被强行绑来的。
人牙子最喜欢第一种, 第一种大多数都已提前知晓自己的命运,不哭不闹,很少惹事, 最不喜的便是林月芽这种,十有八九都揣着逃跑的念头,偏这种都是模样俊的,能卖个好价。
性子烈也不打紧, 买他们回去的人,总能有办法将性子给磨了。
人牙子咕咚咕咚灌下一大碗水, 抬眼又将这些女人扫了一圈,最后他用袖子抹掉嘴角的水, 厉声道:“老实点的就给你寻个好去处,不老实的老子直接送你去窑子, 听懂了么?”
女人们只得点头。
那人牙子说完, 与胖男人叮嘱几句,便又推门出去。
那胖男人拿了一把锁, 将门从里面锁好, 这才又坐回桌旁, 摸了一把桌上的刀,恶狠狠地拿眼睛将这一屋子女人扫了一遍。
最后他目光停留在林月芽脸上,不由叹气,果真是个值钱的。
他一开始总是看林月芽,最后越看心理越痒痒,又怕他哥回来训他,便气呼呼地趴在桌上,刻意不在看这边。
林月芽用胳膊碰了碰旁边的小姑娘,看着十二三的模样。
小姑娘一看就是哭过的,一双红肿的眼睛里,布满血丝,她茫然地看着林月芽。
林月芽冲她使了个眼色,将身子背过来,让她看她被绑住的一双手。
小姑娘也是个机灵的,一下就明白了林月芽的意思。
她不安地看看桌上趴着的男人,犹豫地摇摇头。
林月芽叹气,这屋里看管他们的仅有那胖男人一个,便是有刀又如何。他们有十来个人,若是都发起狠来,是能够逃出去的。
可是没有人愿意当那第一个出头的。
林月芽又去找另外一边的女人,这女人看着比林月芽大上几岁,她一开始也犹豫,最后心里一横,当真也背过身开始和林月芽互相解起手上的麻绳。
两人背对背,看不到绳子,只能凭感觉,一面解着,一面还要盯着那胖男人,生怕被他察觉。
此刻已近黄昏,那胖男人在屋里闷坐了一日,昏昏沉沉地打起盹儿来。
林月芽的绳子最先松了,她赶忙扭过身去解那女子的绳子,待解完后,两人又轻手轻脚开始解脚腕上的绳子。
旁的姑娘一开始看到,大气都不敢喘,有的全当没看到,有的也动了想要跑的心思,开始和身边的人互相解绳子。
原本静悄悄的小屋,这会儿便多了一种淅淅索索地声音。
林月芽扫了一圈,这屋中着实没有能上手的东西,那刀沉,且一碰肯定会有声响,林月芽不敢,怕将胖男人惊醒。
钥匙就在男人身上挂着,她若是直接过去拿,也容易将人惊醒。
最后她将目光落在不远处放着的一个铜盆上,蹑手蹑脚走过去,轻轻将地上的铜盆拿起,屋里的其余姑娘们皆屏住呼吸,此刻也不敢再动。
林月芽步伐轻柔到几乎没有任何声响,她站在胖男人身后,颤抖地将铜盆举起,却迟迟不敢下落,经了三个来回,也不知是哪个姑娘太过害怕,抽泣了一声,这胖男人忽然睁眼坐起。
林月芽不敢再犹豫,一咬牙,用尽浑身的力气,将那铜盆直接朝他脑袋拍去。
“咣当”一声。
那胖男人登时眼冒金星,他摇了摇脑袋,恶狠狠地转过头来,“你他娘……”
“咣当、咣当、咣当……”
林月芽慌神了,她来不及多想,瞬间又举起铜盆,不给这人继续叫嚷的机会。那张清丽可人的面容,在此刻出现了从未有过的决绝,她一连敲了七八下,最后将那胖男人额角都敲出了血。
胖男人被她一通乱敲,敲得晕晕乎乎,却依旧没有倒下,此刻门外传来那人牙子的叫骂声,也不知他是何时回来的,敲了好几声门没见有人去开,又听到里面叮呤咣啷一阵响动,他便开始踹门。
林月芽已经筋疲力竭,整个胳膊都在颤抖,胖男人一把将那铜盆打掉,他一面捂着额头,一面死死掐住林月芽胳膊。
就在此刻,门被一脚踹开,连带着上面的锁也飞了下来。
人牙子冲里面喊道:“干啥,翻天呢!叫半天也不给老子开门!”
好不容易带了两个一看就有钱的大爷过来,想好好赚上一笔,却没想差点被这丫头搅了局。
那人牙子也不顾身后的人,怒冲冲地跑到林月芽面前,他将手高高扬起,打算一巴掌糊上去给她点颜色看看。
却没想身后的人手起刀落,他的那张手直接掉在桌上,瞬间鲜血四溅。
人牙子凄惨无比地嚎叫出声。
林月芽胸前的衣裙也染了一抹血迹,周遭弥漫着刺鼻的血腥味,她只是看了一眼那断掉的手,便登时惊得面色苍白。
她仓皇移开目光,正好对上那双阴冷无比的眸子。
“林月芽。”他念她名字时,手中的剑便朝她而来。
林月芽顿时心中一片凄凉,她从未想过会在这种场合,再次看到李萧寒。
她知道跑不掉了,她落在她手中,肯定会死。
那剑飞速而来的时候,她下意识双眼紧闭,她听到李萧寒冷笑一声,身旁那胖男人抓她胳膊的那张手,忽地一松。
鲜血溅在她白皙的脸颊上。
胖男人痛声惨叫,望着掉在地上的手,连尿都吓了出来。
李萧寒将剑扔给身后的夏河,“擦干净。”
说完,他又看向站在那儿明明已经怕到身体肉眼可见的颤抖,却抿着唇装作一副无所畏惧模样的林月芽。
当真是想一剑穿了她。
这三个月以来,他想过无数次,若是抓到了林月芽之后,他要用什么法子来杀她。
没想到真正看到这张脸时,他手中的剑便下不去了。
如此也好,与其直接杀了,倒不如慢慢折磨。
他叫她过来。
林月芽站在原处没敢挪动。
现在知道怕了,当初对他下毒的时候怎么不怕。
李萧寒眉目又沉一分,他上前一步将她手腕紧紧拉在手中,那力道掐得林月芽瞬间蹙眉。
李萧寒此刻没有半分怜香惜玉的模样,见她疼,他便更加用力,连拖带拽着将人拉了出去。
临出门前,他对夏河道:“依大齐律令处理。”
大齐律令,没有身契的人口贩卖,买卖双方皆要入狱,轻则发配边疆劳役,重则直接死刑。
林月芽望了一眼身后那群女子,眼眶不由发酸。
李萧寒就这样死死拉着她向外走,林月芽的腿今日折腾了许久,此刻还在隐隐作痛,脚下来不及,几次差点摔倒,她越是慢下速度来,李萧寒的脚步便越快,最后这次,林月芽实在腿上使不出力气,直接跌跪在地上。
李萧寒停下来,回头对看着一身狼狈的林月芽,那积怨已久怒气却忽然散了几分。
当真是瞧着有些可怜,然而更加可恨。
原本她不至于如此,跟在他身边,他会护她周全,偏她要这样作死。
“林月芽,你可真出息。”
他言语中带着嘲讽,林月芽低头望着脚下,没有理会他。
李萧寒冷笑一声,又道:“我原以为你那样大的本事,想来如今应当会在哪里快活自在。”
说着,他瞥了眼身后不远处的小屋,讥讽道:“原来你费这么大工夫,就是为了再次为奴为婢?”
见林月芽还是没有反应,李萧寒忍不住骂了一句,“蠢货,一对儿农夫都能将你卖了。”
林月芽带着怨气地看了他一眼,她承认她犯了蠢,被人骗了,可追究下来,这一切还不是因他而起!
若不是着急下山,她怎么会上那驴车。
若不是为从她身边逃走,她又怎么会骑马摔断腿!
若是没有他,如今的她还安安生生在侯府里扫地……

哑后 第48节
李萧寒忽然不出声了,许久后才开口问她,“可叫人欺辱了?”
林月芽下意识想要摇头,可不知怎地,兴许是为了存心气他,便冲李萧寒点点头。
李萧寒只觉的一股火气蹭地一下从胸口钻上了头顶,他一双冷眼带着怒意,将林月芽的下巴紧紧捏住抬起,他盯着她这张脸,打量了片刻,最后缓缓将手松开,肃着一张脸站起身。
果然是不见棺材不落泪,都到这个时候了,她还不长记性。
自这之后,李萧寒便一直沉着脸色,没有再同林月芽说过一句话。
越是这样,林月芽越是不安,总觉得李萧寒在酝酿着什么卑劣的手段。
夏河将小屋的事与附近赶来的官吏交接完,又连忙去镇上买了一辆马车。
待林月芽坐进马车里,李萧寒才忽然对她道:“别庄还是教乐坊,你选一个。”
林月芽想也没想,直接道:教乐坊。
李萧寒眼神阴鸷地望着她,沉声又道:“可想清楚了?”
林月芽点点头,不管是去哪里,都比被李萧寒带去别庄折磨死了强。
她知道,李萧寒不会让她好过,那日分开的时候,他说的那些狠话,一定会一一兑现的。
李萧寒忽然就笑了,点头道:“很好,今晚便叫夏河送你去教乐坊。”
林月芽并不知道教乐坊是做什么的,单听名字似乎没有多可怕,可她知道李萧寒不会那样好心,便不由在心里犯起嘀咕。
见她这副模样,李萧寒似笑非笑道:“你不知那教乐坊为何地?”
连那是何处都不知道,便直接选了,看来她不傻,知道他不会让她好过。
李萧寒又是一声冷笑。
林月芽没有表态,只是看了他一眼。
李萧寒自顾自地道:“是个好去处,很适合你,你不是跟着书里学了不少花样么,到时候进去了没准能讨得哪个官爷开心,便会少受些罪。不过……”
李萧寒说到这儿,停下来笑着看她:“若是进去了,便会一辈子不能出来。”
他带着寒意的笑容,让人头皮发麻。
林月芽登时愣住,便是她在傻,也听得出那是个什么地方。
她一双手紧紧攥着衣角,脸色愈加苍白。
李萧寒就这样冷冷地望着她,最后待马车停下,他准备起身下车时,衣袖忽然被一双小手拉住。
他淡漠地回头看她。
那不值钱的眼泪就挂在脸颊上,干裂起皮的唇畔上带着血丝,她望着他,满眼都是祈求:别庄,我选别庄,不要送我去教乐坊。
“晚了。”
李萧寒将她手推开,语气中尽是凉意。
作者有话说:
——————
今天前10喔!
——————
感谢在2022-04-22 16:04:53~2022-04-23 19:28:2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仙女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仙女:
? weirdo ?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仙女:
ery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四十一章
李萧寒说完便打算下车, 林月芽没有放弃,她又上前紧紧拉住他衣袖不松。
继续哀求他:侯爷,不要送我去那种地方, 我做错了,我真的错了。
李萧寒漠然道:“看不懂, 懒得猜。”
“人要对自己的行为负责,也要对自己选的路负责,你说是么?”
他这番话意有所指, 林月芽听出来了, 李萧寒是在责怪她当初对他下药的事。
她心里一横,便忍着腿上的疼痛,跪在他面前求道:侯爷, 我错了。
即便她内心从来没觉得错的人是她,但她也得同李萧寒认错。谁让李萧寒是个猪狗不如的,竟想将她送去哪种地方,她便是死也不愿意去。
李萧寒的目光一直未从她脸上离开, 见她一个劲儿认错,他忽地笑了, “林月芽,你可知你这张脸, 是藏不住心事的。”
他伸手将她的下巴再次捏起,“你嘴上认错, 心里却在骂我, 你说我该当如何?”
见她惊怔地望着他,李萧寒语气平静地对她道:“我想杀了你。”
林月芽一双泪眸就这样望着他, 那张嘴也不在求他。
李萧寒走下马车, 他与夏河说得话, 一字不差的传进了林月芽耳中。
“送她去教乐坊。”
“现在?”
“立刻。”
林月芽顿时瘫坐在马车上。
夏河重新上马,准备赶车时,却见身后车帘一动,一道人影连滚带爬地从马车上下来。
夏河怔了一瞬,很快反应过来林月芽要逃跑。
他翻身下车,朝那道身影追去。
李萧寒就站在不远处,他看到她摔倒在地上,又不顾一切地爬起来,踉踉跄跄地接着向前跑。
她是他见过最蠢笨的人,蠢笨到妄图在他和夏河的眼皮底下,就这样堂而皇之的想要逃跑。
可笑又可怜。
然此刻的李萧寒却笑不出来,他也不知到底为何,那心绪会跟着林月芽的步伐一道起伏。
很快,夏河拦住了她的去路。
“林姑娘,不要让我为难。”
林月芽泪流满面,不住地向后退,最后她的后背撞进了一个结实的怀中。
李萧寒将她横腰抱起,大步朝庄子里走去。
“闭嘴。”
她唇畔刚一打开,便被李萧寒厉声呵住。
他不想看她说话,她总是能轻易将他激惹,他怕他万一后悔了,又将她丢进那马车里去。
他将她一路抱进主屋,最后来到净房。
别庄的净房比主厅还要大,里面有一座四方池子,池里的水是从山顶上的天然温泉引过来的。
林月芽从未见过这样奢华的净房,她也没敢多看,便继续将头埋在李萧寒怀中。
李萧寒走到池边,面无表情地将她直接扔到地上。
林月芽疼得张着嘴,半天发不出任何声响,却也不敢埋怨,她缓缓坐起身,揉着膝盖,将头垂得极低,不敢看他。
李萧寒没有理会,转身便出去了。
很快碧喜便拎着换洗的衣裙跑了进来。
她一看到林月芽,眼泪便漱漱下落,她将手中东西摆放好,立刻转身来扶她。
“月芽,你、你……”她嘴巴动了半天,看到如此狼狈,身上脸上都沾着血迹的林月芽,她连一句完整的话也说不出来了,一个劲儿的掉眼泪。
她将林月芽打量了一圈,见那血迹不是她的,这才稍稍平复了些许情绪。
林月芽方才一见她哭,便也忍不住哭,碧喜扶她坐下,宽慰着在她肩头上拍了拍,便又转身去端盆子帮她接水,想将她脸上的血迹擦洗干净。
林月芽这一整日只在早膳的时候用了一碗清粥,此刻又累又饿,她眼前一阵阵发晕,心口也不住发慌,她顾不得规矩,直接拿着旁边的紫砂壶对着嘴就开始喝。
喝完又将那一旁点心吃光,连里面掉落的渣子也用手指捏着全部放进口中。
碧喜何时见过林月芽这般狼吞虎咽的模样,她帮林月芽擦脸的时候,没忍住又开始掉泪珠子。
林月芽望了眼外面,对碧喜比划道:侯爷在?
碧喜摇摇头,低低道:“方才出去了,不知这会儿回来了没。”
林月芽坐卧不安地点点头。
碧喜扶她起身朝池子那边走,这才发觉她走路一拐一瘸,想到那日听到的话,碧喜实在是忍不住了,低声咒骂道:“侯爷好狠的心呐,竟然真将你的腿打断了!”
林月芽还未来及解释,就听身后传来推门的声音。
李萧寒换了身衣服,他手里拿着白玉酒壶,望了一眼林月芽的腿,冲碧喜挥了挥手。
碧喜抿唇退下,临出门前又看了一眼林月芽。
李萧寒将酒壶放在池边的四角矮桌上,对林月芽道:“过来。”
林月芽还记得方才在马车里,李萧寒对她说那句想要杀她时的神情,她打了个寒颤。
她不想死,她也不想去教乐坊,如果代价是乖顺的伺候她,她做了便是,又不是没有做过。
林月芽立即一副乖顺的模样,来到李萧寒面前。
李萧寒慢慢抬手,神色平静地用手勾住她衣带,随后用力一拉,齐胸的长裙便随着腰带一道落下……
三月不见,看她今日的狼狈,他还当她必定瘦了一大圈,却没想她竟然比之前在侯府时还要圆润。
这身子好似彻底张开了一样。

哑后 第49节
最后只剩下那薄薄的红色小肚兜,李萧寒终于停下手中动作。
他指尖附在她依旧干裂的唇畔上,缓缓道:“你知道要怎么做。”
她自然知道,就如之前那样,先是将它包裹,随后不住地吸吮,他指尖带着淡淡酒香,香气逐渐在口中蔓延。
李萧寒的反应却与之前不同,他的气息极为平稳,没有丝毫波动。
那双冷眸里像是注着一汪死水,就这样冷冷地看着她费劲心机的讨好。
林月芽觉得这样的李萧寒让她更加恐惧,还不如直接怒气冲冲训她一顿。
过了许久,他将手放下,拿起旁边的白玉酒壶,他喝下一口,一把揪下那最后的红色,直接将她按在怀中。
口齿相接,那浓郁的酒气在唇畔间流淌。
她从未饮过酒,便是现在也不想饮,她极力迎合的同时,想要化被动为主动,可李萧寒的吻带着一股不容反抗的侵略性,以及让人不安的目的。
由于林月芽带着防备,最终也未将那酒饮下,那酒便从两人的唇齿间缓缓流出。
你说她蠢,她又挺机灵。
李萧寒唇角的冷意更深,他将那白玉酒壶拿起,俯身贴在她耳畔问道:“不敢喝?”
林月芽原本还只是猜想,并不能确定,但李萧寒这样说了,那便是她猜对了,这酒里有毒。
李萧寒与她拉开距离,将酒壶递到她面前,那双深邃的眉眼在此刻便如夜空的乌云,将那最后的光亮也全然遮住。
“喝光它。”
林月芽感受到李萧寒情绪的变化,她不敢再反抗,颤抖抬手接住酒壶,她看着他,眼泪就在眼中打转:侯爷,我错了。
她再次开口认错。
李萧寒却没有半分动容,他微微颔首,“嗯,知错便好,喝了它。”
有那么一瞬间,林月芽不想再装了,她想将酒直接泼到李萧寒脸上。
可这样做的后果她承受不了,她想要活着,仅仅就是活着而已啊。
林月芽知道再怎么求都没有用,李萧寒是铁了心要折磨她。
她只好将酒壶慢慢端起,喝了一口,刚要放下时,便听李萧寒冷着声又道:“我是说,喝光它。”
林月芽哭着再次将酒壶举起,这是她第一次饮酒,这二口刚一进到喉咙,便顿时被呛得直咳嗽。
她由于还在吃药排毒,喉咙近日来异常敏感,酒乃辛辣之物,这一刺激,便一时半会儿停不下来。
她咳得脸颊通红,眼泪直往外流。
李萧寒原本以为她是故意的,最后见她咳成这副模样,他怕她若是再喝两口,就要将那喉咙咳出血来。
李萧寒将酒从她手中夺走,语气却依旧冰冷道:“剩下的明日再喝。”
林月芽看了他一眼,心下刚想骂两句,却猛然想起每次当着他面在心里骂他,他似乎都能觉察到,她不敢再惹恼李萧寒,便忍住了骂他的冲动。
不过听他话中的意思,这酒应当要不了人命,不然她方才已经喝了一口,怎么还能等到明日。
林月芽这边刚刚松了口气,李萧寒便用力将她一把拉进怀中,林月芽可以说是直直撞进去的,她身前的那片柔软被撞得生疼。
见她疼得蹙眉,李萧寒唇角却扬起一抹弧度,他低头就将那唇瓣衔住,方才的酒香还在口中,却渐渐被两人熟悉的气息取代。
还是如方才一样,李萧寒不允她主动,他握着她的腰,另一只手也没闲下。
林月芽快要站不住了,身体慢慢向下滑去,李萧寒又用力一提,将她牢牢固在身前。
到最后,她的气息彻底凌乱,胳膊开始想要将他缠上,李萧寒忽然睁眼,他唇角露出一抹冷笑,将林月芽直接扔进一旁水池。
他的动作太过突然,林月芽从小就是田野里的孩子,她水性很好,即便是在侯府几年未曾再下过水,可这身体本能的记忆也让她不会轻易呛水,更何况这池水本就不深,只是由于没有防备,猛然落水时她惊慌了一瞬,很快就浮出了水面。
她也不知到底怎么了,为何身体这样难受,心尖上就好似有一根轻柔的羽毛,不断在上面来回搔弄,让她痒得难受。而身子又开始不听使唤,她想要爬出池子,却浑身无力动弹不得。
林月芽现在可以肯定了,李萧寒是在报复她,而方才喝下去的酒里,正是……
李萧寒知道此刻药效已经发作,林月芽应当是猜出来了,便含笑着冲她点头,“你可知,为了让你能切身的体会,我还特地派人去回去了一趟。”
他蹲在池边看着水中的林月芽,悠悠开口,“夏娘很大方,让老张调了一整盒药粉。”
那强忍却又不能行动的滋味,他体会过,如今也要让她好好感受一番。
他与她不同,他不会将她一个人丢到这儿,他要留下来看着她,看她忍受不住的时候开口求他。
不过依照她的性子,骂他也是有可能的,若当真骂了,他便坐这儿看着。
若是她好声好气来求他,他倒真有可能下去帮忙。
虽然这与他起初设想的不同,但是没关系,人已经找到了,还不是都由他说得算。
李萧寒在池边坐下,屋里的热气让他不由发闷,顺手就将衣领扯开,见林月芽脸颊涨的通红,紧紧咬着唇畔看他,他忽地露出一抹淡笑。
“求我。”
作者有话说:
林月芽:呜呜呜,侯爷,我求你快点去世好不好。
——————
还是前20吧
——————
感谢在2022-04-23 19:28:26~2022-04-24 13:54:4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仙女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仙女:
四月、xxxj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小仙女:
紫琳紫辰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四十二章
林月芽的胸口在水面上一起一伏, 她唇畔微张,红似滴血的脸颊上挂着水珠,发髻在入水时便已散乱, 此刻一部分飘在身后的水中,还有一部分散在肩头。
“求我。”
李萧寒再次开口, 唇角的笑意淡了几分。
林月芽在心底骂他,不顾一切骂他,倘若有一日她真的能够开口说话, 她定要将李萧寒狠狠骂上一顿, 将他做的那些不堪的事,一桩桩一件件悉数道出。
她要让所有人的知道,大齐堂堂的永安侯, 大理寺卿,是这样一个卑劣的人。
见她依旧不开口,李萧寒彻底失了笑意,他后悔了, 方才就该让她将这一壶酒全部喝下,看她还死鸭子嘴硬。
林月芽喘气声愈发粗重, 眼神也开始迷离不清,她努力想要忍下身心的不适, 可一看到李萧寒就坐在面前,还有意无意将那胸膛露出, 她心口上那种瘙痒的感觉更加厉害。
见她移开目光, 李萧寒索性脱下袍子跳入水中,他向她靠近, 最后在距她一米远的地方停下。
“嗯, 看来这药的效果差强人意, 明日我便多放两倍,你觉得如何?”李萧寒语气平静与她商量。
还有明日?他简直无耻!
林月芽偏过脸不在看他,且又开始在心里大骂。
没见到想象中哭求的画面,李萧寒越发觉得心绪烦躁,他再进一步,沉声问她:“你今日的还未喝完,不如现在便喝了?”
林月芽忍得实在辛苦,若不是她一直在专心骂李萧寒来分神,恐怕她真的会忍不住开口求他。
听到李萧寒又打算让她将那酒喝光,她被迫转过脸来看他,满脸抗拒地冲他摇摇头。
这便对了,李萧寒勾起她下巴,哑声道:“求我。”
林月芽心知躲不过了,李萧寒根本没有给她选择的余地,他从一开始就是要她来求他的,若是她此刻不求,他便会失心疯似的将剩下的药全部灌给她,天知道喝了那么多药她的身子会如何,她不想冒险。
林月芽眉眼间都是哀求的神色,她颤着唇对他道:求求侯爷。
“求我什么?”李萧寒反问。
林月芽心道:求你去死。
不长记性,当着他面又骂他了,还真当他看出来?李萧寒用力捏她下巴,疼得林月芽倒吸一口冷气,她喘着气再次开口:求侯爷饶了我。
李萧寒“啧”了一声,“这个药吃下去,要么强忍着等药效过去,要么只能鱼水交欢,你想我怎么饶你?”
下作!非要她说那样无耻的话才行吗?
见林月芽一时又不说话,李萧寒的手慢慢从她唇畔移开,顺着下巴划过脖颈。
“你若是再骂我一句,我便……”
侯爷,我错了。林月芽识时务地冲他求道:我真的错了,求你,求你……
后面的话林月芽实在说不出口,她泪眼朦胧地看着他,唇畔都在颤抖,呼吸比之前还要急促粗重。
“继续。”李萧寒双眼微眯,指腹在还在不断滑动。
林月芽抿了下唇,又开口:求你帮帮我,我真的太难受了。
说完,林月芽脸颊更红,她垂着眼,睫毛不住地颤抖。
区区一句话,就让她这样为为难了?
她可知道那日她将他丢在马车里,扬长而去时,他有难受么?
李萧寒冷笑,收回手向后慢慢退开,“怎么办,我不想帮忙了。”
林月芽本就忍得极为辛苦,又被他这样撩拨得更加难受。她没想到李萧寒压根就是存了玩弄她的心思,根本就没想过帮她。
林月芽的理智终于在这一刻溃散,她气愤地冲李萧寒乱骂一通,也不管他看不看得懂,张口就是:你无耻,人渣,骗子,疯子,下作,你……
李萧寒脸色瞬间沉下,他猛地一下拉住林月芽胳膊,将她在水中直接拖拽到池边,林月芽的后背被重重一下磕在池壁,她疼得眼泪都掉出来了,她张口想要继续骂,然而李萧寒俯身便将那两畔红艳似火的唇畔狠狠含住。
她以为只有她一人在忍么。
这个吻一开始便急如雷雨,最后又宛若春日柳絮,一点一点飘落在水中,慢慢融化。
“还跑么?”他将她肩头扶住,怕她一不留神便沉入水中。
都这个时候了还要与她说话,林月芽娇愤地瞪了眼他,喘着气呵道:不、不跑了。

哑后 第50节
李萧寒冷哼一声,似是不信她的话,便又发愤似的对她。
“林、林月芽,”李萧寒此刻说话也变得断断续续,偏他还要继续说,“不会这样便宜你的,你、你记住了……”
林月芽没有心思听他又说了什么,她现在只想赶紧结束,她浑身上下散架似的没有一丝力气,若不是被李萧寒拖着按着,她恐怕早就呛水了。
她记得他们初次便是在水中,那时她刚觉得疼痛便结束了,她还庆幸来着,可今日为何会如此漫长,便是她服了那药,也还是会疼,整个身子下意识就想躬成一团。
到最后,也不知到底经历了几个回合,李萧寒才彻底将她放过。
他将她从池水中捞出,放到池边的时候,她软的像一摊泥,弓着身子躺在那里。
李萧寒穿长袍时,目光瞥见她身后的淤青,不由蹙眉,随后又低斥:“活该。”
林月芽身心俱疲,连在心里和他对骂的力气都没了。
李萧寒将衣袍穿好,也没管她,转身就走出净房。
碧喜来的时候见她躺在那儿,心里咯噔一下,她两腿发软扑到林月芽身旁,伸手想要探她鼻息时,林月芽疲惫睁眼。
碧喜松了口气,直拍胸口。
垂眼看到林月芽身上那些新添的痕迹,她的脸也不由红了红,用着极低的声音埋怨道:“侯爷怎么能这样对你。”
林月芽真的是累得连羞臊都没了,若是放以前,她肯定不会让碧喜帮她擦身穿衣,可如今她一点力气都没有,便任由碧喜帮忙。
折腾了好半天,将她擦洗干净,又换上整齐的衣裙,头发也擦到八成干,碧喜这才将她扶出净房,睡房里没看到李萧寒,也不知他又去了何处。
主屋门外守着一个生面孔的随从,见碧喜扶着林月芽要出去,便抬手将二人拦住,“侯爷吩咐,不允林姑娘踏出房门半步。”
碧喜解释道:“这是侯爷的主屋,我是要扶姑娘回她的房间。”
那随从黑着脸道:“侯爷怎么吩咐,我便怎么听,还请林姑娘进去。”
碧喜也不敢再说话,她看林月芽一副听天由命的模样,便又将她扶了回去。
林月芽趴在桌上,碧喜倒了杯水给她。
屋里还是点着那股熟悉的熏香,甚至比之前的味道更加浓郁,李萧寒自打林月芽逃跑之后,未曾有过一夜的安眠,便是加了再多助眠的草药,也没有丝毫用处。
许久后,门外传来响动,靠在柜子旁的碧喜立即站直身子,见进门的是夏河,手里还端着碗药,她便小跑几步过去接。
夏河却没有将药给她,而是径直走到林月芽身旁。
夏河看林月芽软软地趴在那里,似乎连坐直身子的力气都没有,也不禁觉得奇怪,这两人到底发生了何事?
若单只是林姑娘逃跑,侯爷应当不会动这样大的火气,除非是触了侯爷的逆鳞。
侯爷最忌讳的便是有人背后对他捅刀,去年大皇子裴愉便是如此,设计让侯爷中了媚毒,原本不打算参与争斗的侯爷,这不是立刻就着手调查起大皇子了,如今连他七年前在暨县倒卖私盐的事都扒了出来。
如此看来,肯定是这林姑娘还做了什么。
到底是做了什么呢?
侯爷不说,他便一辈子也不可能知道,他也没那个胆子直接问林月芽,便又将好奇压下,按照吩咐去做。
夏河将这碗药放到了林月芽面前,“林姑娘,喝吧,别人咱们做下人的为难。
林月芽看着面前这碗褐色汤药,不由蹙眉问:这是什么?
她说得不难猜出,夏河回道:“避子汤。”
林月芽伸手去拿的时候,忽然记起李萧寒方才对她说“不会就这样便宜你的”,林月芽手顿了一下,抬头又望着夏河,警惕道:还加什么了吗?
夏河一时没反应过来,旁边的碧喜看出她口型的意思,便替她又问夏河一遍。
夏河蹙眉,这他哪里知道,药又不是他抓的,也不是他熬的,只是侯爷吩咐,必须亲眼看着她喝完。
见夏河不说话,林月芽更加害怕。
李萧寒说了,老张给他的药足有一整盒,他那样疯子似的一个人,什么事做不出来。
见她犹犹豫豫不肯喝,这边夏河打算再劝几句,身后忽然传来推门的声音。
李萧寒走进屋,冲站着的两人摆了摆手。
碧喜出门前不安地看着林月芽,被夏河揪着衣领连忙提了出去。
屋里又只剩下他们二人。
李萧寒心情似乎好了些许,他坐到桌旁,将药端起,他舀了一勺,放在唇边轻轻吹了吹上面的热气,递到她面前。
“张嘴。”
林月芽一时不敢喝,一双提防的眼睛盯着他看。
李萧寒失笑,“你可真能琢磨,怎么,方才还没够,还想再来几轮?”
林月芽红着脸摇头,还是将那勺药喝了下去。
兴许是被陆渊的药养刁了,今日这避子汤出奇的苦,苦到她舌根都在发麻,甚至有种想要作呕的感觉,喝第二口时,她彻底忍不住开始咳嗽。
咳了好一阵,再次抬起脸时,就见李萧寒蹙眉问她,“为何总咳嗽?”
林月芽不想在他面前提陆渊,也不想李萧寒知道她哑疾快要治好的事,便摇头道:不知道。
李萧寒“嗯”了一声,又舀一勺药递去她唇边。
林月芽不想这样一勺一勺地喝,这简直是在受折磨,她从李萧寒手中将药碗端走,又将那一勺药倒了进去,仰着脖子一口气将那碗药喝光。
那极度库苦涩的味道充斥在唇齿间,连同她的肠胃都在翻涌,她强忍着没有呕出来,便是怕李萧寒发起疯来又给她送来一碗,她可不想再喝这药了,这哪里是人喝的东西。
见她唇角还沾着褐色药汁,李萧寒掏出墨色帕子,帮她擦拭着唇角,问她:“好喝么?”
这不是废话么,林月芽没好气地摇摇头。
李萧寒笑了笑,似乎很是满意。
毕竟他可是特意嘱咐郎中,这避子汤一定要苦,苦到难以下咽,苦到令人作呕才行。
林月芽一连喝了两杯清茶,这口中的苦涩才散了几分。
她见李萧寒坐在那儿不出声,就直直盯着她看,不由心里又开始发毛,她轻咳一声,问他:今日那些女子该怎么办?
李萧寒道:“朝廷会将她们被妥善安排,或送回家中,或给些银两自行谋生。”
林月芽放心地点点头,随后又问:侯爷,你是怎么知道我在那儿的?
李萧寒变戏法似的从身上摸出一根发簪,放在桌上,“今日路过集市,碰巧便看到了这个。”
林月芽惊讶地将发簪拿起,她看看李萧寒,又看看发簪。
李萧寒竟然连她的发簪样式都记得。
她心头不知不觉生出一股莫名的情绪,但这情绪很快又被旁的取代。
她又望了一眼李萧寒,不由心中感慨,不愧是大理寺卿,果真脑子好使,和他相比,她也的确是蠢,不过吃一堑长一智,若她下次再要逃走,定会从长计议。
李萧寒这一日也折腾的够呛,此刻夜阑已深,他起身向床榻走去,林月芽也忍着酸痛站起。
她看看床榻,一时不敢就那样过去,这是主屋,她留在这里过夜是不合规矩的。
李萧寒已经躺在了床榻上,他看了眼还傻站在原处的人,冷声道:“怎么,不情愿?”
林月芽怎么敢不情愿,既然李萧寒不怕坏规矩,那她便没什么好怕的,又不是没在一张床上睡过。
于是林月芽熄了灯,又将外面那层薄裙脱下,挂在一旁的衣架上,这才慢慢爬上了床榻。
这张床不仅大,且非常柔软,她和他刻意拉开距离,两人中间再躺一个也不是问题,由于太困太累,林月芽一沾枕头就快睡着了。
迷迷糊糊中,他听到李萧寒问她:“腿是怎么了?”
林月芽含糊着开口:骑马摔的。
李萧寒蹙眉,许久后才斥了一声:“活该。”
后面他还说了什么,林月芽听得断断续续,大概像是在说,摔断了好啊,省得他亲自动手了……
林月芽不想理他,不知不觉便彻底昏睡过去。
借着窗外的月色,李萧寒静静望着身侧熟睡的人,他抬手替她拂去脸颊上的一缕碎发,随后又在她脸颊上捏了一下。
睡得倒是憨甜,没有任何的反应。
李萧寒却是越看越觉得气闷。
今日这一番,看着是他惩治了她,她也照他吩咐哭着求他了,可他总觉得哪里不对。
这到底是谁在求谁呢。
作者有话说:
林月芽:是侯爷逼(求)我求他的!其实我还是可以忍的……
——————
前20!
——————
感谢在2022-04-24 13:54:4-04-25 11:00:1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仙女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仙女:
阿九。 2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仙女:
谁家的小仙女 30瓶;
与暮 6瓶;
45613308、?不董丫? 5瓶;
南城笙歌、黑莓猫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四十三章
初夏的晨光透过窗纸照进屋里, 给整间屋子都盖上了一层薄纱,温温暖暖,惬意舒适。
李萧寒许久未睡得这样沉稳, 睁眼看到屋里的光线,也不由惊讶, 若是从前,天还未亮他便已经醒来,这个时间连早膳都已用过许久。

哑后 第51节
他回头看向床侧里, 二人之间的距离也在昨夜的睡梦中, 不知不觉靠得如此近。
林月芽睡得又沉又香,连唇角都染了湿意,那湿意也在李萧寒衣袖上晕了一小片水渍。
李萧寒蹙眉, 真是好大的胆子,躺着他胳膊不说,竟将他衣袖都染脏了。
姑且忍了,等她醒来再收拾她。
李萧寒耐着性子等了一阵, 见林月芽依旧没有半分要醒来的意思,实在是躺不住了, 时间怎能就这样平白浪费。
他清了下嗓子,胳膊上的人没有一丝反应。
他又刻意动了动身子, 依旧睡得香甜。
李萧寒不想再等了,他抬手捏住那小巧的鼻尖, 睡梦中的人先是眉头一蹙, 随后摇晃着脑袋睁开眼来。
看到面前那张冷脸,林月芽顿时醒神。
李萧寒望着她道:“胳膊。”
林月芽这才意识到她躺在了李萧寒的胳膊上, 赶忙坐起身子, 看到衣袖上的痕迹, 她脸颊一红,冲李萧寒抱歉地道:侯爷,我一会儿就去洗干净。
“将衣服脱了。”李萧寒身下榻,一边转着发麻的胳膊,一边朝柜子走去。
他拿出一个药瓶,转身回来见林月芽坐在那里发愣,衣服还在身上穿着,便忍不住道:“又不是没见过,你羞怕什么?”
林月芽小脸涨红,乖乖照做,脱的只剩一件小衣,便又按照他吩咐趴在床上。
李萧寒将那身后的红色带子解开,开始帮她给身上的淤青涂药。
李萧寒手上的力道很轻,他手掌因长期握笔又持剑,生了一层厚厚的茧子,再加上这药膏冰凉,林月芽便觉他手碰到何处,何处便会痒痒,身子忍不住就会跟着扭动。
“疼么?”他问。
林月芽点点头。
“疼就好,我怕你不觉得疼,便又动了跑得心思。”
李萧寒说着,手上力道特意加重,林月芽疼得又是一缩,那细腰也跟着扭。
李萧寒喉结微动,咽了下口水,随后又冷着声道:“还跑么?”
林月芽老老实实摇头。
李萧寒道:“再跑便把你另一条腿也敲断。”
见林月芽扭过头来看他,李萧寒停下动作,也回望着她,冷冷开口:“就你这愚笨的模样,若当真再跑,便不一定有这次的运气了。”
林月芽知道,若是这次李萧寒没有及时出现,她的结局恐怕不会多好,一想到这个,她眼眶微红,又将头转了回去。
“这世道比你想象中的还要艰险,若是真的怕,便绝了跑得心思,不论在何处,也只有我能护住你,明白么?”
见林月芽没有回应,他沉着脸又在那青紫的痕迹上故意压了一下。
林月芽疼得身体一缩,红着眼回头瞪他。
李萧寒望着她这副敢怒不敢言的模样,忍不住挑了下眉,“怎么,我说得不对?”
林月芽转瞬便服了软,乖巧地点点头:侯爷说得对,奴婢不跑了,就守在侯爷身旁,让侯爷护着奴婢。
她也不管李萧寒看没看明白,说完就又回过脸去,冲身后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他护她还将她摔地上,还喂她喝那种药,还表面给她抹药,实际上不是来回乱摸,就是故意压她伤口,顺便再冷嘲热讽几句。
他可护得真好!
怎么老天就不让李萧寒成为哑巴呢,他那张嘴实在惹人厌烦!
李萧寒看着那小脑袋,唇角的笑意渐浓,罢了,和一个蠢货争执什么。
他垂眼继续抹药,指尖落在她肩胛骨下方的那道长疤上,“怎会落下这样一道伤痕?”
林月芽转过脸,面无表情对他道:祖母打的。
李萧寒没有说话,半晌后他忽然问她:“你祖母可还在世?”
林月芽愣了愣,再次转过脸来:不知道。
李萧寒望了眼她,继续涂药,涂抹到腰的下半部分时,林月芽又被痒得忍不住扭了几下。
李萧寒呼吸不知不觉加重,他实在不明白,上个药怎么还扭上了,他声音哑了几分,“你若是在动,我便抱你去净房。”
林月芽瞬间就明白他说的是什么意思,便咬着唇不敢再动。
待李萧寒将后背上的淤青都涂抹完,林月芽终于松了口气,她刚一坐起身,就听李萧寒又道:“腿上可有伤痕?”
林月芽点点头,极不情愿地开始脱裤子,李萧寒却站起身,将药直接丢到她面前,“怎么,被伺候上瘾了?自己涂,又不是碰不到。”
林月芽无语,李萧寒这张嘴总能说出让人气堵的话来,分明是他主动来帮她抹药的,她又没有求他,这些淤痕便是不抹药,过几日也会慢慢消下去。
李萧寒说完,转身来到桌旁,倒了一杯冷水喝下,不觉解渴,又连倒了两杯,这才又回过身问她,“腿是如何断的?”
林月芽正在背对着他给腿上抹药,听他问话,便又转过脸来回答:骑马摔的。
“活该。”
都说了她不行,还偏不信,自讨苦吃。不过倒也挺好,省得他亲自动手了。
“谁给你接的骨?”李萧寒随口问了一句。
林月芽神情一僵,幸好是背对着他,没叫他察觉出异样。
见她半晌不语,李萧寒也懒得再追究,他将衣服穿好,去净房里洗漱。
外面夏河听到屋里有走动声,这才敢敲门问安,李萧寒一走,林月芽也懒得再抹药,这药膏带着一股怪味道,闻着她喉咙又开始发痒想要咳嗽,她趁李萧寒没回来,赶忙就将药膏盖上,放回柜子里。
在外面等了片刻,林月芽已将衣裙穿好,未见李萧寒出来,她只好一拐一瘸地过去敲门。
李萧寒让她进去。
林月芽对他道:夏河说,早膳已经备好。
李萧寒正在穿衣,冲他点了下头,林月芽走过去帮忙,眼神无意瞥见一旁桌上的白玉壶,动作下意识顿了一下。
李萧寒又开始激她,“昨日没过瘾,又想喝了?”
林月芽垂头时又白了他一眼。
两人一道用午膳,一桌子饭菜全部是辣口的,林月芽不喜吃辣,她看来看去,最终一个菜也没敢动,只是扒着小碗里的饭吃。
碧喜在她身后站着,知道李萧寒看不见她,便狠狠地瞪了他几眼,这分明就是存心的,昨日她便发觉林月芽总是咳嗽,怎么能做这样一桌菜给人吃,简直过分。
林月芽也觉出李萧寒是故意整她,她倒是没生气,反正不让她饿肚子就行,吃什么都一样,再怎么也比喝那药酒强上百倍。
见她神情自然,没有半分不悦,李萧寒吃完便饶有兴致地在一旁等她。
林月芽不解地看他,夏河不是说还有事情,怎么他吃完了也不走呢?
李萧寒也没催她,等她搁下碗筷,这才带着她一道去了书房。
夏河领着小桃进门时,几人都是一怔。
他们没想到侯爷竟然会让林月芽在书房,毕竟接下来要商量的事至关重要,而林月芽是没料到进来的人会是小桃。
小桃不是在阮城么,何时来了彬县。
只是一瞬的怔愣,三人都恢复了神色,小桃来到李萧寒面前,朝他恭敬行礼,将账册掏出,双手递到他面前,“侯爷,奴婢将账册带到了。”
在李萧寒走的第三日,张伯才将李萧寒的身份和她说了,小桃也不觉得吃惊,李萧寒这人一看便出身不凡,她只是颇有些惊讶,原来那位得了哑疾的夫人,只是一个通房。
张伯将李萧寒留下的一本账册交给小桃,吩咐她走水路绕去上京,这一去就是三个月。
李萧寒在手中翻看,确认无误后,满意点头,“路上辛苦了。”
小桃笑着道:“这都是奴婢应当做的,爷爷说,让小桃日后便跟在侯爷身边伺候。”
李萧寒望了眼坐在那里悠哉喝茶的林月芽,道:“不必跟着我,日后你跟着她便可。”
林月芽动作一顿,看看李萧寒,又看看小桃。
李萧寒道:“小桃身手不错,能护着你。”
林月芽表面感谢,心里却不这样想,她如今已经回来,又怎会不安全需要人来护着,李萧寒分明是在找人看着她。
林月芽暗暗叹气,日后的路恐怕更难走了。
听到三人在一旁谈话,林月芽这才反应过来,那日李萧寒交给她的红木盒中,其实只有一本账册。
李萧寒分明当着她的面,将三本账册都放进去了,原来他不知在什么时候,将其中的两本取了出来。
一本他拿着,另一本竟然给了小桃。
李萧寒如此谨慎的一个人,竟真的会将账册交到小桃手中。
小桃瞧着顶多刚及笄,任谁都不会想到,她手中会有这样重要的第三本账册。
旁人不知,李萧寒却是知道的,小桃的身手即便是同夏冗比试,也不会落于下风。
早在阮城时,这三本账册便分开了,一本在李萧寒身上,一本在那红木盒中,由林月芽和夏冗护着,最后这至关重要的第三本便是小桃手上。
如今三本均已到齐,是时候回上京了。
彬县到上京,马车也就是半日的路程,若是单人快马,会早两个时辰。
侯府得了李萧寒今日便要回去的消息,李老夫人高兴得立即吩咐厨房备菜,也不显闷热,亲自在厨房里盯着,恨不能自己上手。
何家的两个表妹也跑前跑后去帮忙。
裴莹盈在得知李萧寒带着林月芽去别庄那日,就朝长公主哭闹了一番,也嚷嚷着要去别庄,旁人不知李萧寒是去做什么了,长公主如何不知,那别庄又不是没有她的眼睛,只是她不能说,更不能叫裴莹盈去搅局。
好在过完年后,天要转暖,每年到了开春时候,上京这些贵族圈们就有忙不完的活动,今日这家赏花,明日那家品茶,长公主这两年吃斋念佛少有走动,如今她怕裴莹盈闹腾,便带着她去了好几处。
于是上京又有传言,用不了多久,莹盈郡主便要进永安侯府的门了。
这话传到长公主耳中时,她也没有否认,只是对那些有意无意提及此事的几个夫人笑了笑。
李老夫人知道了也没有着急,反而还对何家两个表妹笑道:“且看吧,待寒儿回来她就笑不出来了。”
长公主的心思李老夫人猜得一清二楚,李萧寒的心思,她也清楚。
老话说得好,三岁看到老。她这个孙子目光可不会短浅,正妻岂是随意安排的,那裴莹盈仗着是个皇室的身份,可卸掉这个身份,她能带给李萧寒什么呢?不仅什么也带不了,且还会惹出一窝子事端。
在李老夫人眼中,娶妻当娶贤,一个贤德的夫人,便不会让自家男人卷入后宅这等小事之中,若是哪个男人天天卷进后宅,那他的仕途一定不会顺。
李老夫人看着那片被夕阳染红的半边天,唇角勾起一抹颇具深意的笑来,她这个孙子的仕途,恐怕不止于此,日后的路且高且长呢。
李萧寒从马车上下来,没有向往常那样直接离开,而是转身将手臂伸到林月芽面前。

哑后 第52节
见林月芽愣住,他冷声道:“你想连滚带爬地摔到我侯府门前么?便是你不要脸面,我还要的。”
林月芽无语,原本哈以为李萧寒是好心来扶她的,却没想他一开口,让她仅有的那丝感动也瞬间没了。
李老夫人盼孙子心切,听到管家说人已经进城了,她又连忙来到前院等。
一听到门口传来马车声,何家两个表妹就扶着李老夫人往外面走,这一出门,就正好看到李萧寒扶着林月芽从马车上下来。
何凡静冲李萧寒点头示意,看到林月芽走路微跛,露出一个关心地神情同她点点头。
何凡柔的手被李老夫人捏了一下,她反应过来,连忙笑着去迎林月芽。
林月芽这边刚一将李萧寒的胳膊松开,何凡柔就将她胳膊挽住,关切道:“林姑娘仔细着台阶。”
碧喜在后面的马车上,便是下来往过跑,都不及何凡柔速度快。
林月芽颇有些尴尬,见李萧寒没有说话,老夫人也面色无异,便也只好跟着一行人朝正堂去。
裴莹盈早早就想去门口接人了,可她来到前院,看到李老夫人带着两个何家的,就气不打一处来,只好又回到正堂外候着。
许久未见李萧寒,如今再看到时,她眼圈不知怎地就泛酸,这三个月长公主虽然带着她东跑西跑,人人都说她和李萧寒要定下亲事,可李老夫人也没闲着,带着那两个何也是满上京的溜达,人人又都说,待她一进府,这两个何家的就要进来做妾,她不想李萧寒纳妾,就是那个通房她也容不下。
李老夫人正同李萧寒说着话,裴莹盈便不知从何处蹦到了二人身前。
李萧寒眉心微蹙,冲她点了下头,“郡主。”
裴莹盈红着眼道:“表哥,你可回来了。”
长公主就在正堂张罗,听到外面动静,也跟着出来,她拉了裴莹盈一把,笑着同李萧寒道:“寒儿回来了,快进屋歇息会儿。”
裴莹盈扁扁嘴,目光落在林月芽和何凡柔身上,丝毫不避讳地用力瞪了一眼。
林月芽愣了一下,按道理说,她没有得罪过这位郡主。
何凡柔小声道:“你不知,自打侯爷带着你去别庄后,郡主就没有一天气顺,还时常找我和姐姐的麻烦。”
林月芽不置可否,这时便庆幸她说不得话,只是同情地朝何凡柔点点头,什么也不用说,也省得说错。
按照规矩,林月芽是奴婢,上不了桌的,她原本不打算进主堂,可何凡柔就这样架着她往里走,李老夫人还时不时往后回头冲她笑着招手,她一时也不知该如何,就稀里糊涂地跟着进去了。
待进了屋,看着一桌的饭菜,林月芽便又想起来春萝教她的那些规矩。
这种时候她应当站在李萧寒身后,若是有需要,便替他布菜,若是没需要,就这样站着便可。
何凡柔落座时才终于将她松开,林月芽正要朝李萧寒那边去,就见李老夫人笑着对她道:“月芽呀,这三个月你也受累了,过来坐下歇歇吧。”
一时间林月芽成了屋内焦点,长公主一双厉眼直接看了过来。
她也没傻到直接驳了李老夫人面子,再加上还要顾忌李萧寒,长公主神色一转,便笑着对赵嬷嬷道:“老夫人说得是,还不快叫人取个小凳放后面。”
这便只是赏个凳子给林月芽。既不算坏规矩,也不没有抬林月芽脸面。
李老夫人心里笑,再看李萧寒时,果然他脸色沉了几分。
这边小凳子还没取来,李萧寒先开口了,他回头对林月芽道:“这里没你事了,回云腾院吧。”
林月芽早就想走了,得了这句话,连忙退了出去。
碧喜回云腾院收拾东西,小桃在院子里等她,见林月芽出来,她皱着眉头迎上去问:“没叫姑娘用膳吗?”
简单的规矩张伯教过,再往深一些的,小桃便不知了,她方才见林月芽跟着一起进去,想着再怎么样,她也是侯爷的女人,不应该连口饭都不让人吃。
林月芽乐得轻松,她知道小桃还不习惯看她的唇形,便指指自己,又指指小桃:我们是一样的,都是奴婢。
小桃点点头,她知道通房不算正经主子,可她记得在阮城时,侯爷是会和林姑娘一道用膳的,没想到一回侯府,林姑娘便连留在正堂吃饭都不可以了。
小桃想起进府时,那几个姑娘,各个打扮的花枝招展,心里便不自觉开始替林月芽发愁。
阮城相处的那几日,小桃就喜欢林月芽,如今侯爷让她跟着林月芽,她便是真心拿林月芽当主子。
抬眼见林月芽面容淡淡,她还当林月芽是在心里难过,只是表面装得无事一样,她心里更难受了。
回到云腾院,在看到那间小屋时,小桃心里又是一惊,“这是姑娘的房间?”
碧喜点头将他们迎进来,知道林月芽还没吃东西,就又要去厨房拿吃的回来。
小桃拿眼睛将屋里扫了一圈,最后蹙眉问道:“那我要睡哪儿呢?”
林月芽的床大一些,但肯定不能和她们挤,碧喜那张床太小了,根本睡不了两个人。
林月芽一时也答不来,正打算一会儿去问问春萝,便听门外传来了春萝的声音。
“林姑娘可在屋?”
小桃转身将门打开,春萝冲她笑着点了下头,“你便是新进府的小桃吧,侯爷刚下了吩咐,将春和堂收拾给姑娘住,待一会儿你们用完膳,便随我一道将东西拿过去。”
林月芽不可置信地起身。
春萝来到她身旁,压着声道:“你前脚回到咱们院子,侯爷的吩咐后脚便到了。”
也就是说,林月芽从正堂离开时,李萧寒便下了吩咐,想到这儿,林月芽笑不出来,这不是在驳长公主面子么,她知道长公主不喜欢她,李萧寒这样做,便更不喜欢了。
春萝知道她在忧心什么,宽慰地对她道:“后宅的事,你莫要太过忧虑,季嬷嬷是侯府老人,有跟你是亲戚,有她在你身边提点,大事上错不了的。”
林月芽又是一怔,季嬷嬷不是在格兰院做事么,又如何能时刻在她身旁提点。
春萝笑道:“这我也是多嘴问了一句传话的小厮,他说侯爷直接同长公主要的人。”
林月芽从正堂离开,李老夫人便连连叹气,说林月芽连口饭都没让吃,走路还一拐一瘸的,瞧着真可怜。
长公主却是说,即便再可怜,侯府的规矩也不能乱啊。
于是李萧寒就顺着她的话道:“既然母亲觉得林月芽欠缺规矩礼教,便不如寻个懂规矩的人去好好教她,省得日后丢了我们侯府脸面。”
李老太太在旁应和,“咱们侯府里最懂规矩的要数格兰院里的人。”
李萧寒思忖道:“祖母说得正是,我记得母亲院里有一位季嬷嬷,听说林月芽是她表亲,即如此,便让她去教。”
长公主顿时说不出话来,那季嬷嬷原本也不是她身前得力的,这两年年岁大了,身子也总是出毛病,她听赵嬷嬷提过一次,就想着不如送到哪个庄子去,省得留在格兰院做不了事还占地方,如今能给出去倒也是正好。
只是在今日这样的情况下给出去,长公主心里不舒服,可李萧寒当着这么多人面亲自开口了,这叫她又怎么拒绝。
思来想去,她便只得应允。
待晚膳散了,长公主又将李萧寒留了下来。
“五月初三,六月十二,都是好日子,你看挑一日将婚事定下吧。”长公主开门见山,直接就对李萧寒道,“前些日子皇后与我谈话时,还特地问了你婚事,如今满城都是谣言,你让侯府的脸面往哪里搁,这门婚事,便是你不情愿,也得成。”
李萧寒转着拇指上的玉扳指,脸上带着些许笑意地看向长公主,他知道还有后话,便没急着开口。
长公主见他不说话,便真就接着说起来,“你若真的喜那通房,便留着,莹盈那里也不是忍不下她,若你……”
长公主欲言又止。
李萧寒道:“母亲但说无妨。”
长公主深吸一口气,这才低声道:“若你当真不喜女人,这门亲事便更要定下,这万一闹到殿前,永安侯府便成了大齐的笑话。”
李萧寒淡道:“母亲不觉得会委屈了莹盈?”
“谈何委屈,若你不娶她,才是叫她无脸面见人了。”长公主叹道,“莹盈留在侯府已经将近四个月了,到底是过了及笄的姑娘,若此次你不应下,魏王的脸面你要放到何处?”
李萧寒忽然笑了,这到了最后,母亲竟真将魏王搬出来压他。
长公主看了他一眼,不解地问道:“你这是笑什么?”
李萧寒敛了笑意,肃着神色道:“母亲说完了么,说完便到我说了。”
作者有话说:
点存稿点成发送了!
大半夜码字容易犯迷糊,我哭了……
27号那章就还是老时间,21点。
——————
那就继续前20吧~
——————
感谢在2022-04-25 11:00:16~2022-04-26 00:45:5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52685;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四十四章
“年前母亲不与我知会一声, 直接将郡主接到府中,就是为了如今将我架在火上烤么?”
李萧寒言语带着埋怨,声音却依旧平静。
长公主当初也想到了这一层, 但她更多的是以为李萧寒不会排斥裴莹盈,“娶谁不是娶呢?莹盈是我看着长大的, 自幼就与你相识,知根知底有什么不好?”
“知根知底?”
李萧寒唇角的笑意让长公主心里莫名冷了一瞬,她疑惑开口, “你什么意思?”
李萧寒没急着说下去, 他端起茶盏喝了一口,这才开始,“母亲方才说得不对, 婚姻大事岂能儿戏,娶谁都是娶这样的话,莫要让旁人听了去,还真当我们侯府是个随便就能进来的地方。”
长公主脸色一变, 正要开口解释,就听李萧寒继续道:“再说样貌, 裴莹盈那模样的我不喜欢,品性的话……”
他看了眼长公主, “需要我多说么?”
“至于家世,”李萧寒轻笑道, “母亲当真就对魏王知根知底?”
“如今圣上久病卧床, 太子被废,三皇子明面上代理朝政, 实则朝堂内外风云莫测, 大皇子于我下药, 便是拉拢不成恼羞成怒,你说,他会不会将心思放在各地封王身上?”
长公主哪里会想到这些,听到这番话,她愣了许久,才忽然意识到李萧寒在说什么,“你,你不可随意猜测。”
李萧寒神情严肃下来,“母亲,我何时会拿朝堂上的事说笑。”
长公主的心绪顿时慌乱起来,她知道李萧寒经那媚药之事,彻底不愿同大皇子往来,这次外出办事,多多少少也是和大皇子有关,若当真大皇子暗中拉拢魏王,别说是同裴莹盈成婚,日后便是连面都见不得了。
长公主又猛然想起几年前王家的事来,她心里又是一惊,赶忙就与李萧寒道:“寒儿,无论如何,你可不能将那种心思动在魏王身上,他可是你舅舅!”
“那便要看舅舅如何做了,母亲知道的,我向来公事公办。”李萧寒说着,掸掸衣袖起身,对长公主笑着道,“至于婚事,儿子自有打算,日后也不劳母亲费心了。”
长公主直到李萧寒走到门口,才终于从他的那句“公事公办”中回过神,她噌地一下站起身,对那原本异常熟悉,却让她在此时此刻感到无比陌生的身影道:“李萧寒!”
李萧寒停下脚步,回头看她。

哑后 第53节
“你……”看到李萧寒的眼神,长公主又是一瞬的怔愣,到嘴边的话竟迟迟说不出来。
李萧寒索性彻底转过身来,他恭敬地冲长公主拱手,“母亲还有何事要告知?”
长公主扶着身旁的桌子慢慢坐下,待她长长呼出一口气后,这才缓缓道:“好,婚事由你自行做主,往后我不会过问,但莹盈这个孩子,心性不坏,你……能不能留条后路给她。”
李萧寒含笑点头,可这个笑容竟在此刻让人有种毛骨悚然的感觉。
还有什么事是她不知道的么,她记得寒儿打小就护着莹盈啊,当初为了莹盈还被那狼犬咬伤了手,怎么如今就……
长公主一手揉着眉心,一手不住地转着那佛珠。
李萧寒回到云腾院时,天已黑下,往常这个时候那小屋是亮着灯的,今日却一片黑暗,他有一瞬的晃神,随后很快想起,这会儿的林月芽应当是已经去了春和堂。
春和堂就在云腾院里,它背靠着主屋,与李萧寒的睡房仅一墙之隔,可若是要步行过去,便得绕上长廊,行走一段距离。
到底还是不如小屋方便。
林月芽可太喜欢这种不方便了,以前和李萧寒在一个院子,她每日都要提心吊胆,生怕哪里行为不规惹了李萧寒生气,如今她自己单独一个小院,身边也都是她喜欢的人,别提多高兴了。
春和堂只有三间屋子,主屋旁边有两间不大的耳房,左侧那间当做库房,平时不常用的东西都搁在里面,另外一间稍大点的便是碧喜三人的卧房。
林月芽的主屋竟还带着一间小净室,她看见那浴桶时,脸上瞬间就扬起了笑容。
见天色暗下,林月芽便打算泡个澡,早些入睡。
季嬷嬷当真是腿脚不太好了,走起路来比年前还要慢,净房里面地上湿滑,林月芽没让她进去,小桃在里面伺候,季嬷嬷便帮着碧喜一道整理床铺。
“姑娘的腿是怎么了,为何我见她走路时一拐一瘸的?”季嬷嬷往床帐上挂驱虫的香囊时,问碧喜道。
碧喜瞥了眼净房的位置,一时也不知该不该说那些事,季嬷嬷见她这样,便将她手拉住,语重心长道:“我知道咱俩之前有过隔阂,说到底还不是为了姑娘,如今咱们都是在姑娘身边伺候的人,一荣俱荣,一损俱碎。”
碧喜点点头,这些道理她都懂的。
季嬷嬷见她听得进去,便接着道:“你也瞧见,老夫人和长公主不算对付,如今府里三个表小姐,哪个不是冲着云腾院来的,咱们若是不能齐心,往后的日子不会好过。”
碧喜知道季嬷嬷在侯府的时间长,见过的也比她要多,之前的那些不愉快,若说一下就忘记,那也不现实,可她也不会傻到和季嬷嬷对着干。
碧喜笑着冲季嬷嬷道:“嬷嬷放心,从前都是我不懂规矩,如今季嬷嬷来了,便要好好教教我。”
季嬷嬷笑着应下,又朝碧喜手里塞了一对儿精致的耳坠,这都是她年轻时得的赏赐,如今她上了年纪,小姑娘这样的东西便也不常戴了,与其放在盒子里生灰,倒不如拿出来买个情面。
碧喜欣喜收下,从前的那些事便不提,两人又开始一面收拾东西,一面低声得聊了起来。
碧喜将她知道的事,都与季嬷嬷说了出来,她也清楚,季嬷嬷是林月芽的表姑母,没有害她的道理,如今又在一个屋檐下,没有什么不能与她说的。
季嬷嬷听到林月芽那腿是李萧寒打断的时候,当即就将手上的褥子往床上一扔,气愤道:“侯爷怎能做这样伤天害理的事?”
碧喜吓了一跳,赶紧就拉她,“嬷嬷您小点声啊,你不知道这墙后面就是侯爷的睡房么?”
季嬷嬷气得直拍胸口,“若是他当真对咱们姑娘好,姑娘又怎会生了跑的念头,还不是他将人逼走的。”
这点碧喜也也不好说什么,季嬷嬷之前只是偶尔和林月芽见面聊上几句,日常中李萧寒如何同林月芽相处,她了解的并不算全面,而碧喜却是从头看到尾的,若是不算逃跑这次,之前侯爷待月芽不算差的。
便是昨日他那样惩了月芽,今日一回府,不还是给她换了地方住,还将季嬷嬷也叫到身边伺候。
要知道林月芽不过是个通房,如今身边伺候的就已经有一个嬷嬷两个奴婢,还能住独院,这简直是妾室的待遇,甚至要高过某些妾室。
想到这儿,碧喜忽然一顿,她望着季嬷嬷道:“嬷嬷,你说侯爷该不会想……”
季嬷嬷还在心疼林月芽,一提到李萧寒她就没有好气道:“还用猜么,板上钉钉的事。”
“不过,”季嬷嬷思忖着,“侯爷向来重规矩,绝不会在未娶妻的情况下,先抬小妾。”
这不合体统,上京有头脸的勋贵人家里,从未有过这样的事。
碧喜也觉得应当是这样。
云腾院这边,李萧寒回屋便进了净房洗漱换衣,望着桶里的水,他忽然便想起林月芽站在水中求他的模样。
林月芽这边从净房出来,小桃争抢着要给她烘头发,碧喜乐得清闲,季嬷嬷这边将窗户门都关了,端着个小凳子坐在林月芽旁边,开始讲起她不在的这段时间发生的那些事。
先从侯府里的事开始,大致便是三个表姑娘之间的明枪暗箭,以及李老夫人和长公主的不对付。
说到这些,季嬷嬷便提醒她,“何家的两个表姑娘,没有争抢的心思,但绝不是简单的人物,姑娘日后同他们接触时要多留个心眼。”
林月芽一时还不习惯季嬷嬷这样称呼她,从前他们见面,季嬷嬷总是会亲切地拉着她的手,叫她月芽。
季嬷嬷说这是规矩,不能乱,往后要注意的东西更多,便是小桃和碧喜也要多留心眼。
小桃知道季嬷嬷懂的多,季嬷嬷一开口,她就认真的竖起耳朵听。
季嬷嬷知道小桃懂的武艺,心里便更加安定些,却也没忘提醒,“在侯府莫要随意与人动手,侯府外且观察一下那人的穿戴,若是和咱们差不多,动手便动手,若比咱们好,尽量避开,护姑娘安危为主。”
小桃认真记下,不由赞叹季嬷嬷懂的可真多。
季嬷嬷又开始讲起李萧寒和陆渊的传闻,碧喜听见后,“噗嗤”一下笑出声来,小桃先是震惊,再看看林月芽,便忽然也笑了起来。
林月芽垂着眼不知在想什么,直到季嬷嬷在她眼前挥手,她才回过神,慢慢开口:和那位陆大人有关的事,嬷嬷可还知晓多少?
季嬷嬷愣了一下,她隐约觉出林月芽有事瞒着,小桃和碧喜还在屋,她一时也不能问,便继续笑着道:“家世好,样貌俊,同咱们侯爷一样,二十出头也未娶妻,你们前脚离京,他后脚也跟着走出去躲清静,坊间传闻,他是舍不得侯爷,便急着追你们去了……”
这番话一出,旁边两个捂着嘴又是笑个不停。
“这些也就是我和你们私下说说,若是你们在外面听到了,可莫要随意上去攀谈,最好就装作气呼呼的模样,赶紧离开。”
季嬷嬷这样一说,这两人很是意会地点点头,碧喜笑着道:“那我是不是可以临走时说上一句,侯爷可不是那样的人,莫要乱嚼舌根!”
是个机灵的,季嬷嬷笑着冲她拍拍手。
三个人有说有笑,林月芽表面平静地随他们一道笑,实际上心跳早已慌乱到极点。
她之前的猜测没有错,陆真元便是陆渊。
照理说这不过是一件极为巧合的事,陆渊和李萧寒交好,并顺手救治了他房中的人,两人在栾山上规规矩矩,也并未做什么出格的事,李萧寒应当感激才是。
可林月芽就是心静不下来,她总觉得这件事不该让李萧寒知道。
林月芽的头发烘得差不多了,碧喜帮她上木樨花油,这花油带着股淡淡的香气,让人闻着心情不由愉悦起来。
季嬷嬷打开窗子准备透透气,就见院里走两进两个身影。
看清那是李萧寒带着夏河时,她惊得忙冲身后摆手,“侯爷来了,快开门迎人。”
季嬷嬷有些想不明白,都这样晚了,侯爷怎么能过来呢,这不合规矩。可随即季嬷嬷又猜到,兴许侯爷就是过来坐坐,留夜是不可能的。
哪里会有未娶妻的侯爷,留住在通房屋里的事情。
作者有话说:
李萧寒:我就是规矩。
————
前20,今天又码了一章!
————
感谢在2022-04-26 00:45:5-04-26 20:42:3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仙女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仙女:
谁家的小仙女、xxxj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仙女:
月惜人 45瓶;
喜娃 15瓶;
瑾星 3瓶;
将离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四十五章
季嬷嬷进侯府的时候, 李萧寒还不过是个孩童,这么些年过去,她好歹算是看着李萧寒长大的, 自认了解他的行为做派。
然而今晚的李萧寒彻底颠覆了季嬷嬷的认知,他不仅没有坐坐就走, 反而当真歇在了春和堂。
竟连那朝服都提来了。
李萧寒原本已经沐浴歇下,结果他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
明日殿前他要将这几本账册呈上,免不了一阵腥风血雨, 他本不该再为别的事费心思。然而瞥见床侧里空着的位置时, 便会想起林月芽缩在那儿睡觉的模样。
愈发清醒。
李萧寒原本打算让夏河去将人叫来,可又一想到她腿脚不便,再加上以林月芽的性子, 定要磨磨蹭蹭大半晌才肯过来。
如此浪费时间,倒不如他亲自寻过去。
此刻李萧寒将外衣脱下,只着这一件藏蓝色绸子里衣,在昏黄的灯光下, 那衣服上带着一道道细细的光晕。
他将手搭在膝上,敞开的衣领内露出紧实的肌肤, 一双深邃的眸子微眯,整个人透着不羁与放荡, 很难将他同往日举手投足都是清冷华贵的那个永安侯相联系。
林月芽这边将他的朝服挂好,这才回过头来, 眼睛不由自主就落在了李萧寒敞开的衣领处, 她白皙的脸颊蹦出两朵红云,立即将目光移开。
“不热么?”李萧寒见她穿的严实, 不由问道。
热, 但是她害怕, 昨日在别庄的净房里,李萧寒可对她发狂的模样,让她到现在走路都会疼。
可李萧寒就这样看着她,她又不敢说什么,便背过身去解腰间的带子。
方才李萧寒来的突然,她还未将头发挽好,一头墨发就这样散落在身后,上面的木樨花油还未彻底干透,周身都是那股淡淡的花香。
随着外面的那件衣裙脱下,墨发如瀑布般顷刻而下,李萧寒忽然就回想起之前有意无意地碰过几次,冰凉又顺滑。
他不排斥,甚至还挺喜欢的。
林月芽转过身来,慢慢向床榻这边走,夏日的衣服轻薄,她的这件月白色里衣内,绯红的小衣若隐若现。
这次便轮到李萧寒匆忙移开目光了,明日还有要事要做,他需要克制,今晚来寻她只是为了能安安稳稳休息一夜,旁的不会去做。
见李萧寒没看她了,林月芽暗暗松了口气,乖乖地爬进床榻。
李萧寒忽然问她,“今日在正堂可觉得委屈?”
林月芽摇摇头,有什么可委屈的,她原本就是奴婢,能得李老夫人喜爱已经很是难得。
李萧寒看她神情不似说谎,这才道:“后面几日忙起来我恐怕回不了侯府,若是有急事,便差人去大理寺寻我。”

哑后 第54节
能有什么事呢,林月芽不解。
李萧寒也没说下去,他目光垂落在林月芽那白嫩的脸颊上,忍不住就伸手在上面轻轻捏了一下,“三月不见,怎不见你消瘦?”
林月芽想起陆渊和祝梨,不由愣住。
李萧寒原本没打算追究她到底去了何处,眼下也不过只是随口问上一句,却没想林月芽会有这样的反应,他便忽然来了兴致,想要将那三月她的踪迹了解清楚。
“想来你应当过得不算差,我记得夏冗带人将附近的村户全部查了一遍,并未见到你的踪迹,到底去了何处?”
李萧寒说着,侧身躺下,他一手撑着头,与她四目而对,另一只手挑起她腰身上的一缕墨发,在手中玩弄起来。
林月芽睫毛颤了几下,并未开口。
李萧寒愈发好奇,甚至隐隐生出一股莫名情绪,他竟一时分辨不出这是何种情绪,只是知道,这样的情绪让他心头不悦。
“你慢慢说,我看得懂。”
他显得极有耐性,丝毫瞧不出往日的那股疏离与冰冷。他一面说着,一面将指缝间冰凉的发丝松开,开始慢慢用手指挑她里衣的带子。
林月芽面红耳赤,最后只得装作不知道陆渊是什么身份,含糊地与他道:我从马上摔下来,昏迷了,被一位郎中寻得,郎中与药童将我救下。
李萧寒“嗯”了一声,示意她继续。
他指尖钻进里衣,碰触到她的肌肤时,林月芽忽然吸了口气,顿时头皮发麻,她唇畔张了张,却没再开口。
李萧寒淡笑出声,“别怕,今日不做。”
他只是觉得沐浴过后的这个身子,光滑到让人忍不住就想摸上两下,至于其他的,待他闲下来在做,今晚要早些休息,不能耗费太多精力。
林月芽有些不信,李萧寒骗她不是一两次了,而且他的动作可丝毫没有想要停下的意思。
“继续说。”
李萧寒说话时,气息就呵在她鼻尖上,她觉得痒,抬手揉了一下,这才又开始编:我醒来时便在一处山上的小屋里,我不知那是什么地方。
“然后呢?”李萧寒道。
林月芽是真的编不下去了,她向来不擅长说谎。
李萧寒一双狐狸似的眼睛微微眯起,他忽地想起《龙》上的一张画面,那是他第一次知道原来男女之间有这样大的区别,上面还写到,便是女人中,也不全然相似。
那她的是何模样?李萧寒隐隐生出一丝好奇。
见他微微出神,林月芽便抓住这个时机,她用胳膊撑起身子,扬起下巴就将李萧寒的唇封住。
李萧寒惊怔回神,一把将她拉开,蹙眉道:“你做什么?”
林月芽涨红着脸,半晌才道:我、我错了,我没忍住……
李萧寒原本是真的想要斥她两句,可看到她说的这句话,尤其是那句“没忍住”,他便也彻底不想忍了。
一直到后半夜,这屋内才渐渐静下。
林月芽浑身酸痛,虽说李萧寒的动作比前一日轻柔不少,可她一身的淤青,再加腿伤还未痊愈,这样折腾半宿,骨头都要晃散架了。
两人平躺在榻上喘气,林月芽累得一动都不想动,李萧寒也累,不过这样的累让人身心愉悦。
他起身倒水,喝完一杯又倒一杯拿到林月芽面前,林月芽是实在动不了,李萧寒不禁道:“怎么,被伺候习惯了,连水都想我喂你?”
林月芽咬着牙慢慢坐起,待喝完水,又恹恹地躺了下去,李萧寒蹙眉,“起来去净房洗漱。”
见林月芽费了好半天劲儿才慢悠悠撑起身子,那细长的胳膊好像随时会折了似的,李萧寒蹙眉更深,他索性弯身将她横抱在身前,大步朝净房走去。
从门旁经过时,他冲外面吩咐了一声。
碧喜和小桃等了片刻才进屋,屋里的味道极其浓郁,小桃一进去就将窗户打开通风,碧喜红着脸将重新铺上了干净的床铺。
他们这边收拾完,又等了片刻,也没见到李萧寒和林月芽出来。
两人有些犹豫,最后想了想,若真是需要他们伺候,肯定是会喊他们的,两个丫头红着脸又退了出去。
待二人从净房出来的时候,林月芽彻底瘫软在李萧寒怀中,当真是连抬胳膊的力气都没了。
李萧寒将她小心翼翼放在床上,林月芽立即拉起被子,缩在最里侧,李萧寒不由失笑,“不做了,再做天便亮了。”
这话是说给林月芽听的,也是说给他自己听的。
躺下时李萧寒又看了眼她,林月芽连忙向后挪,待整个后背彻底贴在墙上,这才停下。
李萧寒责怪地道:“如今知道怕了,不是你主动迎过来的么?”
若不是她主动,他此刻早就歇下来。
林月芽气愠道:是侯爷先、先……先动我的。
李萧寒失笑了一瞬,随后又板起脸道:“动你又如何,怎么动不得了?”
他向里侧挪动,最后停在她身前,压着声道:“真当你逃跑的事便这样算了?”
说完这句话,李萧寒心满意足地合上双眼,便是不看,他也知道林月芽此刻的神情。
林月芽先是惊慌,意识到李萧寒不过是在吓唬她,便又狠狠瞪了他一眼,最后也只能无可奈何地就这样挨着他睡下。
第二日林月芽醒来的时候,日光高照,李萧寒早已没了影踪。
李萧寒睡得和平时比,不算晚,他起床的时候,精神竟也不错,甚至比林月芽不在的那段时间还要好。
大殿上他拿出三本账册的时候,众臣哗然,贩卖私盐在大齐乃是重罪,这案子又直接牵扯到大皇子裴愉身上,一时竟连裴怀都不知该如何了,虽说科举案之后,大皇子便大势已去,可毕竟那是吏部背责,大皇子顶多落个看管不利的罪名,卸去了吏部的直管权。
如今这贩卖私盐的事,可是直接能将裴愉定下重罪,裴怀实在拿不定主意,便先将账册收下,待禀名了圣上再做裁决。
裴愉自是不肯承认,一开始还在殿上与李萧寒辩驳,最后李萧寒将账册上的时间,私盐以及银两的去处逐一列出,不光是这三本册子,连那几年暨县一代货船进出的记录李萧寒都拿得出。
证据确凿,裴愉百口莫辩。
最后裴愉破口大骂,甚至将这段时间李萧寒同陆渊的那些传言也骂了出来,裴怀只得让人将裴愉押下去。
散朝后,裴怀又带着那几本账册和李萧寒直接面圣。
金色的幔帐内,一阵剧烈的咳嗽声后,老太监将染血的帕子取出。
一只颤抖地手将帐子慢慢撩开一条缝隙,皇帝半坐着靠在金丝攒枕上,他将账册合上,沉缓开口:“贬为庶人,世代不得入京。”
“父皇,”裴怀劝道,“大哥兴许是一时糊涂……”
又是重重地一声咳嗽将裴怀的话语打断,“为帝不可愚仁。”
裴怀低头不敢再劝。
皇帝望了眼他身后的李萧寒,片刻后道:“你同你父亲长得愈发像了,他近日身子如何?”
话音一出,屋内之人皆是一惊。
一旁倒水的小太监手一抖,连壶都险些从手中掉下。
老太监立即蹙眉,将屋内一干人遣退,随后他躬身来到榻前,小声与皇帝耳语,片刻后,皇帝蹙眉望着不远处站着的两人。
他这糊涂的毛病又重了,若不是身旁有的宦官提醒,恐怕他还没有意识到眼前的李萧寒与孩童时截然不同,永安侯也已经在几年前病逝了。
皇帝叹了一声,静坐了片刻,这才接着道:“可成婚了?”
裴怀知道这又是再问李萧寒,便侧身让李萧寒上前回话。
李萧寒恭敬拱手,“回陛下,臣未成婚。”
“看上哪家姑娘,朕帮你赐婚。”那年若不是永安侯替他挡了一箭,恐怕他早已躺进泥里,这个皇帝也轮不到他坐,皇帝趁还记得住这些事,便想替老永安候这唯一的儿子做些什么。
李萧寒道:“劳陛下费心了,臣一心为朝廷效力,儿女之事暂不做考虑。”
皇帝忽然笑道,“同你爹一样,当初我这样问他时,他也是这样说的,一字不差。”
歇了会儿,他又冲李萧寒道:“仲任啊,你可是朕亲封的永安侯,那农家女虽好,可终究与你身份不配,莫要再动娶她的心思。”
李仲任是李萧寒的父亲,老永安侯。当年他与农家女的事情知道的人少之又少,就连裴怀也从未听闻过这样的事,所以待皇帝说完,他又是面露惊讶地看着李萧寒。
见李萧寒神色平静,他心下顿时了然,这件事李萧寒是清楚的。
两人出来时,皇帝已经歇下。
其实早在年前,皇帝就已经出现了忘事的现象,不过那时还能将人认清,没想到这几日愈发严重了。
不用裴怀提醒,李萧寒也知此事不可外扬,一日未立太子,便是三皇子裴怀代理朝政,也依旧会让有心之人掀起事端。
皇帝膝下七位皇子,大皇子裴愉如今算是彻底失势,二皇子与四皇子均未活过而立,三皇子裴怀代理朝政,剩下三个年岁都不大,最大的也才刚至七岁。
李萧寒从皇宫里出来,直接去了大理寺,案子一时半会还结不了,拔出个萝卜带了一地泥,当初替裴愉做这些勾当的不在少数,如何处置这些官吏,也够大理寺头疼几日。
这两日上京新进了一个江南的戏班子,李老太太在襄州时就养出了爱听戏曲的习惯,回到上京便一直心心念念,一得消息,她立即差人将戏班子请到府中。
一早就在园子里开始搭戏台子,晌午过后,戏台子正好搭完。
李老夫人睡了半个时辰起来,兴致十足地带着两个何家姑娘往园子去,格兰院自然也提前打了招呼,就是春和堂她也差人叫了林月芽。
长公主昨夜没有睡好,一直在想李萧寒说的那些话,她也还未想好该怎么和裴莹盈开口。
她原本不想去凑热闹,裴莹盈知道府里进了戏班子,就来叫她一起去听戏,长公主知道若是这次裴莹盈离开上京,以后不能再同这个侄女见面,心里一时有些难受,就随着她一同去了。
春和堂这边一得消息,季嬷嬷便招呼林月芽更衣梳妆,不论是妆发还是穿戴,都按照该有的规矩来,既不会太素,又不会出风头。
林月芽到园子的时候,李老夫人和长公主还没到,季嬷嬷说了,不能让别人等她。
林月芽困乏极了,走起路来都费劲,还不光是腿脚的问题,整个身下都发软。
李老夫人和长公主没到,她一时也不能落座,便只好在园子里四处逛,看到园门口一行人朝里走,便又立即上前规矩行礼。
李老太太望着林月芽不住地笑着点头,她让林月芽同两个何坐到一桌,在戏台子靠右边的地方。
李老夫人和长公主在中间,裴莹盈坐在长公主旁边。
季嬷嬷腿脚不好,没陪着过来,小桃和碧喜想要听戏,此刻一左一右站在林月芽身侧。
这第一出是个逗乐的折子戏,李老夫人笑得抹眼泪,几个姑娘也忍不住掩嘴笑。
第二出讲的是一桩前朝杀母留子的事。
前朝皇帝残暴不仁,当政期间做了许多有违人伦的事,百姓揭竿而起,最后裴家称帝,改朝换代。
李老夫人看的时候没忍住又骂了几句。
长公主心里有事,这戏曲大多数左耳朵进,右耳朵出,没什么反应。
裴莹盈不喜欢这种悲悲戚戚的戏,还是觉得头一个有趣,她一个劲儿嘀咕怎么还没唱完。
林月芽是看进去了,见那母子分离时,还偷偷抹起眼泪。
何家两个也是跟着叹气。

哑后 第55节
小桃是又气愤又难过,看到手持长刀的角儿上场,她眉头忽然一蹙,随即眸光一动,立即抬手握住缠在腰间的长鞭。
作者有话说:
林月芽:别问了,再问就堵你的嘴。
——————
前20
——————
感谢在2022-04-26 20:42:3-04-27 11:28:2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仙女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仙女:
葡萄酱 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四十六章
“咿呀——”
画着黑色花脸的男子手持长刀, 在戏台上转了几个来回。
最终他停在台子中央,眉眼忽然一沉,手中的尖刀直直朝着下方正中的位置而来, 速度之快让人反应不及。
长公主正摇着团扇,抬眼时尖刀已从团扇中间穿过, 刺入肌肤的刹那,宛如闪电般的一条长鞭瞬间出现在眼前,将男人的胳膊紧紧缠住。
与此同时戏台后涌出几名男子, 手中皆持刀剑, 守在院里的几名护卫在小桃出手的时候便立即迎了过来。
一时间园子里哭喊与惊呼的声音此起彼伏,几个姑娘吓得花容失色。
到底是跟着李萧寒见过几次,林月芽虽说害怕, 但相比起两个何家的来说,她便显得沉稳许多。
她看出这批人今日的目标是长公主,便立即拉住碧喜朝李老夫人那桌走,李老夫人惊得早就白了脸色, 身旁的嬷嬷架着她不知该往哪里去,四周皆是刀光剑影。
李老夫人觉得手背上一热, 抬眼见是林月芽,她没有想到, 在这种生死攸关的时候,能过来拉住她的会是林月芽, 她内心百感交集, 颤着唇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
长公主也不知伤势如何,她此刻倒在赵嬷嬷怀中, 身旁围着几名护卫。
涌进园里的护卫越来越多, 这些贼人见势要逃, 小桃胳膊上被划了一刀,她没有理会,还在拼命想将那男人拿下,最终她与匆忙赶来的夏冗一道将那男人制服。
那男人被押在地上,黑色的脸谱上还沾染着血迹,他恶狠狠地盯着长公主道:“杀人偿命,裴澜你可曾记得二十三年前……”
夏冗抬手敲在他后脖颈处,没能让他继续说下去。
大理寺那边李萧寒得到消息后,立即赶回侯府,一下马便直奔格兰院。
进来的路上夏冗简单将事情经过与他交代,听到那男人提起二十三年前的事时,李萧寒略微顿了一下,很快又大步向前走去。
他进门的时候,赵嬷嬷正守在床侧抹眼泪,余大夫愁眉不展直摇头。
见李萧寒进来,余大夫连忙上前道:“侯爷,快速速差人去太医院将陆院判请来。”
床榻上长公主脸色苍白,唇色发乌。夏冗随身带着特制的解毒丸,长公主已经服下,然而刀刺的伤口不深,却靠近心脉,余大夫擅长用药养身,而陆家世代承医,尤其在走针方面堪称绝妙,如今只有将他请来,才可护住长公主心脉。
李萧寒将身上的牌子交给夏河,让他立即进宫请人,随后他快步来到长公主身侧坐下,看着往日里盛气凌人的母亲,如今气若游丝的躺在那里,他默不作声地将她的手握在掌中。
片刻后,李萧寒起身离开。
他便是这样一个人,于感性而言,他应当在此刻守在长公主身边寸步不离,然而他不是医者,留在此处也毫无作用,与其这样耽误时间,不如先去将事情弄清楚。
而落在旁人眼中,母亲生死攸关,儿子不守在床前,这样的行为实在很难让人理解。
见他朝外走,赵嬷嬷跟了两步,最后还是将话咽了回去。
书房内,夏冗将那男人带到李萧寒面前,他手脚皆被捆住,脸谱已经擦拭干净,露出俊秀的五官,看年岁约摸三十出头,与之前持刀杀人时的骇人模样截然不同。
见到李萧寒的时候,他唇角带着笑意,却没急着开口,而是将目光落在了身侧的夏冗身上。
李萧寒知道他有所顾忌,便将夏冗挥退。
一时屋内只剩他们二人,男人跪在地上忽然笑出声来,“舅舅跪外甥,实在可笑。”
李萧寒眼睛微眯,冷冷地望着他道:“你是秋春容的弟弟。”
秋春容便是老永安侯李仲任曾经心心念念的那位农家女。
秋春容有一个弟弟,名为秋春贺,小她七岁,自从秋春容失踪以后,秋春贺也没了踪影。
男人听到他念出秋春容的名字时,眼睛忽地一亮,他原以为李萧寒不知这些事,却没想到他竟知道秋春容。
“秋春容?”男人神情讽刺又带着无奈地道,“她是你母亲,你不该直呼她名讳。”
当年的事在李仲任去世之后,李萧寒就已经查清了事情的原委,他沉声道:“那孩子死了,出生后便死了。”
秋春贺登时惊住,他不可置信地摇着头道:“不可能!你这双眉眼像极了姐姐,怎么会不是她的孩子!”
说着,他面露恨意地道:“是裴澜那贱人,她偷梁换柱,将她的孩子与你相换,你才是……”
李萧寒蹙眉将他打断,“当年的事你知道多少?”
李仲任伤痕累累出现在秋春容面前时,秋春容刚过及笄,秋春贺才八岁。姐弟二人自幼便没了父母,是祖母将他们拉扯大的。
半年后李仲任要走,临走时他对秋春容说,他会回来娶她,可这一走便是一年,待再次回来的时候,秋春容才知道,原来他是大齐的永安侯。
李仲任让她继续等,待他处理完手上的事情,就会八抬大轿将她接进侯府。
就是在这次他回来的时候,让秋春容怀了身孕,她一直盼,一直等,最后等来的却是长公主的人。
秋春贺记得,他躲在柜子里的时候,秋春容跪在地上不住地哀求,而那男人却说:“就你还想进永安侯府,你连给长公主提鞋都不配!”
说完,秋春容就被敲晕带走,这一走便是十五年,秋春贺寻了十五年,直到七年前,他再次与李仲任想见时,李仲任才知道,秋春容没有远嫁,他们也没有搬去南方。
李仲任向他保证,一定会弄清楚那时到底发生了何时,无论如何也会将秋春容找到,即便找不到,也会给他一个答案。
最后一次见面时,李仲任神情恍惚,他对他说,“容儿死了,是我没有保护好她。”
秋春贺不论怎么问,李仲任也不肯再开口,最终在七年前的那个夏天,李仲任痛心无比,日渐消瘦,随后抑郁而亡。
出殡那日,秋春贺远远看到十五岁的李萧寒,他从那双眉眼里看到了姐姐的影子。
便是不用查,他也清楚,姐姐是被长公主害死的,而如今的李萧寒,才是姐姐的骨血。
这件事李萧寒的确知道,是在老侯爷离世的前一日,他被叫到病床旁,老侯爷亲口与他说的。
当初皇帝赐婚,李仲任反抗不得,他心有愧疚一直未再敢去寻秋春容,那时他不知道秋春容已经怀有身孕。
长公主那样高傲的一个人,李仲任却从不踏进她房门半步,直到她对他下了药,两人才有夫妻之实。
然这下药得的孩子,从一开始脉象就不稳,最终也没有保住。
长公主将这一切怪罪给秋春容,她连夜令人去将秋春容抓来,在见到秋春容时,她由于过度恐慌而动了胎气,身下满是鲜血,赵嬷嬷将那孩子接出时,秋春容已经没了气息。
长公主便是再恨再怨,看到怀中那个小人,她也认下了。
替长公主做事的人皆是宫中的暗卫,做事稳妥不留痕迹,秋春容便这样彻底消失在人世。
“这些年她未曾亏待于你,这份养恩你不报也可,但切莫冲动。”
“容儿一定想要你平安顺遂,你向来懂事,你知道如何做……”
“这一切因我而起,是我没有保护好她,若有来世,我情愿不要被她救下……”
老侯爷絮絮叨叨许久,李萧寒沉默听着,待他昏睡过去不再开口,李萧寒才再次抬眼,他看到那张面容枯槁的脸上挂着泪痕,心中却又一时生不出恨,而原本对父亲的那层尊崇,在此刻也变得淡薄。
男女之间的情爱若是只能带人短暂的欢愉,却若最终落得如此境地,那便不要也罢。
李萧寒原本就是一个性子淡漠的人,在这之后,整个人愈发清冷。
秋春贺不知这当中详情,他只是看到李萧寒与家姐模样相似,便觉得他便是他的外甥,如今被李萧寒否认,他也没有立即就信。
“你模样与那贱人无半分相似,你便是拿镜子过来看,也看得出你我二人的相似!”
见李萧寒沉默不语,秋春贺气愤道:“你认贼做母,是怕断了今后的大好前程吗?”
“也难怪,你是那贱人一手带大的,便是身有姐姐骨血,也最终会成为与裴澜一样的人。”
“秋春贺。”李萧寒忽然开口,“你的背后,是李老夫人么?”
李萧寒肃着一张脸,声音冰冷到听不出任何情绪,就好像他只是在秉公的处理一件案子,而这件事中的人和他毫无关系。
秋春贺怔愣一瞬,立即摇头,“你说什么我听不懂,我只知道,是裴澜害了我姐姐,我蛰伏这么多年,就是为了取她的命!”
“我听说……”李萧寒深吸了一口气,片刻后才起身接着说下去,“她是一个心底纯善,待人真挚的人,你觉得,她希望你如此么?”
秋春贺目送李萧寒走出屋,待门关上的那一刻,他忽然明白了什么,眼泪止不住地向外涌出。
最后整个人伏在地上,哭到身子都在颤抖。
夏河见李萧寒出来,忙上前道:“陆院判已经到了格兰院,侯爷我们现在就过去么?”
李萧寒望着院里已经过去许久花期的那片墨菊,怔愣出神。
“林月芽在何处?”
他嗓音忽然干涩,此时此刻,他不想再去装那母慈子孝的模样,他想见她,非常想。
作者有话说:
写到秋春容这里,心情特别沉重。
——————
前20
——————
感谢在2022-04-27 11:28:2-04-28 13:49:5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可爱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可爱:
小扇子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可爱:
喵喵喵、雨季不再来 10瓶;
葡萄酱 3瓶;
南城笙歌 1瓶;

哑后 第56节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四十七章
林月芽没有在春和堂, 出了这样的乱子,李老夫人吓得不轻,长公主被抬出园子的时候, 她一下就晕过去了,好在一回到松兰院, 人就醒了。
林月芽和两个何家的姑娘一起守在李老夫人旁边,便是现在府里的那些贼人都已抓到,他们依旧心有余悸。
余大夫之前一直在格兰院里忙着, 陆院判一到, 他才又急急忙忙赶到松兰院,李老夫人看到余大夫一头的汗,也埋怨了两句, “你也这把岁数了,跑这样急做什么,我不碍事的,就是见不得那血罢了。”
余大夫给她开了几幅安神的药。
侯府里的都知道李老夫人和长公主心里不对付, 但到底是一家人,又出了这样的事, 李老夫人还是关切地询问长公主的情况。
余大夫如实告知,李老夫人叹了一声, 也没说话。
余大夫准备走的时候,她又忽然将人叫住, “你给月芽也把把脉, 这几个月没见,怎么瞧着她无精打采的?”
一连几日都被李萧寒折腾到半夜, 即便是涂了粉, 她眼下还是隐隐透着青圈, 再加上园子里的事,她整个人又焉了不少。
余大夫来到桌旁,林月芽将手腕伸出。
起初余大夫面色如常,然而探了片刻后,他忽然眉头一蹙,看了眼林月芽。
李老夫人见他如此神情,连忙问道:“可是有何不妥?”
余大夫收回神色,摇头道:“林姑娘脉象平稳,只是,只是……”
“只是什么?”
李萧寒跨进屋的时候,屋里人皆是一惊,今日受了惊吓,此刻便是些许风吹草动都能叫人不由打起十二分精神。
余大夫回头看到李萧寒,准备起身,李萧寒冲他做了一个不必起的手势,随后来到李老夫人身旁,两个何家的赶忙起身让开位置。
李萧寒简单关切了几句,见李老夫人并无大碍,他又来到桌旁,就坐在林月芽身侧。
屋中这样多双眼睛看着他们,林月芽脸颊倏地一下红了,她垂下头,心里责怪李萧寒。
余大夫眉心微蹙,他心有疑惑,却不敢贸然说出,只是问:“林姑娘这段时间内可服用过什么药物?”
李萧寒面容微滞,看余大夫支支吾吾没有直说,他还以为是前天夜里母猪药的原因,便轻咳一声道:“前几日她的确误服过东西,怎么了,可是出了问题?”
问题倒是没有,只是余大夫号脉时,发觉林月芽原本体内的沉毒似乎去了不少。
他看了眼床榻上的李老夫人,最后摇头道:“无事,但姑娘身子弱,再加上腿脚的问题,近些日子还是要多加休息,少出力气。”
余大夫走后,李老夫人乏了,这一屋子人便又退了下去。
林月芽步子缓慢,上廊道时,碧喜正要搀扶,却让李萧寒先她一步,直接将林月芽的胳膊揽住,亲自扶她走上长廊。
两个何家的方才与李萧寒行完礼,便朝着自己房中走去,何凡静先进了屋,何凡柔回身关门的时候,正好看到廊上的李萧寒,一双眼睛就落在林月芽身上,指节分明的手掌将林月芽的小臂扶得紧紧的。
何凡柔觉得心里堵,硬是忍着将门轻轻合上,等走进内间时才气呼呼道:“我就不明白她有什么好的,哑巴不说,如今又瘸了,侯爷那双眼睛从一进门就一直在她身上,便是当着老夫人面也不知道收敛!”
何凡静今日实在又惊又乏,此刻回到自己屋中便觉浑身酸痛,她懒得听何凡柔念叨,便直接道:“那你出去责骂侯爷吧,人家林姑娘又没做错什么。”
何凡柔被说的哑口无言,她忍不住又去窗户那边,将窗子露出一条细缝,向廊上看去。
李萧寒还有事想与李老夫人说,便没有急着走,他拉着林月芽,就这样站在长廊上。
院子里还有旁人,林月芽暗暗用力想把手缩回去,李萧寒却拉得更紧。
“今日可吓到了?”他问。
若说不怕是假,可这些同这三月的经历相比,倒也没那样怕了,更何况她一早就看出,那些人不想伤旁人的性命,他们的目标只有长公主。
林月芽摇摇头。
“出去一趟倒是将你胆子练大了。”李萧寒抬手帮她将额前一缕碎发别至耳后,“也是,你若当真是个胆小的,便也不敢给我下那药了。”
李萧寒也觉得自己奇怪,明明从书房出来那刻起,他便一直很想见她,而当林月芽就站在他面前时,他又不知要说些什么,一开口语气便不由自主变得生硬。
林月芽知道长公主如今还未彻底脱险,也觉察出李萧寒心情不好,她也不知道如何宽慰,又怕说错话将李萧寒惹得更加不悦,于是冲他微微屈腿,慢慢道:侯爷,若是无事,奴婢先回去了。
李萧寒见她急着走,心头又开始烦乱起来,他心不在焉地点了下头,林月芽从他身旁经过的时候,他又下意识将她拉住。
林月芽错愕回头。
李萧寒将手慢慢松开,“在春和堂等我。”
说完,他转身下廊,又走到李老夫人门前,李老夫人好像知道李萧寒还要回来似的,他这边刚一站定,还未抬手叩门,王嬷嬷就从里面将门打开,把李萧寒迎进去。
李老夫人此时坐在罗汉床上,她冲王嬷嬷递了个眼色,王嬷嬷退到屋外,此刻屋里便只剩下她与李萧寒二人。
李萧寒在罗汉床的另一侧坐下,两人中间隔着一个四方小矮桌,上面只有一壶茶水,两个茶盏。
李老太太替李萧寒倒了盏茶,缓缓道:“寒儿,你方才进门时看我那一眼,我便知道你有话要同我讲。”
李萧寒没去接那茶盏,而是望着她道:“祖母以为我会为何事而来?”
李老夫人轻笑,“你我是亲祖孙,有何事都能说开,与我一起有话直说,不必绕那些弯子。”
李老夫人此时说出“亲祖孙”这三字,显得格外微妙。
李萧寒沉默了片刻,最后望着她道:“我听说,今日唱的最后那出戏,讲的是前朝杀母留子的事。”
李老夫人呷了口茶,点头道:“没错,是我点的,这个戏班子也是我请进府的,寒儿,祖母说了,你想问什么便直接问。”
李萧寒原本是不想将这张纸捅破,他只是想来暗示一下祖母,可没想到祖母竟丝毫没有留余地的打算。
既然话都说到这个份上,李萧寒便也不再兜着,索性直接道:“祖母为何要借秋春贺的手来杀长公主?”
他没有称裴澜为母亲,李老夫人看了看他,无奈地道:“寒儿这样聪慧,年纪轻轻就坐上了大理寺卿的位置,祖母一早就猜出,你一定知道这些事。”
李老夫人闭上眼,半晌后才睁开道:“那你也应该知道,秋春容因裴澜而死,而我的儿子,也是因裴澜而死。”
李老夫人眼眶微红,双唇因为在强忍而开始颤抖,“若不是她在中间作恶,仲任怎么会郁郁而终,我又岂会白发人送黑发人!”
李老夫人说到这儿,眼泪再也忍不住,瞬间泪如雨下,“她于你有养恩,你下不去手,可于我而言,她是整个永安侯府的灾难。”
当年李仲任跪在李老夫人面前,斩钉截铁非秋春容不娶时,李老夫人最终松口,她想,能让自己儿子看上的女人,又能差到哪里去,好歹人家也救过她儿子,便是为了报恩也娶得,身份贵贱又能如何,如今上京这些勋贵,往祖上翻,哪个家里还没有几个种地的。
可谁知转日便一道圣旨从天而降,裴澜要嫁李仲任,非他不嫁。
“我承认,我是个自私的,若是裴澜真能将她做的恶事带进棺材里,我不会找她麻烦,”李老夫人一提到长公主,悲怨的情绪又被气愤取代,她拿出帕子沾着脸上泪痕,冷冷道,“可她没能瞒下。”
李老夫人将李仲任的死全部归结在长公主身上,也就是从那时起,她只要一看到长公主,便想起她死去的儿子,所以她才要离开上京,一走便是七年。
“秋春贺是个不争气的。”李老夫人一想起今日他没能要了长公主的命,便气得不轻。
李萧寒想过李老夫人会知晓此事,从他父亲死后,李老夫人对长公主的态度便能猜出一二,只是他没料到,李老夫人恨长公主到如此地步。
“祖母。”久未开口的李萧寒终于出声,他语气和缓,没有责怪与怨怼,“这些年,祖母受苦了。”
李老夫人原本已经收了帕子,在李萧寒话音落下时,她又将帕子拿出,立即捂住双眼,情绪在此刻骤然爆发,眼泪再次顷刻而下。
李萧寒起身,将她揽在怀中,“祖母,父亲临终前与我说过,他最怨的人不是裴澜,而是他自己。”
李萧寒没有资格让李老夫人轻易去原谅长公主,他也不会去开那个口,每个人都要对自己做的事负责。他只是将他知道的说出来,至于能不能解开李老夫人的心结,那便只能看李老夫人如何想了。
从松兰院往云腾院走,会路过格兰院的院口,此时陆院判已经在回宫的路上,他行针的手法的确了得,不过片刻就已将长公主心脉暂时护住,皇帝每日也需他来行针,他见长公主暂无危险,便不敢耽误时间,立即回宫复职。
林月芽从廊上下来,慢慢朝前走着,忽然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唤她,“木姑娘?”
林月芽脚步顿停,愕然抬头。
作者有话说:
来了,他来了,他带着医药箱来了。
——————
前20
——————
感谢在2022-04-28 13:49:51~2022-04-29 10:43:2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
阿九。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则我,往生咒 5瓶;
南城笙歌 3瓶;
感谢给我专栏投出地雷的小天使:
葡萄酱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四十八章
陆渊曾想过, 如果那时他没有坚持要木姑娘去换身衣裙,她是不是就不会离开。
可他又想,即便她那个时候不会离开, 也终会有一日离开,他留不住她的。
既然木姑娘选择在那个时间离开, 自然是有她的道理,他若是追上前去,便是在用恩情来让她为难。
陆渊不想那样做, 他觉得他们之间应该纯粹些。
后来的一日, 祝梨问他:“木姑娘的仇家该不是夏河吧?”
明明他们要一道去集市,为何夏河一来,人就跑了呢?
陆渊怎会想不到这些, 在他看到林月芽留下的字条时,就已经猜到了这个可能性,且他还觉得,林月芽要躲的人不会是夏河, 而是李萧寒。
他记得李萧寒曾经与他说过,侯府里的那个小通房不愿留在李萧寒身边。
当天夜里, 陆渊生出一股冲动,他想要去彬县找李萧寒问问清楚, 他的马车已到山脚下,却又开始犹豫不决, 他当以什么身份去, 又该如何开口,不管是哪种可能性, 他都不该也不能去。
若木姑娘真的是从李萧寒手中逃走的, 他此时去寻他, 岂不是会给木姑娘添麻烦?
最后,陆渊只得坐着马车连夜回到上京。
今日一得长公主遇险的消息,他竟有那么一瞬间的欣喜,可随后他又在心里责骂自己不该在这种关头生出卑劣的心思。

哑后 第57节
陆院判陆值是陆渊的哥哥,从宫里出来的时候就立即差人去找陆渊,他今日行针过后,势必还要回宫。陆父年事已高,行针时手会颤抖,早些年久已封针,后面几日能替长公主行针的便只有陆渊。
陆渊情绪十分复杂,他潜意识里是希望能够见她一面的,可他又不希望见到她,这个地方的确不属于她,愿她如今可以平安自在。
站在格兰院前,陆渊依旧在矛盾,祝梨提着箱子已经走进院里,回头看到愣怔在院门外的陆渊时,疑惑地冲他摆手。
陆渊叹气,最后一次环顾四周,他以为不会有这样巧合的事,却没想即将收回目光时,他看到那边廊上走下来一位女子。
“木姑娘?”陆渊装作偶遇,他面容惊讶,心里一时不知悲喜。
林月芽也明显怔住,在碧喜疑惑地提醒下,她收敛神色,缓步上前,在与陆渊保持一定的距离下,冲他微微颔首:陆公子。
祝梨听到陆渊喊出那一声木姑娘时,惊呆了,他两步跨出院门,目光在两人身上快速流转,而后立即意识到这是侯府,不是那栾山的小院,便又匆忙垂下眼。
木姑娘这身衣裙,身旁又跟着小婢女,祝梨很快就明白过来,他拉了拉陆渊的袖子,小声提醒,“公子,不可再耽误时间。”
两人最终什么也没说,互相点头示意了一下,便又各自离开。
碧喜觉得奇怪,走出一段路,才开口问她:“姑娘,方才那人是谁啊,你怎么认识的?”
林月芽抿了下唇,不打算说出来,碧喜也没再问,只是莫名心里有些不安,回头又看了几眼。
李萧寒从李老夫人那边出来,又去了一趟格兰院。
长公主方才醒了,这会儿又昏睡过去。
李萧寒将陆渊叫到外间说话。
陆渊看见李萧寒的时候,神情略微有些不自然。
“长公主如今只是靠行针勉强护住心脉,往后这几日才是关键,我日日都需要过来与她行针,若是能挺过这几日,身子便可慢慢恢复,只是到底伤了根基,便是当下好了,日后也需要多加注意。”
陆渊说完,也没等李萧寒回话,便打算出去。
李萧寒顿了一下,跟着他一道向外走,“我看你今日情绪有些不对,可是出了何事?”
陆渊的确情绪不好,他猜到林月芽会是李萧寒口中的那位通房,可他又抱着一丝侥幸,也许木姑娘只是和李萧寒的某个案子有关,并不是他房中的人。
直到她真的出现在他面前,陆渊彻底不能再去自我欺骗,他救下的那位木姑娘,的确是李萧寒的通房。
陆渊向来赞赏李萧寒,他不仅机智,还极具胆识,是个有勇有谋且端方自重的君子。
可此刻陆渊不想再同他说话。
若真是君子,又怎会强留一位有恩于他的女子。
林月芽便是帮他解媚毒的人,一想起这事,陆渊胸口更加憋闷。
“真元?”见他蹙眉迟迟不语,李萧寒再次疑惑开口,“到底是出了何事?”
陆渊收敛神色,摆手道:“无事,我先回去了,明日午后会来行针。”
陆渊向来话多,若在往常,此刻他必定会宽慰几句,甚至说些轻松逗乐的话来。
然而今日,他只是寥寥几句便要离开。
李萧寒没有再问,他将陆渊送出府,便回了云腾院。
晚膳时,他对夏河道:“将这几人押去陲州劳役。”
夏河不解,“刺杀长公主应当……”
李萧寒冷冷看他一眼,夏河忽然意识到他这是在质疑李萧寒的决定,连忙闭嘴。
李萧寒觉得今日疲乏至极,他休息了片刻,又去洗漱更衣,最后来到春和堂的时候,天已黑透。
林月芽正在屋中认真的绣着经文,面前桌上摆着一本祈福的心经。
小桃今日胳膊受了伤,碧喜也跟着跑了一日,两人此刻都已回房休息,只留季嬷嬷在屋里帮忙。
林月芽知道长公主不喜欢她,她原本也没打算往她身前凑,在她心里,她早晚有一天是要离开这个地方的,没有必要去做那些无用的讨好。
季嬷嬷却是觉得,林月芽这第一逃跑次便敲断了腿,若还有下次,李萧寒能直接要了林月芽的命。
她怎会猜出事到如今,林月芽还没绝了那离开的念想,她以为林月芽已经打算踏踏实实跟在李萧寒身边。照李萧寒现在对她的态度来看,纳妾是必然的。
这日后婆母不待见,正房家世又高,李萧寒一门心思都在朝堂,那林月芽的好日子可就到头了。
季嬷嬷得早点为她做打算,她找来一本佛经给林月芽,让她争取这两日将这佛经绣好,便是长公主不喜爱她,看在是佛经的面上,也得收下。
林月芽停下来揉了揉眼睛,季嬷嬷将她手中的绣活接过去道:“姑娘休息一会儿,后面的我来绣吧。”
林月芽的绣法是母亲教的,而她母亲又和季嬷嬷是一个师父带出来的,两人绣法相似,看不出端倪。
林月芽喝了些水,又去接那绣活:还是我来吧。
“你呀,太实诚了。”季嬷嬷叹气,没将手中的东西给她,“谁绣不都是一样的,你且休息会儿,待我累了再换你来。”
她不懂佛经,只是觉得若是中途换人,会显得心不诚,她就是这样,要么不做,既然要做,便得做好了。
两人正说着,门外传来脚步声,是李萧寒来了。
季嬷嬷又是一愣,怎么昨夜留住在通房这里,今夜又跑来了呢,这还有没有规矩了。
不行,她还是得劝劝月芽,让她提醒一下侯爷,长期以往肯定会落人闲话的。
季嬷嬷过去将门打开,林月芽也起身冲李萧寒行礼。
见她桌上放着书,李萧寒还觉得新奇,走过去见是佛经,他也猜出这是要做什么。
“不必绣了。”李萧寒将那书合上。
季嬷嬷在旁解释道:“这是姑娘对长公主的心意,希望长公主身体……”
李萧寒冷冷看了一眼,季嬷嬷没敢继续说下去,她将桌面收拾整齐,烧了壶热水拿进来,便退了出去。
林月芽去净房洗漱,出来的时候发梢还沾着水珠,李萧寒靠坐在床头,整个人看起来很是疲惫。
林月芽站在他身旁,指指他的肩头:奴婢帮侯爷捏捏肩?
李萧寒略微摇头,抬手将林月芽的小手握在掌心,顺势将她拉进怀中。
他的确疲乏,乏到不想说话,也不想动脑子去想任何事,就只想安安静静地在这儿靠一会儿,抱着林月芽,心里莫名安定。
林月芽也不敢妄动,就这样老老实实在他怀中靠着,也不知过了多久,额上传来一声轻叹。
“睡吧。”
他一松开手,林月芽连忙从他怀中起身,爬到床里侧,又拿被子挡在身前,一双警惕的眼睛,如同小鹿似的盯着李萧寒。
饶是再疲惫,李萧寒也被她逗笑了,“只是睡觉而已,你慌什么?”
林月芽害怕,昨天李萧寒也说不做,最后不还是做了,且还一次比一次折腾人。
林月芽今日走路那样慢,也不光是腿脚的问题。
一想到这儿,她就更紧张,慢慢又向后挪动,与李萧寒再将距离拉大。
“我若是真要做,你又能躲到何处去?”
李萧寒说着,逗她似的故意向她这边靠拢,最后和她的脸几乎要碰到才停下。
林月芽紧张的闭眼,纤长的睫毛都在微微颤抖,可等了许久,未见李萧寒再有其他动作,这才慢慢睁眼。
李萧寒望着她,语气轻散疲惫,“睡吧,明日一早我要去大理寺,待晌午赶回来你我一道用膳。”
说完,他合上双眼。
林月芽这才慢慢放松下来。
屋里一时无声,林月芽也折腾了一整日,此刻也起了困意,就在她快要入睡时,却听李萧寒忽然开口。
“我有一位友人,医术十分了得。”
林月芽登时清醒,她睁开眼,望着面前正在说话的李萧寒。
他合着眼,神色如常地继续说着:“我听说年前祖母回来时,曾叫余大夫给你看过哑疾,说时日久了,很难看好?”
说着,他慢慢睁开眼。
林月芽没想到李萧寒知道这件事,神色略微不自然地点点头。
李萧寒的手指压在她唇畔上轻轻抚着,“难看好,说明还是有希望的,只是这当中过程比较困难。”
不等林月芽反应,他便继续道:“明日午膳过后,我带你让他瞧瞧。”
林月芽倏然怔住,随后立即摇头:不必了,我、我的哑疾看不好的,不必麻烦。
李萧寒眼睛眯起,他望着林月芽,许久后忽然唤她:“月芽。”
林月芽不知为何,忽然心里一紧。
“你有事瞒我?”
李萧寒的手慢慢从唇畔向下移动,最后停在她细长白皙的脖颈处,他动作柔缓,五指却将她脖子包裹在掌中,就仿佛只要他一用力,就能将掌中的东西掐断。
林月芽屏住呼吸,她怔怔地望着李萧寒摇头。
李萧寒唇角露出一抹似有似无的笑意,“没有便好。”
他将手掌收回,临合眼前,他起身在她额上压下一个轻柔的吻。
作者有话说:
前10喔
——————
第四十九章
这一夜李萧寒睡得深沉安稳, 连林月芽辗转一夜几乎无眠他都没有察觉到。
林月芽是在天快亮的时候才睡着的,连早膳都没有用,起来的时候已经接近晌午, 是季嬷嬷瞧着不起该不行了,硬是将她叫了起来。
林月芽眼下乌青更重, 整个人像霜打的茄子,蔫蔫儿地坐在椅子上,哈欠连天的听着季嬷嬷念叨。
“姑娘呐, 这侯爷一宿一宿往咱们春和堂钻, 不是个事儿,你回头找机会劝劝……”
她说了好半天,见林月芽眼神呆滞地望着窗外, 便停下来抬手在她面前晃了晃,“月芽,你听着没?”
林月芽回过神,冲她笑笑:嬷嬷叫我月芽啦。
季嬷嬷也笑了一下, 随后又故意装作生气的模样对她道:“你啊,就一直嫌我啰嗦, 从前你不好好听也就罢了,现在怎么还不好好听呢?”

哑后 第58节
林月芽像个做错事的孩子, 扁扁嘴道:我不敢劝侯爷。
她听了,季嬷嬷说得每一个她都听了, 她是真的不敢, 她甚至可以想象,李萧寒在听到她劝她不要来春和堂时的神情。
一想到这儿, 林月芽又蹙眉摇摇头:侯爷很凶。
李萧寒平时板着脸的模样是怪让人害怕的, 昨夜季嬷嬷多了句嘴, 他那冷冰冰的眼神的确让人心里发慌。
季嬷嬷也知道,很明显李萧寒现在迷着林月芽,若是真叫她把李萧寒往外推,那人肯定会不高兴。
她坐到林月芽身旁,又将声音压低道:“那肯定不能直接劝,若是今晚侯爷还来,你试着……”
林月芽听着听着,面上一红,她不知道季嬷嬷竟还有这样的主意,惊讶地望着季嬷嬷看。
季嬷嬷冲她笑得颇有几分得意,“往后你就知道嬷嬷的能耐了。”
眼看午膳的点要到了,林月芽也不知该不该继续等,若是大理寺忙,李萧寒赶不回来用膳也是有可能的,可他昨夜又说会回来一道用膳。
林月芽早上就没吃,晌午吃了个果子,到这会儿实在饿了,又等一阵还是未见李萧寒回来,就叫碧喜去厨房给提饭。
回来的时候正好在院门口看到李萧寒。
李萧寒瞥了眼碧喜手中的食盒,也没有说话,继续朝里面走。
林月芽看到两人一前一后进来,忙站起身解释道:我以为侯爷不回来了。
“无妨。”
李萧寒的确忙了一早上,也是觉得实在饿了,才想起来昨夜和她说过会一道用午膳,这才又急忙朝府里赶。
他没有要怪责的意思,方才一回来夏河就去了厨房,估摸着一会儿就能将饭菜送来。
他去净房将手洗干净,回来见林月芽还在桌旁站着等他,那副样子像是受了欺负似的,他忍不住蹙眉道:“饿了便先吃,不用等我。”
林月芽这才乖乖坐下,面前是四道菜,两荤两素,和之前在小屋住的时候一样,但林月芽发觉,自从她搬进了春和堂,这菜的内容就有了变化。
比如这道菠菜,以前在小屋的时候,便只是简单的清炒,今日这菠菜里面不仅有杏仁和花生,甚至还有几粒葡萄干。
夏河还未从厨房过来,李萧寒面前摆着碗筷,他没有动,林月芽肚子不争气的叫了两声,李萧寒又蹙起眉头道:“你是要我喂你才肯吃?”
林月芽摇摇头,忙将筷子拿起,可她又忍不住看了李萧寒一眼。
侯爷还未动筷子,她一个做奴婢的,不仅不在旁边伺候,还自己先吃起来,这实在不合规矩。
季嬷嬷就站在旁边,她也没忍住默默叹了一声。
李萧寒知道,再等下去,林月芽那肚子得敲锣打鼓了,他提起筷子夹了一个杏仁。
见他动筷子,林月芽这才放心的开始吃起来。
没一会儿,夏河回来了,他走得急,进屋时额头上还在冒汗。
季嬷嬷忙过来将饭菜摆好。
这下整个桌子都摆满了,李萧寒的饭菜里不仅有荤有素,且还多了一道汤,一盘茶点。
就这样还是匆忙准备的,厨房那边也以为李萧寒今日不回来了,见到夏河这才忙不迭又准备起来。
怪不得方才李萧寒不肯动筷子,和他的饭菜相比,林月芽这四道菜也就不怎么香了。
这顿饭林月芽吃得舒服极了,李萧寒的那道点心,她一口气就吃了三块,最后撤盘子的时候,李萧寒对夏河道:“吩咐厨房,往后每日给春和堂加一道点心。”
季嬷嬷一听,眉头又微微蹙起,林月芽的脸颊上却是蹦出两朵小梨涡来,甚是好看。
李萧寒望着她道:“昨日与你说得话,可还记得?”
果然吃饱了脑子会不清楚,林月芽顿了片刻才想起来李萧寒所指何事。
她强压住内心的慌乱,笑着对李萧寒摆摆手:不用看了。
李萧寒微眯道:“不看如何知道能不能好?”
没等林月芽再开口,李萧寒便直接起身道:“便是哑疾看不好,也可以给你请个平安脉,我瞧你最近气色越来越差,寻几个补身子的方子也好。”
见李萧寒一直坚持,林月芽实在没法拒绝,她跟着他来到云腾院。
陆渊那边已经给长公主行完针,正打算回去,就见夏河来请他。
夏河恭敬道:“陆大人,我家侯爷请您去云腾院一趟。”
陆渊摆摆手:“不必了,往后有时间再聚。”
夏河又按照李萧寒交代的那样道:“是侯爷身边的人身子不适,想请您过去看看。”
以夏河对陆渊的了解,若他真的此刻没有时间,或者不想给人看病,定会拒。
他记得几年前熊威说想让陆渊去家里给他的小妾瞧瞧,陆渊那时候笑着道:“又不是疑难杂症,死不了的病不要叫我。”
把熊大人气得不轻。
夏河已经做好了送他出府的准备,可谁知陆渊脚下一顿,沉默了片刻后,道:“既是如此,那便带路吧。”
夏河又一瞬的惊讶,却又很快恢复神色,他不解地望了眼陆渊身旁的祝梨。
祝梨提着药箱,板着脸似乎很不悦的模样。
这主仆俩果真是与往常不同。
上京初夏的午后已经开始闷热起来,屋里的门窗皆开着,流动的温风吹得林月芽心绪更加不宁,她手心已经被汗浸湿,一双圆溜溜的眼睛时不时瞥向门外。
看到那个身影,林月芽顿时呼吸一滞。
李萧寒起身,淡笑着对陆渊道:“有劳真元跑一趟了。”
陆渊从一进门,目光就未曾看过那道身影,他亦是浅笑着与李萧寒客套了几句,待坐到林月芽身旁,准备给她号脉时,这才抬眼看她。
四目相对,陆渊先做出反应,他笑着道:“姑娘不必紧张,若是太紧张,脉象会乱。”
陆渊这番话是在暗示她,他不会说什么的,她配合便好。
林月芽意会,稍稍松了口气。
李萧寒坐在林月芽身侧,他将手放在她肩上,问道:“紧张什么?”
林月芽看了眼肩头上的那张手,更加不自然起来,她不习惯李萧寒在旁边面前和她有这样的接触。
她摇摇头,将目光垂下。
她将衣袖拉开,光洁白皙的手腕搭在陆渊拿出的小垫上。
陆渊没急着上手,而是又从药箱里取出一条轻薄的丝巾,放在林月芽手腕上,这才开始给她号脉。
一般给宫里的女眷们号脉,皆会搭上这样的丝巾,陆渊这条也是为了给长公主请脉才准备的。
在栾山的三个月里,他从未给林月芽用过丝巾,林月芽也不知道宫里有那样的规矩,就是忽然搭上这条丝巾,有些许的怪异感。
她下意识看了眼陆渊,见他神色专注,便又匆匆垂下眼来。
号完脉,陆渊将丝巾取下,这又提着盏小灯,让林月芽将嘴巴张开。
林月芽犹豫地开口,陆渊查看的时候,二人眼神短暂交汇。
“治不了。”陆渊将灯放下。
林月芽彻底安心,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她就是不想让李萧寒知道她有开头说话的机会,她总觉得一旦李萧寒知道,她在面对他的时候只会更累。
有时候不能开口说话,便可以回避很多问题。
李萧寒蹙眉道:“一点治好的可能性都没有么?”
陆渊点头道:“旁人兴许可以吧,我是治不了。”
说着,他开始收拾东西。
李萧寒又问:“她这几日睡卧不安,眼看比前一月瘦了些许,可是身子有何不适?”
一月前林月芽正在栾山,李萧寒忽然这样说,她下意识就又看了陆渊一眼。
陆渊却没有丝毫反应,只是淡道:“她底子不差,若要好好调理,会比现在硬朗。”
李萧寒又问:“那该如何调呢?”
陆渊似笑非笑地道:“吃药不管用,她是心绪郁结的原因,长期以往,别说消瘦了,想活命都难。”
这番话倒是颇有些往日的作风,他就这样一直看着李萧寒,也只有和他相熟到一定地步,才能察觉出他是意有所指。
林月芽却将这番话当真了,说她郁结那的确是真,可若是说这样下去会没命,那实在太吓人了。
她也顾不得避嫌,一双眼睛直直地望着陆渊,等他的后话。
李萧寒没有表态,陆渊也没有接着说下去,一时间屋内陷入诡异的沉默。
最后,是李萧寒率先将沉默打破。
他忽然笑着将林月芽肩头上的手移开,直接将她的手握在两掌中,对林月芽温声道:“真元兄向来如此说话,你莫要当真。”
摸到林月芽掌心的汗,李萧寒眉眼微冷,唇角依旧含笑,只是这笑容让林月芽感到周身发冷,如今的她太了解李萧寒不悦的时候是什么样了。
便是眼前这样,明明那眼神向要吃人,偏还要笑着与她说话。
林月芽更加紧张。
陆渊也沉了声道:“在诊脉方面,我从不说笑,若是真心想要姑娘身子康健,这郁结便要打开。”
至于是什么郁结,屋里的三个人心里都清楚,却都要揣着明白当糊涂。
最糊涂的便是李萧寒,他握住林月芽的手不由收紧,故作思忖地对林月芽道:“这几日我公事繁忙,待闲下来,便带你去清月楼,我记得你爱吃那儿的糖醋鱼。”
“春闱已过,下个月初宫里会设宴办马球赛,很是有趣,到时你同我一起去看。”
“对了,你腿脚还彻底恢复,没事便在春和堂多歇,夜里我忙完会过去寻你。”
李萧寒头一次当着旁人的面,这样温声的对她说这些,若是叫不了解的人看到,还真当李萧寒是个宠她至极的人。
林月芽心中却无比清楚,此刻的李萧寒在说这番话时,他的手有多么的冰冷。
李萧寒说完,回头看陆渊,“真元觉得这样如何?”
陆渊失笑,“萧寒兄呐,心里郁结的又不是我,你问我作何,你得问她啊!”
李萧寒又问林月芽,他手上的力度下意识又重了几分。
林月芽眉心紧蹙,很快又展开,僵笑着点头迎合他。
再如何也朝夕相处了三个月,陆渊看得出林月芽的神情,她真心愉悦的时候,从来都不会是这个表情。
陆渊暗叹一声,起身对林月芽笑了一下,很快收回神色又对李萧寒道:“侯爷是上京最负盛名的君子,自是应当清楚如何做,才能打开姑娘的郁结。”

哑后 第59节
他将“君子”二字刻意加重语气。
陆渊说完,也不等李萧寒回话,转身提着药箱朝外走去。
望着离去的背影,李萧寒脸上的笑容终于在此刻消失。
他将手收回,周身逐渐被寒气笼罩。
好一个最负盛名的君子,好一个打开郁结。
他今日每一句话都含着深意。
陆真元,你是生怕我不知道,将林月芽藏在栾山三月的人便是你么?
作者有话说:
——————
前10喔
——————
感谢在2022-04-30 14:48:5-05-01 15:09:3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宝贝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宝贝儿:
脾气很好的小陈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宝贝儿:
脾气很好的小陈 5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五十章
祝梨一直在院里侯着, 他看陆渊一脸寒意的从屋里出来,没敢多问,连忙上去接过药箱, 直到二人出了府,他才问道:“公子, 可是让侯爷瞧出了什么?”
“还用瞧么?”陆渊脸色依旧难看,“李萧寒是什么人,他会闲到无端让我给她的通房看病?”
那通房又不是刚患的哑疾, 何故到现在才找他。
祝梨愣了片刻, 忽然回过神来,原来今日这是鸿门宴呐,侯爷早就知道了!
“公子, 这可不能怪我,当日我把木姑娘踪迹清扫的绝对干净!”
陆渊白了他一眼,“何须寻那踪迹,便是猜也猜得出, 李萧寒那脑子是咱们能瞒住的?”
“也对。”祝梨莫名想起李萧寒面色阴沉的模样,不由问道:“那侯爷知道了会不会生你气?”
陆渊冷笑一声, “那他便好好生一回气,我行的端做得正, 还怕他不成?”
祝梨点点头,随后又忧心道:“那木姑娘呢, 她怎么办, 咱们要坐视不理吗?”
陆渊长出一口气,许久后才道:“君子不夺人所好, 但前提是, 李萧寒得行君子之礼。”
祝梨撇着嘴道:“要是真以礼相待, 木姑娘怎么会跑?”
他眼前不禁又浮现出林月芽躺在床榻上,衣裙上都是鲜血的悲惨模样。
祝梨也没忍住在心里咒骂起来,他怎么也没想到,表面光鲜的永安侯,背地里竟是这样一个人。
陆渊又是一声长叹,他忽然有些后悔,如果当初他习得一身武艺,又或者不这样闲散度日,一门心思往朝堂里钻,也许如今他就有了给林月芽做主的资本。
就如陆渊所说,李萧寒便是不叫人查,也猜的出来。
林月芽消失了三个月,现身时便是在栾山下的集市,而陆渊那三个月正好就住在栾山。
前日里李萧寒问起林月芽时,她含含糊糊只敢提有位郎中将她救治时,李萧寒就在心里肯定了这个猜想。
不在意是不可能。
他只要一想到林月芽和别的男人共度了三个月,他心头的火气就直往上冒。
不过也好在那人是陆渊,他实在太了解陆渊了,陆渊是为不可多得的君子,也正是因为他胸襟开阔,洒脱坦诚,才不愿混迹朝堂,参与那些尔虞我诈,不然凭借陆渊的聪明才智,不可能到现在只是在翰林院担一个毫不起眼的闲职。
可便是如此,李萧寒心里还是憋闷得紧,有些事不能光靠猜想,得眼见为实。
今日他是特地将陆渊找来的,他倒是要看看,这二人在他面前打算如何做戏。
陆渊算得上坦然,几句话便表明了态度,也顾忌着二人多年来的情谊,没有直接挑明。
林月芽还是那样愚笨,在他面前做着一眼就看穿的戏。
待陆渊走后,李萧寒坐在林月芽对面,倒了盏茶递到她手边,“你心中的郁结是什么?”
林月芽还在恍惚,她顺手就将茶盏接到手中,呷了一口才反应过来,她手中的白玉盏是李萧寒的,她赶忙将茶盏放回桌上,冲李萧寒摇摇头:我没有。
李萧寒这边好不容易耐下性子和她说话,被她这副样子气得又要恼了,他抓起那白玉盏,将里面剩下的茶水一饮而尽,随后起身冷冷道:“既然没有郁结,便不要总一副唯唯诺诺担惊受怕的模样,怎么,你还指望有人来救你不成?”
说完,他便径直走出房门,待来到院里才想起这是他的主屋,不是在春和堂。
李萧寒又折返回来,见林月芽木怔怔地坐在那里,气又不打一处来地对她道:“滚回你的春和堂。”
林月芽这才反应过来,忙不迭起身就朝外小跑,跨过门槛的时候,还未彻底痊愈的左脚忽地一打软,身子正要顺势朝下倒,两步并做一步的李萧寒一把将她揽住。
“林月芽。”李萧寒冷冷地看着她道,“你若有一日会死,绝不会郁结而亡的,定是被自己蠢死的。”
林月芽从春和堂那边过来时,是季嬷嬷陪着的。可主子们说话若是不让奴婢在身旁伺候,多半是不能直接候在门外,怕听到不该听到的话。所以季嬷嬷一直在廊下候着,她见林月芽要出来,这才准备上去扶她。
可哪知刚一跑上台阶,她就听见李萧寒咬牙切齿的那番话。
季嬷嬷当即便心慌了,赶紧上前接过林月芽。
两人回到春和堂,季嬷嬷才问她,“到底是出了何事,明明进去的时候还好端端的,怎么看个郎中看出气来了?”
见林月芽沉闷着不说话,季嬷嬷着急又道:“你身子如何,可是有哪里不舒服?”
林月芽扁扁嘴,硬是将眼泪憋了回去,她望着季嬷嬷,指指自己的胸口:郎中说,我心中郁结,会死掉。
季嬷嬷还当是她理解错了,可抬眼见林月芽这副模样,便知她就是这个意思。
郁郁而亡确有此事,当初的老永安侯便是如此,一开始将自己关在房门,一日都进不去一碗饭,到最后整个人面如枯槁,消瘦的如一张薄纸。
季嬷嬷再看看林月芽,虽说瘦了些,可能吃能睡,哪里有半分抑郁成疾的模样?
季嬷嬷摆手道:“不要听那庸医瞎胡说,多半是在吓唬你,你今日一觉就睡到了晌午,午膳又吃了满满一碗饭,还未将那些糕点算进去,说出去也不会有人信你郁结。”
林月芽欲哭无泪:那是因为,我昨夜一宿没睡。
季嬷嬷眨眼道:“你没睡?”
林月芽点点头,拉住季嬷嬷的手道:嬷嬷,你说过会帮我,你有法子的是不是?
林月芽吓到季嬷嬷了,她缓了好半天才慢慢回过神,“你……到底还是没绝了跑的心思啊?”
林月芽含着泪望她:求求嬷嬷了。
季嬷嬷一时也不知该怎么和林月芽说了,早前她就意识到李萧寒不是一时兴起,当时她猜想莹盈郡主要入府,李萧寒势必会将林月芽送走。
那时候林月芽隔三差五就去找她,急不可待的想要离开,季嬷嬷想要先将人稳住,她怕林月芽一时冲动惹恼了李萧寒,便称她有法子。
可如今这架势,不管莹盈郡主能不能进侯府,李萧寒都不可能将林月芽放了,她若真要眼下就跑,那便是自寻死路啊。
季嬷嬷是真心待林月芽如亲闺女一般,她不能眼睁睁看林月芽往火坑里跳,于是出言安抚起来:“嬷嬷的办法是万不得已时才能用的,我知道你畏惧侯爷,但表面上也至少做做样子。”
“男人有时候就是贱骨头,你越是让他得不到,他便越是铆足了劲儿的想要,你若日日主动相迎,投怀送抱,诶!他就觉得你心思不纯,想要图他什么,巴不得把你推得远远的!”
说着,季嬷嬷拿帕子将林月芽眼角的泪痕抹掉,“你就听嬷嬷一句劝,从今日开始,你就主动往上凑。”
她正了正林月芽发髻上的步摇,鼓动道:“你将侯爷缠得七荤八素,不信他不绕着你走,待到了那个时候,别说逃了,没准他主动就将你送走了!”
林月芽惊讶地望着季嬷嬷,缓缓摇头:不是这样的,他喜欢我主动。
林月芽想起去暨县的路上,她曾主动过几次,一开始李萧寒的确不乐意,还出言警告过她,可后来那几次,哪一次李萧寒不是乐享其中。
季嬷嬷在她头上点了一下,“那是因为他如今正在兴头上,你试试日日如此,待过一段时间再瞧瞧?”
就如那桂花糕,起初吃的时候她觉得特别香,特别好吃,一盒都吃不够,可后来一连数日,日日成十个的吃,她便不喜欢了,甚至一想起来那个味儿就犯恶心。
林月芽怔怔地点点头,随后又蹙眉摇头,这人和吃的到底还是不同的:不不不,侯爷不会的。
“呵。”季嬷嬷讥笑出声,“侯爷又如何,但凡是个男的,皆是这副德行!”
“反正一时半会儿你逃不出去,不如试试嬷嬷这法子。”
是啊,便是不行,她似乎也没有多大损失,万一真如季嬷嬷所说,李萧寒当真厌了她,那她岂不是就有离开的机会了,便是李萧寒没将她送走,也不会像现在这样将她看得如此严,不仅留着小桃看她,院门口还有两个侯府的护卫,每次她出门,那护卫都会不远不近的跟着。
最后,林月芽似乎想明白了,她冲季嬷嬷点点头:听嬷嬷的。
季嬷嬷总算松了口气,至于方才那番话,也不算胡说,男人嘛,终归就是样的。
李萧寒也许是白日里真的气到了,一连几日没来春和堂留宿,林月芽也总算睡了几个安稳觉。
虽说是打算听季嬷嬷的话,可到底还是得先将身体养好了再说。
这几日长公主的伤势也逐渐好转,听说可以下地走路,就是走一阵就心口疼,又要回屋里躺下。
林月芽的心经已经绣好,原本打算带着季嬷嬷一人去格兰院就好,小桃的伤已经好的差不多了,林月芽原本不想带她,想让她再多休息几日,季嬷嬷偏要将小桃也拉去。
格兰院里,长公主蹙眉靠在贵妃椅上,裴莹盈在一旁不停抹眼泪,说那日如何惊险,她如何害怕,这么多天一直不来是怕扰了长公主身子。
长公主合着眼不想听,从前她只觉得裴莹盈心性没有长大,被魏王惯得太过骄纵,可直到真的出事,她才将人看清。
裴莹盈身边的婢女各个武艺高强,不然魏王也不放心叫她只身一人就来上京,结果那日刺客行刺的时候,裴莹盈就在长公主身边,她的那两个婢女明明可以对刺客出手,护住长公主,可他们第一时间做的是将裴莹盈拉开,护着她逃出园子。
裴莹盈是那日最先躲出园子的女眷。
这一躲,就躲到了今日才露面,如今又假模假样跑到长公主面前哭。
长公主最后对她的那丝偏袒也没了,她如今便觉得李萧寒说得对,裴莹盈这样的人是不可能进侯府后宅的。
长公主正想找个借口将裴莹盈挥退,就听外面传话,林月芽来看她了。
裴莹盈立即止住哭声,撇嘴道:“她来做什么,不是给姑母添堵么?”
长公主忽然不想让裴莹盈下去了,她让赵嬷嬷去将林月芽领进来。
看到林月芽身侧扶她的那个婢女时,长公主便想起小桃在那危险存亡的关键时候,毫不犹豫挡在她面前的模样,她冲小桃招了招手,将她唤到跟前来,问道:“你叫什么?”
小桃恭敬行礼道:“奴婢叫小桃。”
“嗯。”长公主点点头,笑着道,“那日万般凶险,你能第一时间挺身而出,挡在本宫面前,实乃勇气可嘉。”

哑后 第60节
长公主当场就给了小桃不少赏赐,再看林月芽时,谈不上喜欢,却也顺眼了不少,尤其是她绣的那篇心经,更是绣到了长公主心里去,这便连林月芽也一道夸赞。
裴莹盈听到长公主也要给林月芽赏赐的时候,彻底坐不住黑着脸回去了。
从格兰院出来,林月芽又顺道去了松兰院。
她这几日给长公主绣心经的时候,也给李老夫人绣了几样东西。
李老夫人看到她绣的双面团扇,又惊又喜,“月芽竟还有这样的手艺,我可是头一次见到有人能将双面团扇绣得如此精致的,你瞧这上面的松鹤,比我那墙上挂的还要逼真!”
两个何也忍不住凑上前看,自是跟着将林月芽一番赞美。
何凡柔一高兴,嘴上就没边了,她笑着就道:“可真是好看,林姑娘回头也绣个给我呗。”
李老夫人眉心微蹙,何凡静也斜了她一眼,何凡柔这才意识到她说错话了,双面团扇哪里是那样好绣的,如今她当着李老夫人的面开口,林月芽仗着老夫人的面也会应下来,可到底是侯爷房中的人,这样费力的东西,人家绣了以后送给一个侯府暂住的表姑娘,怎么看都有别的意思在里面。
送给李老夫人就不一样了,讨好长辈是有说头的。
何凡静还算反应快,故意笑着冲何凡柔打趣道:“你也知道自己绣活不好,那还不赶紧和林姑娘讨教,怎地就昧上人家东西了。”
说着,她又朝林月芽那边看去,笑道:“林姑娘可不要惯着她,就不要给她绣,让她自个儿学去。”
何凡柔也开始顺着何凡静的话说,她咧嘴一笑,“好呀好呀,只要林姑娘肯教我,我学还不行么,到时候我给你们一人绣一个,别嫌我绣的丑便好。”
两个何你一言我一语,将方才那事就这样嬉笑过去。
最后离开松兰院的时候,两个何又说要去春和堂坐坐。
几人一道去春和堂的路上,就又聊了春闱的事。
何凡柔颇有些兴奋地道:“今年春闱可真是热闹,林姑娘你可知道是何人中了状元?”
春闱的时候林月芽人还在栾山,回来了也没留意这些事,她摇摇头。
何凡柔无不奇怪地道:“是个寒门的学子,据说考了好多年都不中,今年也不知为何,竟然高中了。”
何凡静道:“是因为年前的科举案,将那些往年徇私舞弊的皆抖了出来,这才让今年的科举能做到真正的公允。”
何凡柔点头道:“如此说来,还要感谢表哥了,那科举案便是表哥一手经办的!”
一提起李萧寒,何凡柔脸色微红,忙又将话题说会今年的新科状元身上,“我还听说了,这位新科状元面若冠玉,是个少见的俊俏郎君,叫个什么来着……”
“好像叫……”何凡静想了片刻,终于想起来了,“叶默,他叫叶默。”
作者有话说:
前10喔
——————
感谢在2022-05-01 15:09:31~2022-05-02 14:08:3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仙女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仙女:南城笙歌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五十一章
林月芽有一瞬间的恍惚, 却又很快恢复如常。
季嬷嬷也认得叶默,从最开始他帮林月芽卖绣品的时候,季嬷嬷就认得他。
所以季嬷嬷在听到何家两姐妹的话时, 也不由愣住,她甚至比林月芽回神的时间还要长。
待她回过神来, 这才又连忙去看林月芽的反应,见到林月芽正含笑着听两个何说话,她便放下心来。
无利不起早。
当初叶默主动提出来要帮林月芽卖绣品的时候, 季嬷嬷就知道, 这个一脸书生气的年轻人可不光是为了卖绣品得到的那点小利。
月芽这孩子单纯,季嬷嬷怕她让那叶默给拐了,起初两人交易那几次, 季嬷嬷都是跟在林月芽身旁的,后来她见叶默每次怀里都会抱着几本书,她才知道原来这人还真是个书生。
时日久了,季嬷嬷发觉叶默言谈举止斯文有礼, 不似个有坏心的,便也渐渐放心下来。
在这偌大的上京城里, 他们平头来百姓能遇到这样一个彼此相助的人,挺好的。
季嬷嬷越发对叶默满意, 若是日后林月芽当真和这年轻人成了,便也是件难得的好事。
如今听到何家姐妹说, 今年的新科状元竟然叫叶默, 季嬷嬷还在想莫不是重名了,怎么会有这样巧合的事。
她想问问林月芽, 可碍于两个何在旁边, 便一直忍着没有开口。
几人回到春和堂, 何凡柔嚷嚷着要林月芽教她刺绣,林月芽便当真教了一会儿,一直到接近晚膳的时间,两个何才回了松兰院。
晚膳时林月芽胃口不错,吃了满满一碗饭,还喝了一大碗汤。
碧喜收拾碗筷的时候,都不由笑道:“姑娘这是遇到什么喜事了,怎么胃口这样好?”
林月芽没回答,冲碧喜笑了笑。
的确是有喜事,叶默高中这是天大的喜事,甚至比她从李萧寒身边逃走那日还要高兴。
今日在听何家姐妹说到这件事的时候,她硬是忍着内心的激动,直到夜深人静,屋里只剩她和季嬷嬷二人时,她才长长地舒了一口气,笑着落下眼泪。
她真是太高兴,太兴奋了。
“会不会是重名了?”季嬷嬷到现在都不敢相信,那个一身素衣的年轻人竟然成了状元。
林月芽冲她摇摇头:不会的,就是他,一定是他。
他说过,只要科举能够公允,他必定会高中,他做到了,叶默做到了,她知道他一定可以的。
此刻林月芽越想,内心的激动便愈加翻涌,喜悦又兴奋的眼泪不住地向外冒。
季嬷嬷也不甚唏嘘,一时都不知道该如何劝林月芽,见她情绪稍稍平复些,季嬷嬷这才开口。
“月芽,你可还存那心思了?”季嬷嬷坐在林月芽身旁,小声问她,
林月芽疑惑地看她:什么心思?
季嬷嬷叹了声气,没将话说得太直白,只是道:“你和叶默……”
林月芽顿了一下,随后反应过来季嬷嬷在说什么,她连忙摇头:没有,我当叶默是哥哥,我是替哥哥高兴。
两人若是真的没有点什么,季嬷嬷是不信的,但如今林月芽已是永安侯的人,她和叶默之间可千万不能有牵扯。
季嬷嬷拉住她的手,语气略微重了些,“不管如何,你万不能叫人知道你同叶默之间的关系。”
林月芽不解地望向季嬷嬷,她摆摆手:我和叶默清白。
季嬷嬷点头道:“你说的我都知道,但是旁人不知道,若是从前,你们都是毫不起眼的身份,便也作罢,如今你二人一个是新科状元,一个是永安侯身边的人,若是让有心人利用,岂是一两句话就能说清的?”
季嬷嬷说得不无道理,林月芽其实心里也清楚,时至今日,她不会再和叶默有任何接触,也没有再接触的必要,只是那三年里,叶默对她的帮助,她依旧心怀感激,一辈子也忘不了。
也就是因这顾虑,林月芽才没有在何家两姐妹面前有所反应,这样来看,她其实进步了,至少能够将心思藏一藏了。
林月芽自嘲地扯了下唇角,拿出帕子擦起眼泪。
季嬷嬷见她想通,便也不再多话,她起身给林月芽倒水。
就在这个时候,堂间传来开门声,是李萧寒来了。
一连数日未见,李萧寒一进门就看见林月芽在抹眼泪,他一面脱外衣,一面问她:“为何哭?”
林月芽胡乱擦了几下,连忙起身去接他的外衣。
李萧寒耐着性子又问了一遍。
林月芽不回答,转身又去挂衣服。
李萧寒双眸微眯,抬眼又去看季嬷嬷,方才他在屋外的时候,分明听到二人在谈话,可他一进来,两人便不说了,进来又瞧见林月芽在拿帕子擦泪。
季嬷嬷被这双眼睛盯得一时语塞,“姑娘,姑娘……”
她看了眼垂眸不语的林月芽,干脆豁出去道:“姑娘是想侯爷了。”
林月芽赫然抬头,睁着一双大眼睛看向季嬷嬷,那眼神明显就是在责备她,嫌她乱讲话。
季嬷嬷却是没有理会她,赔笑着又对李萧寒道:“姑娘怪老奴多嘴,可侯爷这样疼姑娘,姑娘有什么不能让侯爷知道的呢?”
李萧寒轻笑一声,回过头去看站在身后的林月芽。
季嬷嬷冲林月芽使眼色,继续道:“姑娘脸皮薄,念侯爷了也不敢去寻,这几日一直念叨,莫不是她哪里做得不好,让侯爷恼她了,方才姑娘这般猜想着,便没忍住落了泪。”
李萧寒又是低笑两声,若是旁人兴许还真信了季嬷嬷这通鬼扯,可这是林月芽,一门心思想从他手里飞走的人,她便是想大黄了也不会想他。
林月芽又想起季嬷嬷前几日和她说得那番话,便忍住埋怨,硬着头皮顺势坐在了李萧寒身旁,她知道李萧寒一直在看着她,片刻的犹豫都不敢,直接抬起那双雾蒙蒙的水眸望着他。
与想象中的反应不一样,李萧寒眉梢微挑。
林月芽继续顺着季嬷嬷说得那样做戏,她扯扯李萧寒衣袖,慢慢道:侯爷那日还说,让我在春和堂等你,可这么多天,都没有来。
一番话说完,她觉得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见李萧寒一直挑眉望她,她还以为是没表达清楚,便又重复了一遍。
还是没看到李萧寒有反应,林月芽不由心里打鼓,莫不是要李萧寒瞧出她在撒谎了……
林月芽越想越心虚,最后将手放下,垂着头不敢再看李萧寒。
“退下吧。”李萧寒忽然开口,是对着季嬷嬷说的。
屋里只剩他们二人,林月芽又心绪又紧张,她红着脸去净房打水,准备伺候李萧寒洗漱。
出来时林月芽端着铜盆,李萧寒坐在那里若有所思,林月芽不知他在想什么,也不敢轻易打扰,她将帕子浸水沾湿,稍稍拧干些,拿出来递到李萧寒面前。
李萧寒接过湿帕子,一面擦脸,一面又盯着林月芽看。
待净完面,林月芽又去净房打热水,却没想前脚敢进去,后脚李萧寒就跟了进去。
李萧寒道:“你出去吧,我自己来。”
林月芽不解地看了李萧寒一眼,出去后又开始整理床铺。
原本以为李萧寒今日也不会过来,这床上就只有一条小薄被,够她一人盖,如今李萧寒来了,林月芽就又从柜里拿出一条薄被,规整的放在床上。
夏日里蚊虫渐多,林月芽将腰间上系的香囊取下来,挂在了床帐正中。
这香囊是陆渊做的,已经将近一个月,那香气还未彻底散去,驱蚊避虫也是极有用的。
当初陆渊做了两个,她随身带了一个,还有一个她当初翻窗跑的时候没顾着带上,如今想来倒是有几分后悔,这样好的东西,以后便寻不到了。
待熄了灯,两人躺在床上时,李萧寒伸手将她揽入怀中,对她轻道:“这几日大理寺繁忙,每日回来时都已过子时。”

哑后 第61节
林月芽这小身板,便是有陆渊照顾她三月,那腿脚依旧未好彻底,再加上一连几日被他折腾得厉害,连走路都要走不稳了。
他来了又碰她不得,与其辛苦忍着,倒不如干脆让她休息几日。
至于她与陆渊的事,李萧寒叹了声气,把玩着她冰凉的发丝。
“你没有做错何事。”
林月芽愣了一下,这才记起方才和季嬷嬷说得那些胡话,莫不成是让李萧寒当真了。
她抬眼向李萧寒,正好对上了李萧寒那双捉摸不透的眼睛。
“当真念我了?”他问她话时,气息轻柔地扫过她的鼻尖。
林月芽呼吸微滞,略微慌张地冲他点点头。
李萧寒微微湿润的唇印在她额上,随后又落在那小巧的鼻尖上,最后又轻柔地覆上她的唇。
这个吻与以往的不同,没有不住的索取,也没有欲望压制不住时的那种宣泄,林月芽不知该如何形容,她只是觉得,这个吻结束的时候,她身上的骨头都要酥掉了大半。
夜色中,李萧寒哑声问她:“你知道,这几日夜里我睡不着的时候,会做什么?”
林月芽摇摇头,这她哪里知道,其实,她也不怎么想知道。
李萧寒唇角扬起一抹含着深意的弧度,他附在她耳畔轻轻道:“我在看书。”
这不是很正常的事么,有必要和她讲么?
林月芽还未及多想,耳畔便传来一阵湿热,她下意识惊呼了一下,虽是无声,却依旧能听到气息的颤抖,尤其是他用齿尖在她耳珠上轻磨时,她的反应似乎比衔那两颗小珠子时还要明显。
她气息愈加发颤,李萧寒却又忽然停下,他撑在她面前,直直地看着夜色中她的那双住着星辰似的亮眸。
他竟头一次发觉,并不是所有的谎言都让人厌恶。就如方才,季嬷嬷说的那番话,以及她努力装作想她时的那个模样。
纵然知道那是假话,他也乐意听。
作者有话说:
有机会听的时候赶紧多听听,以后就听不到了。
——————
前10喔!
——————
感谢在2022-05-02 14:08:33~2022-05-03 16:35:4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仙女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仙女:
小白只爱纸片人 10瓶;
紫琳紫辰 3瓶;
非常感谢小仙女儿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五十二章
这一夜李萧寒难得在这种事上有了节制, 没有折腾太晚,且动作异常轻柔。
他时不时问她的感觉,若是她觉得疼了, 他便会慢下来,待她明显需要的时候, 他也会立即跟上。
最后结束的时候,两人身上香汗黏腻,林月芽那两个脸颊就像刚洗干净的蜜桃, 若不是忧她身子, 李萧寒还想再来几次。
第二日是林月芽先醒来的,她怕扰到李萧寒清梦,硬是忍着没敢起来, 可没想到李萧寒睡得深沉毫无要醒来的意思。
林月芽小腹涨得快要憋不住,她慢慢起身,小心翼翼地越过李萧寒向外爬,总算来到床边, 她刚将鞋袜穿好准备站起身,忽然伸出一张手, 紧紧将她拉住,用力之大险些让她摔倒。
“要去哪儿?”李萧寒猛然睁眼时, 眸光里一片冰冷。
林月芽被他吓了一跳,连忙指着净房的方向:我要出恭。
李萧寒似是方才还未彻底清醒, 这会儿他渐渐回过神, 眼神里的冰冷散去,他将手松开, 淡道:“快去快回。”
昨日睡觉的时候, 李萧寒嫌屋里闷热, 就将上衣彻底脱了,林月芽方才回头看他时,目光不由自主就落在他胸膛上,这会儿脸颊又开始发热,她匆忙移眼,也顾不上穿衣,忙就朝净房跑去。
看到她这般狼狈的模样,李萧寒唇角浮出笑意。
回来的时候,李萧寒还未起来,林月芽却是不打算再睡,她蹑手蹑脚去拿衣服,路过床榻时,又被李萧寒一把拉住。
李萧寒拿下巴指指床里侧,向林月芽示意。
今日他休沐,难得睡得这样舒服,便想贪上一会儿。
林月芽无奈,只好又爬了进去。
这才刚一躺下,李萧寒便将她一把揽在怀中,又拿下巴搭在她额头上。
他不知为何,很喜欢闻她身上的味道,不管是皂荚的清香,还是香囊里的药草花香,又或者是此刻她发丝上的木樨花油味,都能让他莫名心安。
李萧寒渐渐合眼,很快他的呼吸声又变得冗长沉缓。
林月芽知道,李萧寒睡着了,可她却怎么也睡不着,反而越来越清醒,人一醒着就不由自主想要动一动,李萧寒将她抱得这样紧,但凡她一动,他绝对会醒来。
林月芽不敢再扰他,便只能硬生生的忍,忍到最后一肚子怨气,恨不能就朝眼前胸口的那块儿肉咬上一口。
这样想着,她便看了一眼,见到昨晚她留下的那一小块红痕时,她连忙将头转向另一边。
脸颊不争气地开始发烫。
而另一边是李萧寒的肩头,上面还有一小道细细的抓痕。
林月芽彻底合眼,不敢再往他身上看。
可很快,她又将眼睛睁开,不可思议地回头看去。
李萧寒深沉的眉眼里含着浅浅笑意。
“月芽。”声音慵懒沙哑。
若不是那东西正好顶在她腿上,热得想要将她肌肤点燃,林月芽还不知李萧寒已经醒来。
“愣着做什么?”他开口时,手就已经握住了林月芽的手腕,随后一边将她手拉过去,一边轻道:“帮我。”
林月芽咬着下唇,脸颊又红又烫,就像熟透的果子,让人忍不住就想吃上一口。
李萧寒将目光移开,也不敢再多看,他怕忍不住大清早就又要将她好好折腾一番。
便是现在这样就够了。
林月芽将脸再次转了过去,就这样背对着李萧寒,耳边是他呼出的气息,还有偶尔发出的闷哼。
忽然,她整个人紧绷起来,再度不可置信地回头看他。
李萧寒哑声道:“不想今日下不来,便转过去继续。”
林月芽知道李萧寒在这种事上不会开玩笑,连忙就将头转了过去。
李萧寒拇指上的玉扳指,冰凉又光滑,在此刻燥热的氛围下,让人下意识便渴望去触碰。
他起初动作柔缓,只是拿玉扳指轻轻剐蹭,最后直接将扳指换到中指上,动作也在不知不觉中愈加猛烈。
林月芽想要叫停,可她说不出话来,打算用手推开他的手,李萧寒却又不给她机会,最终,是她先软了身子。
没多久后,李萧寒也长舒了一口气。
怀中的人没有想象中的兴奋与舒适,反而小声抽泣起来。
李萧寒蹙眉坐起身,“弄疼你了?”
林月芽摇摇头,那张脸红得吓人,她拉着被子不住地落泪。
李萧寒想要把被子掀开,看看究竟是出了何事,为何林月芽会哭得这样伤心。
可林月芽紧紧压着被子就是不丢手。
李萧寒脸色微沉,林月芽哭着将手松开,待被子撩开的刹那,她的腿立即蜷缩起来,抱着膝盖将头埋下,不敢去看。
没听到斥责声,林月芽这才缓缓抬头,一脸羞怕地望着李萧寒,抽泣道:我、我不是有意的,侯爷不要骂我。
望着床褥上那滩水迹,李萧寒没有一丝气恼,反而还宽慰她道:“无妨,书中说了,这是正常现象。”
林月芽看了一眼,很快又移开目光,她略微嗔怪道:侯爷,以后不要这样了。
李萧寒没有理会她,垂眸笑了两声,随后直接起身将她横抱起来,朝净房走去。
林月芽缩在他怀中,还是没有轻易将方才的事释怀,她斜了眼他指节上的玉扳指,顷刻间小脸又涨的通红。
她仰起头,用手指在李萧寒胸口轻轻点了一下,李萧寒低头看她。
林月芽指了指他手上的玉扳指,道:扳指脏了,我帮侯爷洗干净。
李萧寒收回目光,抱着她走进净房,“不用了,将你自己的手洗干净便好。”
碧喜进来收拾床铺,到底是见得次数多了,如今看到这一床狼藉,她脸不红心不跳,手脚麻利的开始换被褥。
她一边换着,一边心里嘀咕起来。
明明昨夜睡觉前才换过,怎么一早上就又折腾起来,两人又去了净房,没准又要折腾一番,怪不得月芽那样怕侯爷,忍了二十多年也不能逮着一个就往死里折腾吧。
真是的。
早膳是时蔬生鱼粥,再加几碟小菜。
厨房知道李萧寒留住在春和堂,送来的菜丰盛不少。
上菜的时候,林月芽捧着一大碗避子汤,一饮而尽,碧喜连忙给她递蜜饯,林月芽却是摆了摆手:余大夫的避子汤不苦。
同她在彬县庄子里喝的那碗比,说是甘露也不为过。
林月芽好吃甜,但她又怕吃了蜜饯再吃早膳,会让早膳没有味道,所以只是用清茶漱了漱口。
李萧寒坐在那儿,目光一直落在林月芽手中的药碗上,他手指如往常一样,习惯性地转起拇指上的玉扳指。
林月芽拿着帕子擦拭唇角,目光从李萧寒身前扫过,看到他手中的扳指时,呼吸瞬间快了不少,她连忙将头垂下,不知不觉中红了耳根。
两人开始用早膳,林月芽喜欢吃鱼,一口气喝下两碗,正在犹豫要不要再让碧喜添一碗时,夏河从外面小跑着进来。
他走到李萧寒身侧,躬身道:“侯爷,叶修撰到了,此刻在前院正堂。”
李萧寒眉梢微抬,将手中羹勺放下,“他为何会来?”
夏河解释道:“叶修撰带着东西,是来探望长公主的。”

哑后 第62节
自从长公主受伤以来,时常会有人来府里探望,宫里也被惊动了,皇帝醒来时还总问身边的人,长公主好了没有。
皇后和三皇子裴怀,虽然人未到,但也是遣了身边的亲信带东西来了侯府。
李萧寒同这位新科状元并不相熟,似乎只是散朝的时候打过几次照面。
李萧寒点点头,也没着急,他又将羹勺拿起,继续动作极为端雅的喝起了生鱼粥,喝了几勺,见林月芽垂着脑袋望着碗,便对碧喜道:“给你主子再添一碗。”
这还要喝吗,已经两碗了啊?碧喜怔愣地去看林月芽。
林月芽抿了一下唇,摇头道:我不喝了,喝不下了。
李萧寒不由嗤道:“你连喝个粥都要口是心非?”
林月芽怯怯地看了他一眼,目光不由自主又落到了那玉扳指上,她眼睛被烫了似的匆忙移开,随后将碗推到碧喜面前。
李萧寒也看了眼拇指上的玉扳指,失神片刻。
用完早膳,林月芽送李萧寒出春和堂,路上李萧寒与夏河道:“去格兰院。”
夏河问:“那叶修撰呢?”
李萧寒斜了他一眼,那眼神就是在说,这还需要问我么?
夏河顿时反应过来,忙道:“属下知道了,这就去前厅将人领去。”
夏河走后,李萧寒站在春和堂的廊口处停下,他回头看着林月芽道:“你属猫么?”
林月芽眨眨眼,不解地望着他。
“既是这样爱吃鱼,”李萧寒伸手在她脸颊上捏了一下,“那午膳便去清月楼用。”
他记得林月芽很是喜欢那里的糖醋鱼,一人用下一整条都不是问题。
他手劲不算小,林月芽蹙眉捂着脸颊,不解地嗔了他一眼,可随后反应过来,又没忍住笑了笑。
李萧寒望着她又是一瞬的失神。
从春和堂出来,李萧寒直接去了格兰院,他进去的时候,叶默正与长公主说话。
长公主原本听到是六品的修撰来探望她,她是懒得露面的,正打算叫赵嬷嬷去应付一下,可随后又反应过来,这叶修撰是今年的新科状元,寒门出身。
她起了好奇,这才特意出来见了一面。
两人正说着话,见李萧寒进来,叶默恭敬地冲长公主福了福身,转身来到李萧寒面前,规矩地拱手道:“侯爷。”
李萧寒淡道:“叶修撰费心了。”
长公主如今身子乏累不得,简单又与二人聊了两句,便回了屋。
永安侯府门前,停着一辆极为寻常的马车,同侯府的身份格格不入。
李萧寒亲自送叶默出府。
叶默钻进马车,掀开车帘又同李萧寒点头示意,待马车彻底离开,李萧寒才转身回府。
马车最终停在清月楼外。
叶默下车的时候,没有急着进去,而是回头将整个街道缓缓看了一圈。
许久前,他就站在这个街道上卖字画,一整条街的达官显贵,没有一位会多看他一眼。
直到有一日,一位男子笑着来到他面前,一开口就要将他的字画全部买下。
望着他惊讶不已地神色,那男子摇着手中折扇笑道:“你的诗词绝妙,我相信终有一日会价值不菲。”
那男人名叫陆渊,是翰林院一名不起眼的编修,是他前些日子他在翰林院上值的时候才将他认出。
叶默收回目光,转身踏入这间曾经让他有过向往,却不敢踏进的酒楼。
来到二楼包厢,陆渊起身将门打开,“你可来了,我这棋盘都与你摆好了。”
叶默进屋,规矩地冲他拱手。
陆渊连忙摆手笑道:“别别别,于公你官职在我之上,于私你先前的那些字画没叫我少赚,往后咱们见面,你可不用与我这样客气。”
叶默愣了一下,点头露出浅笑,“好。”
作者有话说:
清月楼老板:啧啧啧,今日要热闹了。
——————
前10喔!
——————
感谢在2022-05-03 16:35:44~2022-05-04 14:55:5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瑾星 5瓶;
南城笙歌、宝宝爱自己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五十三章
今年的新科状元在民间和官场都引起了不小轰动, 往年的状元郎多半都是书香门第出身,又为名师之徒,像叶默这样名不见经传的寒门子弟, 便是连进士三甲都属困难,更不要去想及第。
自打科举案结束以来, 无数人盯着今年的春闱,若依旧如往年一样,多半都是名门之后, 那些往年中进之人脸上多少能好看一些, 再也替礼部不平的,也能出来再说上几句话。
可如今及第三人中,为首的便是连考数年却一直未中的寒门子弟, 这叫那些人顿时脸上无光,也不敢再开口叫屈。
民间百姓更是觉得扬眉吐气,三皇子裴怀的呼声更高,连揪出科举案的李萧寒都被百姓连连称赞, 自然这最让人津津乐道的,便是叶默。
今日他进清月楼的时候, 那小二看到他时,眼睛里都在闪光。
一时之间, 他的一举一动都落入世人眼中。
民间对他有多推崇,官场便对他有多嫉恨。
他的出现打了那些人的脸面, 同时也叫原本想借科举走动关系的那些人, 皆失了一个机会。
他们自是不敢将这个帐算到裴怀身上,也不敢轻易招惹李萧寒, 枪打出头鸟, 叶默便成了众矢之的。
从他在翰林院入职的第一日开始, 他就能感受到周围同僚对他的排挤与不耐。
唯有陆渊,见到他时眉眼中是藏不住的兴奋,他是真的在为他高兴,且陆渊并不在意旁人的眼光,私底下他还对叶默眨眼道:“是你的存在让他们自卑了,还望你以后再接再厉。”
这俨然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语气,却让叶默感受到了来自陆渊的善意。
陆渊将叶默引进屋,饭菜还未上齐,两人便先开始下棋,想要了解一个人的心性作风,有时候通过棋盘便能看出。
陆渊落下一子,看出叶默颇有些局促,他便主动笑着道:“这旁边有家桂花糕,很是可口,你可想尝尝,我叫祝梨去买?”
叶默还是那样规矩客气,“不必麻烦了,谢谢。”
陆渊没再说话,而是将竹帘卷起,下意识又看了眼街对面。
他与李萧寒皆是惜才之人,去年二人在这间包厢用膳时,李萧寒便看到了楼下卖字画的叶默,向来鲜少会留意这些的李萧寒,那日都没能忍住叫陆渊去看,便足以证明叶默的才华。
那日陆渊只是寥寥几眼,便顿时这人产生了兴趣,李萧寒走后,他便下楼寻去,看到叶默的诗词时,内心赞不绝口,这诗词不仅绝妙,且还透着文人独有的气质,字里行间大到家国情怀,小到一花一木,似乎都能让他的情绪通过文字得以舒展。
上一个让陆渊这样欣赏的人,还是李萧寒。
虽然他与李萧寒皆行为处事大相径庭,且对人生的规划截然不同,但两人皆是惜才之人,所以他们才能够成为多年的挚友。
这一想到李萧寒,陆渊便心烦,好巧不巧他正好听到楼下传来马车声。
李萧寒先从马车上下来,随后又转身去拉林月芽,她腿脚还未彻底痊愈,落地时向一侧偏了一下,李萧寒还顺手扶住她腰身,将她扶正。
陆渊看到这一幕,脸上的笑意僵了一瞬,便又抬手将竹帘放下。
叶默觉察出有些不对,问陆渊:“怎么了?”
陆渊无奈笑道:“没事儿,外面有东西刺眼,看得我眼睛难受。”
这永安街道上,能有什么东西刺到眼,叶默想不明白,但也不会去深究。
屋里一时安静下来,只剩下棋子落在棋盘上的声音。
李萧寒拉着林月芽走进清月楼,老板笑脸迎来,看到他们二人时,下意识就瞥了眼楼上陆渊的包厢。
李萧寒和陆渊之间的特殊传闻,已经到了整个上京无人不住的地步,碍于李萧寒的身份,无人敢明说,但背地里谁不多看他们两眼,如今连带着林月芽也被人打量。
清月楼往常生意便极好,尤其是饭点,包厢也是一间难求,必须要提前订好。
老板引二人上楼,赔笑道:“侯爷要的那间被陆大人前两日就已经定了,咱们特意留了旁边那间采光好的给您。”
李萧寒点了下头,略微回头扫了眼林月芽,见她低头小心翼翼地正在上台阶,便又收回目光继续朝上走。
路过陆渊那间包厢时,守在外面的祝梨看到李萧寒同林月芽一前一后走上楼,他心里再不满意,到底还是低头叫了一声:“侯爷。”
李萧寒也朝他点了下头。
林月芽过来时,同祝梨对视一眼,两人也互相含笑地点点头。
屋里正在认真下棋的两个人,自然是听到了外面祝梨唤的那声“侯爷”。
二人皆怔了一下。
陆渊先回过神来,他拿指节敲敲桌子,“该你了。”
叶默有些不好意思地回过神,他手中捏着白子,连忙看回棋盘。
陆渊反而笑了,“我这个人朋友不多,今日能约你出来,就是想结交你这个人,说实话,我很欣赏你,不光是那些诗词,你的文章我也拜读过,很有思想,与旁人不同。”
叶默一时愣住,这番话从未有人同他讲过,便是私塾的那些人,在看到他的文章时,也只是敷衍的夸上两句,然而此刻陆渊的说话时,语气真诚,不含任何恭维,也绝无一丝敷衍。
“行了,”陆渊故意蹙眉道,“你若是再不落子,我便当你认输了。”
屋外李萧寒忽然停下脚步,他回头看向林月芽,见她笑着童年祝梨点头,随后目光从祝梨身后的门上扫过时,刻意停留了一瞬。
毫不起眼的动作,落入李萧寒眼中,就不怎么舒服了。
两人进屋开始,李萧寒脸色就有些微沉。
林月芽低头喝茶,没有察觉出来,到点菜的时候,林月芽才疑惑地抬眼看他。
说好要带她吃糖醋鱼,怎么点了六七样都是麻辣口的。

哑后 第63节
小二也觉得奇怪,匆忙看了眼林月芽,忍不住多了句嘴,“可要点两样清口的?”
李萧寒呷了口茶,慢悠悠道:“不用,汤也做成酸辣的。”
林月芽蹙眉,心知李萧寒是故意的,可她又不解李萧寒为何要这样做,便只是睁着一双大眼睛望着他。
待小二退出去,林月芽才问他:没有糖醋鱼吗?
李萧寒挑眉看她,“我何时说要带你吃糖醋鱼了?”
他今早不是说了么?
林月芽回想了一下,又好像没有说,李萧寒似乎只是说要带她来,并没有说一定会吃糖醋鱼。
林月芽神色微黯,垂着眼不在看他。
可即便今早他没说,她记得陆渊在云腾院给她号脉那日,李萧寒是亲口说了的。
罢了,他就不是个正常人,她不该期待的,白白让她馋了一上午。
见她这副模样,李萧寒没有想象中的好受,反而心头更加烦乱,他语气冰冷生硬道:“我是怕你吃鱼的时候被刺卡死。”
李萧寒也不知自己到底怎么了,明知道陆渊不会和林月芽做什么逾矩之事,可他就是心里不舒服,特别不舒服,便是一连数月毫无线索的案子,都从未让他这般不舒服过。
周遭的气压越来越低。
很快,红红绿绿的饭菜摆了一桌。
林月芽最近偶尔还是会咳嗽,吃不得这样刺激的东西,再加上她也的确存了些同李萧寒叫劲儿的心思,便只是低头吃碗里的饭,一样菜都没有夹过。
李萧寒如何看不出来,她叫他不舒服了,那她也别想舒服。
他夹起一个被辣油浸泡通红的肉块儿,特意探身放进林月芽碗中。
林月芽顿了一下,也没看他,直接将肉块儿从碗里夹出,放到面前的空盘子里,且还将被辣油染红的那部分白饭也剥了出来。
李萧寒深吸一口气,冷冷对她道:“夹回去。”
林月芽摇摇头,继续吃着自己的饭。
李萧寒知道,她这是在无声的抵抗,且还是带着挑衅的抵抗。
李萧寒骨子里从不肯接受这样的挑衅。
他将筷子搁下,以清茶漱口,随后掏出帕子轻轻擦拭唇角,最后起身来到林月芽身后。
林月芽心如擂鼓,面上还在强装镇定的继续埋头扒饭。
李萧寒俯身靠在她耳旁,漆黑的眸子深不见底,“吃下去。”
林月芽指尖微微颤抖,她终于停下动作,将碗筷放在桌上,抬起头看向李萧寒。
她此刻的颤抖不光是害怕,更是因为气愤。
李萧寒目光透着寒意,他拿起林月芽的筷子,将那块儿肉夹起,递到林月芽唇边,冷冷道:“张嘴。”
林月芽抿着唇,眼眶逐渐泛红,最终还是恐惧压过了气愤,她将那块肉吃了下去。
可随即便大声咳了起来。
她咳嗽的声音穿过那道薄薄的墙壁,传到了陆渊耳中。
陆渊太熟悉林月芽的咳嗽声了,在栾山那三月中,他给林月芽治哑疾的时候,她便会时常咳嗽。
陆渊的筷子一顿,忽地没了胃口。
叶默不解地看着他。
陆渊叹了一声,心不在焉地摇起手中折扇,“叶兄,你可有心仪的人?”
叶默愣了一瞬,眸中分明闪过一丝异样的情绪,可他最终还是摇了摇头。
陆渊明白了,叶默不是没有,而是不愿意说。
陆渊再次叹气,这刚拿起茶盏,便又听到隔壁传来的咳嗽声。
他蹙起眉头,手中折扇摇晃的频率明显加块,那股莫名的火气有些压不住了,他问叶默:“可吃好了?”
叶默搁下筷子,拿出帕子擦唇角,陆渊瞥了眼那帕子,不由称赞道:“你这帕子上的花纹很独特啊。”
“是位友人相赠的。”叶默笑了一下,将帕子小心翼翼折好,又放回了原处。
随后他又从身上掏出荷包,陆渊忙道:“我来我来,今日是我约的你,这怎么能叫你出呢,你若是出了,便是看不起我了。”
叶默愣了愣,最后笑着将荷包又装了回去。
陆渊脸上也带着笑意,不由又赞道:“你那小荷包也很精致啊。”
叶默浅浅一笑。
今日他笑的多半是配合,这样从心底露出的笑容却很是少见,陆渊看得出来,“也是那位友人相赠的?”
叶默唇角的笑意还在,只是眼神里多了一丝古怪的情绪,他点了下头。
陆渊不打算再问,起身与叶默道:“永安侯好像就在隔壁,我去与他打声招呼,你可要一同前往?”
叶默有些犹豫,毕竟他和永安侯并不相熟,晌午去探望长公主的时候,虽是永安侯亲自送他上的马车,可那一路两人几乎一句话都没有说过,他能感受到永安侯的疏离。
永安候身份尊贵,天之骄子,或许是因为他出身低微,不屑与他深交,又或许永安侯原本就是那样一个性子冷淡的人。
他从前也听说过关于永安候的一些传闻。
想到这儿,他又不由看了一眼陆渊。
可若是永安侯知道他也在旁边,却没有同陆渊一道去问候,会不会又觉得他刻意回避,这又似乎不太妥当。
自从叶默入了官场,这些礼数还有规矩便叫他时常为难。
陆渊看出他的难色,便不等他回答,直接上前道:“走吧,我带你一道过去,便是打个招呼就走,没事儿的。”
叶默这边正要点头,便听陆渊忽然朗声笑道:“你该不是怕日后我俩的传言里也多你一个吧?”
这三人往那儿一站,也的确养眼,日后要真生出这样的传言也不算稀奇。
叶默没想到陆渊能够如此直白,直白到他一时都没能忍住,跟着陆渊一起轻笑出声来。
“行,那便一道去吧。”
作者有话说:
要是来得及,9点应该还有一章。
——————
前10
——————
感谢在2022-05-04 14:55:54~2022-05-05 18:58:4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
冬易雪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小白只爱纸片人 5瓶;
紫琳紫辰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五十四章
林月芽的第一声咳嗽, 是被那辣油呛的,第二声是李萧寒递去茶水时,她喝得着急, 又被茶水呛到了。
李萧寒见她咳得直流眼泪,忽然就不气了, 甚至有些后悔,原本就是带她出来高兴的,怎就将人弄成了这副模样。
李萧寒替她顺着后背, 待林月芽呼吸恢复顺畅, 他这又倒了杯茶给她,叮嘱她仔细些。
可他看到林月芽竟然斜楞了他一眼,便又板着脸道:“连喝茶都能呛到, 你还能做出什么蠢事是我想不到的?”
那可多了去了,比如和他虚与委蛇便是最大的蠢事。
林月芽没去接那茶盏,她那帕子摸了两下唇角的水痕,起身道:侯爷我吃好了。
不识好歹。
李萧寒将茶盏顺手就往盘子里一扔, 茶水溅出,林月芽慌忙向后退开, 一时又气愤地看他。
李萧寒全当没看见,朝门外走去。
待他将门打开, 林月芽才跟了上来。
陆渊和叶默站在门外,夏河正打算向里面传话, 就听到身后的门被推开。
陆渊“诶”了一声, 将手中折扇收住,“这不是巧了么?”
李萧寒愣了一下, 随后又看向站在陆渊身后的叶默, 还是同早晨那样一副清肃谨慎的样子, 他对李萧寒颔首恭敬地道:“侯爷。”
他这一声不大也不小,刚够传进林月芽耳中。
这个声音实在太过熟悉。
林月芽登时愣住。
李萧寒自然没有察觉到身后之人的反应,他也朝叶墨点头示意,这才又看回陆渊。
两人从前隔三差五便会见面,有时候是商讨公事,有时候是闲来无事随便聚聚,自从那次在云腾院陆渊替林月芽诊过脉之后,二人便一直没有见过面了。
便是陆渊隔几日还会去永安侯府替长公主行针,两人也似乎像是刻意避开,一次也没有碰到过。
旁人还当他们是因为传言,刻意疏远,只有他们自己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
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李萧寒便是知道陆渊在隔壁,也没有想过他会主动寻过来。
陆渊还是从前那副洒脱模样,学着叶默那样,叫了一声,“侯爷。”
李萧寒看他,陆渊从前很少这样称呼他,便是当着旁人的面也不会。
陆渊避开他眼神,看向身后垂着头不敢上前的那道身影,故意道:“原来侯爷不是一个人啊。”
这下林月芽不能再躲,她上前两步来到李萧寒身后,冲外面的人微微屈腿,却不曾抬过头。

哑后 第64节
李萧寒略微侧过半步,将林月芽彻底隐在身后,肃声道:“今日带着家眷,不便与二位相谈。”
“家眷吗?”陆渊故作疑惑,“原来林姑娘是侯爷的家眷啊。”
一个通房就能称为家眷吗?
陆渊蹙眉,夏河愣住,而站在最后的叶墨,双拳不知不觉收紧。
林月芽也心里咯噔一下,不理解为何李萧寒要这样说。
李萧寒也没有留意,竟就这样脱口而出了。
便是说了也无妨,林月芽本就是他的人。
陆渊眼神绕过他,看向后面的林月芽,“林姑娘,你可还安好?”
陆渊也是后来才知道林月芽不姓木,他没有怪她,同李萧寒这样的人周旋,是应该谨慎,甚至要谨慎到事无巨细才行。
林月芽还是不敢抬眼,她只是点点头,没有其他反应。
可她这副模样一点也没有让人觉得安好。
李萧寒彻底沉下脸,陆渊却无半分怕他的模样。
气氛越来越古怪,惹得楼下堂食的人都纷纷扬起脸朝上面看,祝梨反应快,直接绕到陆渊和叶墨的身后,黑着脸望着楼下的人,那些人一看这架势,赶紧就低下头不敢再看,这听又听不清,看又不敢看,实在心里憋的难受。
李萧寒冷眼看着陆渊,陆渊也回看着他,两人默不作声,似是暗暗较劲儿。
而身后叶默的目光一直落在林月芽身上。
他想要她抬头,想要看看近半年未见的人可否真的安好,甚至还想着从她的神情中看出什么。
终于,林月芽没忍住悄悄抬了眼皮。
与她眸光对上的刹那,两人皆是一怔。
叶默的双拳更加紧握,手背上的青筋依稀可见。
家眷……
叶默强迫自己移开目光,他怕他控制不住表露出什么情绪来。
这半年中,他在永安街的那条小巷里等过她无数次,便是殿试的前一日,他也在里面等了她将近两个时辰。
任职的第一日,他顶着一身疲惫,在黄昏中再次来到那条小巷,夜幕降临时,他刻意从永安侯府的门前经过,他想问一问,不求别的,只想知道她如今是否安稳。
最后他还是没敢开口,侯府规矩森严,万一他的开口给她带来不好的后果,他定会自责死。
然而叶默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再次见面会是在此处,她成了永安侯的……
家眷。
这怎么可能?
叶默还是没有控制住,心情极为复杂地又看她一眼。
林月芽的目光也未曾离开,见他又看过来,林月芽扯出一个笑容,冲他快速地点了下头,随后立即将眼眸垂下,不敢再与他对视。
这个笑容带着苦涩,她的眸子也分明含着湿意。
叶默深吸一口气,将目光移到李萧寒身上,只是与之前的恭敬不同,这当中含着一丝不可察觉的其他情绪。
这边陆渊率先打破沉默,他再次绕开李萧寒,问身后的林月芽,“我方才听到这边的咳嗽声,莫不是林姑娘身子不适?”
李萧寒不客气道:“无妨的,不劳你费心。”
陆渊笑道:“这怎么说呢,当初还是侯爷叫我去给林姑娘诊脉的,既是经过我手的病人,自然我得负责。”
李萧寒彻底失了耐性,他转身一把拉住林月芽的手,语气冷冷地对面前挡着路的陆渊道:“让路。”
陆渊嗤了一声,侧身避开,对着李萧寒和林月芽离去的身影,语气也凉了下来,“林姑娘心里郁结,侯爷切莫忘了。”
李萧寒顿住脚步,回头看他。
陆渊又立刻露出笑脸,“萧寒兄慢走,回头有空,你我再聚,到时候好好切磋两盘棋,如何?”
李萧寒道:“好,明日便可。”
临走时,他又瞥了眼一直站在陆渊身后的叶默,此时叶默眸中的情绪已然不在,他冲他恭敬地点头示意。
直到李萧寒拉着林月芽走出清月楼,陆渊才收起笑容,对叶默道:“若不想惹火上身,今日的事便不要传出去半句,至于那女子的事,不要问。”
叶默自是点头应下,便是不问,他也听得出来,月芽是不情愿的。
回去的马车上,李萧寒一直阴沉着脸,林月芽脸色也好不到哪里去,她一想到叶墨方才看她的眼神,也不知怎地心口堵得难受。
随着马车的摇晃,她不由回想起她同叶默最后一次见面的场景,还有临别前,他对她说的那句,“那好,我等你。”
林月芽心情沉闷极了,甚至眼睛开始发酸,她用力做了几个呼吸,强迫自己不再想那些过往。
马车很快就停在了侯府门前,李萧寒原本已经快步走上了侯府门前的石阶,回头看到林月芽笨手笨脚提着裙子艰难下车的模样,便又折返回来一把将她从上面拉下来。
林月芽趔趄一下似乎是扭到了脚,她吃痛皱眉,李萧寒明明心也跟着揪了一下,却依旧板着张脸道:“下个马车都下不来,你还能做什么?”
若不是他忽然拉她,她怎么会下不来,就是慢一些而已,况且也不至于扭到脚。
林月芽此刻实在没有心情再同李萧寒演戏,她没好气的去甩他手,李萧寒愈发握得用力,最后连拉带拽将人拖进了府里。
林月芽一路踉跄,好几次都踩到了裙摆上险些摔倒,她咬着下唇硬是将眼泪憋住没有落下。
两人一上长廊,李萧寒便直接将她横抱到身前,大步朝春和堂的方向走去,一路上的丫鬟仆役看到纷纷垂眸避开。
春和堂这边,季嬷嬷放心不下,一直守在春和堂的廊口,她远远看见李萧寒抱着人大步往这边走,连忙冲院里喊了碧喜和小桃,随后立即迎了上去。
待走近,季嬷嬷才发觉两人脸色都不对,她小心翼翼地跟在李萧寒身侧,询问道:“侯爷,姑娘这是怎么了?”
林月芽原本是能忍住的,可一见到季嬷嬷,满肚子的委屈顷刻而出,她抽泣着将头瞥到一边,瞬间泪如雨下。
李萧寒脸上寒霜更重。
碧喜和小桃也从屋里出来,看到李萧寒的脸色,一时没敢上前。
小桃反应快,见李萧寒快走到主屋门前,便赶忙过去将门打开,准备进去拉凳子的时候,却被李萧寒冷声叫住:“你们出去。”
三人互看一眼,只好都守在门外。
林月芽想起彬县那次,李萧寒就是这样将她抱进净房的,随后故意将她扔在地上,疼得她腰身好似要裂开。
林月芽心里一横,纤长的手臂如两条小蛇,紧紧缠在李萧寒脖子上。
李萧寒睨了她一眼,一时心里又气又笑,他走到床边,冷声道:“松开。”
林月芽见是到了床上,这才将手松开。
李萧寒也没扔她,而是将她慢慢放下,接着就去脱她鞋袜。
林月芽忙要抽回脚,却被李萧寒一把抓住,他看她时眸子带着警告,“再动一下试试?”
林月芽咬住唇,默不作声地掉着泪珠子,也不敢随意再动了。
她的脚只是略微扭了一下,算不得严重,李萧寒帮她轻轻揉转了几圈,最后又将鞋袜给她穿上。
“哭得这样凶,我还当你是脚扭断了。”起身时李萧寒道,“又蠢又矫情。”
林月芽豁出去了,她实在不想再忍,抬袖将眼泪抹掉,望着眼前高大的将窗外日光几乎全部遮掉的李萧寒,一字一句尽可能清晰地表达:侯爷既然这般看不上奴婢,不如就将奴婢放了?
背光中的李萧寒,神色晦暗不明,只听他淡淡地说道:“继续。”
林月芽索性就直接道:奴婢又蠢又笨,又不能讨侯爷开心,奴婢实在不知,侯爷为何要留着奴婢,气了自己不说,还总是折腾奴婢!
她这一身的伤痛,哪个不是因为他。
林月芽说完以后,觉得身心顿时畅快不已。
可等了片刻,没得到任何回应。
屋里静得可怕。
林月芽有些心慌,她眯着眼去看李萧寒,想要看清楚他的神情。
然而李萧寒忽然抬手,林月芽下意识合上眼向后缩。
李萧寒的手停在半空中,许久后,才缓缓开口:“你以为我会打你?”
他那样疯,有什么事是做不出来的。
林月芽慢慢睁开眼,原本想像从前一样违心地摇头,可随后她一想,今日都说这么多了,也不怕更诚实些,便梗着脖子点头道:侯爷总是欺负奴婢。
她的下巴忽然被李萧寒捏住。
“你今日不对劲儿,是因为陆渊么?”
林月芽惊愣,随后立即摇头否定。
李萧寒轻轻用指腹在她下巴上揉搓着,“栾山那三月,他是何如待你的?”
作者有话说:
林月芽:我打算摆烂了!
——————
前10!最近要是有时间会尽量加更!
——————
第五十五章
林月芽顿时惊住, 白皙的小脸更加苍白,她装作听不懂李萧寒在说什么的样子,摇了摇头。
李萧寒冷笑道, “你口中救治你的郎中,正是陆渊, 你觉得我会猜不出来?”
见林月芽想否定,却又不知该如何开口的模样,李萧寒讥讽道:“你真当我是老张后院的猪么?”
便是头猪, 也看得出。
林月芽紧张地抓着身旁的床单, 垂眼不敢再去看他,方才那股要和李萧寒较劲儿的气势也瞬间没了大半。
李萧寒将她下巴松开,理了理衣袖, 顺势坐在林月芽身侧,似乎是真的很感兴趣,又眯着眼问她:“你同陆渊一起时,也会这样?”
林月芽摇摇头。
李萧寒又问:“那你说说, 你们每日都会做什么?”

哑后 第65节
林月芽看了李萧寒一眼,还是垂眼不回答。
李萧寒审人的时候, 有绝对的耐心,可不知为何, 一面对林月芽时,那份耐心便很容易丧失。
他深吸一口气, 再度开口:“是做了什么不能让我知道的事, 为何不回答?”
林月芽抬头看向李萧寒,气恼地开口:陆渊是我的救命恩人, 侯爷不要这样污蔑他!
这个反应李萧寒不意外, 他望着林月芽, 又道:“所以呢,你们都会做什么?”
林月芽又将嘴闭上,目光也落在了别处,就是不说,她怕她哪句没说对,给陆渊惹了麻烦,李萧寒这个人做什么事她都不会意外。
她的心思真太容易猜了,李萧寒便是想装糊涂都装不了。
他蹭地一下起身,走到桌旁倒了盏茶,拿起来准备喝的时候,又忽然停下动作转身对林月芽道:“你真以为我会因为你和陆渊反目?你究竟是高看自己,还是低看了我?”
又这样出言贬低她。
林月芽被他这样一激,刚消下去的火气顿时又冒了上来。
她也不知道今日到底怎么了,很容易控制不住情绪,便是现在,轻而易举因为李萧寒一句话,她就忍不住想发脾气。
李萧寒一边喝着茶,一边看着她。
林月芽扬起下巴,冲他道:既然侯爷知道了,奴婢就直说了。
李萧寒抬了下手,让她说。
林月芽坦率道:陆渊如君子,侯爷如……
“如什么?”李萧寒将茶盏端在手中,声音略微发沉。
林月芽一时哑然,其实她也不知道该用什么来形容李萧寒,总不能是疯狗吧……
李萧寒见她忽然不说话,便知道她脑子里没想什么好词,他将茶盏放下,走到林月芽身前,又将她下巴捏起,声音平静到令人毛骨悚然,“你觉得我是什么?”
林月芽闭嘴不说,便是再气再急,她也知道有些话是不能说的,李萧寒一定会生气,他要是真的生起气来,被折腾的还是她。
李萧寒再问一遍:“你今日说了这么多,不差这一句,说吧,你觉得的我是什么?”
还真有人着急挨骂。
林月芽别过脸,就是不说。
李萧寒忽然俯身将她紧紧抿住的两瓣唇含住。
林月芽愣了一瞬,还未来及做反应,就见李萧寒翻身而上,直接将她推倒在床榻上。
他舌尖没有费太多力气,就钻进了她的口中。
林月芽的挣扎在李萧寒面前不值一提,他一掌就能捏住她两只手腕,另一只手,已经趁她不注意时溜进了裙摆里。
这哪里是人的行为,前一秒还在笑她不自量力,后一面就将她压在身下,这是畜生的行径。
林月芽气不过,狠狠咬了一口,血腥味顿时在二人口中蔓延。
李萧寒蹙眉撑起身子,看着眼前双眼都气得通红的林月芽,不可以思议道:“林月芽,你是疯狗么?”
林月芽也直接道:我是疯狗,那侯爷亲一条狗做什么?
李萧寒冷笑一声,片刻后才低头对她道:“因为我也是疯狗。”
林月芽彻底哑然。
李萧寒说完,直接俯下身开始吻她,他气息越来越粗重,动作比之前还要强硬。
林月芽这次说什么也要将他推开,整个身子来回扭捏不说,还手脚并用。
若不是怕伤到林月芽,便是两个她也从李萧寒手中挣脱不了。
一时间床上乱作一团,也不知到底是怎么回事,就听一声闷响,林月芽的额角重重地撞在了李萧寒脸颊上。
林月芽痛得脑袋发懵,李萧寒脸颊红了不说,且上面的肉还在隐隐发颤。
两人都在此刻停了下来。
李萧寒面色阴沉地松开林月芽胳膊,翻身下床,临走时冷冷地丢下一句:“我看你是想喝老张那药了。”
林月芽愣了一下,随后委屈地抓起被子大哭起来。
李萧寒一出去,季嬷嬷和碧喜就跑了进来,看到床榻上一片狼藉,林月芽抱着被子大哭不止,两人互看一眼,最后还是季嬷嬷慢慢上前,坐到林月芽身旁,在她身后轻轻摩挲。
很快小桃端着一碗冰块进来,她拿帕子将冰块包住,季嬷嬷接过帕子,对林月芽道:“姑娘,起来让嬷嬷看看,是哪里碰到了?”
林月芽又哭了几声,这才抬起头来,她额角红了一块,眉眼和鼻尖也红红的,唇角还沾着李萧寒的血迹,看得直叫人心疼。
碧喜忍不住跺脚道:“侯爷怎么回事,怎么又对姑娘下手!”
碧喜还当是李萧寒打了林月芽,季嬷嬷也是这样认为的,只有小桃蹙起眉头一脸困惑,“侯爷以前打过姑娘?”
碧喜没好气地点头道:“姑娘的腿就是侯爷打断的!”
林月芽哭得筋疲力尽,木怔怔地抬眼冲碧喜摇头:腿不是侯爷打的。
“啊?”碧喜愣住,“那是谁,夏河动得手?”
林月芽又摇头:是我自己骑马摔的。
碧喜沉默了一瞬,随后气道:“你这腿不是侯爷打的,那你头上的伤,嘴角的血呢?”
这……
林月芽总不能和他们说,是李萧寒嘴里的血吧,她说不出口,索性不说了。
这落在三人眼里,便是默认是李萧寒干的。
季嬷嬷拿着包了冰块的帕子敷在林月芽额角上,挨上去的时候,林月芽蹙了下眉头。
季嬷嬷叹气,让碧喜和小桃先下去。
林月芽接过帕子,自己敷着,季嬷嬷起身帮她倒水,见她这会儿情绪缓和些,才开口问她:“到底是怎么了,不是说带你去清月楼么,怎么搞成这副模样回来?”
不提还好,一提起清月楼,林月芽顿时又觉得委屈起来,她哽咽了两下,将今日在清月楼发生的事简单道出。
季嬷嬷也惊讶不已,没想到林月芽竟能在清月楼遇到叶默。
她忽然想到什么,拉住林月芽着急道:“侯爷可知道你和叶默的那些事?”
林月芽嗔怪地看了季嬷嬷一眼。
季嬷嬷也反应过来不该这样问,这样问倒显得林月芽和叶默真的做过什么似的。
她作势在嘴上拍了两下,随后又问:“那侯爷知道你和叶默认识么?”
林月芽摇摇头。
季嬷嬷松了口气,点头道:“切莫要侯爷知道了。”
见林月芽垂眸不出声,季嬷嬷叹了口气,又道:“叶默那孩子我知道,是个安分守矩的,如今前途大好,你可是因为这个,心里难受?”
季嬷嬷这番话说得不算隐晦,却也没有那样直白,叶默对林月芽的心思,季嬷嬷一直都知道,林月芽一开始不知,半年前和叶默最后一次见面时,她才知道。
“那好,我等你。”
叶默的这句话再次出现在她脑中。
若是那日她没有成为李萧寒的解药,也许她会有个不一样的未来,也许那个未来里,会有叶默的影子。
可如今这些已成过往,现在想这些没有丝毫用处。
林月芽抹了把眼泪,长长呼出一口浊气。
季嬷嬷是怕她心有不甘,做出什么傻事来。
其实她已经在做傻事了,倒不光是因为叶默,还有这半年来对李萧寒积压的情绪,单是一两件事,都不至于如此。
此刻渐渐平静下来,林月芽便有些后悔,可垂眸看到身下凌乱的裙摆时,林月芽的悔意顷刻消散。
她没有高看自己,也没有低看李萧寒。
只是她清楚的知道一点,不管你是否喜爱一个人,你都不该这样待她。
林月芽咕咚咕咚灌下两杯水,这一日她太过疲乏,此刻一点力气都没有了,她软软地靠在床头。
季嬷嬷忍不住又来劝她,让她好好和侯爷一起,林月芽实在听不下去,便让季嬷嬷回去休息,叫小桃进来。
她知道若是碧喜过来了,肯定又要当着她面骂李萧寒,她现在是一点也不想提起李萧寒。
小桃是个机灵的,她知道什么时候该说话,什么时候不该说话。
就如现在,她帮林月芽打水洗漱时,一句废话也没有。
见林月芽一脸疲惫,打算歇下,小桃问道:“晚膳前叫姑娘起来?”
林月芽摆摆手,躺在床上。她好累,就想好好睡一觉。
小桃没再说什么,帮她将驱蚊的香点上,又将床帐放下,林月芽忽然想起什么,拉了一下小桃。
小桃扭过脸来看她。
林月芽指了指额头,慢慢道:你怎么知道我头碰伤了?
小桃道:“侯爷出去的时候说的,让奴婢取冰进来给姑娘敷一敷。”
林月芽点点头,转身冲着床里侧,轻不可闻地叹了一声。
也不知睡了多久,林月芽听到院外几人说话的声音,迷迷瞪瞪睁开眼。
此时屋外已经暗下,林月芽摇了摇床头的铃铛,碧喜应声推门进来。
“姑娘醒了?”
林月芽撩开床帐,起身道:什么时辰了?
“戌时。”碧喜上前挂床帐,“小桃说姑娘不让叫晚膳。”
林月芽当时是没有胃口,可睡这一觉起来,便又觉得饿极了。
碧喜笑道:“就知道姑娘起来会饿,小桃已经去给姑娘热菜了,一会儿就能吃。”
林月芽点点头,起身去净房洗脸。
出来时又问:方才院里说什么呢?
碧喜拉下脸道:“春萝姐姐来了,送了一堆纸笔,说侯爷要姑娘练字静心,他……”
林月芽问:他什么?

哑后 第66节
碧喜没好气道:“侯爷他晚上要过来检查。”
碧喜以为白日里二人闹成那样,侯爷这半月估摸都不会来春和堂了,却没想他晚上就要过来。
碧喜忍不住小声嘀咕道:“这不是折腾人么……”
见林月芽咬着唇不说话,碧喜又低声道:“姑娘别急,一会儿先用膳,等吃饱了咱们再练字。”
林月芽愣了片刻,忽然冲她一笑:我不练。
碧喜愣住,“那侯爷……”
林月芽没有去接碧喜递来的帕子,而是甩了甩手上的水珠,一脸轻松道:什么侯爷,李萧寒是疯狗,他自己承认的。
碧喜一时惊愣,蹙眉望着笑容甜美的林月芽,她暗暗猜想,一定是林月芽刚才口型太快,她看错了,不然林月芽怎么可能说侯爷是疯狗?
一定是她看错了,一定的……
夏日里屋中闷热,天色一暗,院里反而最是凉快,林月芽用完晚膳,手里拿着一把大蒲扇,坐在藤椅上,吹着夜晚凉风,好不快活地前后摇晃着。
小桃在一旁讲起家乡的一些趣事,听得林月芽唇角弯弯。
季嬷嬷和碧喜便没那好兴致了,两人急得团团转。
碧喜拉拉季嬷嬷衣角,“嬷嬷,姑娘最听你的话,你快劝劝她,若是一个字都不写,一会儿侯爷来了可怎么办啊?”
季嬷嬷也没有办法,只得叹气道:“她要真听我的,还能闹到这个地步?”
两人嘀嘀咕咕一阵,最后还是季嬷嬷开口劝她,“姑娘,休息够了没?”
林月芽蹙了一下眉,冲季嬷嬷摇摇头。
季嬷嬷笑着哄道:“姑娘,碧喜进屋给你点灯,你好歹写上一两个字,侯爷来了便说天黑,姑娘眼睛难受,咱们白日里再练,如何?”
林月芽还是摇摇头,并示意小桃继续。
季嬷嬷是真的着急了,她抬手将藤椅稳住,弯腰贴到林月芽耳旁,用着只有两人才能听到的声音道:“姑娘,你还想不想离开侯府,若是想的话,不要和侯爷对着干。”
林月芽愣了一下,随后笑盈盈地冲季嬷嬷开口:嬷嬷,我想开了,无所谓的。
离不离开无所谓的。
季嬷嬷拉住林月芽的手,恳切劝她:“月芽,想想以后。”
林月芽点头认真道:想了,所以才无所谓。
李萧寒进来的时候,小桃正在给林月芽唱曲,是一首极为简单的童谣,林月芽听得无比认真,就好像下一瞬她也能跟着一起唱似的。
小桃是背对着外面的,所以并没有看到李萧寒走进院里,而林月芽是正对着院门的,在李萧寒第一脚踏进来的时候,她就看见了,可她装作没看到,笑着冲小桃鼓掌,让她再来一遍。
小桃乐呵呵地喝了口水,准备再来一遍时,忽然听到身后的脚步声,她立即回头,见是李萧寒,连忙行礼。
屋里季嬷嬷和碧喜早就做好了准备,笔墨纸砚铺得齐整,灯也点的通明。
听到外面行礼的声音,两人一前一后从屋里出来,出来时,季嬷嬷还装模作样地冲林月芽喊:“姑娘,灯够亮了,这会儿再练眼睛就不会疼了!”
碧喜跟着应和。
说完,他们又假装才看到李萧寒,连忙行礼。
李萧寒的目光直直落在林月芽身上。
季嬷嬷这才反应过来,林月芽还在那藤椅上歪着。
她拿胳膊肘碰了一下碧喜,两人又赶忙过去扶林月芽。
碧喜喊道:“诶呀姑娘,你腿脚有伤可千万要仔细着,奴婢扶你起来行礼。”
林月芽板着脸被碧喜硬拉起来,不冷不淡冲李萧寒行了一礼。
黑夜中李萧寒的张脸冷得吓人,他大步朝屋里走去,看到桌面上白纸上一滴墨水都没有,也没扬声斥责,而是直接坐了下去。
夏河手里提着朝服,仔细地挂进柜中。
林月芽慢吞吞跟进来,瞥了眼正在喝茶的李萧寒,摇了摇手中蒲扇。
李萧寒将屋中人挥退,这才抬眼将林月芽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
“你手里拿的是什么?”
林月芽道:葵树蒲扇,季嬷嬷的。
“你觉得我会不认识蒲扇?”李萧寒蹙眉道,“你的团扇哪去了,拿这东西像什么样子?”
这哪里是林月芽该用的东西,他记得林月芽前几日还拿过一把玉炳的团扇,是李老夫人送她的。
林月芽却笑着道:蒲扇叶子大,凉快,奴婢就喜欢蒲扇。
什么人配什么扇,她从小用的就是蒲扇,比那团扇不知好用多少。
李萧寒合眼长出一口气,抬手敲了敲身旁的白纸,“为何不练字?”
林月芽如实道:不想练。
李萧寒沉声道:“让你习字是害你?”
林月芽抿唇,不打算回答。
李萧寒耐下性子道:“你可曾想过,若是能提笔写字,你与人交流会方便许多。”
林月芽点点头,可一开口,又将李萧寒气个半死:不必,我不喜欢与陌生人交流。
至于和她相熟的这几个人,交流起来又不费劲儿。
李萧寒声音又冷了几分,“你的意思,你永远只和这几个人说话?”
林月芽当真点头。
李萧寒起身,走到林月芽面前停下,许久后,他才开口:“不管你是否存心与我置气,这字总归也是要练的。”
林月芽仰起头,在看到李萧寒脸颊上的红肿时,眸中闪过一丝异样的情绪,可随后她恢复神色,态度坚决地道:侯爷不要在我这里浪费时间了,奴婢不会练字的。
李萧寒将手背在身后,两个拳头瞬间握住,“林月芽。”
他念她名字的时候,几乎是咬着牙根念的。
林月芽不怕是假,可她就是豁出去了,便直接道:奴婢身份卑微,琴棋书画样样不通,侯爷若是不悦,便去找何表姑娘,她们什么都会。
“你想我去找她们?”李萧寒阴沉着脸。
林月芽点头。
又是一沉默,李萧寒倏然抬手,林月芽纹丝未动,只是睫毛轻微地颤动了几下。
很好,连怕都不知道怕了,怪不得敢这样和他说话。
李萧寒将手放在她额角上,用力一点。
林月芽痛得一连退开好几步,眼泪不受控制地流了下来,她恶狠狠地瞪着李萧寒。
李萧寒见她这副模样,那张冷冰冰的脸忽然浮出一丝笑意,“林月芽,我对你是不是太好了?”
这笑容再配这样的话,竟然林月芽觉出些许诡异。
李萧寒不给她再说那些狗嘴里吐不出象牙的话,转身朝外走去。
很快夏河又进屋将柜子里的朝服提走。
林月芽坐回床榻,大口喘着粗气。
虽然每一句话都让她害怕,可真的等她说出来后,又会觉得无比畅快。
这半年来,她活得像是死了一般,只有方才,她才觉得,她是林月芽,她是活生生的林月芽。
活着的感觉真好。
林月芽倒在床上,无声地大笑起来。
第二日散朝的时候,叶默快步跟上李萧寒,主动与他攀谈。
“侯爷脸上是怎么了?”
李萧寒淡道:“练功不慎所致。”
说完,他停下脚步看向叶默,“你可懂的武艺?”
叶默颇有些尴尬地摇头道:“不懂。”
李萧寒略微沉吟,叶默的诗词还是文章,他也曾读过,的确是有过人的才华,只可惜他性子冷淡,不喜欢四处结交。
想了想,李萧寒还是出言提点道:“下月初宫里会办马球赛,届时整个上京的达官显贵都会去看。”
说完,李萧寒转身大步离开。
叶默在原地微怔,很快就明白过来,文章诗词皆是有偏好的,有人喜欢豪放的,有人喜欢婉约的,而马球赛不同,能进球就会赢得掌声。
周围传来几人低笑的声音,叶默便是不听不看,也知道他们在说什么。
“自不量力,还想去巴结永安侯,这不是碰了一鼻子会嘛!”
叶默没有理会,他后背挺直如苍松,步伐丝毫未乱的朝宫外走去。
午膳时,李萧寒去了一趟清月楼,昨日他同陆渊说好的。
二人见面时,陆渊也盯着他的脸看了又看,他哄骗别人的话陆渊是不会信的,所以李萧寒干脆没说,直接坐下与陆渊下棋。
第一盘陆渊输了,他笑了笑,没有说话,直接就开第二盘。
第二盘场面异常焦灼,最后竟是陆渊险胜。
“萧寒,不是只有你会隐藏自己的实力,我若是真的与你相差甚远,怕是也入不得你的眼吧?”
第一盘陆渊之所以会输得那样快,便是在观察李萧寒的路数。
李萧寒看着他,片刻后才问:“真元,你到底想说什么?”
陆渊摇着扇子,语气是前所未有的认真,“你可否是真心待林姑娘?”
李萧寒沉声反问:“你觉得呢?”
陆渊太了解李萧寒了,若他从未遇见过林月芽,此刻他可以很肯定的回答,李萧寒对那个小通房是动了心的,可偏偏他认得了林月芽,又知晓这当中的诸多事。
想了许久,陆渊望着李萧寒道:“萧寒,我心中你亦是君子,待我你尚且可以如此,为何待她不能?”
李萧寒到最后离开时也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他不是不想说,而是不知道。

哑后 第67节
回到侯府,李萧寒现在云腾院歇了一会儿,才去春和堂。
林月芽正在屋里绣东西,见李萧寒进来,下意识就要起身行礼,这刚一站起来,便又想到了什么,漫不经心地朝前两步,敷衍行礼。
李萧寒将屋中人挥退,也没和她多说,坐在她身旁,看她继续低头做绣活。
不一会儿夏河端着一碗药进来。
李萧寒接过药,舀了一勺放在唇边轻轻吹了吹,递到林月芽面前。
林月芽警惕地看着他,没敢张嘴。
李萧寒眉眼冰冷,唇角却微微勾起,“怎么,天不怕,地不怕,老张的药却将你吓住了?”
林月芽蹭地一下站起身,气愤地冲李萧寒道:你无耻,你卑劣,你疯狗……
作者有话说:
林月芽:摆烂第一日,爽。
——————
前十喔!
我的老腰啊,今天可是二合一!
——————
感谢在2022-05-05 22:22:11~2022-05-06 16:59:0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西兰花是花、宝宝爱自己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五十六章
林月芽气愤至极, 整个脸颊气得通红,她瞪着一双圆眼,就差指着李萧寒鼻子尖骂了。
所有的污言秽语顷刻而出, 便是林月芽从前只听过却说不出口的那些话,也像是倒豆子似的噼里啪啦直往外落。
骂到激动时, 她顺手抓起桌上做绣活时用的剪刀,举到胸前,宛然一幅李萧寒要是强迫她, 她就要同他拼命的架势。
这若是放在以前, 李萧寒定会怒火中烧,将这碗药浇到她头上都是轻饶。
然而此刻,李萧寒看到林月芽这副气急败坏, 拼命耍横的模样时,他竟生不出厌恶,反而想笑。
原来兔子惹急了是真的会咬人,那个向来唯唯诺诺的林月芽, 惹急了竟也是这般泼辣模样。
泼辣的女子李萧寒见过不少,许多犯重罪的家眷被抓时, 哭爹喊娘指天捶地,李萧寒每每看到这场面, 都会忍不住蹙眉,立即就叫人将他们拖走。
可林月芽的泼辣与他们不同, 她这不是骨子里带的, 李萧寒的眼睛多毒,一眼就看出林月芽心里有多虚, 眼前的模样不过是硬装的罢了。
李萧寒当真垂眸低笑起来。
他还有脸笑?
林月芽自小在乡间长大, 什么样的人都见过, 可是像李萧寒这般没脸没皮的,她可是头一次见。
林月芽骂完了,拿着剪刀尖冲着李萧寒比划道:你笑什么?
李萧寒收了笑意,也不想再与她闹,毕竟这药还是得趁热喝下。
李萧寒又换上了往常那般清冷的模样,冲林月芽道:“你就是拿十把剪刀,也伤不了我一丝一毫,还不快放下,若是伤到自己不是犯蠢么?”
林月芽现在最不想听到的就是“蠢”这个字,她已经记不得李萧寒拿这个字说过她多少次,以至于一听到这个字,她心里的火气就蹭蹭直冒。
见她僵在那儿,不肯乖乖听话,李萧寒索性站起身,端着药碗朝过走。
林月芽慌忙又退了两步,最后身子贴在红木柜上,实在无处可避。
李萧寒站在她面前,一把将剪刀从她手中抽出,“张嘴。”
他声音平静,但还是能让林月芽听出有些不耐烦的情绪。
林月芽双唇紧闭,将头瞥向一旁。
李萧寒倒是真想将她嘴巴掰开,直接将药灌进去,可看着碗里的药,他忽然想起陆渊问他的话。
“为何她不可以?”
便是个犯人,李萧寒都有足够的耐心,可为何偏偏对林月芽没有。
李萧寒望着眼前正在憋眼泪的林月芽,语气又忽然温了下来,“这是陆渊开的药,说喝了能治你的咳疾。”
林月芽怔了怔,回过头来狐疑地盯着李萧寒看。
见她不信,李萧寒颇有些无奈,“需要我喝一口试毒么?”
林月芽没有否定,小鹿似的眼睛就这样一直盯着他看。
李萧寒当着她的面,舀了一勺放到口中,待咽下去后,便又舀了一勺递去林月芽唇边。
林月芽面上的警惕少了几分,可依旧闭着嘴没有要喝的意思。
“怎么,林姑娘是想看本候有没有毒发的反应,再来决定喝不喝?”李萧寒面露讥讽。
林月芽白了他一眼,没有接话,但意思便是这个意思。
李萧寒冷笑一声,将勺子转身丢到桌面上,林月芽被吓了一跳,以为他打算直接灌她,下意识就缩了脖子,将两只手挡在面前。
李萧寒一手握住她手腕,一手端起药碗喝了一大口,却是没咽下去,他含着那药汤,直接朝林月芽唇上吻。
林月芽愣了一瞬,很快便开始挣扎,那药汤顺着两人的嘴角流出,可便是如此,林月芽也尝到了药的味道。
李萧寒低头看到身上的缟色长衫留下了一片汤药的痕迹,立即沉了脸色,这边刚准备开口责她,却见她忽然露出两朵浅浅的梨涡。
这是林月芽这两日以来,第一次发自内心的冲他笑。
她的样貌算不得倾国倾城,可偏这精致的五官配在一起,让人看了便还想再看,尤其是这双眼,笑的时候弯弯的就如她的名字一般,像是夜色中明亮的月牙。
李萧寒怔神之际,林月芽笑着将他手中的药碗接过,捧起来大口喝了起来。
林月芽喝完,她将碗放到桌上,拿帕子在唇上擦。
李萧寒跟着她回到桌旁,问道:“不怕了?”
林月芽笑着摇头:不怕,这是陆渊的药。
她在栾山上喝了将近三个月,这个味道太过熟悉了,她认得出来,陆渊的药从来都不会苦口,只是口感略微有些发涩。
知道陆渊的药能让林月芽这样开心,李萧寒忽然心里发堵,便忍不住道:“老张的药配着陆渊的药,不知道喝完会是什么效果。”
林月芽握着帕子的手不由缩紧,可看到李萧寒的神情时,便知道又被他逗弄了。
林月芽没好气地冲他道:侯爷不是也喝了么,有什么效果等等便知。
李萧寒没有说话,只是睨了她一眼,随后走到窗旁,将窗子落下,又来到门前,将纱帐撩开,拉上门。
屋里暗了些许,林月芽有些不安地看着李萧寒,待他回过身来,她才开口:你要干什么?
李萧寒没有回答,他开始解自己的腰带,夏日炎热,李萧寒外衫下面只有一件极为轻薄的里衣,此刻他将外衫脱去,里衣下紧实的胸膛若隐若现。
林月芽心里直骂李萧寒不要脸,这才刚过晌午,他怎么就动了那样的心思。
她眼神不受控制似地落在李萧寒身上,他每日都会抽时间练功,又在吃食上极为克制,胸膛硬的如同石头,腹部那小方块儿便是用来洗衣服都不成问题,此刻屋里闷热,他身上出了一层薄薄的汗,那轻薄的里衣就贴附在他身上。
林月芽莫名脑中出现了一些不该有的画面,她立即移开目光,暗暗骂都是李萧寒将她带坏了。
李萧寒看了一眼脸颊绯红的林月芽,没有继续脱下去,而是直接走到柜子前,将柜门拉开。
“你这里可有我换洗的衣物?”
林月芽这才反应过来,原是她想多了,方才两人喝那药时,李萧寒和她的衣服都沾了汤药。
林月芽摇摇头:让夏河去云腾院给侯爷取吧。
“还知道我是侯爷?”李萧寒将柜门合上,不冷不淡地讽刺道,“我还当你早就忘了我是侯爷。”
林月芽莫名有些心虚,可一看到李萧寒,她就还是没忍住呛道:奴婢忘了谁也不会忘了侯爷。
李萧寒眸光微动,他将林月芽的手握紧,又一下将她拽入怀中,“别闹了。”
林月芽在他怀中挣扎,李萧寒却越抱越紧,最后干脆将她直接抱起,放在桌上,随后又一把将桌上的东西全部推到地上。
屋里叮呤咣啷一阵作响。
院外几人面面相觑,碧喜担忧地小声嘀咕道:“莫不是又要打姑娘了?”
小桃疑惑道:“不会吧,没有听到别的动静啊?”
碧喜一到这个时候,就想起小桃是李萧寒指给林月的人,便也带着生了小桃的气,“你忘了咱们姑娘没法说话了?便是挨打了,她也叫不出声!”
小桃看了眼气呼呼的碧喜,没有再说话,但她心里始终不相信侯爷会打姑娘。
待两个时辰后,快要到午膳的时间,里面终于传来了李萧寒沙哑又低沉的声音。
碧喜和小桃一进去,彻底傻了眼,主子们在净房,屋里却是一片狼藉,每一样东西几乎都不在它原本该在的地方,便是说屋里遭了贼,他们都信。
可随后闻到那些暧昧不清的味道时,两人互看一眼,立即低头做事。
净房里,林月芽脸上潮红未退,她身上披着李萧寒的里衣,软软的靠在椅子上看李萧寒给桶里放水。
“你今日不一样。”李萧寒放水的时候,忍不住又看向她。
林月芽下巴微扬,她想开了,反正那事是躲不过的,与其她拼命抵抗未果,让李萧寒得了便宜独自快活,倒不如让她也舒舒服服的。
反正出力的人也不是她。
往常她总是忍着,生怕在难以自控的时候将李萧寒伤到,可今日她彻底放松下来,李萧寒肩头和身后背她抓了好几道印子,像是故意报复似的,她在他的脖子上也留了几处红痕。
这样热的天,李萧寒在外人面前又爱做出那般端正模样,看他这几日如何穿衣,热他一脖子疹子才好。
林月芽想到这儿,不由勾了唇角。
净房里氤氲的水汽下,她的笑容更加令人沉陷,李萧寒咽了口唾沫,又想要了。
一直过了晚膳的点,两人才穿戴整齐的坐在饭桌旁。
依旧是先得喝下一碗避子汤。
林月芽眉头都没皱一下,仰头一口喝光。

哑后 第68节
季嬷嬷心疼她,这东西寒凉,总这样喝会伤根底的,所以季嬷嬷总是想让林月芽劝李萧寒,不要日日宿在这里,林月芽不是没劝过,便是说了身子不爽利,李萧寒也不听,非要亲自看看才算数。
林月芽饿得狠了,喝完药连口都没有清,直接动筷子开始吃饭。
一旁帮忙盛饭的碧喜,在看到李萧寒脖子上的红痕,惊讶的和季嬷嬷互望一样,心底道:月芽这几日到底怎么了……
入夜后,李萧寒回了云腾院。
林月芽总算能松口气,她又坐在她的藤椅上晃悠,大蒲扇也不曾离手。
季嬷嬷在屋里整理东西,小桃和碧喜在院里陪她说话,大黄也来了。
它比全年整整胖了两圈,完全对得起这个名字,大黄也是个脑袋好用的,冬日里冷的时候,它知道跳上林月芽怀中睡觉,如今天热,它就扯得长长地趴在廊上吹风。
碧喜将今日听到的闲话说于林月芽听。
“郡主过几日便要回去了。”
林月芽愣了一下,疑惑地扭头看她。
碧喜小声道:“自打长公主受伤以后,便不待见郡主了,老夫人和侯爷也对她不管不顾,还留在咱们侯府做什么?”
季嬷嬷从屋里出来,听到碧喜说起郡主的事,便冲她摆了摆手,不让她再说什么。
裴莹盈是个什么脾气季嬷嬷心里清楚,她可不是个好惹的主,这次来上京一趟,若是就这样回去了,脸上肯定无光,万一裴莹盈心里不忿,做出什么事来该如何。
这府里,两个何有老夫人撑腰,至于林月芽……
季嬷嬷叹了声气,她一天要和侯爷置八百回气,保不齐哪一次真将人给气走了,偌大的永安侯府,还能有谁来护着她?
季嬷嬷将藤椅按住,坐到一旁小凳上,问林月芽:“姑娘这几日到底是怎么了,今日将侯爷弄成那个样子,你就不怕外面传你闲话?”
贱奴出身,魅惑家主,多难听的话都传得出来。
林月芽哪里想得到这么些,如今听季嬷嬷一说,才意识到这会让她和李萧寒的名声都不好,可转念一想,李萧寒名声如何关她什么事,而她的名声,在那个雨夜之后,就不重要了。
林月芽朝季嬷嬷没心没肺地笑了笑。
季嬷嬷实在对她没办法,这孩子怎么是这样一个性子,原先虽说怯懦,可到底是个踏实乖顺听得进去劝的人,可如今呢,胆子大了不少,脾气也越来越倔。
林月芽知道季嬷嬷在心里怪责她,她没有解释,只是仰头望向这一片星空。
夜里林月芽睡得正香,忽然听到身旁传来淅淅索索的声音,她一睁眼,迷迷糊糊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是李萧寒。
林月芽没想到这样晚了他还会过来,见她微微蹙眉,很快又迷迷瞪瞪昏睡过去,李萧寒无奈地扯了下唇角。
他也不想来的,可不知为何,躺在云腾院那张床上的时候,怎么也睡不着。
第二日两人是被碧喜的尖叫声惊醒的。
李萧寒叫了声夏河,起来就去摸床边挂着的剑,林月芽抓起被子挡在身前,很快夏河便在外面对李萧寒道:“回主子,是大黄出事了。”
碧喜原本出来准备去提早膳,结果刚一走到廊上,就看见大黄浑身血淋淋的朝它爬,地上淅淅沥沥都是血痕。
林月芽穿好衣服跑出来的时候,大黄呜咽地叫着。
李萧寒叫夏河快去请余大夫,便是给人看病的,瞧瞧猫也是可以的。
季嬷嬷和小桃也围了过来,小桃也喜爱大黄,前两日她和碧喜还帮大黄洗了个澡,大黄乖极了,泡在水里一点也没扑腾。
可转眼今日,大黄的尾巴不知遭了何人的毒手,被剪断了一截。
林月芽伸手要去抱大黄,李萧寒将她拉住,却没想林月芽回头看他时,脸上不知何时已经挂满泪痕。
李萧寒心里一紧,直接弯身将大黄抱在怀中。
“侯爷?”
旁边几人皆是一惊。
李萧寒面容肃冷地打了个响指,屋顶上倏然蹦下来一个人,将廊上的几个吓了一跳。
“去查。”
李萧寒说完,抱着大黄快步进屋。
林月芽直到这会儿才知道,原来这永安侯府里是有暗卫的,且这暗卫就在她的春和堂里。
只是眼下她来不及多想,跟着里李萧寒就跑进了屋。
习武之人擅长处理伤口,小桃从净房打来一盆温水,小心翼翼地帮大黄擦拭身上的血痕。
李萧寒身上向来会装着止血的药瓶,一时也顾不上去想能不能给大黄用,直接就洒在了大黄的伤口上。
大黄身上的伤口不多,血迹主要都是因为尾巴断裂所致。
很快,余大夫提着药箱走了进来。
这大黄他见过,前几日还顺手喂了块儿肉给它来着,小胖猫也不知道害怕,眯着眼还蹭了余大夫的腿。
余大夫赶忙将药箱搁下,仔细检查起来。
最后它开了一副药,猫的剂量同人不一样,必须用水稀释,分五次给大黄喝,这几日需要关在笼中静养,还要防止它舔舐伤口上的药粉。
大黄没有力气,这次关在笼中的时候一点也没有闹腾。
它时不时有气无力地冲林月芽的方向叫两声。
林月芽哭了一早上,眼睛都肿了,便是被李萧寒欺负的时候,也没有哭得这样惨过。
看到现在的大黄,她忍不住就想起小时候死在祖母手里的小梨花。
那个时候她护不住,如今她还是护不住,她可真没用,连个小猫都护不住。
林月芽一看到大黄哀戚戚地爬在那里呜咽,心里就像被人狠狠揪住不松手那样难受。
李萧寒送余大夫出去后,就一直没有回来。
对大黄动手的人根本没想隐藏,暗卫顺着血迹就能查出是何人所谓。
李萧寒此刻在百花园,裴莹盈站在他面前拿绣帕不住地抹泪哭诉,“表哥从前多护着莹盈,如今为了一只畜生,竟要来问莹盈的罪?”
李萧寒两手负在身后,不断转着拇指上的玉扳指,他没有说话,一双冷眼就这样看着裴莹盈。
裴莹盈将袖子撩起,白皙的胳膊上那道年久的伤疤就这样露了出来,她一时委屈得难以自抑,“不是我偏要和那小畜生过意不去,是我自小时候在侯府被那东西伤了之后,一见到就会害怕。”
裴莹盈以为,李萧寒在看到她胳膊上的疤痕时,便会心软,却没想他脸色阴沉得更加骇人。
“我、我本来是想将它赶走的,可它跳到我身上了,我那婢女手上没轻没重,便不留神伤了它,我知道,那是表哥的通房养的,表哥心疼得紧,可也不能因为她来治我的过吧?”
裴莹盈说到这儿,委屈的神色里夹杂着些许怨气。
忽然,她手腕被李萧寒握住,她心里咯噔一下,抬眼看到李萧寒的眸光无比森寒,裴莹盈顿时结巴起来,“表、表哥,你弄疼我了……”
李萧寒将手松开,像是无比嫌恶般拿出帕子,仔细擦着手指,他声音低沉,缓缓开口,“黑虎不会平白无故咬人。”
那黑虎是永安侯最喜爱的一只狼犬,面相凶恶,性子却是出了名的温顺,且还极为聪慧,它咬裴莹盈那日的晌午,李萧寒还和它一同玩过,那时候黑虎没有一丝异样。
也是后来黑虎咬住裴莹盈不松口时,李萧寒之所以没有用剑去刺黑虎,便是因为他舍不得黑虎受伤,所以那时候他只是一面命令黑虎松口,一面用徒手去推黑虎的嘴。
之后老侯爷赶来的时候,忍痛一剑刺死了黑虎。
当日处理完伤口,李萧寒就知道了黑虎咬人的原因,他带着看管黑虎的仆役去寻老侯爷,可老侯爷只是伤神地摆摆手,让他日后不要再提此事。
这么多年,黑虎的死依旧是李萧寒心里的一个痛,那也是他最喜爱的一只狼犬,它陪了他五年,每次李萧寒看书习剑困乏的时候,都会寻黑虎玩上一会儿。
自打这之后,老侯爷将府里的狼犬全部送走,侯府便也立下了不得饲养动物的规矩。
“是你欺打它在先,所以它才张口伤你。”
李萧寒终于说出了当年的实情。
裴莹盈登时愣住,六岁时发生的事情,她原本记不清多少,可偏那一日的事,她记得深刻。
她去找李萧寒,结果李萧寒的随从说他在读书,不能见她,裴莹盈在外面等了好久,李萧寒也没让她进去。
裴莹盈气呼呼地准备离开时,看到下人带着黑虎兴高采烈地走了进去。
裴莹盈听到院子里传来李萧寒同黑虎玩乐的声音,她当即便气得跺脚。
原来表哥不是没有时间,他是宁可和一条狗玩,也不愿意搭理她。
午膳过后,她让婢女假装有事支开仆役,她悄悄溜进了关着狼犬的院子,小小年纪的裴莹盈也不知道害怕,许是见过几次这些狼犬同人玩乐,并没有伤人的举动,便拿着小竹棍往笼子里面捅。
一边捅,一边骂那黑虎。
黑虎一开始还冲她摇尾巴,后来被惹急了,在笼子里来回乱撞,竟将笼门都撞开了,便是因为这样,黑虎才咬她胳膊。
裴莹盈一直以为,李萧寒那日是赶来护她的,可今日见他提及此事时的语气神情,裴莹盈忽然心里开始发凉,“我、我只是想逗逗它,我没有,表哥……”
“父亲让我不要再追究此事。”李萧寒擦完手,抬眼看向裴莹盈,“怎么办?”
“我现在不仅想要追究,且还有一笔新帐要找你算。”
明明今日闷热无比,此刻的裴莹盈却顿觉周身散着一股令人发颤的寒气,她张着嘴还想要辩解,可怎么也说不出话,甚至连看李萧寒都不敢。
等她再度抬眼时,李萧寒已经离去,只在地上留下了一条方才他擦手的帕子。
一个时辰后,裴莹盈被迫坐上了回封地的马车。
这件事长公主也知道了,她捂住心口叹了一声,什么也没说。
李老夫人听到的时候,正在和两个何打叶子戏。
她垂眸笑了笑,吩咐王嬷嬷将门关上,随后望着两个何道:“你俩不要心急,且再等等。”
两个何笑着点头。
李老夫人呷了口茶,将手里的叶子丢到桌上,挥退了两个何。
思忖片刻,她对王嬷嬷道:“去将余大夫叫来。”
李老夫人与余大夫太过相熟,熟到一见面,两人一句客套话都没有,她直接就道:“那丫头身子如何了?”
自打从别庄回来后,余大夫每隔几日便会给林月芽诊脉,他如实地回答:“也不知是何故,林姑娘的哑疾毒素散了大半,日后兴许开口说话不成问题。”
李老夫人蹙眉极深,最后长出一口气道:“到底是个福薄的。”
她顿了顿,沉下声又余大夫道:“务必要赶在她开口说话前。”
余大夫起身拱手。
作者有话说:
裴莹盈:回家的路上好害怕。
——————

哑后 第69节
前十喔。
——————
感谢在2022-05-06 16:59:03~2022-05-07 16:37:0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仙女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仙女:
南城笙歌、宝宝爱自己、啊啊啊啊啊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五十七章
林月芽哭了一整日, 直到大黄开始吃东西,摇摇晃晃能够站起来时,她的情绪才稍稍平复。
临睡前, 她又去碧喜房中看了看大黄,最后回去熄灯躺下, 李萧寒才回来。
便是他不开口,林月芽也猜得出这事是谁做的,季嬷嬷前几日就提醒过她, 让她最近不要在府里闲逛, 怕招惹了裴莹盈。
没想到堂堂一个郡主,竟然可以这样心狠手辣,连只小猫都不放过。
可这问题的根本在哪里, 就在她眼前,若不是李萧寒,裴莹盈怎么会记恨大黄。
李萧寒同裴莹盈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林月芽背过身,面对床里面, 明知道李萧寒就站在身后,她也没有起身行礼, 连看都懒得看。
她听到李萧寒长长地叹一声,随后是脱衣的声音, 再接着,他躺在她身后。
“月芽。”他出声叫她, 声音却与往日不同, 发闷。
林月芽还是不打算理他。
过了许久,林月芽都快要睡着的时候, 李萧寒终于开口:“儿时父亲养了一条狼犬, 第一次见它的时候, 他才同我手掌一样大……”
他将黑虎陪他时候的点点滴滴慢慢道出,讲到他会亲手给黑虎做肉干吃的时候,林月芽听到李萧寒笑了两声,这笑声的情绪里有从前记忆中的欢愉,也有如今的怅然无奈。
他继续说着,直到说到黑虎被老侯爷一剑刺穿,倒在血泊中,它黑亮的眼睛一只看他时,李萧寒忽然不出声了。
林月芽回头望他。
昏暗中,她看到李萧寒的眼角有一道长长的水痕。
那时的李萧寒觉得自己很没用,天之骄子如何,少年成名如何,连一条狗都护不住,在所有人都骂它该死的时候,他甚至不能替它辩驳。
林月芽从未见过李萧寒落泪,此刻他似乎像是换了一个人,这个人一点也不像李萧寒。
在林月芽眼中,李萧寒是块儿又硬又臭的石头,可此刻她看到了石头的缝隙里,有一处柔软。
林月芽心头莫名一紧,心爱的玩伴就死在自己面前,那种近乎撕心裂肺的疼痛感,她也曾体会过,当时她的小梨花就是被祖母打死的,就死在她面前,她什么都做不了。
林月芽暗暗叹气,便是她对李萧寒有再多的怨气,此刻也说不出口了。
她想宽慰他两句,却不知道如何做,便鬼使神差地抬起手,轻轻帮他拭去那道水痕,随后她又将胳膊搭在了他胸口上,身子也靠了过去。
李萧寒没有继续说下去,他握住林月芽的手,二人手指交叉,林月芽感受到他指尖在微微颤抖,手掌冰凉的好像这不是李萧寒,而是一具尸体。
林月芽不由又紧了紧手掌。
屋内慢慢静下,两人的呼吸越来越沉缓。
这些事李萧寒从未同任何人讲,可不知怎地,今日躺在这里的时候,他便忍不住想要说出来,如今说出来后,他心里埋藏许久的那个痛似乎是淡了些。
他看向旁边已经沉睡的人,抬手轻轻抚着她红肿的眼眶,自言自语似地道:“月芽,一直陪着我可好?”
偌大的侯府里,只有此处才能让他感到安心。
李萧寒在她额上落下一个吻,合上眼睡去。
一连数日,李萧寒都宿在春和堂,长公主彻底不管他,李老夫人从来不曾管过。
不仅如此,她还会时不时叫林月芽去松兰院坐坐,每次去都会让她带点好东西走,林月芽都不好意思了。
面对李萧寒时,林月芽还是会那样时不时和他耍横,李萧寒依旧是心里气得恨不能将她打一顿,面上却强忍着,偶尔出言讥讽两句,最后实在忍不下去,便将她直接压到床上。
她特意蓄甲,让碧喜将她的指甲修得又长又尖,有次她没留神,沐浴的时候还将自己脖子上划了一道。
李萧寒也没怪她,反而像是找到了什么新得乐趣,她越是在那个时候对他狠些,他越是来劲儿,他也不知道到底和那书上学了多少,每夜都要变着花样与她折腾。
有时候弄得她浑身痒得难受,他却迟迟不给,还要她开口说那些荤话。
林月芽才不说,她一开口就是骂他,李萧寒一气恼,就让她彻底钻入了云霄,最后累得两人都趴在被子上喘气。
李萧寒不喜被人近身伺候,从来不问外面要水,便是再累,也抱着林月芽去净房。
有时候林月芽彻底不动,就泡在浴桶里让李萧寒伺候她,每到这个时候,林月芽才觉得李萧寒有那么半分的顺眼。
然后待两人衣衫齐整的时候,李萧寒便又恢复了那副要死不活的冰冷模样。
林月芽也不再给他好脸色。
直到夏末,天气略微转凉的时候,李萧寒忽然对她道:“过几日有马球赛,我带你去看。”
林月芽摇头:我不去。
李萧寒已经习惯她这模样,冷着脸道:“不去也得去。”
宫里举办的马球赛,不是何人都能参加的,便是观看的人也都是高门大户。
第二日季嬷嬷听林月芽说起此事,也连连摇头。
“姑娘可去不得,如今外面的谣言都传疯了,到时候可不光是达官显贵,便是皇后同殿下都会到场,侯爷带你姑娘去算怎么回事。”
林月芽只是一个通房,说直白些,她是个奴婢,真要去的话,只能以奴婢的身份去身旁伺候。
季嬷嬷不想林月芽受那个罪,林月芽也不想,但若是李萧寒强行要带她,她其实也不能如何。
不过这段时日,她脸皮倒是真的厚了许多,不会动不动脸红,也不会动不动哭鼻子。
李萧寒不怕丢人,她怕什么。
是夜,即将进入云端的时候,李萧寒将头埋入她颈中,口齿已然不清,他低沉又沙哑地唤她:“月芽、月芽……”
林月芽虽然无语,可那呼吸声无比娇软撩人,每一声都让李萧寒酥了骨头。
李萧寒慢慢放下速度,抬起头咬住她耳垂,温热的气息不住往她耳朵里钻,“月芽……”
他这两日不知怎么了,一到这个时候就开始叫她名字。
林月芽微微蹙眉。
李萧寒能觉出她分神,便又立即将她的神魂撞了回来。
“月芽,”又是到了快接近云巅的时候,他再次缓缓而下,“不要离开我……”
林月芽忽地一怔,便是他发起了狠,也没能让她彻底回去,最后草草收场。
在净房的时候,李萧寒脸色阴沉,林月芽若有所思。
自打这一日之后,李萧寒连着好几日没来春和堂。
直到马球赛这日,李萧寒一大清早便来了。
他坐在一旁等林月芽梳妆,戴头饰的时候,季嬷嬷有些犯了难,她试探性地拿起一根金海棠步摇,又拿了一根普通样式的银簪,摆到李萧寒面前问道:“侯爷帮姑娘看看,这两个簪子哪个适合姑娘今日佩戴?”
李萧寒怎能听不出季嬷嬷的试探,他看了眼金簪步摇,随后敛神,还是指了指那根银簪,“这个。”
季嬷嬷心下了然,简单的给林月芽梳了个结鬟式,上面只有两根银簪,一朵碧色绢花,衣裙是牙白色长裙,上面点缀着绯色梅瓣暗纹。
这段时日林月芽似乎又长开了些,她身韵愈发诱人,原本那双清澈明亮的眸子,也逐渐添了一份妩媚,不过这份妩媚得细瞧,打眼一看,更多的还是最初的那片纯净。
就如碧喜时常念叨的那样,林月芽更适合淡妆,她皮肤底子原本就不算差,又生得白皙,只是略施粉黛,放进一群贵女中,也是最独特的存在。
她不是第一眼惊艳的样貌,却是细看之后,让人不由自主就能陷进去的那种。
这些时日,她懒散惯了,每日只是简单梳个发髻,发簪也是挑最不繁琐的样式,衣裙甚至都穿的如同个小丫头,有时候恍惚中,让人看到她还以为这里是西院,她还是那个每日洒扫院子的小婢女。
然而今日季嬷嬷细细将她收拾了一番,虽然已经敛了八分,但奈何她就是这样出挑。
收拾齐整后,季嬷嬷又将她腰上的带着略微松了松,若真是系得紧了,怕不得叫人惦记成什么样子。
小桃看了一眼,红着脸将目光移开。
碧喜直白,谁不喜欢看美丽的人啊,她一个劲儿看着林月芽笑,满心眼里都是夸赞她的话。
李萧寒听到季嬷嬷说好了,将手中的书合上,抬眼的瞬间,他就后悔了,他不想去马球赛了。
他匆忙收敛神色,大步朝外走去。
如今林月芽腿脚已好,除了不能快跑以外,走路已同常无异。
侯府门外停着两辆马车,今日李老夫人也要带两个何去凑热闹。
何家姐妹见到李萧寒带着林月芽出来,特地上前行了礼,这才款款地走上马车。
林月芽每次上下马车都会头疼,若是她穿着从前的衣裳,就是爬山头也不成问题,自从穿了这一层层长裙以后,行动起来便会麻烦不已。
李萧寒面无表情地将手臂递到她面前,林月芽一想起李萧寒那几次骂她蠢笨的模样,便一扬下巴,没有去扶,而是直接将这三层裙子抱起,三两下就上了马车。
李萧寒轻勾了下唇角,若是以前,他会骂她没有规矩,如今他倒是颇有些习惯,要真是规规矩矩的,便不是林月芽了。
李萧寒坐进马车,望着似乎还有些气在心头上的人,淡道:“心眼小。”
林月芽回过脸来笑着道:侯爷心眼大,那以后可不要再骂奴婢了。
李萧寒挑眉,“我何时骂你了?”
明明日日都要骂上两句,此刻便如同失忆了似的,林月芽懒得和他争辩,别过脸来不看他。
许久都未曾出府,林月芽撩开马车的帘子,向外看去。
车外的细风让她脸颊旁的发丝轻轻拂起,日光柔柔地铺在她面庞上,李萧寒就这样望着她,拇指上的扳指又开始慢慢转了起来。
她忽然勾起唇角,露出那两个浅浅的梨涡,李萧寒按住扳指,将手放在了她的腿面上。
林月芽的腿像是被灼了一样,她放下车帘,回头看他。
他的这个眼神林月芽太过熟悉,她蹙眉将他手移开,嗔了一眼:胡闹。
李萧寒却是笑了,他喉结微动,强迫自己收回目光,他换了一下坐姿,将长衫盖在腿面上,遮挡住念想。
马球赛设在皇城以东的一片校场中。

哑后 第70节
总共有三场比试,男女各一场,最后一场是混合。李萧寒只参加了第一场男子的比试。
永安侯府的马车到的时候,引起了不少瞩目。
如今坊间又有了新的传闻,今年的状元郎叶默样貌俊美无比,让陆渊心生仰慕,两人时常厮混在一处,至于可怜的永安侯,则被陆渊一脚踢开,伤心欲绝下,日日醉酒混在侯府的小通房屋里。
这传闻说得有鼻子有眼,尤其是众人看到林月芽从马车上下来的时候,立即就同身旁的人小声议论起来。
“就是那个小通房,模样生得可真好,当真和陆大人有几分相似!”
美丽的皮囊总是容易相似。
“再好有什么用,你看侯爷一下马车就开始寻陆大人的踪影。”
永安侯是个情种,到现在都没有忘掉陆渊。
“可怜呐,她不过是陆大人的赝品。”
于是乎,众人看林月芽的眼神从一开始的新奇,变成了同情。
“快看!那不是陆府的马车吗,呀,陆渊果然和叶默一起来的!”
啧啧啧,一会儿三人还都要上场,那场面可真是绝了,还打什么马球啊,直接打一架吧。
作者有话说:
前十喔!
——————
不用担心哦,裴莹盈最后不会好过。
——————
感谢在2022-05-07 16:37:09~2022-05-08 18:55:1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仙女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仙女:
阿九。 10瓶;
宝宝爱自己 6瓶;
西兰花是花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五十八章
李老夫人带着两个何, 被宫人引去女眷观赛的看台那边,林月芽今日以李萧寒婢女的身份来的,只得跟在他身后。
陆渊和叶默下了马车, 正好同他们走个迎面,陆渊扬了扬手中折扇, 叫了李萧寒一声,李萧寒朝他点示意,可随后陆渊的目光绕开他, 看向他身后一直低着脑袋的林月芽。
“林姑娘也来了。”
其实林月芽在方才下车的时候, 就看到了陆渊的马车,上面的那个“陆”字,她认得。
今日校场人多, 林月芽知道该多去避讳,便匆匆垂下头,没敢去看。
这会儿听到陆渊叫她,她才抬起眼对陆渊微微屈腿。
陆渊还想说什么, 李萧寒横过一步挡在林月芽面前,先开了口:“怎么来得这样晚, 还不抓紧进去热身?”
说着,他又同一旁的叶默点头示意。
“侯爷。”叶默对李萧寒向来都恭敬, 与他打招呼的时候,目光只是在林月芽身上匆忙扫过, 没有片刻停留。
陆渊笑着接话道:“侯爷都不着急热身, 我们着什么急?”
李萧寒也淡淡一笑,“我不必热身, 一会儿上场便是热身了。”
说完, 他敛了笑意, 带着林月芽朝校场那边去。
李萧寒还是这样嘴巴不饶人,陆渊无奈地耸了下肩,回头看向叶默,见他蹙着眉头,双拳也不知何时握住,还当他是紧张,就抬手在他胳膊上拍了两下,“按照最近训练的那样来,不必太过担忧。”
叶默点了下头,没说话。
四人再简单不过的一段交流,可是让看台那边的人操碎了心。
由于看台与门口停马车的地方有一段距离,这些人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却是能看清他们的神态表情。
见最后李萧寒冷着脸进去,陆渊回头安慰叶默,顿时忍不住遐想起来。
“永安侯当真是生气了,头也不回就走了。”
“可不是么,好歹同朝为官,他好像连句话都没和叶默说。”
“啧啧,好歹他和陆渊都这么多年了,这当中忽然横叉一个人来,搁谁谁能有好脸色?”
一时之间,众人似乎忘记了李萧寒从来都是这样一副冷清模样。
“快看!陆渊可真是一点都不避讳,当着这么多人面,直接就去对叶默上手了!”
其实这动作若是放在往常,那实在正常不过,可如今配上那段传言,似乎怎么看都带着一丝古怪。
“陆渊何时在意过这些,倒是我如今忽然觉得永安侯有些可怜了……”
被抛弃的那个永远都能得到人的垂怜。
李老夫人领着两个何过来,众人便立即换了话题,热议起待会儿马球赛上谁能拔得头筹。
江南不兴马球赛,两个何从未看过,这次是他们第一次观看,难免有些兴奋。
何凡柔将这校场扫了一圈,随后拿团扇遮着面,对一旁的何凡静道:“姐姐觉得今日头筹会是何人呢?”
何凡静也不知,摇头道:“我听说今日上场的都是一等一的高手,光小将军都来了好几个,京兆尹也在里面。”
李老夫人听到这儿,笑着冲她俩道:“这还用猜么,肯定是你们表哥。”
李老夫人对她孙儿有这个自信,她这话说得声音不算小,周围几个女眷都听到了,含笑着朝这边看来。
只是这笑容里还夹杂着一些别的情绪。
在比赛快要开始时,皇后和三皇子才到。
众人起身行礼,两人落座在最尊贵也是视野最好的高台上。
今日分红蓝两队,陆渊、叶默还有熊威都在红队,李萧寒在蓝队。
按照往年的规矩,叶默这样的初学者是没有资格上场的,奈何他顶着新科状元的名头,递去申报的帖子时,三皇子直接点头应允。
裴怀对叶默的欣赏是有目共睹的,明明现在他还只是一个翰林院修撰,裴怀在大殿上却时常点名要他说话。毕竟当初裴怀提出重查科举的时候,在朝堂上惹出不少争议,如今真的有这样一位干净清白的民间状元,裴怀定会保他用他。
明眼人已经察觉出来,只要裴怀执政,叶默往后的仕途便会更高更久。
所以最开始挤兑叶默的那一波人里,有些已经开始主动和他攀谈,但还是有一部分心高气傲的,依旧对他冷嘲热讽。
热身的时候,安国伯爵府的赵小公子,见叶默正和陆渊说话,便特意骑着马绕到两人身后,他自幼不爱读书,骑术却很是精湛,马球赛连续参加三年,每年都能进到不少好球。
今年他看到自己这队的名单上有叶默的名字,气得当场骂人。
他早就看叶默不顺眼了,原本去年要是礼部不出事,他爹便会想办法让他在科举中混个三甲进士,过几年将他引进官场也水到渠成。
可如今科举案一过,礼部上下换新,皆是裴怀的心腹,安国伯爵府早年的打点全部白费,这赵小公子不敢记恨裴怀和李萧寒,自然就将帐算在了叶默头上。
他唇上露出讥笑,拉起马缰,小腿一敲,他身下的马儿很是配合,立即就开始蹬蹄子,朝着二人身后扬起一阵灰尘。
陆渊拉着叶默匆忙忙避开,随后回头冷冷地望着赵小公子道:“都说赵小公子骑术了得,怎么连个马蹄子都管不住了?”
赵小公子同样不喜欢陆渊,可陆渊向来同李萧寒走得近,往年他会收敛,如今那传言里,陆渊已经和李萧寒闹掰,赵小公子便也不打算对他忍让。
不过陆家掌管太医院,陆渊的医术又远近闻名,谁能保证自家人没个伤病的时候,赵小公子想了想,还是觉得不能彻底和陆渊翻脸,便略带歉意的对陆渊道:“陆大人得罪了。”
说完,他扬着下巴低眼看叶默,“我这马儿通人性,平时可不会这样,可能是今日看到了那些上不了台面的东西,就忍不住……”
“陆渊!”熊威在那边热身,看到这边气氛不对,便立即骑马过来,他扬声将赵小公子的话打断,赵小公子回头看到是他,便没有继续说,临走的时候又瞪了叶默一眼。
熊威下马来到两人身前,望着赵小公子的背影斥道:“黄口小儿,当真是无法无天了,看我回头不收拾他。”
说完,他抬手在叶默肩头上重重拍了一下,道:“你今日要是进不了球,可枉费我这些日子的辛苦了!”
叶默蹙眉扫了眼肩头上熊威的手,很快又面色如常地同熊威说话。
他的球技和骑术,都是熊威教的,便是再不喜他这样的脾气,也是心存感激的。
随着一声铜锣的敲响,两边队伍总共二十人骑着高头大马来到场上。
林月芽的身份坐不到看台,便随着一众家仆在场的另一边等,她站的位置刚好就在红队这边的球门不远处。
几个相熟的仆从会在一起攀谈,祝梨也带着叶默的侍从,绕过几人寻到林月芽跟前。
“林姑娘!”祝梨难掩兴奋之情,将叶默的小侍从也介绍给林月芽,这小侍从今年才刚十四,名叫喜乐。
喜乐还特地强调,他的名字是叶默给取的,喜溢眉宇的喜,乐音鸣啼的乐,是夸他声音如同乐响。
喜乐……
林月芽略微顿了一下,随后笑着冲他们点头。
祝梨许久没见她,关切地问了几句她身体的情况,林月芽尽量用最简单易懂的动作和他们交流。
喜乐随了叶默的性子,话少,一直盯着林月芽看,时不时又拿眼睛去寻场上的叶默。
又是一阵有节奏的敲鼓声过后,马球赛正式开始。
赵小公子起身一跃,最先执球,他将球传给熊威,两人骑速飞快,互相传球配合,最后临近门前,蓝队一下追来四人,将那球又夺了回去。
赵小公子气得瞪了位置最后的叶默一眼,啐道:“看戏呢?”
眼看蓝队这边得了优势,可眨眼那球又丢了。
一来二回,过了许久,这头筹还未落下。
“这第一个球都焦灼成这样了,后面可得激烈成什么样?”小侍从终于开口说话,他担忧地看着自家公子。
叶默跟来跟去,到现在一下球都没有碰,也怪不得赵小公子越骂声越大。
林月芽起初还刻意避讳,只将目光落在李萧寒身上,后来随着场面的变化,她的目光也跟着来回移动,最后下意识就落在了叶默身上。
身旁传来祝梨安慰喜乐的声音,“你别这样担心,你家公子很厉害的,这才学了多久,都能骑得这样快了,若是寻常人,连上场的胆子都没有。”
虽说是如此,可喜乐还是紧张,他小拳头握得紧紧的,好几次叶默快要碰到球的时候,他都快要忘了呼吸。
林月芽也跟着紧张起来,她也是听了祝梨的话,才知道叶默是个新手。

哑后 第71节
其实打眼看去,叶默好像并没有露怯,他似乎是一边跟着人群,一边在细细观察,更像个局外人。
李萧寒也一样,明明实力强劲,却一直没有积极参与进去。
不过李萧寒倒是摸了好几次球,都是在蓝队这边眼看要防不住的时候,他才神出鬼没似的忽然出手,将球拦下。
眼看时间耗得差不多,李萧寒突然加快起速,从陆渊手上将球抢去,他飞快得执球朝红方球门的方向奔去,一路上甩躲开好几个红方的人。
他扬起胳膊,眼看就要挥球进门,熊威不知何时追了上来,二人眼神不可查觉地交流了一瞬,李萧寒的球便这样被熊威意外躲走。
看台上一阵惋惜。
李萧寒调转马头的时候,冲林月芽这边看了一眼,见她眼神落在别处,不由蹙了下眉头,随后又快速追过去。
熊威的这个球最后三绕两绕,绕到叶默面前,蓝队原本计划防他的那个人,早就跑去了别处,别说场上的队员,就是场下的众人也将叶默忘了。
叶默见球朝他过来,立即将球迎住,他此刻的位置虽然偏,可面前一时没有丝毫的阻挡,只要他挥动球杆,那球十有八九就能进。
众人瞬间屏气,就连看台上的裴怀也紧紧握住椅子两侧。
可就在这时,李萧寒的球杆横空而出,在众人以为叶默要痛失机会,球会被李萧寒截走的时候,叶默的球杆忽然一挑,球完好的跳过李萧寒的球杆,随后他用力一挥,夺得今日马球赛的头筹。
场面瞬间静下,连那敲锣的侍卫都不由愣住。
最后还是三皇子最先喊了一声,“好!”
众人这才回神,随着锣声一响,场边插上一面红旗,掌声雷鸣。
一时间场面热闹起来,就连方才骂过叶默的那几个,都忍不住一拥而上。
李萧寒静静地向高台看去,裴怀破有深意地冲他点了下头。
喜乐看到自家主子进球,激动地一手握住嘴,一手拉住祝梨的袖子,难以置信地颤声道:“公子进球了,进球了!”
祝梨笑道:“是啊,还是从侯爷手里进的,且是头筹呢!”
喜乐松开手,握住脸背过身,不住地拿袖子抹泪。
天知道他家公子没日没夜在马场练习的时候,受了多少白眼,多少次他都看不下去想去争执一二,都被公子拦了。
喜乐替他家公子憋屈,可又不敢随意惹事,只得和公子一样将苦水往肚子里吞。
林月芽不知这些,可方才她也全神贯注地看着场上,马球赛果真好看,场面上的一举一动都能牵动人的心,在看到李萧寒出现在叶默面前时,那一瞬间她竟然也想让叶默进球,不为其他,而是因她看到了听到看到那些人对叶默的不屑与讥讽,她能够感同身受。
这个球对于叶默来说太过重要。
兴许是受到了喜乐的感染,林月芽鼻头也开始发酸,她一时红了眼眶,也匆忙转过身去。
祝梨理解喜乐为何哭,可他不明白林月芽怎么也红了眼,就问她:“林姑娘你怎么了?”
林月芽强忍住心头的翻涌,她匀了几个呼吸,平复住情绪,再回身时,对祝梨指了指场上的沙子,又指指眼睛。
祝梨恍然大悟,“原来是沙尘进眼睛了,我就说么……”
叶默这一球是从李萧寒手中逃脱,不是随随便便捡漏得来的,赵小公子觉得哪里不对,可又说不上来,总之他们红队进球了,他也跟着众人一起高兴,暂且将对叶默的不瞒抛之脑后。
而接下来的比赛中,李萧寒没再给任何人机会,他一连进了四个球,每次进球,他都会朝林月芽那边看,他们的目光只一次短暂的进行交汇,其他时候,林月芽一直看向别处。
李萧寒一开始以为她是在看陆渊,直到有一次李萧寒进球,陆渊就在他身旁,而林月芽的目光却一直落在后方,李萧寒这才反应过来,林月芽是在看叶默。
叶默自打拔了头筹后,盯他的人便多了起来,兴许是得了自信,他在场面上跑动得也比之前多,他是在用脑子打球,总能寻到空挡扬长避短,几圈下来摸了好几次球,有几次也险些进门。
可到底比不得这些长期打马球的人,下半场的时候,叶默拿球被三个人围防,球一时传不出去,他一心急,不知怎地从马上摔落下来。
周围一片惊呼。
裴怀也坐不住了,他一脸忧色地起身向叶默坠马的方向张望。
这种比赛场边向来是有太医候着的,很快就有人上去传话,叶默只是腿脚受了轻伤,不算严重。
裴怀这才松了口气,又坐回椅上。
叶默被扶回场边,喜乐通红的一双小眼看着又要落泪,叶默反而还宽慰起他来。
喜乐年纪不大,又生得瘦瘦小小,他扶着叶默本就吃力,如今叶默还身着打马球的装束,这主仆二人好像随时都要倒下去。
祝梨见陆渊在场上一时半会儿不会有事,就过去帮忙,三人路过林月芽身侧的时候,一个小药瓶不知怎地滚到林月芽脚边。
林月芽原本没有留意,等三人已经走远,她才无意中瞥见脚边的药瓶。
林月芽将药瓶捡起,看向旁边一个婢女。
那婢女也不知是谁家的,她看林月芽的眼神里隐约带着一丝同情,“好像是叶修撰方才过路时落下的。”
小婢女只是多了句嘴,立即将目光放回场上,没有想要跑腿送一趟的意思。
林月芽想到叶默的伤,怕是待会儿到了帐子会着急上药。
林月芽犹豫片刻,看了眼正专注于马球赛的李萧寒,最后还是转身朝叶默方才离开的方向快步走去。
她就是去送个药,很快就回来,况且祝梨和喜乐也在。
拐了两个弯,林月芽看到一处背阴的角落里,熟悉的那个身影在树下望她。
迟疑了一下,她还是上前将药瓶递到叶默面前:他们呢?
许久未见,她一开口,他便依旧能明白她在说什么。
祝梨同喜乐被找个借口支去帐子里取东西,而这药瓶原本在他手里,他是刻意落在林月芽脚下的。
见叶默不出声,也不接药瓶,她心里没来由开始慌乱,她将药瓶又向前递了递,道:我还要着急回去,你将药拿好了,别、别弄掉了。
叶默“嗯”了一声,却依旧没有接药,他的目光一直落在林月芽身上,可林月芽始终低着头,不曾抬眼看他。
叶默朝她面前走了一步,丝毫看不出脚上有伤的模样,林月芽诧异抬眼。
终于和她四目交汇,叶默再也忍不住心中的情绪,“你绝非自愿,是他强迫你的。”
二人都清楚这个他是谁。
林月芽愣了一瞬,很快冲他摇头:叶大人不要这样说,伺候侯爷是我的福气,我仰慕他。
叶默不信,说话的语气都不由急了几分,“既然你仰慕他,为何还要我帮你卖绣品?”
一个陆渊就已经够了,她绝对不能再让叶默牵扯其中,林月芽睫毛微微颤抖,她收回目光,蹲下将药瓶放在地上,起身准备离开的时候,叶默忽然上前将她衣袖拉住。
“月芽,我可以帮你离开。”
作者有话说:
李萧寒:你俩是当我死了?
——————
前十
——————
感谢在2022-05-08 18:55:14~2022-05-09 16:19:2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西兰花是花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五十九章
林月芽慌忙甩开叶默的手, 她回过身来,又立即向后退了两步彻底和叶默拉开距离。
叶默的手停在空中,曾几何时, 她竟这样抗拒和他的触碰,最后一次在小巷里见面的时候, 她要回侯府,他追上去也是这样拉住她的。
那时的林月芽回过头来笑着同他说话,可如今不过短短半年, 一切好似物是人非, 林月芽眼里的慌乱就像一根针,扎在叶默心口上。
他愣在原地,看到林月芽四处张望, 一副怕被人看到的模样,这又叫他心里堵的难受,叶默眉眼微沉,目光落在林月芽的那双眸子上。
“你是不是觉得我帮不到你?”
“不用怕连累我, 从前我如何帮你,今后便如何帮你, 我不会给你添麻烦,你只需要相信我。”
叶默每说一句话, 林月芽的头便低垂几分,叶默看不到她神色, 只会更加着急, 最后,他实在忍不住向前靠近一步。
他声音温润如春日里的细雨, 轻轻点在往日的那段回忆里。
“因为是你, 所以才会信任啊。”叶默又上前一步, 他声音低沉沙哑地问她:“这句话是你亲口对我说的,月芽,你忘了么?”
回忆一旦被揭开,顷刻间往昔的所有情绪便瞬间涌出。
林月芽抬眼的时候,眸中的晶莹做不了假,便是她想欺他,告诉他她很好,她一点也不需要帮助,也在此刻开不了口,便是说了,也难以让眼前的人相信。
“月芽。”他唤她名字的时候,四周的一切仿佛静止,他们又回到了那条小巷。
他从身上掏出一个藏青色的荷包,上面绣着两个字“叶默”。
他缓缓将荷包打开,从里面取出几块儿碎银子,递到她面前,“你的绣品很多人喜欢,便是现在,还有人会问我,何时再去卖些?”
话音落下的瞬间,林月芽身子微微颤抖,再抬眼,她已满面泪痕。
这半年她经历太多,也不知从何时起,她似乎已经忘记了曾经的林月芽对生活怀揣着怎样的渴望,对自由又是如何的向往。
那个梳着双丫髻,一身简单轻便的衣裙,绣鞋上打着补丁的小姑娘,似乎就站在叶默身旁,笑着冲她点头说:月芽,和我们一起走吧!
她向她伸出手,等待着她的回应。
泪水让视线彻底模糊,林月芽轻轻抬起手,就在即将触碰到的刹那,身后忽然传来男人低沉冰冷的声音。
“你们在做什么?”
林月芽大脑“嗡”地一下,心神瞬间被拉回眼前,她顾不得其他,立即抬袖去抹眼泪。
叶默也迅速将手中的碎银与荷包握住,将手背在身后。
李萧寒走到林月芽身侧停下脚步,一双阴沉的眸子在二人身上不断流转。
林月芽头垂得极低,且又刻意偏向另一侧不让李萧寒看到她的神情。
叶默还是如之前那般,神色淡淡,恭敬却带着疏离。
“侯爷。”他对李萧寒拱手。随后从地上捡起药瓶,又对林月芽道,“都怪在下疏忽,劳累林姑娘跑一趟。”
叶默说完,转身打算离开,可李萧寒忽然开口将他叫住,“叶默。”
往常李萧寒会称他叶修撰,这是他第一次直接唤叶默的名字。

哑后 第72节
叶默停下脚步,面上依旧看不出情绪,回头道:“侯爷还有何事?”
李萧寒垂手将林月芽手紧紧握住,感受到她指尖的冰凉,李萧寒脸上的寒意又重了几分,他神色不明地望着叶默,片刻后忽然扬起唇角。
“月芽同我说过,这几年你帮她卖绣品很是辛苦。”
叶默登时愣住,他用力握住手心中的荷包,强迫自己不要去看林月芽,不管李萧寒说得是真还是假,他也不能耐给林月芽添不必要的麻烦。
现在的他,暂时还没有办法帮她。
叶默很快恢复神色,他没有承认,也没有否定,料想李萧寒还有后话,便彻底回过身,淡看着他。
在方才李萧寒说完那句话的时候,林月芽下意识就抬了下头,可随即她又将头垂下,什么也没说,只有隐隐发颤的指尖在告诉李萧寒,此刻的她有多么心虚。
“既然如此,”李萧寒缓缓开口,“便将方才那头筹作为谢礼,可还满意?”
叶默顿了一下,面上却没有太多惊讶。
他没有见过李萧寒打马球,只是听闻他水平极好,避开他的阻挡进球后,叶默还颇有些诧异,只是猜想会不会是运气使然,后来看到李萧寒不费吹灰之力连下数球时,叶默便心下了然。
这球应当是李萧寒故意让给他的,可他同李萧寒并无过多往来,能让他牺牲自己的名气,将这份殊荣拱手想让的,便只有可能是授意于三殿下裴怀了。
叶默对这件事不算惊讶,只是他没想到,李萧寒会当着林月芽的面说这件事,毕竟这也关乎到裴怀的名声,这件事说出来,他们三人都算不得光彩。
想到这儿,叶默克制不住扫了林月芽一眼。
林月芽始终垂着头,不让任何人看她的神情。
叶默淡然一笑,再次对李萧寒恭敬拱手,“侯爷的心意叶默领了,往后不必这样客气。”
“往后?”李萧寒眉梢微挑,他似笑非笑地看着叶默,缓缓道,“自然不会。”
林月芽指尖不由一紧,李萧寒将她手松开,抬手拦住她的腰,与她一同朝回走去。
待二人身影彻底消失在眼前,叶默面容上的淡漠终于消散,他蹙眉望着前方,眸中是藏不住的赍恨。
回去的路上,林月芽一句话也没有说,她此刻眼泪已经擦干,就这样被李萧寒揽在怀中,直到听到场边传来的声音时,李萧寒才将她松开。
李萧寒今日只参加了第一场马球赛,此刻已经结束,以李萧寒为首的蓝方最终获得胜利。
林月芽继续在场边等着,李萧寒被宫人引去高台领赏赐,待彻底忙完,他当着一众人的面,拉着林月芽朝校场外去了。
两人坐在回府的马车上,林月芽依旧那副垂眼低头的模样。
林月芽心情不好,可以说是糟糕透了,她从未在李萧寒面前说过她和叶默的过往,却不知为何竟被李萧寒看出来了。
她索性想,知道便知道,她同叶默清白端正,便是他去查,也查不到什么。
“今日我进了几个球?”
原本以为李萧寒开口会问关于叶默的事,林月芽已经做好要和他较劲的准备,可没想到,他第一句话问的是马球赛的事。
林月芽略微思忖,她还在场边的时候,李萧寒约摸进了七个球,后来她去送药,李萧寒有没有再进球便不得知了。
最后,她犹犹豫豫地用手指比划了一个“七”。
李萧寒冷笑了一下,的确是七个,在他看到林月芽不在场边的时候,心里担心,便一个球都没有进。
他自嘲地笑了笑,又问道:“叶默呢,他进了几个?”
这还用问么,林月芽看了一眼他,道:一个。
李萧寒合眼长出了一口气,睁开眼时,他握住林月芽的手,望着那细长白皙的指节,慢慢道:“是啊,我进了那样多的球,却未让你多看一样,他不过只进了一个,你的眼睛却始终落在他的身上,你说,我该如何做?”
林月芽张了张口,想要解释什么,可对上李萧寒那略带落寞的眸子,一时心口发堵,竟莫名生出一丝愧疚。
不过很快,那丝愧疚便被气愤取代。
李萧寒拉着她的手,将她一把拉倒在怀中,随后压唇而上。
马车因为他的动作而摇晃了一下,很快又恢复如常。
林月芽此刻没有这样的心思,她连忙去推李萧寒,可越推,他力气越大,最后干脆直接将她抱起,放在腿面上,一张大手在两人身前,紧紧锁住林月芽的两根细腕,而另一只手则环在她腰后。
如以往那样,李萧寒最是知道如何让林月芽放松下来,身上的人终于不在抵抗,面上泛着潮红,气息也变得绵软轻颤。
李萧寒这才停下来,他直直地看着怀中的人,低声问:“你喜欢他?”
林月芽怔了一下,很快摇头:我对他心怀感激,从未有那种想法。
李萧寒将林月芽的手腕松开,一面说着,一面又用手将她裙摆撩开。“叫你心怀感激的人可真多,一个陆渊,一个叶默,可还有谁?”
林月芽知道他想做什么,她惊慌地拿手推他:没有谁,侯爷不要这样。
“既是不喜欢他,为何见了他要哭?”李萧寒手上的力道极大,三两下就钻了进去,林月芽被迫颤了一下,马车又在这时忽然颠簸,她怕掉下去,下意识就抬手揽在他脖子。
“你方才见他的时候,哭什么?”
李萧寒又问了一遍,且带着些许怨气,手上也加重力道。
“可是觉得跟了我委屈?”
林月芽弓着身子摇头,气息也跟着马车晃动:侯爷,我没有,我没有哭……
“若当真觉得委屈,我放了你便是。”
李萧寒说着,停下动作,林月芽还伏在他肩头喘气,却也不得不起身看他。
“生个孩子,我放你走。”
作者有话说:
0点还有一章
——————
前十喔
——————
第六十章
林月芽还在惊愣之时, 李萧寒唇角露出一抹意味不明的笑,随后又恢复动作,且比之前还要撩拨。
他根本不给林月芽任何反应的时间, 就这样将书中学到的那些全部用在此刻。
他向来擅长学习,能够举一反三, 根据林月芽的反应,又不断做出适合她的调整,最后林月芽所有的力气都像是耗尽了一般, 整个身子瘫软在他怀中。
李萧寒从她腰间抽出绣帕, 细细擦拭着手指上的黏腻。
“你若愿意,今晚开始我便让余大夫停了避子汤,你若不愿意, ”李萧寒斜看着她,“日后若是再让我看到你同叶默一起……”
“我便杀了他。”
林月芽心头猛然一紧。
李萧寒语气平淡,可眼神不见丝毫玩笑的意味,林月芽知道他小气, 以为他最多是在官场上给叶默使绊子,却没想过他竟然会动杀心。
见李萧寒狭长的眼眸一直眯着望她, “你若是不信……”
林月芽信,就是因为太过相信, 所以她只得将不知不觉紧握的双拳渐渐松开。
忽然扬起下巴就在李萧寒唇上轻啄了一下,随后很快离开, 她望着怔住的李萧寒, 唇角微微扬起:侯爷醋了。
一双精致小巧的梨涡渐深,那梨涡里似乎藏着醉人的酒酿, 让人只着一眼, 便起了醉意。
李萧寒还未说出的那些狠话, 竟一时说不出口了。
林月芽轻柔地捧起他的脸颊,仔细端看着这张脸俊美无比的面容,她承认,很多次两人欢好时,她看到这张脸都会忍不住失神。
林月芽用那时失神的眸光望着他,直到感受到身下的异样,她才垂眸将他好看的下巴衔住。
李萧寒明显颤一下,可随后他立即压住林月芽那张开始不安分的手,闷声道:“要下车了。”
果然,他话音一落,马车便停了下来。
回到春和堂,李萧寒将门窗合上,抱着林月芽走进净房。
今日马球赛他出了一身汗,便是再忍受不住,他也不想因身上的汗味坏了兴致。
讲究得不行。
最后他实在忍不住,连身上的皂荚液还未冲洗干净,直接就将人抱进了浴桶中。
过了午膳的时间,两人还在屋里,没有任何要用膳的意思。
小桃和碧喜提着食盒,站在院里的廊上,再次无奈地摇头。
碧喜小声叹道:“听说打马球很费体力,怎么侯爷打完回来,还能折腾成这个样子,他就一点也不知道累么?”
到底是相处了一段时间,小桃也逐渐熟悉碧喜的性子,她知道碧喜说话直白,可没想到能直白成这个样子,她红着脸飞快地看了眼碧喜,提醒道:“快别说了,一会儿让季嬷嬷听见又该怪你乱说话。”
碧喜却不以为意地继续啧啧,“其实这也怪不得侯爷,就咱们姑娘那样的身段模样,我要是侯爷,我也恨不得天天和姑娘腻歪在一处去。”
小桃劝不住碧喜,索性提着食盒走了,碧喜看她走,赶忙将她叫住,将食盒递到她手中,“我去端避子汤,若是回来他们还没折腾完,温菜的时候顺便也给那汤温上。”
一想起避子汤,碧喜就不由耷拉下脸来。
她之前还不懂,后来听季嬷嬷说了才知道,原来这避子汤是不能多服的,若喝得多了,会伤身子,以后怕是很难再怀上子嗣。
便是念着这一点,侯爷也不该总这样折腾姑娘,这样看来,侯爷心里还是不怎么在意姑娘。
男人,没一个好东西。
碧喜骂骂咧咧取回避子汤,果然,两人还在屋里折腾。
直到日头逐渐下落,眼看就要到晚膳的时间,李萧寒才终于将林月芽放过。
他抱着她走出净房,将她放在床上,转身准备拿衣服的时候,他的手忽然又被林月芽勾住。
李萧寒回头望她,“你若当真不饿,那便继续。”
林月芽摇摇头,起身又拉了拉他:侯爷,我今日错了。
李萧寒长出一口气,回到床边坐下,“错在哪儿了?”
林月芽靠在他肩头,小手指勾缠在他拇指上,轻轻转动着上面越发程亮的玉扳指。
随后她将他手掌掰开,用指尖在上面写下六个字:李萧寒,心眼小。
“小”字最后一点落下,李萧寒一把将他手指握住,接着又将人推倒在床榻,他低头看着面前的人,语气带着森森地寒意,“知道我心眼小,就别做激惹我的事,可记住了?”
林月芽乖顺点头,手指又在他身前萦绕。

哑后 第73节
“你要折磨死我才甘心?”
李萧寒说完,便又欺身下去。
最后这次结束,两人都虚脱了,林月芽是被李萧寒硬拉起来的。
起身穿衣时她眼前黑了一下,实在是饿惨了。
好不容易准备用膳,她同之前那样先捧起避子汤,准备喝时,李萧寒忽然问她:“可想好了?”
林月芽顿住,抬眼看他。
李萧寒搁下筷子,声音少见的柔了下来,“你若不想喝,便不喝了,日后有任何事,我担着。”
正妻未过门,通房先怀了身子,这在任何府邸都是犯大忌的事。
碧喜在主卧里铺床,季嬷嬷在桌旁伺候用膳,两人都听到了李萧寒的话,心里皆是一惊。
林月芽却没有那样吃惊,她不是头一次听到这句话,晌午回来的时候,她在马车里已经惊过一次。
只是那时,她还心怀侥幸的以为,李萧寒说的是气话,直到现在,她才反应过来,李萧寒是真的动了这个念头。
林月芽像是站在冰天雪地里,被人当头泼了一桶冷水。
她故作镇定地冲李萧寒摇摇头:奴婢不会让侯爷为难。
说完,端起避子汤一饮而下。
李萧寒没再说话。
用完膳后,李萧寒回到云腾院,他将夏冗叫进书房,语气森冷地吩咐道:“查叶默。”
短短三个字,没有任何范围和限制。
夏冗知道,这便是要事无巨细,从他出生开始查起。
他不由看向李萧寒,确定再没有任何补充,这才退下。
李萧寒望着面前的书,却是一个字也看不进去。
也是到这个时候,他才有空去细想。
林月芽是从何时开始变得喜欢在他面前耍横的,似乎就是从那日从清月楼回来开始。
他之前以为是陆渊的原因,可现在他忽然意识到,是因为叶默。
李萧寒眼神逐渐阴鸷。
春和堂这边,李萧寒走后,林月芽什么也没做,季嬷嬷当她是真的累坏了。
只有林月芽自己知道,她是因为心绪不宁,根本静不下心来做任何事。
她实在想不明白。李萧寒到底是如何知道她同叶默的事的,这件事只有季嬷嬷清楚,可是季嬷嬷不会出卖她,还会有谁呢?
林月芽想着想着,记起一件事来。
碧喜知道,但却知道的不详尽。
她只知道有这样一个人帮她卖绣品,至于那人是谁,长什么模样,便不清楚了。
所以李萧寒和碧喜一样,不知道那人是叶默,直到今日看到她和叶默说话,才推测出来的。
李萧寒果真聪明得可怕,怪不得能做到大理寺卿的位置。
和这样聪明的人周旋,她到底如何才能真正的逃脱。
林月芽越想越绝望……
许久后,她将季嬷嬷叫到身旁,问:嬷嬷,那避子汤喝多了会如何?
季嬷嬷担忧地道:“喝多会坏身子,以后难以怀子不说,好不容易怀上也容易掉。”
林月芽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季嬷嬷免不了又同她念叨一阵,说来说去还是劝侯爷不要总来折腾的话。
林月芽有一句没一句地听着,最后季嬷嬷说累了,林月芽让她回去休息,半个时辰后让碧喜进来伺候。
屋里一时无人,林月芽将床帐中悬挂着的那个香囊取下。
这香囊是陆渊在栾山的时候做给她的,到现在几乎没了味道。
林月芽从柜中取出针线,她小心翼翼将香囊挑开……
半个时辰过后,碧喜端着安神的茶进屋时,那香囊已经重新挂回原处。
林月芽坐在桌旁,面容愁云地望着碧喜。
碧喜也不知发生了何事,她连忙上前问她,“姑娘哪里不舒服吗?”
林月芽将凳子拉开,示意她坐下。
两人许久没有这样说过话,碧喜也没和她太过讲究,直接就坐了下去,还顺道给两人都倒了杯水,“姑娘有心事?”
林月芽点头道:侯爷今日……恼我了。
她简单的将李萧寒追究卖绣品的事道出,却是没有直接挑明是叶默,只是说李萧寒回来的路上不知为何莫名发火,逼问她那人是谁。
碧喜果然脸色微变。
林月芽苦恼道:也不知是谁说出去的。
碧喜抿唇,在彬县那次,李萧寒审问她时,她实在太害怕才将这个事说了出来,她真的不是有意的,没想到林月芽今日被折腾成这样,是因为她的缘故。
碧喜暗暗自责,却也不敢承认。
刻意等了片刻,林月芽叹了一声,面上忧闷渐渐散去,她抬眼拉住碧喜的手:碧喜姐姐。
很久没有这样称呼过碧喜,碧喜听到的时候还愣了一下,随后冲她玩笑道:“月芽,你、你怎么这样叫我,该不是要我替你做什么事儿吧?”
林月芽点头的时候,碧喜莫名有些紧张,连水也喝不下去。
林月芽再次确认道:我可以相信你么?
碧喜想要弥补过失,极为认真地朝她点头,“自然可以!”
可随后,她又怕林月芽情急之下做出什么昏头的事,便赶忙又道:“但是、但是我能力有限,你可别让我杀人放火,我害怕,我……”
林月芽将她手握住,轻笑地摇头:怎么会让你做那些事,我是想让你帮我取弄点药来。
碧喜眯着眼看她,一时没听明白。
林月芽指指肚子,冲她摆手道:绝了子嗣的药。
碧喜登时惊住,她忽然想起晚膳时李萧寒的那番话来,连忙朝林月芽摇头,“不不不,月芽你可别犯傻,且不说侯爷到底怎么想,便是你为将来,也不能做这样的事,子嗣可是女人的依靠,侯府这样的门第,你若是没有子嗣,将来要怎么办呢?”
碧喜也从未想过,着急之下她能说出这样一大段道理来。
林月芽眼神黯淡,却也是意料中的答案,她叹了口气,起身去将床帐中悬挂着的驱蚊香囊取下。
她坐回椅子上,将香囊塞到碧喜手中:这是陆大人救助我的时候,赠予我的,如今已经失了味道。
碧喜心里还在后怕,她隐约猜出林月芽还没有死心,可一时她又猜不出这香囊和绝子嗣有什么关系。
林月芽继续一字一句地缓缓道:这香囊特别好,我还想讨两个回来,但是……侯爷可能会生气。
这香囊忽然烫手起来,碧喜哆嗦地将她扔到桌上,“月芽,你、你这是为难我,你是不知道,侯爷发起火来有多吓人,我胆子都要被吓破了,要是让他知道这些,我、我……”
林月芽无奈地扯了下唇角,随后她扬起脸冲碧喜道:对不起,不该让你为难的。
她虽然嘴上笑着,可那眼神让人心里揪得疼。
碧喜起身准备退下,可刚走了几步,便忍不住又回头看她,就这样走走停停,最后将门打开准备迈出去的时候,又再次停下。
片刻后,碧喜忽然一咬牙,将门狠狠关上。
她快步走到桌前,拿起水杯一饮而尽,随后拉开凳子一屁股坐下,她将手心伸到她面前,郑重其事地对她道:“把香囊给我!”
月底,陆渊按照老规矩来永安侯府给长公主行针把脉。
每年越是到这个时候,蚊虫越是疯了似的喜欢绕人,林月芽熬夜做了好几个香囊,她带着小桃和碧喜来到格兰院外,知道陆渊还未离开,便刻意避讳没有进去。
碧喜端着林月芽送长公主的香囊,站在院里候着。
祝梨坐在廊上休息,他左看右看,觉得碧喜十分眼熟,忽然记起,第一次看到林月芽时,她身旁跟着的就是这个丫头。
祝梨笑着冲碧喜点点头。
碧喜也认出祝梨,知道他就是跟在陆渊身边的侍从,她记得林月芽说过,那香囊尽可能交到祝梨手上,最好不要直接和陆渊碰面。
她四处打量,此时主院里伺候的下人太多,实在不敢就这样冒然过去。
又等了一阵,洒扫的人走了,只有一个嬷嬷坐在院里的石凳上休息,她哈欠连天时不时合眼养身。
碧喜这才准备行动,她佯装站得腿酸,晃了晃小腿,慢慢悠悠走上长廊,她从祝梨身边走过的时候,装作不经意地将袖里藏的那个香囊抖落出来。
香囊落地的瞬间便被祝梨看到。
出自陆渊之手的东西,祝梨再熟悉不过,他脚腕一勾的同时,装作不经意地抬了下裤边,眨眼间香囊便被甩了进去。
夜阑将深,云腾院的书房内,李萧寒正在看叶默近日来修撰的文综。
一位侍从正在同李萧寒禀报这几日春和堂的琐事。
说到今日林月芽给府中长辈送香囊的时候,李萧寒忽然抬眼,“我没记错的话,今日是陆渊来府邸行针的日子?”
侍从点头道:“侯爷说得正是,林姑娘刻意避讳,没有进格兰院,直接去了松兰院,是碧喜姑娘进去送的。”
李萧寒沉吟片刻,脸色越来越难看,最后他将文综合上,冲侍从挥了挥手,起身朝春和堂走去。
与此同时,陆府内,祝梨这才抽了工夫,将香囊交到陆渊手中。
“公子,这是白日里在侯府的时候,林姑娘偷偷托人送来的。”
陆渊将香囊拿到手中,细细看了一番,最后蹙眉道:“速去将剪刀取来。”
作者有话说:
李萧寒:这……又当我死了?
——————
前十呀
——————

哑后 第74节
第六十一章
香囊收线的部分和之前有细微的差别, 所以陆渊看出这个香囊是被拆开过的,只有熟悉女红的人才能觉出不对来。
陆渊将香囊打开,这里面的草药没有变动, 只是最中间有一条不起眼的红色碎布条,只有指甲盖打小。
这布条上拿白线绣了一个极小的字。
看到这个字, 陆渊神情明显不对。
祝梨眯着眼看了半天,才看出是一个“子”。
他想了片刻,问道:“公子, 林姑娘是想求子吗?”
侯爷还未取妻, 肯定是不会让林姑娘怀子嗣的,林姑娘应当是想早些要了子嗣来傍身。
陆渊没有回答,依旧望着那小布条出神。
祝梨在旁边不由又道:“可是公子有什么办法呢, 总不能在避子汤里动手脚吧,咱们又不能日日去侯府……”
陆渊终于放下布条,他蹙眉合眼,烦闷地揉着眉心, 祝梨也不再出声,倒了盏茶推到他面前。
许久后, 他睁眼叹道:“她是要绝子嗣,不是求子嗣。”
“这、这……”祝梨当即震惊地说不出话来, 不可思议地望着陆渊,他从不质疑公子的聪慧, 只是林姑娘的诉求实在太匪夷所思, 祝梨一时不敢相信。
陆渊将那小布条重新拿起,他抚着上面的针线道:“在如此小的布条上绣字, 一般人皆会选择用最简单方便的平针绣法, 可她竟然用的是回针绣。”
祝梨虽然不会绣活, 可他时常见陆渊做,耳目濡染也知道一些,听到这儿,他顿时恍然大悟,“这回针绣俗称切子!”
陆渊点头不语。
祝梨莫名手心里出了一层冷汗,他少有的气息开始不顺,“公子,这事您要管么?”
祝梨是想劝他不要管的,可一时说不出口,他从未见过公子对那个女子这样上心过,可到底那女子不是寻常人家的姑娘,祝梨实在不愿公子和侯爷彻底决裂。
如今整个上京,怕是没有人会愿意主动招惹李萧寒。
见陆渊望着窗外陷入沉默,祝梨还当他是不打算管了,刚刚松了口气,却听陆渊忽然开口:“自然是要管。”
既然她都求到他面前了,他如何能做事不理。
只是李萧寒没有那样好应付,他必须慎之又慎,在一定不会伤害她的前提下,助她一臂之力。
“可、可……”祝梨一下就着急了,他来到窗前挡住陆渊的视线,蹙眉道,“公子,且不说这样做会得罪侯爷,便是您出手了,也会伤了林姑娘的身子啊,也许林姑娘是受了什么委屈,一时想不开才有了这个打算,若是咱们当真了,日后她岂不是更加难过!”
祝梨说得有道理,这也是陆渊愁闷的原因。
陆渊再次蹙眉合眼。
晚膳过后,林月芽在院里的长廊上踱步消食,等天色沉下,她回到主屋让小桃将灯都点亮,随后从柜中取出笔墨,开始练字。
前几日没明没黑的做香囊,今日好不容易得闲,她又这个点开始练字,季嬷嬷估算着时间,觉得差不多了就开劝她,“姑娘,已经半个多时辰了,咱们歇歇眼睛,明日晌午光线好的时候咱们再练吧?”
林月芽摇头道:嬷嬷不用管我,让我自己静静。
季嬷嬷还想说什么,碧喜拉她衣袖,冲她眨眼,季嬷嬷也觉出这两日碧喜和林月芽都透着一丝古怪,可到底哪里怪,她说不出来。
见劝说不动,季嬷嬷只好拉着碧喜来到院里,小声问道:“姑娘这几日到底怎么了?”
碧喜已经失言过一次,这次她绝对不会再多嘴,“没怎么啊,嬷嬷怎么这样问?”
季嬷嬷在她额头上轻轻点了一下,“你们俩啊,还防着我?”
碧喜耸肩道:“真的没事,不信你问姑娘。”
“她要是会说,我还至于拉你过来问?”季嬷嬷又急又气,“姑娘年岁小,许多事想得不周全,你若是跟着她瞎胡闹,万一惹出什么事端来,可如何是好?”
碧喜知道季嬷嬷说得在理,自打林月芽那日让她去寻绝子药开始,她已经好几日都没有睡过一个安稳觉了,可在如何担忧,她也不能将那事说出去,便是季嬷嬷也不可以。
见碧喜忽然沉默,季嬷嬷当即就拍了腿面,压着声问:“可真是做了什么糊涂事?”
碧喜连忙看了眼屋里,随后立即摇头,“嬷嬷别瞎猜了,若是让旁人听到对姑娘不好,怎么嬷嬷这样大岁数,还不懂这些吗?”
好一个伶牙俐齿的丫头,还学会反咬她一口了。
季嬷嬷当真是被碧喜说愣了一瞬,待反应过来时,碧喜已经脚底抹油重新钻进屋里。
季嬷嬷着急上火,索性不跟着进去再添堵,她拿着大扫把走上长廊。
夏末的虫蚁便是点再多香,都好似不怕,拼了命的往路上钻,明明下午刚扫过一遍,这会儿却又爬上黑压压一层。
季嬷嬷一面没好气地骂,一面拿扫把驱赶。
直到听见廊那头传来脚步声,季嬷嬷这才闭嘴,见李萧寒大步朝这边走来,季嬷嬷眼皮不住地跳,她赶忙让开位置,一个礼还未行完,李萧寒就已经几步下廊迈进屋里。
李萧寒憋了一路的气,进屋看到林月芽竟然在练字,那气到底是消了几分。
林月芽听到动静,悄悄抬眼看了一下,立即又垂眼认真练字。
李萧寒将小桃碧喜挥退,肃着一张脸来到林月芽身侧,垂眸见她并非作态,当真是在练字,便一时没有说话。
片刻后,李萧寒忽然开口,“练字原本可以静心,你却为何越写心绪越乱?”
林月芽笔尖略微停顿,很快又继续落笔写字。
她没有理会李萧寒,甚至连方才他进屋的时候,她都没有行礼问安。
这段日子她时常这样,时而对他千依百顺,时而如此刻一样耍横不理。
李萧寒似乎也习惯了,只要她做得不算过分,他也不曾追究,可今日不同。
李萧寒直接将她的笔抽走,语气厉了几分,“心绪这般不稳,还不如不练。”
林月芽蹙眉望他:侯爷怎么了,不是你总念叨着要我练字么?
她这样说,倒显得是李萧寒在无理取闹。
李萧寒指着方才她写的那个字,问:“这一笔怎地颤成这样?”
林月芽坦然道:生疏了。
李萧寒轻嗤一声,拿起早前她练的一张字看了起来,“是么,那方才的这张,怎么就看不出生疏呢?”
“总不能越练越回来了?”
林月芽解释道:侯爷站在旁边,我紧张。
“哦?”李萧寒将纸搁下,拉着林月芽的手,让她彻底面向他,挑眉道:“是做了什么需要紧张的事么?”
林月芽听出他话里有话,别开脸不打算在和他说下去。
见她不开口,李萧寒直接问道:“今日都去了何处?”
林月芽长出一口气,无奈道:我日日做过何事,侯爷不是都一清二楚么,还问什么?
春和堂外面的两个人,日日都会同李萧寒禀报事宜,两人心里都清楚,只是从未说破。
李萧寒松开林月芽的手,转身走到床边,望了眼帐子中悬挂的香囊,随后回过身对林月芽道:“为何今日去送?”
林月芽神色自然地回答道:因为今日才绣好。
说完,她低头开始收拾桌面上的笔墨。
李萧寒慢慢朝她走来,“陆渊今日在格兰院。”
林月芽点了下头:巧合。
李萧寒握住她的手腕,目光扫过她手中刚好拿到的那张纸,上面写着一排“寒”字。
他眸光微动,却还是冷着声继续问道:“陆渊每月都是这个时候来侯府,何谈巧合?”
林月芽故作惊讶地抬头看他,缓缓道:是么?我从来没关注过这些,不知道他什么时候会来,什么时候会走。
李萧寒垂眸望着她,片刻后唇角微微勾起,“林月芽,你当真进步了。”
不似从前那样轻易就将慌乱写在脸上,也没有随随便便就掉进他挖的坑里。
林月芽白了他一眼,继续收拾东西。
“可我不信巧合。”李萧寒道。
只要和人相关的事,从来就没有巧合之说,或多或少,这当中都会有关联,就是坚定不移地秉承这样的信念,那些经他手的冤假错案才会无一例外的重见光明。
林月芽将一叠纸收好,回头道:侯爷若是不信,我也没有办法。
说完,她将手中的纸整齐地放进身后的书柜中。
面对这样的林月芽,李萧寒头一次这般心堵,从一进门开始,就好似是他一个人在唱独角戏,无理取闹,莫名其妙。
他额上青筋依稀可见,缓了半天才又开口:“为何要碧喜进去,而不是小桃?”
小桃是李萧寒的人,若真是小桃进去送,李萧寒也不至于站在这里问她。
林月芽过来又过来拿起墨盒,抬眼对他道:小桃勤快,碧喜懒,就没让她跟着去松兰院。
说着,她又转身去搁墨盒。
这次还未等李萧寒开口,她先转过身来问他:我当侯爷累了一日,晚上来寻我是念想了,却没想到侯爷是来审我的。
她生怕李萧寒看不明白,一字一句说得极为缓慢。
慢慢悠悠这一段话下来,竟真让李萧寒莫名生出一丝愧疚。
“我随意与你聊两句,为何会觉得我是在审问你?”到底是千年的狐狸,不会随便几句话就被牵走。
李萧寒这段话的言下之意,在明显不过,他是在问林月芽做了什么需要他来审问的事。
林月芽一时语塞,她垂眸片刻,最后抬眼道:没有人是这样聊天的。
角度刁钻,直接避开他最关心的问题。
李萧寒如是道:“我很少与人聊天。”
就是从前和陆渊一起的时候,基本也都是就事论事。
简单将桌面收拾好,林月芽冲李萧寒抬起双手,白皙纤细的指尖上沾着些许墨点,她是在对李萧寒说,她要去净房洗手。
一进净房,林月芽终于忍不住开始大口喘气,她方才紧张到手心出了一层冷汗,小腿肚子也在不住发颤,还好她收拾纸张的时候,将那层汗沾掉,今日的裙摆也足够大,没有让她的露怯太过显眼。
她一面仔细净手,一面调节气息。
最后出来时,李萧寒还站在原地,直直地望着她。
“可有我的香囊?”

哑后 第75节
林月芽愣了一瞬,摇头道:没有。。
李萧寒脸色微冷,“为何没有?”
林月芽倒盏茶,呷了一口,垂眸道:侯爷之前训斥过我,说那些东西都是在浪费时间,既然侯爷不喜欢,便没有特意给侯爷做。
又轮到李萧寒语塞,他深吸一口气,从林月芽手中将茶盏夺走,一口喝完,这才又问:“格兰院也不会喜欢,你为何要做?”
绕老绕去,又绕回来了。
林月芽知道以李萧寒的脑子,今日她做的这件事,不会轻而易举将他糊弄。
却是没想到李萧寒竟这样难缠,他能将这件事从头到尾,每一个带有疑点的地方,都无比清晰的摘出来询问。
林月芽明明梳理了好几日,觉得应当不会再出岔子,可此刻她心跳越来越快,就好像她不管怎么回答,都能被李萧寒发现新的疑点。
林月芽索性拿情绪来遮掩心虚,她没好气地坐到椅子上,瞪着李萧寒道:因为长公主是你母亲!
这就好像,我费劲心思讨你母亲欢心,你不但不理解,还反过来质疑我的用心。
说完,林月芽红着眼,将头彻底转向一旁,不再看他。
李萧寒再次语顿。
但凡他没有经过那么多案件,审问过无数各式各样的人,也许今日就到这儿了,他不会再问下去。
可他是李萧寒,一件事若是不能彻底捋顺,他便会难受。
李萧寒走到床边,一把将床帐上挂着的那个香囊扯到手中。
林月芽的心瞬间跳到嗓子眼处,她小腿肚子又开始发颤。
“这香囊是新的。”李萧寒拿到灯光下仔细地查看着,“和之前的很像,但不是之前那个。”
说完,他又拿起香囊细细闻了一下,点头道:“味道相似,却不同。”
“之前那个去哪儿了?”一双黝黑的眸子看了过来。
之前那个已经在送去了祝梨手中,而李萧寒手中的这个,是她这两日参照那个新绣的。
原本她是可以重新绣一个拿给祝梨的,可是她担心这件事没做成,她亲手绣的香囊落入李萧寒手中,届时更加说不清楚,像是私相授受。
所以她将陆渊送的香囊再送回去,即便被发现,便直接说是物归原主,饶是李萧寒心头不悦,也不能追究什么。
把陆渊送的东西还回去,他应当安心才是。
就连李萧寒若是将那香囊拆开,看到里面的字条,她都想好了要如何解释。
就说陆渊一直是君子之心,为表感谢,才绣了一个红“子”还他。
为何不是“君”呢,因为她不会。
最后林月芽反复思量,若是她将事情想得太过复杂,李萧寒并未觉察此事,可回头一躺在床上,看到香囊不见了,会不会多想?
吃一堑,长一智。
林月芽跟在李萧寒身边这样久,她定要将事情的各个面都想清楚了,才能动手去做。
李萧寒又不懂女红,她只要尽可能做得相似便可。
见她不语,李萧寒拿着香囊走到她面前,又问一遍:“去哪儿了?”
林月芽淡然抬头:能去哪儿?不就是一个香囊,时间长没有味道,就扔了。
这个答案很正常,却又让李萧寒觉出不对,他问:“为何要做一模一样的?”
林月芽道:因为喜欢这款样式。
李萧寒道:“为何味道这样寡淡?”
新做的香囊味道不会这样淡,除非刻意为之。
林月芽实在有些崩溃,她自觉已经计划得够详尽周全,却没想李萧寒一个不通女红的人,竟然能看出这两个香囊的差别。
林月芽不想回答了,她今日已经给了李萧寒足够的耐心,若放在前几日,李萧寒再问第二句的时候,她就摇着蒲扇走人了。
林月芽当真去抓桌面上的蒲扇,李萧寒一看她这模样,就知道她又要耍横,于是一挥手,直接将蒲扇甩到地上。
林月芽蹭地一下站起身:你扔我扇子做什么!
李萧寒冷冷道:“你若喜欢,我可以赔你一屋子蒲扇。”
林月芽气道:我不喜欢。
“那你喜欢什么?”李萧寒说完,将香囊丢到她面前,面容愈发寒凉,“那香囊到底……”
林月芽上前一步踮起脚尖,直接拿唇将他的话语堵住。
李萧寒一想到那香囊此刻可能就在陆渊手中,便顿时没了心情,他将林月芽拉开,寒意更重地对她道:“林月芽,你真当我是大傻子?”
每次他一说到最关键的点时,她都会这样直接来堵他。
李萧寒都记不清林月芽这样做过多少次了,最近一次是在马车里,正是从校场回来那日,她怕他追究叶默,就直接捧着他脸亲。
李萧寒知道,他不该被她这样轻而易举拿捏住,可偏偏每次她贴过来时,他就控制不住心神,恨不能将她揉进自己身子里。
待筋疲力竭,他独自坐在书案面前时,便又开始后悔。
林月芽也不知道这是第几次了,明明之前屡试不爽,只要李萧寒一动怒,只要她开始不知所措,她就会换一副面孔主动迎上,几番缠绵下来,李萧寒那火气似乎就退散不少,若是她发现还有,便继续勾他,直到耗尽他精力,让他彻底没了脾气,她才罢手。
可今日这是怎么了,他竟然会扯开她。
林月芽心里一横,再次贴过来,扬着小脸,挤出几滴泪,沾湿眼眶。
她委屈巴巴地对他道:侯爷方才不是问我喜欢什么吗,我喜欢侯爷,我喜欢李萧寒。
作者有话说:
李萧寒:我不信 !
——————
前十喔!
——————
感谢在2022-05-10 16:31:58~2022-05-11 16:05:2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可爱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可爱:
瑾星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六十二章
他当真是个傻子。
明明来的时候, 他是那样的气愤,可这会儿与她缠绵的时候,那些繁杂的事情随着不断的宣泄而逐渐消散。
男女之间的欢好, 果然会令人迷失。
李萧寒迷失在这片丛林中,且不愿寻到出口。
又如之前那样, 折腾到最后,她连胳膊都抬不起来,腰酸腿颤, 浑身是汗。
李萧寒也不再讲究, 一时也不急着去净房,他揽着她,手指缠着她的一缕发丝, 哑声问她:“我是不是很蠢?”
蠢到明知道她这样做的目的是什么,明知道她口中的喜欢是假,却依旧着了她的道。
林月芽软软依在他怀中,累到一句话也不想说, 可一想,好不容易将人哄高兴了, 万一惹恼了可怎么办。
于是她扬起头,望着李萧寒道:侯爷不才不蠢, 侯爷是我见过最聪明的人。
李萧寒没再说话,他眼神直勾勾地望着她, 抬手轻柔地扶着她眉毛。
他不知从何时开始, 那个站在他面前紧张地搓手,连眼睛都不敢抬一下的小丫头, 竟变得如此巧言令色, 敢与他叫板, 敢直接贴过来明晃晃地说出那番欺他的话。
他的手慢慢滑到她鼻头上,朝那小巧的鼻尖轻轻点了一下。
林月芽觉得痒痒,蹙眉避开他的手。
李萧寒又将她脸颊摆正,继续在她脸上摸摸这儿,点点哪儿。
“喜欢我?”
他将手指停在她粉嫩的唇畔上,语气和神色忽然认真起来。
林月芽心跳莫名快了一拍,她冲他点头,又听他开口问她:“有多喜欢?”
林月芽硬着头皮道:很喜欢,特别喜欢。
李萧寒的手又滑到她浅浅的梨涡处,“那还想同我分开么?”
梨涡消失了一瞬,很快又出现,甚至比之前还深了几分。
林月芽手臂将他抱紧,脸颊也贴得更近,她道:不分开。
李萧寒收回手,意味不明地笑了笑,起身开始穿衣。
林月芽疑惑起身,望着他道:不去净房么?
李萧寒淡道:“不必了,叫小桃来伺候你,我今晚宿在云腾院。”
林月芽拉住他衣袖,象征性挽留。
李萧寒却是慢慢将她手推开,起身下床,穿好鞋袜后,才对她道:“好好休息。”
林月芽想到方才李萧寒说要小桃进屋伺候,忽然反应过来什么,顾不得穿鞋袜,甚至连衣服也没穿,直接光脚从床上下来,拉住李萧寒。
李萧寒蹙眉回头。
林月芽紧张地问他:侯爷,可否真的信任过什么人?
李萧寒不知为何她会忽然问这个问题,他没有回答。
林月芽便自顾自道:侯爷是不是一辈子都要将这里关上?
她抬手指着李萧寒心脏的位置。
见李萧寒依旧不语,她便继续道:今日的确是巧合,侯爷可以去审碧喜,但是不要伤她,好不好?
林月芽鼻头微红:我当她是姐姐,是我最信任的人。

哑后 第76节
她将李萧寒松开:我希望有一日,侯爷也能寻到肯让你真心信任的人。
李萧寒的面容隐在阴影中,看不清他是何神色,许久后,他将林月芽横抱起来,小心翼翼地放回床榻,他什么也没说,最后临走的时候,在她额上压下一个吻。
这个吻很轻,却在她额上停留了许长。
李萧寒走后,林月芽睡不着,她自己走进净房,洗漱干净出来,看到碧喜已经帮她将床铺整理好,正在擦着桌上的墨迹。
林月芽快步走上前去,拉着碧喜道:侯爷可问你什么了?
碧喜一脸谨慎地摇头道:“侯爷什么都没问,出去的时候只是叫我进来伺候你。”
林月芽觉得哪里怪怪的,一时还未彻底放下心来,若是寻常这个点,李萧寒不仅不会走,还会抱着她去净房,今日两样事都没做,走的时候连句话也没对她说。
林月芽越想心里越乱,李萧寒明显起疑,不管她回答什么,怕是他也不会轻易将此事揭过。
想到陆渊有可能会被她连累,林月芽彻底没了倦意,她坐在桌旁,望着地板上的蒲扇出神。
碧喜随着她眼神看去,才发现那蒲扇怎么落到了地上。
捡起来递到林月芽手边,林月芽没接,而是道:日后我还是用老夫人送的团扇吧。
这几日她还是乖一点,不要轻易招惹李萧寒。
又坐了一会儿,林月芽忽然拉住碧喜道:避子汤呢,为什么没送过来?
碧喜困得不行,坐在一旁歪着脑袋打盹儿,猛然被她拉住,吓了一跳,她揉揉眼睛,“小桃去取了,应当快回来了。”
林月芽坐立不安,她起身在屋里来回转悠,好在不过一会儿,小桃真的端着避子汤进屋了。
林月芽尝了一口,是之前的味道,这才放心的全部喝下。
夜里睡觉的时候,那几句话不断在她耳畔萦绕,怎么挥都挥不散。
喜欢我?
有多喜欢?
还要同我分开么?
林月芽醒来时,天已大亮。
早膳时间已经错过,她简单吃下几块糕点,在院里闲逛几圈,就又到了用午膳的时候。
桌面正中是一条肥大的糖醋鱼,旁边围着一圈精致可口的小菜。
林月芽惊讶地拉了拉小桃的衣服,小桃正在帮她盛饭,笑着回头道:“这是侯爷吩咐人送来的,说姑娘喜欢吃。”
昨日他疑成那个样子,最后一言不发地走了,今日会这样好心?
林月芽一时不敢下筷子,可那糖醋鱼太诱人,她又实在饿得紧,最后还是一个没忍住,竟将整条鱼都吃光了,连着旁边的小菜,也没了一半。
林月芽还想添饭,被季嬷嬷拦住,“姑娘,吃这样多担心一会儿肚子会疼。”
这样瘦小的姑娘,怎么能吃那样多,倒不是怕她圆润,而是真的担心她肠胃受不了。
林月芽也理解,只是她真的太饿了,便眼巴巴望着季嬷嬷道:嬷嬷,就在给我盛一口饭,就一口。
这可怜模样,谁受得了。
季嬷嬷一心软,又给她盛了小半碗,很快就让林月芽吃见底了。
用过午膳,林月芽想去床上歪着,季嬷嬷又硬是将她拉起,在长廊上陪她走路消食。
走着走着,林月芽忽然想起,这一晌午她都没见到碧喜,她立即忧心起来,正打算问问季嬷嬷,就看到碧喜从长廊那头快步朝她们走来。
“姑娘姑娘!”碧喜人还未走近,声音先到,“你猜怎么了?”
林月芽疑惑地摇头:发生何事了?
碧喜扫了眼四周,见无人,这才凑到二人身边,低低道:“莹盈郡主没了。”
二人顿时惊住,季嬷嬷先回过神来,连忙拉着碧喜问:“怎么没的?”
碧喜小声道:“听前院的人说,郡主回到西州才不过两日,就被闹市上的一群恶狗给咬死了,那场面别提多惨,一条腿都硬生生被扯断了。”
季嬷嬷震惊到说不出话来,可随后又疑惑道:“郡主身边那两个婢女,可都是懂武艺的,怎么能眼睁睁看着恶犬咬死郡主?”
“这能怨得了谁,”碧喜撇嘴道,“听说有人在闹市上无意冲撞了郡主,郡主便叫那两婢女将那人好一顿毒打,最后人都快要被打死了,可谁知那人是个专门训狗的,屋里养的狼犬足有十多条,见到主人被打得奄奄一息,还不是发狂似地追上去咬。”
“那两个婢女听说一个死了,一个半死不活。”
碧喜说完,还扯了下唇角。
大黄正好在长廊上躺着,一直眯眼望着碧喜,等她话音落下时,它起身甩了甩身子,朝碧喜身上跳。
碧喜向下微蹲,一下将它抱进怀中,颇有些兴奋地道:“有人给咱家大黄报仇喽!”
季嬷嬷赶忙朝她身上拍,“你这张嘴呀,快别说了,让人听到该不好了。”
碧喜冲季嬷嬷挤挤眼,“这不是没外人么,再说,又不是被咱们大黄咬死的,怎么也怨不到咱们头上。这就叫恶人自有恶犬磨。”
季嬷嬷又在她肩头上拍了一下,“行了,好歹是人命呢。”
“就她的命是命,旁人的就不是啦?”碧喜说着,抬头去看林月芽,“姑娘说是不是这个理?
林月芽顾不得回应,也不知怎地,胃里一阵阵翻涌。
碧喜和季嬷嬷见她眉心紧蹙,强忍着作呕的模样,赶忙就上前将她扶住。
大黄跳到地上,在她裙摆上来回蹭。
林月芽再也忍不住,她扶着廊柱,弯身开始呕吐,将方才那一桌子饭菜吐了干净。
季嬷嬷一面帮她顺着后背,一面又责怪碧喜,“姑娘心底善,听不得这些事,你可莫再提了!”
一下午林月芽都歇在床上,无精打采的,晚膳起来喝了一碗蔬菜生鱼粥,结果吐出来半碗。
季嬷嬷要去请余大夫,林月芽却拉住她不肯叫她去。
“姑娘不要使小性子,这不舒服了肯定是要去找大夫的。”季嬷嬷见她脸色为难,便好声规劝。
林月芽知道自己没有毛病,只是犯困懒得动,还有就是胃里难受总想吐,想来想去,就只有一个可能。
她不好意思地扫了旁边三人一圈,垂眼道:是我中午吃太多的缘故,我以后不吃那么多了,你们若是去找余大夫,我、我……
就没脸见人了。
李老夫人肯定要问,何家的两个表姑娘也会知道,恐怕用不了多久,整个永安侯府的人都知道,她将自己吃吐的事。
这实在太没出息了。
林月芽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就那样能吃,吃完了就想躺着,这和养猪有什么区别。
见她说着说着快要哭了似的,便也打消了请大夫的念头,季嬷嬷却还是有些不放心道:“行吧,那便休息一日,可若是姑娘明日还这般难受,咱们可不敢再耽搁。”
林月芽松了口气,朝季嬷嬷点点头。
小桃又忽然道:“那奴婢去前面看看侯爷回来没有,叫侯爷来陪陪姑娘?”
林月芽头摇得像拨浪鼓,手也不住地摆:不行不行,不要去。
李萧寒要是知道了,肯定也要嘲笑她,她都能想象到李萧寒站在她面前,那似笑非笑骂她蠢的模样。
她已经够难受了,可不想再装一肚子气去睡觉。
好在李萧寒晚上也没寻过来。
林月芽临睡前实在忍不住,又爬起来吃了两块儿李子糕,酸甜开胃,吃完也没有作呕,她一高兴,将那盘子里的四块儿全部吃了。
第二日还是季嬷嬷叫她起来的,不然她定是又会直接将早膳睡过。
她打着哈欠,懒懒地靠在床头上。
她向来起床不会让他们伺候,都是自己穿衣,去净房洗漱,可也不知怎地,最近越来越懒。
今日干脆连衣服都懒得穿。
还颇为埋怨地对季嬷嬷道:嬷嬷不该叫我起来的。
季嬷嬷帮她打了盆温水过来,见人还在床上歪着,着实无奈。
林月芽光起床就用了将近半个时辰。
坐到饭桌前,刚夹起一块儿肉放到唇边,嘴还没张开,就赶忙将筷子搁下,回头就开始作呕。
小桃碧喜过去照顾她,季嬷嬷眉心却蹙得越来越深。
她心头生出一个念想,可随后又立即将这念头否定。
林月芽由于胃里是空的,干呕了一阵没呕出东西,休息了会儿,便又坐回饭桌,那肉是不敢吃了,她掰了半个饼,就着凉拌菠菜,勉强吃完后,让小桃扶着去散步。
碧喜和季嬷嬷留在屋里收拾。
也就是趁这个时候,季嬷嬷才敢开口。
她凑到碧喜身边,小声问道:“姑娘上一次月事是什么时候?”
碧喜停下手中活,蹙眉想了许久,最后终于记起来道:“两个月前!”
季嬷嬷愣了一瞬,随后立即将碧喜往里面拉了几步,压声道:“上个月没有么?”
碧喜摇头道:“嬷嬷不是说喝那避子汤,会让月事不准么?”
见季嬷嬷愣到那里出神,碧喜抬手在她眼前晃晃,“嬷嬷,到底怎么了?可是姑娘身子出了问题?要不然我去请余大夫过来?”
季嬷嬷一把将她手按住,忽然就肃了神情地问她,“你从姑娘进云腾院的时候,就一直跟在她身边,所以你应当最是清楚。”
“我问你,那避子汤可换过药方?”
碧喜莫名心里心慌,她仔细思忖一阵,最后点头道:“倒是真的换过。”
“什么时候换的,可有什么不同么?”季嬷嬷追问道。
碧喜边想边道:“李老夫人回来之前,姑娘的避子汤颜色发乌,听姑娘说,特别苦,每次喝完小腹还会有些难受,李老夫人回来后,我陪姑娘去了一趟松兰院。”
碧喜说着说着,也似乎意识到这当中兴许出了古怪,她脸色渐渐泛白,停了一瞬,继续低低道:“李老夫人让余大夫给姑娘瞧哑疾,余大夫说看不好,就只给姑娘开了一副调养身子的药。”
“连那避子汤的方子也一道换了。”
说完,碧喜一脸忧心地望着季嬷嬷,“可是那汤药有问题,姑娘该不是、该不是……”
碧喜一时没敢说下去,她记得母亲怀弟弟的时候,似乎一开始也总是嗜睡,犯恶心,家里的活都让她一个人做,那时候她还当母亲是犯懒,故意折腾她,直到母亲肚子越来越大,她才知道那是怀了身子导致的。
仔细想来,这不是和林月芽一样么!
碧喜反握住季嬷嬷的手,瞬间慌神,“嬷嬷,这可怎么办?”

哑后 第77节
姑娘不过是个通房,在主母还未定下的时候,胆敢怀孕,那她肚子里的孩子肯定是要不得了。
季嬷嬷听到这儿,心中已然有了猜想,她慢慢松开碧喜的手,语重心长地安抚道:“你莫要自乱阵脚,没准是咱们想叉了,待我今日将事情弄清楚再说。”
临了,她又拉着碧喜仔细叮嘱道:“你将眉头展开了,莫要让人瞧出端倪来。”
碧喜神色恍惚地点点头,过了一会儿,林月芽和小桃回来,碧喜强挤出一个笑容,迎了过去。
季嬷嬷也笑着出去,要帮林月芽去端每日养身子的那碗汤药。
小桃一贯勤快,她体谅季嬷嬷年岁大,腿脚不好,便对季嬷嬷道:“这会儿时间还早呢,药可能还没熬出来,等待会儿我去拿就行。”
季嬷嬷摆手道:“你俩陪姑娘说说话,我趁日头还没彻底升起来,也出去活动活动。”
一般这个时候,厨房就已经开始准备午膳的食材,厨房的赵大娘和季嬷嬷也算是老熟人,她正在洗菜,抬眼看到季嬷嬷进来,就笑着与她攀谈起来。
季嬷嬷掏出几个铜板,趁人不注意,往赵大娘手里塞,随后扬着下巴指了指案上晾着的绿豆汤。
赵大娘当是她嘴馋想讨一碗,就笑着与她道:“你说说你,和我瞎客气什么。”
这会儿厨房就两个人,还有一个是赵大娘徒弟,自然是不会多说什么。
季嬷嬷端起绿豆汤,却不是给自己,而是转身进了一旁熬药的小屋里。
小药童热得满头是汗,听到身后有脚步声,扭头看去,“季嬷嬷,林姑娘的药还得等一会儿呢。”
季嬷嬷笑着道:“我知道,这不是看你辛苦,端碗绿豆汤给你去去火。”
小药童连忙起身,季嬷嬷瞅准时机,“哎呀”一声,那绿豆汤不偏不倚洒在小药童身上。
季嬷嬷赶忙拿帕子要给他擦,“你瞧瞧我,好心办坏事,这真是对不住你了,你赶紧回去换身衣服吧……”
小药童也知道她不是有意,便是心里有气,也不能发出来,他有些为难地看了眼药,“可这药……”
季嬷嬷又拿了几个铜板塞给他,“都是嬷嬷的过错,你抓紧回去换衣,我在这儿守着,不会有事的。”
想着季嬷嬷是春和堂的人,应当不会对药做什么手脚,小药童这才点头离开。
他一走,屋里便只剩下季嬷嬷。
前日半夜林月芽才服过避子汤,想来药渣还在,季嬷嬷赶忙跑去墙边,那里靠着几个木桶,里面都是这两日的药渣。
那避子汤经她手多次,季嬷嬷记得那个味儿,她一边翻找一边闻。
等小药童回来的时候,季嬷嬷坐在小椅子上,正拿着蒲扇闪火。
下午日头渐落,季嬷嬷借着买贴膝盖的药膏为由,出了一趟门。
她来到经常去的那家医馆,将两副药渣一并推到大夫面前。
“王大夫,麻烦您看一下,这两副药都是做什么用的?”
王大夫行医三十载,只需片刻就能将眼前的药渣辨认出来。
“都是好药材,有补血养气的红参,还有通经祛淤的桃仁,这个好啊,”他拿出一个味药,放到面前闻了闻,“这是滋阴助孕的熟地黄,这个是当归,菟丝子……”
许久后,季嬷嬷面色苍白地问道:“没、没有一个是避子用的?”
王大夫用奇怪地眼神看她道:“这里面全部都是养身的药,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只是……”王大夫犹豫地望着季嬷嬷。
季嬷嬷紧张地揪住手中帕子,“王大夫但说无妨。”
王大夫压声道:“只是您这样的岁数,怕是再名贵的药也难了。”
季嬷嬷也顾不得尴尬,连忙将药渣重新装好,匆匆离去。
作者有话说:
前十喔!
——————
感谢在2022-05-11 16:05:28~2022-05-12 16:58:3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大可爱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大可爱:
西兰花是花、16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六十三章
季嬷嬷还是不放心, 她又跑了一家医馆,得到的还是同样的答案。
原本一刻钟的路程,季嬷嬷硬是走了将近半个时辰, 她走走停停,怀里揣着的药渣犹如千斤重。
在行一条街, 就能看到永安侯府的大门了。
季嬷嬷却觉得步伐愈加虚浮,恍惚中她差点撞到一个人,那人连忙伸手将她扶住。
“季嬷嬷?”
季嬷嬷愣了一下, 随后抬起眼来。
说话的男人面容极为熟悉, 她眯着眼想了片刻,终于想起来这人是谁了。
“叶、叶……”季嬷嬷惊讶地张了张嘴,最后渐渐恢复神色, 勉强笑着道,“如今当称您一声叶大人了。”
“嬷嬷还是如从前那样叫我叶默吧,”叶默松开手,温润谦和地对季嬷嬷道, “嬷嬷近日来身子可好?”
从医馆出来的人身上都会带着些药草的味道,许是让叶默闻出来了, 季嬷嬷神情又是一顿,点头道:“挺好的, 就是腿脚不太得劲儿,老毛病。”
叶默点点头, 没再开口, 却也没有让开路的意思,见他这般欲言又止, 季嬷嬷其实心里也清楚叶默拦住她是所为何事。
片刻后, 她叹气道:“人的缘分, 上天注定,有缘无份也是无可奈何的事,叶大人今非昔比,往后定会节节高升,官运亨通。”
天注定?
叶默不信天,他信的是自己,人的出身样貌或许是天来定下的,但今后的路该如何走,是掌握在自己手中的。
如果将所有事都推给老天,庸人永远只会是庸人。
见季嬷嬷说完便要走,叶默立即横过一步将她拦住。
“季嬷嬷,”叶默低声叫她,“月芽可还好?”
季嬷嬷眉心立即蹙起,她颇为责怪地看了叶默一眼,又扫了一圈四周,这才低低道:“叶大人不该再提姑娘,不为你自己着想,也得顾忌她,难道你不清楚,永安侯府是惹不起的么?”
他惹得起。
这四个字卡在叶默喉中,却说不出来,便是说出来了,也只会令人发笑。
“季嬷嬷,”叶默神色晦暗不明,只是语气略带一丝沙哑,“我只想问一句,就一句。”
“您说实话,她当真过得好么?”
季嬷嬷为难地看着叶默,这可叫她该如何回答呢,叶默不问还好,这一问,她就不由自主想起林月芽怀了身孕的事,竟一时蹙眉没有开口。
便是不用开口他也清楚了。
叶默眼眸暗下,他回头远望了一眼永安侯府的方向,最后让开路,对季嬷嬷道:“耽误嬷嬷时间了,下次定会给嬷嬷赔礼道歉。”
季嬷嬷心里装着事,见叶默让开路,她也没再和他说话,连忙快步离开,直到走了好长一段,她才反应过来什么,顿住脚步回头看去。
叶默已不见影踪,季嬷嬷不由嘀咕着道:“下次?怎么还下次呢……”
最好再也不要见了。
季嬷嬷回到府邸的时候,日头已经彻底落下。
小桃在屋里陪林月芽练字,碧喜见她进院,连忙就迎上去询问。
季嬷嬷朝她递眼色,待两人进屋将门关上,这才开口。
碧喜震惊地将嘴捂住,生怕一松开手,就忍不住喊出声来。
季嬷嬷将药渣包好锁在柜子中,转身又对碧喜叮嘱道:“这件事可不是姑娘一人的事,事关整个春和堂,你这次定要将嘴把牢!”
碧喜频频点头,可随即不安地拉住季嬷嬷,猜测道:“嬷嬷,你还记不记得,前日早膳姑娘喝避子汤的时候,侯爷说过什么?”
那时候季嬷嬷就在旁边伺候着,她如何能不知道,季嬷嬷点头道:“自然是记得。”
碧喜又道:“那你说这件事会不会和老夫人没关系,是侯爷的意思啊?”
季嬷嬷缓缓摇头,“若真是侯爷的意思,侯爷便不会那样问姑娘了。”
碧喜又惊地捂嘴,“那、那真是老夫人的意思,老夫人那样好,那样喜欢月芽,她为什么这么做呢?”
季嬷嬷有一个猜测,只是这个猜测太过惊心,她一时不敢说出来。
她强作镇定地拍了拍碧喜,“咱们先稳住,莫要失了分寸,待我问过姑娘的意思再说。”
碧喜神情恍惚地慢慢点头,见季嬷嬷已经推门出去,便立即跟了上去,“我同嬷嬷一起去。”
林月芽正在练字,见二人一前一后进门,神色都颇有些古怪,林月芽觉出不对,她让小桃去厨房取些糕点回来。
待院里脚步声渐远,她才将笔搁下,望着季嬷嬷道:出什么事了?
季嬷嬷怕林月芽一时接受不了,没急着开口,而是将她扶到桌边坐下,碧喜连忙倒了杯水放在她手边,这才听季嬷嬷道:“姑娘,兴许是有了。”
林月芽眉梢微挑,怔愣地看着二人,笑道:有什么了?
碧喜见季嬷嬷吞吞吐吐,便索性直接道:“嬷嬷是说姑娘有身孕了。”
林月芽的笑容僵住,片刻后她用力吸了一大口气,起身的时候眼前一黑,整个人像后倒去。
还好碧喜就在她旁边站着,一把将她揽住,季嬷嬷也连忙起身,两人一起将林月芽扶回床榻。
“姑娘,姑娘你别吓我。”碧喜急得哭。
林月芽只是方才起身的时候有一瞬的头晕,缓了片刻,便慢慢恢复过来,她接过季嬷嬷递来的水,怔懵地喝了一会儿。
许久后,她看向面前的两个人道:不可能,避子汤我从未落下过。
季嬷嬷坐到她身边,也终于没忍住,抹了把泪。
她将白日里的事,还有自己的猜测全部说了出来,在说到避子汤可能是李老夫人命余大夫换了的时候,林月芽一把拉住季嬷嬷的胳膊,不住地摇头:不会的,不会的,不是老夫人,是侯爷,是李萧寒,他要我给他生孩子,一定是他换的……
季嬷嬷摇头叹道:“若真是侯爷……”
话还未说完,院里传来一阵熟悉的脚步声,三人立即噤声。

哑后 第78节
季嬷嬷整理书案,碧喜出去烧水沏茶,林月芽闷坐在床上。
李萧寒一进门就觉出不对,他从净房出来,坐到林月芽身侧,拉过她的手道:“怎地脸色如此差,可是哪里不舒服?”
林月芽下意识就将手抽了回去,她摇摇头,没有张口。
季嬷嬷赶忙补话道:“姑娘是饿了,这两日胃里不舒服。”
李萧寒这边还想问什么,小桃端着一盘点心走了进来。
“姑娘,这是李子糕,厨房还剩了一些,我就都给您端来了。”
小桃将盘子放到桌上,冲李萧寒行了一礼。
李萧寒起身到桌前,用帕子垫着手,捏起一块儿李子糕拿到林月芽面前。
林月芽方才的确是馋了,可是一想到季嬷嬷的话,她瞬间没了胃口。
季嬷嬷朝这边看了一眼,心里很是着急,暗责林月芽笨,都这个时候了怎么还和不知道讨好侯爷。
偏这侯爷也是贱毛病,不气也不恼,捏着那李子糕咬了一口,蹙眉道:“果真难吃。”
转身又丢回桌上。
李萧寒吩咐夏河去备马车,又将屋里人挥退,他再次坐到林月芽身旁,望着那张写满烦闷的脸道:“我带你出去吃?”
林月芽扯了下唇角:都这样晚了,出去吃风拉屁么?
李萧寒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她在说什么,伸手捏住她脸颊,不满道:“以后莫要说这样的污言碎语。”
林月芽没好气地向他手背拍去,却被李萧寒反手握住,他指腹在她手背上轻轻地摩挲,“月芽,过几日你生辰,我想送你一件生辰礼。”
林月芽微微一怔,若不是李萧寒提醒,她甚至忘了她的生辰礼是哪一日。
见她垂眸不语,李萧寒少见的温声问道:“你不好奇是什么吗?”
林月芽从未收过生辰礼,儿时娘亲还未病倒时,每年到了她生辰这日,娘亲都会煮一个鸡蛋给她,还会拿鸡蛋在她头上轻轻滚动一圈,笑着说她家月芽身体会健健康康,无病无灾。
夜里还会煮一碗面条给她,放几片菜叶,淋几滴香油,她能吃得连汤都不剩。
林月芽想到这儿,眼眶不由发酸,离家这么多年,她头一次这样想娘亲,不知道她身子康复了没有,可曾也这般想她。
可随即想到临分别那晚,娘亲哭着让她一辈子都不要回去时,林月芽无奈地合上双眼,不经意间将手落在小腹上。
她长出一口气,睁开眼望着李萧寒摇头:不必好奇,侯爷送的自然是好东西。
“嗯。”李萧寒起身朝她伸手,“于你我而言,是最好也是最重要的东西。”
林月芽眉心微蹙,还未及多想,便被李萧寒拉起,他紧紧握住她的手,两人一道上长廊,来到马车前,他不仅未松开手,且还替她略微将裙摆提起。
永安侯府外除了偶尔传来的几声虫鸣,四处一片漆黑,静得有几分吓人。
林月芽上马车的时候,下意识就将李萧寒的手握得紧紧的。
两人一进马车,李萧寒就将她腰身揽在怀中,“莫要怕,有我在。”
车厢里悬挂着一盏小灯,随着马车的晃动忽明忽暗,林月芽眉心紧蹙,双唇也用力抿着,马车每摇晃一下,她胃里便翻涌一阵。
最后实在忍不住,她推开李萧寒,立即掀开车帘对着外面的一片黑暗干呕起来。
李萧寒立即将马车叫停,林月芽想起季嬷嬷方才说得,怀孕的初期便会这般时常呕吐,便仓皇地回头看李萧寒,见他神色如常,只是带着几分担忧,便松了口气,解释道:我、我是饿得太难受了。
李萧寒似乎也没有多想,他将林月芽扶下马车,“前面便是永安街,咱们下来走吧。”
林月芽曾经听碧喜说过,上京的冬日会施行宵禁,一到夏日,宵禁便会取消,几天主街上人声鼎沸,甚至比白日里还要热闹。
侯府的夜间会下钥,几道门都有侍卫看守,林月芽从未在夜里出去过,这是她第一次见到上京的夜市。
永安街似乎变了个模样,抬眼之处,皆是灯火通明,两旁街道叫卖的声音还有人群中时不时的欢愉声,好似拥有着某种神秘的力量,可以让人瞬间沉浸在这人间的烟火中,那心头的烦闷,则被暂且遗忘。
李萧寒望着她闪着光火的那双眼眸,不禁失神。
片刻后,他发觉林月芽眸光一闪,咽了口唾沫,便追着她目光看去,看到一串串糖葫芦,李萧寒不由蹙眉,“那是孩童吃的东西。”
林月芽扁嘴道:在阮城时,侯爷就给我买了。
李萧寒回想了一下,的确是,不过那时可是在白日里,她乐意吃便吃,可今日不同。
李萧寒道:“夜里吃那么甜腻的东西,会坏牙齿。”
“并不会哦。”熟悉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李萧寒蹙眉更深,他佯装没听到,拉着林月芽大步朝人群中走去。
陆渊朝祝梨递了个眼色,祝梨脚下飞奔,没几步就绕到二人面前拦住去路。
陆渊则摇着扇子,慢慢悠悠地跟了上去。
林月芽回头看他,陆渊趁李萧寒还未回身的时候,朝林月芽迅速眨了眨眼。
待李萧寒也转过身来,陆渊又笑着同他道:“林姑娘想吃什么尽管吃,待最后我开一道洁齿的药给她,便不会有后顾之忧了。”
作者有话说:
历朝夜间的管理制度不同,我国古代最早的夜市从西周便有记载,唐宋时期最为兴盛。
据南宋吴自牧《梦粱录》载,临安夜市热闹非凡,“大街关扑,如糖蜜糕、灌藕、时新果子、像生花果、鱼鲜猪羊蹄肉,及细画绢扇、细色纸扇、漏尘扇柄、异色影花扇、销金裙、缎背心、缎小儿、销金帽儿、逍遥巾、四时玩具、沙戏儿。”再加上春冬扑卖,所有产品几乎应有尽有。
————
前十!
————
感谢在2022-05-12 16:58:37~2022-05-13 13:03:2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大宝贝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大宝贝儿:
黑莓猫、弥一 5瓶;
南城笙歌、啊啊啊啊啊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六十四章
陆渊笑着将折扇合上, 对林月芽道:“林姑娘想吃什么果子的,我帮你去买。”
“不必劳烦。”李萧寒上前一步挡在林月芽身前,垂眸望了眼陆渊的长衫, “陆兄有这个闲工夫,不如先将自己衣服穿好。”
陆渊低头一看, 他衣领是歪的,且中间的两排扣子也系岔了。
李萧寒唇角带着一丝笑意,他拉过林月芽的手, 朝卖冰糖葫芦的老翁走去。
祝梨快步走上前, 一面帮陆渊整理衣服,一面责怪道:“前年去宫里帮陛下瞧病,公子都未见这样心急过, 今日怎地连衣服都顾不得穿好了?”
陆渊无奈地叹气。
自打陆渊决心帮林月芽后,便派人没日没夜的在永安侯府门外盯梢,一旦看到林月芽外出,则立即给陆府递消息。
陆渊注重养生, 一向睡得早,今晚原本已经歇下了, 一得消息,连忙爬起来就往永安街跑。
陆府距离永安街更远一些, 他实在太了解李萧寒了,就他那张臭嘴, 三言两语把人惹恼, 怕是还没开始逛,就要打道回府。
“我这不是怕扑个空么。”
陆渊整理好衣服, 再转身时, 李萧寒不知带着林月芽挤去了何处。
林月芽举着冰糖葫芦被李萧寒拉着快步朝前走, 她一度想吃,都没顾上吃,最后实在受不了用力将他拉住。
李萧寒停下来回头看她。
林月芽一手扶住腰,一手举着糖葫芦,不住地喘着粗气,她蹙眉瞪了他一眼,随后立即张嘴咬下来一个裹着糖浆的山楂,生怕慢一点就被李萧寒抢走扔了。
入口时她眉眼瞬间弯如月芽。
酸甜可口,便是心里再多烦忧也比不上此刻味蕾得到的满足。
林月芽顾不得其他,就站在那里一口气将糖葫芦吃得只剩下一个。
她忽然意识到李萧寒已经盯着她看了许久,她慢慢抬眼,不舍地将糖葫芦往他面前递了递:侯爷要尝尝么?
“我不喜欢吃。”李萧寒道。
不喜欢就好,林月芽笑着立即将最后一个也塞进口中,正美滋滋地嚼着,却听李萧寒又忽然道,“但是也可以尝尝。”
啊?林月芽责怪道:侯爷不早说,我都吃完了。
李萧寒没说话,拉着她拐进一旁黑暗的小巷里,感受到林月芽指尖逐渐缩紧,他才停下脚步,可随即猛地一拉,将她直接抵到身前,俯身去品她齿尖残留的酸甜。
李萧寒从小就讨厌甜腻的味道,却不知为何,此刻的甜腻竟让他沉迷到近乎痴醉。
一连两日未碰她,李萧寒原本就有些憋得难受,此刻握着她细软的腰身,他差点就要控制不住。
直到两人齿尖的甜味渐渐消失,他才将她松开。
林月芽脸颊涨红,抬手就在他身上不轻不重地捶了一拳,转身提着裙子气呼呼地走出巷子。
陆渊和祝梨不知什么时候来的,两人就站在巷子外,面色也颇为不对,似乎已经等了一段时间,见林月芽出来,祝梨悄悄望了眼自家公子。
陆渊脸上依旧带着笑意,也只有天天同他在一处的祝梨才能看出,这笑容中藏着一股酸涩。
林月芽颇有些尴尬,回头又瞪了李萧寒一眼。
李萧寒从黑暗中出来,却是一扫方才的不悦,笑着朝陆渊点头,“真元兄今夜真是好兴致。”
陆渊原本还不能确定,现在听李萧寒这样含沙射影的话,他便清楚了,李萧寒方才应当是看到他寻过来,故意那样做的。
从前总听熊威说李萧寒是个小气的人,陆渊当时还并未觉得,现在他才终于意识到,原来熊威才是对的。
明明二人见面他许久都未称他真元了,可方才出来时,他含着笑意叫他真元的时候,真真是叫人心头生出一股火气来。
陆渊笑着斜看他一眼,压着那股火气,扇子却在不经意间摇得越来越快,“还是萧寒兄兴致好,不把旁人当外人。”
陆渊说完,不给李萧寒再气他的机会,三两步走到林月芽身侧,将手中举了许久的糖人递到她面前。
林月芽方才就想吃来着,只是想到李萧寒好不容易允她吃了冰糖葫芦,若是她又要吃糖人,他肯定不会愿意。
果不其然,这糖人刚一拿到手里,便被李萧寒一张大手直接抽走,林月芽又气又恼,这次连看都没看李萧寒,便直接朝前走去。
陆渊脸色微沉,抬眼对李萧寒道:“萧寒兄若是想吃,自己买便是,抢林姑娘的作何?”
李萧寒也没好气,拉下脸直接道:“真元兄此言差矣,本候只是为了夫人身体着想,何来抢夺之说。”

哑后 第79节
陆渊登时定住,抬起折扇挡在李萧寒面前,李萧寒也停下脚步蹙眉看他。
林月芽还不知身后的情况,自顾自地继续往前逛着,祝梨和夏河一人护她一侧,便也不必担心她安危。
上次在清月楼时,李萧寒就当着陆渊的面称林月芽为“家眷”,这次直接开口道“夫人”。
陆渊少有地正色道:“萧寒兄到底是何意思?是逞口舌之快,还是确有此意?”
李萧寒抬眼看着前面那抹鹅黄的身影,语气平静道:“何时在真元眼里,我是那般只会逞口舌之快的人了?”
李萧寒说完见林月芽走到前面插口,便立刻要走,陆渊却又是将他拦住,再次确认道:“你要娶她?”
李萧寒没有半分犹豫,回头对陆渊道:“是。”
说完他头也未回地追随着那道身影离去。
待两人身影逐渐远去,陆渊却依旧停在原地怔愣。
最后是祝梨回头看他并未跟上,这才连忙折返回来叫他。
陆渊猛然回神。
“祝梨,”他蹙眉极深地将手中白玉药瓶掏出,犹豫着道,“我到底该不该帮她?”
祝梨知道,这件事由不得他来做主,他没有回答,只是默默在旁叹了一声。
林月芽一路上边走边吃,专挑酸甜口的东西吃,尤其是那酸梅片,她不仅当场吃完一盒,竟还要买两盒带回去吃。
陆渊无声地跟在她身后,越看脸色越不对劲儿,李萧寒还当他是因为方才二人的对话,所以心情不佳,便没放在心上。
至于林月芽这胡吃海塞的模样,更是没觉出不妥,反正在他眼里,林月芽本就是这样能吃能睡。
只是最近更甚。
最后分开时,陆渊跟到永安侯府的马车旁,李萧寒也终于忍不住问道:“真元兄莫非是打算跟着我们一道回侯府?”
陆渊没心思和他斗嘴,他默了片刻,最后长出一口气,将白玉药瓶拿出来递到林月芽面前,露出笑容。
“林姑娘今夜吃得东西杂,且不好消化,这里面只有一粒药,是用来助你……”
陆渊忽然顿住,他望向林月芽,而后接着笑道,“助你消化顺畅,且还有洁齿清口的药效。”
林月芽接过药瓶,将她装于袖中。
陆渊最后离开前,又道:“只是初用时,腹中可能会略微不适,好生休养便可。”
说完,他望了眼林月芽的小腹,最终身影消失在一片黑暗中。
快乐之所以叫“快”,便是因为它来得快,散得也快。
更何况这份“快乐”的背后,是刻意隐藏住的痛苦。
当他们离开永安街,身后的繁华渐渐消失,身处在寂静的黑夜里,那股不知所措又对未来彷徨的恐惧感,便瞬间涌回心头。
回去这一路上,林月芽竟没有被颠吐,直到回到侯府,路过小厨房的时候,长廊上弥漫着长公主明早要喝的人参鸡汤的味道,林月芽想强忍,却强忍不住,她捂住嘴立即弯身呕吐起来。
李萧寒这才觉察出不对,连忙叫夏河去请余大夫,此刻他也不再嫌弃,掏出帕子帮林月芽擦拭唇角上的污物。
林月芽却连忙将他推开,快步去拦夏河:我是吃多了,撑得。
夏河看不懂她说什么,只是看到她拦在面前,便有些不知所措地望着李萧寒,“侯爷,还要属下去请么?”
林月芽又回头对李萧寒着急地比划道:我真的是吃太多了,等回去吃完陆大人的药便会好的。
她忍住干呕,擦了把眼角憋出的眼泪,扁扁嘴:这么晚了,不要打扰余大夫,我不想别人笑我。
李萧寒对夏河挥了挥手,随后将林月芽横腰抱起,朝春和堂走去。
季嬷嬷一直在等林月芽,她眼皮不住地跳,听到廊上有动静,赶紧就跑了出来。
见到林月芽躺在李萧寒怀中,她便着急地连忙跟在他们旁边问:“姑娘出了什么事,姑娘这是怎么了?”
李萧寒觉得古怪,蹙眉扫了她一眼,“无妨,她只是累了。”
季嬷嬷这才意识到方才反应太过强烈,忙讪笑着道:“这么晚了,奴婢是担心姑娘,无事便好,无事便好。”
李萧寒原本打算抱着林月芽去净房洗漱,却听夏冗忽然来报,说是边州传来急报。
李萧寒无奈将林月芽放到床榻,却没有着急走,而是望着林月芽道:“那药……”
李萧寒只是道出两个字,便没再说下去。
他想起林月芽光着脚追到他面前,指着他胸膛问他。
“侯爷可否真的信任过谁?”
他慢慢握住拳,最后也还是没将疑惑的话问出口,只是在她眉心处轻轻点了一下,“早些休息。”
说完,他转身离开。
屋里逐渐安静。
林月芽合眼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许久后才缓缓呼出。
她好累,明明烦闷混乱至极,却还要在李萧寒面前强行做戏。
不过好在,她当真是进步了,没被看出端倪来。
碧喜同季嬷嬷都守在她身边,见林月芽眉心紧蹙,一直没有说话,便没敢上前叨扰。
林月芽垂眸望着小腹。
从季嬷嬷说她怀了孩子到现在,她都没有切实的感觉到任何异样。
她真的怀了么?
林月芽在心底一遍又一遍的问。
不知何时起,她眼泪慢慢从眼角滑落。
“月芽。”季嬷嬷原本是打算让她先自己想想清楚,可如今看到她掉眼泪,季嬷嬷的心便揪得难受,她拿小凳子坐在她身前,抬眼看着楚楚可人的林月芽,欲言又止。
林月芽长出一口气,对季嬷嬷道:这个时候了,嬷嬷想说什么便说吧。
季嬷嬷点点头,与她认真分析起来,“你今日觉得是侯爷的意思,嬷嬷觉得不是,侯爷是心疼姑娘的,不然不会在早膳的时候询问姑娘的意思,若是他私下里让余大夫换药,那便不必问姑娘,直接等着便是。”
林月芽神情未变,让季嬷嬷继续。
“这若是老夫人的意思,怕是要、怕是要……你知道,咱们整个侯府都知道,老夫人如今最大的心愿就是侯府里多子多孙,所以你肚里的孩子,她应当不会伤,至于……”
季嬷嬷实在说不下去,林月芽却忽然无奈地勾着唇角道:去母留子。
“不不不!”碧喜连连摇头,“不可能的,怎么会……”
林月芽扬起满面泪痕的脸,对她缓缓道:老夫人请我们看过那场戏,不是么?
碧喜张着嘴巴还想要反驳,可一想到百花园里的那场戏,她也终于是再也说不出否认的话来。
原来一切的喜爱都是假,看起来那般慈祥和蔼的老夫人,竟在最开始就动了这样的心思。
一入侯门深似海。
果不其然,这句话林月芽不知是从何处听来的,从前她还不觉得,这将近一年中,她算是深有体会。
林月芽不做他想,直接从袖中将那白玉药瓶拿出,这里面只有一颗褐色药丸。
季嬷嬷忽然愣了一下,随后压住林月芽的手道:“这是什么东西?”
“是不是陆大人给的?”碧喜想到林月芽一出门,回来就多出这样一个东西,便猜测的说到。
林月芽点了点头。
季嬷嬷这才后知后觉,“你、你这是早就动了那心思?”
林月芽双眼无神地望着她道:侯爷说要我生一个孩子,他就放了我,嬷嬷说,这是真的么?
季嬷嬷惊愣着不知该如何回答。
林月芽似笑非笑地推开她的手:所以,不管是老夫人的意思,还是侯爷的意思,又有什么区别呢?
为了永安侯府的名声,李老夫人会留下孩子,牺牲掉她,李萧寒就不会么?
他亲口说的,只要她生了孩子,就会放她走。
所以在他的心目中,孩子会比她更重要。
到时候他还会放她走么?永安侯府会允许他们子嗣的亲生母亲,一个带着奴籍身份的通房,带着这份不光彩的话柄活在人世间么?
不会的。
她是傻,但是还不至于傻到那个地步。
作者有话说:
——————
前20!
——————
感谢在2022-05-13 13:03:20~2022-05-14 00:11:1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可爱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可爱:宝宝爱自己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六十五章
林月芽吩咐碧喜再去倒杯水来。
她望着掌心中那颗红色的药丸, 看了又看。
她一想到不过这样小的一个东西,就能夺取一个尚未出生的生命时,就忍不住看向自己的小腹。
碧喜颤颤巍巍递来水杯, 犹豫太过紧张害怕,她过来时洒出去不少。
季嬷嬷也实在看不下去, 却又不放心林月芽,她只好背过身,抬手捂住脸, 最后低低地叹了一声, “造孽啊……”
云腾院的书房内,李萧寒垂眸望着快马加急送来的信件,这信件足有四页, 可他的目光始终落在第一页,很久都没有移开过。
“边州此次瘟疫是由周边镇上的水患引发的,当地知州已将城门封锁,城内实行戒严, 百姓不得流窜,周边的……”
夏冗在他面前不住地说着边州的情况, 李萧寒眉心微蹙,食指不断地拨转着拇指上的玉扳指, 一直没有表态。

哑后 第80节
夏冗已将了解到的消息尽数说完,却依旧未见李萧寒有任何反应。
夏冗一时不敢打扰, 只得在旁边静静等着。
过了片刻, 李萧寒蹙眉极深地缓缓摇头,“不对, 他那番话是有旁的意思……”
夏冗疑惑地问道:“谁的话, 知州的么?”
“不对……”李萧寒似是没有听到, 口中继续低喃。
夏冗实在听不清他到底在说什么,好像提到了“香囊”,又提到了“小腹”之类的词,最后他看到李萧寒猛然抬头,一张面容阴冷至极。
夏冗微怔,“侯爷,是出了何事么?”
李萧寒并未回答,而是直接起身朝外走去。
跨出书房的门槛,他脚步又加快几分,到最后,他几乎是一口气直接跑进春和堂的。
正屋的门被他一脚蹬开。
他直接冲到林月芽面前,一双眉眼腥红似火。
睡房内只有林月芽一人,她双手捧着一杯温水,眸中噙着泪,面上的泪痕还未彻底干掉,扬着脸望向面前已经怒火中烧,几乎随时就要爆发的男人。
“药在何处?”李萧寒从未想过,他的声音竟可以颤抖到几近失声的地步,而他伸到她面前的这张手,每一个指节都在震栗。
碧喜端着一盆水,从净房出来,刚要开口行礼,就听李萧寒一声怒吼,“滚!”
碧喜吓得将那盆子掉在地上,水洒了一地,却也顾不得收拾,慌忙跑了下去。
李萧寒见林月芽就这样直直地望着他,等了这般久却一言不发,便直接将她手中的杯子夺走,狠狠摔在地上。
“药呢?”他咬着牙根,再一次问她。
林月芽垂眸,李萧寒顺着她目光看去,床褥旁躺着一个白玉小瓶,正是陆渊今日给她的那个。
李萧寒深吸一口气,竟一时不敢去拿。
他怔住片刻,最终还是颤颤微微将药瓶拿起,停了一瞬,才又抬手去开盖子。
白玉小瓶里,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
而陆渊分明说过,这里面仅有一粒药。
李萧寒用力握住药瓶,手背上的青筋似乎刹那间就会破皮而出,白玉瓶在他手中破碎,触目的猩红顺着指缝一滴一滴地敲在地板上。
“林月芽。”他叫着她的名字,抬起眼时,那双明亮的眸子竟也蒙上了一层薄雾。
他用力捏住她下巴,强迫她抬起头来看他,声音低沉沙哑地问她:“你为何这样糟蹋我对你的信任?”
“为何?”他指节愈发用力,明明将她掐得生疼,却不见她蹙一下眉头。
就好像在无声地与他较量。
李萧寒倏然抬起另一只手,重重地一拳砸向林月芽身后的床梁,她的眸子竟也未曾有过一丝躲闪。
压着无尽的怒意,李萧寒再次颤着低哑的声音问她:“林月芽,你便是这样糟蹋我对你的信任的?”
“你怎么敢?你怎么能……”
他的声音戛然而止,许久后,一滴温热,垂落在白皙冰凉的手背上。
林月芽倏然抬眼,望着那双只落下一滴泪,便又即刻陷入一片死寂的眸子时,她心脏莫名的难受,就好像被人用力捏了一把。
“最蠢的人应当是我。”李萧寒说完,将手松开。
“侯、侯爷,”季嬷嬷在外面听到这里,终是忍不住进来劝道,“姑娘没吃下去,她将那药吐了,就吐在净房的桶里。”
李萧寒显然不会相信。
他将夏河叫进屋,命他立即去寻,很快夏河就在桶里的一堆秽物中寻到了一粒褐色药丸,虽然形状已经受损,但依旧能够辨认得出。
夏河又将药丸冲洗了一遍,随后放在帕子上,双手递到李萧寒面前。
此刻李萧寒的神情又成了那副强压怒火的模样,而方才他在林月芽面前失神落下的一滴水珠,似乎从未出现过。
他垂眸扫了眼那药丸,声音带着森森寒意,“叫余大夫来。”
不过须臾,余大夫就提着药箱匆忙赶到春和堂。
到底是在宫中待过十多年,余大夫一进门就觉出屋内氛围不对,他没有多话,直接拉过床边的凳子便坐下,药童递来一张帕子,他擦了把汗,略微缓了片刻,这才开始给林月芽号脉。
林月芽安静得过分,面上甚至还带着一抹淡笑。
很快,余大夫装作无比震惊的将手臂一颤,抬眼看向一旁的李萧寒,支支吾吾道:“林姑娘,她、她……”
余大夫按之前便想好的那番说词道,“不可能啊,怎么会有子嗣呢,莫非是……”
李萧寒在床边坐下,一直紧握到已经麻木的双手手,终于在听到余大夫的这句话后,渐渐松开。
他狠狠地瞪了林月芽一眼,随后面若寒冰地望向余大夫,“余大夫,不该解释一下么?”
此刻余大夫额上已经渗出一层细汗,便是想得再好,真要这样在李萧寒面前演戏,也实在太过考究人的心理。
余大夫哆哆嗦嗦开口道:“许是、许是老夫人顾忌林姑娘身子,总是让我多开些滋阴养身的药给姑娘喝,又不允我将避子的药方开得太过寒烈,这两副药效相撞,这才会使林姑娘意外得了子嗣。”
这番话乍一听十分有理,又将问题的根本推到了李老夫人那处,反正说来说去,都是在为林月芽着想,能怨得了谁呢?
李萧寒忽地一下笑出声来,可不论如何听,这笑声都没有喜悦的情绪,而是带着一股极其刺骨的寒意。
“好,”他慢慢敛住笑意,继续冷冷地望着余大夫,“那便将药渣收好,明日我亲自带去太医院,让各位太医引以为戒,省得日后再出这样的岔子。”
到底是见过大场面的,余大夫一句多余的话也没有,他起身朝李萧寒拱手,这便退了下去。
出门后,药童着急地问道:“师傅,这怎么办啊?”
若是当真送去太医院,余大夫的声名便会就此扫地。
余大夫踏上长廊,了然一笑,“怕什么,都这把岁数了,活不活得过明日都不知道,哪里还顾得上担心那些。”
在他自愿从太医院来永安侯府的那刻起,他便什么也不在乎了。
余大夫走后,夏河拿来包扎伤口的药,李萧寒又叫夏冗去书房将信件取来。
碧喜和小桃收拾屋里的一片狼藉,林月芽忍了许久的血腥味,终是忍不住又干呕起来,季嬷嬷忙扶她进净房。
待出来时,李萧寒的手已经上过药,他一面蹙眉看着边州来的信件,一面冷声对夏河道:“碧喜与季嬷嬷,各十板,扣半年月例。”
林月芽怔愣一瞬,随后连忙上前想要同李萧寒说什么,却被季嬷嬷一把拉住。
季嬷嬷冲她摇头,扶她胳膊的那只手也略微用力捏了一下。
碧喜在李萧寒说完的时候,就已经哭了。
李萧寒抬眸看了眼小桃,问道:“你可知此事?”
小桃其实有所发觉,却一直没有与李萧寒说,她悄悄看了一眼林月芽,最后冲李萧寒摇摇头,“奴婢不知。”
李萧寒“嗯”了一声,继续垂眼看信件,“那要你何用?”
“一并罚。”
林月芽推开季嬷嬷,几步冲到李萧寒面前,可李萧寒一直低着头,不肯抬眼看她。
林月芽直接上前按住信件。
李萧寒抬眼,却不是看她,而是对夏河冷声道:“各二十板。”
林月芽彻底愣住,她还在西院的时候,曾经见过一个婢女不知犯了何事,被仗打了十板,抬回西院的时候,她身下血肉模糊,一连烧了五日,最后命留下了,人却落了残。
那还只是十板,若当真今日这二十板下去,林月芽不敢想,她见夏河带着那三人向外走,便不顾一切似的要跟出去。
她此刻心里只有一个念头,便是打,她也要拦在他们身前。
可当她刚一转身准备离开时,身旁便传来李萧寒强压怒气的声音,“你敢,你若敢离开我半步,我便将她们三个都杀了。”
林月芽回过头来,漠然地望着他,一字一句决绝地道:那侯爷便把我也杀了。
二人无声地对望,最终季嬷嬷三人的板子是免了,却又被罚连夜搬离侯府,前往彬县的别庄。
林月芽心里清楚,这已经是李萧寒最后的忍让。
待屋里屋外彻底静下,李萧寒才开始与夏冗重新说起关于边州疫情的事,丝毫没有避讳她。
这一日林月芽过得身心俱疲,春萝被叫来伺候她,夏河也与春萝简单交代过,知道林月芽怀了身孕,她便更加小心的照顾。
林月芽头疼,只想清静,她将春萝挥退,躺在床榻的最里侧,起初她听着他们谈论的声音,还无法入眠,最后竟也能够不知不觉地睡了过去。
余光瞥见床帐内的人没再辗转,李萧寒声音放低许多,到最后,他依稀听到床上传来轻轻的酣眠声,便冲夏冗挥了挥手。
当他轻手轻脚的躺到她面前时,她眼皮略微动了动,呼吸也比之前乱了几拍,李萧寒凝神屏气,瞬间止住一切动作,待她呼吸恢复沉稳,他才缓缓松了口气,慢慢向她靠近,最后在几乎要贴到她身上的时候,才停下。
他望着她,一度想要伸手帮她抚平眉心的褶皱,可那张手抬起来又放下,放下又抬起来,最后他还是没有碰她,只是在许久后,他长长地叹了一声。
也不知是何时睡下的,第二日醒来时,林月芽还未醒。
李萧寒动作如昨晚一般,小心翼翼地从床上起身,他将床帐放好,提着衣服直接绕开屏风去正堂穿衣。
李萧寒怕在净房洗漱,声音会将林月芽惊醒,便轻轻推开门,带着夏河回了云腾院才洗漱的。
洗漱完,他连早膳也没用,直接就去了松兰院。
李老夫人年纪大,觉也少了,她此刻正坐在院里的小凉亭内,摇着团扇喝茶吃点,时不时扫一眼空落落的长廊。
没用多久,她看到长廊的那头出现一个熟悉的身影,李老夫人淡笑一声,停住手中摇晃的团扇,抬起满是皱纹的眼皮,与王嬷嬷对视一眼,就好像是在说“看吧,我猜对了。”
李萧寒恭敬地冲李老夫人拱手,“祖母安康。”
李老夫人拿团扇指了一旁的椅子,“得说上一阵子呢,坐下说吧。”
李萧寒却站着未动,语气淡漠道:“不会耽搁祖母太久。”
李老夫人眉心微蹙,抬手挥退旁人,待人都走远,彻底听不到亭内的任何响动,她才开口:“你我亲祖孙,我便不与你兜圈子,那避子汤的事的确是我授意的。”
李萧寒已不想再追究此事,他冷冷地望了李老夫人一眼,“祖母不该如此。”
李老夫人“嗯”了一声,神情却无半分愧疚,她起身来到李萧寒面前,眼眸微沉,唇角却淡淡向上勾起,“月芽是个好姑娘,我很喜欢她,只可惜了她的出身,若当真为了孩子着想,那便不能养在春和堂。”
李老夫人见李萧寒没有立即出声反驳,便又缓缓道:“我虽年事已高,却还不至于糊涂到护不住我这永安侯府的长孙,待孩子一出生,便送于松兰院养着,哪怕是庶出的身份,日后也不会叫人低看。”
“那林月芽呢?”李萧寒问道。
李老夫人略微一顿,拉过李萧寒的手,语重心长道:“我方才便说了,月芽是个好姑娘,很得我喜欢,若你当真对她有意,待孩子平安出生后,不妨纳了她。”
“哦?”李萧寒反手握住李老夫人的手,垂眼望着上面的一道道山丘般的褶皱,唇角勾起一抹冰冷地弧度,“我猜林月芽撑不到那时去,在生孩子的那晚,便会血崩而亡,祖母说是么?”
果然,在李萧寒话音落下的时候,李老夫人的手微颤了一下,可随后她又很恢复平静,眯眼道:“寒儿,你从前最是恪守规矩,如今为何这般糊涂?”

哑后 第81节
“我以为祖母会知道,”李萧寒将她松开,回望着她,肃道,“孩子不该和母亲分开。”
李老夫人听出他意有所指,可当初不管她对长公主心里有再多的怨责,当初将李萧寒养在长公主名下这一点,李老夫人觉得是无可厚非且必须如此做的。
就像如今她对林月芽的这番筹划一样,她那天之骄子的孙儿,怎能因一个低贱的女人失了方寸,若这女人安分守己,她不会动这念头,偏她不知深浅,一度让寒儿做那破了规矩的事,她这个做祖母的不能坐视不理。
李老夫人也不想和李萧寒闹得太过难看,便叹气道:“寒儿,我全当你方才说得是气话,你我心知肚明,往后那春和堂怕是连只耗子也钻不进去了,我又如何能让她血崩而亡?”
“祖母知晓便好。”李萧寒说完打算离开。
李老夫人跟了两步将他叫住,“寒儿!”
“不管你如何怨我,我还是要提醒你,你位居朝中重职,又是李家独子,若这孩子平安诞下,林月芽这样的身份……”
李萧寒懒得再听下去,回头直接将她打断,“我娶了便是。”
见李老夫人惊得连嘴都没有合上,他便彻底回过身,不疾不徐道:“既然祖母觉得她身份低微,担心子嗣受人冷眼,我便将林月芽明媒正娶,届时她便是名正言顺的侯府夫人,若有人胆敢微词,便是不将我李萧寒放在眼中。”
“这、这……”李老夫人没想到李萧寒能够做到如此地步,一时不知该如何开口,最后只是道了一句,“母凭子贵也不能是这般样子。”
李萧寒低低笑道:“祖母错了,不是母凭子贵,是子凭母贵。”
作者有话说:
子凭母贵。
——————
前20
——————
感谢在2022-05-14 00:11:1-05-15 01:32:2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宝贝:
一颗小豆豆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宝贝:
每天都看更新 16瓶;
瑾星、iitrouble 2瓶;
宝宝爱自己、西兰花是花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六十六章
李老夫人彻底愣住, 待回过神来时,李萧寒已经走远。
望着晨光下辛长的背影,她心口忽然揪住, 踉跄两步扶住身旁的红柱。
恍惚中,她好像回到了许多年前, 李仲任与李萧寒的身影在刹那间重叠。
见她神情不对,王嬷嬷连忙上前将她扶住。
直到那背影彻底消失,李老夫人才收回目光, 轻不可闻地叹了一声, “他要娶她。”
就好似命运的捉弄,一模一样的话相隔二十余年,她又说了一遍。
王嬷嬷也不由怔愣, “那、那该如何,老夫人可有劝过侯爷?”
“劝不住。”李老夫人缓缓摇头,父子俩性格截然不同,一个谦逊温润, 一个高傲冷漠,两人在情感上却出奇的一致。
当年她劝不住李仲任, 如今便更加劝不住李萧寒,她其实早在最开始就心如明镜, 所以才会表面上对林月芽万般好,背地里不动声色地出手。
王嬷嬷着急道:“那该如何是好, 难道真的要侯爷娶了林姑娘?”
李老夫人缓缓合上眼, 许久后她心神渐渐平复下来,这才睁开眼慢慢道:“不用着急, 便是今后我不再出手, 也自会有人出手。”
王嬷嬷顿了一下, 很快就反应过来李老夫人口中的人是谁了。
是长公主。
长公主定不会让旧事重演,这堪比一巴掌直接抽到她脸上。
李萧寒可以宠林月芽,甚至可以纳她进房,但是想要娶她为正妻,长公主便是死也不会同意。
猜得到这一点,李老夫人也不打算再插手此事,李萧寒今日来见她,表面心平气和与她说话,实则含沙射影中皆是警告,她不是听不懂,只是在装糊涂罢了。
一想到方才他们说话时,李萧寒看她的眼神,李老夫人便觉得后脊隐隐有些发凉,她这个孙儿可不是那样容易拿捏的人。
上次长公主遇刺一事,李萧寒都没有像今日这般压着火气同她说话,这足以证明林月芽如今在他心目中的地位。
思忖片刻,李老夫人对王嬷嬷吩咐道:“午膳后,带着那两个随我一道去趟春和堂。”
春和堂这边,林月芽又是快到晌午才醒。
由于要近身照顾林月芽,夏河已经将春和堂昨夜发生的事情与春萝交待清楚,其实想不知道也难,一方面是李萧寒没有可以隐瞒,还有一方面昨夜闹得动静着实有些大了,侯府这么多年,第一次连夜将三个家仆送走。
林月芽好似做梦,她起身时手刚摸到床头的铃铛,还未来及摇晃,就看到了帐外站着的春萝。
这一刻,她才忽然意识到,昨日的一切都是真的,她当真怀了子嗣,而季嬷嬷他们也确实因她而离开了。
林月芽顿时觉得更加乏累,她背过身重新躺下,听到身后帐子被轻轻撩开。
“姑娘,起来吃些东西吧?”春萝知道她醒了,温声地劝到。
林月芽确实饿,昨天将那药丸送进口的瞬间,她胃里一阵翻涌,心口也不知为何会跟着绞痛,她立即跑去净房,将那药丸与夜市上吃的那些东西全部吐了干净。
吐完后,她跪坐在净房的地板上,又哭了好一阵,她原本并不知道为何会那样的难过,直到李萧寒冲到她面前,一遍又一遍的质问她时,她才明白过来,那眼泪是庆幸的眼泪,也是无措的眼泪。
她庆幸那药被吐了出来,却依旧对未来迷茫又无措。
午膳的时候,林月芽望着一桌清月楼送来的饭菜,却依旧提不起胃口。
春萝帮她布菜,夹的也都是酸甜口的,林月芽勉强吃了一些,最后那碗鸡汤又让她将吃下去的又吐了出去。
春萝如今和她形影不离,芸玢和芸芬也被叫来伺候,两人看到饭桌下那片狼藉时,互看一眼,芸玢没说话,立即就拿东西过来打扫。
芸芬原本就瞧不上林月芽,如今虽说知道林月芽怀了身孕,内在详情却一概不知,她料想着林月芽好日子也不过就这几月,待孩子出生,她便也到头了。
活还是得做,只是芸芬做活时那脸上的神色,明显就是万般的嫌弃与不情愿。
李萧寒身边许久不用他们伺候,芸芬闲习惯了,如今真要她做些脏累的活,便满肚子都是牢骚。
初秋不见一丝凉意,林月芽这一两个月开始,总是会觉得心口烦闷,明明之前她总会畏冷,如今却截然相反,时不时就热得一头是汗。
屋里门窗大开,林月芽靠在窗边,刚好隐在窗后的一片阴影中,她斜望着屋外出神,春萝就站在她身后,一度想要开口和她说些话,却始终还是没有说出口,有些事情得自己想明白,旁人越说只会心里越乱。
芸芬和芸玢收拾完屋里,便又开始清扫院里,到底是入秋了,一夜过后,院里落下不少叶子。
芸芬以为林月芽这会儿进屋躺下了,便做做歇歇,最后锤着腰背直接坐在长廊上,一面休息,一面忍不住开始嘀咕起来。
芸芬以为季嬷嬷三人之所以被送出府,是因为她们主仆几人串通一气,没让林月芽好好将那避子汤服下,这才怀上了子嗣。
“也难怪侯爷发那样大的火,真当咱们侯府是什么地方,还妄想母凭子贵,简直做梦。”
芸玢胆子还是小,她瞥了眼主屋开着的窗子,拉了芸芬一下,“你快别说了,万一被林姑娘听到怎么办?”
芸芬一想起害喜之初会时常呕吐,往后保不住每日要清理多少次那东西,便没好气地推开芸玢的手道:“兴她做,还不兴人说了,我倒要看看待孩子生出来之后,她还能否如现在一样端主子的架子。”
两人的话一字不差进了林月芽耳中,春萝也听见了,她怕惹得林月芽不悦,便想出去呵责两句,这刚一挪脚步,就见林月芽忽然起身,摇着团扇朝外慢慢走,春萝连忙跟了上去。
芸玢先看到林月芽出来,忙朝芸芬使眼色,芸芬也听到脚步声,立即噤声站起来,拿着一旁的扫把装作无事一般。
林月芽直直走到她身旁,冷冷地望着她,芸芬心里始终瞧不上林月芽,她觉得她和他们是一样的,只是胜在她运气好,生了一副好皮囊,又会使手段罢了。
她不卑不抗地行了一个虚礼,随后就要下廊去,却被林月芽直接用手拦住。
林月芽没有直接对她说话,而是转过身看向春萝道:我可以掌她的嘴么?
春萝愣住,她和林月芽也算相识许久,她第一次见到她用这样的眼神说话,她清楚的感受到林月芽不似在说笑,而是真的动了火气。
旁人不知,她比任何人都清楚林月芽的重要,万不能受一丁点闪失,便是真要惩戒,也不能让林月芽动手。
春萝对林月芽点点头,只是这一巴掌不能让林月芽出,便是要掌嘴,也得是她来。
春萝随即上前一步,在芸芬还没来及做任何反应的时候,一巴掌就扇了过去。
这一巴掌没有留丝毫情面。
芸芬当即被抽懵,她顿了片刻才回过神来,不可置信地捂住脸颊,恶狠狠地瞪着春萝,可转瞬她意识到这是林月芽的意思,便红着眼质问她。
“凭什么打我?”
林月芽淡看她一眼,继续对春萝道:告诉她,有不瞒去找李萧寒。
说完,她转身回屋。
春萝转述的时候,没敢直接提李萧寒的名讳,便是如此,也叫芸芬一时说不上话来。
她哪里敢寻到李萧寒面前告状,最多只是背地里不忿地时候嚼嚼舌根,芸芬便是再觉得委屈,也不得不将这个亏吃下。
见林月芽已经进屋,春萝也不管芸芬,直接就跟了进去。
回到屋,林月芽才觉得她是真的乏了,然而躺在床上,一合眼满心皆是杂乱,怎么也睡不着,最后她起身靠在软枕上,想了许久,才开口问春萝:我是不是做错了。
春萝还当她是因方才的事在忧心,便上前宽慰道:“姑娘是主子,惩治下人是应当的。”
林月芽还在云腾院的小屋时,芸玢就总给她脸色看,那时选择忍让,是因为她觉得大家都是奴婢,也都是穷苦人家的子女,不该互相为难,她用不了多久就会离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可直到如今,她终于明白一个道理,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
如果她当真想要留下这个孩子,便不能再那般软弱,不管她什么身份,现在的她怀着李萧寒的孩子,若是连一个奴婢都可以随意欺辱她,那这个孩子留下还有什么意义?
林月芽点了一下头,随后叹气地将手落在小腹上,像是在对春萝说,又想是在自言自语:我是说……我留下这个孩子,以后……
春萝也不知该怎么劝说,她深吸一口气,蹲下来望着满面愁云的林月芽道:“我曾对你说过,福兮祸相依,祸兮福相随。世间万般皆有缘,未必是坏事。”
林月芽怔怔地望着她,最后什么也没说,她倒下去不知不觉睡着了。
李老夫人顶着初秋的太阳,带着何家姐妹一路寻到春和堂,最后被门外的两个侍卫拦住。
李老夫人也猜到会是如此,她没想过今日能见到林月芽,她来只是对李萧寒表明一个态度。
侍卫将东西提进院里,春萝仔细查验过后,吃穿的东西一律没有端进去,何凡静送来的两本民间话本被反复确认无误后,这才拿了进去。
林月芽迷迷糊糊闻到身旁传来一股熟悉的味道,她猛然惊醒。
李萧寒就靠在她身侧,手中拿着的正是何凡静送来的话本。

哑后 第82节
见她醒来,他将话本合上放到一旁,就好像昨夜什么都没发生过似的,抬手在她鼻尖上点了一下,“晚膳想吃什么?”
林月芽蹙眉躲开他的手,慢慢起身道:我没胃口。
李萧寒神色微顿,随后又恢复如常,“明日陆渊会来给你看脉。”
林月芽看了他一眼,没有回话。
李萧寒便继续道:“日后你的平安脉皆有他来看,只是我有必要提醒你一下,你最好趁早断了那样的心思,若陆渊这次还敢帮你……”
林月芽不想听听到那种话,她连忙拉住李萧寒,冲他摇头道:不会了。
说着,她的手轻轻地落在小腹上:这也是我的孩子,我要留下他。
李萧寒抬手覆上她的手背,就这样两人的手一起在小腹上放着。
但是眼睛一直盯在林月芽的面容上,一刻也未离开。
他不知这句话是林月芽又在哄骗他,还是真心话,不知道从何时起,他竟发觉他开始看不懂她了。
许久后,林月芽抬眼看他,发觉他眼眶泛着一圈淡淡的红印,眉头微蹙了一下。
“林月芽。”李萧寒看不出她此刻到底在想什么,他极不习惯这样的林月芽,哪怕她对他耍哼,扁着嘴故意不理他,又或者拉着他的手说着那些让他心头酥酥麻麻的谎话,都比此刻让人心静。
李萧寒从来没有这样慌乱和失控过,他望着林月芽,声音略带着一丝颤抖地低声说道,“你若再骗我,我就将你认识的每一个人都杀了。”
“独留你一人活着。”
“陆渊,叶默,季嬷嬷,碧喜……”
林月芽目光呆滞地望着他,听他口中念着那些人的名字。
念到最后,她听到“柳梅”这两个字时,犹如晴天霹雳,她整个身子都震颤了一下,最后忍不住泪如雨下。
这是她娘亲的名字。
从昨日她知道自己怀了身孕之后,她便会止不住地想念娘亲,如今听到娘亲的名字以这样的方式被提起,她心中不光是念想,还有愧疚。
她答应过娘亲,会好好替他们活着的,可如今她活成了什么模样。
看到眼前不住抽泣的人,李萧寒瞬间止住声音。
他在任何人面前说话都会极具条理,可一见到林月芽,他总会言不由衷。
说出来的与心里想的截然不同。
他只是想吓她,只是想她不要再做伤害她或者他们孩子的事,可不知怎地一开口,就说出了这样一番话来。
“林月芽。”他抬手扶住她颤抖的身子,犹豫再三,道歉的那三个字就在嘴边,他却如何也说不出口。
最后,他收回手,语气也逐渐恢复了往常的平静,“下月我们成婚。”
林月芽略微顿了一下,缓缓抬过头,被水浸湿的眸子怔愣地望着他。
“林月芽。”李萧寒用指轻柔地抚去她脸颊上的泪痕,他的神情是前所未有的认真,“我们成婚吧。”
作者有话说:
李萧寒:我时常因管不住这张嘴而挨骂。
——————
前20
——————
推荐基友的穿书文,很有趣!
《藏娇(穿书)》
by:小小小邪子
乔瑜穿书了,穿成书里男二陈梓钰刚娶过门儿的新妇。
书中陈梓钰唯爱年轻的太后女主,原身下场凄惨。
明知剧情,乔瑜还是嫁了,因为她社恐与陌生人对话困难,因为乔家要被流放,她没钱、不识路,无处可去。
陈梓钰会为女主守男德,她可以安安分分怂在后宅。
或者陈梓钰自求和离,她还能趁机分钱,也许能帮帮乔家。
想法很好,直到后来。
她发现她嫁的这位夫君,此程二公子,非彼陈二公子。
——
程淮璟逼不得已需娶一房妻子,妻子模样、人品、性情不重要,家族不参党羽便可。
起初他确实没在意这位小媳妇,不料对方却给了他一个惊喜,天锦卫都做不出的精巧暗器,她信手拈来。
着人一查,这小娘子竟本该是宁昌侯府陈家儿媳妇,如今却进了他内帐,如此,自然是要藏起来。
社恐手工达人簪娘女主x腹黑心狠手辣阴批男主
——————
感谢在2022-05-15 01:32:24~2022-05-16 15:40:1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大宝贝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大宝贝儿:
阿九。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大宝贝儿:
何以 33瓶;
嘿嘿嘿 20瓶;
喝茶π吗 5瓶;
虎耶~、清酒 2瓶;
iitrouble、我追的文今天会三更 1瓶;
非常感谢大宝贝儿们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六十七章
林月芽明显还未从震诧中回神, 她用一种完全不能理解的神情望着李萧寒。
前一刻他阴沉着脸用她亲朋挚友的命来要挟她,后一刻却可以如此冷静地说要和她成婚。
林月芽一时怔然。
她不知李萧寒到底是在说真的,还是拿成婚的事来诓骗她, 也许他只是害怕她伤害腹中的孩子,所以才这样骗她的, 待孩子出世以后,便是她的亡期。
如果真是这样,那一切便能想明白了。
林月芽脸色煞白, 原本红润的双唇也逐渐失了血色, 她胸口愈发憋闷,像是要喘不上气一般难受。
“月芽?”李萧寒觉出她此刻状态不对,蹙眉着急地问道, “可是哪里不舒服?”
林月芽避开他眼神,抬袖将方才的泪痕擦拭干净,强匀了几个呼吸后,她带着一抹淡笑地对李萧寒摇摇头:没事。
李萧寒也不知林月芽到底是怎么了, 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儿,他将林月芽两只冰凉的小手握在掌中, 想用掌心的温度将她暖热。
“刚才还未回答我,”李萧寒又与她靠近, 声音就在她耳畔,“愿意与我成婚么?”
林月芽紧张地咽了口唾沫, 继续保持着那份淡淡的笑容, 抬眸望着身旁的男人,许久后, 她对他缓缓道:月芽自知身份卑贱, 配不上侯爷, 不敢奢望那些,只求侯爷愿意庇护奴婢便好。
李萧寒可以拿侯府夫人的身份来哄骗她,但她已经不是当初的那个林月芽了,不会那样容易再被他的三言两语而欺骗。
林月芽觉得如今的这番话,她说得规矩本分,应当挑不出错的。
可李萧寒忽然默不作声,就这样直直地盯着她看,越看林月芽心里越慌乱,她仔细思忖,方才可是哪里没有说对,又或者遗漏了什么。
思来想去,似乎也没有什么可说的,林月芽只好如之前那样,凑到李萧寒面前,用下巴在他肩头轻轻蹭了蹭,笑容又深了几分:奴婢以后不惹侯爷生气了,奴婢会养好身子,顺利的诞下子嗣,好不好?
林月芽专挑好话说,说着她还拉起李萧寒的手,放到自己的小腹上:之前是我不对,我太害怕了,所以才动了伤他的念头,侯爷放心,我以后再也不会了。
林月芽似是怕李萧寒不信,便又望着他一字一句地保证道:我真的再也不会了。
李萧寒还是那样沉默地望着她,眉眼中是林月芽看不懂的情绪,片刻后,他终于开口,声音比以往都要沙哑低沉,“你方才说你害怕,是怕我护不住你么?”
就如当初的李仲任一样,护不住他母亲秋春容。可他不是李仲任,他不仅能将她平安护住,且还不会允许任何人来干涉他的婚事。
林月芽如实地点了下头,很快又摇头道:奴婢自是相信侯爷的,但奴婢终归只是一个女人,胆子小……
“不用怕,”李萧寒凝眸望她,“从今往后,不论谁要见你,你都可直接拒绝,万事都有我担着。”
林月芽笑着冲他点头,就在她暗暗松了一口气的时候,李萧寒忽然蹙眉又问:“那为何你不愿与我成婚,当真是因为身份的事?”
林月芽没想到她都已经再三做保证,不会伤害腹中孩子,李萧寒却还要拿成婚的事来试探,林月芽长出了一口气,用无比认真的神情道:什么样的身份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侯爷真心待奴婢,奴婢就知足了。
林月芽此刻过分谨慎的模样,就像一根刺,扎得李萧寒眼睛难受。
他气息愈发不平,就好像强压着火气似地望着她,林月芽也觉出不对劲儿,可一时又找不出到底哪里没说对,难道是还不够诚恳。
林月芽忽然想起一事,立即开口保证道:奴婢也断了想要离开的念头,日后诞下子嗣,便一辈子在侯府里,老实本分地侍奉侯爷,绝不会心生歪念。
奴婢,伺候,歪念……
就连这几个词也变得尤为刺耳。
“什么是歪念?”李萧寒声音愈发阴沉。
林月芽小心翼翼地道:就是侯爷不允许做的那些事。
李萧寒道:“我不允许你骗我,任何事都不能骗我,你做得到?”
林月芽欣然点头。
“好。”李萧寒捏起林月芽的下巴,将脸慢慢向她靠近,直到彼此都能感受到对方的呼吸时,他才停下来,缓缓开口,“你可心悦于我?”
林月芽眸中飞速地闪过一丝不可查觉的慌乱,可很快就又归于平静,她梨涡浅露,没有急着回答,而是直接就迎上去含住了他的唇畔。
许久后,他们才分开。
林月芽脸颊已经恢复血色,甚至比以往还显得红艳了几分,她略带含羞地望着李萧寒道:奴婢心悦侯爷。
李萧寒眉心微蹙,随后缓缓展开。
两人起身一道用晚膳,林月芽晚膳的时候胃口还不错,也是春萝心细,不过与她待了一日,就摸清了她如今在膳食方面的喜好,特地与厨房交代过,满桌都是林月芽喜欢的东西,且吃了胃也不会过于难受。

哑后 第83节
李萧寒用完晚膳也没离开,夏河将春和堂的书案上重新整理了一遍,如今上面满是李萧寒的东西,有时候还需要什么,他便会吩咐夏河回云腾院的书房去取。
就这样,两人共处一室,李萧寒查阅卷宗忙公事,林月芽趴在一边翻看何凡静送来的话本,遇到不认识的字,就先记下来,等李萧寒喝茶或者休息的时候过去问。
这小话本还真的挺有意思,林月芽原本还有些犯困,最后越看越精神,直接将一本全部看完,看到李萧寒都有了困意,她还不愿意去睡,还想将第二本也看了。
最终还是李萧寒直接将她抱进净房洗漱,她才作罢。
躺下的时候,林月芽觉得心口发闷,便只是将被子虚盖在肚子上,四肢皆露在外面,胸口也露出一大片来。
月色透过薄窗洒进来一层月白色的光亮,让她的肌肤显得更加白皙,李萧寒只是无意中瞥了一眼,那目光便一时收不回来了。
“月芽?”他探在她耳畔轻唤。
林月芽还未彻底睡着,她将眼皮微微抬起,睡眼惺忪地望着李萧寒。
看到这一幕,李萧寒更加无法静心,此刻的林月芽就如诱人的蜜桃,让人急不可待地想要咬下一口来解解渴。
李萧寒强压着念想,在她额上印下一个吻,抬起头的时候又觉不够,又在白嫩的脸颊处也印了一个,最后他再次垂眸,在她柔软的红唇上落下一个长长地吻。
林月芽一开始哼咛着推他,后来也逐渐沦陷,整个身子愈发瘫软,她勾住他脖颈,直至他翻身而上,手指慢慢滑落,落到小腹的时候,林月芽忽然一怔,连忙去推他。
李萧寒也猛然一顿,随后立即起身,他望着她,无奈又窘迫地喘气道:“我去净房。”
许久后,待他回来时,林月芽已经熟睡过去。
第二日林月芽醒来的时候,李萧寒早已离开。
晌午过后,他带着陆渊一道回府。
陆渊还是同之前那样,在她手腕上搭了一层薄薄的纱巾,片刻后,他松开手,对二人道:“已经有一个多月了。”
林月芽先是愣了一下,随后不放心地问他:那日的药我已经吃进去了,可很快就吐了出来,会有影响么?
陆渊道:“吐出来时若是完整的药丸模样,便不会有事。”
林月芽这才放心地点了点头。
陆渊又道:“你气血尚佳,头三个月是关键,不要有大的走动,饭后踱步便可,只是……”
说到这儿,他偏过脸去看一旁坐着的李萧寒道:“只是心绪依旧不稳,郁结还在。”
林月芽看了看李萧寒,又连忙看向陆渊,刻意地冲他笑道:我如今没什么好郁结的,要说烦恼的事,便是胃口不太好,总是想呕吐。
陆渊收回目光,也冲林月芽笑道:“不必忧心,这是正常的反应,待三月一过,大多数都会恢复如常。”
陆渊开了两道方子,一道是养身凝神的药,一道是能略微缓解胃部不适的药。
“哦对,”陆渊又想到一事,“屋里往后不要燃香,那些香囊也不要用了,至于膳食方面,适当便可,寒凉的东西不可贪多……”
陆渊叮嘱了不少,最后准备走的时候,李萧寒才出声。
“可有女子怀孕这方面的书籍?”
陆渊微愣,“自是有啊。”
李萧寒道:“还请麻烦真元兄,寻一两本来便我借阅。”
陆渊彻底懵住,“你要看这些?”
李萧寒煞有其事地点头道:“多学多看总比一头雾水强。”
许久没有一起探讨过东西,陆渊差点忘了李萧寒是个多么好学的人,他笑着应下,“行,我回去就寻几本找人送来。”
“不用,”李萧寒起身道,“我送你回府,你直接取了给我就好。”
还是从前的那个李萧寒,依旧这般心急。
陆渊摇着折扇道:“上次借的《龙凤呈祥》还未还我呢。”
这话一出,林月芽连忙别过脸不看二人。
李萧寒轻咳一声道:“你一会儿随我去书房取。”
两人同时望了眼身后的林月芽,很有默契地不再说下去,待来到院里踏上廊道,陆渊才啧啧道:“这么快就学完了?”
李萧寒腰板挺得笔直,点头道:“学完了,可还有?”
陆渊蹙眉道:“你想什么呢,我可要提醒你,她如今怀着身孕,头三月切莫动那心思,待胎彻底坐稳,才能浅试一二。”
李萧寒应道:“我知道了。”
两人来到陆府,叶默已等了许久,今晨上朝的时候,裴怀因边州疫情的事头痛不已,欲从朝中调人去边州督办此事。
散朝后裴怀独留叶默,问他可否有意向前去。
根据边州送上的急报来看,疫情已经展露出控制不住的事态,不然边州也不至于这般着急向上京求助。
朝臣当中自不会人会主动情愿前去,所以裴怀希望叶默能去,若是他当真将那疫情控住,回来时裴怀会直接将他调进工部。
如今的六部当中,只有工部的人在裴怀代理朝政这三年中没有人员变动,裴怀想刚好借此机会,将工部也彻底拿下。
毕竟事关性命,裴怀原本还以为叶默会犹豫,却没想他想也没想,直接应下。
待从宫里出来,叶默便直接寻到陆府,陆渊的医术他最为佩服,若当真要去边州,他则需要提前了解有关疫情的一些事宜。
叶默坐在院里石凳上等了许久,听到外面传来陆渊说话的声音,他忙站起身上去迎。
见到陆渊身侧的李萧寒时,两人神情都有一丝不自然。
陆渊还不知这当中的事,便邀二人一同进屋。
祝梨将装着《龙凤呈祥》的红木盒放到案几上,叶默目光不自觉就被那盒子吸引,猜想着里面究竟是什么书,能让人用这样精致的木盒锁着。
陆渊看出叶默好奇,他一面在书柜上翻找有关身孕的书籍,一面笑着道:“叶兄可想借回去学习一二?”
“好啊,”叶默先是应下,随后又问道,“只是还不知这书是教什么的?”
屋中就他们三个男子,陆渊便也不避讳道:“是教你如何同心仪女子欢好的。”
“欢好?”叶默一开始还未反应过来,待反应过来时,连忙就道:“我还是不借了,暂且用不到。”
“这是为何?”陆渊取出一本书,转过身来笑着道:“叶兄不是有位心仪的女子么,待日后将人娶进门,不照样得用到。”
李萧寒原本正在打量陆渊不知从何处寻得的七彩琉璃瓶,听到他这般说,便抬起眼冷冷地望着叶默。
叶默没有继续回话,而是转过身去看院里。
李萧寒上前接过陆渊递来的书籍,特意问道:“月芽这一胎预计什么时候生?”
陆渊道:“约摸明年一二月份。”
“嗯,届时春暖花开,是个好时候。”李萧寒含笑着点头,又望了一眼叶默的背影。
陆渊终于觉出不对,蹙眉望着这二人。
就在李萧寒准备离开的时候,叶默忽然转过身来,恭敬地对他拱手道:“侯爷请留步,叶某有一事想托您之手。”
李萧寒眉梢微抬,“但说。”
叶默从怀中掏出荷包,双手递到李萧寒面前,“这里面是林姑娘曾经托我帮她卖绣活的时候,她应得的那份银两,如今既然不便来拿,便麻烦侯爷代为转交。”
李萧寒眸光冰冷,他嗤笑了一声,垂眸看向叶默掌心的时候,忽然蹙眉。
那荷包上绣着一个“默”字,却是少了一点。
作者有话说:
小叶默要搞事情……
——————
前20
——————
感谢在2022-05-16 15:40:16~2022-05-17 20:04:3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
辛巴、阿九。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葡萄酱、我追的文今天会三更、iitrouble、南城笙歌、宝宝爱自己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六十八章
屋内气氛瞬间变得诡异起来。
陆渊震惊地看着二人, 叶默淡定坦然地捧着那个荷包,李萧寒面容森冷,不动声色地望着叶默。
陆渊瞥见李萧寒背在身后的拳头渐渐握紧, 心道不妙,正琢磨着该如何上前打圆场, 就见李萧寒忽然松开手,将叶默掌中的荷包拿起。
他将碎银子从荷包中掏出,随手将荷包扔进了案几旁的纸筒里, 且还对陆渊道:“污了你纸篓, 回头差人还你两个。”
说完,李萧寒又头也不回地大步朝外走去。
他前脚离开,叶默后脚便又将纸篓里的荷包捡起, 他轻轻扶去上面的灰尘,重新将它放回怀中。
随后才看向一旁彻底愣住的陆渊,仿若无事地问道:“边州疫情的事,真元可了解多少?”
春和堂这边, 林月芽又饿了,想着李萧寒说离开的时候说要一道用午膳, 便又等了一会儿,最后实在饿得紧, 便也不想等了,直接叫冬枝帮她盛饭。
芸芬从昨日下午被教训之后, 就没了踪影, 今晨春和堂又新来了一位婢女,名叫冬枝, 话少, 干活麻利, 脸蛋圆圆的瞧着就喜庆。
冬枝应声,盛了一大碗饭给林月芽。
春萝在旁边看到都忍不住笑了一声,林月芽也笑了,这几日里,她第一次发自内心的笑。
院里长廊上传来一阵疾步的声音,林月芽知是李萧寒来了,便搁下筷子起身想迎一下他。
这边刚站起来,李萧寒就已经跨进屋里。
如此俊美的一张脸,身后又是明媚的阳光,本该让人一见就脸红心跳的,可一抬眼,李萧寒就如同被阴云笼罩一般,整个人散发着森森寒意。
林月芽觉察出李萧寒此时情绪不太对,却不知到底是因为何事,便故意笑着冲他道:我饿极了才准备吃的,侯爷可别恼我不等你。
春萝也瞧出不对,连忙就让冬枝过来给侯爷盛饭。
冬枝刚拿起碗,就听李萧寒阴沉着声道:“都出去。”

哑后 第84节
春萝看了眼林月芽,估摸着这顿饭怕是要吃不好了,退出去的时候,壮着胆子特意对林月芽嘱咐道:“姑娘,鱼汤放凉了会腥的。”
言下之意便是不管发生了何事,都应当先顾忌林月芽的身体,让人吃了饭再说。
其他的春萝也不敢提,说完立刻就退了下去。
李萧寒转身将门合上,随后又去关窗,待屋里的光线彻底暗下一层后,他才回到桌旁坐下。
“先用膳。”语气还是同方才一样冰冷。
林月芽重新坐下,她拿起碗筷,闷头就开始吃饭。
便是心里再忐忑,这顿饭还是要吃的。
林月芽不由觉得好笑,昨晚李萧寒还那样认真的说要娶她,又信誓旦旦地说能够护她周全,结果出去一趟回来,便又是这样要死不活的模样。
就他这样的人,日后要真娶了谁家的姑娘,林月芽可是一点也不会羡慕,反而还替那姑娘感到可惜,后半辈子得同这样神情不定的人度日,当真是倒了八辈子霉。
好在她没有将昨日李萧寒那番看似情深意切的话当真,若是当真信了,此刻不得难受到吃不下饭。
林月芽也真心佩服自己,若是放在去年,借她一个胆子都不敢在这样的氛围下吃饭,如今她不仅吃了,且还胃口大开,将冬枝盛的那满满一碗饭全部吃完,最后又舀了一碗鱼汤,美滋滋地喝到一滴不剩。
待用薄荷水清口后,她擦拭着唇角,这才看向一直沉默不语的李萧寒:侯爷饿了么?
饿?他气都要气饱了。李萧寒没说话,眉眼微沉地望着她。
不说话便是不饿,林月芽也懒得管他,于是道:那侯爷可还有事,没事我得去长廊上走走,饭后需要踱步消食。
“林月芽,”李萧寒忽然出声,“你与他……”
李萧寒望着林月芽的脸,也不知为何,后半句话一时哽在喉中说不出来。
林月芽还当李萧寒是因为陆渊的原因,蹙眉解释道:陆大人请脉的时候,侯爷就在旁边,我绝对没有做出任何对孩子不宜的事。
孩子孩子孩子,又是孩子……
李萧寒神色更加不对。
林月芽觉得既委屈又憋闷,起身就想出去,却被李萧寒一把拉住。
“我是说,你和叶默。”
听到叶默的名字,林月芽略微怔了一下,她不解地望着李萧寒道:上次就同侯爷说过了,侯爷若还不相信,我也无话可说。
李萧寒将碎银子丢到桌上,不是他不想信她,在他将叶默里里外外全部查过一番后,原本已经不打算再纠结这些过往,可偏今日遇见他的时候,他非要拿那荷包来刺他。
李萧寒想起第一次教她习字那日,林月芽连拿笔的姿势都不会,却能清楚的写下那个“默”字时,他便压制不住心头涌出的火气。
“这是叶默托我转交给你的。”他不冷不淡说完,目光便一直定在她脸上,不想将她任何的情绪漏掉。
林月芽只是看了一眼桌上的银子,便无奈地笑道:这是当初我想要用来赎身的银子,如今有侯爷照拂,我哪里还需要这些。
林月芽说着,走到李萧寒身边,将他手握住:侯爷坐下吃些东西吧,待会儿让奴婢陪您散散心可好?
一拳锤在棉花上,这就是李萧寒此刻的感觉。
林月芽明明每一句话说得都挑不出错来,可他听着就是觉得不舒服。
最后饭也没吃,就直接回了云腾院。
林月芽已经如今对他阴晴不定的模样已经在熟悉不过,她心情没有受到影响,等李萧寒走后,她将桌上银子收起,叫着春萝一起去廊上散步。
回来便开始午睡,林月芽觉得这几日明显身子越来越沉,照镜子的时候也发觉脸颊圆了一圈,可她就是控制不住自己,不是饿就是困。
在她午睡的时候,赵嬷嬷来了一趟,被守门的侍卫拦下,赵嬷嬷气得不轻,她这次过来是替长公主传话的,结果话根本就递不进去。
格兰院这边,长公主知道赵嬷嬷根本连林月芽的面都见不上,许久未动气的她当即就胸口作痛。
“满京城的名门闺眷他一个都瞧不上,偏偏同他那个有眼无珠的爹一个样子,喜欢这样上不得台面的下贱坯子!”
赵嬷嬷不住地劝,却怎么也劝不住。
长公主捂住心口,哭了许久,最后红着眼抬头,她拭掉脸上的泪痕,对赵嬷嬷道:“备马车,我要进宫。”
赵嬷嬷猜出长公主进宫的目的,她不想母子二人反目,又连忙出声相劝,“侯爷只是一时糊涂,待孩子平安生出来以后,那个贱婢就……”
“就如何?”长公主起身将她打断,“他这副样子是铁了心要娶她的,我若是再等下去,便要成整个上京的笑柄!”
二十多年前她已经成为了一次,二十多年后她还要如此么?
长公主冷冷道:“听不懂本宫的吩咐么?立即备马车。”
若不是今日她心血来潮去了一趟金玉阁,还不知李萧寒斥重金命人在金玉阁定下一套成婚时的凤冠,那金玉阁的老板也是为了讨好长公主,一见到她就道恭喜,长公主当场就听愣了。
她许久未过问李萧寒的婚事,却不知他何时已经有了成婚的念头,待她回到侯府便立即差人去查,这才知道原来林月芽已经怀了身孕,日日就躲在春和堂自在惬意。
一想到这儿,她心口又开始抽得疼,怕是整个侯府都知道那小贱人怀孕了,她却还被蒙在鼓里。
赵嬷嬷见长公主是铁了心要进宫,最后也不再相劝,立即差人去备马车,马车还未备好,李萧寒就已经到了。
他走进屋,看到穿着华服的长公主时,极为恭敬地冲她行了一个大礼。
长公主冷冷地望着他,一句话也没有说。
李萧寒没有像从前一样称呼她母亲,而是直接道:“长公主。”
眼前这个男人愈发陌生,连他的语气与神态都好像变了一个人,长公主心中怅然,她微微垂眸,咽下心中微微泛起的酸涩。
“永安侯想说什么,若是想拦本宫,便不必开口。”长公主缓缓开口,面容依旧冰冷。
赵嬷嬷实在不愿看到这二人生分到如此地步,这边刚想着如何劝上两句,缓和一下气氛,就见李萧寒直接望着她道:“赵嬷嬷还请回避。”
长公主直接拒道:“不用,有何事待我回来再说。”
说完,她朝赵嬷嬷伸手,赵嬷嬷心底叹气,上去扶起长公主,两人向外走,李萧寒恭敬地让开路,直到长公主身影来到门口,只剩一步就要跨出房门时,李萧寒终于开口。
“秋春容,长公主可还记得?”
长公主瞬间顿住,许久后才缓缓回头,她愕然地望着李萧寒,脸色一时煞白如纸。
赵嬷嬷也惊愣住,可随后立即回神,连忙就去将门窗合上,最后来到几乎摇摇欲晃的长公主身旁,用力将她扶住。
“你、你从何处听到的?”
长公主甩开赵嬷嬷,几步冲到李萧寒面前,她拉住他,气息都在隐隐发颤,“不管你从何处听到的,又或是听何人说的,李萧寒你记住,我才是你的母亲,你是我一手养大的!”
李萧寒无奈地扯了下唇角,“我只是提了她的名字,什么都还未说,母亲何故这样冲动?”
他叫她母亲了,长公主听到这声母亲的时候,眼泪再也忍不住顷刻而下。
“母亲。”李萧寒将她揽在怀中,轻轻在她颤抖的肩头上拍着,“莫要过问儿子的婚事,可好?”
长公主忽然止住哭声,不可置信地抬眼看他,“你在要挟我,你竟然拿这种事来要挟我?”
李萧寒掏出帕子帮她擦拭着眼角,眉心微微蹙起,“不是要挟,而是不想真的和母亲走到那个地步。”
长公主长出一口气,她缓缓直起身和李萧寒拉开距离,“你当真这样喜欢她?”
“是。”李萧寒道。
长公主望着他久久不语。
这个场景太过熟悉也太过难忘,很久之前她也这样问过李仲任,他回答的甚至比李萧寒还要干脆果决。
长公主忽然笑了,只是这笑容中带着一丝凄苦,“很好,不愧是李仲任的儿子。”
笑着笑着,她目光再次冷淡了下来,方才那些情绪已经逐渐消退。
李萧寒不是刚刚才知道秋春容的事,自打老侯爷去世以后,他对她的态度就已经有了变化,想来就是那个时候知道的,既然这么多年他都可以装作不知道,如今却为了那样一个女人,甚至将他最后的底牌都亮给了她。
好歹这是他一手拉扯大的孩子,这么多年她早已将他视若亲子,如今她表面有多平静,她内心就又多沉痛。
片刻后,长公主冷冷地望着李萧寒道:“你既然喜她至极,旁人想拦也是拦不住的,寒儿,你我母子情分二十余年,我最后再教一次。”
她上前一步抬手在李萧寒脸颊上虚抚着道:“做任何事,都是要付出代价的。”
李萧寒应道:“母亲说的是。”
门外传来婢女的声音,“回长公主,马车已备好。”
长公主扶去泪痕,临出门前她又回头眼含深意地望了一眼,“你可还有话对我说?”
李萧寒道:“秋日风凉,母亲早些回府。”
不过半日,皇帝亲自赐婚的圣旨就落到了永安侯府。
司礼监的掌印笑着与李萧寒道:“恭喜侯爷,侯爷同九公主可是天造地设的一对璧人,真真是叫人心生艳羡。”
李萧寒淡然接过圣旨,冲他微微颔首,“有劳掌印。”
待将一干人送走,夏河上前询问,“侯爷,那、那春和堂那边如何?”
“该如何便如何”李萧寒将圣旨丢到他怀中。
夏河连忙将圣旨抱住,紧接着又问道:“还有就是……侯爷之前定下的喜服,还要继续做么?”
“做,为何不做?”李萧寒反问道。
夏河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只得点头应下。
走了几步,李萧寒忽然抬眼望向春和堂的位置,沉声道,“将她身边人的嘴看紧了。”
其实不用李萧寒说,夏河也清楚,在他问完那句话之后就全然明白,侯爷是要动真格了。
第二日上朝时,所见之人皆对李萧寒道恭喜,李萧寒只是漠然地微微颔首,并未有其他反应,其实外面的风言风语众人也都有所耳闻,如今对九公主是报以同情的。
裴怀在朝堂上问起谁愿意去边州应对疫情之事时,朝中众人如料想中一样,无人主动应声。
最终只有叶默一人站出来讲此事接下。
散朝后,裴怀叫李萧寒同他一道在御花园里散步,两人一见面,裴怀便问他:“可是不满意昨日父皇的赐婚?”
李萧寒没有直接肯定,而是道:“臣的满意与否皆不重要,重要的是殿下觉得这门亲事可否合适?”
“怎么不合适?”裴怀蹙眉道,“我九妹不论是样貌还是地位,陪你足矣,且她性子温婉与裴莹盈可是决然不同。”
提到裴莹盈,裴怀看了一眼李萧寒,又道,“不管你满不满意,父皇许久都未亲自下旨,如今覆水难收。”
裴怀顿住脚步,手停在一支蝴蝶兰上,“我知你屋中有娇娘,只要不过分,裴蕴不是个难以容人的性子。”
说着,他将蝴蝶兰折断,递到李萧寒面前,裴莹盈的事若说和李萧寒毫无关系,裴怀是不会信的,他此番就是刻意敲打他,怕他对裴蕴动了不该有的心思。
李萧寒接过那朵蝴蝶兰,平静地垂眸望着它淡粉色的花瓣,徐缓开口:“殿下可寻到裴愉的行踪了?”
自从皇帝下旨将大皇子裴愉贬为庶人,永世不得回京之后,裴怀便派了一支暗卫,暗中盯住裴愉的行踪,可就在一月前,那支暗卫像失踪了一般,全部和上京断了联系,裴愉也不知所踪。
他们兄弟二人早已水火不容,只要裴愉还在世一日,裴怀的心始终就不能真正的放下。

哑后 第85节
皇帝表面是彻底放弃了大皇子裴愉,可若是暗中没有人来护他周全,裴愉不可能仅凭他身前的几个死侍就能将那支暗卫解决到如此干净的地步。
裴怀不得不怀疑,皇帝是假借贬为庶人的由头,彻底将裴愉送走,已保他平安,若是有一日皇帝忽然又变卦,将裴愉送回上京不过又是一道圣旨的事。
只是裴怀没想到,这件事李萧寒竟然也知晓,他看李萧寒的眼神中夹杂着许多情绪,当中最大的情绪便是怀疑。
不过李萧寒的神色极为自然,自然到他看不出任何异样。
“你有办法?”裴怀故作轻松地挑眉问道。
李萧寒淡道:“没有,但可以尽力一试,为殿下效劳。”
裴怀太了解李萧寒,没有把握的事他不会随意应下。
“萧寒呐,”裴怀轻笑着转身又折下一束开得极为灿烂的蝴蝶兰,再次递到李萧寒面前,“你我表兄弟,私下里不用这般客套,我瞧这花开得极好,搬几盘送你府邸。”
李萧寒也淡笑着接过花枝,“谢过表兄。”
裴怀在他肩上轻轻拍了一下,叹道:“实不相瞒,我那九妹今年才刚至及笄,我这做哥哥的实在是舍不得她就这么快嫁人,若是我哪日心情不好,直接出手将你们婚事搅了,你可莫要怪我。”
李萧寒彻底展颜,笑着同裴怀拱手道:“不会,殿下疼爱胞妹,臣甚为理解。”
裴怀无奈地指了指他,“都说无人的时候不用和我这般见外,怎么又这样称呼起来了。”
作者有话说:
就快跑了,这次跑就是真的跑了,所以咱们得做好万全准备。
——————
前十喔!
——————
感谢在2022-05-17 20:04:31~2022-05-18 14:03:5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仙女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仙女:
瑾星 3瓶;
iitrouble、我追的文今天会三更 1瓶;
非常感谢小仙女们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六十九章
李萧寒回到侯府时, 夜色已浓,他去了一趟春和堂,冬枝就守在外面, 见到他准备行礼,李萧寒见里面熄了灯, 就知道林月芽这会儿已经睡下,便立即冲冬枝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
推门进去时,他脚步极轻, 春萝见到他时, 只是起身微微屈腿。
李萧寒撩开床帐,缓缓坐到床边,林月芽正好面对里侧, 只留一个后背冲他。
李萧寒白日里的那番怒气早已消散,此刻只想好好看看她,却又不敢将她吵醒,他捏起一缕冰凉的发丝, 在指尖轻轻摩挲了一阵,最后又小心翼翼地起身, 将床帐放好。
他走到门前,冲春萝做了一个手势, 春萝便跟着他来到院里,两人又离主屋走远了些, 这才开始说话。
李萧寒压着声问道:“她今日如何?”
春萝也用着同样的音量回答道:“姑娘今日晚膳的时候吐过一次, 不过精神状态都还不错,只是……”
春萝顿了一下, 抬眼去看李萧寒脸色。
李萧寒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她这才敢开口:“姑娘下午睡觉轻, 赵嬷嬷来的时候她听到了,问寻她什么事,奴婢没有直说,只是说不清楚,侯爷交代过,她可以谁都不用见。”
李萧寒“嗯”了一声,对春萝的这个回答表示极为满意,最后他又不忘提醒道:“不管外面有任何传言,我不希望传进她耳中。”
春萝如今整日都和林月芽在一处,就连夜里林月芽睡着了,她也不会从主屋离开,她在正堂摆了张小床,与卧房就隔着一张屏风,里面但凡有一点声音,她都会立即醒来过去看,所以春萝此刻还不知李萧寒与九公主赐婚的事。
既然不知,李萧寒也不想多说,他临走时又看向林月芽的屋子。
他午膳没用,晚膳也只是在大理寺将就了几口,她倒是好,能吃能睡,似乎如今任何事都无法再影响她。
也不知到底是好是坏。
一连几日李萧寒都在忙寻找裴愉踪迹的事,其实早从皇帝下旨的那日起,李萧寒也在暗中差人将裴愉跟住。
他派出的人武艺不算高强,却是个暗中盯梢的高手,照他的吩咐,不论发生何事,他的目的只有一个,便是盯住裴愉的行踪。
可就在两日之前,那名暗线也不再向他外传递消息,这在往常是绝对不会发生的。
李萧寒又立即开始整理其他地区暗线送上来的消息,但凡是和裴愉有关的,一并抽出挨个梳理。这些消息烦乱复杂,光是理清就耗费了整整一日。
李萧寒如今已经连续两夜未合过眼,却不论再忙,他都会去春和堂看她一眼,只是每次看她的时候,林月芽像是故意似地只留一个后背给他。
直到林月芽生辰这日的凌晨,李萧寒终于找到些许眉目。
这日一早,林月芽看到桌上的煮鸡蛋,才想起这是她的生辰日。
春萝想帮她剥鸡蛋壳,林月芽摆摆手,待她吃得差不多时,便学娘亲那样,拿鸡蛋在头上滚了一圈,心里暗暗道出对往后的憧憬与祝福,她将鸡蛋壳剥掉,想起儿时吃鸡蛋时候的满足,可如今只吃了一口,胃里又开始翻涌。
白水煮的鸡蛋没有味道,可她觉得这是图吉祥的东西,就该吃下去才对,正犹豫那剩下半个怎么吃不会让她反胃时,李萧寒来了。
已经有好几日没见过面,林月芽看到他时微微愣住,他脸色不好,像是许久都没有好好休息过。
林月芽起身想要行礼,被李萧寒抬手压住,他顺势拉了凳子就坐在她身旁,垂眼一直望着她。
林月芽以为李萧寒一连几日不来春和堂,是还在因叶默的事而生她的气,她一时觉察不出李萧寒心情如何,便不知该怎样应对,只敢同他一样,就这样定定地看着他。
片刻后,李萧寒收回目光,看向桌上的饭菜。
林月芽有些不好意思地拉了拉他衣袖,李萧寒又回过脸来看她说话。
林月芽抿唇道:侯爷来前没有说,饭菜都要被我吃光了。
李萧寒淡笑问她:“你可吃好了?”
见林月芽点头,李萧寒拿起她面前的碗筷,直接将林月芽剩的那半碗粥端起,就着她吃剩的那几样小菜,开始吃了起来。最后回头看她手里还举着半个水煮蛋,便又问道:“怎么不吃了?”
林月芽摇摇头:吃不下了。
李萧寒将脸向她手边靠近,林月芽也顺势就把那半个鸡蛋递到去他唇边,李萧寒张口的时候,刻意放慢速度,他唇瓣上的湿润毫无意外地沾在林月芽的指尖。
他一面嚼着那半颗鸡蛋,一面用好看的桃花目含笑望她。
林月芽面色微红,连忙将手收进袖中:侯爷不该吃这些的。
李萧寒擦拭着唇角,眼含深意地看着她道:“我记得从前便教过你,不可废食。”
“可是忘记了?”
林月芽略微一怔,随即想起很早前在云腾院的书房时,李萧寒便同方才一样,从她手中吃糕点,最后连一丝残渣都要吸吮干净,还美其名曰,那是“不可废食”。
想到这儿,林月芽脸上红晕更甚,夏河和春萝都在屋里,他怎么就这样不要脸面。
她蹙眉嗔了李萧寒一眼,故意道:我没有侯爷的好记性,早就忘记了。
李萧寒笑容又深了几分,他喜欢她自称“我”,而非“奴婢”。
他略微挑眉道:“既是忘记了,我再教你一遍?”
说着,他便去拉林月芽的手。
林月芽立即起身躲开,她没想到李萧寒竟真要当着旁人的面去做那样不要脸的事,便带着几分愠怒地瞪着他。
李萧寒低笑一声,不打算再逗她,他缓缓起身,冲她伸手道:“不是饭后要踱步消食么,我陪你一起。”
初秋是勤娘子盛开的季节,淡紫色的花朵顺着藤蔓弯弯曲曲的攀附在长廊两侧,李萧寒握住林月芽的手,两人并肩在廊上漫步。
林月芽扬起脸冲李萧寒道:侯爷日后不要当着旁人的面,做那样的事。
李萧寒故意问:“什么样的事?”
林月芽彻底停下来,望了一眼身后,见夏河和春萝很有默契的没有跟上他们,这才一字一句缓慢地对李萧寒道:就是……不可废食。
李萧寒又装作疑惑地道:“是你说不记得了,我才想提醒你一下。”
林月芽蹙起眉头,越说心里越觉得委屈:什么不可废食,侯爷在那个时候就动了欺负我的心思。
只是那时候的林月芽傻,怎么也想不明白高高在上的李萧寒为何会那样对她,如今已通男女之事的林月芽此刻再去回想,便一下就反应过来了。
李萧寒见她眼圈发红,便彻底失了逗弄的心思,连忙将她按在怀中,低低的在她耳旁道:“从前皆是我的过错,往后不会了,不会再那样欺负你了……”
林月芽小声地在他怀中抽泣,泪水一滴一滴落在他心口,她发丝见天然的皂荚香气,随着一缕清风,夹杂着勤娘子的花香,让人忍不住痴醉。
待她情绪渐渐平复,他才将她松开,拿出帕子帮她拭泪。
林月芽看着动作极为轻柔的李萧寒,也有了那么一瞬间的失神。
可转念她又在心底暗暗叹气,她是傻过,从前的林月芽可以傻到,只要李萧寒向她说什么,她都会信的地步,如今的林月芽不会那样了。
一次两次在同一个地方跌倒,三次四次依然跌倒,可若是到第十次,她还会跌倒的话,那她当真不如死了算了。
想到此处,林月芽忽然眸子一亮,心跳也不知不觉快了几拍。
她偷偷抬眼去看李萧寒,见他频频看向主屋的方向,没有注意到方才她神色的变化,她松了一口气,立即垂下眼,将方才无意中想到的那个念头暗暗藏住。
可那个念头就像一颗被灌溉过的种子,在她心底快速的生根发芽,如果她真的死在李萧寒面前,是不是他就可以放过她了……
“月芽?”李萧寒一连叫了三声,林月芽才猛然回神。
她冲他笑着道:侯爷怎么了?
李萧寒扶着她朝主屋走去,温声道:“你的生辰礼到了,就在屋中。”
林月芽的心跳因那念头而狂跳不已,反而对即将看到的生辰礼没有一丝兴趣,想来能松给她的东西,无非就是金银珠宝,又或者绫罗绸缎这些名贵之物。
直到春萝撩开床帐,大红喜服与华贵的凤冠赫然出现时,林月芽狂跳不已地心才倏然静下。
李萧寒指尖逐渐收紧,掌心也在不知不觉中渗出一层薄汗。
“喜欢么?”
等了许久未见林月芽反应,他实在忍不住轻问出声。
林月芽深吸了一大口气,缓缓呼出的时候,却不知为何,眼眶变得有几分湿润。
她扬着脸看向李萧寒,眉眼中皆是喜悦地对他肯定地道:喜欢。
一连几日的疲惫在此刻烟消云散,李萧寒从未有过这样欣喜的时候,他甚至不知道此刻该说些什么才好,只是觉得,所有的一切都值得。
见他忽然沉默,望着她的眉眼越来越明亮,林月芽直接转身扑到他怀中,与他紧紧相拥,许久后,她们才松开彼此。
“喜欢便好。”李萧寒替她将额前的一缕碎发别致耳后。

哑后 第86节
林月芽笑盈盈地点头应道:侯爷送的,奴婢都喜欢。
李萧寒的手在空中停住,脸上的笑容也倏然僵住,不知为何,心脏像被什么东西扎了一下,不是撕心裂肺的那般疼痛,而是一种无法用言语形容的难受。
李萧寒蹙眉看向那凤冠,声音也在不知不觉中冷了下来,“既然喜欢,为何不去看看?”
林月芽愣了一瞬,随后提起裙子就来到床边,细细去将那凤冠与喜服打量了一番,笑着回头看他,她正要开口称赞,就见李萧寒忽然冷笑一声,径直向外走去。
春萝也不明白,明明两人方才那样好,她看到都有几分感动,为何李萧寒又忽然变了脸色。
在春萝眼中,林月芽的反应和话语,都没有丝毫的问题。
林月芽目送他离开,看出春萝的疑惑,无奈地冲她笑了笑,这笑容就好像是在说,她也不知道为何,不过这就是李萧寒。
当夜里一切静下,往常的林月芽一沾枕头便会入睡,而如今日她思绪烦乱,辗转反侧许久都未能合眼。
她摇摇铃铛,春萝很快就披着件薄衣进来点灯。
林月芽要看话本,春萝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将白日里她没看完的那本拿了出来,怕林月芽眼睛难受,便又将屋里的几盏灯拿到床旁。
林月芽自打怀孕以来,一直被圈在春和堂,春萝原本话就少,再加上现在林月芽身份更加特殊,李萧寒将她看得这样要紧,春萝也不敢像从前在云腾院那样和她说笑,若非必要,她们两人之间也很少交谈。
林月芽只能靠看话本来消磨时间,这些话本都是何家两个姐妹送来的,里面讲什么的都有,甚是有趣,林月芽也跟着话本认了不少字。
看着看着,林月芽忽然眯起眼眼来,心有余悸地偷偷望了眼春萝,见她满脸倦色,似乎并没有发觉她情绪的变化,便暗暗松了口气。
说来也是巧了,她白日在廊上偶然想起的一个念头,竟然在这话本上也看到了。
话本中有一个聪慧过人的女子,被山匪掳走,她同山匪斗智斗勇,最后装死逃脱。
林月芽目光逐渐飘远,许久后,她打了个哈欠,将话本合上压在枕头底下,疲乏地冲春萝挥了挥手:熄灯休息吧。
又到了陆渊来给林月芽请脉的日子。
原本李萧寒是要陪在身旁的,可昨日刚寻到裴愉的消息,便着急同裴怀禀报,二人在一起说了许久,直到陆渊来到春和堂,李萧寒还没有从御书房出来。
陆渊走进主屋的时候,林月芽就坐在桌旁,她垂眸看着话本,手中拿着几颗酸甜的莓果。
她看得十分入神,祝梨将药箱放到桌上时,她才猛然抬头,见陆渊笑着望她,尴尬地就要起身。
陆渊笑道:“坐着吧,将手拿出来便可。”
林月芽也没客气,她将莓果放回盘中,拿帕子擦擦手,将白皙的手腕搭在号脉用的小垫子上,眼睛又不由自主瞥向一旁敞开的话本上。
陆渊两指搭在她的脉搏上,片刻后微微蹙眉,“林姑娘心绪不稳,暂且先将话本合上吧,待休息一会儿,心绪平稳下来,咱们再开始号脉,不然会瞧不准去。”
林月芽面上淡定,其实心都快从嗓子眼里飞出来了,她略带歉意地冲陆渊点点头,面带不舍地将那话本慢慢合上。
随后喝着水,慢慢对陆渊道:我自从有了身孕,便半步都未踏出过春和堂,整日实在烦闷到无事可做,只好看话本来解闷,实在抱歉,今日耽误了陆大人的时间。
陆渊听完,不由蹙眉,他在意的不是这个,而是觉得即便是为了林月芽的安危着想,也不该将人这样困住,这哪里是人该过的日子。
林月芽说完,便又盯着那话本出神。
陆渊忽然觉出不对,他假装抬手喝茶,用长袖遮住面容的时候,目光将林月芽仔细扫了一遍,他看到林月芽垂落在身侧的手指,似乎在无意地一直敲着腿面,而指尖的方向,正对着桌上的话本。
陆渊将茶盏搁下,笑着对林月芽伸手,“林姑娘的心绪可平复下来了?”
林月芽淡笑着将手重新搭到小垫上:陆大人觉得呢?
陆渊探出手指,“嗯,可以了。”
从侯府出来,陆渊坐上回去马车,直到马车在陆府门前停下,他才将祝梨叫到面前,“先去永安街买一盒桂花糕,再去东头市打一壶酒,最后寻一处就近的书馆,买一本名叫《山水难》的话本来。”
作者有话说:
前十喔
——————
感谢在2022-05-18 14:03:56~2022-05-19 17:05:4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
? weirdo ?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恐恐酱 5瓶;
芋头西兰花、iitrouble、青梅煮酒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七十章
李萧寒直到傍晚才回府。
一回来就去了春和堂, 林月芽刚刚看完话本躺下,还未睡着,见李萧寒进来, 她又坐了起来。
李萧寒原本还想和她聊几句,一见她揉着眼打哈欠, 便只好将她扶下去,压下一个长吻便推门出去了。
如之前一样,他将春萝叫出来, 询问今日的情况。
春萝也知道李萧寒近期繁忙, 便长话短说,只挑重点的说,比如林月芽吐了几次, 陆渊诊脉的时候叮嘱过什么,至于这当中的细节,大多都已省略。
然而整体听完,李萧寒却并没有离开, 而是让她将今日诊脉的所有细节讲述一遍。
她从最开始讲,听到到林月芽吃着莓果看话本时, 李萧寒的神色便有了些许变化,他出声问道:“她这几日都是这样, 还是在今日请脉的时候才这样?”
春萝同林月芽认识这样久,从最初见面时那个一笑就会露出两个漂亮梨涡的小姑娘, 到如今关在这庭院里宛如一朵依旧美丽, 却没有生机的绢花一般,若是说春萝没动过恻隐之心, 那是不可能的。
她觉得此刻的她不用太过聪明, 将自己看到的讲出来便好。
于是春萝顿了一下, 这样对李萧寒道:“姑娘这段时间待得太过烦闷,所以每日都会看话本,这几日看得更入迷些。”
李萧寒蹙起眉头,“入迷到陆渊请脉她都要看着话本?”
春萝如实道:“不止如此,姑娘将前日松兰院送来的那些话本都看完了,就连用膳时,也是边吃边看的,奴婢劝过,但是劝不住……”
春萝想到了什么,又立刻补话道:“姑娘今日看入迷的时候连午睡都免了。”
她露出实在没有办法的神情,李萧寒听后眉心蹙得更深,怪不得方才她会困成那样,原来是今日没有午睡。
“日后松兰院要是再送话本来,一律拒了。”说完,李萧寒又道,“将她诊脉时看的那本取来。”
春萝又是一顿,为难道:“今日看完后,那几本话本已经送还回去了,且姑娘说明日还要看新的……”
若当真明日林月芽起来知道李萧寒不再让她看话本,肯定会气恼的。
春萝还是想再为她争取一下。
哪知李萧寒忽然脸色沉下,昏暗的廊道上,他冷冷地望着春萝道:“既然还了,那可还记得叫什么名字?”
“应当是叫……”春萝想了片刻,点头道,“《喜乐相逢》,讲的是几位喜爱音律的人,从天南地北聚在一起的故事,姑娘看得时候时常会笑。”
春萝特意又提了一下,看话本会让林月芽心喜,若是侯爷当真为姑娘好,怎么会真的舍得让她每日只在这小院中待着,如今连话本也不再让她读。
然而李萧寒听完之后,什么也没说。
春萝回到房间的时候,林月芽还未睡下,她将春萝叫进卧房,春萝将灯点亮。
林月芽冲她比划着道:侯爷方才问什么了?
春萝道:“还是老样子,问你身体如何。”
林月芽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而后又问:可问关于陆大人诊脉的事了?
见林月芽唇畔干得有些起皮,春萝到桌旁一面给她倒水,一面道:“侯爷关心姑娘,肯定是问了,奴婢如实回答,连姑娘看《喜乐相逢》看到将诊脉都耽误的事,也都说了。”
林月芽顿时愣住,她望了春萝好半天,才渐渐回神。她没再说话,低头小口小口的抿着喝水,待再次抬起头时,眸中泛起一层薄薄的水雾:春萝姐姐,谢谢你。
春萝轻叹一声,露出一抹浅笑,“姑娘可不能如此唤奴婢,再说,那些本就是春萝应当做的。”
只是说完,她喟叹一声,冲林月芽摇头道:“侯爷又下了吩咐,日后不让姑娘再看话本了。”
林月芽眸中的水雾顷刻散去,她登时坐直腰背,蹙眉问道:为什么?
春萝道:“许是担心姑娘伤到眼睛。”
林月芽原本还想争执两句,可随即想到,和春萝说那些没有任何用处,李萧寒既已发话,往后她便真的看不到任何话本了。
卧房的灯被熄灭,林月芽重新躺会床上,她望着一片漆黑的房间,明明身体已经无比困乏,却久久无法入睡,直到晨光微露,她才缓缓合眼。
李萧寒抽时间将《喜乐相逢》读了一遍,反复确认没有任何端倪,又将派去陆渊身边的暗卫找来,暗卫只是负责盯住陆渊的行踪,得知陆渊直接回的陆府,不久后祝梨带着桂花糕和酒酿给他,他坐在房中一边吃喝,一边看医书,并没有其他异样之处,李萧寒便暂时将此事翻过,又开始着重去调查裴愉的事。
只是他不知道的是,陆渊手中的那本医书里面,还夹着话本。
裴愉的踪迹渐渐浮出水面,而裴怀也按照与李萧寒约定的那样,将原本应当捂住的消息都递去了九公主裴蕴身边。
裴蕴知道父皇将她赐婚给李萧寒时,原本还十分欣喜,毕竟李萧寒的那张容貌,没有几个女子见了不会动心,然而婚姻大事,事关终身,只看容貌远远不够,还应当了解李萧寒的品行为人。
裴蕴派出去打探的人一回来,将那些外面的风言风语全部说给她听。
裴蕴当即就不愿意了,几次求见皇帝,却被拒之门外,她实在没有办法,最后哭到裴怀面前。
“皇兄要救我啊,我才不要嫁给他,他和陆渊还有叶默的事,整个上京都知道了!”裴蕴一把鼻涕一把泪,“父皇不肯见我,只有皇兄才能帮我了……”
“都是些没边的谣言,你莫要轻信。”裴怀劝道。
裴蕴连忙摇头,“皇兄你想想啊,萧寒表兄那样的样貌和出身,若是没有旁的问题,怎么会这么多年都未定下亲事,我听说是就连这道赐婚的圣旨,都是皇姑母亲自找父皇求下来的!”
裴蕴现在恨死她的这位皇姑母了。
裴怀故作无奈地叹气,正好边州那边又递了消息来,裴蕴也不敢耽误他处理正事,只得先退下。
边州那边此刻已经彻底封禁,外人进不去,里面的人也出不来,粮食和药材成了最为重要的问题。
叶默带着朝廷下发的粮食草药,一路便是马不停蹄也得半月之久才能到。
其实在边州传来上京的消息来看,勉强可以撑够半月,然后此时最为重要的不仅是疫情,还有民心。
边州城内已经开始流传出朝廷不管他们的谣言,赵知州抓捕了几名刻意传谣的人,却造成了百姓更多的恐慌。
叶默早已猜到会是如此,从上京出来,他便将粮食草药托付给工部这次派来的主簿,他则重新寻了一条最快能到达的路径,且在还未出发前,就将朝廷下达的募捐指令,传到靠近边州的几座城中。
所以叶默先行一步的时候,什么都没带,只带了几名裴怀给他的亲信。
他们几人快马不过五日就到了边州附近,募捐上来的东西虽说数量不多,但也能够应急两日。
这样做既不影响行程的速度,到边州时也不至于两手空空让百姓空欢喜。
最终叶默只用了八日抵达边州,百姓看到城门大开,叶默几人带着粮食草药进城时,纷纷跪地哭喊。

哑后 第87节
叶默当即也落下泪来,他宣读圣旨,又特地将三皇子裴怀对知州的关切挂在嘴边。
他按照陆渊给的建议,将染疫的人彻底隔离开,所有人不得上街流窜,粮食草药由官府派发。
就这样,在真正的粮草到达时,边州城内的竟然出人意料的井井有条,百姓虽说对瘟疫依旧恐慌,但他们知道朝廷会管他们,瘟疫会过去,一切都会恢复。
疫情的源头也被快速的查了出来,最开始是鸡鸭之类的家禽相继染病而亡,许多百姓不舍得将病死的家禽扔掉,便做成菜肴吃下。
随行的几名医官细细查验后发现,煮熟的染病家禽并不会将病症传人,而是在宰杀染病家禽的过程中,病症通过血液进行传染,最后才在人群中出现了人与人之间的传播。
找到源头,便更加有利于对疫情的治理与防控。
很快,边州城内所有染病的家禽都被焚烧处理,染疫的人数也得到了有效的控制。
然而已经染病的人该如何救治,便成了当下最重要的难题。
叶默将医官们总结的每一个要点一一记下,随后名人将消息立即传回上京。
陆渊接到消息已经到了秋意最浓的时候。
大片大片的红叶飘落在院中,陆渊从不着急让人清扫,他喜欢踩在这片橙红中慢慢走进水榭,然后坐在里面去欣赏世间的各种模样。
祝梨将一摞信件放到石桌上,陆渊原本拿着笔打算将信息提炼,然而叶默此人做事条例十分清晰,他完全不用费时间再做梳理。
只是这最后的一封信件里,却不是关于瘟疫的事。
叶默只写下一句话:她如今可好?
陆渊望着这句话出神许久,即便那日叶默和李萧寒都没有和他解释,陆渊凭借他们的只言片语也能猜出大概来。
能让林月芽绣带字的荷包相赠,且又是帮她卖过绣品的人,想必叶默和她关系匪浅。
陆渊心里虽说不是滋味,却也是能够理解的。
他暂且将此事搁下,先去解决瘟疫的事。很快太医院那边就给出了几道药方,陆渊这边也开了两道出来。
最后装进信封,他却迟迟没有递到祝梨手中。
“公子?”祝梨唤了一声。
陆渊回过神,最后重新坐回桌前,提笔又写下一封信来。
当陆渊再次收到叶默的回信,又是几日过去,今年的深秋比往年都要冷,就好像一只脚已经踏入冰冷的寒冬。
边州的瘟疫趋于稳定,然重症的救治依旧是难题,不管是太医院还是陆渊,给出的药方都只能缓解较轻的症状,体弱多病的老者服用后药效甚微。
这在陆渊的意料中,所以看到叶默的回信时,他没有丝毫意外,倒是这最后的一封信件里,写的内容让他踌躇了好一阵子,反复思量,陆渊觉得那件事得让叶默知道,想要瞒过李萧寒,只他一人是绝对不够的。
几日后的一场大雨后,林月芽开始高烧。
原本畏寒的身子,自从怀了身孕以后,她便总觉得闷热,春萝穿了三层衣,又穿了一件短袄,她只穿两层便不肯再穿。
夜里屋外大雨,她在房中闷得难以入睡,就背着春萝悄悄将窗户开了一条小缝。
睡醒后边开始咳嗽打喷嚏,没过多久又开始打哆嗦,最后李萧寒赶过来的时候,她额头已经开始烫手。
陆渊人在栾山,便是立即朝回走,也得几个时辰之后才能到。
李萧寒知道只有陆渊不会因为某些势力去毒害林月芽,其余的太医郎中他皆不能信任。
他想起偶尔会看的那本有关女子怀子的医书,似乎当中有提到过,若是有身孕的女子高热时应当如何医治。
李萧寒立即将书拿出,很快就在里面找到了相应的办法,他抱起林月芽来到净房,将她放进水温微凉的浴桶中,不断给她喂水喝。
再等陆渊的过程中,他只能先这样做。
林月芽发髻散在水中,整个身子有气无力地靠在桶边,好像随时都会沉到水底,就好似一支即将凋零的墨菊。
不知过去多久,春萝反复添了好几次水,林月芽的额头终于没那样烧了,她意识也逐渐清醒。
她看到旁边的李萧寒时,第一反应竟然是担忧:侯爷?
李萧寒紧紧握住她的手,“我在,你感觉如何,好点了么?”
林月芽还是处于怔懵状态,她蹙眉朝净房外的方向看了一眼,随后回过头来对李萧寒道:天快黑了么?
李萧寒点头道:“黑了,陆渊很快就会到。”
林月芽也点点头,只是眉心蹙得更紧:那我……我今日的字还没有写完,我实在太难受了,等我明日身子好一些,一定把今日的补上。
自从李萧寒不让林月芽看话本,她待在这小院里简直快要闷坏了,李萧寒也怕她时间长闷出毛病,便让她每日练字消磨时间,又寻了几本自己喜欢的书拿来给她看。
李萧寒看的那些书,林月芽根本看不进去,里面的生僻字多不说,那语句也与寻常话本不同,她看得昏昏欲睡,还不如望着院里的花花草草发愣。
想起李萧寒昨日新取来的书,林月芽顿了顿,头痛道:《若川文集》我还没看完,等我看完后,再看那本《禾松论》。
李萧寒不知怎地,看到眼前的景象心里没来由泛起酸楚,他深吸一口气,将水递到她唇边,哑声道:“往后不用练字,那些书不喜欢便不用看。”
林月芽这会儿头脑依旧不清不楚,她喝了一口水,蹙眉摇头:这怎么行,侯爷指不定什么时候过来检查,若是看到我一个字都没有写,肯定会气恼的。
“月芽。”李萧寒声音更加沙哑,他垂眸望着面容发怔的林月芽,心像是被人猛地揪了一把那样疼。
林月芽听到他唤她,抬起眼时,才意识到方才她胡言乱语了什么,赶忙就解释道:我、我以为是春萝,我可能是病糊涂了,侯爷不要生气。
“在你眼里,我就是那样爱生气的人?”李萧寒拿帕子轻柔地帮她擦着面上的水珠。
林月芽下意识躲了一下,随后很快恢复平静,这会儿她头脑已经渐渐清醒,便抬头冲李萧寒笑着道:侯爷不爱生气,是奴婢小气,其实奴婢知道,侯爷对奴婢最好了。
李萧寒不由顿住动作,片刻后,他收回手,长出一口气,用着极轻极低,似自言自语般的口吻道:“我到底该拿你怎么办……”
陆渊到的时候,林月芽已经从浴桶中出来了,她躺在床上,比几日前见面时似乎又瘦了一圈。
“受寒引起的,多喝水,万不可用往常的退热汤药,我先开一副安胎药,若是今晚烧退下来,便应当没有大碍了。”
陆渊说着,又看了眼林月芽尖细的下巴,颇为不满地道:“明明已经四月有余,怎么还越来越消瘦,若是这样下去,别说子嗣,人都难保。”
他刻意说得这样重,便是给一旁的李萧寒听。
果然,李萧寒听到脸色顿时变得更加难看,“你不是说三月之后,呕吐便会缓解,为何她近来吐得更加厉害?”
陆渊答道:“每个人怀子的位置不同,有的偏上有的偏下,若是偏上再加月份增大,可能整个孕期都会伴随胃口不适的情况。”
李萧寒蹙眉,“连你也没有办法?”
陆渊无奈,“普天下就没有哪个女子怀孕,可以不受罪不受苦,我能有什么办法?”
李萧寒没再说话,他将陆渊送走,回来的时候,林月芽又昏睡过去。
也不知睡到什么时辰,林月芽想出恭,她迷迷瞪瞪睁开眼,余光扫了一眼周围,看到身旁的人影时,她吓得整个身子都颤了一下。
李萧寒许久没和她同床而眠过,他每日都会来春和堂看她,偶尔一同用膳,简单的说几句话,检查一下她练的字,便会离开。
林月芽已经习惯睡觉时身旁无人,猛然看到他,自然是吓了一跳。
李萧寒感觉到旁边有动静,便立刻起身问道:“怎么了,是口渴了么?”
林月芽不好意思地开口:我要出恭。
李萧寒低笑着抬手摸了摸她的头发,随后将她抱进净房。
第二日一早林月芽便起来了,气色看起来比昨日好许多,身上的温度也恢复正常。
两人一道用早膳时,夏河抱着十几本话本进来,放到案几上。
林月芽起初还以为李萧寒又送来了什么大家的名作给她看,直到用完膳,两人散步回来,李萧寒拿出一个话本坐在她旁边,慢声细语开始读时,林月芽才反应过来,这些不是名作,而是当下石井百姓中最流行的那些话本,当中有几本林月芽几个月前就看过了。
“我若是不在,你想看便叫春萝读,这样不会伤到你的眼睛。”
李萧寒望着她温声说完,便垂眸继续读。
约摸过了一炷香的时间,林月芽睡着了,李萧寒将话本轻轻合上,帮她将被角压好,原本已经起身走到屏风旁,最后又折回来掀开床帐,在她唇畔上轻柔地落下一个吻。
这才离去。
从春和堂出来,李萧寒忽然顿住脚步,他回头问夏河,“你觉得我对她好么?”
夏河微怔,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过了片刻,他硬着头皮道:“林姑娘在侯爷心中,极有分量。”
李萧寒心下了然,答非所问便是不好了。
没人教他要如何讨女人的欢心,他从小也未见过老侯爷做出什么讨长公主欢心的举动。
那两人似乎永远都隔着一层,明明住在一处,却似乎连面都极为少见。
李萧寒觉得他已经尽力做到最好,可为何好像每个人都觉得他对她不好,陆渊话里话外的意思他不是听不出来,夏河跟了他这么多年,方才回话时的神态他也看得明白。
李萧寒抬眸看向苍白的天空,他第一次感到茫然无措。
林月芽醒来的时候,案几上的笔墨纸砚已经全部被撤走,那些所谓的名家书作也一并消失,取而代之的都是新买来的话本。
春萝将李萧寒没讲完的那本拿出来,继续给她念。
林月芽一面听,一面笑。
春萝念到逗趣的地方,便忍不住同她一起笑,后来冬枝忙完手里的话,也蹲到一旁听。
冬枝也认得字,春萝念累了,便换她来念,一下午他们三人都窝在房中,时不时传来欢笑的声音。
秋分这日,长公主宴请上京名门闺眷来侯府赏花游玩。
李萧寒同裴蕴的婚期原本早该定下,原本性子温婉的裴蕴,却不知为何又哭又闹不肯应下,三天两头病在床榻,这婚期便一直耽搁下来。
长公主听说裴蕴染了风寒刚刚痊愈,便想借着赏花的由头,将人请来侯府,她亲自与这侄女谈谈。
可谁知裴蕴原本答应的好好的,到跟前却直接差人过来传话,说她心有余而力不足,又病了,来不了。
长公主气归气,可帖子已经发出去了,便没有再收回的道理,反正侯府许久没有热闹过了。
何家的两个表妹和许多贵女已是相熟,年轻的女子在一起似乎有说不完的话,李老夫人也赏脸露面,拉着几个同龄的夫人坐在屋里喝茶聊天。
春和堂这边同往常一样,只是李萧寒怕有人绕林月芽清静,便在春和堂外增添了人手。
今日虽凉,日光却很好,林月芽午睡醒来,在院里的椅子上坐下,腿上盖着一层薄薄的毯子。
墙那头传来几声婉转动人的曲调。
林月芽许久没听过曲子,她起身来到墙边,饶有兴趣地听着那曲调。
春萝面色有些不自然,林月芽疑惑地问她:今日是什么节日么,怎么外面听着这样热闹?
春萝如实道:“今日是秋分,长公主设宴待客。”
林月芽从前就是负责扫百花园的,她知道每年的这个时候,百花园里有许多花开得正好,有那飘香的桂花,典雅的木芙蓉,红得耀眼的石蒜花……
想到百花园的各种芬芳,林月芽也不由弯了唇角。
春萝略微有些局促地道:“姑娘,一会儿该起风了,咱们进屋吧?”

哑后 第88节
林月芽感到奇怪,好端端的没有一丝要起风的意思,这样好的日光,为何要躲进屋里。
可当她看到春萝的神情,在听到外面隐约传来的莹莹笑语,林月芽心里便大致猜到了缘由。
她淡笑着道:我在这院里关着出不去,又不能开口说话,肯定不会冲撞到他们。
能被长公主请来的,身份非富即贵,林月芽惹不起,却正好躲得起。
春萝倒不是这个意思,她只是想起李萧寒曾叮嘱过她,莫让林月芽听到什么闲言碎语,今日人多口杂,她也是担心万一有什么话飘进林月芽耳中可如何是好。
春萝向来谨慎,这也怨不得她,有些事不知道总比知道了要强。
林月芽却不知是这个原因,她见春萝还是一副不放心的模样,便只好长叹一声:我只是许久没听到曲子了,我将这首听完就进去,好么?
春萝到底还是点了头。
可是说完这句话,林月芽却是觉得那曲子也没意思了,兴致顿时全无。
就在她转身要回去的时候,一个大红色纸鸢从春和堂的上空飘过,随后缓缓落在地上。
紧接着便传来一串脚步声,最后就停在墙外。
冬枝这会儿人不在,她去厨房给林月芽取下午用的糕点,春萝将脚下的纸鸢捡起,蹙眉望向林月芽。
墙那边有个女子“哎呀”了一声,“我的纸鸢怎么掉进去了,这是谁的院子,叫人给咱们取一下吧?”
林月芽对春萝道:我先进去,你将纸鸢送到门口,让侍卫还回给他们吧。
春萝点点头,等林月芽走进屋,她才朝院门口快步走去。
院里顷刻静下。
林月芽将窗户推开,墙那边传来几名女子谈话的声音。
“这好像是云腾院的后堂,便是永安侯住的地方,你看前边偏门那样多侍卫守着。”
一提到李萧寒,旁边的女子就忍不住八卦道:“你说侯爷和九公主到底什么时候完婚呢,怎么赐婚这样久,婚期都没有定下来……”
女子们忽然话音顿下,原是被李萧寒安排巡逻的侍卫看到,侍卫将他们恭敬请开,春萝送出去的纸鸢也被人交还到他们手中。
带人声渐远,春萝也回来了,她将门推开,看林月芽坐在桌旁,也不知盯着何处在出神,她过去轻轻叫了一声,“姑娘?”
林月芽怔然回神,冲她笑道:还回去了?
春萝点头,冬枝也将糕点取回来了,她似乎心里也装着事,神色和去之前明显不同。
几个月相处下来,林月芽是冬枝服侍过最随和的主子,虽说还不是正经主子,但她当真是喜欢和林月芽待在一起。
她方才去拿糕点的时候,看到花园里那些女眷们,各个朝气蓬勃,娇艳如花的模样,冬枝便心生不平。
回来看到林月芽木然地坐在屋中,她便更加心疼。
冬枝将盘子又向林月芽面前推了推,“姑娘,这是刚做好的梅子糕,您快尝尝看。”
这几日林月芽偏爱这个糕点,厨房每日都会给她做,她一次至少要用四块儿。
林月芽拿起一块儿咬下一口,却不知为何,如同嚼蜡,她努力用水将那口糕点冲咽下去,剩下的便不敢再碰。
她漱了漱口,起身淡道:我好像又困了。
明明刚才起来,怎么可能片刻后又困倦,她是实在不知道该做什么了,此刻她心头烦乱,更是没有心情去听话本。
便就这样在床上躺着。
她望着鹅黄色的床帐,不由想起来几个月前,李萧寒就坐在旁边,无比认真地同她说,“月芽,我们下个月成婚吧。”
下个月啊……
好像都已经过去三四个月了。
那他们怎么还没有成婚呢?
林月芽无奈地扯了下唇角,恐怕李萧寒都不记得他说过什么了。
罢了,只要没有希望,就不会失望。可为何她会这样不舒服,就好像什么东西堵在心口,上不去也下不来。
可能这便是猜到被骗,和发觉真的被骗的差别吧。
倒是真的挺难受的。
陆渊再次收到叶默的回信,这次里面没有提及边州的疫情,而是一张密密麻麻写满周详计划的纸。
陆渊反复读过数遍,确认没有任何疑点后,他将祝梨叫到身前来,用着仅二人才能听到的音量道:“是时候了。”
作者有话说:
小仙女们520快乐哦!
——————
前十喔
——————
感谢在2022-05-19 17:05:41~2022-05-20 15:11:0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仙女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仙女:
小刘今天暴富了吗 10瓶;
我追的文今天会三更、芋头西兰花、iitrouble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七十一章
陆渊第二日来到永安侯府, 帮长公主行完针,就顺道又去了一趟春和堂。
诊脉的时候李萧寒就在旁边坐着看。
陆渊诊完脉,一面将林月芽手腕上的纱巾慢慢抽掉, 一面望着李萧寒道:“身子已无大碍,但是有一件最为重要的事。”
李萧寒蹙眉看向他, “什么事?”
纱巾离开手腕时,一粒缟色如同米粒般大小的东西,落在林月芽掌中, 林月芽略微一顿, 随后很快反应过来,她将手心冲下,极为自然的握住那小东西, 随后将手放了下去。
二人在做这个行为的时候,屋里的人都在看着陆渊,等他说出那最重要的事,反而忽略了这个不经意间的小动作。
“最为重要的, 便是要保持身心的愉悦。”陆渊说着,又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李萧寒, 随后他又看向林月芽道:“不能由着性子乱来,日后不要贪凉了。”
“哦对, ”陆渊望向一旁的水杯,又叮嘱道, “记住一定要多饮水。”
林月芽点点头, 直接将水杯拿起,一口将那杯水喝完, 随后冲陆渊笑道:好, 我以后都听陆大人。
李萧寒将水杯从她手中拿走, 随后很自然就将她的手握在掌中,“今日同我一道送真元吧?”
林月芽不知李萧寒是看出什么了,所以捏着她手不放,还是当真就是想这样做,不过不管如何,她刚才喝水的时候,那粒不起眼的小东西已经进到她口中。
林月芽笑着点头,直到两人来到院门口,李萧寒拉她的手还没松开,她才反应过来,李萧寒说的送陆渊,不止是送到春和堂门口。
许久都未出过春和堂,林月芽笑容不自觉就挂在脸上,就连步伐也轻盈不少。
只是走出春和堂就让她如此兴奋,李萧寒终于明白为何他会觉得林月芽越来越不对劲儿了。
他当真不该将她囚在那一方小院中,便是真的为了她安全着想,似乎也是不应该的。
思及此,李萧寒握她的手不由又紧了几分。
一行人来到侯府门前,陆渊没急着上马车,他回过身来望着二人,提议道:“快到午膳时间了,不如一道去清月楼用膳?”
李萧寒看向身旁的人。
林月芽心知她出不去,便懂事的向后退了一步,对陆渊微微颔首:今日有劳陆公子,我先回去了。
她松开手,却被李萧寒一把握得更紧,“你跟着一道去。”
林月芽顿时怔住,她怕听错,抬头望着李萧寒道:侯爷说什么?
李萧寒道:“就坐真元的马车,咱们一同去。”
马车摇晃的林月芽想吐,但是她真的很开心,许久都未这样开心过了,她时不时将车帘挑开,看着熟悉的街道,还有陌生的行人,就好像这是天底下最有趣的事。
很快马车就到了清月楼外,三人上楼来到包厢,从前热闹无比的永安街上,如今的行人却少了大半。
深秋天寒,再加每年的这个时候,全国各地的流民便开始往上京城涌,今年因边州瘟疫的事,上京也不再救助这些流民,而是将他们分别安置在周边诸县,上京城从边州瘟疫到现在,除了个别拿着朝廷通文的人以外,其余人皆是只出不进。
陆渊能去栾山,也是因为他要在栾山制药,手里有朝廷下发的通文,才能多次往返。
林月芽今日心情大好,一口气吃下两碗饭,那条糖醋鱼,李萧寒和陆渊很有默契的一口没吃,几乎被林月芽一人吃光。
待快要吃完的时候,她才反应过来,不好意思地看二人。
陆渊干笑两声,问道:“若不然再点一条?”
林月芽红着脸连忙摆手。
吃得差不多了,林月芽便偏着头又频频看向窗外,明明稀松平常的街道,她却看得津津有味。
李萧寒也没催她,今日他休沐,便一直陪着林月芽在包厢里。
陆渊用完膳还有药方要研究,就先走了。
又等了一炷香的时间,李萧寒也带着林月芽从清月楼出来,两人并肩在街道上向永安侯府的方向走着。
李萧寒原本想让夏河去备马车,林月芽说马车晃得她头晕,又不算远,不如走着回去。
她还害怕李萧寒不会同意,却没料到他想也没想直接应下。
“你若不嫌累,我便陪你走回去,若是中途累了,也不要硬撑,记住了?”
林月芽满心欢喜地笑着点头,那对儿许久未见的梨涡,就挂在她灿烂的唇角旁。
李萧寒怔然地望着她,不顾周围人的目光,他抬手在那梨涡上轻轻点了一下,随后将她的手直接握在身前。
这一路林月芽丝毫不觉得累,她东瞅瞅,西看看,恨不能直接逛到天黑再回去。
等回到侯府,她才觉出累来。
林月芽躺在床上,很快就睡着了。
一觉睡到晚膳的时间,春萝见她还未醒,便过去轻轻唤了一声,床帐内传来一声闷哼。
春萝也知她是累坏了,便又等了一阵。

哑后 第89节
直到天色彻底黑下,晚膳时间已过去甚久,春萝心头没来由开始慌乱,眼皮也莫名跳了起来。
她来到床边,声音比之前大了几分,“姑娘,起来吃点东西吧?”
床榻上毫无响动,春萝立即撩起床帐,林月芽面若白雪的躺在那里,就好像一尊精致漂亮,却毫无生机的雕像。
“姑、姑娘?”春萝颤抖着伸手去探她鼻息,感受到指尖只剩下似有似无的那缕薄气,当即便慌了神,连忙叫人去前院找李萧寒。
深秋的夜里,李萧寒穿着一件薄薄的里衣,一路跑进春和堂。
他冲到床榻旁,面容冷峻地将林月芽紧紧抱在怀中。
夏河已经用最快的速度去找陆渊,可眼看怀中的人手掌越来越冰冷,李萧寒等不起了,他又让人立刻去将余大夫找来。
余大夫诊脉的时候,林月芽依旧在李萧寒怀中。
“她怎么了?白日里还好好,为何睡一觉便成了这样?”李萧寒面容异常平静,可说话时的气息却在隐隐发颤。
余大夫举灯在林月芽面前,仔细查看了她的双眼,又转身问了春萝几个问题,最后他犹豫着道:“这病症,就好像……”
余大夫忽然顿住,忙又问春萝,“你说她午膳是在府外吃的?”
李萧寒声音森冷,让人听了打从心底生出一股寒气,“是同我一起在清月楼用的,可是膳食的问题?”
余大夫惊怔了一瞬,随后立即起身向后退去两步,“林姑娘此刻的状态,好像与那边州的瘟疫症状相似!”
话音一落,屋里的人皆向后退开,只有李萧寒纹丝未动,依旧紧紧的抱着林月芽。
他抬起一双冰冷到骇人的眼睛,望着余大夫沉声道:“余大夫你可确定?”
余大夫抬袖掩住口鼻,连忙解释道:“整个上京的大夫无人不知,那边州的瘟疫便是如此,初染时气若游丝,而后便是急咳不已,咳中带血,最后高烧不退,若是能将烧热退下,人便能恢复,若是三日后退不下来,便会,便会……”
李萧寒的神色越来越骇人,余大夫不敢再说下去。
陆渊此时赶到,他刚要往床榻边走,就被余大夫抬手拦住,余大夫年轻的时候同陆院判有过交际,陆渊也算是他的后辈,便小声提醒道:“林姑娘恐怕是染了边州的瘟疫。”
陆渊顿住脚步,扫了一眼李萧寒怀中的人,见到那苍白的脸色后,他从祝梨手中接过药箱,将里面的一块纱布取出,蒙在口鼻处。
屋内人全部被挥退,门窗也被紧紧合上。
李萧寒一双审视的冷眸,直直地望着陆渊,未将他面上任何一丝情绪落下,“你做了什么?”
陆渊蹙眉看他,没有理会,随后垂眸继续探脉,由于此刻林月芽气息轻到几乎触碰不到,他需要集中精力,不被分心才可以。
可谁知李萧寒又道:“你们有事瞒我,是不是?”
见陆渊还不出声,李萧寒面色越来越难看,声音也从平静的冰冷,到有些压不住火气地问道:“她到底有没有事?”
陆渊实在忍不住,他抬眼望着李萧寒,蹙眉道:“她此刻还不会有事,但你继续在这里浪费时间的话,就一定会有事。”
李萧寒不再质问。
四周恢复安静,陆渊重新探脉,终于找寻到那缕薄弱的跳动,他也不知为何,瞬间红了眼眶。
片刻后,他望向李萧寒,“这病症的药方有几副都是能起到效果的,但效果越好的,便可能对胎儿的影响越大,药效温良的,便只能靠赌……”
李萧寒没有过多思虑,直接就道:“用那药效最好的,要她身子越快恢复越好。”
陆渊迟疑道:“你确定?若是那药喝下去,她腹中的孩子定是留不住的。”
李萧寒合眼深吸一口气,缓缓呼出时,他唇角透着几分笑意,“连你也觉得,我更在乎的是孩子?”
陆渊不置可否地望着他,直到李萧寒彻底笑出声,他才收回目光,低低道:“萧寒,其实旁人怎么觉得,从来都不重要,重要的应当是她如何觉得。”
李萧寒笑声透着几分凄凉,“嗯,我知道了,待她身子好了,我便与她成婚,从今往后不会再拘着她了。”
陆渊欲言又止,最后起身叹道:“我去开药,至于能不能挺过来,顺从天意,莫要强求。”
陆渊转身准备走,却又忽地折返回来,“你身子虽好,且也要注意,尽量不要同她这样亲近。”
李萧寒摇头道:“你莫要管我,去忙你的便好。”
陆渊知道劝不动,便不在开口。
许久后他提着药回来,李萧寒还是保持着那个姿势。
他眉眼微红,看到陆渊的时候,声音也愈发颤抖,“她方才咳嗽,咳出血了。”
李萧寒将手中攥着的帕子在陆渊面前摊开,缟色的帕子中,鲜血刺目。
陆渊的神情也不好受,却是在极力忍耐,他将帕子收走,扔进桌下的纸篓中,祝梨蒙着口鼻进屋,将纸篓拿出去进行焚烧。
李萧寒一勺一勺小心翼翼地将药送进林月芽口中,好在求生的本能让她还能够进行吞咽。
待一碗汤药喝完,李萧寒轻轻帮她摩挲后背,片刻后,才让她慢慢躺下。
李萧寒起身,没有将床帐放下,而是来到桌旁,目光阴冷地望着陆渊。
“你今日诊脉的时候为何要搭纱巾?”
陆渊平静地道:“我每次都会搭。”
李萧寒又问:“你拿纱巾的时候为何动作缓慢?”
陆渊似乎在极力克制的深吸了一口气,“我每次都那样,你去问名叫春萝的婢女。”
“为何拿完便催她喝水?”李萧寒声音又冷几分。
陆渊道:“我每次来都会让她多喝水。”
“陆渊。”李萧寒抬眼看他,眸中只剩下一片寒冷,“你当真以为我不会杀你?”
陆渊抬眸望着他,眼神里没有一丝恐惧,有的只是不解。
他实在不明白,如果李萧寒当真这样在乎林月芽,为何要让她蹉跎到宁可去死也要从他身边离开。
李萧寒是他见过最聪明的人,可为何这样聪明的他,却不能够认真的对待一个人。
李萧寒没有在意陆渊的神情,他声音平静又冰冷地道:“这一路上,与他最接近的人是我,你我三人又一道用膳,为何你我无事,偏偏她会染疫?”
陆渊垂眸,叶默说得果然不假,表面染疫这种法子是骗不过李萧寒的。
陆渊无奈地叹出一口气,随后抬眼望向他,将叶默写的那段话缓缓道出:“你说对了,是林月芽求我这样做的,她不想留在你身边,哪怕一尸两命也愿意。”
“今日诊脉后她喝下的那杯水里,有我特质的毒药,吃下后与染疫的症状相似,原本是为了迷惑你,却不想还是叫你看出来了。”
“这毒药不会传人,但……无药可解。”
作者有话说:
——————
前十喔!
——————
感谢在2022-05-20 21:00:00~2022-05-21 17:49:4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宝贝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宝贝:
阿九。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宝贝:
阿九。 2瓶;
南城笙歌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七十二章
陆渊原本以为这句番话会让李萧寒恼怒, 却没想到他听完之后异常平静。
李萧寒沉眸望着陆渊问道:“所以,你就将毒药亲自送到她手中,淡定的看着她服下, 最终再亲眼看着她死在这里?”
“陆渊啊,”李萧寒念他名字的时候面色逐渐阴郁下来, “你以为我会信么?”
李萧寒给人的压迫感实在太强,他审视的目光仿佛能将人的心看个透彻。陆渊紧张到后背已被汗水浸湿,但他知道绝对不能在这个男人面前出一点错漏, 哪怕是一瞬的慌乱都不行, 不然所有的努力都会前功尽弃。
陆渊不动声色地稳住心神,随后便忽然笑了,只是这笑容中尽是哀伤与无奈, “萧寒,你可曾记得我祖父曾经送过我一只鸟,那鸟极美,鸣叫的声音也极为动人, 可它最后死了。”
陆渊说着,眼眶已是湿润, 他回头看向床榻上静静躺着的人,低声道:“鸟儿失了自由尚且会撞笼而亡, 更何况人呢?”
“我不是送她去死,而是让她解脱, 便是没有我的出手, 你觉得林月芽还能在这小院里残喘多久?”
“我只是想在她走投无路的时候,让她知道, 不管她做任何选择, 还有人会支持她, 帮助她。”
“这药不会让她受太多痛苦。”
听到此处,李萧寒心口倏然传来一阵闷痛,宽松的长衣下,似乎每一寸的肌肤都在震颤。
原来她过得如此痛苦,而这份痛苦皆是由他一手造成的。
可便是如此,他还是不会相信。
“陆渊。”李萧寒抬起眼皮,纵然此刻他心中波涛汹涌,面上却始终是一副极为平静的模样,“将解药拿出来,今日的事我可以既往不咎。”
陆渊摇头,眼泪也在不知不觉中顺着眼角缓缓流出,“李萧寒,到现在你还不懂么,之所以没有解药,便是为了不给我自己留后路。”
说着,陆渊绝望合眼,气息也在开始变得颤抖,“不给任何人后路,她才能走的安稳。”
屋内一时陷入沉默,许久后,李萧寒淡淡地道出一个字,“好。”
他凝眸望着陆渊,白色的长袖中,指尖早已将掌心压出血痕,“不管你说得是真是假,明日天亮之前,我要看到解药。”
说着,他语气一沉,平静的双眸中透着极度的危险,“如若不然,整个陆府,便陪她一起。”
“李萧寒!”陆渊没想到他竟敢用整个陆府来要挟他,他也终是忍不住呵斥出声。
李萧寒面色瞬间阴沉下来。
可就在此时,床上传来一阵剧烈的咳嗽声。
李萧寒不在理会陆渊,而是立即冲到床边,他轻轻地握住林月芽的手,她的手冰凉到没有一丝温度,就好像他在冰天雪地里握着一捧雪。
那深邃的眉目多了一丝罕见的疼惜。
林月芽又是一阵猛烈的急咳,殷红的血迹从唇角缓缓流出,便是李萧寒再不信陆渊的话,可当真看到这些时,他还是会忍不住慌神,连忙用袖子帮她小心翼翼地擦拭干净。
片刻后,她终于睁开眼来,虚弱的目光却越过了一旁的李萧寒,落在他身后站着的陆渊身上,被血染红的唇瓣缓缓张开:陆大人。
她此刻唇形的幅度比往常小了许多,若不是极为熟识的人,几乎看不出她在说什么。

哑后 第90节
林月芽极为抱歉地道:对不起,我连累你了……
陆渊垂眸叹息,没有说话。
其实林月芽在喝下那碗药之后,便醒了,她实在没有力气起身,便昏昏沉沉地听着两人的谈话。
她一时也分辨不出陆渊说的是真是假,李萧寒如此聪敏谨慎,若像那话本中一样假死的话,恐怕难以逃脱,如此的话,倒不如真的便这样死了也好。
她勾起唇角,望着陆渊轻轻摇头,就好像是在让他安心,不管是什么结果,她都不会怨他,她对他只有感恩和亏欠。
而后,林月芽终于看向李萧寒:侯爷,如果没有陆大人,栾山坠马时我就已经死了,我最后再求您一件事,不要伤害他,我亏欠他太多了……
“那我呢?”李萧寒声音忽然变得嘶哑起来,细听还能听到极力隐忍克制下的那丝颤抖。
他便是再不信,此刻他也渐渐要控制不住心绪,就好像有一块儿巨石压在他心口,让他快要喘不上气,尤其是林月芽醒来后张口闭口都在为陆渊说话,没有半分想要和他说话的意思。
见林月芽忽然不语,李萧寒用力握了一下她的手,“林月芽,那我呢?”
林月芽依旧没有开口,只是极为冷静地看着他,就好像在看一个和她没有任何瓜葛的陌生人。
李萧寒觉得心脏传来阵阵刺痛,最后他双眼控制不住地红了,眼神也愈发执拗,“你为什么这样对我,为什么?”
林月芽此刻几乎已经感受不到疼痛,但她能看到李萧寒握住她手时,指尖已经用力到发白,整个手掌也在微微颤抖着。
她想……
此刻他应当恨死她了吧。
可那又如何,她不会再害怕了。
林月芽冷冷地望着他,神情疏离又决绝地开口:李萧寒,你知道么?和你在一起的每时每刻,我都非常痛苦,这一年中,我最轻松愉悦的时刻,便是此刻……
“你在说谎。”李萧寒极力压住内心的翻涌,他已经颤到语调尽失,他想让她闭嘴,或者是不在看她开口,可偏偏他的目光一刻也不敢从她面容上移开,就好像此刻若是移开,便是诀别。
林月芽漠然地弯起唇角:我是撒谎了,从前我在你面前说得每一句话,都是违心的话,如今我终于能够清楚明白的同你说了。
“别说了……”李萧寒颤抖出声。
林月芽却没停下,继续用那极为冷漠的神情说着:李萧寒……
他已经猜到她会说什么,在林月芽没有开口前,他还能骗骗自己,若是她当真说出来,他与她之间便真的什么也不剩了。
李萧寒声音低沉,语气带着一丝祈求,“我让你别说了。”
林月芽顿了一下,却不是停下的意思,而是在用尽全力,将每一个字都做到清晰可见,她一字一句地对李萧寒道:我从未喜欢过你……
从未。
一股热气直冲头脑,李萧寒忍不住抬手支撑了一下身体,眼前是一阵眩晕。
而林月芽说完这段话后,她第一次在李萧寒面前感到无比的畅快,可她的身子却变得愈发沉重,她抬眼看向上空,鹅黄的床帐似乎在此刻带着淡淡的光晕。
她口中喃喃:我好累,真的好累啊,我好想休息一会儿,等天亮了,我还要给娘亲采药……
娘,娘你不要推开我,我不想走,我想和你在一起……
我真的好想你啊,娘,娘……
我回来了。
最后的这段话,她说得断断续续,唇畔也动得更加微弱,没人能够辨识出她到底在说什么,只是零零碎碎地看到,她好像在叫她的娘亲。
“月芽、月芽……林月芽!”李萧寒忍着眼前的眩晕,一把将她揽入怀中。
然而怀中之人并未作出任何回应,呢喃的唇畔在轻动了几下之后,忽然涌出一片刺目的鲜红,随后白皙修长的手软软垂落。
那双疲惫不堪的双眼也终于在此刻合上,她唇角上还带着一丝微笑,颊边那动人心弦的梨涡,也在此刻定格。
李萧寒怔怔地望着眼前的一切,就好像在她合眼的瞬间,他的灵魂也被一同带走,此刻他脑中什么都没有剩下,只是一片空白。
他无法思考,视线也变得逐渐模糊,脑中的嗡鸣声越来越响,就好似要将他整个身体刺穿。
他就这样抱着她,什么也没有做,什么也做不出……
许久后,一股浓浓的血腥味涌上喉中,顷刻间一大口鲜血喷涌而出。
两团猩红在床榻上蜿蜒的褶皱处慢慢流动,最后融合在一处,顺着床边一滴一滴,缓缓坠落在地板上,开出一朵朵嫣红的梅花。
年关将至,漫天飞雪。
春和堂院里的地面上,被一层厚厚的白雪覆盖。
李萧寒站在廊下,也不知在想什么,他静静地望着阴沉的天空出神。
片刻后,主屋的门被缓缓推开,林月芽穿着最初那件破旧的衣裳,裤子的膝盖附近还打着一处补丁。
李萧寒不由蹙眉。
林月芽冻得通红的小手,紧张地抓着衣角,犹犹豫豫地向他走来,最后在距离他两米的地方停下脚步,随后,她双膝埋入雪中,扬起巴掌大的小脸,一双灵动的眸子上蒙着薄薄的一层水雾。
侯爷。
她唇畔张开,无声地念出两个字后,像是怕表达不清,便又立即抬起手比划着道:君子一言驷马难追,侯爷答应过会放了奴婢的。
李萧寒垂眸凝望着她。
许久后,他缓缓上前,蹲在她面前,双手捧着她那张冻得通红的脸颊。
月芽,我答应你,我现在便放了你,你想去何处都可以,好不好?
他心中如此想的,然而待他真正开口时,声音却异常冰冷,“月芽,在你面前,我从来不是君子。”
李萧寒蹙眉,不,他不该如此的,这不是他想说的话,他怎能又这样欺骗她?
林月芽忽然起身,她低头看着他,露出一个凄苦的笑容:你留着我做什么呢?我可是从未喜欢过你啊……
林月芽身影逐渐变得模糊。
“月芽!”李萧寒立即起身,却怎么也抓不住她,最终,她消散在这片飞雪之中。
“月芽——”
李萧寒猛然睁眼。
夏河和春萝就守在一旁,见他醒来,春萝连忙向外跑去叫人。
夏河红着眼过来扶他起身,李萧寒头痛欲裂,明显还未从方才的噩梦中回神。
他勉强起身,干哑的声音犹如枯树,“月芽呢,林月芽在何处?”
夏河眉心紧蹙,却一言未发。
恍惚间,李萧寒意识到了什么,他心口好像被人瞬间挖空似的难受。
他用力抓住夏河的手臂,眉目猩红地望着他道:“说,林月芽呢,她如何了?”
见夏河还是不说,李萧寒索性摇摇晃晃地站起身,他连鞋袜都未穿,刚走两步便险些倒下。
身后的夏河连忙将他扶住,“侯爷!”
李萧寒却将他推开,继续要向外面走,夏河实在没办法,直接拦在他身前,低声道:“林姑娘走了。”
“走了?”李萧寒不可置信地颤声道,“她去何处了,我要将她找回来。”
夏河眼眶微红,声音也在隐隐发颤,“侯爷,林姑娘,林姑娘已经死了。”
“不,不可能。”李萧寒摇头不信,他踉跄两步扶住一旁的桌案,低哑着声道,“是陆渊,是他们联合起来骗我,她不可能死……”
她那样顽强,又那样聪慧,怎么可能心甘情愿的一死了之。
不会的,他绝不会相信。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李萧寒强撑着稳住心神,他一把抓住夏河的衣领,“她如今在何处?”
夏河不忍地道:“侯爷,林姑娘两日前便已经过世,是属下亲自封的棺,这当中不会有错。”
“两日前……”
李萧寒这才意识到,原来距那晚已经过了两日。
“封棺……”李萧寒口中低喃,可随后他蹙眉看向夏河,“不对,不过才两日,她的头七都未到,为何这样急着将她下葬?”
“是长公主吩咐的,林姑娘无名无分,又在这个关头过世,长公主说、她说……”
“她说什么?”李萧寒面容逐渐阴沉。
夏河也不想再瞒,干脆就直接将长公主说的那番话道出:“长公主说林姑娘晦气,迷了侯爷心智,活该毙命,她叫人拿草席将林姑娘卷了扔到荒山,可属下实在看不过去,便悄悄买了一副棺木,将林姑娘放了进去,最后是陆大人来要的人,属下就、就……”
这番话说出的时候,李萧寒面上的情绪不住地变化,从愤怒到失落,最后又忽然生出了一丝希望。
“她在陆渊那里……”
李萧寒忽然大笑,整个人犹如疯癫一般,“果然,他们在骗我,月芽不会死的,她们是在骗我……”
他笑到最后,又忍不住颤了声音,再次抬眸时,他湿着眼角,仿佛顷刻间又成了从前的李萧寒。
“夏河,”他无比认真地道,“备马,我要去找她,我要将她接回来,不对,她定是不想回来的,那我便陪着她,她想去何处便去何处……”
夏河彻底落下泪来,忍不住开始规劝,“侯爷,陆大人说林姑娘今日便要下葬,此刻恐怕已经……”
“我说的话你听不到么?”李萧寒虽然此刻身体还未彻底恢复,然而他冰冷的面容不怒自威,“备马,我要去寻她。”
作者有话说:
——————
今天前20,抱歉更新晚了
——————
感谢在2022-05-21 17:49:46~2022-05-22 23:17:3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大宝贝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大宝贝儿:
无畏偏偏意气用事 3瓶;
徐大大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七十三章
李老夫人和长公主慌忙赶来时, 房中已是无人。

哑后 第91节
“作孽啊……”
李老夫人长叹一声,何凡静连忙将她扶住。
李老夫人一连两日也未曾睡好过,她虽然骨子里看不上林月芽, 可她肚里的孩子却是李家的骨肉,她满心以为就要抱上孙子了, 却没想到最终会一尸两命。
那晚林月芽过世后,李萧寒紧接着吐血昏迷,余大夫诊治说是急火攻心所致, 休息几日便好。
原本余大夫看林月芽的症状类似边州瘟疫, 心里万分着急,可那夜林月芽吐血而亡后,染疫的结论便被推翻, 边州的瘟疫不会那样快就让人身亡,而林月芽身上又无中毒迹象,最后余大夫便只是草草得出一个染病而亡的结论。
侯府第一时间就将林月芽的尸身送出,上京虽说只进不出, 但凡遇到丧事,却也是能够通融的。
按照陆渊和叶默制定的计划, 夏河是李萧寒的亲信,让夏河亲自封棺最为合适, 寻常人若是醒来之后,听到身边亲信所言, 定会相信。
然而李萧寒不似常人, 若不让他亲自看到尸首,他定不能全然相信。
陆渊将林月芽的棺木带到栾山, 这里是他们最初相遇的地方。
就在她当初坠马的那片林中, 祝梨挖出一块儿空地, 墓碑都已立好,只等着棺木入土。
“公子。”祝梨抬手擦了把额上的汗,走到露出一条缝隙的棺木旁,低声对陆渊道,“侯爷吐血之后,会不会影响咱们的药效,万一他今早没有醒过来该怎么办呢?”
按照原先设定好的计划,陆渊在邀请李萧寒去清月楼之后,便会给饭菜中下药,李萧寒不会防他,且他特质的药无色无味,药效起来时,只会让人觉得困倦,随后便会陷入昏迷。
所有人包括李萧寒自己都不会意识到,那是吃了药之后的反应,尤其在他亲眼看到林月芽就死在面前时,陆渊不信李萧寒不会悲痛,悲痛之下的精神状态,更是对那药效的掩盖。
只是李萧寒吐出的那口鲜血,让陆渊出乎意料。
陆渊的确被吓到了,便是他觉得李萧寒做的再不对,看到那口鲜血的时候,他还是生出了愧疚。
又过了半个时辰,李萧寒还是未到。
祝梨忍不住又道,“公子,侯爷若是醒来,听完夏河的话便信了,不会真的寻过来,那我们要等到几时呢?”
陆渊望了眼棺木,片刻后才开口,“他会到的,再等一会儿。”
陆渊同李萧寒一起查过无数案件,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旁人他都能如此,更何况是林月芽。
果不其然,陆渊话音落下没过多久,树林的那头便传来一阵马蹄飞奔而来的声音。
李萧寒赶来时,棺木刚刚被祝梨放进土坑中。
他昏迷两日起来后又滴米未进,此刻整个人都摇摇欲坠,他拉住缰绳的那刻,几乎是从马背上摔下去的。
刚才走了两步,便又一下跌跪在泥土里。
夏河忙过去将他扶住,李萧寒却是不起,他看到祝梨将土扬在棺木上,整个人都开始颤抖。
“不、不可能,她不会死……”
李萧寒强撑着慢慢起身,像是丢了魂魄,他一步一步走上前,便是只剩一步就要掉下去,他也没有半分要停下的意思。
夏河终是忍不住上前将他死死拦住,“侯爷!不可再往前了,林姑娘她已经……”
“不。”李萧寒摇头将他打断,他抬眼望着一旁的陆渊和祝梨,全然一副所有的一切都被他看穿的模样,只是平静的神色下,他的身子和声音都在发颤,“月芽不会死的,一切都是骗局,对不对,她根本没在里面……”
祝梨莫名心慌,立即低头继续将土扬在棺木上,然而他这个动作瞬间就刺到了李萧寒。
他不顾一切地推开夏河,他连滚带爬地摔了下去,他用尽全力将棺木推开,却是在看到里面的刹那间,他整个身子猛然僵住。
林月芽就在里面,她静静地躺在那儿,好像周围的一切和她再无瓜葛,她苍白的肌肤上已经出现了些许斑点。
李萧寒见过的死人无数,这些刺目的斑点意味什么,他分明最为清楚,可便是如此,他却依旧不肯相信。
“月芽。”他轻轻唤她,“别怕,这里冷,我带你走,你不是说喜欢江南么,我带你去江南……”
李萧寒一度哽咽到说不出话,到最后他索性不再开口,伸手就要进去拉她。
祝梨不安地频频看向陆渊,陆渊表面悲痛的神情下,紧张到长袖中的手臂也在不住颤抖。
就在李萧寒手指触碰到林月芽的时候,他忽然开始猛烈地急咳,最后唇角渗出一抹鲜血,他眼前一黑,直直向后倒去。
夏河将李萧寒从里面抱出来后,祝梨立即将棺木合上,陆渊赶到李萧寒身旁替他诊脉。
李萧寒之所以此刻会晕倒,一个是他心绪波动实在太大所致,还有一个便是因为那棺木上被陆渊下了药。
陆渊细细查看一番,见李萧寒并无大碍,稍稍松了口气,可他却不能如此对夏河说。
“侯爷心结郁气,得立刻送回府中休养,便是醒来后也万不可再让他心神如此波动,否则日后会落下咳疾的病症。”
想了想,陆渊又补充道:“便是侯爷醒来要做出什么冲动的事,你们便是违抗命令也得将他拦住,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陆渊刻意说得严重,便是为了让夏河速速离开。
夏河听到这番话,连连应是,片刻也不敢耽搁便带着李萧寒立即离开。
待马蹄声渐渐远去,祝梨这才连忙将棺木打开,林月芽被陆渊小心翼翼地从里面抱出。
回到小屋,陆渊又将林月芽面容和手背上的斑点擦拭干净,露出白皙的肌肤。
陆渊从她口中取出一粒丹药,片刻之后,她虽然人未醒来,气息与神色都与之前不同,整个人似是瞬间就活了过来。
每隔一个时辰,陆渊便给她灌下一碗汤药,直到天色暗下,榻上之人的面色才逐渐恢复红润。
祝梨劝他去休息一会儿,陆渊却一直不肯,他知道过不了多久,林月芽便会离开,这次分别,日后怕是难以再见。
他就这样静静地坐在她身旁,直至黑夜降临,一辆马车停到院外,陆渊才不舍地移开目光。
叶默从马车上一下来,便大步往小屋走,祝梨在前引路。
两人进门时,陆渊也已经站起身,他垂眸站在桌旁,整理着早就备好的药,叶默进门直接冲到林月芽身侧,见她气息均匀,人也完好,这才松了口气,转身与陆渊说话。
他仔细听着陆渊的交代,一一将那些药的禁忌记在心中,最后陆渊说完,叶默冲他毕恭毕敬地拱手。
“这件事便不是你,我也会做,你不必如此谢我。”陆渊淡淡说着,眼神又飘向了床榻的方向。
叶默状似不经意地横过一步,挡住陆渊的视线,他语气却十分谦卑,“真元兄仁义君子,不论事出何因,往后若有任何需要相助的时候,叶默便是倾尽全力也会相助。”
陆渊淡笑着冲他微微颔首。
马车渐行渐远,最终化成一个点,消失在眼前。
祝梨一直未敢开口,直到此刻他实在忍不住了,烦闷不解地问道:“公子,祝梨想了许久都想不明白,明明做事的是咱们,怎么到最后林姑娘跑去别人那儿了!”
这不是白忙活么,简直就是替他人做嫁衣,在祝梨眼中,他们家公子是何等的聪明,怎么在男女之事上却这样痴傻,祝梨实在想不明白。
陆渊的目光还在消失的远处停留着,他长出一口气,许久后才道:“她与叶默心意相通,我又怎能挟恩图报?”
陆渊在见到叶默那样珍惜的荷包是出自林月芽之手后,他便全部想明白了,林月芽不顾一切想要从李萧寒手上逃脱,除了李萧寒本身做的不够君子以外,还有最重要的一点,便是陆渊以为林月芽的心是在叶默身上的。
后来叶默也在信件中亲口对他承认过,若是没有李萧寒,他在高中之后,便会想尽一切办法帮林月芽赎身,将她明媒正娶。
陆渊做不到像李萧寒那样的夺取,他只能退在身后对她送去祝福。
其实有那么几次,他心底某个阴暗的角落也曾羡慕过李萧寒,然而每次动了那些念头时,他又会立即让自己静心。
“祝梨。”陆渊声音也带了丝沙哑。
祝梨以为是他的喃喃声惹了陆渊心烦,便立即闭嘴。
却没想到陆渊顿了一下之后,竟开口问他,“我是不是很没出息?”
祝梨怔然地看向陆渊,他脸上的神情是祝梨从未看见过的,“公子,你、你……”
他知道陆渊在指何事,其实祝梨心里也曾埋怨过陆渊,明明他对林姑娘有心,却为何总是无法踏出去那一步,祝梨是恨铁不成钢,却又无可奈何。
可当他真正看到陆渊这副失神的模样时,那些埋怨的话便说不出口了。
“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祝梨攥住手心,冲陆渊露出明朗的笑容,“您是祝梨见过这世间真正的端方君子。”
“走!”祝梨将小院的木门推开,嬉皮笑脸地冲陆渊道,“何以解忧,唯有吃肉,再配三两酒,
一觉起来,便还是上京最温润的陌生君子。”
“祝梨啊,”陆渊勉强地勾起唇角对他道,“这次恐怕三两不够。”
祝梨愣了一下,随后朗笑出声,“好说,那我便陪公子痛饮到天亮!”
叶默接到林月芽后,便一路疾驰地往边州赶路,马车的颠簸让林月芽渐渐恢复意识,等彻底醒来时东方的云朵已被晨光照亮。
她缓缓抬起眼皮,看到一个模糊的人影时,心中咯噔了一下,随后便感到一阵眩晕,侧身就要呕吐,可她许久未曾进食,只是干呕了片刻,便又浑身无力地躺回原处。
“月芽?”叶默握住她的手,满眼皆是担忧,“可感到好一些了?”
陆渊叮嘱过林月芽醒来后不能立即进食,便是饿得紧,也只能先用一些流食。
叶默打开水囊,里面是提前备好的清粥。
林月芽整个脑袋都还处于沉闷的状态,她被叶默扶起,喝下几口粥又休息了片刻,这才逐渐回过神来。
她看清身旁之人是叶默的时候,满眼皆是震惊。
她虽然未曾开口问过,可有时候冬枝也会和春萝在她面前简单地聊上几句,她知道边州如今正在闹瘟疫,叶默此刻人应当在边州治理瘟疫,怎会和她在一起。
叶默拿着帕子帮她擦拭唇角的时候,林月芽下意识就向一边躲闪了一下。
叶默温笑的面容闪过一丝不可查觉的异样,眨眼间便又恢复如常,他将帕子递到林月芽手中,轻道了一声,“抱歉。”
林月芽接过帕子时,才看到这帕子是两年前她送给叶默的,也不知洗过多少次,如今边角处的线头都已磨出,帕子的颜色也渐渐泛白。
林月芽抬眼望着叶默,疑惑地指着他比划道:你不是应当在边州么?
叶默点头道:“是,对外我现在依旧在边州。”
叶默眼下泛着青黑,一路的疲惫再明显不过,他顿了一下,随后露出一个浅浅笑容,“我从边州不眠不休赶过来,只用了四日。”
见林月芽依旧不明白似的望着他,叶默便继续解释道:“最危险的地方便是最安全的地方。”
“这次假死逃脱,是我同陆渊一起商量的对策,陆渊深知李萧寒生性多疑,便是他亲眼见到你的尸首,也不一定能就此罢休。”
所以叶默才大胆到违抗圣命,暗中偷偷跑回上京,亲自将林月芽接去边州。
便是李萧寒发觉出当中的端倪,却怎么也不会料到,陆渊会让林月芽躲在边州。
这是最后的打算,叶默不希望能走到这一步,所以埋入尘土中的那具尸首,是叶默千挑万选出来的,从身形骨相,到样貌神韵,皆是与林月芽有八分相似。只要李萧寒醒来后没有立即掘坟,待一月之后,那尸首便会腐化不清,届时才能真正的安心。
见林月芽眉心紧蹙,似是还未彻底放松,叶默便轻声安抚道:“你不要怕,只要你安心的在我安排的地方住下,瘟疫便影响不到你。”
其实林月芽听到这里,已经大致明白过来,陆渊给她的药不是真的毒药,她已经假借身亡从李萧寒手中逃了出来。
“那陆渊如何了,李萧寒会伤他么?”林月芽回想起那晚,李萧寒与陆渊的对话,心头不由一紧。
叶默道:“陆渊既是能够应下此事,定有办法保全自己,你大可安心。”
话虽如此,可林月芽依旧放心不下,李萧寒说话时那阴沉的语气,不像是能随意应付过去的。
林月芽直到现在,似乎都没有彻底回过神来,眼前一切的明明无比的真实,可她心理好像有种说不出的忐忑……

哑后 第92节
她心有余悸地看向车外许久未曾见过的山间景色。
不知怎地,那晚“临终”前李萧寒趴在她身边的场面又忽然涌上了心头。
“月芽?”见她眉心越蹙越紧,叶默关切地唤她,“可是哪里不舒服?”
林月芽收敛神色,缓缓摇头,可随后她又立即想起一事,双手颤抖地落在小腹上,忧心地看向叶默:我的孩子可还好?
叶默温笑着点了点头,然而待林月芽垂眸轻抚着小腹时,他脸上的笑容瞬间散去。
作者有话说:
感谢支持正版,老规矩会掉落10个红包回馈大家喔!
————————
感谢在2022-05-22 23:17:36~2022-05-23 16:18:3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可爱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可爱:
会飞的沙雕、黎澍 5瓶;
我追的文今天会三更 2瓶;
iitrouble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七十四章
从边州赶到栾山只用了四日, 回去的时候坐马车带着林月芽,用了近半个月才到。
这一路马车颠簸,林月芽几次被摇晃到呕吐, 却没有半句怨言,叶默也总是极为耐心的安抚她。
两人一路上共用一辆马车, 虽然他们相识多年,却从未这般近距离的相处过。
起初两人多少都有些不适应,尤其是林月芽, 她如今身无分文, 又有孕在身,叶默这样照顾着她,让她既别扭又愧疚, 然而又无可奈何。
边州地偏,位于大齐的西北之地,它西侧与婼羌国接壤,婼羌与大齐一直交好, 往年这个时候,无比热闹的街道上总能看到婼羌国的人。再加上边州往南又是川蜀, 所以若不是因为疫情封城,边州城向来都热闹非凡。
他们是深夜到的, 边州城内一片寂静,就好像一座无人的空城。
守城的人见喜乐拿着叶默的令牌, 只是简单问了几句, 掀开车帘,最前面是一箱箱草药, 林月芽和叶默躲在药箱的后面, 守卫知道喜乐是替叶默做事的, 按照叶默现在的口碑,守卫也绝不会刁难,他匆匆扫了一眼,便直接放行。
马车停在一处院子里,叶默先下车,转身去扶林月芽的时候,林月芽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将手伸了出去。
这半月在马车中,偶尔他们也会肢体碰触,每次林月芽都会很快和他拉开距离。
偶尔下马车休息的时候,叶默也向她伸出手臂,有那层衣服相隔,好像便不似那样亲密,可今日来到院里,叶默直接向她摊开掌心,所以林月芽才会犹豫。
不过兴许是她想多了,和李萧寒待得久了,她也变得异常敏感,旁人一个眼神,一句话都会让她忍不住瞎捉摸。
小院里有一个年岁十四五的小姑娘,叶默叫她喜果,她自幼父母身亡,爷爷前不久染疫去世,是叶默将她收在了身边。
喜果原本没有名字,从小爷爷都只是叫她大丫头,是叶默收留她的那日,给了她一个名字。
喜果对叶默满心都是敬仰,她见到林月芽的时候,还当她是叶默的夫人,立即就上前接过林月芽手中的东西,小心翼翼将她扶进屋中。
第一次见到这样美的人,便是林月芽一脸的憔悴疲惫,也足以让喜果看呆了,她又是倒水,又是拿糕点,由于紧张,水还洒了出来。
喜果不好意思地对林月芽道:“夫人,我从小都是做粗活的,没伺候过人,不过您放心,我一定会努力学会的,下次肯定不会再将水洒了!”
林月芽忽然想起很久之前,她帮李萧寒倒茶的时候,似乎也是这样,她将茶水洒了几滴出来,那时的心情和现在的喜果一样,惶恐又自责。
林月芽温笑着摇了摇头,做出口型:没事的。
喜果望着她,不由愣住,好半天才反应过来,原来林月芽说不了话。
她一想到方才盯着林月芽看似乎不妥,这才又忙收回眼神,更加无措地站在那里。
林月芽拉了拉她衣袖,又指指一旁的椅子,示意她坐下说话。
喜果虽然没有伺候过人,但也是知道最基本的规矩,她非但没有坐下,反而还立即向后退了两步,颇为惶恐的看着林月芽。
不知不觉中,林月芽又想起了曾经的自己,她缓缓叹气,连比划带慢慢做出口型:我不是夫人,不必在我面前拘谨,坐下一起吃东西。
喜果似乎看懂了大概,她犹犹豫豫上前,最终还是坐在了椅子上,却没敢碰面前的糕点。
林月芽在进城前就吐了一次,如今胃里空空,她也没再说什么,拿起桌上的糕点就吃了起来。
待吃完东西,叶默也与喜乐交待完事情,走了进来。
听到推门声,喜果忙不迭站起身来,叶默微蹙了一下眉头,什么也没说,示意喜果退下。
林月芽倒了杯水推到他面前,叶默拿起杯子却是没喝,他扫了一圈四周,见一切收拾的还算妥当,便对她道:“月芽,这段时间先暂时委屈你住在此处,待瘟疫彻底结束,我再想办法将你好好安置。”
林月芽动了动唇,想说什么,最后却也没有开口,只是微笑地点了下头。
叶默没有久坐,喝完水起身去了对面的厢房。
这小院不大,里面的格局却十分精细,正堂耳房以及两间厢房皆有。
林月芽简单洗漱了一下,便也换衣睡下,这一觉醒来就已是天明。
与李萧寒不同,叶默从不熬夜,向来日出便起,日落而息,喜果知道叶默在正堂一直等着林月芽一道用膳,下意识动作就着急了一些,忙中出错,她端洗脸水的时候,不慎将水洒在了林月芽的鞋袜上。
喜果不住道歉,林月芽依旧是没有责她,反而还宽慰了几句,喜果虽然不知道她到底说的是什么,但是看到她和颜悦色的神情,便也知道她不是在责怪。
“夫人,咱们大人向来起的早,若是往常,这会儿早就吃完饭忙去了,可今日一直在等着你……”
林月芽倒是不知道这些,她听碧喜说完,也不好意思在慢吞吞,忙换了衣裳就跟着碧喜去正堂用膳。
正堂的桌上摆着几样简单的小菜,自是比不得在侯府时那样精致,不过看着很有食欲。
叶默见林月芽进来,夹了一个馒头在她碗中,林月芽坐下后,刚拿起筷子,却又立即放了下去,她眉心微蹙,手落在方才不经意间动了一下的小腹上。
这是她第一次感觉到孩子在动,那种奇妙的感觉让她瞬间便愣住了神。
叶默却不知道原因,见她迟迟未动筷子,他脸颊微红,垂眼道:“如今边州还处于封城的状态,物资粮食皆是紧张,你……”
叶默顿了顿,语气听不出情绪,却让人觉得有几分异样,“你将就些,待日后一切恢复,定不会让你再委屈。”
林月芽知道叶默是误会了,便立即和他解释,也不知叶默究竟信了没有,直到用完膳,他神色里的那份异样还在。
原来不知从何时起,林月芽发觉自己变得极为擅长观察人的脸色了。
送走叶默,林月芽就来到小院里散步,这间小院同春和堂比起来,差不多大小,白日里叶默不在时,整个小院便只有喜果和她。
恍惚间林月芽有种身处春和堂的错觉。
边州早晚温差大,中午有日光的时候,坐在院子里倒不觉得冷,反而晒得暖暖的,进屋还有些不适应。
今日天气好,又没有风,林月芽便坐在小院里晒着太阳,练习出声。
其实两个月前,她就发觉自己可以出声了,但那个时候她不敢练习,如今彻底远离上京,她终于可以好好练习说话。
喜果忙完手里的活,过来看林月芽拿着一面铜镜,对着里面夸张地在做唇形,时不时发出一丝奇怪的声音。
喜果在裙子上抓了抓湿淋淋的手,蹲到林月芽身旁问她:“夫人能出声啊?”
林月芽已经和喜果说了好几次,不要叫她夫人,可喜果就像听不懂一样,每次一开口,还是会这样称呼她。
林月芽只能打算等叶默回来之后,让他和喜果说了。
“啊……”林月芽冲喜果轻轻喊了一声。
两人皆是一愣,随后便都笑了。
喜果道:“夫人的声音可真好听,和我想的完全不一样。”
他们村口就有一个哑巴,那人一开口,声音又沉又刺,让人忍不住皱眉,可林月芽的完全没有,她的轻柔又干净。
还记得在栾山,她嗓子还未彻底恢复的时候,陆渊曾让她试着发声,那时候她的嗓音也是低沉沙哑,就像冬日里干裂的树皮。
如今喉中的毒素彻底被清除,她终于能够听到自己真正的声音。
林月芽笑过之后,便忍不住垂眸落泪。
叶默进来看到林月芽在拿帕子擦泪,一脸关切的上前询问,得知她如今嗓子已经彻底恢复,先是愣了一下,随后立即展颜。
“往后我教你说话,可以么?”
叶默满心期许地望着林月芽,见她笑着点头,叶默的心尖上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慢慢的融化。
往后的两个月,林月芽的作息也被叶默带的逐渐规律起来,她每日同叶默一道用完早膳,叶默都会带着她练习说话,待他离开后,林月芽便和碧喜一起练习,夜里不论多忙,叶默都会回来在同她一道用晚膳。
林月芽和叶默提过喜果误会她身份的事,叶默点头应下,却也不知为何,喜果还是在那样的叫她。
林月芽如今已有六个月身孕,走起路来已经显出笨拙,腹中的孩子几乎每个时辰都会动,有时候甚至会将她踢疼。
月末边州下了一场大雪,林月芽从厢房出来的时候,不慎滑了一跤,还好她畏寒,穿得厚实,再加上她反应快,一把就扶住了门框,手心被划了一道口子,身上却无大碍。
叶默带着一名郎中赶来,诊脉之后,只是让林月芽静养休息,开了两副药,让她定要按时喝。
夜里喜果在帮林月芽给伤口换药的时候,林月芽用另一只手指着屋外,似是不经意地问了一句:“雪,为何会,堆积?”
林月芽经过这两月多的练习,如今虽说不能将完整的语句一口气说出来,却是已经可以简单的道出一两个字,很缓慢,声音的大小有时候也会控制不准,不过细细听去,还是能听明白她的意思。
喜果手上的动作明显停了一下,可随后她又恢复如常,继续小心翼翼地帮林月芽抹药,“我、我忘记扫了,都怪我,夫人别气恼,我下次一定扫干净。”
林月芽一直望着她,许久都未在开口。
便是忘记清扫,那层厚厚的积雪底下,怎么会有一层冰呢?
那些年她在侯府洒扫的时候,十分清楚,若是遇见大雪天,应当如何清扫积雪,同时她也清楚,如果先洒一层水,夜里水会迅速结冰,如果雪未停,那层冰面上便会再落一层积雪。
就好像今早一样,她以为踩的是雪,可雪的下面却是一层冰。
喜果感受到来自林月芽质疑的目光,她没有再说什么,硬着头皮将药抹完,转身去收拾东西。
喜乐敲门送来汤药,送完却没有离开,笑盈盈地对林月芽道:“我等夫人喝完了直接端出去吧。”
什么时候喜乐也这样称呼她了。
林月芽看了一眼喜乐,他似乎与第一次在马场见面时有了很多变化,尤其是那一双眉眼,从前这双眼睛给她留下了深刻的印象,那样的清透雪亮,如今这眉眼却不知在何时蒙上了一层尘沙。
随后她又看向喜果。
喜果一直低着头,一双小手不安的在身前不住地揉搓。
最终,林月芽将目光落在了这碗褐色汤药中,片刻后,她慢慢道:“我要见,叶默。”
等到手中的汤药彻底凉下,林月芽才见到叶默。

哑后 第93节
如今边州瘟疫已被彻底控住,解封的申请已经送去上京,最多一月,边州便会恢复往昔。
今晚边州知州邀了几位官员一道在家中做客,原本正在兴头上,叶默得了喜乐的消息,片刻也没敢多留,直接就赶了回来。
他害怕将身上的寒气带到林月芽身前,一进门先是拍掉身上的积雪,随后将大氅交到喜乐手中,这才快步来到床边。
他身上带着酒气,面容十分焦急,“可是哪里不舒服了,要我去找郎中么?”
林月芽许久没有闻到过酒的味道,她略微蹙眉。
这细微的表情落入叶默眼中,他也不由面色沉了一下,可随即又很快恢复神色,他望了眼床旁边小椅上放着的药碗,见里面的汤药还在,便明白了林月芽为何叫他过来,他向身后挥了挥手,喜乐喜果退了下去。
叶默将汤药端起,顺势就坐到床边,神情自然地舀了一勺汤药,递去林月芽唇边,语气带着一丝哄溺,“我和郎中交代过,他开的药不苦。”
林月芽将脸向一侧偏去,避开叶默递来的汤药,目光却始终未从他面容上移开,“为什么?”
叶默收回手,又将药倒回碗中,他垂眼没去看她,也没有回答。
林月芽声音隐隐发颤,“其实,我可以,离开的。”
不管叶默是出于什么原因,她都不会伤害自己腹中的孩子,如果可以,她会离开。
叶默揉了揉眉心,起身将药搁在桌上,随后又坐回林月芽身侧,静默了一阵,终于开口:“你不恨他么?”
林月芽知道叶默口中的他是李萧寒。
她将手放在隆起的腹部上,“恨,但与孩子无关。”
叶默抬眼看她,“可我一想到你肚子里是她的骨肉,我便……”
叶默顿住,酒精让他头脑发胀,又是静了一阵,才低声接着道:“月芽,我对你不够好么?”
林月芽不是傻子,她自然知道叶默对她有意,只是这张纸没有捅破之前,她只能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只要她们之间一切都恪守礼数,待边州的瘟疫结束,她会立刻离开。
“我亏欠你的,会还。”林月芽字字真切。
叶默却是抬眼哀愁地望着她道,“月芽,跟在我身边不好么?你放心,我不会向他那样待你,我给你身份,将你明媒正娶,从前的一切我可以不在乎,但是他的骨肉不能留。”
林月芽震惊地看着叶默,之前她还抱着一丝侥幸,想着兴许是她和李萧寒在一起时间久了,便对谁都起了怀疑,叶默待她这样好,怎么可能动害她的心思。
直到叶默亲口说出这番话,林月芽如当头棒喝,不可置信地望着他缓缓摇头,“不,不能这样……”
林月芽一时没了主意,她也不知为何,从前敢和李萧寒较劲耍狠,如今却不敢在叶默面前如此。
她望着叶默,满眼都是困惑,她实在不知道叶默到底怎么了,为何要变成这个样子。
叶默对上她的眼神,许久后自嘲地扯了扯唇角,“月芽,连你也瞧不起我是么?”
林月芽怔住,她没想过叶默会说出这样的话,她立即摇头道:“没有,是我配不上你。”
叶默那样大好的前程,理应娶一位才貌双全的女子才是。
林月芽温声劝道:“你值得更好,更好的女子。”
可叶默却不这么认为,他认真地望着林月芽道:“如果我说,在我心中,你便是最好的,你可否愿意?”
林月芽额上渗出一层细汗,若是在以前,她大可对叶默说实话,直接拒绝他,可如今她不敢了。
叶默低笑了两声,再看她时,眼神带着讽刺,“如果今日是李萧寒在问你这些,你会如何回答?”
“你和他不同,他非君……”林月芽说话缓慢,“子”字还未说出,便被叶默打断。
他似笑非笑地道:“我们的确不同,他从一出生就是天之骄子,而我呢,一介寒门,受人冷眼,眼睁睁看着你落在他手中,却什么也做不了,你可知,我听他洋洋得意的在我面前提起你时,我有多么难受?”
“但我什么也做不了。”
除了像个傻子一样拿荷包和曾经她们的过往来刺激李萧寒,其他的他什么也做不了。
叶默无比失落地道,“我无权无势,便是考取功名又能如何?”
说着,叶默站起身,“所有人都对边州避而不及,你以为裴怀当真是欣赏我的才华?”
林月芽看不到叶默的表情,只是听他低笑了几声,“他是无可奈何,既不想得罪世家,又不想损失朝臣,那便只能叫我去,若是立功回去,便会成为裴怀手中的一枚得力棋子,若是死在这里,便只是贱命一条罢了。”
也不知是否因为饮酒的缘故,林月芽从未见过叶默的这一面,他向来恪守规矩恭谦,绝不会一口一个裴怀这样称呼三皇子。
“叶默,”林月芽实在不想听下去,便将他喊住,“你喝醉了。”
叶默回过头来,那双好看的眉眼泛着水雾,他深吸了一口气,又缓步向她走来,“我是喝醉了,我以前从不饮酒,第一次喝酒是裴怀赏我的,我呛得咳嗽时,所有人都看着我笑……”
“就如同笑话一条狗一样。”叶默重新坐回床边,他将身子探到林月芽面前,“我什么也不能做,反而还要谢恩。”
闻到他口中的酒气,林月芽再度蹙眉,“你该,休息了。”
叶默的身子又靠近几分,低声问:“你会笑我么?”
林月芽摇头。
叶默静静地看着她,像是要从她的神色中找到最真实的答案,片刻后,他蹙眉道:“他们也笑过你,对不对?”
林月芽缓缓点头。
“所以啊,”叶默轻轻笑道,“你能理解我,因为我们是一样的。”
叶默说着,明显眼中露出激动的神色,他拉住林月芽的手,凑到她耳旁无比坚定地道:“终有一日,我会让所有人的跪在我们脚下,让那些笑过我们的人呢,哭着求我们。”
“月芽,”叶默直起身,他抬手抚着林月芽肩上散落的长发,轻柔平缓的语气里是前所未有的坚定,“我一定可以做到。”
林月芽从未这样害怕过,她竟一时不知该怎么回答叶默,见她一直不语,叶默收回手,眉梢微抬地问她,“你不信我么?”
林月芽连忙摇头,“我信,我信你,但是……”
她下意识就看向桌上的汤药。
叶默的唇角始终挂着淡笑,眉眼间却透着几分寒意,“我无意伤害你的,你应当知道。”
林月芽心里害怕极了,面上却强装着镇定,点头露出一个笑容,“叶默哥哥,待我最好。”
林月芽许久没有这样唤过叶默,他们最初那一年在永安街认识的时候,林月芽这样称呼过他,从前皆是无声的,如今真的听到这声叶默哥哥,叶默看她时眉眼中的那股寒意也瞬间消失不见,唇角的笑意变得真切。
与李萧寒待得久了,除了学会察言观色,林月芽还学会在人前做戏。
她露出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将手放在腹部,一双透亮的眸子似是马上就要落下泪来。
叶默合眼长叹,片刻后慢慢睁开,望着桌上的那碗药,“月芽,我只问你一句,你说真心话便可,你愿意跟着我么?”
叶默的语气听不出胁迫,甚至还藏着些许卑微。
可林月芽顺着他眼神看去,便不由毛骨悚然,她压住心中忐忑,笑着对叶默道:“愿意。”
叶默紧紧握住她的手,想了许久,终是松口,“罢了,你既是想生,便生下吧,但是孩子出生后,必须送走。”
林月芽抬袖抹掉快要落出的眼泪,露出笑容,感激地对叶默点头,“好,出生便送走。”
作者有话说:
不用担心,马上就跑。
——————
还是前十哦。
——————
推荐一本基友的小甜文,甜滋滋的,和夏天最配哦!
《替嫁后王爷对我真香了》by流光樱桃
裴茵生得冰肌玉骨,楚楚动人,却只是安阳侯府不得宠的嫡长女,又因早年丧母,自小在百世行医的外祖家长大。
一道赐婚圣旨,裴茵被召回上京,只为替嫁给暴戾冷傲的凌王殿下。
凌王贺云年战功赫赫,是大渝有名的战神,却因北地一战,身中奇毒,传闻需靠饮血度日,且毒发之时见人就杀,无人敢近身。
人人都说,那小姑娘嫁给凌王,恐怕会落个死无全尸的下场。
大婚当夜,凌王毒发,却不想这娇娇怯怯的小姑娘竟能抑制他体内的剧毒。
凌王手握利刃,一双赤红双眸盯紧她:“毒发之事不得对外泄露半个字,否则……”
话音未落,裴茵赶忙摆手:“若小女能替王爷解毒,可否求得一封和离书?”
“一言为定。”
裴茵每日勤勤恳恳照顾凌王起居,只为早日将其治好,能求封和离书全身而退。
眼见凌王身体日日康健,裴茵却觉得,男人看她的眼神越发不太对劲。
后来,凌王体内余毒尽褪,某日把脉之后,裴茵寻了个机会,小心翼翼地开口:“王爷身子已经痊愈,答应我的事情……”
凌王眸色渐浓,反手扣住她皓腕,将人箍在怀中,声音低哑:“阿茵这就想走?”
裴茵qaq:“堂堂王爷,言而无信。”
凌王:……打脸居然比中毒还疼。
【小剧场】
王府众人皆知,凌王有三事不喜:
不喜问医、不喜喝药、更不喜女子近身。
可后来,府中下人发现王爷不仅每日都主动找王妃询问病情,还日日变着法的找王妃开药喝。
王府众人:???
某日雪天风寒,王妃不过轻咳了一声,众目睽睽之下,只见惯来清心冷傲的凌王,不动声色地将王妃双手揣进自己衣裳:“还冷吗?”
王府众人:!!!
——————
感谢在2022-05-23 16:18:34~2022-05-24 16:04:1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可爱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可爱:
阿九。 4瓶;
iitrouble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七十五章

哑后 第94节
往后的这一段时间里, 林月芽更加积极的练习发音,有的时候喜果都教累了,嗓子都已经沙哑, 林月芽却不管不顾地还在练习。
有一日,叶默夜里回来, 看到她房间点着灯还未睡下,便来到她门前,正要敲门, 就听到里面传来林月芽吱吱呀呀学说话的声音。
叶默转身准备回屋, 然而走了两步之后,又忽然停下折返回来,他轻轻叩门。
林月芽将门打开, 看到叶默的时候愣了一下,随后露出笑容,然而她就站在门口,没有想要请他进去的意思。
“你明日要, 早起,”林月芽的理由十分充分, 且还关切地催他,“快去休息。”
“嗯。”叶默笑着对她点头, 可随后,他眉心轻轻蹙起, “方才听你嗓子都有些沙哑了, 为何这样着急呢?”
林月芽略微一顿,不自然地垂眸道, “你不在, 我很无聊, 就想快点,学会。”
这番言语,隐隐透着想他的意思,而这份不自然,落在叶默眼中,便以为是含羞。
叶默颊边微红,他这几日因即将解封的事情忙得不可开交,还以为林月芽是在暗指他没有陪她,便轻轻抚着她脸颊,解释道:“这几日太忙了,待过几日边州解封,我带你去街上逛逛可好?”
林月芽仰起脸,憧憬地对他点头。
叶默有片刻的失神,他的手不由自主就从脸颊缓缓落在了林月芽的唇畔,指腹触及那片略带湿润的柔软时,他喉结抑制不住地滚动了一下。
林月芽心跳如擂鼓,她微微向后侧身,眯着眼道:“起风了。”
叶默垂眸收手,便是不舍,也不想让她病着,只好道,“那便快些进去,不要着凉了。”
又过了几日,边州终于得来上京的消息,即日起边州正式解封,城门大开。朝廷新发来的物资也一并送到,百姓们涌上街头,边州瞬间就热闹起来。
林月芽在小院里也感受到了周围那欢跃的氛围。
如今她说话语调与音量已经能够控制平稳,不过依旧需要边说边想,时而还会卡顿。
林月芽拉着喜果在屋里聊天。
“边州有什么,好去处?”
喜果从小就在边州长大的,她对边州最为熟悉,于是滔滔不绝地与林月芽讲了起来。
“马上就过年了,我们这里过年最是热闹,好多婼羌国的人都会过来,你可见过他们?”
林月芽不仅没有见过,听都未曾听过,她好奇地摇摇头。
喜果继续道:“婼羌国的女子个子很高,眼睛特别大,他们的穿着打扮和咱们完全不同,她们喜欢用纬纱遮面,只露出一双眼睛……”
林月芽听得认真,得知喜果还会说几句婼羌话,便又要跟着学。
喜果总共就那两句,林月芽又学得快,没一会儿便学会了。
最后喜果又说起了边州过年的习俗,每年除夕,边州的百姓都会前往多乐河放花灯,绵延流长的多乐河里,无数花灯自东往西,它们承载着人们对未来的希望,对过去的挥别。
喜果一脸惋惜地说着,“我长这么大只去过一次,那年径流量低,还没看到龙船。”
“为什么不多去,几次?”林月芽不解。
“多乐河虽美,却很是危险,我爷爷腿脚不好,从不肯带我去。”喜果装作不在意地继续笑着说,可小姑娘的眼眶却渐渐红了。
林月芽知道她想爷爷了,便什么也没说,抬手在她肩膀上轻轻拍了几下。
喜果的眼泪忍不住吧嗒吧嗒掉了下来,她连忙回过头去擦,林月芽却是叹了一声,轻声道:“想哭便哭吧,无妨的。”
听到这话,喜果彻底趴在桌上失声痛哭起来。
待她哭声渐渐停下,林月芽帮她倒了杯水,推到她面前,“今年想去看吗?”
喜果先是点头,随后又摇头,“我要伺候夫人,不能乱跑的。”
林月芽故作为难的样子,想了片刻,望着她道:“那我也想去呢?”
喜果脸上闪过一抹喜色,可接着她又连忙摇头,“不行不行,多乐河危险,每年灯会都会有人落水,夫人如今怀着身孕,大人肯定不会让您去那种地方。”
“这样啊,”林月芽失落道,“听你说得那般美,我想去看看,可我不通水性,便不给大人添麻烦了。”
晚膳时林月芽的情绪一直很低落,叶默问她,她又笑着装作无事发生。
用过晚膳,叶默将喜果叫出去询问。
喜果仔细想了一阵,今日林月芽同往常并没有什么区别,若非说有什么会影响她心情,那便只能是除夕夜去放河灯的事了,好像自从说完这件事,林月芽便有些闷闷不乐。
叶默对多乐河了解不多,他只是这几日听知州提过几次,都是在商量要不要推龙船的事,叶默对这些不感兴趣,便没有细听。
他听喜果说完,沉默了片刻,遂又推门进屋。
林月芽正在给叶默绣帕子,收好线脚,她笑着将帕子递到叶默面前,“可喜欢?”
叶默将帕子摊在掌心里,看到那个“默”字时,并没有露出想象中的欣喜,而是颇为不满地蹙起眉头。
林月芽给叶默送的那个荷包上,就绣了一个“默”字,只是那时她不识字,跟着叶默送她的绣册上学的,那个字是叶默的笔迹,后来又因为绣册落水,模糊了字迹,让林月芽绣的时候少了一个点。
如今这个“默”字,绣得工整,且字迹隽秀大气,那个点也被纠正,挑不出任何错。
然而叶默却蓦地沉下脸来,“你识字了?”
林月芽心里咯噔一下,她不理解叶默为何会闹情绪,只得先点头道:“识一些,不多。”
叶默将帕子搁在桌上,声音也逐渐失了平日里的温润,“是他教你的?”
便是不提这个他是谁,两人都心知肚明。
叶默看过李萧寒写的东西,李萧寒的字迹与他截然不同,能够让人一见便过目难忘的那种优异,而眼前林月芽绣出的这个字,和李萧寒的字迹极为相似。
林月芽这才恍然大悟,她只想着讨好叶默,到底还是疏忽大意了,她很快就做出反应,将那帕子收走,垂眸低低地道:“是他,逼迫我学的。”
叶默神色微松,“为何?”
林月芽将帕子攥紧,一副受尽委屈的模样道:“我是哑巴,他总是懒得猜,懒得看我说了什么,所以没日没夜,逼我习字。”
林月芽也不算说假,当初李萧寒的确是拿这个理由逼她习字的。
原来是因为这个,叶默心里到底是不好受,却也怨不得林月芽,他长出一口气,又将手伸了过去,“他不该逼迫你,若是连这点耐心都没有,他凭什么将你扣在身边。”
林月芽委屈地抽泣了两声,再度抬眼时,那双眸子被泪水冲刷得十分透亮,“我见你之前的帕子,太旧了,就想重新绣一个给你,若是不喜欢,便算了。”
林月芽要将帕子扔进桌下的篓子里,叶默眼明手快一把将帕子接住,“我喜欢,你绣的东西我都喜欢,只是……”
叶默将帕子摊开,指着“默”字一旁的空白处,声音比之前都要柔和地对她道:“这里再绣一个字可好?”
林月芽略微一怔,很快就明白了叶默的意思,她红着脸,小声道:“绣一个‘芽’,可好?”
叶默含笑,一股浓烈到似乎克制不住的情绪,从眉眼中几近溢出,他慢慢弯身向林月芽靠近。
林月芽迅速转过脸,去拿一旁的针线。
手却被叶默一把按住,沙哑着声道:“明日再绣吧,仔细眼睛。”
林月芽硬着头皮想要将手收回,可她刚一动,手就被叶默拉住。
也不知是太过紧张的缘故,还是心有灵犀,在叶默和她无比靠近,唇畔就要触碰到她脸颊的时候,肚里的小家伙突然用力踢了一脚,这一脚让她疼得忍不住闷哼一声。
林月芽瞬间蹙眉,痛苦地扶住肚子。
叶默也立即退开,“哪里不舒服么?”
林月芽不好意思地看着肚子,叶默也知道她月份越来越大,肚里那东西也愈发不老实,一想到这是李萧寒的骨肉,叶默的兴致瞬间没了。
见他似乎没打算要回去,林月芽忐忑地倒了杯水,捧在手中慢慢喝着。
情绪稍微缓和一些,叶默问道:“喜果说,除夕那日你想去看灯会?”
林月芽先是兴奋地点头,可随后又失落摇头,“不去,喜果说危险,我不会水,身边人没有武艺,万一我……”
林月芽的这句话,是故意在刺叶默的,她点到为止,没有说完。
李萧寒文武双全,且身边的人也个个是顶级高手,叶默擅长笔墨,对武艺却是一窍不通,如今他身边的几个护卫,都还是三皇子裴怀给他的。
果然,叶默听到这些,心里像是被针扎了一下,林月芽并未挑明,可这番话代表什么意思,叶默听得出来,她觉得跟在他身边没有安全感,他护不住她,连带她去放河灯的能力都没有。
叶默脸上虽是笑着,可这笑容在此刻显得十分僵硬,“你信不过我?”
林月芽愣住,不解地看向他,“为何这样问?”
“除夕那晚我带你去放河灯,”叶默说着站起身,极为笃定地道:“放心,有我在,你不会出事。”
直到门被合上,脚步声逐渐远去,林月芽才长长地呼出一口气,低头望着肚子,手在上面轻轻地抚着。
好孩子,七日后定要给娘争气。
这七日里,林月芽几乎每晚都要在净房待许久,有一次喜果进去,看到她沉在水中,吓得大叫,林月芽忙笑着起身,对她摆手,“无妨的,我的皂角,掉进去了。”
“原是捡东西啊,夫人可将我吓坏了。”喜果一边说着,一边不住在心口上拍,“夫人,你怎么这几日天天都要泡浴啊?”
林月芽道:“不泡睡不踏实。”
想想也是,林月芽这肚子一日比一日大,时常睡到半夜腿会抽筋,腰背也酸的难受,好像这几日泡完澡后,她便真的睡得踏实许多,很少夜里会醒了。
然而哪里有那样神奇,只是林月芽醒来后,为了不引起怀疑,她便床上忍着不下来,有两次腿实在抽得难受,她就死死咬住被褥,硬是假装一切如常的样子。
直到除夕这日,林月芽拿出自己亲手做的河灯,欣喜地捧到叶默面前,“我在上面,写着你我名字。”
这河灯表达的寓意,不用多说,只是看到那两个字,叶默的耳根便开始泛红。
他接过河灯,伸手牵住林月芽,两人并肩在街道上走着,恍惚间,好似一切回到最初,周边的人群渐渐消失,只剩下他们二人,站在那条长乐巷中,她笑着对他比划。
“因为是你,所以才会相信。”
叶默一手提灯,一手紧紧将林月芽握住,前面的侍卫将人群和他们彻底阻挡开。
这会儿的多乐河边,已经是人山人海,周围还有不少叫卖的夜市。
林月芽望着高高举起的冰糖葫芦,脚步不由自主地慢慢停下。
叶默不知她看到了什么,蹙眉跟着看了过去,见她一脸期许地望着冰糖葫芦出神,便低声笑了。
“我叫人去给你买。”
很快,喜乐举着冰糖葫芦,费力地拨开人群跑了回来。
林月芽满心欢喜地咬了一口,一面吃着,一面露出满足的神情。
待他们来到河边时,那些侍卫又立即将人群散开,特地留出一片空地给他们,没有挤挤攘攘的人群,的确会安全许多。
再加上叶默紧紧的拉住她,哪怕掌心里已是一层汗水,他也不肯松开。
林月芽表面高兴,内心却着急万分,好不容易磨磨蹭蹭将冰糖葫芦吃完,便到了该放河灯的时候。
也就是这个时候,人群里传来阵阵高呼,原是龙船到了。
龙船不是年年都有,是要根据多乐河的径流量来看的,今年的径流量大,只是相对不太稳定,原本知州并不打算推出龙船,后来因有人提议,边州好不容易度过难关,这龙船代表吉祥昌运,想为来年图个好彩头,这才命人推出龙船。

哑后 第95节
顾忌安全,龙船没有像从前出来时那样行驶,只是在停靠在河边,上面的花灯装饰应有尽有,还有唱着各式风情曲调的歌姬。
林月芽立即就踮起脚看向那边,“那船好美啊,就是下面的人,太多了。”
叶默知道今日有龙船,他原本担心林月芽,便只打算带她放完河灯便离开,可见她此刻如此期待,又不忍心让她失落。
思忖了片刻,叶默还是问道:“你想上去看么?”
林月芽自是连连点头,且还道:“只要你肯陪着,我就不害怕。”
叶默最后的顾虑被这番话彻底打消。
想要登上龙船,交够银两便是。
只是叶默带的人太多,不能全部上去,他留了两个护在林月芽身边,又紧紧拉着他,这才登上龙船。
龙船上不似下面那样拥挤,能交这么些银子的毕竟还是少数。
林月芽心里装着事,在上面走马观花,无意中瞥见一个年轻公子。
这位公子面容极为俊俏,然他的五官却有些不像是纯正的中原人,尤其是那两撇胡子,甚觉突兀。
林月芽不由多看了几眼,由于两人之间有些距离,他听不清那人的谈话,却是看到他旁边的随从说话时的口型。
林月芽对这些唇形太过熟悉,她疑惑蹙眉,很是不解。
随后这公子立即紧张地四下张望了一番,与林月芽目光交融时,林月芽自然地移开目光。
叶默拉着她来到龙船的一处用于放灯的地方,这里位置较低,此刻的水流颇为湍急,再加上夜里起风,林月芽不由眯眼。
叶默扬起宽袖帮她挡风,并将手中的河灯递给了他。
如此一来,叶默终于松开紧拉林月芽的手。
也不知出了何事,就在林月芽咬唇准备跳下去时,身后忽然传来一声惊呼,叶默立即又将林月芽拉住。
林月芽顾不得其他,奋力就向河水中跳去。
叶默没有防备,便被她硬生生也拽了下去。
两道人影坠入水中,身旁的侍卫皆通水性,立即就跟着跳入河中。
他们两人第一时间去救叶默,待叶默浮出水面时,他被水呛到根本说不出来话,却是不住地冲他们指着一旁逐渐恢复平静地河面,“月、咳咳……月芽……救她,咳咳……”
侍卫反应过来,再去张望时,水面已经渐渐恢复平静。
林月芽自幼在山间长大,她怎会不懂水性。
只是长时间没有游水,比从前生疏不少,这几日她日日在浴桶中练习闭气,已经逐渐找回当初的感觉。
她与叶默落水的瞬间,手便松开了。
叶默是真的不通水性,侍卫也必定先去救他,便是来救林月芽,她也做好了准备,她给身上藏了一把剪刀,若是当真叶默的人来救她,她会拼死去刺。
她不信这些侍卫会为了救他,不顾自身安危。
好在一切都在计划内,也没有人在第一时间来救她,等当中一人按照吩咐来找她的时候,林月芽已经闭气游开一顿距离,来到了龙船的尾侧。
最后憋到实在忍受不住,林月芽露出水面,然而却看到不远处有人正在水中奋力挣扎,而龙船上最为着急的那个人,瞧着有几分眼熟。
林月芽这个时候身子已经开始发沉,她不敢在水中过多逗留,蹙眉望了眼水中挣扎的那道身影,原本已经转身准备游开,然而听到身后水面扑腾的声音越来越小时,林月芽又忽然顿住。
她再次回头,最终咬牙向那慢慢沉入水中的身影游去。
片刻后,她用尽全力将那人拖上了岸,林月芽实在疲乏到没有一丝力气,她沉沉地躺在沙土上,望着夜空无数星辰,最终缓缓合眼。
作者有话说:
月芽要开新地图,李狗子下章出来疯。
——————
前10喔
——————
感谢在2022-05-24 16:04:18~2022-05-25 14:24:4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宝贝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宝贝儿:
一颗西兰花 3瓶;
iitrouble、我追的文今天会三更 1瓶;
非常感谢宝贝儿们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七十六章
除夕的上京与边州不同, 没有放河灯的习俗,一到入夜,一家老小便围坐在一起, 共进晚膳,这日的膳食也颇为讲究, 便是穷苦人家的,多少也是有肉有酒的。
一家老小在这日共叙天伦,有说不完聊不尽的热闹话, 便是再累再困, 也会强撑着守岁,等待破晓的黎明。
寻常人家都会如此,达官显贵的府邸则更甚。
今年的永安侯府却不同, 除了门口那两个大红灯笼能显出几分喜庆,整个府邸都像被一层阴云罩住似的,瞧不出一丝热闹来,甚至比往日里还要清冷。
长公主在刚一入夜的时候, 去松兰院和李老夫人表面客气地互道安康,小坐了半盏茶的工夫, 便回去了。松兰院有两个何家表姑娘陪着李老夫人,多少还能热闹些。
只是到底年纪大了, 李老夫人守不得岁,没多久就进屋歇息去了。
云腾院一片寂静, 廊上的红灯笼都是新的, 却一个都没有点,主屋也见不到一丝光亮。
三个多月前, 也就是林月芽下葬那日, 李萧寒在栾山晕倒, 夏河连忙将他带回侯府,整整高烧三日。
余大夫还是之前的那番说词,这是伤心过度,急火攻心所致,只能先喝药将烧退下来,至于旁的,只能说是心病还须心药医。
李萧寒烧退后,不过才短短几日,整个人都消瘦了一圈,脸颊两侧明显看出凹陷。
长公主过来时,一句话也没有说,待回到格兰院,哭了整整一夜。
李老夫人在李萧寒高热的时候天天都会过来守上一会儿,反而身体恢复之后,反而没再来过。
夏河以为李萧寒醒来后会再去栾山,他都已经做好心理准备怎么劝阻,可让人意外的是,李萧寒醒来之后极度的平静,平静到整个人都透着一股令人不安的古怪。
“查。”
这是李萧寒开口对夏河说得第一句话,简单到让夏河摸不着头脑。
“侯爷,查什么?”夏河小心翼翼地问他。
“查有关林月芽的一切。”李萧寒冷静回答。
夏河顿了片刻,最后还是不忍地道:“侯爷,林姑娘已经……我们亲眼所见的。”
李萧寒抬起眼皮看了夏河一眼,却也没恼火,语气平淡地继续道:“那不是林月芽,只是样貌相似罢了,坊间不是有传言,有些江湖术士通晓易容术么?”
从前李萧寒绝不会信这些没边的传闻,如今他却主动提起,夏河也不知该怎么相劝,不管不顾任由他做也不是办法。
最后夏河干脆便直接道:“侯爷若是不信那是林姑娘,不如再去一趟栾山……”
李萧寒的平静被瞬间击碎,他沉脸起身,目光带着警告地看向夏河,“你在质疑我的决定?”
“我再说一次,那不是林月芽。”
他声音冰冷,面容阴郁,说完后,胸口处明显地一起一伏,就好像之前的平静全部只是用力在克制的结果,而非真正的平静。
夏河忽然便明白了一切,他嘴唇动了动,最终只是默默叹了一声,没再相劝。
片刻后,李萧寒的那份失态又被藏匿起来,冷冷地道:“传我令去寻京兆尹,即刻捉拿陆渊。”
夏河愣住,“那要用什么罪名拿人呢?”
“毒害永安侯府家眷。”李萧寒神情冰冷,“他在我面前亲口认下的。”
他是答应过林月芽,不会杀了陆渊,但公事公办,这是他职责所在。
见夏河一脸迟疑,李萧寒便接着道:“如若熊威不管,便是渎职,大理寺定会秉公办事。”
大理寺暂时管不到陆渊,可若是熊威不去拿人,那么便给了李萧寒直接将他也一并拿下的理由。
此刻的李萧寒一点也看不出哀伤,仿佛又变为了昔日那个不苟言笑,杀伐果决的永安侯。
然而夏河听完之后,并未离开,他面露忧色,上前一步拱手道:“侯爷,陆大人已经辞官离京了。”
几日前李萧寒高热不退时,长公主曾让夏河去寻过陆渊,方才得知陆渊那时已经辞官离京。
李萧寒并未吃惊,反而露出一种果然如此的神情,他如从前那样,习惯性地去转玉扳指,然如今因他消瘦的原因,扳指比往常松了许多。
“夏植呢?”他问。
夏植是李萧寒的一名暗卫,自打林月芽与陆渊的事被李萧寒得知后,他便命他一直跟住陆渊。
然而前不久为了快速找寻裴愉的行踪,李萧寒便将几个暗卫全部调走,夏植也是其中一个。
“侯爷,”夏河蹙眉望着李萧寒道,“夏植已离京半月之久,是您亲自下达的命令,他如今人应当在西州。”
李萧寒顿住,微微眯起眼来,在脑海中寻找这段模糊的记忆,待终于想起时,他合眼长出一口气。
“那便叫夏冗,或者夏如,总之,务必要快些将陆渊寻到。”李萧寒忽然开始头疼,他扶住太阳穴的位置,轻轻揉捏了几下,语气不耐地道。
然而夏河又是一怔,再次出声提醒,“夏冗也在西州,至于夏如,自从裴愉失踪后,他也一并断了联系……”
李萧寒头痛更甚,他疑惑抬眼,顿了许久才将这些事情记起,他蹙眉极深地冲夏河摆了摆手,“先查吧……”
“查什么?”夏河实在不知道还要怎么查,又有什么需要查的。
李萧寒默不作声,他低下头,用手扶住额头,许久后,桌面上落下一滴泪。
其实要查什么,他自己也不清楚,但他总觉得,必须要查,只有查下去,才能证明她还活着。
李萧寒就这样静默地坐了半个多时辰,待再次抬眼时,他的神色已是恢复如常。
一连数日他都是这般,人前还是那位端方规矩,清冷尊贵的永安侯,人后回到云腾院,他便时常头痛,有时候手中拿着书,却迟迟未翻一页。
天色已黑,屋里分明该点灯时,他却像是被定住了一般,依旧保持着一个姿势。
直到除夕这日,他命令下去,整个云腾院不许点灯,连后面的春和堂也不许。
从日头落下的时候,他就将院里人全部挥退,一个人站在云腾院门口,手中还拿着一根冰糖葫芦。
直到夜里起风,他头痛症又犯时,这才被夏河劝回来,然而他没有回云腾院的主屋,而是先去旁边那间林月芽曾住过一段时间的小屋,他在里面坐了一会儿,待头痛略微缓解,便又起身去了春和堂。
春萝按照李萧寒早前的吩咐,春和堂日日都会有人打扫,这是李萧寒自林月芽离开之后,第一次走进春和堂的主屋。

哑后 第96节
昏暗的屋中依旧不让点灯。
李萧寒进门后,许久未动,待眼睛逐渐适应黑暗,他才慢慢来到桌旁坐下。
上面摆放的都是早就备好的茶水糕点,那些糕点都是按照林月芽平日的喜好做的。
李萧寒闻着空气里甜腻的味道,他一度想开口说话,然而每次唇瓣张开时,声音未出,便又立即合上了。
就好像有些话,若是说出来,就会证明什么。
许久后,李萧寒忽然笑了,在黑暗静谧的屋中,他低低地笑着。
笑到最后,视线被泪水模糊。
“李萧寒,”他长出一口气,极为无奈地叫着自己的名讳,“你如今像什么?”
“像不像一个傻子。”
他嗤笑着自问自答。
从前他总是最清醒的那个,只有他骂别人愚笨疯傻的时候,从未有人用这样的词汇来形容过他,然而今日,不用任何人说,他自己便能感觉到。
李萧寒不喜欢这种状态,可以说极为反感,可偏不由人,他白日里装的再好,一旦踏进永安侯府的大门,他的所有都被一道无形的枷锁瞬间禁锢。
而这枷锁的钥匙,让他无处可寻。
子时的梆子敲响,新的一年已是来到,李萧寒起身将灯点亮。
他的目光将四周熟悉的摆设扫了一遍,最终落在那张空落落的床榻上。
李萧寒鼻头发酸,他深吸一口气隐忍住心中的情绪,慢慢走到床前。
枕头旁边放着林月芽未看完的话本,按照吩咐,春萝只是每日清扫,并未改动所有东西的摆放。
李萧寒顺手就将那话本拿起,心不在焉地一页页翻看起来。
李萧寒很快就翻看完了,他起身将书案后的柜子打开,里面满是话本,是林月芽离开前李萧寒买给她的,他不知道她喜欢看什么,去了书馆就叫那老板将卖的最好的,全部拿来给他。
李萧寒随意拿出一本,坐在床头继续翻开,且还边看边轻声地念了出来,念着念着,他还会瞥一眼身旁空落落的位置,唇角时不时勾起一抹弧度。
也不知他读了多久,嘴唇干到起皮,嗓音也明显沙哑,他却一本读完接着一本的读。
读到当中一本时,李萧寒眉头微蹙,这里面的女子实在过于蠢笨,若是他,早就在最开始便将那山匪杀了,还至于这般反复逃走被抓。
李萧寒莫名看不进去这本书,前面几本石井百姓的故事,写得虽然不够严谨,却能看出些许趣味,也怪不得林月芽看话本时常常会笑。
而这本,他打从一开始看的时候就挑出了许多毛病,最后实在忍受不住,李萧寒将书合上,起身放回书柜中。
他喝水润润喉,转身再去看柜子的时候,目光不经意间落在最下边的一个小木盒上。
他将木盒取出,扶去上面的一层细灰。
这里面是林月芽的绣品,如她的人一般,精致秀气,李萧寒将这些绣品每个都看了一遍。
在盒子的最角落里,一条月白色的手帕叠的四四方方极为规整,李萧寒心中好奇,到底这帕子里面包着什么,能让林月芽包的这样认真。
他小心翼翼将帕子打开,里面是一条墨绿的流苏,这流苏有些年头,系带的地方明显是因时久而磨损断裂的。
在看这样式与颜色,分明是男子之物。
然李萧寒却未有本分的恼怒,他看着看着,眼角不受控制地湿润开来。
在他看到这流苏的第一眼便已是想起,毕竟这东西跟了他许多年。
他记得三年前在秋春容的忌日那天,他心中苦闷不已,漫无目的地走进了百花园,他腰间玉佩上的流苏忽然掉下,当时有一个正在洒扫的小姑娘将流苏捡起,恭敬地捧到他面前。
李萧寒连看都未曾多看一眼,只是冷漠地让她丢掉。
那小姑娘的容貌此刻在他脑海中逐渐清晰。
最后与林月芽融为一体。
李萧寒匀了几个呼吸,从身上摸出一个墨色荷包,这是林月芽曾送给他的那个,他虽然表面无比嫌弃,却并未丢弃,反而一直带在身上。
从前他碍于脸面,从不会将这荷包系在腰间,就好像刻意不愿让林月芽看到。
然此刻,他将那流苏系在荷包上,将这荷包挂在腰间最为显眼的位置上。
“月芽回来看到后,肯定会很高兴。”
他想让她看到,想让她知道他极为喜欢她送的荷包。
李萧寒轻笑自语,转而又将桌上的绣品重新放回盒中。
“侯爷。”夏河在外轻声叩门,提醒道:“已过卯时,该去祠堂了。”
去年的年初一,李萧寒便未去拜祖,他同林月芽在去暨县的路上。
他一面朝祠堂的方向走着,一面回想起那一路的点点滴滴,最后他站在祠堂外,准备跨步而入时,他整个身子猛然顿住。
“不对。”李萧寒怔然出声,“夏河,林月芽没死。”
夏河对这样的话已经习以为常,这三个月里,李萧寒总是会这样说,他随意应和了一声,却见李萧寒无比认真地看着他,眸中是藏不住的激动。
好一个《山水难》,好一个假死脱身……
月芽,你可真聪慧,竟能哄着身边所有人都帮你唬我。
“回春和堂,将春萝找来。”
作者有话说:
——————
前10!
——————
感谢在2022-05-25 14:24:48~2022-05-26 17:03:2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大宝儿们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大宝儿们:
我追的文今天会三更 2瓶;
徐大大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七十七章
李萧寒一刻都等不及, 明明已经走到祠堂,却硬是没有进去祭拜,匆忙离去时, 正好和长公主遇到,李萧寒像是没看见一般, 径直从长公主身边走过,片刻都未曾停留。
长公主顿住脚步,望着逐渐远去的身影, 她捂住心口站了许久, 最后被赵嬷嬷扶进祠堂。李老夫人来时未见李萧寒,也只是无可奈何地长叹。
回春和堂的这一路上,李萧寒的心情不住起伏, 他一直对林月芽是如何将消息递给陆渊这一点上,存着疑问,直到方才回想起曾经那些点滴时,他才坚定了心中的那个念头。
林月芽绝对不是一个轻易放弃的人, 她可以坚持做绣活想要赎身,又能够在他面前虚与委蛇, 对他下药,不顾安危地策马而逃……
他甚至可以在他眼皮底下偷偷服药。
她骨子的坚韧绝非常人, 便是带着这股韧劲,她也绝不可能心甘情愿地赴死。
她定是像那话本中所写的一样, 假死逃脱。
春萝面对李萧寒阴冷地质问时, 她矢口否认,她还是坚持那日林月芽看的是《喜乐相逢》, 且还故作惊讶地望着丢到面前的那本《山水难》。
“林姑娘那日一直在同奴婢讲《喜乐相逢》中的事情, 所以奴婢便以为她看的是这本, 兴许是后来看了其他的?”
春萝茫然地望着《山水难》,就好像真的不理解李萧寒为何忽然会问这些。
春萝此刻的神情也不算全然做戏,在她的眼里,林月芽的确已经过世,她是真真切切看到林月芽被抬出去的,那晚她亦是哭了一整夜。所以她真的不明白,也不理解李萧寒今日忽然审她的目的。
李萧寒慢慢地转着玉扳指,眼神直直落在春萝身上,“不愧是在格兰院长大的,想必你自幼同赵嬷嬷学了不少东西吧?”
春萝听出李萧寒话里有话,她便继续佯装不解,点头称是,且还各种感激侯府的收养之恩。
她每一句话都滴水不漏。
如此心思缜密的一个人,定然知道衡量利弊,李萧寒实在觉得奇怪,春萝不管是站在格兰院还是云腾院的立场,都不可能去帮林月芽。
李萧寒省去那些话术上的周旋,直接挑明问道:“她给了你什么好处,为何这般帮她?”
春萝知道李萧寒对她的耐心是有限的,既然已经这般明了的问她,她不该再继续糊弄,索性坦然地回答,“林姑娘心地纯善,没允奴婢任何好处。”
见李萧寒面露疑惑,春萝便不在避讳,反正那顿重责她逃脱不掉。
“以心待人,方才可得真心以待。”
春萝话音落下时,俯身跪在地上,等待李萧寒对她的惩处。
然而等了许久之后,便只是等来一声轻不可闻地叹息。
李萧寒没有罚她,甚至连一句苛责的话也没有,便就这样一声不吭地走了。
便是如今知道林月芽是通过话本给陆渊递出消息的,却也没有旁的证据来证明林月芽尚在人世。
李萧寒策马来到栾山,望着那块儿刻着林月芽名讳的墓碑,就在夏河等待他一声令下,便会去挖那棺木时,他又忽地调转马头,直接离去。
不到最后一刻,他不会去掀那棺木。
因为一旦难棺木被掀开,兴许最后的希望也没了。
李萧寒回到侯府时,天色已经沉下,夏河将这几日各地送来的信件全部呈到他面前。
护送裴愉离开的果真是魏王,想必裴愉还是大皇子时便已经和魏王勾结在了一处,不然魏王也不敢冒险暗中将裴愉接去西州。
不过眼下没有证据,圣上只是说将裴愉贬为庶民,不得入京,至于他离京之后做了什么,只要没有违反大齐律令,便没有拿人的借口。
第二日李萧寒一早进宫,他将消息禀报给裴怀。
裴怀想了许久,最终也只能是先将此事压住,不敢轻易打草惊蛇,待西州那边坐不住时,他才好着手解决。
李萧寒却不同意这一观点,他向来习惯将主动权掌握在自己手中,既然已经猜出两人在上京就已暗中往来,便不该等着他们出手时再做打算。
李萧寒道:“皇子与藩王私下联系,是触犯大齐律令的。”
裴怀叹气,“我如何不知,但裴怀如今已是草民身份,便是派人去西州,魏王拿叔叔心疼侄子来打发,只要找不到他们意图不轨的证据,便拿不了人,反而还会打草惊蛇。”
裴怀说得不假,通常人们会将目光放在当下,或是未来,然李萧寒却是不同,他在大理寺查案多年,许多冤假错案都是要从源头查起,所以他想事情的习惯,便是先追溯源头。
“既然殿下已猜出他们二人在上京就已开始联络,不如眼下将重心放在上京。”
“你是说……”裴怀眯眼深思,片刻后恍然大悟,“谁都有百密一疏的时候,裴怀自不会例外,我这就差人去查,便是将裴怀的住处掀翻,也不信找不到蛛丝马迹。”

哑后 第97节
一旦查到任何有关他们联络的证据,上京这边便可直接去西州将魏王拿下,到时候不管裴愉是何身份,魏王勾结皇子的罪名也无法逃脱。
将这些递到皇帝面前,不信他老人家不会动怒。
大皇子寝宫不该是李萧寒伸手的地方,他能帮的已经帮到,剩下便看裴怀自己如何去做。
李萧寒便也趁此机会提醒道:“殿下答应臣的事……”
“大可放心。”裴怀知道李萧寒是在说他与九公主的婚事,便摆手道,“十五之前,此事便会解决。”
出宫后,李萧寒便对夏河吩咐道:“只将夏冗留在西州,其余人全部去查陆渊下落。”
林月芽怀有身孕,便是假死从他身边逃脱,她也绝不可能独自离开。
找到陆渊便能找到林月芽。
“侯爷。”夏河欲言又止,最后还是小声询问他,“柳氏那里的人也要一并叫回来么?”
这三个月李萧寒浑浑噩噩,竟险些又将柳氏忘记。
柳梅是林月芽的母亲,在他打算娶林月芽的时候,就已是派人去乐城寻到柳梅,那时柳梅重病缠身,再加上天气渐冷,不敢轻易带她上路,于是李萧寒便命人先将柳梅医治,待身体允许的情况下,再将人接来上京。
李萧寒问:“柳氏身子如何了?”
夏河道:“据乐城送来的消息,柳氏得知林月芽在侯府过得安稳,如今身子已经大有好转。”
“将她接来,路上小心照料。”
“可是,林姑娘……”
夏河也不知李萧寒到底在做什么打算,不等李萧寒责他,他自己便没有继续说下去,他干脆拱手直接道:“是,属下这就差人去办。”
这日之后,李萧寒每晚都会宿在春和堂,等待着各地送来的消息。
然而等了许久,都未得到任何关于陆渊或是林月芽的踪迹。
两人就如同消失一般。
林月芽躺在沙土上,浑身湿沉地缓缓合眼时,她以为这一次恐怕是真的要离世了。
从合眼到意识散去,明明只是一瞬的时间,她不知为何能够想起许多过往。
她想起儿时,想起母亲,想起季嬷嬷,碧喜……
最后出现的人是李萧寒。
她看到李萧寒坐在高头大马上,那张俊美的面容还如从前那样高傲,眉宇间却是藏不住的欣喜,他牵着喜轿中下来的女子,与她一起步入侯府。
就在喜盖掀开的刹那,画面迅速流转。
最后定格时,她看到的还是李萧寒,然而面前的李萧寒却又似乎同往日皆不一样。
他面容不老,头发竟已花白。
他手中持着一柄利剑,上面还滴着鲜血,而地上躺着的人中,林月芽看到了陆渊的身影,还有叶默,还有季嬷嬷,碧喜,春萝……
林月芽惊叫睁眼。
“你醒了?”
女子灵动的声音在她身旁响起。
林月芽额上渗出一层细汗,碎发被汗水浸湿,就贴在脸颊上,她仓皇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面前是一位颇为眼熟的女子。
这女子眉眼深邃,鼻梁高挺,面容上的神情不似中原女子那样温婉含蓄。
她冲着林月芽笑,笑得是那样的恣意洒脱,“巫医一会儿就到,你要是不舒服,先忍一下。”
方才惊醒时,听到短短一句话,林月芽还未反应过来,这会儿在听她说话,林月芽便能听出,她说话时的语调有些古怪。
她心里暗忖,眼前的女子绝非中原人,极有可能就是喜果口中的婼羌人。
婼羌国与大齐一河之隔,她能被他们救来,并不奇怪。
只是这女子怎会如此眼熟。
还不等林月芽询问,那女子便自己先说了,“我叫若依兰徳,你叫什么呀?”
林月芽刚一张嘴,便觉得喉咙发紧,她忍不住咳嗽起来,一旁的侍女倒来一杯水递到她面前。
林月芽稍稍缓了片刻,这才慢慢道:“我叫木……木剑兰。”
“木剑兰?”若依兰徳歪着头,不解地看她。
林月芽道:“我姓木,剑兰是一种花。”
“那肯定是一朵很美又很坚韧的花。”若依兰徳称赞地道。
“这是哪里,我怎么会在这儿?”林月芽望向四周,她这才发现,这里的房屋也与大齐不同,墙壁上色彩极为丰富,屋内的房梁上还刻着她未曾见过的精美图案。
若依兰徳笑着道:“这里是婼羌,是我带你来的,昨晚你救了我的命。”
林月芽望着若依兰徳,微微眯眼,片刻后终于想起来她便是龙船上的那个俊美公子。
怪不得当时她看他们说话的唇形时,发觉看不明白,原来他们说的是婼羌话。而若依兰徳身后的侍女不正是那公子身旁的随从。
若依兰徳是婼羌国最受宠的小公主,时常会乔装打扮溜去边州玩乐,然边州因瘟疫锁城,许久未去实在憋闷至极,好不容易等到开城,她便迫不及待在除夕这晚又溜去了边州。
若依兰徳不通水性,往常去玩也不会靠近多乐河,昨晚她实在瞧这龙船新鲜,便忍不住凑了上去,热娜不住劝她回去,她嫌烦,就自己跑去船尾,也不知怎么搞得,她手中的折扇掉了下去,她下意识去抓,一不留神就栽倒了水中。
“我的中原话说得不好,你怎么也听起来不好?”若依兰徳不解地问。
林月芽道:“我染过哑疾,尚在学说话。”
“原来是这样。”若依兰徳笑着道,“那我们日后一起学,我有一位中原师父,他的中原话很好。”
林月芽只是轻轻勾了一下唇角,并未立即应下。
“剑兰,你是真正的勇士,怀着身孕也敢跳水救人!”若依兰徳思维很跳跃,一下子便又回到这个话题上。
她显然是误会了,不过林月芽也不打算去细说,只是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与此同时,感受到腹中孩子的动静,林月芽这才彻底松了口气。
若依兰徳又问起林月芽的家世,林月芽便扯了个谎,说她家人早逝,与丈夫在边州做刺绣的生意,结果前不久丈夫病逝,她在昨晚来多乐河边为过世的亲人祈福。
若依兰徳竟信以为真,她听着听着,眼圈都红了,“你没有亲人了,你太可怜了。”
她说着,拉住林月芽的手,“从今往后,我就是你的亲人,你就在婼羌住下吧!”
林月芽一时愣住,不知该如何回答,好在巫医此时赶来,若依兰徳冲她挤挤眼,让开位置坐到床尾。
这巫医年纪已有六十,银发与墨发相接,她缓缓来到林月芽身边坐下。
诊脉后,她望着林月芽慢慢道:“身子并无大碍,无需用药。”
昨夜将林月芽带来时,巫医就曾帮她看过一次,只是疲劳过度,多休息便可。
若依兰徳却是不放心,催着巫医道:“她可是怀着身孕呐,多乐河那样冰冷,真的没有一点事吗?”
巫医极为无奈地斜了眼她,“殿下还知那河水冰冷,我当你不知呢。”
若依兰徳扁嘴道:“连你也来训我,不理你了。”
林月芽不知婼羌这边的规矩,见巫医都能这般语气同公主说话,倒是颇为新奇。
巫医笑着摇头,随后再次看向林月芽,与之前诊病不同,她此时的眼神更像是在打量,探究。
让林月芽莫名便觉得浑身不自在。
尤其是巫医忽然闭眼,再睁开时,她瞳孔瞬间成了白色。
林月芽不寒而栗,惊慌地看向若依兰徳。
若依兰徳神秘地冲她做出一个噤声地动作。
片刻后,巫医神色恢复如常,她让若依兰徳和热娜先出去,她有话要单独与林月芽说。
若依兰徳很是不愿意,磨磨蹭蹭好半天才走出去。
待屋里彻底静下,巫医高深莫测地望着她,低声道:“姑娘,你的身上可是有两条命啊。”
作者有话说:
新地图!
——————
前10喔
——————
感谢在2022-05-26 17:03:28~2022-05-27 16:35:3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可爱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可爱:
阿九。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可爱:
何以 20瓶;
葡萄酱 10瓶;
老火柴 3瓶;
我追的文今天会三更、iitrouble、徐大大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七十八章
林月芽顿时愣住。
一桩埋藏在心头许久的事, 就这样毫无准备地被倏然翻出。
柳氏当年生下龙凤双子,原本应当为一桩喜事,然而两个孩子出生后, 男胎太过瘦小,连一日都没撑下来, 就此离世。
这样的情况在双生子里不算少见,可祖母却不这样认为,她见林月芽白白净净, 越长越好, 便气不打一处来,整日对着她责骂,说都是怨她, 若不是她抢了哥儿的命,他们林家如今已有长子。
林月芽就是在这样的骂声中长大的,以至于到现在,她有时候都会隐隐觉得, 好像她不该活着,她之所以活着, 是因为她抢了别人的命。
所以当巫医说她身上有两条命时,林月芽仿佛瞬间就回到了儿时, 被祖母不断责骂的时候。

哑后 第98节
她立即将被子拉在身前,垂眸不敢抬眼, 就好像做错事的孩子, 正紧张地等待大人的责骂。
巫医见她如此,语气柔和下来, 宽慰着道:“错不在你, 一切皆会过去。”
林月芽起初还以为这巫医故弄玄虚, 可这件事除了家中人知晓,旁人一概不知,她竟连此事都能看出,林月芽一时惊讶的同时,又有几分害怕。
“不知在大齐是何讲究,在我们婼羌,龙凤双子乃大吉的预兆。”巫医道。
林月芽又是一惊,她望向自己的腹部,随后又满是疑惑地看向她。
巫医点头道:“我不会看错,姑娘啊,你好福气。”
说着,她朝林月芽伸手,“将你手心给我。”
林月芽直到今日才听说,她腹中是两个孩子,照理来说陆渊的医术应当能够查出,可为何从未听他说过。
林月芽也不知该喜还是该忧,脑子里还有童年那挥不去的阴影,直到巫医握住她的手,她才怔怔地回过神来看她。
“早年坎坷,福气晚来,日后定会青云直上,成为人中龙凤。”
巫医笑着将她的手轻轻放在隆起的腹部,抬眼将目光落在窗外那颗茂盛的树木上。
“枝叶折断,亦可再生,落花散去,来年复开。世间万物皆是如此,可败可生,可衰可兴。反反复复,无穷无尽。”
目光渐渐收回,她缓缓起身,望着四周五彩的石墙,语气忽然变得有几分令人捉摸不透,“这是什么?”
她指着当中一面墙,问道。
林月芽不解她为何会忽然如此,只是下意识就回道:“墙。”
“那此处呢?”巫医转了一圈,将手又指向另一面墙,林月芽依旧如实回答。
也不知她转了几圈,总共问了几遍,林月芽觉得自己都快要被问晕之时,巫医这才停下,她走到林月芽面前,抬手遮住她双眼,“那这又是什么?”
林月芽头脑昏昏沉沉,茫然摇头:“我,看不到。”
巫医没将手拿开,而是对凑在她耳畔,悄声道:“你是看不到,但看不见,不代表不存在。”
“我听不懂。”林月芽实在不明白巫医说的这些是什么意思,只好诚实地道。
巫医声音又沉下几分,“终有一日你会懂的。”
她话音落下之时,在林月芽脑后打了一记响指,林月芽瞬间觉得眼皮无比沉困,随后很快便失了意识。
许久后,巫医从屋中出来,对门口守着的若依兰徳轻声道:“林姑娘已经睡下了,公主莫要叨扰,待醒来后再进去吧。”
没人陪她说话了,若依兰徳努努嘴,带着热娜朝另一间屋子走去,可随即忽然反应过来,停下脚步不解地看向一旁的热娜,“为什么是林姑娘,她不是姓木么?”
热娜也不知为何,耸肩道:“巫医大人年岁大了,可能说错了吧。”
巫医来到大殿上,如实地向最高位上坐着的两人禀报。
“那名中原女子曾唤过哑疾,被催眠时说话更加含糊不清,臣只能根据只言片语来推测,她身份应当十分干净。”
能让巫医这般说词,便是证明了林月芽绝非他国细作。
“那她身怀六甲,家人如何放心她去多乐河?”婼羌的王后问道。
巫医回道:“提到家世的时候,她异常痛苦,想必已是不在,至于臣问到夫君时,她亦是沉默不语,从神情来看,似已不在人世。”
“是个可怜的女子。”王后感叹着看向婼羌王,“她救了若依,既是身份干净,又无依无靠,不如就按若依的意思,让她住在宫中。”
婼羌王点头应允。
林月芽在婼羌王宫住下的这段时间,叶默接到了来自裴怀的调回令,临走的那天,他再次来到多乐河,自林月芽坠河后,一连三日未曾合眼,派来的人不住在河中打捞,却始终一无所获。
“月芽,”叶默望着这片让他无比怨恨的河水,低哑着声道,“待我为你报完仇后,再回来看你。”
他的月芽是那样美好的一个女子,她原本对生活有着无限的期许,是李萧寒,是他将月芽变成了这般模样。
“李萧寒。”叶默暗暗念着这个名字,愤恨地策马而去。
叶默赶在正月十五之前回到上京,朝堂上被裴怀褒奖,并直接调进工部担任侍郎一职。
在这期间,上京又开始有了新的传言,叶默毅然决然抛下陆渊,不顾自身安危前往边州治理瘟疫,陆渊一气之下辞官离京,李萧寒劝阻未果,眼睁睁看着陆渊离去,从此一蹶不振。
传言都带有夸张的成分,李萧寒是失落,却不至于一蹶不振,大理寺的案子一件都未曾落下,且还比从前更加上心,也只有在不断的破案时,他才能将内心深处的那份伤痛暂时放下。
然而传言之所以能传出,多少还是有些依据,李萧寒虽然依旧那般高冷凌厉,然他的精神状态多少能看出疲态,整个人也瘦了一圈。
九公主知道这些,原本性子温婉的她,硬是厚着脸皮闹了几次自尽,且日日都要在皇帝寝宫前跪上几个时辰,老皇帝实在被她扰得心烦,再加上裴怀也去劝过,最终还是将这桩婚事退了。
二月中旬的一个傍晚,林月芽忽然被疼醒,她房间伺候的婢女立即请来产婆。
生产时她痛到几度快要晕厥,诞出男婴后,她已是麻木到没有任何知觉,产婆在她身旁大声催促她用力的时候,她完全不知该如何用力,就好像她所有的力气都用在努力保持清醒,不要就这样合眼而去。
最终在她撕心裂肺地一声叫喊后,第二个婴儿啼哭的声音终于传来。
“木姑娘果真好福气,龙凤双子,这是天赐祥瑞的预兆!”
身旁人恭贺的声音越来越远,林月芽连两个孩子都未曾看上一眼,便沉沉地昏睡过去。
与此同时,上京的春和堂里,刚刚入睡的李萧寒忽然一个激灵坐起身来。
他赤脚跑推门而出,站在月色下,望着四周空荡的院子,他惊愣地站在那里。
夏河闻声立即过来,“侯爷,出何事了?”
月色下李萧寒一双眼迷茫又无助,他望着夏河道:“你方才可听到什么声音了?”
夏河摇摇头,“属下只听到侯爷出门的声音。”
“你没听到女子惨叫的声音么?”李萧寒再度四下张望,那声音明明就在附近,他不会听错。
夏河忽然觉得有些冷,他莫名打了个寒颤,继续摇头道:“属下没有听到。”
李萧寒冲他摆摆手,转身慢慢向房中走去,一面走着,一面自言自语道,“是月芽的声音,绝对是她,不,不是,她说不了话,那是何人的……”
回到床上,李萧寒望着身旁空落落的位置,喃喃着:“月芽,咱们的孩子是不是快要出世了。”
半年后,在林月芽“忌日”这日,李萧寒收到了来自江南递来的消息,他的派出去的人终于找到了陆渊的踪迹。
李萧寒的暗卫皆训练有素,向来都是反复确认无误,才敢将消息送出。
那信上写着,陆渊身边仅有一个祝梨跟着,绝无旁人,只是他不论要去何处,总是会带着一个牌位。
“江南……”
李萧寒将信缓缓放在桌上,指尖抑制不住地发颤,他垂眸望着桌案,藏不住的痛苦湿了眼眶,他强忍着保持最后的一丝冷静,低声自语着:“她说过她想去江南的,应当是我带她去才是……”
“不!”很快他又猩红着眉眼抬起头来,“那不是月芽,陆渊向来诡计多端,他一直不曾出来,偏偏要等这个时候才露身……”
李萧寒越说越肯定,他望着一旁忍泪的夏河道:“陆渊是在做戏给我看的,他知道我没有那般好糊弄,便一躲就是整整一年,他先前躲避便是刻意在耗我的耐性,如今忽然现身,便料定我必然会信。”
“若我当真信了,便会就此放弃,从今往后再也不会去寻他们……”
李萧寒愤怒起身,一把将那信件揉了个粉碎,“将陆渊带回来,我要亲自审他,这天底下还没有我李萧寒破不了的案子。”
“侯爷!”夏河终是忍不住落泪喊他,“侯爷到底要自欺欺人到什么时候?这案子根本破不了,永远也破不了,因为林姑娘已经死了,若是您不相信,那便去栾山再看一次!”
李萧寒面容上是从未有过的绝冷,他一把揪住夏河的衣领,一字一句斩钉截铁地道:“林月芽没有死,你若胆敢再出言咒她,我便亲自杀了你。”
夏河不再言语,可那神情李萧寒看得出来,他还是不信,所有人都不信。
然而在忌日之后,陆渊又向失踪一般,了无踪迹。
一年之后,裴怀终是查到了裴愉还在上京时,便与魏王密谋联系的证据。
两人往来的一封书信递到皇帝面前,皇帝大为震怒,此时他头脑愈加不清,还当他正值中年,裴愉还是皇子,裴怀也未与他过多解释,只是按照他吩咐传令拿人。
魏王那边也不是全然没有防备,皇令一出,魏王联合秦王楚王再加裴愉,打着除裴怀,救圣安的口号,宣布向上京发兵。
一时朝中哗然。
魏王所在的西州,地产丰富,与婼羌国土壤接近,而婼羌国盛产铁,常年都在铸刀、剑、甲、矛、弓等兵器,与各地之间便靠出口铁器进行往来。
这次魏王是打着救圣安的旗号,派人去与婼羌王商谈。魏王开出的价码甚至高于往年大齐出价的三倍。
婼羌国内田耕极少,这几年时常天灾,婼羌王也曾向大齐求助过,皇帝病重,裴怀重文轻武,并没有资助多少,这让婼羌王也颇为不满。
如今魏王开出的价着实让人心动,然他又顾忌若是魏王失利,他此次相助,便会落下把柄,他们婼羌毕竟是小国,大齐若是出兵的话,他们决然会撑不住。
魏王想要起兵,自然得备足兵器,之前他为了引人耳目,并不敢大肆打造兵器,然如今起兵突然,兵器便成了首个需要解决的问题。
婼羌王索性直接差人到上京送去一封问候的信。
婼羌王关切地问候老皇帝如今是否安好,若是安好,他定不会违背与皇帝登基那一年,与婼羌结盟的约定。
这信上还特地又将两国从前结盟时的内容一字不差地写了下来。
大致地意思便是,婼羌若是有难,大齐定会全力支持,若有一日不予支持,婼羌便不再提供铁。
原来信上表面是字字恳切,实则含沙射影在暗示大齐不仁。
西域诸国多达数十,婼羌若想长久,定是要背靠大国的支撑,当年两国建交时,便说得清楚明白。
裴怀这才开始后悔,当即便要差人出使婼羌。
叶默曾去边州治理过瘟疫,对那一带较为熟悉,原本已经将他定下,然而在出使的前一日,李萧寒无意中翻开了一封数月前的信件,看完之后,他便立即进宫求见裴怀,请求出使婼羌。
李萧寒看到的这封信是从陲州送来的。
他向来对与各地送来的消息皆不会耽误,这封信之所以放了这样久,便是因为这是秋春贺送来的信。
李萧寒当初念及秋春贺是他舅舅,便没有按照应有的律令处置,而是让夏河将他送去陲州劳役,说是劳役,实际李萧寒已经提前做了安排,他在陲州过得不算苦闷。
这是秋春贺第二次给他送信,第一次是刚去的那年,秋春贺暂时将仇恨抛下,信件中是对李萧寒的关切,李萧寒没有回信,而是将信烧了,这也是为他们二人好。
秋春贺未得到回信,便也作罢。
陲州的南侧是边州,在西南角的位置与婼羌接壤,且两地都产铁。
秋春贺正是在陲州铸铁的一处地方劳役。
而他送来的这封信上写着:
百花园中曾见过一名女子,与婼羌的公主极为相似,而公主膝下的两子,又与你相似八分,原本不想叨扰,但实在太过相似。
若是唐突,深表歉意。
作者有话说:
舅舅的眼睛服不服,当年看出李狗子像秋春容,如今又看出……
——————
前十

哑后 第99节
——————
感谢在2022-05-27 16:35:39~2022-05-27 23:55:1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宝贝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宝贝:
iitrouble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七十九章
如李萧寒所料, 裴怀并没有立即同意,一个是叶默第二日便要出使,还有一个原因便是因为当下的局势, 裴怀想将李萧寒留在上京,裴怀需要李萧寒多过叶默。
李萧寒也知如此, 便向裴怀保证道:“若臣此次能让臣出使婼羌,臣可以保证,不止会让魏王从婼羌国买不到一刀一剑, 且往后五年中, 会让婼羌国以低于从前的价格对大齐出售兵器。”
此话一出,果真让裴怀心动,若李萧寒真能做到, 便一下解了后顾之忧,毕竟现在皇帝的身子一日不如一日,裴怀登基是早晚的事,婼羌国的铁器虽好, 但裴怀重文不重武,他还是不想花费太多银两在兵器上面。
裴怀知道李萧寒从不会随意做出保证, 他既是能说出这番话,定是胸有成竹, 如此便委屈了叶默,原本若是他能领功而归, 朝堂上便能更进一步。
对于这两人, 显然李萧寒更得裴怀信任与重用。
李萧寒从宫中出来,并没有回侯府, 他骑马直奔栾山, 马蹄在林月芽的墓碑前停下时, 天色已经彻底黑下。
整整两年,他无时无刻都在心中挣扎犹豫,他相信林月芽没有死,然而在所有的证据表明林月芽已经不在人世时,他又几度想要掀开这棺木,探一探究竟,可每次一动这个念头,他又会无比害怕。
他怕棺木一旦掀开,连那最后的一丝希望也会破灭。
而如今,秋春贺的一封信,如同黑暗中的火把,让迷茫无措的他,终于找到方向。
“将坟挖开。”
一声响雷在林间上空倏然敲响,好似要将天空炸一道口子。
夏河带着两个侍卫,很快便将棺木挖出。
李萧寒就站在棺木前,迟迟不见他有任何动作,一阵寒冷的夜风袭来,火光被吹地忽明忽暗。
李萧寒此刻手掌已被汗水浸湿,他缓缓朝前走了一步,终于扬手用力将那棺木推开。
一具早已腐朽到只剩白骨的尸首,静静地躺在棺木中,她身上的衣裙也在时间的流逝中被腐化得破破烂烂。
便是如此,李萧寒也能一眼认出,这是林月芽临终前的那件衣裙。
又是一声响雷,一道白光眨眼而逝。
李萧寒脸色苍白如纸,唇瓣也失了血色,他的心跳仿佛瞬间停止,整个人定定地站在棺木旁,脸上没有任何表情,而眼角的泪却在不知不觉中缓缓而落。
“侯爷。”夏河语气颤抖,拿着火把走到他身旁,原本想劝说,可看到这具尸首时,他实在说不出话来。
李萧寒将双眼紧紧合上,身上的每一寸肌肤都好似在不住地颤抖。
然而片刻之后,他忽然睁开双眼,无比沉着地从夏河手中夺过火把,就如过往审案验尸时一般,他弯身凑近,拿火把将尸首从头到脚细细过了一遍。
火光在李萧寒手中颤抖得更加明显,他过完一遍,又过一遍,也不知最后到底看了多少次,忽然,他眉心紧蹙,将火把停在尸首的左腿上放。
周遭的一切好似瞬间静止,他听不到任何声响,只有心脏在疯狂跳动的声音在耳中不断响起。
他颤抖着拨开上面破碎的布条,手中火把与他的眼睛同时凑近,再看到那腿骨完好无损,没有任何瑕疵的痕迹时,李萧寒顿了一瞬,随后整个身子跪坐在泥土中。
与此同时,一道响雷在天空炸开,顷刻间大雨倾盆。
李萧寒仰头冲天,笑着哭,哭着笑,一时如同疯傻。
最终,他好像用光了所有力气,整个人瘫躺在泥水中,望着夜幕的大雨,唇角露出一丝久违的真切笑容。
“月芽,我来接你回家。”
叶默当晚就接到了宫中的旨意,得知出使婼羌国的人换为李萧寒,心里对他的记恨便又多了一笔。
第二日散朝后,裴怀特地留叶默在书房,打算宽慰两句,这件事放在谁身上都不会好受。
可叶默神情看起来恭敬从容,丝毫觉察不出半分不悦的情绪。
“殿下做出任何决定,都是有殿下的打算,叶默乃臣子,无论何时,都会将服从于殿下谨记于心。”
他说得十分诚恳,乍一听这话没有任何问题,可若是细细去分辨,他这番话便有那么些意思了。
皇帝还在位,裴怀只是代理朝政,叶默自称臣子,却不提服从陛下,而是说永远服从裴怀,且还是无论何时,这便是说,不管皇帝未来会做出什么决定,哪怕是令人震惊的决定,叶默也只会忠于裴怀。
裴怀听到这番话自然心中触动,见风使舵的人常见,明哲保身的也有许多,像叶默这样直接表明心意的朝中也有,然而他们的身后大多都有氏族支撑,像叶默这样一介寒门出身的,朝中仅他一位。
这便是说,叶默忠于他,会是全身心的忠于,不会让裴怀有任何后顾之忧。
书房仅他们二人,裴怀也没有刻意避讳,当即便收下叶默这份忠心。
而叶默就好像是随口提到一般,最后又与裴怀道:“永安侯文武双全,不论朝堂内外,都极具威望,他又是长公主之子,便也是代表着大齐皇室,这次由他出使的确最为合适。”
裴怀赞许地点点头,待叶默离开,他脸色瞬间沉下,比起叶默只会笔墨,又没有任何世家背景,李萧寒则更像是日后的一个隐患。
裴怀开始后悔让李萧寒出使婼羌国,且又不由自主开始怀疑起来李萧寒这样着急来寻他,可否是有其他目的。
裴怀越想越深,最后连曾经长公主出生那日,天象奇观的事情又记了起来,他也只是儿时听人说过,那时候钦天监对先帝说,长公主命带祥瑞,大齐必当永昌。
想到此,裴怀愈发心神不安,立即命人前去跟住李萧寒,务必将他的一举一动全部记下。
婼羌国得知大齐已派使臣前来,一时间朝堂上议论纷纷,有人提议价高者得,有人偏向保守,觉得不该与魏王有联系,也有人对裴怀当初的不屑深表不满,觉得不若趁此机会,直接和魏王联手。
若依兰徳往常从不关心朝事,然如今事关重大,便是街头的百姓也在私下里不住议论,若依兰徳见父王母后成日里眉头紧锁,便也没忍住开始琢磨起这件事来。
她手里拿着一个甜梨,放到木鱼鱼面前,木鱼鱼莲藕节似的小胳膊兴奋地来回挥舞,她凑上去咬下一口,一边嚼着一边喊道,“鱼鱼爱吃,梨梨好吃!”
木糖糖不到一岁时就已经能扶着床边走路,如今一岁半,他走得不仅稳,且还能在地上又蹦又跑,是个闲不住的性子。
原本糖糖正在翻箱倒柜,听到鱼鱼喊叫,小脑袋转过来一看,举着手就朝若依兰徳身边跑,然他说话不如木鱼鱼清楚,一边跑,一边着急地嘟囔着,“姨姨,要七、要七……”
林月芽正在给他们绣入冬的袄子,忍不住就出声更正他的读音,“糖糖,是吃,不是七哦。”
木糖糖认真地重复着林月芽的话,“系七,系七!”
若依兰徳被木糖糖逗得哈哈大笑,“还是我们婼羌话容易学,中原话真是太难了。”
林月芽也是这样觉得,毕竟这一年多,她也已经能够流利地说出一口婼羌话来。
若依兰徳在木糖糖脸上用力地亲了一口,木糖糖每次被她这样亲,都会生好半天的气,便是这会儿甜梨塞了一嘴,都还是气呼呼地叉腰瞪着她。
若依兰徳冲他做了个鬼脸,将甜梨递给热娜,随后坐到林月芽身边,撑着头蹙眉道:“月芽啊,你说咱们如今到底该支持谁呢?”
林月芽顿了一下,缓缓将手上的针线放下,将目光落在两个孩子身上,她这几日也听说大齐会派使臣来,却不知究竟派了何人,不过不管是谁,她都应当不必忧心。
在她平安诞下龙凤双子之后,婼羌王便将她收为义女,如今的她已是婼羌国公主。
她起初知道消息后,的确心有不安,毕竟李萧寒将她带去过马场,她生怕被派来的使臣认出。
可随后又觉得是自己杯弓蛇影了,那时候她也只是婢女的身份,到底又能有几个王公贵族能将她放在眼里。
只要不是李萧寒,不是叶默,她便不会有任何顾忌。
“我觉得,自然是不该与魏王结盟。”林月芽如是说道。
若依兰徳不解地问,“为何呢?”
婼羌与大齐的风俗习惯截然不同,这里民风开放,人们过得自在随性,林月芽起初来时谨小慎微,说话都要想许久,才敢开口,如今她已经习惯这样直来直去的方式,便没有顾忌的直接解释。
“魏王野心大,他既然要起兵,肯定是早有打算,这样一个野心勃勃且心思不纯的人,今日能许给咱们这样大的好处,你觉得日后他会不想办法再讨回去吗?”
那时的婼羌便没有退路了。
若依兰徳从未想到这些,听了林月芽的话,她才恍然大悟,气急败坏地站起身,“中原人心眼可真多!”
木鱼鱼一边在地毯上爬着去追木糖糖,一边那小嘴不停地学若依兰徳说话,“心眼真多,心眼真多!”
“这就心眼多了?”林月芽不由失笑,“有人可不仅心眼多,那脑子简直……”
简直聪慧到令人胆寒。
林月芽眉心微微蹙起,没将后面的话说出来。
若依兰徳却是要来追问她,“你怎么只说了一半,那人脑子怎么了?”
林月芽回过神,语气颇为冰冷地道:“脑子被狗吃了。”
“啊?”若依兰徳惊得瞪大眼睛,“中原的狗可真恐怖!”
“真恐怖,真恐怖!”
木糖糖爬到林月芽脚边,林月芽准备去抱她,却被若依兰徳抢了先,她将木糖糖高高举起,笑着道:“走,姨姨带你出宫玩!”
木糖糖的一双小肉腿,高兴地在空中来回踢,“出宫玩!”
林月芽从若依兰徳手中抱回木糖糖,颇为责备地瞪了她一眼,“上次说出宫,结果跑到了陲州,若不是我去接你们,你是不是不打算回来了?”
若依兰徳噘着嘴撒娇道:“我都道过谦了,你不要责怪我了。”
还不等林月芽开口,木鱼鱼直接伸手捂住她的嘴巴,皱着小眉头道:“娘亲不说姨姨。”
可真是没白疼。
若依兰徳立即喜笑颜开,在木鱼鱼地小脸蛋上轻轻掐了一下,木鱼鱼冲她伸手要抱抱,“出宫玩,出宫玩嘛!”
抱起木鱼鱼后,若依兰德便凑到她耳旁,刻意背过林月芽,小声地对她道:“嘘,姨姨过几日再带你出宫玩。”
“我听到了哦。”林月芽极其无奈地笑着叹气,“想出去也可以,但我必须跟着。”
若依兰徳自己都像个孩子似的,林月芽实在不能放心,再让她带着两个孩子出去。
作者有话说:
下章见面!
——————
前十哦
——————
感谢在2022-05-27 23:55:15~2022-05-29 00:12:5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可爱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可爱:
闪闪1015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可爱:

哑后 第100节
时光浮夸,乱了遍地流 12瓶;
卿卿卿卿陈 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八十章
李萧寒率出使的队伍离开京城之后, 他便独自策马先行,一路直奔陲州。
若依兰徳当时带着两个小家伙,来到陲州游玩, 每年夏至时,当地百姓会去山上举办大型的祭司活动, 很是热闹。
原本他们当天看完祭司,便是要回去的,结果午后忽然来了一场暴雨, 导致山路坍塌, 不光是若依兰徳,还有许多在今日来山上祈福的陲州百姓一并困在了山上。
陲州这边的府衙立即派人前去救援,由于人手不够, 便将山下劳役的人也一并带上去帮忙,秋春贺也在其中。
这场祭司活动,往年也会吸引不少婼羌的人过来游玩,婼羌与陲州土地相接, 很快就有人将消息传了过去,立刻便有人过来支援, 要将婼羌百姓接回国。
婼羌的皇室也在第一时间得到消息,林月芽晌午便没见到那三人, 问了一圈才问出来,若依兰徳竟带着两个孩子就在那山上。
林月芽赶到山下时, 山上的救援已经接近尾声, 在天色逐渐暗下时,秋春贺这行队伍的人, 终于将婼羌国百姓护送到婼羌这边的山脚下。
这才遇见看见了林月芽。
糖糖和鱼鱼看到婼羌的马车时, 知道娘亲来接他们, 便又哭又喊,林月芽在马车上也顾不得其他,立即从上面下来,连纱巾都未戴,直接就扑到两个孩子面前,紧紧将他们抱在一起。
林月芽的眼中只有两个孩子,并未看到不远处护送的人群里的秋春贺。
然秋春贺却极为真切地看到了他们,也是因为林月芽身边的侍从都举着火光,才让他们的样貌极为真切地落入秋春贺眼中。
由于是婼羌皇室的身份,秋春贺不得上前,他只是听到侍从们称林月芽为奇曼丽公主,护着他们走上马车,至于林月芽和两个小皇孙说了什么,他便没有听到。
“那两个孩子长得几乎一样,看年龄顶多一岁半。”秋春贺说着,又拿眼睛打量李萧寒,“那女子我不会认错,当日百花园行刺时,她就在老夫人旁边那桌坐着,她还有一位婢女,武功十分高强,若不是那婢女拦着,裴澜早已死在我剑下!”
“那女子是你的人吧?她如何会成为婼羌的公主?”秋春贺忍不住询问。
李萧寒到陲州的时候,就已经派人去调查,此刻他还不知这当中缘由,且也不愿和秋春贺去说这些,便只是淡淡地点了下头,简单地关切了几句这两年他在陲州的日子。
秋春贺无奈地笑了笑,“有你的嘱咐,一切都还算过得平顺。”
在李萧寒问他可有所求时,秋春神态忽然露出几分寒意,冷冷道:“我别无它求,只求在裴澜死的时候,你能托人传话与我,我此生最大的心愿便会了解。”
往后这段时间,李萧寒一面派人去收集各种消息,一面也会扮成寻常商人,带有目的性地去婼羌街头四处游走。
他此次来婼羌,首要的目的便是为了弄清那奇曼丽公主究竟是不是林月芽,且他应下裴怀的事也得做到。
想要设身处地的了解婼羌的情况,从百姓这里了解才最为真实。
他派下去的人很快就将奇曼丽公主的身世查清,这位公主是中原人,原名木剑兰,对婼羌王之女若依兰徳有救命之恩,且又诞下龙凤双子,被婼羌王收为义女,成了婼羌的公主。
这两个孩子出生的日子正好就和林月芽早前预估的生产时间接近。
这些消息都指向这位奇曼丽公主就是林月芽,然李萧寒却莫名开始紧张,他也不知这是怎么了,兴许是怕极度希望之后带来的失望。
再过两日,出使的队伍便要抵达婼羌国,李萧寒将婼羌大致的情况已经了解。
婼羌的白日较长,平日里这个时辰上京已经彻底黑下,而婼羌这边天色大明,街上依旧热闹,李萧寒准备回住处休息,路过一处卖牛乳糖的小摊,他也不知为何就停下了脚步。
月芽喜好吃甜,这牛乳糖她肯定会喜欢,这般想着,他便鬼使神差地买了一盒,也不知买回去做什么。
谁知刚将银钱付完,转身准备离开时,一个小身影错不及防地直接将他小腿抱住。
那两个小胳膊就这样紧紧地抱着他的腿,小脸还在他腿上来回乱蹭,许是方才哭过,他脸上的鼻涕和泪水就这样蹭在了李萧寒的裤子上。
“放开。”李萧寒声音不冷不淡,但很明显,他面容不悦。
小家伙没有松开,且还抱得更加用力,“不尿,我不尿回气。”
“尿?”望着身上的泪痕与鼻涕,李萧寒面容一滞,生怕这孩子就尿在他身上。他如同拎小鸡一般,连忙将小人儿从腿上提起。
两人目光交汇的时候,皆为一怔,随后圆圆的小脸上露出笑容。
这笑容就如春日里的暖阳,将李萧寒的一双冷眸染了温度。
身后传来女子生硬的中原话,“糖糖,你怎么又乱跑呢!”
李萧寒见这孩子的家人来了,便将人稳稳放回地面。
热娜跑到跟前,将木糖糖抱在怀中,木糖糖这会儿已经不哭了,他时不时抽泣两声,目光一直落在面前这个男人身上。
若依兰徳没有热娜跑得快,但是方才她看到李萧寒竟然将木糖糖就那样拎着领子提起。
若依兰徳不乐意了,小糖糖是她抱着长大的,谁也不能欺负他,便是多瞪他两眼,若依兰徳也要回骂几句。
李萧寒目无表情地准备离开,却被赶来的若依兰徳伸手拦住,见他是中原人,若依兰徳便用中原话对他道:“不能走,你还未和我们道歉。”
李萧寒眉头微蹙,并未打算搭理若依兰徳,他侧身又要离开,结果若依兰徳一把将他拉住。
李萧寒立刻将若依兰徳甩开,目光瞬间沉冷下来,若依兰徳何时见过这样冰冷的眼神,她没来由打了个寒颤,可转瞬便想到,方才这人肯定也是这样瞪木糖糖的,便更加气恼。
“你不道歉,今日不能离开。”让他道歉都是便宜他了,若依兰徳也不是不讲道理的人,只是她咽不下这口气,这人方才都将木糖糖提起来了,若不是热娜及时赶到,没准还会动手。
糖糖却忽然开口,他指着李萧寒手上提的牛乳糖,嘴里嚷嚷着:“七糖糖,七啊,七啊……”
李萧寒没多想,直接就将牛乳糖提到木糖糖面前,木糖糖顺手就将小木袋子抱住。
若依兰徳还想要说什么,身后不远处,林月芽抱着木鱼鱼也朝这边走来,木鱼鱼看到若依兰徳,伸出两只小手不住地冲她挥动。
“姨姨,姨姨抱抱!”木鱼鱼声音甜软细糯,若依兰徳再生气,听到她这样喊她,那气也消了大半,立即笑着朝木鱼鱼喊,“来,姨姨抱!”
林月芽的目光从李萧寒的背影上扫过时,瞬间停住脚步,一阵嗡鸣在耳中响起。
这个身影她看到过无数次,决然不会认错,她以为此生再也不会看到,却没想在遥远的婼羌街头,她竟能看到他。
林月芽迅速转身,抬手将落在身前的面纱提起,挂在耳边,这才再度回身。
她已不是从前的林月芽,便是此刻内心犹如惊涛骇浪,面容上却依旧能够保持从容。
若依兰徳接过木鱼鱼,回头看着逐渐远去的李萧寒,嘴上还忍不住朝林月芽念叨:“就那个中原人,长得虽然好看,但是太坏了,他瞪我们糖糖。”
“算了,该回去了。”便是极力在克制,林月芽开口时,声音却带着一丝不可查觉地颤抖。
几人朝王宫的方向走去,李萧寒却不知为何,忽然停下脚步。
“不是鱼鱼喊我,我定要他道歉,一包牛乳糖就想把我们打发了吗?真是可笑。”若依兰徳还在没完没了的说着此事,“也不知他有没有把糖糖弄疼,糖糖,你哪里有不舒服吗?”
林月芽有一句没一句地听着,她此刻步伐下意识越来越快,心中似乎只有一个念头,那便是早些回去。
然就在此刻,忽然她的胳膊被一张手紧紧握住,这手掌的力度莫名让人有种熟悉感。
“月芽。”
这声音更加熟悉,熟悉到林月芽听完之后,瞬间头皮发麻。
若依兰徳停下脚步,回头看去,“怎么又是你?”
她目光落在李萧寒的手上,立即蹙眉大喊:“你放肆!”
紧接着,若依兰徳用婼羌话喊了一声,周围巡街的侍卫立即朝这边跑来,林月芽方才紧闭的双眸在此时睁开,她并未回身,用熟练的婼羌话与若依兰徳说话。
李萧寒听不懂婼羌话,却能听出这女子说话时的语气,平缓淡定,没有一丝慌乱。
他怔然松手。
他的月芽不会说话。
便是身形背影再过相似,面前的人也不是她。
“娘亲娘亲,他是谁呀?”木鱼鱼指着李萧寒问道。
李萧寒抬眼向她看去,这才发觉这两个孩子是双生子,样貌极为相似,且这小女孩的眉眼,像神了林月芽。
李萧寒蓦地愣住,心中瞬间生出一股冲动,想要去看她的样貌。
不等他有所行动,几名侍卫立即面露凶相地立即挡在他身前。
李萧寒到底还是忍住了那股冲动,他隔着几人,看那异常熟悉的身影,渐渐远离。
依照若依兰徳的性子,回宫的一路上少不了抱怨,“你为何要拦我,这样的人就该给点教训,让他在禁寺塔里关上两日。”
林月芽只知道若依兰德在念叨,但具体说了什么,她几乎一句也没有听进去。
若依兰徳自己念叨了一会儿,便又去逗糖糖鱼鱼,待晚膳的时候,这件事便又被她彻底抛去脑后。
直到两日后,婼羌王带着皇室的所有人去迎接大齐使臣时,眼尖的若依兰徳一下便将为首的李萧寒认了出来。
李萧寒目光在婼羌王身后似是不经意地扫了一遍,未看到林月芽的身影,他便淡淡地收回目光,继续与婼羌王说着场面上的话。
迎接过后,便有人将使臣带往早已准备好的住处,这行人的住处就在王宫内,此时天色已经慢慢暗下,待一个时辰后,还会有宫人来接他们前去赴宴。
李萧寒等不到那个时候,他能忍到今日已经是极限。
林月芽的寝宫里,木糖糖和木鱼鱼正在地毯上追着玩,若依兰徳换了一身舞衣,从旁边屋子走了进来,两个小家伙看到她身上金光闪闪的亮片,皆是瞪大眼睛。
木鱼鱼就喜欢这样亮闪闪的东西,她兴奋地朝若依兰徳跑去,刚跑两步,脚下一顿,便趴在了地上,还好身下有毯子,她没哭没闹,还笑盈盈地要若依兰徳抱。
若依兰徳将木鱼鱼抱起,木鱼鱼揪住她脖子上的珠链,开心地冲林月芽比划,“娘亲看看,好美哇!”
林月芽在床头上靠着,她今日称病没有去大殿迎人,晚上的宫宴也不打算参加,听宫人说,使臣顶多五六日便会离开,只要她这几日不去人前露面,便不成问题。
外面有宫人开始催若依兰徳,她只好将木鱼鱼放在地上,准备前去赴宴,结果木鱼鱼小手紧紧拉着她,两只脚敲得高高,就是不愿沾地。
“我要去,要跟姨姨去!”
木糖糖也跑过来一把抱住若依兰徳的腿,“要七,要七!”
若依兰徳望着床榻上的林月芽,简直哭笑不得。
外面宫人又催了一遍,可两个小家伙就是不肯丢手,最后实在没办法,林月芽终是朝她们摆了摆手,点头应允。
她与李萧寒皆是喜静的性子,不知怎地这两个孩子竟会如此喜欢热闹。
门外几人嬉笑的声音逐渐远去,林月芽装病躺了一整日,这会儿总算只剩下她一人,她扭着肩颈,从床上下来,走到桌旁倒了一杯水,刚刚将杯子拿起,还未凑到唇边,便听身后忽然传来男人的声音。
“我是应当叫你奇曼丽,还是木剑兰,又或是……”
“林月芽。”
作者有话说:
前十哦
——————

哑后 第101节
感谢在2022-05-29 00:12:53~2022-05-30 16:51:4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大可爱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大可爱:
范范很萌 10瓶;
邻院献鱼 5瓶;
大错特错不要来 2瓶;
alyono、iitrouble、我追的文今天会三更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八十一章
话音落下时, 林月芽瞬觉寒毛卓竖,呼吸都在此刻变得颤抖起来。
她不知李萧寒是何时进来的,更不知他为何可以做到悄无声息就来到她身后, 听到那几乎轻不可闻的脚步声在一点一点向她靠近,林月芽头也不回便立即向门的方向跑去。
然而她刚迈出两步, 便被李萧寒用力地拉了回来。
“月芽。”
李萧寒声音低沉,比方才说话时还要多了几分沙哑。
林月芽被迫回过身看他。
她以为两年过去,她已经和当初的林月芽不同, 可当她抬眼与李萧寒视线相对时, 她的心跳依旧如擂鼓,甚至还要比从前更甚。
那时候的林月芽尚且还能在春和堂与李萧寒虚与委蛇,而此刻的她甚至还不如那个时候。
因为在林月芽眼中, 李萧寒若是发现她带着他的一双儿女假死逃脱,足足瞒了他两年,那么李萧寒一定不会轻易放过她,便是杀了她都有可能。
然而让她意外的是, 李萧寒在她扭过来的刹那,手上力道先是用力加重, 可随即便立刻松开。
他目光里没有愤怒,没有仇恨, 也没有怨责,甚至连一丝愠色都没有。
他便是这样直直地望着她, 片刻后, 他手臂微微抬起,可见到林月芽向后瑟缩, 他手臂便立刻停在空中, 随后缓缓落回身侧。
林月芽也逐渐冷静下来, 方才混沌的思路也慢慢变得清晰,但到底面前的这个人和她有过太多纠葛,让她做到内心毫无波动是不可能的,她能够在这般短暂的时间内恢复理智,已经实属不易。
两人的静默率先被林月芽打破。
她微仰着下巴,语气里充满着警告,“你是何人,胆敢闯入公主的寝屋?”
这便是不打算和他相认的意思。
李萧寒微怔了一下,随后竟露出一抹淡淡地笑意,方才一直在屋外,听不大真切屋里人的说话声,然而此刻就在眼前,他极为真实的听到了林月芽说话的声音。
原来她的哑疾真的好了,他的月芽真的可以说话了,她的声音竟是这般轻柔甜软的,便是语气不善,却也依旧悦耳。
林月芽看不懂李萧寒此刻到底是一个什么心态,那些愤恼没有便也就罢了,怎么还对她笑上了。
可随即她便内心腹诽,李萧寒向来是个诡计多端的人,她看不透他也属正常。
越是看不明白,她心里便越觉得古怪,甚至莫名的又开始害怕起来。
“你若再不离去,我便立即叫人进来!”
说着,林月芽向门口的方向看了一眼,那一眼充满告诫,就好似下一秒便会喊人进来将他捉拿。
然而李萧寒非但没有离去,脸上的笑意却是更浓。
李萧寒自己也说不清到底此刻是个什么样的情绪,他理应会气恼,会愤怒,会拉住她不断地质问,质问她为何要这般对自己,可当他真正的见到林月芽,不是棺木中腐朽的林月芽,而是活生生的,就站在他眼前的林月芽时,那些不甘与愤恨顷刻间荡然无存。
过去的两年里,他的心永远都是飘摇不定的,直到此时此刻,终于稳稳地落在了原本该在的地方。
这是一种从未有过的踏实感,他不想再去责问什么,只想就这样静静地看着她。
“你、你笑什么?”林月芽瞪大双眼,脚步又慢慢地向后挪了一步,“你以为我不敢叫人么?”
李萧寒自然发觉他们距离已经渐渐拉开,他也没有急着跟上,还是如同一个傻子般站在原地,唇角带着笑意地那样望着她,一言不发。
门外走廊上传来一阵整齐的脚步声,林月芽知道,这是侍卫巡逻的声音,她不再等李萧寒回答,直接转身就向门口跑去,她一边跑,一边用婼羌话将门外的侍卫喊住。
待她冲出门外,见那几名佩刀侍卫就在面前时,她终于暗暗松了口气,可转身再看向屋内,李萧寒又不知何时没了影踪。
为首的侍卫问林月芽出了何事。
林月芽抿唇顿了片刻,最后只是说在屋里看见老鼠。
不久后大殿上的宫宴开始,李萧寒作为大齐使臣,坐在婼羌王左手第一的位置,这在婼羌是极大的荣耀。
李萧寒始终面容淡淡,看不出喜怒,却也将规矩礼数一应做到。
他一身白衣,又是坐在极为显眼的位置,那张俊逸的面容惹得殿内女子频频看去。今日宫宴里,婼羌的大臣们是携眷赴宴,殿内便有许多还未婚配的女子。
大齐的女子内敛含蓄,便是喜欢某个男子,最多是趁人不注意时偷看两眼,而婼羌的女子,不管是何身份,喜欢便直接去看,毫不避讳,且还边看边与身旁的人嬉笑议论。
一起来的大齐使臣里,还有礼部的一名主簿,这些女子的眼神太过直接,想要无视都难,他颇为尴尬地望了李萧寒一眼,压低声道:“侯爷,这……”
李萧寒也从未被这么多女人盯看过,神情似是未变,那眼神分明已经冰冷到极致。
随着西域特有的音律传来,大殿上那些女子的目光才渐渐收回。
那主簿松了口气,也抬眼看向殿外,结果险些被刚入喉的酒水呛到。
这群舞姬各个穿着单薄,修长白皙的手臂上没有半分遮挡,衣领也直接大开至胸口上方,就好像稍有不慎,那不可言说的部位便会顷刻而出,而她们的腰部直接赤露,只是在肚脐部位挂了一条金色的珠链,那珠链上还系着精致小巧的铃铛,随着她们的步伐与扭动,发出极具魅惑的铃声。
为首的舞姬,她薄纱遮面,在那充满蛊惑的乐响声中,慢慢来到李萧寒面前。
她身上洒的是西域特有的香料,浓烈炽灼。
李萧寒抬眼看向婼羌王,见他也正在朝这边看,且目光先是一愣,随后露出一副无奈的神情,笑着与一旁婼羌王后开始说话,当下他便心里了然。
不算林月芽这位外姓义女,婼羌王膝下只有两子一女,能让他有这副神情的人,便定是那若依兰徳公主。
猜出面前人的身份,李萧寒平静地收回目光,想必若依兰徳不是婼羌王特意安排的,即使如此,他没必要客气。
若依兰徳还不知李萧寒已经猜出,她同那些只看脸蛋的女子不同,她主动迎过来的目的只有一个,替她的小糖糖出口恶气。
若依兰徳的小细腰并没有引起李萧寒的注意,可以说,他只是垂眸饮酒,桌上的餐点都未曾碰过,更别说给一个眼神在若依兰徳身上。
若依兰徳气急败坏地拿起桌上的酒壶,一个转身绕过小矮案几,来到李萧寒身侧,就在她手腕即将要勾住李萧寒脖颈的时候,忽然一道冷眸刺来,若依兰徳没来由慌了一下。
酒壶里的酒染湿了李萧寒的白衣。
李萧寒便不得不先行离开。
婼羌王瞪了若依兰徳一眼,若依兰徳冲他得意地眨眨眼,随后转身又回到舞池。
两个小家伙也不知何时溜了进来,木糖糖最得王后的喜爱,王后一见到他,便朝宫人招手,很快木糖糖就坐在了王后腿上,王后亲自拿水果喂他。
热娜见大殿上人多,木鱼鱼走路不如木糖糖稳,怕被人冲撞,便将她抱在怀中。
木鱼鱼又起了脾气,小腿不断在热娜怀里蹬,非要自己下来走。
热娜实在怕了她,将她又从大殿内抱出来,木鱼鱼看到王后在给木糖糖喂葡萄,便嚷嚷着也要吃。
热娜拉住一个婢女,让她进去取一串葡萄来,结果吩咐完,热娜低头一看,木鱼鱼不见了。
李萧寒被宫人引回住处,并没有就此歇息,而是换了身干净的衣衫,避开巡逻的侍卫,又慢慢向林月芽的住处摸去。
路过一处小林子时,他听到里面传来孩童的抽泣声,李萧寒原本不打算管,他准备离去时,那哭声却停了,面前的树干旁,一个娇小的身影正扒着树干,朝着他伸出圆圆的小脑袋。
这条路上的夜灯不多,借着明亮的月色,李萧寒还是一眼就将木鱼鱼认了出来。
李萧寒从未和孩童接触过,从前查案时,有些犯人的家眷中,也曾见过孩童,李萧寒尽可能与那些孩童保持距离,他不喜听那哭闹的声音,一听便会头痛。
然木鱼鱼到底是不同的。
“怎么你一个人在这里,管你的宫人呢?”李萧寒见四处无人,不由蹙眉问道。
木鱼鱼在同龄孩子里,说话属于极早的,她略微想了一下,奶声奶气地对李萧寒道:“我想娘亲,我要找娘亲。”
说着,她朝李萧寒伸出小手,肉乎乎的小手背上,指节的地方还有几个小小的涡。
将这只软软的小手攥在掌心时,李萧寒也说不上来是个什么感觉,只是他方才蹙紧的眉头似乎倏然便展开了,心头上的烦乱情绪也在不知不觉中被一股温暖的气息所取代。
李萧寒为了隐蔽踪迹,便专挑昏暗的小路走,两人从林子那边出来,又走上一条幽黑的石子小路,木鱼鱼说话早,走路却晚了许多,再加上路上黑,她忽然脚下一磕绊,直接扑在地上。
木鱼鱼也没有哭,而是扭头责怪起李萧寒来,“你没拉住我!”
李萧寒眉梢微挑,就这样看着她,语气颇为正色地道:“是你自己没看好路,为何要埋怨别人?”
木鱼鱼委屈地扁扁嘴,若是以往,她摔倒之后,不管是娘亲还是姨姨,又或者是热娜这些照顾她的宫人,都会立刻上前将她抱起,可这个人却站在那里,不仅没有过来抱她,连哄都没有哄她。
“我哭了,你快给我擦擦眼泪!”木鱼鱼扬着小脸看她,忽然便开始眨眼,那眼泪说掉就掉。
这眼泪掉的错不及防,李萧寒忽然语塞,他下意识就想过去给小姑娘擦泪,可随即还是理性占据了感性,他板着一张脸继续说教,“你摔得不算重,自己站起来便好,哭能解决问题么?”
木鱼鱼梗着脖子,抿唇望着他摇摇头。
李萧寒颇为满意地点头道:“这就对了,来,自己起来。”
木鱼鱼抬袖将眼泪抹掉,正要爬起来,便听李萧寒又忽然蹙眉开口:“你的手不干净,不该直接用手来抹泪。”
说着,李萧寒弯身将帕子递到她面前,“拿去擦。”
木鱼鱼四下看了一圈,确定还是没人来找她,便只好忍住委屈,接过帕子在脸上胡乱擦了一下,随后李萧寒将帕子收回,重新冲她伸出手。
木鱼鱼摇晃着小身子起身,却不肯继续,她小嘴一直扁着,语气里也尽是委屈,“我累了,我要抱。”
“这才几步路,你便累了?”李萧寒尽可能不让自己语气太过强硬,可他的话落在木鱼鱼耳中,就已经要比以往所有人都要严厉,“你若总是让抱着,多久才能学会跑跳?”
木鱼鱼小拳头不由握紧,她瘪着嘴,眼圈又开始泛红。
李萧寒对上这眼睛,下意识就想起了林月芽,她委屈的时候似乎也是这般的眼神。
罢了。
李萧寒蹲下将木鱼鱼抱在怀中,小姑娘身上有股淡淡的牛乳味,还夹杂着说不清的一丝香甜气息,比那方才浓烈的香料味好闻百倍。
小姑娘的情绪来得快,去得更快,她一手挽住李萧寒脖颈,像是害怕摔下去似的,紧紧抓着他衣领,另一条小胳膊自然地垂在身侧,随着李萧寒步伐的晃动,很有节奏地来回甩了起来。
李萧寒也不知自己怎么了,那目光不由自主就被那来回摆动的小莲藕节所吸引,淡漠的唇角也逐渐浮出笑意。
“哥哥走路好,但是我说话好。”
木鱼鱼忽然开口,她说得这段话是林月芽时常会说的,她总是告诉两个孩子,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优点,不该总拿别人的长处和自己的短处比,人要学会认可自己,而不是取悦旁人。
娘亲说得很多,她不能够全部记住,但大概的意思木鱼鱼听得懂。

哑后 第102节
李萧寒微微愣住,他听懂了,小姑娘是在为自己走路不稳而做辩解,他耐下性子,语重心长地对怀里的小人道:“你说得没错,你话说得的确很好,但这并不代表你可以不去练习走路,难道你不想既能说话好,又能走得稳么?”
木鱼鱼又开始扁嘴,这个人说得和娘亲完全不同,但似乎又有些道理,她也的确很想如木糖糖那样走得又快又稳。
见木鱼鱼不出声,李萧寒以为又是哪里话没说好,惹了怀中的小人,他略微沉吟了片刻,忽然意识到一个问题,“你哥哥叫什么?”
“糖糖。”木鱼鱼回答。
李萧寒微微点头,“堂堂正正,君子之风,算得上是个好名字,那你呢?”
木鱼鱼没太听懂,但是她能感觉到,这是赞许的意思,于是高兴又自豪地扬起小下巴,喊出自己的名字,“鱼鱼。”
“欢欣愉悦,愉愉……”
李萧寒莫名想起林月芽曾经那忧心的模样,心头微微泛起酸涩,他怅然地叹出一口气,他能够理解林月芽为何要给两个孩子取这样的名字。
不过这名字咋一听有些随意,应当是乳名。
李萧寒又问道:“你们的大名叫什么?”
鱼鱼笑盈盈地道:“木糖糖,木鱼鱼!”
“嗯?”李萧寒脚下一顿,蹙眉暗忖着道,“糖糖,鱼鱼,糖……鱼……”
这名字怎么越想越觉得古怪,总不能是……
李萧寒脚步不由加快,名字事关人的一生,怎能随意乱取。
见他脸色又沉了下去,木鱼鱼疑惑地望着他道:“你怎么了?为什么不高兴,我的名字好听吗?”
看着那双充满期待的眼神,李萧寒否定的答案梗在喉中,最终还是咽了下去,然而也说不出违心的话来夸奖。
从石子路上下来,李萧寒看到不远处的那扇窗户,他停下脚步,对她道:“你方才说错了,你不姓木,你姓李。”
小姑娘迟疑地道,“我是李鱼、鱼?”
鲤鱼、鱼……
李萧寒心头又是一哽,什么也没说,加快步伐朝那扇窗走去。
“你叫什么名字,你有酒的味道,你喝酒了么,你醉了么?你好漂亮,你笑一笑吧,你为什么不理我……”
木鱼鱼连珠炮似的问了一堆,最后李萧寒用手去推窗户时,她才将嘴巴闭上。
林月芽正在屋里绣袄子,听到身后有窗户传来响动,她下意识便想起了李萧寒,她立即抓起一旁的剪刀,正要喊人时,便看那黑乎乎地窗外,传来木鱼鱼甜甜的声音。
“娘亲,我们回来了!
作者有话说:
——————
前十喔
——————
感谢在2022-05-30 16:51:44~2022-05-31 16:36:5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仙女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仙女:
59557914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仙女:
归鸿 20瓶;
雨季不再来 8瓶;
59557914 5瓶;
梦岱、31444678 2瓶;
iitrouble、alyono、宝宝爱自己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八十二章
木鱼鱼的话音落下, 窗口便探出一个圆溜溜的小脑袋。
林月芽将剪刀放回身后的桌上,快步就朝窗口跑去,然而紧接她便看到李萧寒的面容从黑暗中露出, 林月芽不由停下脚步。
木鱼鱼不知她为何停下,还在笑着朝她张开双手索要抱抱。
林月芽匀了几个呼吸, 笑容重新出现在脸上,她来到窗边,伸手去接木鱼鱼的时候, 也不知李萧寒是有意还是无意, 他的指腹在林月芽的手背上轻轻抚了一下,林月芽立即蹙眉瞪去,她将木鱼鱼抱住, 便要将那窗户合上。
然李萧寒动作快她几拍,在她手触碰到窗户的时候,李萧寒就已经坐上窗台,一个转身落入屋内。
林月芽连忙抱着木鱼鱼向后退去, 与李萧寒拉开距离。
林月芽见木鱼鱼小脸脏兮兮的,似乎是哭过, 她眼角还有干了的泪痕,便一阵心疼, 赶忙就问:“可是有人欺负你了?”
李萧寒没将这句话放在心上,神情坦荡地看着这对母女。
可木鱼鱼心里是有委屈的, 来时这一路也算是隐忍许久, 这会儿窝进娘亲怀里,那委屈就像倾泻的洪水, 一发不可收拾。
她娇小的唇瓣先是不住的发颤, 随后猛然一张, “哇”地一下哭出声来。
李萧寒从未与孩童接触过,今日是第一次,他以为这一路上两人也算是相谈甚欢,却没想到木鱼鱼竟在林月芽怀中哭得这样委屈,就好像真如林月芽问的那样,有人欺负她了,而这个人就是他。
“我欺负你了?”李萧寒不禁感到疑惑,他话音一出,木鱼鱼却是哭得更凶。
林月芽恶狠狠的目光再度袭来,李萧寒原本还要开口,却莫名顿住,就好似所有想要辩解的语言在木鱼鱼嚎啕大哭的声音中,都会显得那样苍白无力。
“李萧寒。”林月芽果真不客气地与他道,“不管你我之间有何恩怨,你不该拿鱼鱼撒气。”
木鱼鱼听出林月芽是在替她出头,她将小脸埋在娘亲柔软的怀抱中,哭得更加厉害。
明明他从前最是听不得孩童啼哭,也不知为何,看到木鱼鱼在林月芽怀中放声大哭时,他竟一点也不觉得厌烦,甚至还觉得颇为有趣。
尤其是林月芽气鼓鼓地瞪他,用她软糯的声音冲他放狠话时,他甚至真的弯了唇角。
见林月芽瞪得越来越凶,李萧寒还是打算为自己辩驳一二。
“木……”李萧寒嘴唇张开,念出一个字便停顿下来,片刻后,他将语气放得极为柔和地望着小泪人道,“李鱼鱼,我方才可有欺负过你?”
林月芽看向怀中泪眼摩挲的小人。
“没、没有,你、你没有欺负我,我、我自己摔倒,自己站起来,我再也不用脏手,擦眼泪了……哇——”
木鱼鱼哽咽地说着,说到最后忍不住再次大哭。
“鱼鱼不哭了,不哭了。”林月芽坐在一旁的椅子上,掏出绢帕轻轻帮木鱼鱼擦着眼泪,不住地柔声安抚。
抬眼见李萧寒不以为耻,反以为荣似的在那里唇角含笑,林月芽便气不打一处来,她从木鱼鱼断断续续的话语中,也大致猜出来孩子是受了什么样的委屈。
她太了解李萧寒了,她知道李萧寒这张嘴不饶人,还爱讲那些无用的规矩,想必是木鱼鱼跌倒后,他不仅没有去扶,反而还训斥了她。
林月芽一想到李萧寒训人时那压迫倒令人喘不上气的气氛,便又是一阵阵心疼。
为母则刚,起初看到李萧寒时的那份惊恐,早就被此刻的气愤所取代,她一面轻柔地帮木鱼鱼顺气,一面极为恼怒地盯着李萧寒道:“请大齐的永安侯自重。”
她怕吓到木鱼鱼,便压着火气没有扬声,只是用眼神来告诫李萧寒,“日后不经通传,不得入我宫殿,更不得靠近我的孩子。”
“你的孩子……”李萧寒低声重复着她的话。
林月芽不由将怀中木鱼鱼抱紧,语气极为生硬地道:“这两个孩子都与你无关。”
“是么?”李萧寒没有恼,只是平静地看着她,“当真和我毫无关系?”
这两个孩子正如秋春贺所言,与他样貌的确相似,尤其是木糖糖,那一双眉眼像极了他。
看着两人年岁,稍加推算也可得出是去年春日的生辰,不是他的孩子还能是谁的。
李萧寒的眼神让林月芽莫名心虚,她避开他的目光,垂眸看向怀中哭声减弱的木鱼鱼。
这才想起方才光顾着心疼,没留意李萧寒在称呼木鱼鱼的时候,竟神不住鬼不觉将她的姓换成了李。
这会儿反应过来,她气恼道:“她叫木鱼鱼,随我姓木,还望永安侯莫要随意更换她人姓名。”
“随你姓么?”李萧寒还是未见半分愠色地望着她,语气平静地问道,“随你姓也该是叫林鱼鱼,木又是从何处来的?”
林月芽一时语塞,可转念一想,她没必要和李萧寒在这里多费口舌,刚要开口撵人,便见李萧寒忽然蹙眉,疑惑地问出口来,“孩子的名字是怎么回事,为何一个叫糖糖,一个叫鱼鱼,莫不是你惦念清月楼的糖醋鱼了?”
李萧寒顿了一下,紧接着便又补充了一句,“那醋醋呢,你是打算来年再生一个叫醋醋么?”
“你!”林月芽被气得脸颊涨红,连忙捂住木鱼鱼的耳朵,“你乱猜什么,我便是读书再少,也不可能拿孩子的名字胡乱玩笑。”
“那到底是何用意?”李萧寒说着,竟拉开面前的椅子,就堂而皇之地坐了下去,等待林月芽的答复。
林月芽原本是不打算解释的,可有些话到了嘴边,便索性就直接说了出来。
“糖糖是男子,我希望他日后嘴巴就像吃了蜜糖似的,不要总像有些人,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
林月芽说着,便丝毫没有避讳地看着李萧寒,这番话在暗指什么,两人心里都很清楚。
“至于鱼鱼,我希望她一生如鱼得水,自在逍遥,不要像……”
不要像她一样,从一个牢笼跳进又一个牢笼。
然而后面的话林月芽没有说出来,她微微垂眸,深深地吸了口气,随后缓缓呼出。
李萧寒脸上笑意早已淡去,他愁然地望着林月芽。
林月芽见他忽然不出声,又收了笑意,便以为是那句“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惹恼了李萧寒。
她紧张地看着李萧寒,目光时不时瞥向一旁的剪刀。
木鱼鱼早已哭累了,依偎在林月芽怀中,不知不觉已经合眼入睡。
屋里倏然静下。
李萧寒手指开始轻轻地摩挲着拇指上的玉扳指,片刻后,他声音低沉地唤她,“月芽。”
林月芽肃着一张脸,没有抬眼看他,反而还将脸转向了另一侧,一时也不敢再和他叫板,便催促地道:“你走吧,日后不要再来,我不是在同你商量,而是在告诫你,若有下次,我便不会这般客气。”
“月芽。”李萧寒像是听不懂她的话一般,又低低地唤了一声。
“李萧寒,我的忍耐的是有极限的,你非要让我那样做么?”林月芽再次出言警告。
“月芽。”李萧寒着魔似地继续唤她。
“你发什么疯?”林月芽诧异地看着他,若不是怕惊醒怀里的木鱼鱼,她早就出声将门外的侍卫喊进来了。

哑后 第103节
见她终于肯看他,李萧寒忽然笑了。
几百个日夜,他时常这样轻唤,然而每一次得到的只有无尽的静默。
而此时此刻,他的月芽就在面前,他终于等到了她的回应。
哪怕回应里夹杂着对他极度的怨恨,也好过那空荡荡的房间里,只有他自己的呼吸声。
“月芽。”李萧寒笑着又是一声。
林月芽实在无法忍受,她轻轻掩住木鱼鱼的耳朵,打算出声喊人,李萧寒自然也猜出她要做什么,她现在的每一个举止,每一个眼神,开口的每一句话,落入他眼中,似乎都激惹不起他的怒火。
李萧寒对她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他站起身,垂眸看了一眼熟睡的木鱼鱼,转身便朝窗外走去。
临推窗子时,他又停下来回头看她,许久后,他自语般轻声道了一句,“月芽,你活着便好,便好……”
林月芽第一次看到这样的李萧寒,应当是说,今日她见了李萧寒两次,这两次与从前任何时候的李萧寒都不同。
林月芽望着那轻轻被合上的窗户,不由怔愣出神,也不知过去多久,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木鱼鱼因为走路不稳,很少会像木糖糖那样一溜烟便没了影踪,所以热娜在照顾她的时候,便不会担心她会跑不见,于是才有了方才的疏忽。
热娜已经差人去各处寻找,往常木糖糖也有跑不见的时候,婼羌王宫里的宫殿少,只要一声令下,很快便能将人寻到。
可今日是在夜里,各处都寻了许久也未将人寻到,热娜这才着急了,赶忙就来禀告林月芽。
进屋见到小人在娘亲怀里睡得香甜,热娜没忍住自责落泪,不住地冲林月芽表达歉意。
林月芽也是这才知道事情的原委,木鱼鱼是自己跑丢的,和李萧寒无关。
林月芽平日里待人并不苛责,但这样要紧的事出了岔子,也定会责罚,她扣了热娜下月的月例,热娜心知这次差点酿下大祸,她没有一丝不满,且还更加的自责不已。
热娜准备退下,林月芽忽然将她叫住,她望着身后的窗子,吩咐道:“马上就要入冬,这几日时常有贼风吹进来,我体寒畏风,明日便叫人将那窗子封了。”
约摸半个时辰后,若依兰徳才带着已经睡着的木糖糖回来,安顿好两个孩子,便已经过了子时。
她脑袋昏沉,躺下却无法入眠,一合眼满脑子都是与李萧寒的那段过往,从最初那晚他毒性发作,到两人同车去暨县,再到她对李萧寒下药逃脱……
最后画面停在她吃下陆渊的假死药,躺在床榻上,与李萧寒说着最后诀别的那番话。
黑暗中,林月芽紧闭的眼角旁,留下一道泪痕。
一条柔软的绢帕轻轻在眼角上擦拭,而这泪痕的主人已经在不知不觉中熟睡过去,她紧蹙的眉心也被轻轻抚平。
一阵夜风拂过,林月芽朦胧睁眼,似是看到一个人影从眼前闪过,她实在太过疲乏,很快就又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第二日一早,林月芽亲自看着那扇窗户被封死,她才稍稍松了口气。
午膳过后,婼羌王会带着大齐使臣前往铸造兵器的地方,那是在婼羌南面的一处高山上,若依兰徳也会跟着一同前往,木糖糖和木鱼鱼也想去,林月芽这次说什么也不让他们两个离开。
整个下午林月芽都带着两个孩子在花园里游玩,他们一同放了纸鸢,这蝴蝶模样的纸鸢是林月芽亲手做的,孩子们喜欢极了。
接近晚膳时,一行侍卫忽然赶到花园,各个神色凝重,林月芽尚不知出了何事,连忙带着两个孩子跟着侍卫回到寝宫。
一时间王宫上下气氛紧张,直到两个时辰后,林月芽见到若依兰徳,才得知今日究竟发生了何事。
怕两个孩子听到害怕,若依兰徳过来时,已经让热娜将孩子们带了下去。
今日南山之行,遇到刺客埋伏,若不是大齐使臣以身挡箭,此时躺在床榻之人便该是婼羌王了。
“巫医说那箭被浸过剧毒,只要沾染到血液中,便会有性命之忧,还好父王没有被伤到……”
若依兰徳心有余悸地红着眼眶,她喝下一杯水,见林月芽望着窗户的方向蹙眉怔神,知她是在忧心,便叹气道:“那几名刺客武艺十分高强,见失手后,便立刻撤退离开,父王已经命人去追,也不知到底能不能找到,若是找不到可怎么是好……”
“剑兰?”若依兰徳抬手在林月芽眼前晃了晃,“你可是吓到了,怎么一直不说话?”
林月芽回过神来,目光依旧怔怔,许久后,她才稳住心神,只是开口时,声音带着一丝颤抖,“替父王挡箭的那名使臣,名叫什么?”
“叫李萧寒,好像在大齐是个侯爷。”若依兰徳原本不待见他,可到底今日是他救了父王的性命,此刻也不知该说什么是好,便叹气道,“他伤口太深,又沾着剧毒,巫医说恐怕……”
“不,不可以,他不能死。”林月芽没等她说完,便听不下去,她噌地一下站起身来,将若依兰徳吓了一跳。
“你为何这般慌张?”若依兰徳疑惑地问道。
林月芽也意识到她过于失色,她扶住桌案,片刻后待心神稳定,才缓缓开口。
“李萧寒不能死,他是大齐派到婼羌的使臣,这个节骨眼若是遇刺而亡,婼羌便是有嘴也说不清了。”
作者有话说:
大小儿童,节日快乐!
——————
前十哦
——————
感谢在2022-05-31 16:36:58~2022-06-01 16:52:1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宝贝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宝贝儿:
坐等更新 9瓶;
每天都看更新 6瓶;
iitrouble、徐大大、我追的文今天会三更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八十三章
林月芽能想到的, 婼羌王自然也能想到。便是今日险些遇刺,让他心神不宁,此刻的当务之急也是尽一切努力来救治李萧寒。
婼羌因地势原因, 周围一代的山脉上有各种珍奇草药,一碗又一碗的汤药不断地往房间里送。
李萧寒在中箭时便已经昏迷, 如今躺在床榻上,唇畔青紫,面色发乌, 额头烫手。
随行而来的大齐太医, 手不住地发颤,几次要拔那箭头,都因太过紧张而不敢下手。
一旁的巫医实在看不下去, 她心里虽说焦急万分,但好歹神色沉着冷静,她好言劝开太医,坐在李萧寒身侧, 一手拿着浸过药水的帕子,一手稳稳落在折断的箭身上。
她缓缓呼出一口气, 随后用力一拔,那箭头从身体里拔出的瞬间, 一股鲜血顷刻而出,巫医立即将帕子捂在伤口处, 随后淡定地将箭头放入银盘中。
与此同时, 李萧寒被生生疼醒,他一双浑浊不清的眼扫了一圈, 最后落在婼羌的太子努尔若身上。
他眉头紧锁, 强忍着伤口与毒药带来的剧痛, 对努尔若艰难地开口道,“王上可还好?”
人都到这个地步,心里还在念着他们婼羌王的安危,努尔若心中感激,立即上前道:“无需担忧,父王就在外间。”
李萧寒听到他如此说,便松了口气,再次陷入昏迷。
婼羌没有大齐那么多繁琐的规矩,婼羌王担忧李萧寒,便一直在外间急躁地来回踱步,听到里面传来动静,他连忙走进来询问。
努尔若将方才的事说予他听,婼羌王再次叮嘱巫医务必要将人救治过来。
方才在回宫时,婼羌王便下达旨意,召集大臣入宫议事,此刻朝臣们均已到齐。
婼羌王带着太子前往大殿,命二皇子努尔山留了下来继续盯着。
大殿上气氛万分紧张,婼羌最擅长制造兵器,很快就有人将刺客用的飞箭呈上,这箭头的形状与材质,皆能证明不是婼羌所制,细细看去,箭头上有一个类似扇形的标识,这乃是大齐皇室的象征。
负责制作兵器的大臣说完,立即就有其他臣子上前分析道:“臣以为大齐不会这般愚钝,便是有心要来刺杀,也不会用自己的弓箭。”
“是啊,这不是刻意留下话柄么,既然想要刺杀王上,为何又要派使臣前来?”
“嗯,再说若不是今日使臣相救,咱们王上就……”
自然也有持不同意见的大臣出言,“这弓箭做不了假,这样的标识出自大齐皇室,不是寻常人能够拿到的,这又作何解释?”
沉默片刻,有人忽然提道:“据之前中原探到的消息来看,大皇子裴愉被废之后,便被魏王暗中接去了西州。”
婼羌王眉头紧锁一直未曾出声,就在大齐使臣到来的前一日,魏王曾差人送了一封密函过来,里面又将兵器的价格提了一倍,等于这批兵器若是卖入魏王之手,他愿意付出高于平日四倍的价格。
他未将这封信拿出,便是在等大齐的意思,原本是想今日带使臣看完兵器库之后,在与他们商讨事宜,结果却突发意外,这件事便被耽搁下来。
大臣们议论纷纷,总结下来便只有这两种可能。
一种是魏王等不及,怕婼羌和裴怀达成一致,便想先下手为强,用皇室的弓箭刺杀婼羌王,挑拨两国关系。
还有一种是大齐不想出高价,却又担心婼羌同魏王联手,便出此下策,假意派使臣来交好,实际暗中密谋刺杀婼羌王。
然这一种猜测漏洞过多,先不提那致命的一箭是被大齐使臣挡住的,万一要是真的将婼羌王刺伤,那结局只有两个,一个是婼羌咽不下这口气,同魏王联手复仇,另一个便是婼羌朝内动荡,暂且不参与大齐的纷争。
然婼羌与大齐不同,婼羌王便是被刺杀身亡,太子努尔若也会立即继位,并不会引起朝内动荡。
大齐的这种做法未免太过愚笨,怎么看都是要将婼羌推向魏王的举动。
第二种猜测经不起深究,很快便被推翻。
那么只有一种可能,这场刺杀是魏王的离间计。
“可是王上,”一位年迈的重臣将所有分析听完后,颤颤巍巍走上前对婼羌王道,“大齐的使臣还未给出任何条件的前提下,魏王为何要使出这样的计谋,难道不该是等大齐这边也给出条件之后,他们再有所行动么?”
这位老臣说得不假,这便是婼羌王迟迟未表明任何态度的原因。
自裴怀执政以来,他重文不重武,每年从婼羌购置的兵器数量不断递减,婼羌由于土地问题,粮收一直不好,去年更加危难,可裴怀只是写了一封深表关切的书信,并未有任何实际行动来支持。
这样的一个人,能拿出多少诚意来与婼羌相谈?
其实婼羌王并不贪心,他知道婼羌能有今日,便是仰仗大齐的庇护,不然早就会被西域诸国中的强国吞并,所以魏王来寻他时,哪怕价格足表诚意,他也要等大齐的态度。
婼羌王要的是婼羌长久的安稳,而不是短暂的利益,婼羌人天性耿直,最是不喜大齐那般的勾心斗角,自然也是看不上魏王这种起兵谋反的行径。
这样的人若当真有朝一日得势,必定会让婼羌将今日收入囊中的好处全部再吐出去。
魏王不可信,大齐态度不明,这个紧要关头忽然生出刺杀一事,婼羌王总觉得哪里有古怪,却又找不出任何异样的痕迹。
那几名刺客也如同消失一般了无踪迹。
晚膳时,林月芽望着一桌饭菜,她将筷子拿起来,又放下去,放下去又提起来,几个来回后,若依兰徳实在觉得奇怪,按住她手背,问道:“剑兰你怎么了?”
林月芽也不知自己怎么了,一想到李萧寒有可能会死,她便心神不宁。
“你是在担心大齐使臣吗?”其实若依兰徳心中也很是烦乱,她将筷子搁下,提议道:“我听宫人说,我二哥还在那守着,咱们不如也去看看吧?”
林月芽没有应声,而是低头望着手背,想起了昨夜在窗口时二人那不经意间的触碰。
见她怔神,若依兰徳又问了一遍,林月芽才回过神来,她摇头淡道:“我不去了,我不通医术,帮不上什么忙。”
“我二哥也不通医术,不还是守了大半天,咱们去表达一下心意就回来,好歹是他救了父王。”若依兰徳想起白日在山上时,李萧寒中箭后倒下的场景,心头便莫名一紧,“好剑兰,你就陪我去一趟吧。”
若依兰徳谁都不怕,她就是怕她的二哥努尔山,努尔山从来不惯着她,她敢在所有人面前胡闹,就是不敢在他面前闹。

哑后 第104节
也不知为何,每次只要林月芽在旁边,努尔山就不会训她,说话声音都比往日小了不少。
若依兰徳拉着林月芽的衣袖,来回摇晃着求道:“好剑兰,好姐姐,就陪我去一趟吧,你若是怕沾染血腥气,便不用进去,在院子里等我就行。”
话都说到如此地步,林月芽只好点头应下。
两人来到使臣的住处,一进院子就闻见一股浓烈的药草味,林月芽一路维持的平静,终是没有忍住蹙起眉头。
努尔山一脸急色的坐在外间,看到若依兰徳走进来,他没好气的起身就开始斥她,“今日不是受惊吓了么,还不好好在屋里歇着,你乱……”
看到后面跟进来的林月芽,努尔山立刻停住。
林月芽上前冲他点头,低低地唤了一声,“二哥哥。”
婼羌不管男女,说话声音一贯洪亮,林月芽却是不同,她声音细软,语速又缓慢,每次她一出声,就像有人拿了根羽毛,往他耳朵里轻轻钻似的。
努尔山局促地摸了下鼻头,不敢将目光在她面容上过多停留,飞快地扫了一眼,便立即垂眸道:“剑兰也来了,是探望使臣的么?”
林月芽抿唇,望了眼努尔山身后的屋子,低声道:“听说使臣替父王挡箭重伤,便陪着若依兰徳一道过来看望一下。”
林月芽特意提出是在陪若依兰徳,而非她自己主动要来。
努尔山“哦”了一声,叹气道:“这位使臣肩头上的血已被止住,身上的温度却是越来越高,那毒性无比猛烈,灌下几碗解毒汤药也暂时未见成效。”
林月芽袖中的手指不由握紧,眉心也微微蹙起。
若依兰徳听了之后,下意识惊呼了一声,被努尔山瞪了一眼,便立即拿手捂住嘴,压低声音问:“巫医大人在么,她怎么说呢?”
努尔山道:“巫医大人就在里面,方才已经取来了回魂丹,到底能不能救回来,还得看七日之后。”
这七日回魂丹是婼羌王室的秘药,传闻中有起死回生的功效,一般需要连服七日,若是七日之后还未见起效,那便是大罗神仙下凡也救不回了。
这药十分珍贵,也只有婼羌王室的人在性命垂危时才可服用。
“二哥,万一回魂丹也不管用呢?”若依兰徳忧心忡忡地问道。
若是不管用,大齐定会追究责任,轻则赔偿,重则出兵,不管是哪一种,如今的婼羌也承受不了。
努尔山不想吓到若依兰徳,便冲她摆了摆手,“别说这样的丧气话,还没有什么病症是回魂丹救不活的!”
两人在一旁低声交谈,林月芽则一直望着里间的那扇门出神,不一会儿,里面传来低低的咳嗽声,努尔山立刻停下交谈,快步朝里间去,若依兰徳也跟在他身后。
林月芽下意识也跟着一并朝屋里走,然而走到门口的时候,她还是停了下来,她的目光穿过几道人影,最终落在床榻的方向,她看得不够真切,隐约看到垂落在床侧的单褥上,有几道触目的褐色血迹。
手指在不知不觉中逐渐握紧,林月芽觉得胸口犹如被堵上了一块儿巨石,让她上不来气,她转身朝院子走去。
回到寝宫的时候,两个孩子已经喝过睡前牛乳,躺在他们的小床上,听着热娜哼唱的婼羌歌谣,渐渐进入美梦。
热娜见林月芽进屋,起身冲她行了一礼,随后轻声退下。
林月芽缓步来到小床旁,望着这一双儿女,鼻头忍不住泛起酸意,一股莫名积压许久的情绪,在此刻愈发难以控制,她弯身在两个孩子的额头上轻轻落下一吻,便立即转身走去净房。
许久后,她从净房出来,眉眼与鼻尖都微微发红,她熄灯躺在床榻上,一直盯着那扇被封住的窗子出神,也不知到底盯了多久,她眼皮愈发沉困,最后合眼睡去。
寅时刚至,这本该是一夜当中最为困乏的时候,然林月芽心中不安,便一直睡不踏实,迷迷糊糊中,她听到一阵淅淅索索的声音,林月芽心里一惊,猛然睁眼。
月色将一个黑影映在窗上,那影子抬手在窗上轻扣了两声,紧接着又沉声唤道:“林姑娘?”
乍一听这声音有些耳熟,林月芽不敢贸然出声,她蹑手蹑脚来到窗旁,外面的人似乎也觉察到她就在窗后,便又压着声说道:“林姑娘若是醒了,还请您速速同属下出去一趟。”
林月芽终于听出这是谁的声音了,是夏河。
她怕将两个孩子吵醒,不安地看向小床,低声拒绝道:“我不去,你赶紧走吧,不然我喊人了。”
这个答案在意料之中,夏河略微顿了一下,随后声音带着几分哽咽地低低道:“侯爷、侯爷他怕是要……林姑娘,算属下求您,您就去看上一眼吧……”
夏河说完,没有得到任何回应,他又等了一阵,期间有巡逻的侍卫路过,他还去一旁躲了片刻,待回来时再去叩窗,里面依旧没有任何响动。
夏河叹了声气,他猜到林月芽一开始会不愿意去,却是没想到她可以当真决绝到如此地步,哪怕是最后一面都不肯相见。
夏河实在没办法,又叩了两声,依稀听到里面有走动的声音,他便沉声道:“林姑娘便是不在乎侯爷,也当在乎柳夫人。”
窗后的林月芽顿时心里咯噔一下,她认识的人里,只有一位姓柳。
她不可置信地问道:“哪、哪个柳夫人?”
夏河见她应声,便暗暗松了口气,“柳梅。”
这是林月芽的娘亲,听到柳梅的名字时,林月芽瞬间白了脸色,“李萧寒将我母亲怎么样了?”
夏河道:“林姑娘不如亲自去问侯爷。”
卑鄙,不可理喻!
林月芽又急又气,不由在心里暗骂,看来今日她是必定要去这一趟了。
林月芽强压住愤慨,对外面道:“我出不去,窗户被封死了。”
夏河从身上拿出一把极其锋利的小刀,他让林月芽退后,那小刀从窗户缝隙中进入,几块儿木板轻松便被划开。
林月芽也是此刻才意识到,这所谓的封死,在李萧寒面前或许根本不是问题。
“我不能去太久,孩子还在屋中。”林月芽爬窗户时,再次不安地看了眼身后。
夏河道:“夫人放心,咱们走后,自会有人照看。”
树干后一个人影走了出来,到林月芽面前时,来人拉下面罩,露出一张万分熟悉的脸。
“小桃?”林月芽不由一惊。
小桃上前恭敬地对她行了一礼,“姑娘快些去吧,这里交给奴婢。”
两人顾不上叙旧,林月芽便跟着夏河朝小路上走去,走着走着,林月芽倏然停下脚步,她抬头看向一脸急色的夏河,一开口,那声音比这深秋夜里的寒风还要冷。
“李萧寒没有中毒,他是装的。”
作者有话说:
——————
前十哦
——————
感谢在2022-06-01 16:52:17~2022-06-02 16:23:3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仙女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仙女:
阿九。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仙女:
尤里 25瓶;
奋斗的小地雷 3瓶;
葡萄酱 2瓶;
我追的文今天会三更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八十四章
夏河顿时惊住, 好在他身处黑暗中,没将那下意识的慌乱让林月芽看到。
他故作疑惑地道:“林姑娘何须此言,待会儿见到侯爷便知真假。”
林月芽已经走到半路, 不管夏河承认与否,她都会去见李萧寒, 只是她不想这些人将她当做是傻子看。
“小桃不是在别庄么,为何会被李萧寒带来婼羌?”林月芽一边跟着夏河朝前走,一边低低问出声。
李萧寒当初带着小桃是因为他要将林月芽接回去, 想着小桃与她相熟, 路上能够将她照顾妥帖,再加上小桃武艺高强,关键时候也能护她安危。
可这些轮不到夏河去说, 他便没有回答,不由加快了步伐。
林月芽快步跟上,继续问道:“李萧寒身边高手如云,光我知道见过的暗卫至少也有四五个了, 为何今日遇刺时没有一个人护他?”
见夏河依旧不语,且越走越快, 林月芽索性停下脚步,“夏河, 李萧寒挡箭的时候你可在他身边?”
知她没有跟上来,夏河停下脚步, 转身来到她面前, “林姑娘,你当知道侯爷向来规矩重, 他只是在方才醒来时吩咐属下前来寻你, 至于其他的事, 不该属下多嘴的,属下绝不可能多嘴。”
“我知道了。”没必要再问,她心里已如明镜。
李萧寒中毒之事牵扯甚广,她今日愁得连晚膳都未用,然而此刻看到夏河时,她忽然意识到整件事兴许只是李萧寒的计谋时,林月芽气得指尖都在颤抖。
两人来到使臣的住处,李萧寒屋里的灯已被熄灭,那回魂丹暂时能将他性命掉住,太医与巫医白日里一直在忙,这会儿已经就近歇下,努尔山也回了寝宫,静悄悄的一座院子,侍卫却要比往日多了一倍。
夏河带她避开侍卫,绕到卧房的窗外,夏河拿出一把小刀,很快便将窗户从外部打开,早就料到她会来,便一早就在旁边的树后备了一把小凳子,林月芽踩着小凳跳进屋内。
屋里如她傍晚来时一样,充斥着浓烈的草药味,便是床单被褥已被换过,四处还能闻到血腥的味道。
屋中只在桌上点着一盏小灯,灯芯上淡淡的光亮不住地来回跳动,就好像随时会熄灭一般,这让整个屋子都透着一股说不出的压抑感。
之前来时,林月芽只是在门口的位置扫了一眼,看得并不真切。
此刻林月芽站在床边,看到李萧寒的脸色可以糟糕到这个地步,当真是快要咽气的模样。
可当她一想到他拿娘亲来做要挟,便又气又恼,更加不信这样心思诡诈之人,肯替婼羌王挡箭。
“李萧寒。”林月芽语气冰冷地低低唤了一声。
床榻上的人没有丝毫反应,林月芽等了片刻,又上前一步,借着屋内昏暗的灯光,俯身细细去打量他。
李萧寒呼吸微弱,胸口的起伏极不明显,若不仔细看,倒真的如同已经死了一般。
便是林月芽再怀疑,可眼前的景象一点也不似作假。
林月芽一时也不知到底该怎么办,她轻轻抬手推了推他,唤他的声音也大了几分,“李萧寒,你醒醒。”
李萧寒终于有了反应,他眉心微蹙,像是极力在挣扎,许久之后,才缓缓睁开双眼,勉强地挤出一个笑容,“月芽……”
这一声沙哑低沉的轻唤,让林月芽心口处莫名揪了一下,她下意识退开一步,垂眸不肯再看他。
李萧寒像是怕她离开,冲着她的方向,用尽全力地抬起手臂,然而他此刻太过虚弱,手臂颤抖着微微抬起,很快便又沉沉落下。
林月芽看到他修长的指节上,那指盖也已经成了青紫色。
“月芽,”他蹙眉望着她,无奈又落寞地冲她笑着,“你回来了,你终于肯回来了……”
林月芽缓缓抬眼,对上那双含泪的眸子时,原本已经想好的那番质问,忽然难以开口。
“不。”李萧寒对望着她,自嘲般冷笑了一声,“月芽没有回来,这又是我的幻觉。”

哑后 第105节
李萧寒说完这句话,便再也没有开口,他眼睛合上,又是晕了过去。
林月芽来到床边,轻轻坐下,她唤了好几声,甚至又抬手推他,都没能将人唤醒。
“李萧寒你不许睡,你还没有告诉我,你到底将我娘亲如何了?”
“李萧寒,你又在骗我对不对?”
林月芽也不知自己怎么了,明明她最记恨的人就快要死了,可她却高兴不起来,一开口,声音都在发颤。
“李萧寒,你……”
林月芽不是一个落井下石的人,最终也没能说出什么狠话。
她在他身旁静坐了片刻,最后还是起身来到窗前,在准备开窗时,她又忽然想起什么,转身折返回去,将李萧寒的手放进了被褥里。
回去的路上,林月芽一直在想李萧寒中毒的事,想着想着,她便想起一件事来。
“我记得同侯爷去暨县时,见过他随身带的一个小药瓶,那里面有能解各种剧毒的药丸,你可曾给他服用?”
夏河叹气道:“那是陆大人从前制的解毒丸,自从他……”
“他如何了?”林月芽一听夏河语气不对,便着急问道。
夏河忙和她解释,“陆大人无事,在林姑娘离开之后,他便辞官离京,如今已不知去处。”
林月芽记得李萧寒曾答应过她不会伤陆渊,可李萧寒的话有怎能当真,他诓她又不止一次两次。
林月芽还是觉得不放心,便又问夏河,“你说得可是真的?”
夏河点头道:“陆大人离京之事不是秘密,待林姑娘日后回了上京便知。”
林月芽疑惑道:“谁说我要回去?”
夏河自觉多言,便回过头继续朝前走去。
林月芽跟着他,忽然又觉得哪里不太对,如果李萧寒当真命垂一线,生死难料,为何夏河会将她要回去说得这样顺口,就好像他知道李萧寒会醒来,且还会带着她一道回去。
林月芽越琢磨越觉得事有蹊跷,可这冷飕飕的寒风不住地往她身上吹,让她又无法集中精力去思考。
自打生过孩子以后,林月芽便更加畏寒,去年整个冬日,她几乎日日窝在寝宫里,一到外面,便觉得哪里都有冷风往她骨头缝里钻。
这一路上她头脑昏沉,好不容易回到寝宫的窗户前,她整个身子都虚脱了一般。
小桃望着她欲言又止,但碍于夏河在旁边,最终两人只是点点头,什么也没说。
林月芽进屋后,也顾不得再去洗漱,将外衣脱下胡乱丢在一旁,很快就沉沉地睡了过去。
夏河和小桃轻功十分了得,没有林月芽跟着,他们两个很快便又回到了李萧寒的住处,夏河翻进屋内,小桃跳上屋顶,很快便隐匿在黑暗中。
夏河将李萧寒扶起,从身上摸出一个药瓶,将药丸放入李萧寒口中,不到片刻,他唇瓣上的青紫便渐渐退散。
又过了半个时辰,李萧寒的面容彻底恢复血色,气息也已经恢复如常,他缓缓起身,稳了稳心神,方才开口问道:“今日的事可做得干净?”
夏河拱手压声道:“一切都在计划内。”
今日南山上的刺客皆是由李萧寒的暗卫假扮,这些人最擅长隐匿行踪,那一箭是由夏冗射的,射完之后,他们便立即散开,顷刻间就没了影踪,寻常的侍卫根本抓不住他们。
李萧寒受伤后,两国的医者定会一同来给他医治,所以这身上的伤做不得假,那毒也是真的致命。只是他在今日出发前,便已经将解药提前服下,所以那毒只流于表面,并不会快速侵入心肺,只要他每过一个时辰,服下一粒解药,待总共服下七粒解药,他身上的毒素便会彻底被请散。
方才那一粒便是第七粒。
李萧寒提前几日来婼羌,他发觉婼羌王并不是朝廷想象中那样狡诈,他在送往大齐的信件中所言句句属实,婼羌这两年收成越来越差,若当真裴怀不肯相助,婼羌定会寻求其他帮助。
原本大齐和魏王都属交涉三方中的被动一方,魏王所在的西州距离婼羌更近,且他开出的条件极具诱惑力,这便让大齐更是落了下风。
然如今李萧寒替婼羌王中箭之后,这场交涉的局势立即发生了改变,魏王今日能派杀手过来暗杀,明日便能直接领兵侵占婼羌。如此一来,不管魏王开出任何条件,婼羌王也不敢再信。
这场三方的谈判,如今只剩下大齐与婼羌。
李萧寒躺了许久,身子僵硬难受,肩头上的伤口还在作痛,一面小心地舒活筋骨,一面问夏河,“她今日可曾过来?”
夏河知道李萧寒在说林月芽,便如实道:“林姑娘白日同若依兰徳公主来过一次,却未曾进来。”
李萧寒动作渐渐停下,蹙眉又道:“她神色如何,可有担忧?”
夏河没有立即回答,而是先去看李萧寒神色,李萧寒沉眸望他,肃声道:“如实说,无妨。”
得了吩咐,夏河这才敢说实话,“林姑娘心里如何想,属下不知,但她白日里来的时候,神情十分平静,且还在外间特意说明,是、是陪若依兰徳公主来的,所以侯爷中途醒来时,她没有进来看……”
李萧寒若有所思地转着拇指上的玉扳指,一言不发。
夏河上前试探性地道:“还有一事,在今日快至寅时,侯爷服用解药后,醒来了片刻,不知侯爷可还记吩咐过什么?”
李萧寒仔细回想,却什么也记不起来,他示意夏河继续说下去。
“侯爷命属下去将林姑娘请来,还说让带着小桃一同去……”
夏河所言句句属实,只是拿柳梅要挟这一段,并非李萧寒所提,而是夏河自作主张。
“属下提了柳夫人,林姑娘才肯前来。”
李萧寒瞬间冷下脸来,夏河也知自己不该如此,立即单膝落地,自愿领罚。
李萧寒双眼微阖,许久后长长呼出一口浊气,“她可还说什么了?”
夏河不敢隐瞒,将林月芽这一路上问他的那些话全部转述了一遍。
听到林月芽来时便猜出今日遇刺一事,是他的计谋时,李萧寒与夏河当时的反应相同,无不感到震惊,“她当真是这样说的?”
夏河肯定地道:“林姑娘没有疑问,她说话时语气极为确定。”
震惊之后,李萧寒忽然笑出声来,他的月芽可从来都不愚笨,虽说她猜测的有偏差,但能觉察出这件事是由他策划的,已经出乎了李萧寒的意料。
李萧寒示意夏河继续。
在提到陆渊的时候,夏河尽可能说的平淡,便是如此,还是让李萧寒又皱了眉头,且声音又沉了几分,“她是不是很担心,很心急,一副你说了也不信的模样?”
夏河再一次暗暗赞叹,侯爷当真是把林姑娘了解的无比透彻。
这简直是神了。
见夏河不做声,李萧寒便已猜到答案,可是猜到又能如何,无非是心里更加憋闷。
李萧寒起身时,扯到了肩上的伤口,他眉心紧蹙,停在那里缓了片刻,最后又慢慢直起身子,从袖中抖出一粒丹药递给夏河,“这是婼羌的回魂丹,收好了。”
夏河接过这丹药,小心翼翼地放入一个小玉瓶中,“侯爷,明日巫医来时要如何应付?”
李萧寒一面说着,一面朝窗口走去,“便说是那回魂丹起了药效。”
只要李萧寒能被抢救过来,不管是大齐太医,还是婼羌的巫医,庆幸还来不及,根本不会去深究当中的原因。
说完,李萧寒忍着肩上的疼痛,用力一撑,跳出窗外。
作者有话说:
受伤中毒都是真,但这是狗子的谋划。
——————
小仙女们,端午安康!今天还是前十喔。
——————
推荐给大家一本挺有趣的文。
《藏娇(穿书)》by:小小小邪子
乔瑜穿书了,穿成书里男二陈梓钰刚娶过门儿的新妇。
书中陈梓钰唯爱年轻的太后女主,原身下场凄惨。
明知剧情,乔瑜还是嫁了,因为她社恐与陌生人对话困难,因为乔家要被流放,她没钱、不识路,无处可去。
陈梓钰会为女主守男德,她可以安安分分怂在后宅。
或者陈梓钰自求和离,她还能趁机分钱,也许能帮帮乔家。
想法很好,直到后来。
她发现她嫁的这位夫君,此程二公子,非彼陈二公子。
——
程怀瑾逼不得已需娶一房妻子,妻子模样、人品、性情不重要,家族不参党羽便可。
起初他确实没在意这位小媳妇,不料对方却给了他一个惊喜,天锦卫都做不出的精巧暗器,她信手拈来。
着人一查,这小娘子竟本该是宁昌侯府陈家儿媳妇,如今却进了他内帐,如此,自然是要藏起来。
社恐手工达人簪娘女主x腹黑心狠手辣阴批男主
——————
感谢在2022-06-02 21:00:00~2022-06-03 14:38:4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仙女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仙女:
我追的文今天会三更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八十五章
李萧寒来到林月芽寝殿的时候, 她蜷缩在被褥中,正在不住地打寒颤,额头烫得骇人。
他立即从身上摸出一粒药放入她口中, 又去净房将冷水浸过的帕子搭在她额上,接着便开始给她灌水。
林月芽全程都未睁眼, 她这一日实在太过困乏,晌午一直在陪孩子玩,下午又因李萧寒重伤的事而茶饭不思, 夜里好不容易睡下, 又被夏河给叫了起来,她许久都未曾走过夜路,尤其是在深秋的夜里。
好在李萧寒的药极为管用, 不过半个时辰,那烧便退了下去。李萧寒还是有些放心不下,担心她高热反复,就坐在床边一直守着。
去净房换帕子的时候, 李萧寒还去看了一眼那小床上熟睡的两个小人,木糖糖睡姿肆意, 被子早就被蹬去了一旁,木鱼鱼睡觉老实, 蜷缩在被褥中的模样同林月芽很是相似。
李萧寒也只是看了一眼,并未帮木糖糖将被子盖好。
他坐回床边, 拿着温帕子帮林月芽擦拭脸颊, 不由想起一句话,那是在他小时候, 老永安侯曾对他说过的。
“不要总指望别人来帮你, 只有让你真正吃到苦头, 你才能长记性。”
李仲仁对他向来严厉,儿时许多事他已是记不清楚,也是后来听旁人说,他才知道。
从蹒跚学步开始,他若是摔倒,李仲仁便命人不要去扶,不管他哭得如何凶,或是身上磕破流血,也是要等他自己站起来,彻底不哭,才会命人过来帮他清洗伤口。

哑后 第106节
到后来的习字习武,李仲仁皆不会出手帮他,有一次他被剑伤了手臂,血顺着胳膊一直流到指尖,李仲仁也只是看了一眼,便淡淡地道:“还有两招式未练,待练完自己去屋里上药。”
想到这些,他不由又看向那小床。
若那躺的是他,李仲仁一定不会帮他盖被。
李萧寒冷冷收回目光,可再次看到林月芽时,心中两股不同的情绪碰撞在一起。
最终他站起身,来到小床将木糖糖踢开的被子轻轻拉上。
再次回到床边坐下,李萧寒莫名觉得心里舒畅,就好像积压在内心深处的某样东西,就在方才被忽然抽离。
他握住林月芽白皙的小手,唇角微微提起。
林月芽昏沉的时候,一直在做梦,梦里她又回到了大齐,就坐在春和堂主屋的床榻边上,李萧寒就在她身侧,他敞开的胸膛上,是云雨后的痕迹,而她身上那层薄薄的里衣,被撕开了两道口子。
她面色红润,抬起手臂勾在李萧寒肩头,与他虚与委蛇,说得那些话全部都是刻意的讨好,李萧寒似也没信,只是一直垂眸望着她。
她极力想要证明那些违心的话有多么真实,脸上含羞带臊地神情装得无比认真,她唇畔张开,不知疲倦地冲李萧寒一直做口型。
“侯爷……”
李萧寒身子还未彻底恢复,他双眼微阖地靠在床头上,听到睡梦中林月芽喃喃出声,他一个激灵便醒了神。
“月芽?”他伸手在她额上试温,未觉烧热,便松了口气。
可转念想到方才林月芽唤他侯爷,便不由将耳朵靠近她唇畔,细细去听她究竟在低喃些什么。
林月芽说了很多,有些话太过含糊,李萧寒辨认不出,但有一句话,李萧寒听得分外真切。
她说他喜欢李萧寒,说她不要和他分开。
这句话在李萧寒心头上轻轻拨动了一下,然而他并未露出喜悦。
因为这些林月芽在“临终前”全部否定。
李萧寒心知肚明,如今的林月芽无论如何也不会在对他说出这番话来,可这句话就像一壶醉人的酒,便是不愿喝,却已经被强行灌下。
他望着那还在不断蠕动的唇畔,顿觉口干舌燥,喉结也在不经意间滚动了一下。
窗户被风吹出响动,李萧寒瞬间回神,他不敢在和她这般亲近,准备直起身时,却没想到林月芽也被突如其来的风声吵醒,迷迷糊糊睁开双眼,正好与他四目相对,由于此时距离过近,彼此都能感受到来自对方的气息。
李萧寒的气息炙热又克制,林月芽却是同方才熟睡时一般,没有丝毫变化。
“侯爷……”
她声音低哑,却一点也不觉难听,配着她轻柔的语气,让人听后便觉得浑身都有种酥麻的感觉。
“不要丢下月芽,好不好……”
李萧寒在听完这句话之后,仅有的理智也被瞬间击溃,他俯身便将那柔软的唇畔含在口中。
林月芽一时辨认不清现实与梦境,她手臂乏力,软软地勾在李萧寒身上,而李萧寒最是了解她,不过片刻,便将她吻得更加无力,就好像被人拿了根羽毛,在她心尖上反复搔弄,让她忍不住将他勾紧,让彼此贴得更近。
李萧寒的伤口也在这时被林月芽撞了一下,他闷哼一声,却依旧未有停下的意思。
直到鲜血从纱布中渗出,四周漫开一股浓浓的血腥味,林月芽才终于意识到了什么。
她仓皇睁眼时,两人的身子紧紧贴在一处,而李萧寒此刻手的位置,正如他们从前无数次行事时一样,放在她最为熟悉的地方。
林月芽瞬间惊醒,她连忙去推李萧寒,然而手在不经意间碰到了他的伤口。
李萧寒疼得蹙眉,这才发觉林月芽的情绪与之前完全不同,他立即停下一切动作,垂眸望着一脸惊色的人,哑声开口:“身子可舒服些了,还难受么?”
林月芽转惊为怒,抬手就是一巴掌,狠狠地落在李萧寒脸颊上。
“无耻!”林月芽愤怒地冲他骂道。
这一声没有顾忌到屋中两个熟睡的小人,木鱼鱼哼咛一声,翻身继续睡,木糖糖则瞬间抬起小腿,那两条腿就这样高高举着,过了片刻又“扑通”一声砸在床上。
大床上的两个人被这动静吓得不敢妄动,待小床上彻底没了响动,他们才齐齐收回目光,继续看着彼此。
“李萧寒!”林月芽再次开口时,声音明显压低许多,“你卑鄙无耻!”
李萧寒肩头上的伤口彻底挣开,纱布氤湿了一大片血色,一滴鲜血落在林月芽坦露的胸前。
林月芽神情一顿,这才看到李萧寒肩头的伤势。
她知道李萧寒是个疯子,却不知他可以疯到如此境地,都伤成如此模样还要来欺辱她,便不禁咬牙又骂道:“疯子,禽兽!”
她一面骂着,一面又要推他,可李萧寒身子太沉,她根本推不动,在加上那鲜血还在不住地向下滴,这让她一时又不敢再去用力。
李萧寒神色不明,就这样巍然不动地看着她,那一巴掌不算轻,让他脸颊又麻又热。
“你、你要干什么,要是再不下来,我、我便叫人了。”林月芽被他盯得心里发毛,便不敢再开口辱骂,转而开始低声地开始威胁。
林月芽也只是为了吓唬他,若当真将人叫进来,看到眼前一幕,最后恐怕吃亏的还是她自己。
林月芽不会蠢到搬石砸脚。
李萧寒也定是猜出来了,便依旧未动,目光直直地落在她面容上。
片刻后,他终于出声,“自小到现在,你是第一个抽我巴掌的人。”
林月芽表面上还在气恼,实际上心里已经开始害怕,她垂眸不敢看他,身子也在隐隐发颤。
然而李萧寒接下来的话,完全出乎意料。
“月芽,”他轻念出声,语气少见地温润下来,“现在可消气了?”
林月芽不可置信地再次抬眼看他,李萧寒的神色果然未见出寒意,唇角上甚至还带着一抹笑意。
林月芽愈发觉得不懂面前这个男人了,他难究竟是真的没有生气,还是又在酝酿什么更加疯魔的事。
“你、你究竟要做什么?”林月芽面容依旧冰冷,只是语气已不似方才那样愤慨,“我如今已经不是林月芽,我是婼羌的公主,你不可对我这样冒犯。”
“其实……”李萧寒顿了一下,语气平缓地与她解释道,“方才我原本已经打算离去,但你一直拉着我不肯放手,口中还在不断呢喃。我听不真切,便凑近来听……”
李萧寒说至此,无奈地扯了扯唇角,“是你主动迎上来的。”
“不可能。”林月芽立即否认。
“若不可能,这是什么?”李萧寒将手从被褥拿出,伸到林月芽面前。
那修长的两根手指上满是黏腻,林月芽瞬间脸颊涨红。
李萧寒慢慢下来,却没有离开,而是顺势就靠在床头上,他拿起方才给她拭面的帕子,一面慢慢擦拭手指,一面低声问道:“你方才可是梦到了什么?”
林月芽忽然记起,她方才的确是做梦了,梦里也确实是在和李萧寒做这样的事,不过与其说是做梦,倒不如说是极度昏沉时又回想起了从前的过往。
这样想来,李萧寒说得也并不无道理,也许当真是她半梦半醒时先对他做了什么。
身前的人影离开,林月芽便立即坐起身来,“不论如何,我方才明显意识不清,你那样便是趁人之危,是卑鄙小人的行径……”
“还未消气么?”
李萧寒蹙眉望着指尖,林月芽还当他在嫌弃,却没想他忽然将那两根手指抬到面前,轻嗅了一下。
随后便弯了唇角,“月芽,你还是未变。”
作者有话说:
林月芽:你也未变,还是那样狗……
——————
前10喔!
——————
一本设定特别有意思的文!强烈推荐!
《咸鱼直播,攻略帝王》by枭药
身为一名星际主播,被公司投放到竞争剧烈大周后宫,面对最难攻略的男神帝王,苏潇潇决定直接躺平摆烂。
后宫环境清新优美,食物天然美味,与其费尽心机的攻略营业,不如当一条休闲度假的咸鱼。
一个月后,苏潇潇成了贵人。
半年后,她封了贵妃。
一年之后,新后出场,被怀疑天生性冷淡的男神赵凇终于被彻底攻略,无数星民蜂拥围观,结果发现,最终拿下男神的——
是苏潇潇这个不务正业、整天摸鱼水时长的咸鱼主播?!!
立志咸鱼的苏潇潇沉默摇头:我真的没有攻略男神,是赵凇他自己倒追我!
——————
赵凇身为大周帝王,品性高洁,霁月清风,群臣敬服,万民敬仰。
唯一的烦心事,就是他身上莫名出现了一个叫作“直播间”的东西。
在这个直播间里,他表面和谐的后宫很不对劲——
贤惠端庄的皇后,在直播间内搔首弄姿,叫嚣着要扒掉他的龙袍给大家送福利;
平平无奇的秀女,在直播间里野心勃勃,宣称要三年册妃,五年封后;
出身卑微的内监,甚至在直播间里大逆不道,劝说大家换个目标,直播出轨……
他以为自己注定封心锁爱,一世孤苦,直到他发现一股清流——
“这个月时长还差12个小时,今天的直播内容,是观察异世界天然卫星的运动轨迹!”
【直播画面:月亮。】
“炎炎夏日酸梅汤,碎冰撞壁响叮当~夏天就和酸梅汤最配啦!”
【直播画面:酸梅汤内的冰块的融化过程。】
……
一开始,赵凇满腔算计:满宫只有这个苏潇潇不打算攻略朕,不如奶她当队友。
一年后,陛下矢口否认:什么队友,潇潇就是我媳妇!
——————
爪机链接:≈a href=”≈a href=≈ot;jjwxct/book2/4483126”≈ot; tart=≈ot;_bnk≈ot;≈jjwxct/book2/4483126”≈/a≈ tart=”_bnk”≈≈a href=≈ot;jjwxct/book2/4483126≈/a≈≈ot; tart=≈ot;_bnk≈ot;≈jjwxct/book2/4483126≈/a≈≈/a≈
感谢在2022-06-03 14:38:48~2022-06-04 14:35:4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可爱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可爱:弥一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感谢在2022-06-03 14:38:48~2022-06-04 14:35:4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哑后 第107节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弥一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八十六章
林月芽脸颊又是一阵滚烫, 她下意识骂出声来,“你无耻,滚出去!”
李萧寒依旧没恼, 且还淡笑着对她道:“继续,想骂什么便直接骂吧, 不要顾忌。”
“你到底发什么疯?就这样欠骂么?”林月芽简直觉得李萧寒不可理喻,她如今完全看不懂李萧寒在做什么,若是放在从前, 在她骂他第一句的时候, 他便会沉下脸来,后面就更不会再给她开口骂他的机会。
“月芽。”李萧寒帮她拉上被子,遮挡住不经意间露出来的膝盖, 随后抬眼望向她,似笑非笑道:“原来以前你都是这样骂我的……”
林月芽蓦地愣住,她忽然觉得怎么骂也没有用了,李萧寒分明是骂不走的, 她叹了一声,将目光落在李萧寒肩头的伤口处, 语气生硬地道:“你在不走,天便该亮了。”
李萧寒看了眼窗外, 没有回话。
林月芽蹙眉道:“糖糖和鱼鱼就快醒了,我不想他们看见。”
李萧寒一开始以为她说的是不想孩子们看到他, 随后看到林月芽的眼神, 他才反应过来,是怕孩子看到他身上的血。
“可有纱布?”李萧寒轻声问道。
林月芽下意识点头, 随即又蹙眉摇头, “这里没有药, 你回去换吧。”
“无妨,我带着药的。”
李萧寒说着,变戏法似的从身上摸出一瓶药来。
林月芽实在没有办法,李萧寒此时俨然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若是不去拿纱布过来,他当真就要待到天亮。
林月芽披着衣服从床上下来,轻手轻脚的从柜子里取来东西放在李萧寒面前,随后又坐回床榻,裹上被子。
李萧寒看到她这副样子,又没忍住弯了唇角,“你不帮我么?”
很明显他没有办法自己去包扎伤口。
林月芽扫了一眼窗外,“叫你的人进来帮你的。”
李萧寒道:“我没带人。”
林月芽明显不信,气恼地压低声道:“李萧寒你得寸进尺。”
“罢了,”李萧寒低叹一声,“我自己来吧。”
说完他便扬起手开始费力地解着身上的纱布,林月芽就这样蹙眉看着,丝毫没有帮忙的意思。
直到那纱布被彻底取下,猩红刺目的伤口出现在眼前时,林月芽抿住双唇,冷着脸将目光移开。
“这两年,你过得可好?”李萧寒额头上冒出一层细汗,他是刻意在和林月芽说话,来分散注意。
林月芽望着一处黑漆漆的角落,轻道:“很好,比在永安侯府强上百倍。”
药被洒在伤口的时候,李萧寒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冷气,林月芽飞速地扫了一眼,随后很快又将目光移开。
“这我便放心了。”他痛到失了语调,却还在咬牙坚持着与她说话,“是叶默带你来的婼羌?”
林月芽倏然一愣,眸中闪过一丝异样的情绪,她沉默着不再回话。
“便是不回答,我也猜得出来,婼羌距离边州这样近,你一个人身怀六甲的情况下,是绝对不可能只身前往的,嘶……”
李萧寒去剪纱布的时候,不慎将伤口抻了一下,再次疼到吸气。
“边州是个好地方,便是我发现你是假死,也绝对不会来边州寻你。”
卸下纱布或是上药,李萧寒倒是可以勉强自己来做,可这重新缠上纱布,他便是极难去完成了。
他抬眼看向一直保持沉默的林月芽,“你放宽心,我未曾动过陆渊,他在你离开之后,便辞官离京,如今人应当还在江南。”
果然,提到陆渊后,林月芽朝他看来。
江南在大齐最南,而边州在最北的位置,这当中的用心无需多言。
李萧寒无奈地轻笑一声,伸手拿起纱布,开始尝试自己动手去裹伤口,可他的左肩只要一抬起来,便疼到无法使力,更不要提和右手去配合。
看到他笨拙又痛苦的模样,林月芽终是没忍住将手伸到他面前。
李萧寒愣了一瞬,将纱布放在她手心时,眉眼中皆是笑意。
屋里瞬间恢复安静,林月芽跪坐在他面前,她动作轻柔小心,很快便将伤口包裹好了。
下床准备去放东西时,李萧寒忽然伸手将她拉住,“月芽,你可曾念过我?”
他手上的力道不似从前那般大,林月芽轻松便能将他甩开,她先将东西放入柜中,回来后又把床铺上染血的纱布和帕子拿进净房。
片刻后她回来看到李萧寒并未离去,便又沉下脸来,“你该回去了。”
李萧寒已经将衣衫穿好,人却还在床上坐着,“你还未回答我。”
林月芽长长地呼出一口气来,“从未念过。”
李萧寒不信,“方才你睡梦中明明还念起我了。”
林月芽合眼又叹一声,“若噩梦也算的话,那便是念过。”
“噩梦……”李萧寒缓缓起身,“我们之间仅仅只有那些噩梦么?”
“不然呢?”林月芽抬眼看着面前身材高大的男人,“侯爷如此聪慧过人,难道分不清我哪句是真哪句是假么?”
昏暗中,李萧寒的神色看不真切,林月芽只能够大概猜出,他应当脸色很不好看。
一阵沉默之后,李萧寒转身朝窗台走去。
有一件事憋在林月芽心里许久,她一直不敢问,因为一旦问出口来,她可能再也无法安宁。
就在李萧寒开窗准备翻身而出时,林月芽终究是没忍住,上前几步对他道:“侯爷,我娘亲可还安好?”
她一整晚都在叫他李萧寒,只有此刻,她才叫他侯爷。
这声久违的侯爷让李萧寒心头莫名被什么东西扎了一下,他没有回头,平静地回答道:“柳氏身体无恙,一切安好,你大可放心,我绝不会用她来要挟你。”
李萧寒走后,林月芽躺在床上久久未曾合眼,直到天亮,两个小家伙哼咛着起床后,宫人将他们接走去喂牛乳,林月芽才终于撑不住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醒来后午膳的时间都已错过。
伺候在林月芽身侧的宫人都知晓,她是有起床气的,若非有万分紧急的事,便由着她睡到自然醒。
婼羌王今日得知李萧寒毒已被解,一早就赶去看望,李萧寒自然还在床上躺着,两人只是说着关于伤病和刺客的事,都很默契的没提旁的。
一连三日李萧寒都歇在屋中,夜里也未曾再来寻林月芽。
若依兰徳这几日也去看望了几次李萧寒,回来的时候都会和林月芽说起李萧寒的情况。
“其实他好像没有那样讨厌。”
若依兰徳对林月芽这样说的时候,脸颊上蹦出一朵淡淡的红云。
直到第四日,李萧寒才正式和婼羌王进行往后事宜的交涉。
这场交涉没有想象中那样长久,总共不过一个时辰,双方便达成协议。
因为李萧寒开出的条件,足以让婼羌安心,他没有像魏王那样用银子直接叫价,相反,他给出的价格是近几年来最低的收买价,然而婼羌王肯点头,便是李萧寒最后开出的这个条件。
李萧寒要留在婼羌,这便相当于主动留下当质子。
无论什么时候,只要他在婼羌,便是西域诸国来犯,大齐顾忌颜面也不会完全置之不理。
方才在大殿上,礼部跟来的主簿不敢吱声,如今两人出来,他便立即开始劝阻,“侯爷此举万万不可,您有爵位在身,又是长公主之子,再加上您身上还有大理寺的职位,绝不能说留下就留下!”
“再者,向来都是强国留弱国的质子,哪里有我大齐留质子在婼羌的道理?”
赵主簿苦口婆心开始劝他。
李萧寒神色平静地望着他道:“赵主簿注意言辞,方才在殿上便已说清,我不是作为质子留在婼羌的,而是为了助婼羌复产。”
“这……”这不还是一个道理。
赵主簿实在不知该如何劝,便只好道:“我理解侯爷的苦心,可陛下若是知道了,恐怕不能同意啊!”
李萧寒淡道:“待不同意再说,这便不是赵主簿应当担忧的事了。”
赵主簿被说得哑口无言,不住地摇头叹气。
林月芽当日下午便知道了这个消息。
若依兰徳颇为兴奋地道:“李萧寒说要帮婼羌复产,可以有办法让收成提高,这样我们婼羌的老百姓就不用饿肚子了!”
可转念,她又蹙起眉头,“也不知他说得是真是假,万一是糊弄人该怎么办?”
林月芽收好短袄的最后一针,淡道:“他应当是真有办法的,不必忧心。”
“可是剑兰,我总觉得哪里怪怪的,他那样的人物,怎么会心甘情愿留在婼羌呢?”
若依兰徳拿起缝好的小短袄,不住地赞叹林月芽的手艺。
林月芽脸上笑着,心里却有股说不清的情绪,这让她态度变得极其敷衍。
两日后,大齐派来的一行使臣除了李萧寒以外,其余人即将离开婼羌。
林月芽也随着婼羌王室一道相送。
她的视线与李萧寒交汇的时候,彼此都有一瞬的停留,随后又平静移开。
夜里若依兰徳心事重重地跑来找林月芽。
两人一见面,若依兰德便红着脸道:“父王要给我指婚了,他要我嫁给李萧寒……”
林月芽登时愣住。
若依兰徳自顾自道:“李萧寒看着冷冰冰的,其实他长得很好看,人也特别聪明,连父王都在夸他……”
后面的话,林月芽几乎没有听进去,直到若依兰徳伸手在她面前摇晃,她才恍然回神。
“你觉得呢?”若依兰徳偏着头问她。
林月芽淡然一笑,“我觉得没有用,得你觉得。”
“我……”若依兰徳皱着眉头道,“我也不知道,但我听说中原人可以三妻四妾,男人都异常花心,我可没法忍受,不知这个李萧寒如何,会不会也有那样的心思,他若是那种人,我才不愿意嫁呢!”
若依兰徳是真的矛盾,她一面觉得李萧寒不错,一面又对中原的男人放心不下,所以才来问林月芽,却没想林月芽也没有给她建议。
待若依兰徳走后,林月芽脸上的笑容顷刻散去。

哑后 第108节
没有人比她更清楚李萧寒的为人,他绝非君子,若依兰徳那样善良纯真,她值得更好的人。
可这番话她没有办法去和若依兰徳说,更没有办法对婼羌王去说。
林月芽气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
夜已深透,窗子被“吱呀”一声推开。
林月芽眼佯装熟睡,眼皮却未彻底合上,她看到李萧寒跳进屋里,蹑手蹑脚地先去看了一眼小床,随后来到她床边。
过了片刻,他低低问道:“月芽,你要装多久?”
林月芽倏然睁眼,起身便道:“若依兰徳是好姑娘,你不该动她的心思。”
月色透过窗纸,朦胧地洒在李萧寒面容上,他眉眼微微眯起,唇角露出一抹莫名惑人的笑容,“那你说说看,我该对谁动心思呢?”
作者有话说:
前十喔!
——————
第八十七章
林月芽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她目光犹疑地看着李萧寒,片刻后问道:“你到底为什么自愿留在婼羌?”
李萧寒望着她,眼神如方才一样含着一股说不清的情绪, “你说呢?”
林月芽猜出他要暗示什么,便当即沉下脸来, 低声斥道:“李萧寒你不要太过分。”
见她真的恼了,李萧寒便也不想再继续激惹她,终于收回目光正色道:“我答应要帮婼羌来提高农产 , 你应当也知道, 婼羌的土地矿物繁多,适合种植作物的土壤少之又少,想要真正提高农产, 必须要对土壤进行改良,这不是小工程。”
何止不是小工程,这个提议对于婼羌来说简直闻所未闻。
李萧寒说着,轻轻叹了一声, “婼羌王未必肯信我,他忧心劳民伤财最后又没有任何效果。”
听到这儿, 林月芽便明白了李萧寒要与若依兰徳定亲的目的。“难道除了定亲以外,你当真就没有其他办法, 你不是替父王挡了一箭么?”
按道理说,那致命的一箭应当能够换取婼羌王的信任。
李萧寒眉头微微蹙起, “好歹是一国的君王, 岂是那般好糊弄。”
对于那一箭,婼羌王起初的确心存感激, 也彻底不敢和魏王再度往来, 但不代表他没有别的猜想, 不过猜疑总归是猜疑,没有证据的情况下,李萧寒依旧是他的救命恩人,但是要他全心全意的相信支持,这又是另一回事了。
“那你觉得,娶了若依兰徳,父王就会信任于你?”林月芽问道。
李萧寒道:“至少这门亲事得先定下。”
有了这门亲事做保障,李萧寒便是半个婼羌人。
林月芽听到这里,便彻底明白了李萧寒的打算,她神情极为不悦,“你不该这样,这样是在欺骗若依兰徳的感情。”
想到若依兰徳着急忙慌来找她商量此事的神情,林月芽便觉得胸口憋闷。
“那怎么办呢?”李萧寒脸上的惆怅不知真假,只听他长叹了一声道:“婼羌的百姓也需要填饱肚子,不是么?”
见林月芽眉头越蹙越深,望着他一直不回话,便又叹气道:“我知道你与若依兰徳交好,但婼羌王的子女太少,若他还有旁的女儿,或许……”
“永安侯慎言。”林月芽出言将他打断,直接道:“可以先用小部分土地来进行尝试,让父王看到你的成效,这比动任何歪脑筋都要强上百倍。”
“话是如此,但那样便会平白浪费一个周期的时间,我没那么多时间。”李萧寒道。
林月芽疑惑看他,“你不是已经留在婼羌了么,难道连这个也是权宜之计?”
李萧寒没有着急回答,他垂眸转着拇指上的扳指,许久后才抬眼看向她,声音比方才又低沉了许多,“月芽,我信你所以今日才与你详说。”
“我的确不会在婼羌久留,便是我有心要留下,也留不住……”
裴怀派来盯他的人在还未到达婼羌,便已经被他的暗卫察觉,李萧寒还不知为何裴怀会忽然对他起疑,但以他对裴怀的了解,这个人一旦对某件事或者某个人起了疑心,便会很难消除。
李萧寒没有对林月芽隐瞒,他将这些与林月芽说完,脸上的愁色到多了几分真实,“裴怀不会任由我在婼羌待着,用不了多久,他便会将我召回上京。”
理由便是赵主簿当时劝说的那样,大齐绝不可能愿意放质子在婼羌。
林月芽总算是听明白了,李萧寒打从一开始就在算计,“你明知会离去,却还是要用最低的价格来同婼羌谈?”
“我会在离开前,将答应婼羌王的事全部做到。”李萧寒脸上毫无愧疚之色,且还冷笑了一声,“月芽,莫要小看了你这位义父,他并不是全然不知的。”
所有人都心里清楚,大齐不可能让质子长留婼羌,所以李萧寒只要真正做到对婼羌王的承诺,到时候婼羌王定会痛快放人,再加上届时李萧寒又与婼羌王室成婚,那么往后的照拂便也有了保障。
话说至此,李萧寒对她道:“不如你帮我想想,可还有其他法子?”
林月芽总觉的李萧寒在暗示什么,但她不想朝那个方向去想,便垂眸不在说话。
未得到回应,李萧寒忽然话题一转,目光灼灼地望着她问道:“今日为何睡不着,是因为我与若依兰徳婚事的缘故?”
李萧寒心里是有一丝欣喜的,这样至少证明林月芽在乎他,便是她嘴上不承认也无妨。
林月芽皱起眉头,没有片刻迟疑地回答道:“永安侯多虑了,我之所以没睡好,是因为我在为若依兰徳忧心,她那样好的一个姑娘,值得更好的人来托付终身。”
李萧寒这次没有再回话,他静静地看着林月芽,直到她出言赶他,他才收回目光起身朝窗边走去。
临出去前,他回头又看了林月芽一眼,堵在心口的那句话最终还是没有问出。
婼羌王有意将公主许配给李萧寒这件事,还未彻底下旨,但基本上是板上钉钉的事,私下里已然传开。
整个冬日,李萧寒都在忙于土壤改良的事,来年开春这批从楼兰购得的小麦便要播种,若一切顺利,七月中旬可见分晓。
冬日里林月芽鲜少外出,李萧寒时不时会在夜里过来扰她一阵,便是她再冷漠,又或是出言斥责,他总能像听不见,看不着一样,下次该来还是来。
林月芽索性不管,他来时她便躺着继续睡,完全不去搭理,有时候竟能真的睡着,待醒来后,李萧寒已经离开。
两个孩子也在不知不觉中又高了一截。如今木鱼鱼也越走越稳,很少摔跤,便是不小心跌倒,也不再哭闹,立刻就爬了起来。
木糖糖说起话来还是磕磕绊绊,但那双小腿跑跳皆会,两只手悬挂在枝头上,甚至还能翻个跟头下来。
婼羌本是没有过年的习俗,不过近些年与大齐往来繁多,受到大齐影响,在过年前后的这几日里,街道上甚是热闹。
林月芽还是按照在大齐的传统,在腊月二八这日,剪了许多窗花。
王后和若依兰徳都喜欢她剪的窗花,几个人的宫殿里每一扇窗子都贴着精致的窗花。
努尔若和努尔山那边也送了几幅。
夜里李萧寒还是往常那个时间,跳进屋来,他见林月芽佯装睡着不肯搭理他,便翻箱倒柜在那里摸索了半天。
最后坐回床边,语气颇为不满地望着她背影道:“我的呢?”
林月芽没有理会,可忽然感觉到面前有一阵微风,她不知李萧寒拿了什么东西放在她面前,于是眯着眼看去。
这是一张未剪完的小像,林月芽一眼便认出这是谁来,不禁疑惑出声,“不是丢了么,怎么在你手里?”
这是林月芽几年前剪的一张李萧寒的小像,那日她也替春萝和碧喜各剪了一张,李萧寒的这张还未彻底剪完,结果她在门外和春萝说话,回来时桌上的小像却没了影踪,当时她还以为是被风吹丢了,却不知为何这小像会在李萧寒手中。
李萧寒道:“你同春萝在院里说话时,这小像就粘在你袖子上,后来起风它便吹进了我的屋中。”
林月芽不可思议地看着他,“未免也太过巧合了……”
“是很巧合。”李萧寒低声道,“这肩膀的位置还未彻底剪好,不如……”
“我不剪。”林月芽没等他说完,便一口拒绝。
李萧寒凝眸望她,脸色不大好看,“所以今日连热娜都有你的窗花,而我什么都没有,我此刻只是想让你将这没剪完的小像剪完,都不可以?”
“不可以。”林月芽直接道,“有些话我一直未说,便是以为永安侯有自知之明,却没想你得寸进尺到如此地步,明日开始,我便会叫侍卫轮番守在我窗子外面。”
“好啊,”李萧寒神色平静地道,“婼羌王只是对外说,有意将公主许配于我,却未说是哪位公主,若是让侍卫撞见我来寻你,便省了许多不必要的麻烦。”
“你敢!”林月芽一双明眸冷冷地瞪着他,“李萧寒,我再说一次,我既然费劲千辛地从你身边逃离,便不会再同你一起回去!”
“你趁早死了这个心。”
林月芽说完,抬手便要去抢那小像,结果还是比李萧寒慢了半拍,没将东西抢过来。
李萧寒起身,淡定地从腰间取下荷包,又将小像小心翼翼地放了回去。
林月芽起初还当是她看错了,直到李萧寒将那荷包重新挂回腰间,又坐到床边上时,她才终于清清楚楚地看到,“这荷包,还有这穗子……”
“荷包是你赠予我的,已经赠了便不得再要回去,至于这穗子,是我在你房中的木盒里找到的,原本便是我的东西,如今物归原主罢了。”
李萧寒下巴微扬,一俨然一副绝对不会还她神情,“你休要来抢。”
林月芽怔愣住,明明那日李萧寒看到这荷包的时候,眼神是那样的嫌恶,她早就以为这荷包被他扔了,却没想时隔多年,它竟出现在他腰间,还有那条被她存放许久的穗子,竟也叫他翻了出来。
就好像许久前那小小的心思被忽然戳破,林月芽颇为尴尬地垂下眼眸。
“为何叶默的荷包上有字,而我的没有?”李萧寒冷着脸质问。
林月芽轻叹一声,“没有便没有,不喜便还我,丢了也成。”
李萧寒眉眼又冷了几分,他没有说话,而是去柜前将他方才翻到的盒子拿到床上,这里面都是做绣活用的东西。
他将荷包重新取下来,摆在林月芽面前,“绣上我的名字。”
林月芽乜了他一眼,“如果我不绣,你要如何?”
未等李萧寒开口,她忽觉鼻头一酸,红着眼眶道:“是打算拿婚事来要挟我么?”
李萧寒已经许久未见到林月芽掉眼泪,他忽然怔住,就像有一张手,正在他心上用力握着,且一点一点愈发收紧。
“方才的那番话,没有威胁你的意思,你不必紧张,你若是不想我夜里再过来,我不来了便是。”
“至于这荷包……”李萧寒将荷包拿起,语气落寞地道,“不用绣什么字了,这样已是极好。”
“独一无二的好。”
李萧寒说完,起身离去。
这一路他脚步飞快,待一进房门,还未落座,便开始猛烈地咳嗽。
夏河慌忙递上温水,李萧寒从身上摸出几粒止咳疾的药来,立即送水服下,便是如此,他掩唇的帕子上也咳出了几滴鲜血。
这个冬日以来,李萧寒已经咳过数次血了,夏河也劝过几次,可如何劝都不管用。
再次见到血迹,夏河还是没忍住又开始劝他道:“侯爷,太医说了,想咳时不要憋着,这样反而会让咳疾加重。”
自打林月芽“离世”以后,李萧寒便落下了咳疾的毛病,尤其是到天冷的时候,咳疾便会加重,在上京时到还好,他不必特意忍着,喉咙难受就直接咳。
可如今他夜里去寻林月芽时,喉咙难受也不敢咳出,害怕将两个孩子吵醒,便一直强忍,来回路上又怕惹巡逻侍卫注意,便继续忍。
这般忍下来,待每次回到自己屋中时,咳疾便会加重,吃了药也不见好转。
李萧寒缓了许久,才哑声开口:“不必忧心,日后不会如此了。”

哑后 第109节
他又将那荷包拿在手中,轻不可闻地自语着:“月芽,不论如何,这次定要让你心甘情愿的与我一起……”
作者有话说:
前十喔
——————感谢在2022-06-05 14:56:06~2022-06-06 17:06:2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可爱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可爱:
山支
缦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可爱:
君镜 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八十八章
李萧寒这次说到做到, 一连数日都未曾寻过林月芽。
翻过年,天气一日比一日暖和,若依兰徳嚷嚷着要带他们一起去北面的山上玩, 两个孩子整个冬日也一直憋在宫里,一听要出去玩, 便高兴的一连几日夜里都睡不踏实。
林月芽早早就将东西备好,今日的糕点也都是她亲手做的,可左等右等没将若依兰徳等来, 却是等来了努尔山。
木糖糖很喜欢努尔山这个舅舅, 努尔山身材魁梧,个子极高,木糖糖一看到他就伸着两只手要他抱, 努尔山直接将他架在脖子上,木糖糖兴奋地又唱又叫。
“娘亲,哥哥好高哇!”木鱼鱼扬着脖子看木糖糖,满眼都是羡慕。
努尔山笑着对她道:“好鱼鱼, 待会儿舅舅就来抱你。”
昨夜若依兰徳贪凉,吃坏了肚子, 原本还以为今早就能好,结果到了早上, 依旧浑身无力,她玩心大, 就是如此还要过来寻林月芽, 被努尔山知道了,一顿呵斥, 让她好生在屋里休息。
“若依怕她来不了, 你也不愿带孩子跑了, 所以就叫我陪着玩一日。”
努尔山说话的时候,目光落在林月芽的脸上,待说完之后,又迅速移开,就好像生怕和她眸光对上一样。
若依兰徳还是了解林月芽的,她喜静不喜动,若当真今日没人陪着,她的确懒得出去了。
婼羌没那么多规矩,再加上努尔山是他名义上的兄长,两人带着孩子坐进马车,一行侍卫骑马护送着便朝北山出发。
行至山脚下,遇见了一行王宫里的侍卫,努尔山将帘子掀开,见马上是李萧寒,便连忙将他喊住。
努尔山起初得知李萧寒要改善土壤时,简直觉得是天方夜谭,无疑是劳民伤财的举动。
后来他从几位负责粮产的大臣那里了解到具体情况,得知如今已经颇有成效,播种的种子已经开始陆续发芽,他便发觉是自己目光浅薄,一直想找机会同李萧寒致歉。
两人都在王宫住着,却时常碰不到面,李萧寒白日里忙得不见人影,夜里他又不好似去叨扰,这便一直没能寻到机会,今日倒是凑巧,刚好就见到李萧寒。
李萧寒见是努尔山的马车,便从马上下来,与他恭敬行礼。
努尔山上前也冲他还了一礼,“永安侯今日是忙完了要回去么?”
李萧寒道:“回去用过午膳,待下午还要再来一趟。”
努尔山点了点头,“这般辛苦呐……”
而后他忽然想到什么,便望着身后的马车道:“今日我要在南山待至下午,若不嫌弃,永安侯便同我们一道吧,车上吃喝均齐全,你便不同来回折腾了,怪累的。”
“这……”李萧寒也向那边看去,车帘被掀开一个角,肉乎乎的小手就在上面搭着,他眉眼带着几分柔和,随后收回目光淡道,“这般会不会扰到你们的雅致?”
努尔山大笑摆手,“不会不会,我们婼羌人不讲究那个!来来来,一起一起,不要客套!”
李萧寒只好点头应下,他对夏河简单交代了几句,便又翻身骑马跟在林月芽的马车后面,一道朝山上去了。
努尔山在马车里很是局促,一路上除了逗两个小的,很少会和林月芽交谈,甚至多看两眼都不好意思。
这会儿李萧寒在后面跟着,他总算是找到一个说话的由头,便一个劲儿和林月芽夸奖李萧寒。
“这位大齐的侯爷可真是博学多识,胆识过人……”
林月芽面无表情地听着,时不时点头敷衍一下。
到了山顶的一处园子,努尔山终于停下了对李萧寒的夸赞,他从马车上下来,一手抱着一个孩子。
木鱼鱼在看到李萧寒的时候,扬着手冲他喊道:“李萧寒!”
在场人皆是一怔。
努尔山将他们放在草地上,回头惊讶地看着林月芽。
林月芽只得强笑着解释道:“若依兰徳在鱼鱼面前提过几次,她便记住了。”
林月芽说完,回头与婢女交代事宜。
李萧寒神色未变,看着木鱼鱼跑到他面前,撅着小嘴道:“舅舅抱哥哥,不抱鱼鱼!”
这话到有几分告状的意味。
努尔山知道木鱼鱼为何这样,他笑着来到李萧寒面前,“这小家伙,是嫌我方才架他哥哥没架她,和我记上仇了!”
他说着,上前就准备弯身去抱木鱼鱼,“来来来,舅舅也给你架高高!”
木鱼鱼却拉着李萧寒的衣摆不丢手,“不要,我要李萧寒架高高!”
木鱼鱼张嘴闭嘴都是李萧寒这样的叫着,林月芽总觉得心里不踏实,她随意交代两句,便着急地走了过来。
“奇曼丽公主。”李萧寒面容冷淡地冲她微微颔首,行了一个婼羌的礼节。
林月芽神色如常地同他点头示意,而后就去拉木鱼鱼。
可谁知木鱼鱼就是拉着李萧寒不丢手,还嘟囔着道:“鱼鱼都好久没见到李萧寒了!”
这句话一出,努尔山更是觉得奇怪,他看看李萧寒,又看看林月芽,他想问什么,却又不知该怎么开口。
林月芽倒是反应过来,立即对李萧寒道:“童言无忌,永安侯别放在心上。”
也不等李萧寒反应,她连忙就将木鱼鱼揽在身前,立即抱着朝小园子走去。
努尔山也将木糖糖抱起,跟在林月芽身后,他总觉得哪里古怪,却又说不上来到底是怎么回事,最后便低低地问怀里的小人儿,“你们经常和永安侯见面么?”
木糖糖可记不住那么多事儿,他摇摇头,小脸上写满疑惑,“永安侯是谁?”
努尔山低低道:“就是李萧寒。”
木糖糖小眼圆睁,“李萧寒是谁?”
“就是在舅舅身后走的那个人。”努尔山压低声道。
木糖糖看了眼他身后,不解地道:“他是谁?”
“他是……”努尔山顿了顿,莫名觉得自己在做蠢事,便咧嘴一笑,“没事了,来,舅舅给你架高高!”
这座园子往常会有专人打理,若是王宫有人要来游玩,提前几日通知过来,便会更加仔细地清扫一番。
几人坐在一处亭中,食盒里是林月芽亲手做的糕点,她夹了几块儿放在努尔山盘中,又给两个孩子分食,这两个孩子口味都随她,喜欢吃甜的东西。
木糖糖左手牛乳糕,右手红枣糖包,吃得两颊鼓鼓囊囊。
李萧寒看到他这副吃相,下意识蹙起眉头,碍于努尔山在旁边,便硬是忍住没有说话。
木鱼鱼也吃得津津有味,一块儿吃完又要一块儿。
努尔山尝了一块儿牛乳糕,直夸林月芽手艺好。
努尔山和林月芽中间隔着木糖糖,努尔山一面自己吃着,还一面照顾着糖糖,时不时帮他递水,拍拍身上掉的渣子。
林月芽也是如此,不光自己吃,也得照顾另一边的木鱼鱼。
虽说有些忙,但欢笑声也一直都在。
努尔山时不时会瞥几眼林月芽,待林月芽抬起头时,他又立即移开目光。
这一切落在李萧寒眼中,让他心口憋闷无比,拳头也不由握紧。
努尔山总觉得周身透着寒意,他蹙眉回头,看到李萧寒沉着脸坐在那里一言未发,盘子中也是空空的,什么也没有,便直接捏了几块儿糕点放进他盘子里。
“婼羌不同大齐,与我们一起不必过分拘谨!”努尔山又放了一个糖包上去,“这可都是奇曼丽亲手做的,你快尝尝!”
林月芽望了他一眼,眸中藏着些许笑意。
她知道李萧寒一直未吃,不是因为拘谨,而是因为他不喜吃甜,从前在永安侯府的时候,便是长公主亲自做的糕点,他能吃下去一块儿就已经不错了。
再加上他为人讲究,努尔山直接用手拿给他的东西,他心里定会嫌弃。
果不其然,便是努尔山劝过他,他面前的糕点也依旧未碰一下。
努尔山吃完一盘,林月芽见他意犹未尽,就又拿了几个给他,努尔山还有些不好意思,“你的手可真巧,没想到剪窗花那样精美,做吃食也这样可口。”
“兄长若是喜欢吃,回去我再做些送你宫里。”林月芽笑着道。
努尔山望着林月芽唇边的梨涡,目光有片刻怔愣,最后是李萧寒的咳嗽声让他忽然回神,立即将目光垂下,可此时他脸颊却在不知不觉中红了几分。
待心神平复,他才抬头对李萧寒道:“永安侯可是哪里不舒服?”
李萧寒语气冰冷,甚至隐约能觉出他是在咬着后槽牙说话,“老毛病了,不碍事。”
努尔山还以为他是因为难受才这副神情,不禁面露同情地道:“你年纪尚轻,还未娶妻生子呢,怎么就落下病根了?”
李萧寒望了眼林月芽,道:“两年前家中遇到变故,一时忧郁成疾,便就落下了病根。”
林月芽拿着帕子在给孩子擦唇角,像是没有听到一般,神情毫无变化。
“这……”努尔山也不好问人家的家事,便只好岔开话题,又看向李萧寒一口未动的糕点,“可是这糕点不合口味,怎么不见你吃呢?”
李萧寒还未回答,林月芽却先开了口,“大齐的美食不计其数,我做的糕点自然入不得永安侯的眼,将那些倒了吧,让小园的人重新备些吃的给永安侯。”
身后婢女听到林月芽的话,点头应是,这便准备拿走李萧寒面前的盘子。
“这样好的东西,倒掉不是浪费了!”努尔山连忙朝婢女摆手,让她退下去,随后又对李萧寒道:“这可都是奇曼丽的辛苦,你若当真不愿吃,我吃了便是。”
“我的便是我的,不必劳烦殿下帮忙。”李萧寒语气又冷几分。
他捏起一块儿牛乳糕,直接放入口中。
李萧寒自幼便不喜喝牛乳,闻到这个味道都会觉得难受,儿时他喝过一次,当日便上吐下泻,从那以后,凡是带牛乳的东西,他几乎从未碰过。
他吃完一个,便已经觉得喉头黏腻,这又打开水囊想喝些东西往下压,结果这水囊里装的竟然是葡萄汁,一口喝下去更是甜腻无比,他强压着作呕的欲望,又拿起一块儿。
“不想吃便不要吃了。”林月芽见他眉头蹙起,痛苦的神情从脸上闪过,便好心说道。
李萧寒搁下水囊,忽然露出淡笑,“公主做的糕点极为可口,怎会不想吃呢?”

哑后 第110节
努尔山应和道:“是吧,我就说好吃,你若是吃不够,这食盒里还有呢!”
木糖糖吃得快,这会儿已经吃完了,他闹着要努尔山抱他去玩。
努尔山便将他又举到脖子上,一起去喂不远处的那几匹矮马。
木鱼鱼小口吃着,一双圆溜溜的眼睛在林月芽和李萧寒脸上来回流转,片刻后忽然开口:“李萧寒你这几天怎么没来?”
两人皆是一怔。
林月芽最先反应过来,她连忙四下扫了一圈,好在刚才亭里伺候的那个婢女叫努尔山赶了下去,如今站在亭外两三米处的地方,方才鱼鱼的话应当没叫她听见。
“鱼鱼,你胡说什么呢?”林月芽低低斥道。
木鱼鱼颇为不解地道:“我没胡说,他不是每天晚上都会过来找娘亲么?”
林月芽小脸倏地一下白了,她不知原来李萧寒夜里寻来的时候,有好几次都将木鱼鱼吵醒了,结果她醒来看到娘亲没离开,便也没有哭闹,一来二回次数多了,木鱼鱼也成了习惯,有时候躺在小床上听着两人低语,不知不觉也就睡了。
李萧寒却忽然低笑了两声。
“你还有脸笑?”林月芽瞪着他道。
“不笑了。”李萧寒收起笑意,又放了一块儿牛乳糕到口中。
林月芽气得脸颊通红,“看你做的好事,万一鱼鱼说出去……”
李萧寒淡定地看了眼她,转而又看向木鱼鱼,“你为何总叫我李萧寒?”
“我娘亲每天晚上都这样叫你,我不可以叫么?”木鱼鱼偏着脑袋问他。
“你不可以。”李萧寒道,“你原本应该称呼我旁的,但碍于我的债还未还完,如今你称呼我永安侯便可。”
“永安侯?”木鱼鱼道。
李萧寒点点头,又问道:“你见过我去你娘亲屋中?”
木鱼鱼眉眼弯弯地笑着点头,小手指轻轻指了一下愁眉苦脸的林月芽,“娘亲生气。”
李萧寒道:“这是咱们三个人的秘密,你若是不说出去,我便也给你举高高,好不好?”
木鱼鱼兴奋地举起手来,“好哦,我也要举高高!要比舅舅高,要比糖糖高!”
“放心,肯定比你舅舅高。”
说完,他冲林月芽微微挑起眉梢。
林月芽心中的不安哪能被这三言两语平复,木鱼鱼伸手去拿水杯时,她也没有注意,那葡萄汁便洒了木鱼鱼一身,她连忙叫婢女过来带鱼鱼下去换衣。
林月芽没有跟着一起去,特意留下来便是还有话要与李萧寒说。
待人走远,她才开口:“你怎就一点也不心急?”
李萧寒淡定道:“为何着急,鱼鱼已经答应不会说出去了。”
“孩子的话岂能当真?”林月芽着急道。
“是啊,”李萧寒吃下食盒中最后一块儿牛乳糕,抬眼望着她道,“既然当不了真,你怕什么?”
林月芽顿时语塞。
片刻后,她又想起一事来,“你方才说你在还债?”
“对。”李萧寒擦着唇角,平静地望她道:“今日还的是那日强迫你吃辣的债。”
林月芽自然记得那日在清月楼的事,她长出一口气,不在看他,“这不一样,我今日未曾强迫你。”
再说,她当日因为哑疾还在恢复期,食不了辛辣刺激的东西,和李萧寒今日吃牛乳糕怎能相提并论。
“是不一样,所以往后我还会慢慢还。”李萧寒说着,便站起身来。
林月芽也起身道:“我不需要你还,我只需要你离我远远的便好。”
说完,她转身准备离开,可谁知李萧寒竟忽然将她手腕一把握住,“别急着走,我有话问你。”
“你和努尔山是怎么回事?”
作者有话说:
我看看是谁只看不评论,让小仙以为自己在单机!
——————
前10!
——————
感谢在2022-06-06 17:06:25~2022-06-07 15:57:1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大宝贝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大宝贝儿:
阿九。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大宝贝儿:
阿九。 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八十九章
林月芽吓了一跳, 她立即便要甩开李萧寒的手,她没有料到李萧寒竟然敢毫无顾忌地碰她,可怎么甩都甩不开, 且还愈加用力。
“李萧寒你疯了?”林月芽杏眼圆睁地瞪着他道。
李萧寒瞥了眼不远处正在和木糖糖玩闹的努尔山,极为不悦地道:“一个叶默, 一个陆渊,如今再加上努尔山,还有谁是我不知道的?”
“你放手, 我的事与你无关!”林月芽生怕被旁人看到, 不住地去推李萧寒的手。
“你再说一遍。”李萧寒脸色沉下。
林月芽急得眼眶发红,却依旧没有松口,“再说一千遍也和你无关。”
“好。”李萧寒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你留在婼羌是因为努尔山?”
“不是,”林月芽挣脱不过,索性放弃挣扎,梗着脖子看他, “我留在婼羌是因为你,因为要躲你。”
一口浊气瞬间涌上心头, 李萧寒被梗得一度说不出话来,片刻后, 他缓缓将手松开,语气低沉地道:“那你可知, 我来婼羌是为了寻你。”
他手放开的时候, 林月芽便气呼呼地朝外走去,这句话她是听到了, 却只是留了一个背影作为回应。
木鱼鱼换了身衣裙, 被婢女抱回这边, 她先是冲走来的林月芽笑笑,随后看到跟上来的李萧寒,便扬着手道:“永安侯架高高!”
李萧寒看到木鱼鱼,沉冷的神色稍微缓和一些,想要伸手接过木鱼鱼时,林月芽却先她一步,将木鱼鱼抱在怀中,“永安侯是贵客,我们不要劳烦人家。”
木鱼鱼哪能就这样算了,她在林月芽怀中各种打挺,“不要不要,我要他架高高!”
“乖,听话,咱们让舅舅架高高去。”林月芽抱着她就朝努尔山那边走。
李萧寒紧跟在她们身后。
木鱼鱼看到他便不依不饶,“不不不,我就要永安侯架高高,舅舅不如他!”
李萧寒脸上的阴沉因这一句话,彻底消散,他直接快走两步,挡在林月芽身前,“你我之间的事,不要为难孩子。”
木鱼鱼听到这话,粉嫩的小嘴唇一撇,开始委屈地颤抖起来,她看着李萧寒,想伸手又不敢伸手的模样,让李萧寒莫名心里发酸。
他也没等林月芽回复,直接伸手将木鱼鱼接到怀中,顺势就架在了他脖颈上。
“哇!”木鱼鱼立刻开心地大笑起来,“大家快看我,我高不高!”
李萧寒架着她来到小马厩,一看到里面的小矮马,木鱼鱼就顺手揪住李萧寒的头发,嘴里高兴地念着:“驾、驾、驾!”
李萧寒面容一滞,林月芽连忙快步上前,那架势就好像随时都要保护木鱼鱼,不被脾气上来的李萧寒欺负一样。
李萧寒脸颊微微抽搐了一下,随后神情又恢复自然。
那边努尔山的头发早就被木糖糖扯得乱七八糟,他似乎一点也不在意,还乐此不疲地佯装自己是马,带着木糖糖来回跑。
不是努尔山不愿意这样带木鱼鱼,实在是因为木鱼鱼是女孩子,他不太好意思带着她疯癫。
木鱼鱼很少像今日这样开心,李萧寒的腰板笔直,再加上他身姿高挺,木鱼鱼坐在上面颇有一览众山小的意味。
她骄傲地扯住李萧寒头发,见李萧寒不像努尔山那样来回跑,便又用力蹬着小腿喊道:“驾!我的小马儿怎么不跑呢?”
林月芽见势,心里又是一揪,她怕李萧寒发脾气吓到木鱼鱼,便开始劝她,“鱼鱼下来吧,永安侯累了,咱们去找舅舅好不好?”
旁边努尔山也听到了她的话,看了眼这边,见李萧寒面色的确不好,还以为他身上的老毛病又犯了,便笑着道:“永安侯身子不行,便去休息吧,我陪他们玩。”
“好吧。”木鱼鱼扁扁嘴,小手将发丝松开。
可谁知就在此时,李萧寒忽然抬手扶住木鱼鱼的后背,沉声道:“谁说我不行?”
“木鱼鱼。”李萧寒扬起声,“扶稳了,让他们看看什么才是真正的千里良驹。”
林月芽还未彻底反应过来,李萧寒便架着她朝努尔山面前跑去。
木糖糖手里拿着一根茅草,咿咿呀呀地朝正在快步而来的木鱼鱼挥舞。
李萧寒从一旁折下一根枝条,递去木鱼鱼手中。
努尔山也愣了一下,随即就带着木糖糖迎了上去。
两个小家伙在高高的肩膀上玩起骑马打仗的游戏,两个大男人也不觉疲惫,似还在隐隐较劲儿。
他们一路从马厩闹腾到草坪,最后小家伙们已经累得笑不动了,他们却仿若意犹未尽。
又过了片刻,两大两小都开始呼哧带喘,木鱼鱼最先将枝条朝地上一扔,嚷嚷着道:“我累了,我要下来。”
努尔山仰头大笑,“木鱼鱼你们输了,你这是缴械投降呐?”
李萧寒眉梢微挑,一把将木鱼鱼从脖颈上接到怀中,语气淡笑地道:“鱼鱼不是认输,鱼鱼是心疼她舅舅。”
“心疼我?”努尔山不解地问道,“心疼我什么?”
李萧寒看了一眼努尔山,笑道:“二殿下不如去照照镜子。”
努尔山一脸怔愣,他自是不会随身装镜子,他将木糖糖放下,一旁的婢女递上镜子,他这一照,忽然又是放声大笑起来。
他脸上有好几道泥印子,应是方才玩闹时,被木糖糖那小脏手抹的。
他一面笑着拿帕子擦拭,一面扭头对木糖糖道:“你呀,都快把你舅舅抓成花猫了!”
李萧寒也好不到哪儿去,他脸上倒是光静,发髻却已然乱成一团。

哑后 第111节
林月芽何曾见过这般模样的李萧寒,她给木鱼鱼喂水的时候,忍不住多看了几眼,眉眼中藏着些许笑意。
木糖糖落在草地上,便又玩心大起,他立即从草地上抓了一把泥土,朝李萧寒身上扔去,李萧寒正在背过身整理发髻,感觉到软软的东西砸在他身上,便蹙眉回头。
显然木糖糖还沉浸在方才的打闹中,他眼里李萧寒和木鱼鱼是他们攻击的对象,所以他才会拿泥巴扔他。
“糖糖。”林月芽连忙出声将他叫住,“你怎么能……”
林月芽的话还未说完,又是一块儿大泥巴朝李萧寒扔去,不过这一次被李萧寒一个闪身躲避开来。
“传闻中永安侯文武双全,文采我已经领教,今日便让我领教一下你的武艺,如何?”
努尔山说着又弯身捡起一块儿泥巴,朝李萧寒扔去。
木糖糖兴奋地跑到努尔山身旁,同他一起捡泥巴扔李萧寒。
木鱼鱼这边也顾不上喝水了,连忙推开林月芽就要朝李萧寒身边跑,“我来我来,我来保护你!”
李萧寒冲对面一大一小嗤笑地扯了下唇角,“好啊,既然二殿下如此说,我便也不顾忌了。”
木糖糖的泥巴快要落在木鱼鱼身上时,李萧寒一把将她揽在怀中,迅速躲在一颗树后。
努尔山插着腰冲他们喊道:“躲那么久不出来,莫不是害怕了?”
就在努尔山拉着木糖糖打算过去一看究竟时,他身后忽然重重挨了一下。
努尔山既气愤又诧异,他明明看到李萧寒躲在树后,怎么眨眼就绕到他身后了。
他指着李萧寒道:“好啊你,竟这般诡诈!”
李萧寒冷笑一声,对怀里的木鱼鱼温声讲解,“鱼鱼,记住了,这叫兵不厌诈。”
木鱼鱼何时这般神气过,她泥糊糊的小手一指,冲努尔山和木糖糖扬着下巴道:“诈!”
努尔山看着他们二人,神情有一瞬的怔愣,随即又看向林月芽,目光在他们三人的面容上不住流转。
正在愣神之际,又一块儿泥巴朝他身上飞来。
努尔山未来及避开,再一次中招。
木糖糖仰着头望他,“舅舅……”
那眼神就好像是在说,你怎么这么差劲?
努尔山脸颊微红,一把将木糖糖抱在怀中,顺道从地上捏了一大块儿泥巴,抬手就朝李萧寒扔去。
一时间四人又陷入混战。
许久之后,欢闹声终于停下,两大两下横在身下的草坪上,陷入春日午后的光晕中,神情是久违的酣畅与恣意。
林月芽从未见过如此狼狈的李萧寒,在光晕之下,他那张沾着些许泥巴的脸颊,竟也不觉难看。
林月芽目光在他身上稍作停留,最后与他目光交汇时,又立即垂眸。
努尔山将这一幕看在眼中,他唇角笑意渐渐僵住。
婢女上前将木糖糖和木鱼鱼抱进房中,洗漱更衣。
努尔山和李萧寒也一身泥泞,努尔山这次外出带了更换的衣物,李萧寒却没有。
努尔山也不和他客套转身朝屋中走去。
李萧寒还未起身,他眯眼看着湛蓝的天空,忽然低低地笑了起来,许久后,他垂眸见林月芽还未离开,便起身朝她伸出手来,“扶我一把。”
林月芽长长地呼出一口气,没有上前,而是望了眼不远处的小屋,淡道:“时候不早了,你该去忙正事了。”
说完她便朝小屋的方向走去。
李萧寒倏然起身,一把将她拉入一旁的树干后边,两人的身影消失在这片光亮之中。
“你……”
林月芽话未说完,唇畔便被李萧寒瞬间堵住。
他还是那样了解她,不过须臾,便叫她身子软下,彻底放弃挣扎。
感受到她身子一点点下沉,呼吸也愈发粗重,李萧寒终于将她松开,看着这双隐含怨气的娇眸,李萧寒又将她拉近怀中,语气中带着恳求。
“月芽,让我们重新认识,可好?”
作者有话说:
——————
前十喔
——————
感谢在2022-06-07 15:57:11~2022-06-08 12:59:3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大宝贝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大宝贝儿:
嘿嘿嘿 10瓶;
宝宝爱自己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九十章
“不……”
只听到林月芽口中这一个字, 李萧寒便知道了答案,他又是直接盖住她的唇畔,将她未说出的话堵在口中。
不过这一次林月芽刚一挣脱, 他便很快就松开了。
李萧寒一面剧烈地咳嗽,一面向后退去。
他背过身立即去拿帕子捂嘴, 待稍微缓和过来,他看也没看那帕子,便直接塞回怀中。
然而空气中淡淡的血腥味还是让林月芽意识到了什么, 她犹豫再三, 最终还是没有问出口。
她望着面色有些许苍白的李萧寒,神情逐渐冷下,“不管我们从前如何, 你既然如今已经和若依允下亲事,日后都不该再如此,还有……”
她顿了顿,深深吸气道:“你不该瞒着婼羌, 你已娶过正妻的事。”
李萧寒有一瞬间的恍惚,还当林月芽是在说她, 可随即便反应过来,她口中的正妻另有其人, 他不由蹙眉,“你可是误会什么了?”
林月芽不打算继续说下去, 垂下眼眸, 准备离开。
“可是圣上当时赐婚九公主的事?”李萧寒抬手挡住她去路,“你何时知道的?”
“秋分, 长公主在百花园设宴那日。”时间过去这般久, 她还记得那日的场景, 外面笑语莹莹,她却怀着身孕独自守在春和堂,连偷听一会儿曲子都要各种避讳。
一想到这些,林月芽神情又冷下了几分,“你不该瞒我,我便是知道了又不会去闹。”
那段时间两人之间的事,再度涌上心头,李萧寒豁然明了,“所以你在看到嫁衣的时候,以为我不是诚心要娶你,是在糊弄你?”
“不是么?”林月芽淡然一笑,“其实我真的不明白,你有权有势,只要一声招呼,什么样的女人都可得到,为何偏要与我过意不去?”
“什么样的女人?”李萧寒也忽地笑了,只是他的笑容无比落寞,“林月芽,我得不到你啊……”
林月芽收回目光,不想再和他纠缠,绕过他手臂便要离开。
李萧寒站在原地,忽然觉得头脑发沉,他冲暗处做了一个不要靠近的手势,随后望着林月芽的背影继续道:“我说要娶你是真,皇上赐婚也是真,我在找机会退婚,待你离开之后,那婚事便被退掉了。”
林月芽顿住脚步,却是没有回过头来,只是淡淡地道:“你我无缘,不要辜负应当付出真心的人。”
话音落下之时,身后传来倒地的声音,林月芽眉头蹙起,脚步略微停了一下,便继续朝前走。
待走到小园子,也未见身后有人跟来。
直到两个小家伙午睡醒来,依旧未曾见到李萧寒的身影。
努尔山差人去外面寻一下,问问看永安侯可否要一同下山。
很快便有侍卫寻到了李萧寒,他还在那颗树后,只是整个人晕倒在地,脸上和身上均起了大片红疹。
侍卫将他抬进马车,一行人立即朝王宫赶。
李萧寒气息平缓,暂无生命危险,只是这一脸的疹子着实骇人。
一回到王宫,提前派去传话的侍卫已将巫医叫到屋中等候,见到李萧寒时,她也不由愣了一下,细查后,问道:“他今日可吃什么东西了?”
努尔山挠头道:“吃了糕点啊,那糕点没有毒,我们都吃了。”
“是用什么做的呢?”巫医又问。
这会儿林月芽带着两个孩子已经回了寝宫,努尔山答不上来,便又去差人将林月芽请来。
林月芽见到巫医后,如实将牛乳糕和红枣糖糕里的东西一一道出。
巫医略微沉吟,这里面的食材基本都是最普通的东西,应当不会有什么问题,可随后她忽然反应过来,问题应当是出在了牛乳上。
“那牛乳并非适合所有人,有些人接触过后,便会有过敏的症状,想必永安侯便是如此。”
“哎呀!”努尔山摇头叹道,“早知道我就不劝他吃了,他好像吃了挺多的!”
巫医点头道:“他本身就患有咳疾,再不加节制的大量服用致敏之物,轻则晕厥起疹,重则危及性命,好在在他日常服用的药都有护心肺的功效,这才没有性命之忧,然依旧不能小觑,待我开两副药给他,服用后多饮水,再做观察。”
“对了,”巫医对一旁的夏河叮嘱道,“日后莫再要侯爷吃牛乳了。”
夏河点头应下,心里却很是奇怪,侯爷向来不喜牛乳,今日为何要吃那样多。
林月芽也总算明白过来,为何李萧寒当时要说自己是在换那辣椒的债了。
眨眼便至春末,有一日林月芽正在午睡,被若依兰徳连哭带拉的拽了起来。
小姑娘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剑兰姐姐,我不要去大齐,我不要去!”
林月芽迷迷糊糊蹙眉问她,“为何要去大齐?”
若依兰徳断断续续地说着,林月芽逐渐醒神,大致将事情听明白了。
正如之前李萧寒所说,裴怀不可能让他在婼羌久留,这将近半年已算极限,今日婼羌王收到信函,魏王于半月前起兵谋反,皇上亲自下旨令李萧寒立即回京。
婼羌王自是不敢扣着李萧寒不让走,毕竟当时双方交涉的时候,在关于李萧寒留在婼羌这一条上,只是口头约定,并未落下书面文字。
李萧寒在这些日子写了一本关于从改良土地到播种收粮的书,婼羌有几位得力的大臣,从一开始就跟着他干,到现在已经差不多掌握了方法,到今年秋季,他们婼羌能吃上这一批来自南山的小麦,基本不是问题。
婼羌王亲自去南山看过几次,看到那片麦田,他心中无限感慨。
可便是如此,在李萧寒离开之前,两国的婚事也要落实,这在日后又是一道保障。

哑后 第112节
若依兰徳在婼羌王面前大哭,在整个婼羌和公主中做选择,婼羌王已然选择前者,这让若依兰徳瞬间崩溃,她原本以为父王与母后是最疼爱她的人,却没想他们在这件事上如此坚决。
“剑兰我到底该怎么办?”若依兰徳哭得梨花带雨,“如果李萧寒能留在婼羌,那这门亲事我兴许还愿意答应,可他如今要回去,我可万万不愿意!”
女子在这样的事情上,向来由不得自己,便是生在王室又能如何?
林月芽长叹一声,递去帕子,轻声宽慰了几句,结果若依兰徳忽然站起身,冲她喊道:“我不要你们安慰我,我要的是办法!”
“道理谁不会讲啊,可嫁过去的又不是你们!”若依兰徳喊完,便夺门而出。
林月芽见她那副模样,着实放心不下,她派人跟在若依兰徳身后,怕她情急之下做出什么傻事来。
若依兰徳前脚刚走没多久,后脚努尔山便铁青着脸走了进来。
林月芽以为他是来寻若依兰徳的,便开口道:“若依已经走了,我叫人将她跟住了。”
努尔山却是摆了摆手,将屋里婢女挥退,随后将门合上,转过身望着林月芽,板着脸道:“我是来找你的。”
那次他们几人南山之行后,努尔山便暗中差人去大齐调查李萧寒。
这三个月中,的确得了不少消息。
“你到底是谁?”努尔山蹙眉冷冷地望着她。
林月芽隐约觉出今日的努尔山不对劲儿,肯定是已经知晓了一些事,但他知道的有多详尽,林月芽还不清楚,所以不想先露怯,便抿唇没有立即回答。
努尔山在最开始收到消息的时候,就想来质问她,可每次犹犹豫豫都下不来决心过来。
今日得到李萧寒要离开婼羌的消息,他实在是没有办法再坐视不理,这才下定决心寻了过来。
可他一看到林月芽这副不安的模样,有些话便说不出口了,静默了片刻,努尔山长叹一声,“不管你从前是谁,如今你已经是我妹妹,你若是心里有什么委屈,便直接同我说,我这个当哥哥的不会让旁人欺辱你。”
这番话说得破有深意。
林月芽还是咬唇不答。
努尔山又顿时急了起来,他上前两步来到林月芽面前,不由扬声道:“你要急死我么?”
林月芽缓缓摇头。
见她还不松口,努尔山只觉得脸颊上的肉都在跳动,他气得抓起桌上的壶猛灌了几口,随后抬袖一把将唇角旁的水擦掉。
“那我就直说了!”他望着林月芽,又是一阵犹豫,最后咬牙道,“那永安侯二十好几的人了,至今尚未娶妻的原因,是不是因为他有那……有那……有那断袖的癖好?”
林月芽愣住,她没想能让努尔山急成这副模样的,原来是这件传言。
“还有,”努尔山继续急道,“你是不是他家通房,被他胁迫怀子来传宗接代,最后不堪受辱,才趁乱逃去边州……”
后面的不用再说,两人都知发生了何事。
林月芽眼眸低垂,正打算开口,便又被着急上火的努尔山打断道:“你不要否认,我看那糖糖和鱼鱼,越看与他越像,尤其是鱼鱼那扬着小下巴傲气的模样,简直和李萧寒一模一样!”
“奇曼丽。”努尔山再度向前,他望着林月芽,片刻后眼神无比坚定地道,“在我心里,你和若依同样重要,我不会让我妹妹嫁给那样的人,更不会让你再受那般委屈!”
“我……”林月芽又是才刚一开口,便被踹门的声音打断。
若依兰徳红着眼站在门外。
她方才哭着离开后,觉得自己不该拿林月芽撒气,这才又折返回来打算和林月芽道歉,可刚走到门口还未敲门,便听到了里面努尔山说话的声音。
“二哥,你说得可都是真的?”若依兰徳此刻更加难过了。
努尔山原本是想瞒着若依兰徳的,可这下瞒不住了,他瞪着外面的宫人,对她责怪道:“你怎么能偷听你哥哥说话?”
若依兰徳大步走进门,将身后的门紧紧合上,“你声音那般大,我想听不到都难!”
努尔山看看林月芽,又看看若依兰徳,最后攥紧拳头,沉声道:“不管真假,那个狗东西休想指染你们!”
作者有话说:
——————
前十哦
——————
感谢在2022-06-08 12:59:38~2022-06-09 11:00:0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大宝贝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大宝贝儿:
遇展渝玺 6瓶;
宝宝爱自己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九十一章
努尔山说完之后, 还未等两人反应,便风风火火往外走。
若依兰徳最是了解他这个二哥,她害怕努尔山惹出什么事来, 连忙就追了上去,“二哥, 你要去做什么?”
林月芽也莫名焦躁,立即也跟了上去。
努尔山停下来,回头望着他们, “不用跟我, 放心,我自有办法!”
努尔山哪里有什么实际的办法,他这个人就是想到哪里是哪里, 见不得自家人受欺负,别看他平时总训若依兰徳,若是旁人想欺负她,努尔山第一个不愿意。
他绕着园里的假山走了几个来回, 最后干脆一不做二不休,直接去找李萧寒。
李萧寒知道努尔山要见他的时候, 毫不意外。
努尔山冲进屋,看李萧寒悠悠哉哉坐那里喝茶, 更加气恼。
李萧寒搁下茶盏,上前对他恭敬地行了一礼, “二殿下可有要事?”
努尔山大掌一挥, “都给我下去!”
夏河没动,看了眼李萧寒, 见他微微颔首, 这才退下。
李萧寒来到桌旁, 倒了盏茶递到努尔山面前,“这是大齐的白茶,二殿下可以品鉴一二。”
努尔山早前好觉得李萧寒模样英俊,又能文能武,打从心里对他敬佩,如今一想到他在上京做的那些恶心事,便觉得李萧寒如今整个人都透着古怪。
努尔山没接那茶盏,且还蹙眉向后退开一步,“我没工夫和你品茶,我只问你几句话。”
李萧寒做了一个请的姿势。
努尔山道:“你可喜欢若依兰徳?”
李萧寒呷了口茶道:“不喜欢。”
“你!”努尔山登时瞪眼,“你不喜欢她为何要娶她?”
李萧寒平静望他,“我李萧寒此生,只娶一人,但这个人绝不是若依兰徳。”
努尔山满面疑惑。
李萧寒道:“我当初应下要娶贵国公主,但据我所知,你们的公主可不止若依兰徳一位。”
“好啊,原来你到现在都贼心不死,”努尔山恍然大悟,气得抬手指他,“我告诉你,奇曼丽也不行!”
李萧寒沉眸望他,“为何不行?想必你已经查到了,她的那双儿女是我的。”
没有李萧寒刻意放消息给努尔山,就凭他派出去的那几个草包,除了那市井没边的流言以外,还能查出什么来。
努尔山被气得原地转了一圈,口干舌燥的还是将那茶盏端起,仰头喝了下去,这才又对李萧寒道:“你只是在利用奇曼丽,并不是真心待她!”
李萧寒替他又倒一盏,慢慢开口:“若非真心,我何故千里迢迢跑来婼羌寻她?”
努尔山冷笑一声,“你是为了两个孩子来的吧,怎么会是为了她?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你、你这个人……”
李萧寒面露疑惑,等他后话。
努尔山张口了半天,也没将那几个字说出来,“反正,我都查到了,你喜欢的人不是奇曼丽。”
李萧寒无奈道:“若是不喜欢她,我何故要留在婼羌这般久?”
努尔山再次惊讶,“什么?你留下来是为她?我不信!”
“你没必要相信,我要娶的人又不是你。”李萧寒淡笑道,“她相信便好。”
“呵。”努尔山也笑了,“奇曼丽也不信你,她避你还来不及。”
“你确定?”李萧寒抬眸看他,莫名叫人心底生出一丝寒意。
努尔山起会被这股寒意吓到,他猛地一拍桌案,扬声便道:“我确定,待我明日我就去求父王赐婚!”
李萧寒脸上寒意更重,唇角边的那抹淡笑瞬间消散,他冷冷地望着努尔山道:“月芽她答应了?”
月芽?努尔山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李萧寒说的月芽是奇曼丽。
其实他只是想气气李萧寒,不过这话一出口,他忽然发觉这的确是个办法,如果他能够娶了奇曼丽,李萧寒便彻底没有办法再对奇曼丽动什么歪脑筋。
“我们的事,你管不着!”努尔山说完,转身便离去。
身后一束阴冷的目光直直射向他的后背,直到人影彻底消失不见,李萧寒才慢慢收回目光。
快至初夏,婼羌已经开始热了起来,屋里闷热,外面的夜风却带着些凉意,窗户半开着,林月芽不敢给他们穿得太单薄。
两个孩子最近愈发粘她,原本热娜哄他们睡觉,他们又哭又闹只要林月芽来哄,林月芽没办法,将屋里人都挥退,安安静静坐在小床边给他们唱起歌谣。
李萧寒来的时候,听到里面还有低低说笑的声音,知道孩子并未睡着,就在外面等。
他等了许久,听到林月芽唱歌谣唱得嗓子都有些干哑,那两个家伙还未睡下。
李萧寒等不下去了,他翻身进屋,慢慢来到小床旁,林月芽背对着他,没有发觉他已经来到身后,木鱼鱼睁着大眼,看到一个黑影,先是愣了一下,随后立即咧嘴笑开,“我要骑大马!”
林月芽微微蹙眉,“骑什么大马,快睡觉了。”
“我要永安侯举高高!”
木鱼鱼说着,抬手指向林月芽身后。
林月芽这才恍然意识到身后有人,她不安回头,见是李萧寒,吓得直接站起身挡住孩子们的视线。
“你怎么来了?”她压声对他斥责道,“你没听到他们还未睡下么?”
李萧寒淡道:“听见了,所以进来帮你,去喝些水吧。”
林月芽可没他这般淡定,木鱼鱼这孩子鬼机灵,指不定何时又忽然说出什么来,她便赶忙催促道:“你快出去,万一明日他们说出去……”
李萧寒径直走到桌旁,倒了杯水转身递到林月芽面前,“说便说了,努尔山都能查到,你当真以为婼羌王不知道?”

哑后 第113节
林月芽又是一惊,“你……”
李萧寒将杯子直接塞进她手里,随后来到小床边,垂眸望着两个颇为兴奋的小人儿,语气严厉地道:“为何不睡觉?”
木鱼鱼扁扁嘴,朝他伸出手来。
李萧寒深吸一口气,无奈呼出,他将木鱼鱼从小床抱出。
木糖糖不知为何,每次看到李萧寒都有些害怕,他朝林月芽伸出手来,“娘亲抱我睡。”
李萧寒听后蹙眉道:“多大了,还要你娘亲抱睡?”
木糖糖眼眶泛红,眼瞅就要落泪,李萧寒又道:“男子汉岂能随意落泪?”
林月芽实在听不下去,她将木糖糖抱在怀中,朝李萧寒瞪去,“你若是来帮倒忙的,便立即给我出去。”
李萧寒又是无奈一叹,抱着木鱼鱼坐在椅子上。
木糖糖缩在林月芽柔软的怀中,打了个哈欠,“娘亲唱歌。”
“你娘唱累了,不要让她唱了。”李萧寒直接出言制止。
木鱼鱼眼珠子一转,笑着仰头看他,“永安侯唱。”
李萧寒垂眸望着怀里的小人,板着脸道:“我不会唱。”
木鱼鱼一面掰着他手指玩,一面扁嘴道:“不可能,大人都会唱。”
“我不会。”李萧寒道。
木鱼鱼道:“那你娘没给你唱过吗?”
李萧寒有一瞬的失神,片刻后他声音透着些沙哑地摇头道:“没有唱过。”
“罢了,还是我来吧。”林月芽可不想继续这样耗下去,她正打算开口唱,便听李萧寒忽然开口。
声音低沉,曲调平缓,这原本是一首军歌,怕吓到两个孩子,李萧寒故意将歌词唱得含糊不清,倒当真有催眠的效果。
林月芽跟着他的律动,轻轻摇晃着怀中的木糖糖,不过片刻,木糖糖便合上了眼。
而李萧寒就这样直直地抱着木鱼鱼,一动不动。
木鱼鱼睁着一双大眼,盯着他下巴瞧,最后也是实在忍不住了,开口问他,“你怎么不晃我?”
李萧寒不知哄孩子还需要晃,他不解地垂眸看她。
木鱼鱼点点他的手,开始教他,“你得这样晃一晃,还得拍我的小屁股。”
李萧寒斜了眼身旁的林月芽,学她的模样开始轻轻摇晃。
木鱼鱼满意合眼,可很快又蹙眉睁开,“你得笑着哄我。”
李萧寒冷着脸道:“你闭上眼怎会知道我没笑?”
木鱼鱼也学他模样冷下脸道:“你就是没笑,你还没有拍我屁股!”
林月芽怕他们将木糖糖吵醒,连忙“嘘”了一声,李萧寒又是做了几个深呼吸,勉强露出一个笑容,“好,我笑着拍你屁股,你可以闭上眼睛睡觉了么?”
木鱼鱼靠在他怀中,耳朵就贴在他心脏的位置,慢慢合上眼皮,许久后,怀中的小人终于沉沉睡下。
林月芽将他们放回小床,擦了把额上的细汗,又倒了杯水喝下,这才转身对李萧寒责问道:“你又说话不算数了,不是说日后都不来寻我么?”
李萧寒冲她做了一个压声的动作,将她拉到更远的地方,冷冷道:“你要嫁给努尔山?”
林月芽顿时惊住,“你、你胡说什么?”
见她反应不似作假,李萧寒神色稍微好些,他望着林月芽,低声道:“月芽,你不能留在婼羌。”
“李萧寒,你可曾记得自己发过的誓言,若有违背,妻离子散。”林月芽面无表情地望着他道,“你凭什么认为我会愿意和你一起回去?”
见李萧寒垂眼不在出声,林月芽便又道:“你可以拿我娘亲来要挟我,又或者拿若依兰徳,再或者……”
“别说了。”李萧寒忽然抬眸,“我没有要强迫你的意思,我往后也不会强迫你,但有一件事需要你自己来衡量。”
“连努尔山都能查到糖糖鱼鱼是我的孩子,你觉得旁人会不知晓么?”李萧寒刻意隐去这消息是他放给努尔山的,不过在他眼中,便是这消息不放出来,裴怀的人也不可能看不出来。
“裴怀已经开始对我存疑,你们三个待在婼羌我实在放心不下。”
有些话不用说得太明白,林月芽也能够听出来他的意思,“我在婼羌王宫,日后不带他们出去便是,你不必过分忧心。”
“婼羌王宫?”李萧寒不由冷笑,“光我悄无声息进来过多少次,可曾有侍卫发觉?”
林月芽怔怔地望着他,缓缓摇头。
“裴怀身边高手数不胜数,他表面重儒拒战,实际是个斩草必须除根的人,若我此次回去有难,你和孩子日后也会遭他毒手。”李萧寒不是在吓唬她,而是他太了解裴怀了。
林月芽莫名不安,可她转念又一想,这没准是李萧寒逼她回去的说词,“那要真是如此,你便不该回去,躲到一处无人的地方,岂不更好?”
李萧寒无奈道:“侯府上下那般多人,我岂能一走了之?”
林月芽也想起了自己的娘亲,若是李萧寒所言非虚,那她的娘亲可会遭受牵连。
李萧寒见她面露迟疑,便上前一步将她手握住,“方才我说得是最坏的打算,我不会让那种情况出现,可我也必须做好万全的准备,你和孩子留在我身边,便是不给他人威胁我的机会。”
林月芽手心渗出一层冷汗,她垂眸摇头,“我不要回去。”
李萧寒劝慰道:“月芽你放心,待回京之后,我将问题解决,便会辞官带着你和孩子远走,你不是想去江南么?我们便去江南,没准还能遇到陆渊,你不是念他了么?”
林月芽立即去推他,“你乱说什么?”
李萧寒审视的眸光一闪而过,露出一抹淡笑,“没念么?那更好。”
林月芽气道:“你……”
“抱歉。”李萧寒忽然将她揽入怀中,他将鼻尖埋入她身后的墨发中,闻到熟悉的味道,李萧寒鼻根不自觉逐渐泛酸。
这声抱歉,让林月芽心头微微颤动。
“月芽,对不起,这声道歉说得太迟,从前许多皆是我的过错,我不求你能原谅,只想你再给我一次机会,你先不要着急拒绝我,我只想最后再问你一次……”
李萧寒说到此处,他慢慢将林月芽松开,从腰间取下荷包,拿到林月芽面前,哑声道:“我如今坦诚于你,望你也能坦诚回答,你为何留着我的穗子?”
在李萧寒说着那番道歉的话时,林月芽的眼泪便不知不觉落了下来,这声道歉的确太迟,迟到李萧寒如今开口,她都未敢相信。
垂眸看到眼前的穗子,林月芽忽地笑了。
那还是含苞待放的年纪,少女的心不可觉察悸动的时候,如今想来倒是有几分可笑。
林月芽匀了几个呼吸,待心神渐渐平复,才开口道:“因为好看。”
“不对。”李萧寒泛红的眼眶直直地望着她,“你说谎了。”
林月芽抬起头回望着他,“就是好看,我没有说谎,你以为谁都像你一样呢么?谎话连篇,张口就来。”
李萧寒愣了片刻,忽然意识到她口中的好看不是指这条穗子,李萧寒顿时唇角含笑,“所以你的确对我动过心,对么?”
“是。”林月芽坦然点头,“但那不重要了,那时候的林月芽并不了解李萧寒的为人,而如今的奇曼丽,没有任何理由再让自己深陷囹圄。”
林月芽抬袖拭掉面上泪痕,坚决地望着他道,“你绝不是非我不可,也大可不必再装作如此情深义重的模样,这世间谁没了谁,照样可以过活。”
说着,她叹了一声,“你心中的执念并非是我,而是因为我对你的抗争。这不是爱,这是不甘。”
“我们放过彼此吧。”
屋内瞬间静下,李萧寒心中泛起酸楚,他知道此刻三言两语无法让林月芽相信,片刻沉默后,他望着她道:“月芽,我不信你对我没有半分情谊,若当真没有,当初我们回京的路上,我在中毒之后,你大可离开不用管我……”
“便是条狗,我也不会见死不救,所以你不必多想……”林月芽冷漠道。
“是么?”
李萧寒目光灼灼地望着林月芽,直到看见她眸光中闪过一丝莫名的情绪后,他才垂下眼来,从身上拿出一个药瓶。
“这是用西域奇毒制成的毒药,服下后三日后会七窍流血而亡,世间解药仅此一粒。”
他将解药放到林月芽身侧的桌子上。
林月芽不知他要做什么,只是心中愈发不安,“李萧寒,你……”
李萧寒凄然笑道:“月芽,如果你不愿意原谅我,我绝不会强迫于你,便是受折磨而死,也是我应得的报应。”
林月芽终于意识到了,想要去将那毒药抢夺,却被李萧寒先行一步,放入口中。
他蹙眉咽下后,抬手拂去她脸颊的泪痕,哑声道:“若不打算原谅,就不要哭,为我不值得。”
李萧寒说完,最后冲她露出一个笑容,转身跳出窗外,身影与夜色渐渐融为一体。
作者有话说:
小剧场:
林月芽转回来,解药不见……
三日后,李萧寒卒!
——————
前十
——————
感谢在2022-06-08 17:01:24~2022-06-10 13:00:1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可爱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可爱:
遇展渝玺 6瓶;
瑾星 5瓶;
小小女配 4瓶;
宝宝爱自己、网文十级冲浪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九十二章
此刻已近子时, 林月芽丝毫未有困意,她坐在桌旁,一直望着李萧寒留下的小药瓶。
起初她只是不住地去想方才李萧寒说得那些话, 而后从前的过往也在脑中反复闪现,到最后, 只要是李萧寒说过的,做过的,那一次次出言允诺, 又一次次的欺骗反悔, 全部交织在一起。
这些事如今回想起来,依旧让她头痛无比,心中的情绪也更加复杂, 眼泪也止不住地向外涌出,她伏在桌案上,压抑着哽咽的声音,也不知过了多久, 再度抬起脸来时,眼圈又红又肿。
“不, 他定是又在框我……”林月芽失神地看向小床,低喃着, “在婼羌王宫不安全,和他回去只会更加不安全……”

哑后 第114节
她垂眸再次看向那所谓的解药, “他可是永安侯, 又怎么会因我而寻死觅活?”
“万般可笑。”
林月芽合眼长长地呼出一口浊气,片刻后, 再睁开眼时, 眼中的复杂依在。
她起身将药瓶拿起, 直接扔进桌下的木桶中,走进净房洗漱。
待她出来后,熄灯爬上床榻,却又无论如何也睡不着,最终,她长叹一声,从床上下来,又将那药瓶捡了出来。
第二日用过早膳,林月芽带着两个孩子来到花园玩,看到寻来的努尔山时,林月芽想起昨夜李萧寒说得那些,神情便有些不自然。
孩子们同几个宫人在玩闹,努尔山与她来到一处稍远的亭子里。
正如李萧寒所说,努尔山当真是动了想去娶她的念头。
努尔山面容滚烫,眼睛一直不敢去看林月芽,这般高大魁梧的身子,却在娇小的林月芽面前,显得有几分怯弱。
“我会将糖糖鱼鱼视如己出,你放心,我日后也绝不会再有其他女子……”努尔山一双大手无措地在身前搓着,“我们婼羌与大齐的男儿不同,说出口的话一定会做到。”
努尔山说得十分有诚意,这让林月芽当真思考了一下她与努尔山之间的可能性。
眼下想要绝了李萧寒的念头,嫁给努尔山的确不失为一个良策,且裴怀得知她已嫁于婼羌的二王子,便也不会再动她与一双子女的心思。
可是只是这样的原因,她便应下这门亲事,无异于是在利用努尔山,因为她对努尔山根本没有男女之间的情感。
见林月芽没有立即回话,努尔山便时不时抬眼看一下,一看到林月芽怔神地望着他,便又红着脸立即垂眼。
“你还有什么顾虑,大可开口问我,绝对不会做任何隐瞒!”努尔山拍着胸脯向她保证。
“这就是你的办法?”
若依兰徳冷不丁一句话,瞬间让努尔山脸颊烧得更红,他立即回头看向不知从何处冒出来的若依兰徳,舌头开始打结,“你你你,你怎么又偷听我说话?”
亭中两人都心中有事,没觉察到忽然过来的若依兰徳,她一面绕进亭中,一面对努尔山道:“二哥娶剑兰,的确是个办法,那我呢,哥哥可想到什么法子帮我?”
“这……”
见努尔山哑口,若依兰徳立刻气呼呼道,“好啊,哥哥昨日答应的那般爽快,结果只想到了自己,根本没把我这个妹妹当回事!”
努尔山连忙就道:“谁说的,我想好了,只要奇曼丽点头,我这便去求父王赐婚,待赐婚的旨意下来,我便将李萧寒的那些行径全部告诉父王!”
若依兰徳已经对婼羌王不抱任何希望了,她红着眼道:“那要是父王还是要我嫁给他呢?”
“不可能!”努尔山扬声道,“走,我这就带你俩一起去找父王!”
说着两人便要走,沉默许久的林月芽终于出声将他们叫住,“抱歉二哥哥,我不能答应你。”
努尔山面容一滞,若依兰徳转身走到林月芽面前,很是不解地问她,“为何呢,我二哥不好么?”
努尔山身材高大,五官硬朗,虽不如李萧寒俊美,却在婼羌也是个绝对能惹得女子倾慕的男人。
林月芽抿唇道:“二哥哥很好,只是我觉得他值得更好的人来相配。”
努尔山脸上红云顷刻散去,他上前两步来到林月芽面前,语气沉缓地道:“我们婼羌人说话向来直爽,奇曼丽你不用说那些话,直接告诉我就好,你是不是一点都不喜欢我?”
林月芽也知道,有些话必须说得清楚明白,于是她望着努尔山,眼神直白坦诚地道:“我于二哥哥,只有妹妹对兄长的情谊。”
努尔山面色沉凝,深深地吸了口气,在呼出时,他往日爽朗的笑容又重新出现,“行,我知道了,你也别有什么负担,你叫我一声二哥哥,你便永远都是我妹妹!”
努尔山说完,转头就朝亭下走去。
若依兰徳看了看林月芽,“剑兰,你……”
埋怨的话她说不出口,最后只好叹了一声去追努尔山。
两人一道跪在婼羌王面前,努尔山各种斥责李萧寒的不规行径,自然也添油加醋了一番。
“李萧寒亲口对我说,他根本不会真心待若依,他压根就不喜女人,我们若依若是跟了他,指不定要受多少委屈……”
若依兰徳一边附和,一边抹泪,“我还听人说,当初大齐皇上将九公主赐婚给永安侯,结果九公主宁肯死都不要嫁给他,这段婚事最后也只能作罢,大齐皇帝的旨意都能收回,如今父王还未真的下旨,为何就不能作罢?”
婼羌王后看到儿女这般模样,怎会不心疼,她也开始劝说起来,“王上,且不论这些传言是真是假,永安侯得了召回的圣旨,至今也未来殿前提及婚事,怕是他也不愿应下这门亲事,不如……”
婼羌王被他们三个闹得脑仁疼,不由抬手揉起眉心,“自古以来,公主联姻都是国家大事,岂能像你们口中这样随意?”
婼羌王向来尊重王后,若依兰徳以为王后开口劝说,没准儿父王能够答应,可听到父王这番话后,她瞬间崩溃痛哭。
“父王,你当真这般狠心!”若依兰徳又伤心又恼火,她抹了把泪,直接站起来道,“公主又不止我一个,凭什么非要让我嫁!”
努尔山方才控诉李萧寒的时候,刻意没提林月芽的事,见若依兰徳慌不择言,他连忙去拉她。
若依兰徳将努尔山甩开,又上前一步道:“剑兰的孩子都是李萧寒的,为何不干脆让他们一家团聚!”
林月芽不知大殿上到底出了何事,她正在膳房给两个孩子做点心吃,便被热娜着急忙慌地带来了大殿。
林月芽前脚进来,李萧寒后脚便到。
若依兰徳多少已经开始后悔,可她又觉得自己并没有做错,事实就是如此,她又没有胡乱编造。
可真正看到林月芽进来时,她又立即垂眸不敢看她。
婼羌王和王后互望一眼,随后王后起身叫林月芽上来扶她,两人便一道朝大殿后的里间走去。
婼羌王望着规矩行礼的李萧寒,神色微松地道:“永安侯不几日便要启程回京,如今大齐内部纷争,这一路上可要多加小心。”
李萧寒恭敬拱手,“谢王上关心。”
婼羌王瞥了眼旁边站着的儿女,叹气道:“我今日听得些许传闻……”
林月芽跟着婼羌王后来到里间,只能隐约听到大殿上说话的声音,却是听不出来具体在说什么,不过看方才那架势,林月芽心底也猜出了几分。
此处的气氛与大殿不同,没有那么多规矩讲究,王后坐在桌旁,叫宫人给林月芽也倒了杯水,让她坐到跟前来,随后才将屋内人挥退。
“这两年,我视你为亲子,糖糖鱼鱼也甚得我的喜爱,只是有件事我的确不解。”婼羌王后蹙眉道,“你同那永安侯……”
大殿散的要比里间还要早,婼羌王进来的时候,里间的两人眼眶皆已湿润。
“既是如此,母后便知晓了。”
王后冲林月芽淡淡一笑,让她回去好生休息。
待屋中彻底静下,婼羌王才开口,“她可应下了?”
婼羌王后拭掉眼角的泪痕,点头道:“这孩子懂事,不过三两句话便明白我的苦衷,可越是如此,我这心里越是觉得亏欠,她这般命苦,好不容易逃到此处,若当真又回去,我实在是……”
婼羌王站在她身后,将她揽入怀中宽慰地道:“永安侯一早就将话说得明白,他此番前来就是寻妻儿的,这样千里迢迢寻回去的,怎么会不知道珍惜?”
“都怨你,随那中原人一肚子心眼,如今也害我跟着你们做戏。”王后抬眼看向婼羌王,再次低叹,“若是叫奇曼丽知道打从一开始我们就动的这个心思,她会不会怨我们?”
婼羌王也叹了一声,拉过凳子坐在她面前,“你放宽心,不会有事的,这门亲事咱们要给孩子办得轰轰烈烈,让所有人都知道,她不是什么林月芽,她是奇曼丽,我们婼羌的公主,若有人敢怠慢,我第一个不答应。”
林月芽从大殿出来,目光呆滞地在林间走着,也不知前面的宫人去了何处,抬眼时石子小路上便只她一人。
“月芽。”
李萧寒的声音从树后传来。
林月芽长叹一声,朝那边走去。
“这可是你一开始就算计好的?”林月芽见面第一句话便是质问。
李萧寒没有犹豫,直接点头道:“是。”
林月芽平静地道:“所以你还是骗了我。”
李萧寒蹙眉望她,“这不是骗,这是……”
“这不是骗是什么?”林月芽忽然抬眼,唇角带着一丝嗤笑,“你在我面前说那么多要娶若依兰徳的无奈,实际上你早就将心思算在我的头上,你便是认准了婼羌王不舍得让若依嫁去大齐,便哄得让他们陪你一道做戏!”
“李萧寒,你是我此生见过最聪慧的人,也是我此生最不想再见到的人。”
林月芽从身上取出昨日他留下的小药瓶。
“便是我再犹豫,我也将它视作你口中的解药,万般小心的带在身上。”她又是凄然一笑,“是不是在你眼中,这样特别可笑?”
说完,她将药瓶丢在了地上,药瓶是用白玉所制,掉在地上时上面出现了一道裂痕。
“你是死是活,皆与我无关,不必再拿这些来要挟我。”
李萧寒的目光一直在林月芽身上,那药瓶看都未曾看过一眼,他唇角浮出一丝笑意,“好,我知道了。”
话音落下,两人同时转身离开,石子小路上,逐渐远离的两个身影,未曾回头。
作者有话说:
————
前十喔!
————
感谢在2022-06-10 21:00:00~2022-06-11 20:21:3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可爱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可爱:
一颗小豆豆 7瓶;
遇展渝玺 4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感谢在2022-06-10 13:00:10~2022-06-11 20:21:3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一颗小豆豆 7瓶;遇展渝玺 4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九十三章
婼羌王赐婚的旨意传到林月芽面前时, 她极为恭敬地行礼谢恩,既是在婼羌王后面前点头应下,她不会反悔。
嫁妆备礼均是按照应有的规格来的, 甚至还要比以往嫁公主还要丰厚。
一连两日,孩子们都未见到若依兰德, 木鱼鱼还追着热娜问:“姨姨呢,姨姨去哪里了?”
热娜看了眼面容十分平静的林月芽,没有回答, 而是打了个岔, 带着她去别处玩了。
三日很快便过去了。
这日天色阴沉,刚至晌午便时不时响起闷雷。
林月芽表面始终平静,却在每次响雷的时候下意识看向窗子。
然后一整日都无事发生, 林月芽也不知是庆幸还是失望。

哑后 第115节
夜里哄孩子们入睡时,那滚滚雷声像是要将天炸一个口子。
木鱼鱼缩在林月芽怀中,“哇”地一声大哭起来。
木糖糖从热娜怀中挣脱,扑到林月芽身上也跟着大哭。
狂风将窗子吹的吱吱作响, 随着一阵疾风,窗户被“咚”地一下吹开。
热娜连忙起身去关窗户, 可就在她跑到窗前时,一块儿石子敲在她穴位上, 她来不及做任何反应便倒在了地上。
林月芽猛然一惊,正要冲外喊人, 便看到小桃跳进屋内。
两个孩子还在怀中呜咽, 看到生人进来,哭得更加伤心。
小桃脸色煞白地跪在林月芽面前, 开口时声音都在颤抖, “姑娘, 可否将解药给奴婢?”
即便是之前就料想到会有这样一出戏,在看到这一幕时,林月芽依旧心口发紧,她哄着怀中孩子,语气异常冷漠地道:“解药不在我这里,永安候知道在何处,你们问他吧。”
小桃膝行几步来到林月芽面前,一双眼被泪水模糊,“姑娘,侯爷已经说不了话了,他真的快要不行了,若是他肯说,奴婢也不会求到你这里啊!”
李萧寒毒发是半个时辰前的事,若不是夏河用回魂丹暂时将他的气息吊住,也许现在人就已经不行了。
怀中的两个孩子哭声更响,林月芽鼻根也开始发酸,她强匀了几个呼吸,哑声道:“我不会行医,你求我无用,有这个时间不如速去请巫医。”
小桃哽咽道:“姑娘,那毒只能用解药来解……”
“小桃。”林月芽深深吸了一口气,“不要和他一起骗我,好不好?”
小桃泪流满面地不住摇头,“奴婢没有骗你,若是你不信,可随奴婢去看!”
林月芽想起李萧寒替婼羌王挡箭那次,也是这样躺在床上奄奄一息的模样,可最后不过是一场极具目的性的戏而已。
林月芽觉得今日无非又是一场戏,利用她善心的戏。
可不知为何,明明她心中都清楚,却在看到小桃无比真实的眼泪时,她的心脏就如被什么东西紧紧握住一样,又闷又痛。
“去正殿偏南的竹林石路上去寻,在一个白玉小药瓶中。”林月芽偏过脸不去看她。
小桃怔了一瞬,随后很快就跳出窗外消失不见。
怀中的两个孩子依旧在哭,只是到底年岁小,此刻已经哭得乏力,软软地靠在林月芽怀中,轻轻抽泣着。
“娘亲,呜呜呜……我想永安候架高高……”木鱼鱼鼻涕泡都哭出来了,仰着下巴冲她道。
林月芽愣了一下,不知为何木鱼鱼会忽然提起李萧寒,可转念一想,许是方才和小桃说话时提到过,这才让木鱼鱼忽然想起李萧寒来。
“乖啊鱼鱼,天黑了,永安候要睡觉了,我们改日架高高好不好?”
木鱼鱼唇瓣控制不住地颤抖,很快便又痛哭起来,“不嘛不嘛,我就要永安候架高高,呜呜呜……”
木糖糖看到妹妹哭得这样伤心,原本哭声已经停下,便也跟着嚎啕起来。
林月芽心绪已经烦乱至顶点,她垂眸看着两个孩子,一时忍不住也跟着哭泣起来。
木鱼鱼看到娘亲哭得这样伤心,反而慢慢止住哭声,拿小手在她脸上胡乱擦着:“娘亲不哭……”
木糖糖也不哭了,他也开始帮林月芽抹泪。
林月芽长舒一口气,也渐渐稳住情绪,她将两个孩子放下,来到窗边看热娜。
热娜被她唤醒,不解为何自己会忽然晕倒。
林月芽见她一脸惊诧,便安抚着道:“许是你白日太累了,这几日便好好休息。”
热娜见两个孩子也不再哭闹,就退下去休息。
林月芽带他们来到净房,简单洗漱一番后,将他们放到小床上哄睡。
今晚两个小人到底是哭累了,很快就熟睡过去。
没过一会儿,窗台再次传来响动,这次不光是小桃,夏河也一并进屋。
林月芽第一次看到夏河哭,他进来便跪地求她,“林姑娘,侯爷不能死……我求求你救救他吧……”
屋外开始淅淅沥沥落起雨来,一行暗卫也顾不得李萧寒的吩咐,全部在竹林去寻那解药,可是不论如何找,都找不到林月芽口中的白玉小瓶。
夏河哽咽着求道:“侯爷其实一直都是真心待姑娘的,只是他这个人……”
夏河顿了顿,目光看向不远处放着的小床道:“我知林姑娘恨侯爷,可便是看着两个孩子的面,也不能让侯爷就这样……”
“那解药真的不在我这里。”林月芽的回答在夏河和小桃看来极为冷漠,可只有她才知道,她真的没有做任何隐瞒,她望着面前跪下的两人,哑声道:“我从未想过取他性命。”
夏河神情无比绝望,林月芽的心也跟着猛然一紧,不由问出口:“他当真是?”
夏河没有再回话,起身恭敬地冲她行了一礼,随后转身离去。
小桃还跪在原地,她不死心地再次求道:“姑娘奴婢真的求求您了,侯爷兴许在姑娘面前算不得善人,但是他也绝对不是什么大恶之人,奴婢和爷爷的命便是侯爷救下的,奴婢求求您了!”
林月芽想要说些什么,可喉咙就像被堵着什么东西,根本无法再开口,她抬眼看向窗台上的雨点,忽然意识到什么,瞬间倒吸一口冷气。
“那玉瓶上被摔了一道裂痕!”林月芽顾不得事情的真假,心中只剩下一个念头,万不能叫雨水渗进瓶内,将那解药冲散。
小桃顿了一下,也立即反应过来,神情彻底崩溃,“解药真的不在姑娘这里……””
“许是你们没有找对地方。”林月芽面容逐渐苍白,她来到窗前回头对小桃道:“你留下看好他们,我亲自去寻。”
林月芽心神不宁地翻出窗子,一路上也不知是怎么摸到的竹林,她来时裙摆上划破了好几处。
竹林中有几道黑影,这些都是李萧寒的暗卫,他们正在寻药。
林月芽按照白日里的路径,从头到尾走了两遍,依旧没寻到白玉药瓶。
这竹林算不得什么隐蔽的地方,毕竟已经过了半日之久,兴许是被哪个宫人捡走,随手丢去了何处。
想到这一点,林月芽忽然脚下一软,跌坐在泥水中,她扶住一根竹子,慢慢起身,随后跌跌撞撞地从竹林离开。
夏河开门时,内心瞬间升出希望,可他看到林月芽空空的双手后,深深的绝望再度袭来。
林月芽走进屋中,床边有一滩血,李萧寒唇角也有血迹,他面色苍白骇人,神志并未彻底丧失,他听到有脚步声靠近,蹙眉睁开眼来。
林月芽靠近才发现,他的眼白中夜充斥着血色。
“你还是来了。”
李萧寒神情分明痛苦,在开口时却带着一丝微笑。
林月芽看到他牙齿上的血色时,终于忍不住哭出声来,“李萧寒你疯了么?”
心口涌上来的咸腥让李萧寒瞬间蹙眉合眼,片刻后他才慢慢睁开,笑着道:“这次我没有骗你。”
林月芽呆愣着站在那里,她唇畔微微张开,可始终说不出一句话来。
她不住下落的每一滴泪,都好似滴在李萧寒的心口上,他浑浊不清的眼看向林月芽的方向,神情是从未有过的歉意。
“对不起。”他尽可能让这三字说得清晰,“四年前的那个清晨,我便该对你说的。”
四年前她受辱后在惶恐中醒来,看到的那个面容肃杀的男人,再度浮现在眼前,可不论她怎么想,似乎都与面前的李萧寒难以重叠。
李萧寒重重地咳了一声,顿时又吐出一口鲜血,这片刺目的鲜红落在林月芽满是泥泞的绣鞋上。
她的心脏像是被人狠狠捏了一把,且还在不断收紧,疼得她几乎喘不上气来,她脑中一片空白,直接就扑去了床边。
“李萧寒,你不能死,你不能死……”
她仓皇地拿袖子去擦拭他唇边的血迹,口中的呢喃已经开始不过大脑,直接就说了出来。
“你不是说要娶我么,难道你又要骗我?”
“我答应鱼鱼明日让你给她架高高的,你喜欢骗人也就罢了,如今还要坑得我也同你一道骗人……”
“李萧寒你要死便死得远远的,为何偏要死我面前?”
“你不要骗我了,你快醒过来,只要你醒过来,我同你回上京……”
床榻上的人渐渐合眼,呼吸也变得微不可见。
林月芽怔然地望着面前的男人,再也说不出一个字来,所有的期盼就要在此刻戛然而止。
身后忽然传来一怔急促的脚步声,一名暗卫捧着白玉小瓶跑进屋内。
这药瓶是他在石板下寻到的,那石板有些松动,这小瓶不知被谁踢了一脚,正好卡在了石板与土壤的缝隙中,若不是雨水冲开了掩在最外面的那一层土,这小瓶怕是要寻不到了,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小瓶的裂缝进了泥水。
夏河顾不得那么多,直接将李萧寒扶起身,把小瓶的盖子一开,连部分已经溶解的药丸同那些泥水一并倒入李萧寒口中。
尚还有一丝气息的李萧寒,将这些东西艰难咽下。
不过须臾,他的气息逐渐恢复平稳,眼中的鲜红也慢慢散去……
第二日清晨,雨后的日光照进屋内。
李萧寒喉咙灼烧般疼痛,一阵急促地重咳之后,他缓缓睁眼。
一杯温热的水递到他面前,看到拿水的人后,他神情怔住,片刻后露出笑容。
“笑什么,便是条狗要死了,我也会落泪的。”
林月芽语气生硬,将水杯塞到他手中。
作者有话说:
——————
前10喔
——————
第九十四章
李萧寒整整一夜才醒来, 林月芽便在他身旁坐了一夜,她那原本就白皙的面容此刻显得更加苍白。
她带着怨气地看着李萧寒将水喝完,又将空杯子接过去, 放在一旁的小木杌上,随后起身打算回去, 却被李萧寒抬手一拉,直接倒在他身旁。
“你干什么?”林月芽立即蹙眉,想要挣扎起身。
李萧寒却在她耳旁轻轻“嘘”了一声, “你这副模样能走回去都是个问题, 先合眼休息一会儿。”
林月芽昨日淋了一路雨,裙摆上都是污渍,她浑身黏腻, 在加上一宿未眠,此刻的确头脑发胀,浑身无力,要不然也不能被李萧寒轻轻一拉就倒了。
“不行, 糖糖鱼鱼醒来要是见不到我,会哭闹的。”林月芽推开李萧寒的手道。
李萧寒却将她的手再次反握, 沙哑的声音能比方才醒来时稍微透亮一些,“你呢?你可曾想过自己?”
林月芽怔了一瞬, 随后慢慢转过脸来看着他道:“那你呢?既然这样为我着想,当着我面服毒算什么举动?”

哑后 第116节
李萧寒第一次当着林月芽的面语塞, 从前她不能出声讲话时, 倒也没觉得她会这般伶牙俐齿。
林月芽也没打算听他辩驳什么,她将手抽开, 重新坐起身, 简单理了理衣裙, 向外走去。
“对不起。”
这三个字飘进林月芽耳朵时,她步伐只是略微一顿,很快就消失在李萧寒面前。
大齐那边催得紧,李萧寒在婼羌也不能再耽搁下去,他昨夜虽然已经服下解药,可那解药到底被雨水冲淡了些,服用的药量多少受了影响,所以他一整日都脚步虚浮,气色也大不如前。
午膳过后,李萧寒求见婼羌王。
按照原本的计划,两日后便是李萧寒离开婼羌的日子,林月芽的嫁妆也已经备齐,待他们回到上京,再行成婚礼。
然而令人让人出乎意料,李萧寒这次求见,是提出要按照婼羌的礼仪来尚公主。
这个念头他一早便有了,只是那个时候他不能确定林月芽是否愿意与他成婚,也不知他到底能不能熬过昨晚,所以一直没有来与婼羌王表示。
如今一切已经落定,再无顾虑的情况下,他便主动向婼羌王提出这个请求。
婼羌乃大齐的附属国,按照常理,林月芽便是和亲的公主,他们成婚应当在大齐才是。
林月芽整个下午都在补觉,醒来的时候有宫人来传她,说要准备成婚礼的事,她还当是自己头脑昏沉听错了。
负责做服侍的宫人笑着与林月芽道,“是大齐的永安侯亲自去求王上的。”
“他主动的?”林月芽显然还是不肯相信,成婚礼若是在婼羌进行,哪怕成婚后他们一道回上京,都会让世人觉得,他这是在尚公主。
这是在自降身份。
也不知李萧寒是怎么说服婼羌王的,他竟也毫不顾忌的直接应了下来。
宫人点头道:“千真万确,奴婢也是一得消息立即来给您量衣,在明晚宫宴前就得缝制出来。”
林月芽这下不得不信。
待量衣的宫人走后,很快又有负责明晚宫宴歌舞的宫人寻来,将她带去专门练舞的宫殿。
婼羌的成婚礼上,夫妻双方需要跳一段成婚舞的,太子努尔若两年前娶亲时,与妻子在大殿上跳舞的场面,给了林月芽极为深刻的印象。
那是她第一次见到女子可以那般自信与艳丽,周围的人目光中的赞美与祝福也是无比的真诚,这让她十分羡慕。
可当真到了这一日,该她自己的时候,林月芽却又心中开始敲鼓。
宫人见她迟迟不肯换舞衣,便上前劝道:“由于时间紧迫,礼服还未做好,便委屈公主先将就穿这件进行练习,待明晚宫宴前,定会将礼服呈上。”
这宫人显然是误会了,林月芽强笑着解释道:“无妨的,我只是……只是没有跳过这些,担心明日……”
她面上的担忧不似作假,宫人清楚她因何而忧心,反而松了口气,于是提起衣裙,笑着拿到她身前,“公主大可安心,您这样聪慧,想要学会绝非难事。”
若依兰徳喜欢跳舞,这两年中,她时常会在林月芽和孩子们面前身着舞衣,跳着婼羌独有的舞蹈。
起初林月芽还会脸红,若依兰徳会笑着将她拉起,在乐声中带着她一道舞动,次数多了,林月芽便也不再觉得难堪,而这次不同,她是要当着众人面,穿着婼羌的舞衣跳舞。
林月芽还从未穿过这样的衣裙,换好舞衣后,她红着脸出现在宫人面前,宫人先是愣了一瞬,随后便迎上去用婼羌话将她从头到尾赞美了一番。
林月芽脸颊更红。
她记性向来好,宫人教过几遍后,便能将动作全部记下,只是她动作还是有些放不开。
婼羌的女子与大齐的不同,很少有人会羞于在人前舞蹈的,所以宫人不知该怎么同林月芽说。
明晚宫宴上配合的舞姬也来了,他们看到林月芽时,也不由多看了几眼,中原女子要比她们身材娇小,肤色也更加白皙,她们倒是不觉得哪种会更好看,只是觉得各有各自的风韵。
一曲下来,林月芽见人多了起来,更加放不开手脚。
身后的舞姬中,有一位会说中原话的女子,她薄纱遮面,缓缓上前对林月芽行了一礼,随后用颇为夸张的古怪口音道:“乐声响起时,我们享受舞蹈带来的喜悦,旁人的目光永远都不是最重要的。”
她抬手放在自己胸口,一字一句道:“我们自己,才是最重要的。”
宫人也愣了一下,随后立即应和道:“对,是这样的,这是公主的成婚礼,殿下自己想如何跳便如何跳,你的喜悦才是最重要的!”
大殿内的所有人宫人,不论是在做什么的,听到这句话后,纷纷停下手中动作,朝林月芽所处的位置,行了一礼,齐声用婼羌话对她送上祝福。
林月芽鼻根瞬间酸胀,她也朝众人回了一礼,乐声响起,她努力匀了几个呼吸。
那位舞姬朝她伸出手来,两人在充满喜悦的音律中翩翩起舞。
在肆意的舞姿中,她渐渐打开心结,脸上的谨慎被欢愉的笑容而取代。
一曲落下,那舞姬得意地与林月芽道:“怎么样,我们婼羌的舞是不是世间最美妙的舞?”
林月芽望着那双熟悉的眉眼,含笑着点头应道:“是,我们婼羌的公主也是世上最美的公主。”
那名舞姬顿时愣住。
林月芽牵住她的手,微笑道:“若依,陪糖糖鱼鱼一道用晚膳吧。”
若依兰徳眼圈瞬间红了,她别过脸去,许久后擦干眼泪才回过头来,她将面纱摘掉,直接扑过来抱住林月芽。
“对不起剑兰,我不该为了自己,就将你的事说出去,是我不对。”
宫人之前便看出是她,也没有意外,她将殿内人都赶了出去,自己也跟着退下。
林月芽其实打从一开始就没有生她的气,若依兰徳说得是实话,她并没有随意编造,再说,整件事中,若依兰徳又何尝不是受害者。
“错不在你。”林月芽轻声宽慰着,用手慢慢在她后背摩挲。
若依兰徳眼泪又流了出来,她起身扁着嘴道:“我想你了,我想糖糖鱼鱼了,我不想你们离开婼羌……”
林月芽笑着替她抹去泪痕,“若是有缘,我们还会再见的,若依啊,一定要照顾好自己……”
不过几日未见,两人却如同分别已久,回寝宫这一路上,便一直在说话。
见到糖糖鱼鱼的时候,若依兰徳蹲在地上,将手臂张开,两个孩子高兴地扑进她怀中。
晚上若依兰徳等孩子们都睡了,又与林月芽聊了许久,这才依依不舍地回去。
第二日又是忙碌的一日,到天色暗下,大殿内热闹非凡。婼羌王与王后两人坐在大殿最上的位置,李萧寒身着婼羌婚服,就坐在婼羌王左手边。
宫宴正式开始,极具婼羌特色的喜悦奏响,一行身着橙色舞衣的舞姬从殿外鱼贯而入。
李萧寒眉头微蹙,他记得昨日有宫人来与他说,当中有一个环节需要他同林月芽一道上场跳舞,被李萧寒以身子不适的缘由拒了。
看到眼前这些舞姬,李萧寒莫名有些不安。
乐律忽然一变,舞姬们纷纷转至两旁,将中间让出一条道来。
一抹夺目的鲜红映入眼帘,这女子肌白胜雪,一双透亮清澈的眼眸,在殿内的灯火下,宛如住进了星河,让人只着一眼,便忍不住心尖跳动。
她露出的腰身,纤细曼妙,在肚脐四周,是用婼羌特有的金色颜料绘画出的图案,就好似一只艳丽的凤蝶在飞舞,这象征着对新娘子的祝福与期盼。
在这图案的映衬下,她腰间的肌肤显得更加光嫩洁白,惹人瞩目。
便是带着纱巾,李萧寒也能一眼将林月芽认出。
他面色微沉,扫了眼大殿之人,对面太子下手坐着的努尔山,只是匆忙看了一眼,便一杯一杯地灌酒,其余人不管是祝福还是艳羡,只要眼神是落在林月芽身姿上的,李萧寒心口的火气便一点点增大,面上的寒意也更重。
婼羌王觉得周身气氛有些古怪,他见李萧寒脸色难看,便差人去问,得到的答复果然是身子不适。
婼羌王也不敢让他久留,李萧寒还要赶路,于是他立刻吩咐下去,让原本还要再跳一阵的舞,很快便结束了。
林月芽有些诧异地看了眼乐师的方向,见他们朝她笑着点头,便知道是王上的吩咐。
后面的礼仪进程也极快,林月芽同李萧寒一道于婼羌王敬酒之后,便被宫人引了下去。
一出大殿,李萧寒立即将外衣脱下,搭在林月芽身上,“夜深了,你体寒小心着凉。”
“不必麻烦。”林月芽将那衣服拿下,“夏夜的风不寒凉,吹得人倒是极为舒服。”
李萧寒眼眸微沉,又将那衣服给她披上。
林月芽没有理会他,将他衣服脱掉递给一旁的宫人,继续朝前走着。
李萧寒回头看到一行巡逻的侍卫朝这边看来,他心头火气噌地一下又起来了。
他上前两步来到林月芽身后,将她直接横腰抱起。
林月芽惊呼一声,落在他怀中后,不可置信地望着他低声呵道:“你做什么,快放我下来!”
李萧寒非但没有放手,反而大步朝寝宫的方向走去。
林月芽在他怀中挣扎,“李萧寒你发什么疯?”
李萧寒依旧没有回话,且还越走越快。
一路上被人这样打量,林月芽实在难看至极,偏李萧寒又不肯听她,她一气之下,就朝李萧寒的手臂上重重拧了一圈。
李萧寒眉心瞬蹙,不过很快却又舒展开来。
他将她一路抱回寝宫,宫人开门时,殿内静谧无声,只有一股淡淡花香。
李萧寒进来后,扫了一圈殿内,“他们呢?”
知道他是在问孩子们,便回道:“今晚若依哄他们睡觉,待明日一早我去接他们。”
李萧寒唇角浮出一抹笑意,抱着林月芽朝床榻走去。
林月芽知道殿中无人,也无需再顾忌李萧寒颜面,便强扭着要下来,“李萧寒,你放我下来,我有事要与你说!”
“说吧,我又没将你嘴巴堵住。”李萧寒来到床边,将她小心翼翼放到床上,随后拎起一旁的薄被直接盖在她身上。
林月芽一把将被子撩开,“我说了我不冷!”
李萧寒辛长的身影立在她面前,目光落于腰间那只艳丽的金蝴蝶上,那神情让林月芽不由一怔。
从前的她对这个神情太过熟悉,她知道这个神情出来后会发生什么,她立即将那被子盖在身上,心神不宁地垂眸道:“我、我是要和你说,我之所以答应成婚,是出于因为什么原因,你定是清楚的,所以不要以为我……”
“不要什么?”李萧寒喉结抽动了一下,随后收回目光,坐在她身旁道,“林月芽,你莫不是要反悔了?”
不等林月芽回答,李萧寒一面转着玉扳指,一面望着她道:“前日夜里,是谁说只要我醒来,便愿意与我成婚,愿意同我回上京的?”
林月芽顿时怔住,“你当时不是昏迷了么,难道你连中毒也是骗我的?”
李萧寒无奈叹息,“你想多了,是你走之后,夏河告诉我的。”
林月芽抿了抿唇,目光也不由落在那枚正在不住转动的玉扳指上。
“怎么不说话了?”李萧寒的手慢慢滑进被中,“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林月芽,你答应过我的,可要说话算数。”
在碰到光滑如丝的肌肤时,林月芽瞬间头皮发麻,立即将那手掌按住。
一双狡黠明亮的眸光微微一转,望向李萧寒道:“侯爷不是要还债么?债未清前,侯爷还是莫要提君子二字。”
作者有话说:
前十哦

哑后 第117节
——————
第九十五章
李萧寒大掌一翻, 反将林月芽的手按在掌下,他拇指在她掌心中轻柔地婆娑起来,他多年习武, 掌中有一层厚茧。
林月芽虽然早些年一直在做粗活,手中也有一层茧子, 然而这些年来,她很少做活,这双手便养得白净娇嫩。
“你想我怎么还债?”李萧寒问道。
林月芽一时回答不上来, 且还觉得反应都要比平日里慢了几拍, 她心中暗忖,兴许是许久未碰酒了,方才大殿上的那杯敬酒, 让她此刻生了几分醉意,而那掌心似有似无的阵阵酥麻,逐渐蔓延至心尖上。
见她眼神微微涣散,脸颊也生出红晕, 李萧寒唇角微微扬起,凑近她耳畔哑声道:“那便不如罚臣今夜伺候公主, 如何?”
他声音就好像含着些许颗粒,就在人心头上反复摩挲, 而气息又让林月芽的整个耳廓都在不住发痒,她连忙拿另一只手去推他, 想要和他拉开距离, “你、你在胡说什么?”
李萧寒便是这两年消瘦了些,身子依旧紧实, 林月芽用尽全力也未能将他推动, 反而又被他将另一只手也紧紧按住, “不让臣伺候妥帖了,那这债何时能还清?”
他气息落在林月芽细长的白颈上,她一面缩着脖子,一面向床里侧挪去,“你不是身子不适么,不如下去好好休息,可别耽误了明日赶路!”
她挪动的时候,那薄薄的被子不经意间滑落,肤如凝脂的腰身再度出现在李萧寒的视野中。
“那是我诓他们的。”李萧寒说着,目光垂落在那只随着林月芽局促的呼吸,而不住颤动的金色凤蝶上,“不如公主亲自查验一下,看臣的身子究竟行不行?”
林月芽脸颊更加滚烫,她不可思议地望着李萧寒道:“你怎么说起话来,这般……”
林月芽想了片刻,终于想到一个词来形容今晚的李萧寒,道:“淫言媟语!”
这个词一出来,李萧寒先是一怔,随后便没忍住笑了一声,“还不都怨你。”
林月芽诧然,李萧寒竟连这个也要怪在她头上。
李萧寒无奈地叹了口气,“还不是你的那些话本,当初你走了之后,我将他们全部看了一遍,才知道原来我的月芽喜欢这样的东西。”
林月芽顿时羞得撇过脸去,不敢在看李萧寒,口齿也变得结巴起来,“你、你、你休要乱说,我只是闲来打趣随意看看的,但凡有那种污秽的东西,我都会让春萝收起来,根、根本没细看过!”
当时何家姐妹送去的话本,还没有这样的东西,后来李萧寒成箱买回来的那些,里面讲什么的都有,当真是有几本看着让人脸红的话本。
“原来公主不喜欢啊?”李萧寒忍住笑意,故意眯起眼打量着她道,“那为何耳根会这样红?”
林月芽不假思索道:“我热的。”
“的确,你看这里,不都热出汗了么?”李萧寒的手又不知何时摸了进去,在碰到那处湿润时,林月芽登时一惊,还未反应过来,便又听李萧寒声音沙哑着道:“臣来帮公主降温。”
李萧寒说着,直接转身跪坐在林月芽面前,用手轻轻抚着腰上的那只金色凤蝶。
林月芽也不知自己今夜到底怎么了,竟鬼使神差地道了一句,“宫人说,这颜料是拿糖浆熬制的……”
这倒是头一次听说,李萧寒眉梢微挑,将指尖上的那抹金色放入唇中,入口的确是清甜的果香,且还带着一股熟悉的清香,这清香许久都未曾问过。
林月芽的这句话说出来后,便后悔了。
李萧寒从不喜甜的人,竟将这糖浆一滴都未曾放过。这凤蝶的最下侧有一道细长的尾巴,从腰间向下指引。
李萧寒便跟随着这道细长的金线,一点一点品味着糖浆的甜腻……
林月芽此刻早已神魂纷乱,从前哼咛的声音都足以让李萧寒无法自控,更何况现在她哑疾恢复,随意的一声,都能让李萧寒如同疯癫……
他的确是疯了,疯子才会做如此行径。
在第一次看到《龙凤册》后面的这幅图时,李萧寒当时直接将书册合上,暗责这书里是一派胡言,那种肮脏的地方,怎么能以口行之?简直是有辱斯文!
然而时至今日,李萧寒却忽然明白过来,有些事原本就不该斯文。
李萧寒的举动,着实让林月芽心中一惊,她吃惊的不是这个行为,毕竟《龙凤册》里的那幅图她也看过,只是她曾一直以为,李萧寒这样的人是永远也不会做这种事的,却没料到今时今日,他能够毫不犹豫的去做这些事。
李萧寒没有给她继续分心的机会,很快便带着她共同沉沦,林月芽原来她在欢愉时的声音可以这般动人,那每一声的颤抖都能让李萧寒失了心魄,便是到最后她声音疲惫至沙哑,他也依旧没将那声音听够,且还不断使出浑身解数,想要让她更加欢愉。
既然说是在还债,李萧寒便当真没让林月芽出多大力气,这一次又一次的不同体验,皆由李萧寒来主导,到最后天空露出一条白线时,屋中才渐渐恢复平静。
李萧寒望着林月芽,手指在她早已被汗水浸湿的发髻上轻轻萦绕,语气粗重沉缓地问道:“公主,臣今日伺候的可妥帖?”
又开始说这些媟语,林月芽白了眼他,气息还未彻底平缓下来,喉咙也又干又痒,只好随意地点了下头,轻轻“嗯”了一声。
“敷衍我?”李萧寒在她粉嫩的鼻尖上点了一下,故作惆怅的叹气道:“看来是臣学艺不精,待日后回了上京,臣再好好寻上几本书来钻研。”
林月芽一想起李萧寒在上京逼她看书的场面,便不由气恼道:“李萧寒你……”
“嘘——”他修长的指节抵在她唇畔上,轻声道,“天要亮了,今日还要赶路,公主还是趁这个时间闭目养神片刻。”
说着,李萧寒起身下床,将她横抱在怀中,“臣来伺候公主去洗漱。”
李萧寒张口闭口都是臣,一开始林月芽还不太习惯,这听了一整夜,倒也是习惯了,只是莫名觉得这个称呼让她心里有种奇异的感觉。
在净房里,林月芽恍惚中有种回到永安侯府的错觉,李萧寒显然也与当时一样,一到净房,便一扫方才的疲倦,整个身子似又活了过来。
林月芽实在折腾不动,推搡不过他,又软着声音求他,这下好了,他势头更凶,林月芽彻底没了好脸色,最后连哭带骂,李萧寒终是知道彻底将她惹毛了,赶忙又将人抱出来哄。
从净房出来时,天已大亮。
林月芽望着屋中的狼藉,委屈地道:“日后你不许碰我了。”
这李萧寒自是不能应下,他叹了声气,帮林月芽拿起要换的衣裙,“日后你说停便停下,可好?”
“不好,我让你不要碰我了。”林月芽说得无比认真,“你说了不再欺负我!”
李萧寒指了指肩头上的牙印,还有身上的一处青紫,后背上的抓痕,“是谁在欺负谁呢?”
“李萧寒你!”林月芽彻底不想和他说话,她一面穿衣,一面气呼呼又道,“昨夜是我喝酒昏了头,你不要以为就此和我两清了……”
李萧寒耸了耸肩,点头道:“是,臣的债还多着,日后慢慢还给公主。”
林月芽脸颊微红,垂眸不在看他。
两人换好衣服,匆忙用过早膳,便又立即去若依兰徳那里接孩子们。
李萧寒从寝屋中出来,便恢复了以往的神情,他昨夜在床榻上有多么孟浪,白日里就又多么肃冷。
若不是亲自体会,林月芽便是如何都不能相信,昨夜的那个人会是大名鼎鼎的永安侯。
若依兰徳昨日看到李萧寒时,见他脸色不佳,还担心林月芽若是找个病恹恹的人,这日后的日子可怎么过?
然而林月芽同李萧寒一前一后走进屋中,两人站在那里宛若一对儿仙侣,若依兰徳便立即将那丝顾虑打消。
木糖糖和木鱼鱼在屋中玩闹,看见林月芽来接他们,便一起冲到她跟前,抱着她的腿不松手。
李萧寒从背后将木鱼鱼抱起,“让你娘休息会儿,爹爹来抱你。”
木鱼鱼愣了愣,抬起小下巴看着李萧寒道:“你不是爹爹,你是永安侯。”
李萧寒看了眼林月芽,道:“你问你娘亲,我是不是你爹爹。”
两个孩子一齐看向林月芽。
林月芽略微迟疑了一下,点头道:“永安侯是你们的爹爹。”
木鱼鱼扬起胳膊大声喊道:“哦!我有爹爹啦,我爹爹才是真正的千里良驹!”
后面这句话,李萧寒曾在南山给木鱼鱼架高高的时候对她说过,没想到随口的一句话,让小家伙记到现在。
此话一出,屋内之人皆为一怔,李萧寒面容倒是十分平静,他看了眼颇为尴尬地林月芽,淡道:“鱼鱼随我,记性好。”
说完,他又弯身将不住往林月芽身后躲的木糖糖也抱了起来,就这样左右手各抱一个,冲若依兰徳颔首示意了一下,转身向外走去。
木糖糖原本还有些害怕,见木鱼鱼在李萧寒怀中这般开心,便怯生生地冲李萧寒道了一声:“爹爹?”
“嗯。”李萧寒侧眸望他,语气稍稍肃了几分,“说话时声音要洪亮。”
木糖糖咽了口唾沫,没敢再开口,李萧寒暂时不好管教他,便只是轻叹了一声。
林月芽又同若依兰徳说了会儿话,离开前,若依兰徳取出一个盒子赠予她,“我知道你喜吃甜,这里面是咱们婼羌特质的几种果酱,路上带着和孩子们一起吃吧。”
林月芽接过盒子,若依兰徳又将热娜叫到面前,与林月芽道:“中原人心眼多,你们这一路回去,我不放心,我让热娜跟着你们。”
林月芽知道热娜和若依兰徳多年主仆,便一再推脱,最终还是拗不过她,只好将热娜带走。
一行马车浩浩荡荡来到婼羌王宫前,婼羌王同王后亲自送别,王后塞了一个小金锁在木糖糖怀中,红着眼道:“糖糖日后大了,可莫要将阿奶忘记。”
木糖糖还未反应过来这是要做什么,还当是娘亲要带他们出去玩,笑着对王后点头,待看到马上的努尔山和若依兰徳时,还朝努尔山挥手,“舅舅架高高!”
努尔山眼眶也发酸,他上前来讲木糖糖架在脖子上,来到马车旁,将他送到热娜怀中,摸了摸他的头发。
一一拜别之后,马车终于上路。
木鱼鱼探出头来,她望着逐渐模糊的人影,一双大眼溢出泪水,小手将帘子放下,往热娜怀中蹭了蹭,“我想姨姨了……”
林月芽刚擦干的眼泪,在听到这句话后,眼泪再次落下。
到底是生活了两年之久的地方,婼羌给了她太多美好的回忆,她感谢这里的人,感谢这片土地,感谢这里的一切。
当马车行驶到大齐的境内,林月芽蓦地心中一紧,一旁的李萧寒觉出她神情不对,便握住她的手,语气沉稳地道:“怕什么,有我在,你永远不必害怕。”
林月芽还是不打算理他,他将手抽回,深深地吸了口气。
李萧寒无奈道:“月芽,不要再同我置气了好么?”
林月芽没有回话,她抿了抿唇,最后叹道:“我不想回大齐……”
“我知道。”李萧寒伸手想去拉她,看到她微红的眼眶,最后还是将手又收了回来。
林月芽许久未坐过这般久的马车,一路上摇摇晃晃吐了好几次,两个孩子头两天还不太适应,夜里时常哭闹着要回家,后面几日他们便彻底玩开了,一路上看到什么都新奇。
快至孟州的时候,一行兵马拦住他们的去路。
为首的将领名为张光,他手持裴怀之令,上前对李萧寒恭敬行礼道:“殿下有令,命永安侯随末将前去晋州支援,为保公主平安,便特派一支队伍前来护送公主回京。”
作者有话说:
可满意?不满意也没办法……
毕竟这里是绿江嘛
——————
前十
——————
感谢在2022-06-13 17:15:05~2022-06-14 14:35:4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大宝贝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大宝贝儿:
阿九。 1个;

哑后 第118节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大宝贝儿:
弥一、夏未初 10瓶;
瑶光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九十六章
魏王造反之初来势汹汹, 从西州一路打到晋城,然而他没有婼羌的帮助,后续力量不能跟上, 待朝廷的兵马一到晋城,双方便开始僵持, 如今已僵持数月。
大齐近二十来年无战事,此番战事一起,周遭百姓苦不堪言, 皇帝如今头脑愈发不清, 明明早就得知魏王起兵造反的事,可每次裴怀说起战况,皇帝都像是初次听说那般怒不可遏, 好几次都气得要下榻,想去战场将魏王亲自挥斩。
裴怀提了一句裴愉也在魏王帐下,皇帝更是气堵,连带着将裴怀也骂了一通, 说他这几个儿子,没一个能让他安心。
从这之后, 皇帝每日醒来只要记得此事,必会先骂上一个时辰, 从魏王到先太子,再到裴愉裴怀, 最后连同那几个公主也骂。
前几日裴怀来探望皇帝时, 他竟又犯了糊涂,要拟旨让李仲任直接取了魏王同裴愉的首级, 不必将人押回京来, 省得他看了受气。
裴怀耐着性子又将李仲任早已过世的事道了出来。
皇帝怔愣了片刻, 最后又下旨叫李萧寒去取魏王首级。
自李萧寒请愿去边州到现在,裴怀对他愈发不满,更不愿让他参与到战事中来,当然这些猜疑都不能与皇帝明说,裴怀只得拿李萧寒从未领兵作战来做说辞。
“大齐安载二十余年,现如今又有几个上过战场,那些个老东西若是管用,会在区区一个晋城僵持至今?”皇帝气道,“若朕在年轻几岁,便是借给他们几个狗胆,也不敢在造次!”
“寒儿是朕看着长大的,他自幼便聪慧过人,十岁就能熟背兵法,与仲任相比,他也不见得会差。”
皇帝的话说到这个份上,便是裴怀心中再不情愿,也得立即顺着话说下去。
如今叶默已然成为裴怀心腹,得知陛下有意让李萧寒去晋州破城,便向裴怀提议,派人去将婼羌的公主先迎回上京。如此一来,便不怕李萧寒生出异心。
裴怀派去的暗卫,只是查到这所谓的公主,不过是一个救了婼羌公主的平民百姓,后被婼羌王收作义女而已,却不知林月芽的真实身份。
既是义女,裴怀便也不用过多客气,便就照叶默提议传令去办。
孟州这边,林月芽在听到旨意后,原本就不安的心更加慌乱。
尤其是张光行色匆匆,言语间都是催促,完全不给李萧寒再做安排的打算。
李萧寒面色从容,没有半分急躁,他转身回马车中取东西,林月芽也立即跟了进去。
李萧寒拿出一个小盒,将里面的瓶瓶罐罐一一指给林月芽看,“这是解百毒的,这是止痛化瘀的……”
“算了,你不用记这些,我将夏河留给你。”李萧寒说着,又将小盒盖上。
“我不要夏河。”林月芽心绪更加不宁,她下意识就拉住了李萧寒的手,“你不是说有你在我就不用害怕么?”
李萧寒缓缓抬眼,对上这双即将落出眼泪的亮眸时,他神情微微顿住,抬手在她面颊上轻轻抚着,“不会太久的,等我回去。”
林月芽不住摇头,“我不想一个人去上京,我也不想你去打仗……”
说着,她眼泪瞬如雨下,“你说过有你在,我不必害怕的,为什么这么快就要走?”
李萧寒长出一口气,将林月芽揽入怀中,许久后,他声音沙哑着对怀中的泪人道:“待战事过去,我便回京辞官,到时候你想去哪里我便陪你去哪儿,想回婼羌也可。”
林月芽坐起身,一双泪眸直直地望着他,“李萧寒你说过不再骗我的……”
“不会再骗。”话音落下,他附唇而上,直到外面传来催促声,两人才停下。
“月芽。”李萧寒的唇畔贴在她耳旁,用着几乎轻不可闻的声音道,“等我。”
李萧寒还是将夏河留了下来,且还又留了两个暗中一直跟他的暗卫,明面上他仅仅只带了一个夏冗。
林月芽这边不仅有婼羌带来的护卫,上京特意赶来的侍卫,这一路上相安无事,到达上京是五日之后的事。
马车进入上京城门,按照规矩,林月芽身为婼羌公主,理应先进宫面圣。
林月芽入宫时身着一身黛蓝色婼羌长裙,上面的花纹皆由金丝线缝制而成,她以薄纱遮面,仅露出的那半张脸,被映衬得更加白皙。
林月芽走上通往正和殿的石阶,两个孩子没得召见,便没有随她一道入殿,由热娜和小桃陪着,在早就安排好的一处殿内候着。
林月芽进入大殿,便朝上首的裴怀行了一个婼羌礼。
裴怀身侧站着两个人,一个是在为熟悉不过的叶默,还有一位则是通晓婼羌语的文臣。
目光扫过叶默时,林月芽神色未变,只是不经意间眼眸微微颤抖了一下。
林月芽用婼羌语自如地与那位文臣交流,再由他向裴怀转述,裴怀说话的时候,她耐心听着,待文臣用婼羌语重复一遍后,她才会做出反应。
叶默的目光一直落在她的身上,从头到尾他没有说过一句好话,在林月芽准备退下时,他才忽然开口。
“殿下,婼羌乃大齐友邦,公主此番远道而来,一路定是极为辛苦,如今永安侯又在为国征战,侯府万一对公主有所怠慢,岂不是大齐失了礼数?”
这番说辞两人早已商定,裴怀先是装作思索了片刻,随后才点头称是,又与林月芽道:“公主此番辛苦,不如就在宫中歇下。”
林月芽在婼羌时就听李萧寒说过,裴怀不知为何开始对他心中存疑,如今又不允她回侯府,表面上说是在宫中照料,实际上打着什么算盘不难猜想。
只是侯府好歹还有李老夫人和长公主两位长辈在,怎能让她这新进们的媳妇连家都不曾回,便直接扣在了宫中。
林月芽匀了几个呼吸,上前用婼羌话不卑不亢道:“在婼羌时便已听闻大齐长公主的远名,如今奇曼丽已嫁入侯府,不管是按照大齐还是婼羌礼数,理应先回侯府见过婆母。”
裴怀听那文臣说完,便顿了一下,向叶默看去。
叶默的目光始终落在林月芽身上,他语气平静地道:“既然奇曼丽公主这般懂得礼孝,殿下不如将长公主请进宫中?”
裴怀立即应和,“对,不是还有李老夫人么,那便将两位一并请来。”
林月芽的脸色又白了几分,她实在没忍住看向上首端立的叶默。
这两年多,不知他究竟经了何事,如今整个人的气质与从前大不相同,若不是这张脸,单从他的神态与气质来看,林月芽决然不会想到,这个浑身充满压迫与寒意的人会是叶默。
四目而对,片刻后林月芽先收回目光,她恭敬地朝裴怀行礼,随后跟着前来引路的宫人一道退下。
待她身影彻底不见,叶默才缓缓垂眸,而长袍中紧握的双拳,自始至终也未松开。
林月芽与孩子们来到早就安排好的宫殿歇下。
木鱼鱼拉着林月芽衣角,问道:“娘亲,这里是永安侯府吗?”
林月芽摇头道:“这里是皇宫。”
木鱼鱼疑惑道:“那我们什么时候才能回家?”
这一路上,林月芽和两个孩子说了许多关于大齐的事,也教会了他们简单的大齐礼仪,以及见到曾祖母与祖母时,该如何行礼问安,两个孩子都已学会。
木糖糖似乎也不开心,他坐在林月芽身旁,抿着唇道:“我想舅舅了……”
木鱼鱼也歪着头道:“我想爹爹了,也想姨姨了。”
林月芽将两个孩子揽在怀中,慢慢道:“爹爹回来接咱们回去的,往后我们也会回婼羌去找姨姨和舅舅。”
此时的李萧寒已在阳安多日,虽说他盛名在外,可到了兵营中,那些破案的盛名便不起作用,军中多数都是不服他的人。
晋城地势原因,易守难攻,只要魏王不主动迎敌,想要攻入便极为困难。
往常都是阳安这边率人在外叫骂,晋城则大门紧闭,便是如何谩骂都不会开门应战。
今日李萧寒率兵前来,他未曾开口辱骂一句,只是身边的副将报了他的名讳,众人以为又要不战而返时,那城门忽然大开。
魏王率兵亲自迎战。
他面容凶煞,手持□□,快马行至李萧寒不远处才猛然拉住缰绳,冲李萧寒道:“我盈儿的仇,今日终于能得以相报!”
魏王也不算是鲁莽之人,他肯率兵出城,一个是裴莹盈当日被狼犬咬死的惨状实在令他惊心,还有一个便是今日李萧寒的兵力着实不多,他速战速决待援兵到达前立即返回,应不是难事。
话音落下,魏王提枪杀来。
面对来势汹汹的魏王,李萧寒气定神闲道,“子不教,父之过。”
能将子女教养到视人命如草芥,这做父亲的的确要付出代价。
阳安这边原本只是要李萧寒出去走个过场,并未派出多少兵马,魏王却是要来取李萧寒首级的,他带出来的全是强马壮兵,再加城内的士兵们,被叫骂了数月,早就压了一肚子火气,便愈战愈勇。
双方兵力虽然悬殊,李萧寒却身先士卒,没有半分士子的文弱,相反,他出手极为利落,不过几个来回,便让魏王身负重伤。
阳安那边一听到魏王今日竟然亲自迎战,张光匆匆率人前去支援,在领兵到达两军交战的地方时,却不是想象中那般一边倒的局面,竟能以如此少的兵力与对方不分上下。
张光带来的援军加入,这让魏王不得不立即退兵。
张光提议乘胜追击,直接攻城,李萧寒却是不允,他望着晋城上方裴愉的身影,淡道:“再等三日。”
与此同时,上京的永安侯府里,得到入宫的旨意时,李老夫人颤颤巍巍来到宫人面前,这边刚说两句话,便忽然倒地。
不多时余大夫便对宫人道:“李老夫人年事已高,这半年来一直在忧心永安侯安危,前些日子得知人要回来了,这身子才刚渐好转,可没想到如今又去了战场,便一连几日未曾睡下,这才又将身子拖垮了……”
宫人面露难色,“可是殿下传旨要老夫人今日就入宫的,这……”
榻旁坐着的长公主冷下脸来,“老夫人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是你来负责还是你家殿下负责?”
宫人立即噤声。
长公主缓缓起身道,“本宫随你入宫便是,若要追究,便追究本宫。”
宫人不敢再说什么,连忙就退了出去。
待屋内人声散去,床榻上的李老夫人才缓缓睁眼,朝一旁的何凡柔挥了挥手,“速派人去京兆尹府中传讯。”
作者有话说:
正文快完结啦!
——————
前十
——————
感谢在2022-06-14 14:35:41~2022-06-15 14:31:5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可爱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可爱:
阿九。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哑后 第119节
第九十七章
李萧寒离京一走便是半年多, 李老夫人心里清楚,她的这个孙子要比儿子当年还要执拗,何家两个姑娘不能再耗下去了。
何凡静又怎会看出来, 从一开始她也只是想来上京给自己某得一个靠山,至于这个靠山是谁, 并不重要,他可以是李萧寒,也自然可以是别人。
就在李萧寒走后的那个月末, 李老夫人带着她们去参加侍郎府的婚宴。
那日熊威因为公事去晚了, 进门时与准备离宴的李老夫人打了个迎面,熊威这人虽然看着大大咧咧,人前却是个懂礼守矩的人, 他向来和永安侯府交好,便顺道又将李老夫人送上马车。
他早就听闻李萧寒有一对儿双生表妹,好奇地打量了几眼,对上何凡静那双娴静的水眸时, 熊威极为明显地怔了一下。
熊威年长李萧寒三岁,家中正房早年病逝之后, 便纳了两个小妾,他对小妾宠爱有加, 分寸却是掌握的极为妥当,从来都不会做出逾矩之事。
熊威身形健硕, 那肩膀就将近要有两个何凡静那般宽伟, 面容不若李萧寒俊美,却也十分端正硬朗, 何凡静与他对视时, 丝毫没有寻常女子的娇羞, 反而也带了一丝探究。
李老夫人先进的马车,紧接着何凡柔也钻了进去。未见何凡静跟进来,李老夫人掀开车帘一角向外看去,将外面这两人的神情全然落入眼中。
待回去的路上,李老夫人有意无意在两个姑娘面前说起了熊威的事来,何凡柔神情尔尔,完全没有兴致,何凡静却是听得极为认真,有含糊的地方,甚至要会问上一句。
李老夫人心下了然,往后再带他们两个出去,便又多了一份心思。
这郎有情妾有意,再加上李老夫人从中周旋,熊威的聘礼送到永安侯府也不过只有短短两个月的时间。
李老夫人又硬是扣了何凡静一些时日,待人彻底进了京兆尹府邸,是上个月的事。
熊威同李萧寒的关系,再加上一个何凡静,若当真永安侯府有难,熊威不会袖手旁观。
果然,熊威在听到李老夫人派来的人说完之后,立刻就坐不住了。
“婼羌的公主便是入宫请安之后,也当回侯府才是。”何凡静柳梅微蹙,便是心中有所猜疑,也没有明说,只是不解地问道:“殿下这样安排,到底是出何缘由?”
熊威心里清楚,李萧寒临时入宫请旨换下叶默去婼羌,能让裴怀连夜改主意,定是画了一个大饼,暂且不说饼能不能成,光是他一去不返,且还留在婼羌尚公主这两件事,但凡来个有心人在裴怀面前谗言两句,李萧寒回京后仕途都不会再顺。
熊威是不知李萧寒做了辞官的打算,他能够猜出是叶默在裴怀面前说了什么,裴怀如今对叶默无比信任,短短两年便又将他从工部直接调入内阁。
叶默此人不至才华横溢,且还极善谋划,明明出身寒门,又无世家照应,理应官路难行,可他却剑走偏锋,完全无视那些想要同他结交的人,他似乎只听裴怀的,在不知不觉中,竟又像是裴怀也知听信于他。
其实这个道理并不难懂,明面上是裴怀执政,可皇上只要还有一口气,他便始终只是代理朝政,更何况皇上至今还未立太子,裴愉也还未死,他如何能真的做到心安。
这看似唾手可得的至高权利就在眼前,可迟迟不能握入手中,裴怀的心态也在时间的流逝中慢慢有了变化。
叶默便是利用了这个点,彻底获得了裴怀的信任,毕竟在他眼中,满朝文武都有可能因为陛下的一道旨意背离他,只有叶默是他亲手扶持上去的人,也只有他才会真正的听命于他。
都是官场的人精,熊威能看出来的,旁人也看得出来,只是叶默偏又做事滴水不漏,找不到任何错处,想要借机打压他都无法入手。
“夫人莫要心急,侯爷如今身在战场,不管宫中有何打算,都不会选在这个时候,不然岂不是让前方的军士们心寒么?”
熊威宽慰了两句,便立刻备马入宫。
长公主入宫之后,按照以往的习惯,她还是打算先去看望皇帝,然这次刚下马车,便被裴怀的人直接引去瑞合宫。
木糖糖和木鱼鱼在殿外的廊上玩闹,看见长公主与宫人进来时,两个小家伙都停了下来。
小桃领着他们上前与长公主行礼。
长公主认出小桃的时候,明显愣了一下,可随后想到这位婼羌公主已同李萧寒成婚,将小桃留在她身边也属正常,然而目光落在两个孩子身上时,她眉头倏然蹙起。
“这孩子是?”
小桃屈腿答道:“是侯爷的与奇曼丽公主的孩子。”
长公主蹙眉更深,“这才半年之久,他们……”
他们怎么可能生出这么大两个孩子来,除非这不是李萧寒亲生的骨肉,想到这儿,长公主脸色沉了沉,朝殿内走去。
林月芽自从进了瑞合宫,脸上的面纱便摘了,听到外面传来响动,她起身也迎了出来。
不论是辈分还是地位,她见到长公主都是要行礼的,二人在殿门处碰面,林月芽不顾长公主面上的震惊,先是郑重地行了一个婼羌礼,“婼羌的奇曼丽见过大齐长公主。”
随后便又按照大齐的礼数,冲长公主道:“儿媳见过母亲,望母亲身体康健,万事顺遂。”
长公主彻底呆愣在原地,她张着嘴想要说话,可过了许久都未说出一个字来。
最后还是小桃将两个孩子领进屋,林月芽带着他们按照先前教的规矩,冲长公主行了一礼,长公主才渐渐回过神来。
目光再次落在两个孩子的面容上,看到那五官神韵皆与李萧寒相似时,长公主忽地一下酸了眼睛,语气带着颤抖地看向林月芽,问道:“他们便是、便是当初的……”
“是。”林月芽点头道,“回母亲的话,糖糖和鱼鱼皆是侯爷的孩子,生于大齐三十四年春。”
长公主略微思量了一下,便彻底明白过来,她不知当中到底出了何事,但已经彻底明白过来,面前之人的确是林月芽,而这双孩子也确实为李萧寒的骨肉。
她深深地吸了口气,许久后才长长呼出。
怪不得半年前李萧寒连夜要出使婼羌,放弃上京的一切都要在留在婼羌尚公主,她还以为是李萧寒终于想通了,可造化弄人,娶回来的竟还是她。
罢了。
长公主无奈地扯了下唇角,她走到桌旁坐下,朝那两个孩子招手道:“过来,让祖母好好瞧瞧你们。”
木糖糖认生,磨磨蹭蹭不敢过去,木鱼鱼看了眼林月芽,见她点头,便笑着来到长公主面前,甜甜地叫了一声,“祖母。”
长公主的心尖上好似有块儿糖,让这细糯的声音瞬间融化。
在宫中用过晚膳,长公主打算离开时,却又宫人将她拦住,“殿下吩咐,夜里路黑,不如长公主今日便在宫中歇下。”
长公主面色倏然沉下,“好一个裴怀,我要见陛下!”
宫人面无表情退下,立即又侍卫将瑞合宫大门合上,外面落锁的声音让所有人心头一颤。
一连三日,瑞合宫内的吃喝用度皆是按照长公主的规格,但他们如同拘禁,连大门都未曾迈出过。
熊威那日寻了个由头入宫求见裴怀,在说完正事后,他似是有意无意地提了一句婼羌公主今日入宫的事。
裴怀顿了一下,抬眼看他时,神情中多了一丝探究,语气倒听不出异样来,他按照叶默说得那般与熊威说了一遍。
熊威自是点头称赞,只是最后似是无意地问道,“臣方才进宫时,似是看到了长公主的马车,也不知长公主要何时回去?”
裴怀面露疑惑,“你何时关心起长公主了?”
熊威笑容憨厚地道:“臣那夫人之前一直在侯府受长公主照拂,这不是近日刚好得了护心的参茶,便说是送过去给长公主补补身子。”
这些事即便不提,裴怀也不会不知,他大大方方说出来,总比从别人口中说出来要强。
裴怀喝了口茶,望着他道:“皇姑母时常入宫,多则住上半月之久,少则也得四五天,你若是想当面送她,怕是要多等些日子了。”
熊威神色未变,笑着点了点头。
回到京兆尹府中,关上屋中门窗,熊威的面色才瞬间白了下来。
“夫人,怕是要变天了。”
熊威的猜测不假。
皇帝一直以来,对这位胞妹疼爱有加,甚至可以说对长公主的关爱要比他任何一位子女都要多。
裴怀这次敢直接将长公主押在宫中,便是动了翻天的心。
果然,长公主一直在宫中留到了月底。
阳安那边的急讯也是月底到的,魏王与李萧寒那一战,身受重伤不治而亡。
裴愉接过魏王大旗,想要与裴怀谈和,以晋城为界,一直到西州。由他自立为王,从此和大齐无关。
裴怀拿着这份和书,来到皇帝宫中。
皇帝正在榻上喝药,听到外面传来响动,他浑浊的眼睛缓缓抬起,看到一个模糊的轮廓,他冷哼一声,“你还知道来看朕。”
裴怀上前行礼,自责道:“儿臣不孝,这几日朝事繁忙,时常忙至深夜,便未敢来扰父皇休息。”
皇帝又是一声冷笑,“你怎么说起话来同老三似的,可莫要去学他那般装模作样,有何话与朕直说便是。”
裴怀愣了片刻,握住信件的手愈发用力,语气颇为生硬地道:“父皇,儿臣是裴怀。”
“嗯?”皇帝明显顿了一下,他眯着眼再次细细看向那道身影,许久后才恍然大悟,“哦,是老三啊,太子呢,为何没见他来看朕?”
裴怀上前两步,面无表情地看着皇帝道:“父皇说的是哪一位太子?二哥当初被封为太子,不久后重病离世,至于大哥,儿臣也不知当初是犯了何事,惹得父皇重怒之下废除太子之位。”
他说着,便坐在龙榻旁,继续道:“如今太子之位悬空,父皇可想好要何人做太子了?”
皇帝呆愣了许久,猛然抬眼,“裴愉、裴愉人在何处?他不能死,他是朕的第一个儿子,是朕看着他一点点长大的,他的字还是朕亲自教的……”
“快传令下去,叫人暗中护住他,莫不能让老三对他下了黑手!只要他离上京远远的,便可保住性命……”
“老三啊,老三也不知像了谁,你看他这么多年来,表面上不争不抢,实际心思重着呢,他还当朕不清楚,朕心里清楚得很……”
皇帝絮絮叨叨说了许多,到最后说着说着,打了个哈欠,他抬袖擦了擦眼睛,整个人的神色似又变了变,垂眸瞥见裴怀手中的信,忽又问道:“这是什么?可是阳安那边来信了?”
裴怀此时将信攥在手中,那张脸早已失去了昔日的温润。
他一双微红的眉眼,带着怨气地望着皇帝道:“是,这是阳安送来的急讯,李萧寒果然不出父皇所料,是个骁勇善战的将领,魏王被他重伤,已然离世,而裴愉……”
“他正是被父皇看好的李萧寒,亲手斩杀。”
皇帝登时愣住,片刻之后,一口浓浓的鲜血喷涌而出,一旁的内宦惊地捂住嘴,正打算跑出去喊太医,却被裴怀一个冷眼止住动作。
皇帝重重地咳了几声,倒在鲜血染红的被褥上,他颤颤巍巍地抬手指着裴怀,声音沙哑低沉地道:“你、你要做什么?”
裴怀没有说话,他望着那奄奄一息的父亲,眼角缓缓落下一滴泪来。
待龙榻上的人彻底断了气息,裴怀才站起身来,向殿外走去。
初秋的黄昏,风中带着一丝令人清醒的薄凉。
裴怀望着天边那厚厚的一层红云,深匀了几个呼吸,最后他回头朝叶默释然一笑,“你说得没错,我早该如此做了。”
叶默冲他毕恭毕敬地行了一礼,“陛下万福。”
作者有话说:
前十喔!
——————
感谢在2022-06-15 21:00:00~2022-06-16 19:15:3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可爱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可爱:
iitrouble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感谢在2022-06-15 14:31:50~2022-06-16 19:15:3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iitrouble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哑后 第120节
第九十八章
这日午后, 整个瑞合宫静悄悄的,林月芽带着两个孩子认字,木鱼鱼东张西望, 木糖糖倒是十分认真,如今年纪小小的他, 已经认得不少字。
忽然一声钟鸣从远方传来,屋内人皆是一惊,然而很快便又传来第二声钟鸣……
长公主原本在寝殿午睡, 第一声钟鸣的时候, 她便忽然惊醒,在听到第二声后,她鞋袜都未来及穿, 直接赤脚跑出屋外,她看到院里同样一脸惊色的林月芽时,浑身颤抖地指着上空还未停下的钟鸣。
“这、这是丧钟……”
长公主脸色煞白,她抬头望着湛蓝的天空, 许久之后待那钟声彻底静下,她才用力合上双眼。
“皇兄……”
长公主捂住心口, 整个身子不受控制地向下倒去。
先皇病逝,长公主忧郁成疾, 在宫中养病,而奇曼丽公主慈孝, 留在宫中照顾病重的长公主。
先帝病逝前口谕传诏, 将皇位传于裴怀。
先帝膝下七位皇子,除去大皇子裴愉, 二皇子与四皇子均未活过而立, 三皇子裴怀代理朝政数年, 剩下三个年岁都不大,最大的八皇子今年才刚至十岁。
裴怀登基顺理成章,叶默也被封为丞相。
阳安那边领命即刻将平乱反贼,既裴愉已经被先帝贬为庶人,待捉拿后就地斩杀。
瑞合宫的大门依旧日日紧闭,朝堂上的事很少能传进去,便是如此,林月芽也心里清楚,这天下已经移主。
两个孩子起初还会闹着要出去玩,后来待久了,性子也愈发乖静,每日还会去长公主榻前背诵诗歌。
太医每日会来,也只是看病开药,多余的一句话都没有。
直至秋末。
瑞合宫的大门处立着一个熟悉的身影。
林月芽正同两个孩子在廊上玩,看到那身影时,她蓦地一愣,随后立即背过身去,让热娜先将孩子们带回屋中。
脚步声在她身后渐渐停下,林月芽做了几个深呼吸,慢慢回过身来。
“月芽。”
叶默开口时,林月芽不由自主向后退了一步。
而这一步像一根针,就刺在叶默的心口上,他眉心微蹙,冷声朝身边吩咐,“都退下。”
这些宫人极为惧他,除了守在林月芽身侧的小桃之外,其余人立即没了影踪。
叶默只是淡淡扫了小桃一眼,他一抬手,门外立即跑进来数十名佩刀侍卫。
林月芽顿时惊住,连忙拉住小桃,“你先退下,我不会有事的。”
说最后这句的时候,她是看着叶默的,就好像是在询问他的意思。
叶默回望着她,并未有所回答,他此刻的眼神中是捉摸不透的情绪。
不远处的主殿内,传来孩子的一声哭泣,林月芽心口又是一揪,她低低劝道:“小桃,你回去护好糖糖鱼鱼,我真的不会有事。”
小桃咬紧唇畔,最后也只能退了下去。
待廊上只剩下他们二人时,叶默才慢慢开口,“为何要那样做?”
林月芽抿唇没有回答。
“为何要骗我?”叶默上前一步,冷冷地看着她,加重语气道:“说话。”
林月芽再次向后退去,却被叶默一把抓住胳膊,“那日落水是你一早就计划好的,你宁可去赌命,也不愿和我在一起,是么?”
他手上的力道逐渐加重,语气也透着森森寒意,林月芽疼得蹙眉,她慢慢抬起眸子,望着叶默道:“你不要这样,我如今已经不是从前的林月芽了,我是婼羌的公主,你不能这样对我。”
“我不能?”叶默冷笑一声,“凭什么李萧寒可以?”
林月芽忍痛道:“叶默,你放开我,若当真有事,你我可以当着圣上的面说。”
“想拿皇上压我?”叶默眉梢微微抬起,语气中尽是不屑,“我若想要你,无需和任何人说。”
“叶默!”林月芽低声斥道。
叶默垂眸望着已然气恼的林月芽,唇角露出一抹似有似无的笑意,“我以为你喜欢这样,李萧寒不就是这样对你的么,听说他中了媚毒之后……”
“不要说了!”林月芽用力挣扎,不远处殿内的哭声也越来越大。
叶默没在说下去,而是看向哭声的方向,蹙起眉来,低喃道:“是李萧寒的孩子……”
林月芽心中又是一惊,她声音瞬间便软了下来,“叶默不要,你答应过我的,不会伤害我的孩子。”
“嗯,我是答应过你,可你也答应过我不是么?”叶默收回目光,抬手抚着林月芽脸上的泪痕,“你若算话作数,我便也会作数。这很公平,不是么?”
眼前的叶默比两年前还要陌生,林月芽一时语塞,她不知到底该如何去做,只知道不论如何,也不能叫他伤了木糖糖和木鱼鱼。
顿了片刻,林月芽语气柔和地开口道:“叶默,在我心中,你一直是君子。我感激多年前你的照拂,也感激你在我危难时与陆渊一同将我救出。”
果然,这番话一出来,叶默脸上的寒霜渐渐散了几分,林月芽便耐着性子继续道:“我一直以来都知道,你才华横溢,未来可期,总有一天会出人头地,你值得最好的人来相配,那个人不该是我。”
“为何不是你?”叶默的指腹顺着她脸颊,慢慢落在她唇瓣上,笑着道:“婼羌的公主,配大齐宰相,有何配不得的?”
他的笑容令林月芽更加胆寒,她气息也开始愈发颤抖,她偏过脸来,躲开了叶默的手,“我已经同李萧寒在婼羌成婚,两国之间的联姻岂能儿戏?”
叶默的手在空中停住,他脸色微沉,语气却还是带着笑意,“两国的联姻牵扯繁多,的确不能儿戏,所以月芽啊……”
叶默慢慢将手落下,眸中闪过一丝阴鸷,“你不可能替李萧寒守寡。”
守寡?
林月芽倏然怔住,她慢慢抬头看向叶默,许久后才颤声问道:“你说什么?”
“李萧寒死了。”叶默垂眸淡漠地理着衣袖,“几日前,斩杀裴愉之后,在营中庆祝时酒醉睡下,不慎打翻烛火……”
叶默故作怅然地呼出一口气,“听说那大火将他烧得浑身焦黑,连块儿完整的皮肤都……”
“不!”林月芽惊怔地向后退去,不住地摇头道:“不可能,他不会死的,他不是贪杯之人,绝不可能任凭自己酒醉,更何况……”
林月芽说到此处,忽然停下,她蹙眉看向叶默,满眼皆是震惊与不可置信。
且不说叶默口中的行径与李萧寒性格不符,便是他当真酒醉,也不可能愚蠢的死在火中,军营中那般多人,怎可能任由火势大起而不救将帅,更何况李萧寒身边还有夏冗,他怎么也不可能见死不救。
除非……
林月芽倒吸了一口凉气,声音极度颤抖地道:“是你,是你对不对?”
所谓的不慎,都是人为的!
叶默的眼神没有丝毫躲闪,他回望着林月芽,无比坦荡地点头道:“的确,你很聪慧,既然你能想明白这些,便知道如何抉择才是对你最有利的。”
说着,叶默又看向林月芽身后,“也知道什么才是对孩子最好。”
叶默说完,再次抬手去帮林月芽拭泪。
然而他的手刚举到林月芽面前时,便被她毫不客气地用手打开。
叶默眸光沉下,他静静地看着面前绝望又愤恨的林月芽。
李萧寒是那样高高在上的天之骄子,如今惨死在他的算计之下,他满心皆是得意,可这份得意拿在林月芽面前时,却让他没有一丝畅快,反而还莫名生出一种卑劣与不堪的情绪。
叶默双拳紧握,就这样与林月芽对视了许久,最后什么也没有说,转身向外走去。
待他身影彻底离开,林月芽才倏地一声跪坐在地上。
小桃冲出来时,林月芽早已哭得泪眼模糊,不管小桃和热娜问了她什么,她就好像什么也听不进去似的,只是在不住地摇头痛哭。
她哭到最后筋疲力竭,蜷缩在床榻上昏睡过去。
醒来时以至深夜,屋内亮着微弱的灯光,她哭了许久的眼睛像是被一层雾气蒙着,看不清面前的身影究竟是谁。
“小桃?”
林月芽哭了实在太久,声音也变得极为沙哑。
昏暗中传来一声叹息,身影逐渐向他靠近,在看清那人面容时,林月芽再次痛哭出声,“我就知道你没死,你怎么可能死呢?”
“你答应过我,我同我一道去江南的,李萧寒你不能再骗我,你不能……”
林月芽在哭声中醒来,那熟悉的面容随着她睁眼的瞬间而消散。
“公主,你终于醒了,吓死奴婢了。”
小桃倒了杯水捧到她面前,她绝望合眼,泪水再次抑制不住地向外涌出。
小桃将水杯放下,她拿出帕子一面帮林月芽拭泪,一面小声问道:“到底出了何事?”
林月芽紧闭的双唇颤抖了许久,也没能将那句话说出来,就好像一旦从她口里说出,便就成了永远也改不了的事实,只要她不说出来,就好像他还有生还的机会。
林月芽到底也没有说出口,她将自己闷在屋中,一连三日几乎未曾用膳,就连木糖糖与木鱼鱼在外面哭着要见她,她也没有让小桃放他们进来。
直到第四日凌晨,她忽然起身,摇晃着下床倒了杯水,将盘子里的糕点一块接着一块地塞进口中。
外间小桃听到响动,连忙跑了进来,见到这副模样的林月芽,她心头疼得难受,要扶林月芽坐下时,却被林月芽一把拉住。
“侯爷临走时,留下了一个木盒,现在何处?”
小桃愣了一下,不解地指向她身后的红木柜子。
林月芽抬袖擦掉唇角的残渣,目光是从未见过的冰冷,“明日膳房来送菜的时候,便传我话出去。”
“我要见叶默。”
作者有话说:
0点还有一章,正文完结章
——————
爱你们
最后这两章随即掉落。
——————
感谢在2022-06-16 19:15:37~2022-06-17 17:10:3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大宝贝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大宝贝儿:
坐等更新 1瓶;

哑后 第121节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九十九章
林月芽的诉求很快便传进叶默耳中。
他没有想象中的欣喜, 反而心中愈发烦躁。
御书房内,裴怀在他耳旁喋喋不休的那些话,惹得他心头更加不快。
“裴蕴年岁不算小了, 既然她心悦于你,你便也不必再推辞, 待三月的孝期一过,朕便给你二人赐婚。”
九公主裴蕴是裴怀一母同胞的妹妹,早前因李萧寒的婚事, 他多少对妹妹有些亏欠, 于公于私都想某一个良人给她。
上京城内的适龄男儿虽多,但品性与才华皆有的,却不算多数, 若是再刻意避开世族大家,那眼下最合适不过的便是叶默。
见叶默正望着桌面上的玉玺出神,裴怀语气颇厉地唤了一声,“叶卿。”
叶默倏然回过神来, 语气平静地道:“臣配不上九公主。”
这便是要拒绝的意思,然而叶默从未否定过裴怀, 这是第一次。
裴怀脸色明显不悦,这感觉就好像是养过的一只无比温顺的猫儿, 它对他千依百顺,忽然有一日, 它对他稍微呲一下牙, 便会叫他无比愤恼,比外面那些野猫野狗冲他伸爪子还要愤恼。
叶默倒是十分淡定, 他神情恭敬地冲裴怀行了一礼, “臣有一事要禀。”
裴怀语气不耐道:“说吧。”
叶默道:“两国联姻乃事关朝事, 如今永安侯不幸逝世,怎能让婼羌公主守寡的道理。”
在婼羌,女子改嫁是常有的事,便是在大齐,遇到如此状况,改嫁也不算稀奇,总不能当真让婼羌来的公主守寡,又或是将人送回婼羌。
裴怀这下算是明白为何叶默会拒绝与九公主的婚事了,原来他的心思是在别处。
“叶卿所言极是,只是事关重大,还得询问婼羌王的意思。”裴怀望着他道,“那依你来看,谁与婼羌公主最为相配?”
叶默没有遮掩,直接便道:“臣有此心,还望陛下成全。”
话音落下,许久后上方传来低沉的声音,“若是朕不同意呢?”
叶默依旧波澜不惊,“为何?”
裴怀倒是觉得稀奇,“一个民间的女子,为何让你同永安侯两人都为之着迷?”
他也差人去查过,那女人的确生得貌美,但不论如何样貌,也总不至于让人失了理智吧。
裴怀带着一丝戏谑地口吻道:“朕听说,她膝下是对儿龙凤双子,这在婼羌是难得的祥兆,莫非你也信这个?”
叶默的面色终于有了变化,他眼神阴冷地望着裴怀,拱手道:“臣求的只是婼羌公主一人。”
“所以你还是不死心。”裴怀也彻底冷下声来。
叶默平静地看着裴怀,这次出乎意料的没有表态。
屋内的氛围是从未有过的古怪,最后裴怀先岔开话题,又同叶默说起那三位年幼的皇弟之事。
这几位皇弟的母妃尚在,且也是聪慧之人,见裴怀登基,便立即要带着儿子去守皇陵,裴怀已经应允,至于八皇子裴悟,如今刚至十岁,还在太学院学习,若也直接送去皇陵,倒显得裴怀不仁义了。
他向来都是要博一个仁义德孝的名号,原本叶默提议将裴悟留在宫中,待年岁一满,找块儿封地赏他,让其做个闲散王爷。
裴怀却又不想如此,魏王的前车之鉴就在眼前,他实在不想养虎为患,毕竟这位八弟年纪虽小,却已然显露出才华。
“叶卿,”裴怀叹了一声,“可有什么以绝后患的法子,若是你想得出,婼羌公主的事也并非不可。”
叶默望了眼裴怀,极为恭敬地道:“一切交于臣去办。”
月末初雪那日,八皇子裴悟想念幼弟,去皇陵寻幼弟玩耍,两人玩闹时脚下不慎滑倒,直接坠入枯井,双双毙命。
有传言,是先帝极为喜爱这两子,思其过深,便带着两个儿子一道去了。
裴怀得知后,又气又急,他直接将桌上的茶壶扔向叶默,“这就是你做的事?你生怕世人不在背后腹诽朕吗?”
叶默没来及躲闪,额上落下一道血色,当即脑袋也嗡了一声,他缓了片刻,毕恭毕敬地道:“是臣疏忽,不过此次做得干净,找不出任何破绽,陛下不必忧虑。”
裴怀看着他额角流出的血迹,慢慢也压住了怒意,“婼羌王那边同意改嫁。”
叶默眸光一亮,望向裴怀,却是听他又道:“只是这次,他们意向要公主直接嫁入皇室。”
裴怀膝下尚无皇子,仅有三位幼女,这番话便是说要将林月芽直接收入后宫。
叶默当即毫不遮掩的沉下脸来。
裴怀头一次见到叶默敢当着他的面露出这副神情,他心头的不悦更甚,那火气倏地一下又冒了上来,“怎么,你是打算忤逆朕?”
叶默掏出一条帕子,上面的一角绣了一个极为端正的“默”,而在它一旁,是一个字迹不同,却也丝毫不难看的“芽”。
这个“芽”字,当初叶默绣了许久才绣好,如今在看到这个两字时,他唇角露出一丝诡异的笑容。
他一面用帕子擦着额角的鲜血,一面慢慢朝裴怀走去,“陛下说得是,婼羌的公主身份尊贵,臣现在的身份的确难以匹配。”
裴怀先是点了下头,可随即便觉出这话中的不对来,“你到底想要说什么?”
叶默停在书案前,他斜了眼裴怀身侧的内宦,低声道:“臣的意思,是臣还不够努力。”
裴怀疑惑蹙眉,然而还未开口,便看叶默直接拿起书案上的玉玺,朝他太阳穴的位置狠狠砸去。
那内宦也立即上前,从背后将裴怀紧紧揽住,且还拿出一张帕子死死捂住他的口鼻。
……
裴家的皇朝中,仅剩的一子,乃是十四皇子裴儒,年仅五岁便成为了大齐的皇帝,由叶默担任摄政王,辅佐幼帝。
至此,叶默彻底搬入皇城。
林月芽听到传她出去的人是摄政王时,她显然还不知这当中又生了什么变故,但叶默能坐到摄政王的位置,她并没有觉得意外,一个有能力的人若是疯起来,只会更加恐怖。
从得知李萧寒死讯至今,已经又过了将近两个月。
严冬不久便要过去,她踩在下了一夜的积雪上,手中是极为暖和的精致手炉,跟随着宫人慢慢朝摄政王的寝殿中走去。
殿内推开时,屋里温暖的气息让林月芽苍白的脸颊上慢慢染出一抹红色。
婢女帮她脱掉大氅,随后便退了下去。
叶默立在殿中,身着一身墨色金线纹路的蟒袍,这与两个月前的他又有些不同,从前温润如玉的那个叶默似乎已经彻底换了模样。
林月芽怔了一瞬,很快便垂下眼来,“我还以为你不想见我……”
叶默已经做好要同林月芽争执一番的打算,却没想她一开口,竟流露出些许委屈的情绪。
见叶默微怔,林月芽便缓缓上前,眼尾也添了几分红色,“如今你是摄政王,若从前说得那番话不再作数,我也不会怨你。”
叶默蹙眉渐深,在边州时他便被林月芽骗过,那时候她在他面前亦如现在,娇滴滴看不出一丝不愿,而带着他一道跳入河中的时候,又是那样的决绝。
见叶默迟迟不语,林月芽索性落下泪来,她向后退去两步,“既是如此,摄政王又何必叫我过来,莫非是要取笑我不成?”
话音落下后,林月芽别过脸去,眼泪顺着眼角流到她精致的下巴处,又从下巴一滴滴落在光嫩白皙的锁骨上。
她今日过来的时候,特地在大氅里面穿了一件极为单薄的衣裙,热娜说她最衬红色,的确,她白皙的肤色在这件红色长裙的映衬下,显得更加白嫩透净,尤其是泪珠滚落在敞开的胸膛上时,就如一根断了线的珍珠,让人忍不住想要用手接住。
叶默的喉结微微抽动,他上前一步,开口时压抑着心头的躁动,刻意显得十分平静,“你不怨我?”
林月芽一双泪眸望向他道:“怨,我怎能不怨,可是怨又有什么用,我如今不过是一个有名无实的公主,还带着一双儿女,我不求其他,只想找一个依靠,为我,也为我的儿女……”
林月芽说至此,拿出一条丝帕,在眼角上轻轻擦拭着,“我做不到放弃他们不管,当初若不是你要将他们送走,我不管如何也不会去拿自己的性命做赌注……”
叶默是何等聪明,她若是不拿孩子当借口,怕是叶默无论如何也信不了,便是这番说词,他也不一定会全信。
叶默是不会信,可信与不信又有什么区别,李萧寒已死,他如今已是大齐的摄政王,那个五岁的小儿与他的娘亲见他时,那吓破胆的模样,便是说整个大齐都是他说得算,也毫不为过。
所以林月芽便是心中有怨,不也只能来他面前寻求庇护,他隐约觉得哪里不对,却又找不到不合理之处,且那眼泪珠子不住地下落,让他口干舌燥,也静不下心去细想。
“莫要哭了。”叶默上前,拿出那条绣有他们名字的帕子,轻轻帮她拭着面上的泪痕,“我答应你,不会为难孩子。”
林月芽惊喜地抬眼看他,“你说的是真的?”
叶默点头道:“千真万确,但月芽,这次不要再骗我了,不然我不知会作出什么事来,不要让咱们两个都后悔。”
他语气像从前那样温润,可这话语中尽是警告。
林月芽哽咽地点头应道:“我没有骗你,我只是想找个依靠罢了,我不奢望做你的正妻,只要给我们母子三人一个容身的地方便可。”
林月芽温热的眼泪,落在叶默的指尖上,这让他心口的那份躁动更加明显,他捏住她因过度思虑而愈加消瘦的下巴,望着那鲜艳得仿佛在灼烧一般的红唇,哑声道:“我会娶你,明媒正娶。”
那张极为惑人的红唇露出一抹浅笑,叶默没有等她开口,直接覆唇而上。
他双眸微阖,入口皆是那口脂浓郁的香味,他的吻既小心,又笨拙。
在将那鲜红的口脂尝遍之后,那舌尖便想要滑入唇畔,然而林月芽的双唇却一直紧紧闭着。
起初叶默还以为林月芽是过于紧张所致,可随着时间一点点过去,叶默愈发觉得不对,他蹙眉睁眼,一把将林月芽拉开,垂眸望着她唇畔四周是迷乱的绯红。
“你到底在做什么?”叶默低声问道。
林月芽莞尔一笑,“你害我夫君,你说我要做什么?”
叶默顿了一瞬,随后面色倏然沉下,一把将她拉到面前,“你给口脂里放了什么?”
林月芽笑容散去,整张面容只剩下一片冰冷,“放了取你性命的毒药。”
叶默眼神冰冷骇人,他匀了几个呼吸,强迫自己温声道:“月芽,你还是在怨我,不论我做了什么,我对你的真心未曾消减过半分,我们之间不至于如此。”
“你将解药拿出,我放两个孩子回侯府,可好?”叶默知道,林月芽能不顾一切借此机会来给他下毒,便当真是不顾自己安危了,所以便将孩子提出来,算是给她最后的警告。
可谁知林月芽却丝毫没有动摇,开口时声音依旧冰冷,“你若当真想要放过他们,想要放过侯府,为何到现在都不让长公主出宫?”
“叶默。”林月芽踮起脚尖,扬着下巴靠近叶默耳旁,不紧不慢地对他道,“我说过了,我不是从前的林月芽,你为何就是不信呢?”
话音落下,她大腿内侧绑了一路的匕首瞬间被摸出,这极为短小的利刃直接抵在了叶默喉咙的位置。
这看似简单的动作,林月芽却和热娜学了无数遍,每个夜晚都会不断地重复,以至于这个动作已经成为了下意识的习惯,眨眼间便可完成。
她稍加用力,叶默脖颈上的皮肤渗出一条细细的红线。
“月芽,我再给你一次机会,若你放下匕首拿出解药,我方才说得一切还算数。”叶默的神情看不出一丝惧怕,反而在此刻显得过于平静。
林月芽知道此处虽然只有他们二人,但只要叶默一声令下,不知会有多少侍卫冲进殿内。
她指尖微微颤抖了一下,不过很快又恢复如常,“你不要威胁我,我今日能做此打算,便没想过会活命。”
“为了一个死人值得么?”蟒袍的长袖中,叶默的指节因为过于用力而愈加苍白,“他到底哪一点值得你做这样的事?”
“叶默,你不会懂的,我也……”林月芽顿住,片刻后才淡淡道,“我也不知道。”

哑后 第122节
她的确说不清楚,她只知道当她在婼羌看到奄奄一息的李萧寒时,她胸口会疼,在得知他又欺骗她的时候,她的生气也是真。
直到叶默亲口告诉她,李萧寒已经葬身火海的那刻,心口不光是会疼,就仿佛被人当众撕裂般痛到没有知觉。
以至于此刻一想到这些,眼角的泪还是情不自禁会下落。
叶默见到她因李萧寒而落泪,心中的愤怒瞬间又被燃起,“你便是不在乎自己,也不在乎那两个孩子?”
她自然在乎,可若是按照先前的计划,此刻的小桃与暗中一直守着的那几名暗卫,应当已经在送两个孩子出宫的路上。
林月芽故作担忧地蹙了下眉头,“我管不了那么多,在我死之前能将你带走,便已是足矣!”
“月芽……”叶默合上双眼,深深地叹了声气,许久后他再次睁眼,只是这次他的眼神阴鸷到令人不寒而栗,这是林月芽从他脸上从未见过的神情。
“我不会被你带走,你也不会死,我会当着你的面,亲手杀了李萧寒的孩子。”
“这是你逼我的。”
林月芽呼吸停滞了一瞬,随后用尽全力去刺他脖颈,然而在发力的瞬间,不知从何处飞来一片状似柳叶的银片,眨眼间将她手背划伤,与此同时,叶默抬袖一挥,那柄短小的匕首倏然落地。
叶默死死抓住林月芽的肩膀,愤恨的眉眼通红,“为何要逼我伤你?为何你们都要逼我?”
然而就在他话音落下时,门外忽然传来一阵仓皇的脚步声,紧接着便是喜乐惊慌地向里面喊道:“奴才求见摄政王!”
叶默此刻耐性尽失,他冲外大声咆哮道:“滚!”
喜乐却没有离开,而是带着哭腔地道:“皇城被迫,京兆尹带着人杀进来了!”
叶默瞬间愣住,随后立即将林月芽推向一旁,冲那隐匿在黑暗中的侍卫喊了一声,“将她关住,莫要再伤她!”
叶默夺门而出时,一把利剑直指他眉心。
只要他再往前半分,他的眉心便会落下一滴血来。
叶默望着眼前提剑之人,震惊到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然而殿内的林月芽,在叶默前脚离开之时,便又立即将地上的匕首捡起,她不顾一切地向外跑来,她看到叶默忽然站住脚步,定在那里一动不动,而后外面传来了无比熟悉的声音。
“林月芽在何处?”
这清冷的声音直直地撞进林月芽的心口。
她一步一步慢慢走上前来,日光将殿外的白雪照得无比刺目,她眯眼看了许久,才确切地看清那张面容。
匕首落地,一个身影撞进李萧寒怀中,他持剑的手臂在抖动的瞬间,落下一个红点在叶默眉间,他怔愣地看着面前二人,一口墨色的鲜血从喉中顷刻涌出,随后便重重地倒在大殿富丽光亮的地板上。
“我输了,我到底还是输给你了……”
李萧寒将林月芽按在怀中,没敢让她去看此刻的面前的惨状。
李萧寒望着七窍流出墨血的叶默,语气淡漠地道:“我从没有将你当过对手。”
叶默已经说不出话来,李萧寒也没打算再听下去,守在他周边的那几个暗卫也在此刻被李萧寒的人一一解决。
怀中的人还在痛哭,李萧寒瞬间就理解为何会有“泪如泉涌”这个词了。
他将她紧紧揽在怀中,语气是前所未有的歉意,“对不起,我来晚了。”
听着他的心跳,林月芽才知道这一切不是梦,眼前的李萧寒是真实存在的,他回来了,他没有死,他真的就站在她身旁。
她应当高兴才是,可她就是控制不住自己,一个字也说不出来,这几个月中的委屈与不堪全部都化作了泪水,不住地向外倾泻。
李萧寒轻声地宽慰丝毫不起作用,他索性便将她拉起来,捧着那张被泪水浸湿的脸颊,刚要亲吻而上,便被林月芽猛然推开。
李萧寒眉头微蹙,“生气了?”
林月芽用力地深匀了几个呼吸,这才断断续续地对他道:“我、我的口脂上,有毒。”
李萧寒怔了一下,再望了眼身后到底的人,这才反应过来到底发生了何事。
“你呢,可有将毒药吃下?”他面色紧张地问道。
林月芽这会儿的心绪渐渐平稳下来,她摇头道:“你临走的时候给了我那个小盒子,里面的解药和毒药太多了,我也不知到底哪个才能毒死他,我便将所有毒药都放了一点,且在来之前,又将那些解药一并提前服下。”
“你疯了么?”李萧寒忍不住低声斥道,“我有没有告诉过你,有我在你不需要害怕,也不需要去做这些事!”
林月芽方才憋回去的眼泪,瞬间又溢满眼眶,李萧寒心中一阵酸痛,他再次将林月芽按在胸膛上,合着眼不住地说着歉意。
林月芽在他一声又一声的道歉中,终于再次止住哭声。
李萧寒掏出帕子,将她唇畔四周极为仔细地擦拭了一遍。
在他准备拉着林月芽下石阶离开时,林月芽却将他拉住。
她抬起手背,将上面那道薄薄的伤口举在李萧寒眼前,委屈巴巴地道:“我受伤了,好疼啊。”
李萧寒咽下所有想要怪责的话,他将她横抱在身前,一步一步极为小心地向下走去,片刻后,才慢慢开口:“我从来不知,我的月芽竟然有如此胆量,若你是男儿身,这般聪慧再加这般胆识,还有我李萧寒什么事儿呢?”
林月芽才不信这是李萧寒的心里话,她缩在他怀中,嘀咕道:“你是不是心里装着一肚子想要责骂我的话?”
李萧寒忍不住笑了,“没有。”
“分明就是有。”林月芽也笑了。
两个孩子早已从瑞合宫接去了永安侯府,长公主也一并送了回去,李萧寒将林月芽抱入一辆马车中,替她将伤口清理包扎。
林月芽到现在都还觉得十分恍惚。
就如她最开始听到李萧寒死讯时那样猜想的,李萧寒不会愚笨到那个程度,那具烧焦的尸体也不是他,一切都是顺应叶默的计谋配合演戏罢了。
这几月中,军营与他出生入死值得信赖的人已有不少,他暗中带着一批人悄然回京,熊威早就不满叶默多时,再加上他身为上京的京兆尹,拥有调动上京城内兵权的能力。此番二人便是打着“清君侧”的口号,入到上京可谓是一呼百应,那些世族大家几乎不费吹灰之力便同意联合。
叶默成也成在他是一匹孤狼,没有威胁的孤狼,而他败也败在这匹孤狼实在孤掌难鸣。
“他的确才华横溢,若是用在正道上,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只可惜……”
李萧寒吹了吹林月芽伤口上的粉末,轻柔地用纱布将伤口包扎起来。
他将林月芽送回侯府,赶回皇宫后,天色已经暗下。
五岁的裴儒坐在金色的龙椅上,满面忧虑的太后刘茵一见到李萧寒,便立即从台阶上跑了下来,她跪在李萧寒面前,哭求着:“不要伤我儒儿,这皇位我们不要,我们不要……”
裴儒“哇”地一声大哭起来,短小的龙袍下,淅淅沥沥流了一滩水,“娘,儒儿不是故意的,不是故意的……”
李萧寒叹了口气,虚扶起刘茵,“臣救驾来迟,还望陛下与太后莫要怪罪。”
一听这话,刘茵顿觉腿软,她再次双膝落地,颤着声继续哭求,“我儒儿只求平安,不求权势,还望永安侯念在我们母子年幼,放我们离开……”
裴儒拖着湿淋淋地裤子,连滚带爬地从龙椅上来到太后身旁,他紧紧抱着刘茵,巴掌大的小脸望着李萧寒道:“我不做皇帝了,我真的不做了,我传位给你好不好,萧寒表哥,你来做皇帝吧……”
“陛下不要怕,”李萧寒蹲在裴怀面前,温声安抚着道,“朝中有许多臣子都能为陛下效力,待陛下成年之后,便可亲政,到时候……”
“不不不,”刘茵面露惊恐地不住摇头,“儒儿若当真继续坐下去,他能活到成年都是个问题……”
刘茵只是长着一张极似先皇后的面容,才得以被先帝宠爱,她家族无势,又有自知之明,多少人觊觎皇位,若真如李萧寒所说,让裴儒坐在皇位上,他便是第二个裴怀,甚至连裴怀都不如。
她们母子俩只想活命,皇位对于他们来说是想都不会去想的东西。
裴家的江山若连裴儒都不要,那便再无裴姓之人能继位,届时必定天下大乱。
一旁的熊威实在看不下去,他来到李萧寒身旁,索性咬牙道:“你磨磨蹭蹭个什么劲儿,你不是前日里还念叨百姓疾苦么?既然你心疼百姓,便将这皇位给做稳了,这好好的大齐江山可再也经不起霍霍了!”
裴儒退位,成为大齐第一位太上皇,传位于长公主之子李萧寒,而林月芽则成为了大齐第一个异国身份的皇后。
封后大殿结束这日,她疲惫地躺在宽敞的龙榻上,李萧寒帮她搓揉着脚心,无奈地笑道:“史书上又可多添一笔,李萧寒乃大齐第一位在封后之日,帮皇后揉脚心的皇帝。”
林月芽扁着嘴道:“那我便是大齐第一个得过哑疾的皇后,哦,也是第一个奴籍皇后,还是第一个……”
“还是第一个能将《龙凤册》倒背如流的皇后。”李萧寒说完,便翻身而上。
林月芽娇嫩的脸颊瞬间红如滴血,她眉梢轻轻挑起,用那又娇又羞的声音伏在他耳畔道:“是啊,我连最后那页的也能背过,陛下可要试一试?”
李萧寒顿了一下,随即便从上面直接侧身躺下,“来,我看看我的月芽学艺如何,可是在吹牛……”
林月芽羞笑着起身,慢慢爬到他面前,抿唇道:“陛下怎会是牛呢?”
作者有话说:
感谢每一个看文的小天使,尤其是从最初追到现在的宝贝儿,给你们比个史无前例的超级大爱心!
正文写到这里就结束了。
里面有一些小包袱我会放进番外,因为那些东西值得展开来写,比如陆渊到底去了哪里,以及巫医最初见林月芽时说的那番话。
番外中会是各种酸甜苦辣,不光是一世的内容,里面会有轮回再生,以及平行世界等设定。
希望宝贝儿们能够喜欢。
再次感谢你们,感谢每一位朋友。
——————————
接档文很快就会开,感兴趣的宝儿支持一下吧!爱你!
《折春娇》
文案:
宁妱儿天性烂漫,娇俏可人,却天生患有心疾,自幼便寄养在姑母家中,姑母一家待她视如己出,在及笄这日,又将她与青梅竹马的表哥定下婚事。
——
宁妱儿头一次见到沈皓行时,他一身墨色站在阁楼上,直直地望着她,丫鬟小声道:“那是魏王。”
大齐四皇子魏王,温润如玉,俊雅非凡,待人极为和善有礼,只是年过二十还未婚配。
表姐掩嘴偷偷道:“因为他有断袖之癖。”
——
宁妱儿与表哥一起时总能碰到魏王,逛灯会看到他,去山上祈福看到他,就连表哥带她去挑喜服时也能碰到他。
宁妱儿觉得沈皓行看表哥的眼神不对,于是特地站在中间将他们二人隔开,到最后,她干脆劝表哥不要出门。
——
成婚这夜,喜房内紧张又兴奋的宁妱儿忽然晕倒。醒来时她身处密室,在昏暗的烛光下,她看到沈皓行朝她走来。
看到熟悉的面孔,宁妱儿激动地冲他喊:“王爷,快救救我,我被人绑架了!”
魏王来到她面前,温笑着替她抚去额上的灰尘:“别怕,我只是心悦于你,不会伤害你的。”
宁妱儿:……

哑后 第123节
(蠢蛋病弱小怂包x白切黑疯批王爷)
————————
感谢在2022-06-17 17:10:30~2022-06-18 00:19:0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一颗小豆豆 1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一百章 番外1
登基以来, 李萧寒日日都要与林月芽宿在一处。
外界皆知帝后恩爱,那曾经市井没边的流言也不攻自破。
长公主早前因刺杀一事,身子落下病根, 后来她被裴怀囚禁于瑞合宫时,得知先帝病逝, 此后身子一日不如一日,便是成了大齐太后,她也未见几分喜色, 除了重要场合需要露面, 其余时间里基本都在自己宫中吃斋念佛,不问世事。
李老夫人自打成了太皇太后,那许久未动的心思又开始慢慢萌发。
何凡静已经嫁人, 何凡柔却依旧守在她身边,李老夫人看得出来,何凡柔是对李萧寒动了心的,婉拒了好几门亲事, 如今李萧寒成了一国之君,总不能还守着一个林月芽吧。
宫里也不知怎地就传出春后要选秀女的流言来, 碧喜听到后,气鼓鼓地来林月芽面前, 看她看书看得认真,便在旁边等了一会儿, 最后实在没忍住, 轻轻唤了一声,“皇后娘娘。”
林月芽明显惊了一下, 她一抬眼才发觉身旁有人, 脸颊瞬间红了, 连忙将书合上,“你什么时候进来的?”
“进来有一阵了。”碧喜看了眼那书,疑惑道,“娘娘这两日在看什么啊,怎么这般专注,奴婢进来时就在门外唤了一声的。”
林月芽随意在桌上拿了本书,盖在那书上面,心道还好碧喜不识字,“我随意看看的,可是出了何事么?”
碧喜将那传言说出,林月芽听后没有半分着急,反而还轻笑了两声,“不必忧心,一切都听皇上安排。”
碧喜嘴唇动了动,最后还是没有开口说什么,估算着时间,又到了每日去和春宫的时候,两人简单收拾了一下,便又将春萝叫上,一道去了和春宫。
柳梅自从两年前被接进宫里,太医精心调理下,每日又用各种名贵草药养着,这身子一日胜过一日,如今下榻在院里走走都不是问题。
林月芽过来时,季嬷嬷正同柳梅在院里散步,柳梅一点也没望了该有的规矩,见到林月芽时礼数一应做全,随后几人一起进到屋中。
合上门,季嬷嬷先开了口,所说的还是有关选秀的传闻。
“陛下登基到如今已经两年多了,按照老规矩三年一选,也合该是今年了。”季嬷嬷还怕林月芽不高兴,便劝慰地道:“总之便是新人入宫,也得经过娘娘来点头,那些一看就爱出幺蛾子的,和六局知会一声,一早就叫她们散了去便是。”
林月芽搁下茶盏,笑着对季嬷嬷道:“嬷嬷不必费心了,我心里清楚的。”
然而她此刻的笑容,要比方才和碧喜说这番话时,僵硬了些许。
柳梅悠悠叹了口气,从袖中拿出一封信,犹豫地开口道:“你父亲又托人写了信来……”
“娘。”林月芽的脸色微变,出声将她打断。
早前柳梅被接进侯府的时候,林家还不知接人的是侯府,还以为是林月芽仗着样貌,入了上京的哪个商贾人家,林家早就不想管柳梅,再加上又有钱拿,自然万分乐意,半分犹豫都没有,直接写下和离书。
可如今也不知是从何处得知了林月芽已成皇后,柳梅跟着一道进宫享福,林家便顿时觉得亏了,不住地派人送信来。
林家这次倒也是聪明,知道不能再像当初那样对待柳梅,这一封封信里都是软言细语。
“既是当初已经和离,便与咱们再无瓜葛。”林月芽面容带着几分凉意。
“我知道,”柳梅无奈地道,“是你祖母她染了重疾……”
“娘。”林月芽再次出声将她打断,她目光落在桌上的果盘,问道:“昨日派人送来的葡萄吃起来如何?”
柳梅还想说什么,季嬷嬷赶忙就笑着道:“那可是从婼羌送来的,既新鲜又可口,夫人昨日便将它吃光了。”
林月芽点头道:“我那儿还有些,若是娘亲爱吃,我再叫人送来。”
柳梅又是叹了口气,最后也笑着点了点头。
从和春宫出来,林月芽便对春萝道:“吩咐下去,日后但凡是从乐城送来的信,一律不得入宫。”
夜里李萧寒回来时,见林月芽坐在榻上闷闷不乐,走到她身旁坐下,拉着她软乎乎的小手问道:“何人敢让皇后娘娘受气?”
林月芽斜了眼他,“还问,分明就是你。”
“可是昨夜臣伺候的不够妥帖?”李萧寒气道,“朕待会儿就将那本《合欢册》烧了去,里面的东西不能叫娘娘满意,留着它还有何用处!”
林月芽没忍住笑了一声,可随后便又绷起脸来,“不许烧,那书挺好的。”
“那为何愁眉不展?”李萧寒将林月芽慢慢揽入怀中,语气也柔了下来。
“三年一选,明年开春便到了选绣女的日子……”林月芽不情不愿地道。
李萧寒蹙眉将她拉起,认真地望着她道:“我登基第一日便同你说过,我李萧寒今生今世只你林月芽一人,不要说三年,便是三十年,三百年,三千年,也只你一人。”
“可是……”
“没有可是。”李萧寒顿了片刻,又对她道,“往后你不会在从任何人口中听到这些闲言碎语了。”
林月芽不知怎地,鼻根开始发酸,眼圈也慢慢红了,李萧寒抬手在她脸颊上轻轻摩挲着,随后便靠在她耳旁,低沉的气息呵在她细长白嫩的脖颈上,“我的月芽今日烦心了,看来我不能藏着掖着,得使出全力来让小月芽欢心。”
林月芽还未来及反应,那张粗糙的大掌便自如的撩开了裙摆。
许久之后,李萧寒俯在她肩头,气息粗重地问出声来,“公主可觉得满意?”
林月芽娇红的小脸也不住地喘着气,她顿了片刻,才慢慢出声,“嗯,挺满意的。”
“挺?”李萧寒眉心瞬间蹙起,“看来是臣办事不利啊。”
话音落下,李萧寒便从林月芽的视线里消失,片刻之后,在林月芽不住求饶的声音中,他再次出现,“娘娘满意了么?”
“说了不许这样!”林月芽瞪他的眸子闪着晶莹。
“口是心非。”李萧寒嗔笑着压唇而上。
这一夜李萧寒叫了不知多少次娘娘,又有多少次公主,也不知从何时开始,每次两人床帏之事时,他便习惯性的说这些浑话,林月芽起初还有些不适应,后来听得久了,白日里李萧寒有时候故意逗弄她,趁人不注意时悄悄唤她一声“公主”,都能让她心尖痒上好一阵子。
一轮结束后,林月芽泪得额上全是细汗,她靠在李萧寒怀中,问:“那避子汤要不要停了去?”
当年生木糖糖和木鱼鱼时便是从鬼门关走过一遭,林月芽心底是不愿再生的,可总有人会说李萧寒子嗣太过单薄,她又觉得好像是该多生几个。
李萧寒勾着她湿漉漉的发丝,淡道:“日后你不必喝了,我听太医说,有种避子的汤药,男人喝了不会伤身,往后我喝便是。”
林月芽蹭地一下坐起神来,难以置信地望着李萧寒道:“这如何行呢?”
“如何不行?”李萧寒一把又将她拉回怀中,“我看过那本女子怀嗣的书,里面说生子时犹如过鬼门关。”
李萧寒下意识便将林月芽抱得更紧了些,“我不想让再走一次,若是当初我早些知晓,也许那第一次也不会让你走……”
轻柔地吻从发间一点点挪至唇畔。
他凝眸望着她,就好像在看一样稀世珍宝,也不知过了多久,他才再次开口:“月芽,下一世还做我的月芽可好?”
林月芽怔怔地回望着他,许久后,她唇畔两侧露出一双浅浅的梨涡。
“不好,谁让你从前欺负过我。”
李萧寒深吸一口气,再度从她眼前消失。
“啊……”林月芽颤抖着揪住他发丝,“李萧寒你就不知道累吗?”
夕阳的余晖将天空中大片云彩映得通红,一双老人坐在小院里摇着扇子。
老太太手中拿着一柄宽大的蒲扇,她一面慢慢摇着,一面在摇椅上轻轻晃动。
一旁的老爷爷手中拿着一把十分儒雅贵气的折扇,上面是一首君子之风的诗文。
他轻咳两声,将扇子收住,敲了敲一旁的松木摇椅,“别晃了,你每次这样晃悠,我都会眼晕。”
老太太不仅没有停下,反而晃得又快了几分,“你这人可好生奇怪,我晃我的,关你什么事呀,你不看便是了。”
“怎么不关我事,你是我娘子,看你天经地义,我就是喜欢看,乐意看,一生一世我都看不够。”
“都什么年纪了,你怎么还说这样的话。”
“那又怎么了,我不止现在说,下一世我还要说。”老爷爷忽然想到什么,他摇晃着起身,端了个小凳慢慢坐到老太太身前,将那摇椅缓缓稳住。
他望着她,一双满是皱纹的老眼却像是带着星光一般地凝望着她,“月芽,你从未回答过我,到底来世还愿不愿意做我的月芽?”
老太太躺在摇椅上,宽大的蒲扇渐渐停了下来,她侧目回望着他,视线却愈发浑浊,她唇畔动了动,直到最后眼皮合上的那一刻,也没说出口来。
“枝叶折断,亦可再生,落花散去,来年复开。世间万物皆是如此,可败可生,可衰可兴。反反复复,无穷无尽。”
“枝叶折断,以可再生……”
林月芽再次睁眼时,眼前一片漆黑,只有苍老的声音在她耳旁不住回荡,这声音就好似从极远的地方飘过来的,既熟悉又令人畏惧。
这段话一直在她耳旁反反复复的念着,也不知到底念了多少遍,终于在一次结束后,她的视线中出现了一道亮光。
她朝着亮光的方向走去……
眼前的光亮一点点变大,最后从一束光亮变成了巨大的画布,上面的景象无比真实。
她看到木糖糖坐在御书房内,正眉头紧锁的处理要事。
看到木鱼鱼怀中抱着一个小奶孩,嬉笑地逗弄。
看到年迈的李萧寒,坐在一处陵墓中,他背靠着墓碑,手中捏着一个破旧的荷包,最后整个身子慢慢倒下。
林月芽心头被猛地揪了一把,热泪顺着脸颊缓缓流出。
可紧接着,画面一转,她看到自己身着婢女的服饰,站在一处花园中,手持扫把正在清理地上的落叶……
这里是……永安侯府?
看到那许久未曾见过的庭院,林月芽眉心微微蹙起。
然而还未多想,她忽然身子一沉,就好像被一张大手直接拽了下去。
“喂!愣在那里作何,这么多落叶你看不到啊?”
一个陌生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林月芽倏然睁眼。
作者有话说:
开启番外!
番外里酸甜苦辣都有!
——————

哑后 第124节
第一百零一章 番外2
眼前的一花一木无比真实, 错落有致的庭院是她曾经扫过无数遍的地方,她一眼就将百花园认了出来。
她紧了紧手中握着的扫把杆子,这感觉实在太过真实, 真实到让她恍惚间有种感觉,脑海中的那片深刻的记忆, 似乎才是梦魇,而眼前的一切才是现实。
负责百花园的嬷嬷见林月芽怔愣在原处还不过去,便直接走过来拽着她胳膊朝石子路上拉。
林月芽许久没被人这样对待过, 她记忆中的前半段时间中, 虽然过得坎坎坷坷,可自从与李萧寒产生纠葛之后,便没有人敢在她面前如此了, 更何况后来她身为一国之母,身边连个大声说话的人都没有。
嬷嬷粗鲁的动作再加言语的骂骂咧咧,这让林月芽极度不适应,眉头下意识便蹙了起来, 脸色也瞬间拉下。
嬷嬷将她松开,回头看到她这副面孔, 当即又气得跳脚,指着她鼻子开始继续责骂。
林月芽耐着性子没有发火, 垂眸将自己浑身上下打量一遍,再看百花园里的落叶, 她约摸是知道这是哪一年了。
应当是来侯府的第二年。
这一年似乎没有发生什么重要的事, 她日日会来打扫庭院,也会做绣活让叶默帮忙去卖, 渴望着某一日能够替自己赎身, 恢复自由。
“别以为和有那姓季的给你撑腰, 我就当真怕了你,在百花园里,还是我说得算,你若是不想干活……”
嬷嬷责骂的声音让林月芽再次回神,她长出了一口气,冲那嬷嬷挤出一个淡淡的微笑,弯身开始清扫石子路上的落叶。
秋日的百花园,似乎总有扫不完的落叶,她记得那时便是如此,明明已经清扫干净,一阵风后又会落下一层,所以她最厌烦的就是这个季节。
那边一直在埋头干活的碧喜听到王嬷嬷在训斥林月芽,犹豫了一下,扬声对这边道:“嬷嬷,这里的石板好像松了!”
王嬷嬷应了一声,临走时还不望又骂了林月芽两句。
待四周终于恢复安静,林月芽再度停下手中扫把,她起身眯眼看着湛蓝的天空,匀了几个呼吸后,无奈地叹了一声。
枝叶断了可再生,人死了竟也是如此么?
林月芽蹙眉再次陷入沉思。
身后传来一阵脚步声扰了她思绪,她回头看去,园口正顺着石子小路朝这边走来的身影,让她心头倏然一紧。
她望着那张俊美又年轻的面容,再度陷入回忆。
直到李萧寒快要从她身边经过,林月芽才猛地回过神来,立即按照应有的规矩躬身避让。
林月芽紧张地屏住呼吸,脑海中的记忆究竟是真是假,只等顷刻便可得知。
墨色银边的靴子从眼前经过,她心跳如鼓,好似周遭一切都在此刻静止,直到一条精美的流苏穗子落在她眼前时,林月芽整个身子都极为明显的颤了一下。
不论是穗子的款式与颜色,还是掉落的方向,都与记忆中一模一样。
林月芽惊怔地抬眼看去,李萧寒已经坐于亭中,他望着天空出神,眉眼间忧愁的模样也毫无偏差。
林月芽立即转过身不敢再看。
她紧紧握住手中扫把,由于太过用力,泛白的指节在隐隐颤抖。
她也没敢再去看地上静静落着的那条穗子,而是径直朝园口的方向走去。
谁知刚走了几步,便被身后那极为熟悉的声音叫住。
“站住。”
四周仅他们二人,林月芽想装都没法装,她只得停下脚步,却依旧不看回头。
亭内传来李萧寒一如既往低沉的声音,“将东西捡过来。”
见林月芽不动,李萧寒又道:“聋了么?”
林月芽合眼匀了几个呼吸,最终还是转过身来将地上的穗子捡起,慢慢走进亭中,极为恭敬地弯身将穗子递到李萧寒面前。
李萧寒没有着急接,而是打量着她道:“你叫什么?”
林月芽顿了一下,抿唇摇了摇头。
李萧寒蹙眉问道:“为何不说话?”
林月芽手在喉咙的位置简单比划了一下。
“嗯,你说不得话。”李萧寒伸手去接穗子的时候,两人肌肤短暂的碰触了一下。
林月芽脑中下意识出现了一些记忆。
那记忆令人脸红,她使劲攥了攥手心,躬身退下时,却听李萧寒又忽然开口:“可认字?”
林月芽再次顿住,故作镇定地冲上方摇头。
她不禁心中感到奇怪,明明一切与记忆中相似,可为何又会生出不同,按照记忆中来看,李萧寒并不在意这条穗子,她们之间也只是打了个照面,并没有过多接触,可为何李萧寒会忽然问她这么多问题。
就在林月芽满心疑惑时,李萧寒终于冲她摆了摆手,让她退下。
林月芽压住狂跳不已的心,继续清扫起石子路上的落叶,她总觉得身后有一双眼睛在打量她,然而装作无意地转身看时,却一切如常。
傍晚,林月芽同碧喜用过晚膳回到西院,两人点着一盏小灯,林月芽拿出晌午休息时没做完的绣活,却有种无从下手的感觉。
她似乎许久都未碰过针线了。
碧喜见她出神,还以为是白日里挨王嬷嬷训的缘故,便坐到她身边道:“王嬷嬷就那样,你又不是第一天在她手底下干活,下次机灵点,别当着她的偷懒。”
林月芽望着娇小的碧喜,忍不住弯了唇角。
碧喜用手将脸摸了一遍,疑惑地问道:“我脸上沾米粒了吗,你笑什么呀?”
林月芽摇摇头,开口道:你真可爱。
碧喜愣了一下,似乎是没看明白,林月芽也才意识过来,这个时候她刚进府里两年,和碧喜还未相熟到一开口就能让她猜出来在说什么的地步。
不过碧喜也聪慧,她很快便笑着道:“你是在夸我,对吧?”
林月芽笑着点头。
一切好像在眨眼间回到了最初,不管是真是假,也不论有没有前世今生,有些苦楚她不愿再来一次。
夜里林月芽躺在石板床上,翻来覆去都无法入眠,当真是应了那句“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她开始怀念起那柔软的床铺,竟在这硬石床上一刻也待不下去。
第二日林月芽昏昏沉沉起来。
还未迈出西院,便被寻来的春萝给瞬间惊醒,李萧寒也不知为何,忽然下令要她和碧喜一道搬去云腾院伺候。
两人的住处恰好就安排在主屋旁的那间小屋中。
碧喜心里虽喜,可总觉得哪里不对,一路上一直小声与林月芽嘀咕,林月芽蹙着眉头,低头未作任何回应。
直到踏入那间屋里时,那许久前的记忆再度被开启。
她好像看到自己倚在窗台,焦虑不安地等待李萧寒,想要同他解释清楚自己的诉求。
又看到她趴在桌上,手臂颤抖地不住练字。
还有那年冬日她与碧喜笑着剪窗花的模样,最后的那张未剪完的小象,粘在她袖口处,跟着她一起出了门,最后随风飘向了远处……
林月芽总觉得哪里不对,却又说不出原因来。
她忐忑的在小屋住下,虽说不如记忆中那富丽堂皇的宫殿舒服,但到底要比西院强不少,至少在这里她每晚都能睡着,夜里做绣活的时候,灯也明亮许多。
云腾院每日需要干得活并不算多,李萧寒自打那日在百花园见过一面,之后再也没有遇见过。
多数时间她都是空闲在屋中做绣活,她的手艺也慢慢拾了起来,虽说不如当初那般精湛,倒也看得过去。
直到入冬这日,李萧寒终于露面,他风尘仆仆回到云腾院,林月芽正在扫窗,看到他进来时愣了一下,随后赶忙将手中掸子搁下,朝他恭敬行礼。
李萧寒只是淡淡看了她一眼,便从她身旁径直而过,回了主屋。
天气逐渐转冷,林月芽在小屋的床榻上裹着被子绣东西,那双手冻得通红。
夜里春萝寻来,送上了一盆碳丝。
碧喜又惊又喜,不住地冲春萝道谢,春萝看了眼望着碳丝出神的林月芽,笑着道:“能进云腾院做活的人,肯定是与在西院不同的,咱们这边每年冬日都能领到碳丝,你们放心用便是,若是用完了,在去找我领。”
林月芽回过神来,又同碧喜一道感谢。
待春萝走后,碧喜将那炭丝点燃,笑盈盈地道:“月芽,这碳丝可真好啊,一点味道都没有,我闻着好像还有股香香的味道!”
林月芽目光再次落在那盆碳丝上,若不是见过上好的碳丝,她恐怕也会同碧喜一样,认不出只是一个晚上,他们就烧掉了多少银钱。
林月芽什么也没说,只是暗暗地叹了一声。
腊月的云腾院要比往常忙些,林月芽端着一沓红纸,碧喜提着屋檐下的灯饰,两人一同回到云腾院。
李萧寒正立在院外看梅,见他们进来,纤长的睫毛微微颤了颤。
两人上前行礼,随后便打算去将东西交给春萝,然而刚一转身,便被李萧寒忽然叫住。
“听春萝说,你手艺很好?”李萧寒望着小脸冻得通红的林月芽道。
林月芽眨眨眼,犹豫着微微颔首。
李萧寒的目光与她交汇时怔了片刻,在四周渐渐静下时,他倏然垂眸,语气也与方才有了些许变化,“今年云腾院的窗花交于你剪,若是剪得好,重重有赏。”
说完,他转身推门进屋。
林月芽得了这样的命令,便一刻也不敢耽误,最繁忙的这几日,她几乎没有再出过屋,整日坐在屋中剪窗花,这次她又替春萝和碧喜各剪了一个小象,连同芸玢也有。
不过说来也奇怪,云腾院原本有个名为芸芬的婢女,自从她来到院里伺候,那婢女便被调走了。
那段记忆里,芸芬待她可不算友好。
林月芽只用了不到三日,便将整个云腾院所需的窗花全部剪好。
春萝看到的时候赞不绝口,领着她将那些窗花一并拿到李萧寒面前。
寒冬的书房温暖如春,李萧寒坐在书案旁,抬眸望着那些精美的窗花,他似乎有些愣神,在春萝轻轻唤了一声后,他才收回目光,从那沓窗花上随手拿了一张,看了几眼后,淡淡地道:“赏,重赏。”
两人带着东西退出,林月芽转身合门时,眸子不正经间朝李萧寒的方向瞥了一眼,她看到李萧寒望着桌上那张窗花又陷入了沉思,只是他此刻的面容,显得极为落寞。
就在门要合上的时候,李萧寒忽然抬眼向这边看来,沉闷出声,“月芽。”
林月芽心头没来由颤了一下。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6-19 01:03:38~2022-06-20 15:59:2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宝贝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宝贝儿:
葡萄酱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宝贝儿:
葡萄酱 2个;

哑后 第125节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宝贝儿:
弥一 7瓶;
坐等更新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新书包小说网 > http://www.060209.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