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书包小说网 > http://www.060209.com/ 《父与子》 第一章 缺觉
钥匙孔发出嘎达的轻响，玄关亮起来。闻方柯把钥匙轻放到柜子上，左脚叠着右脚撤下皮鞋，手在开关上摸了一瞬，想到儿子还在里屋睡着便没打开。他摸着黑，熟门熟路地走到沙发躺下去。套头衫的下摆被腰压了个实在，他难受地扭了扭，酣睡过去。
闻方柯没睡多久就醒了过来。
阳光被窗帘遮了大半，但他还是觉得晃眼，挤了半天眼睛才好不容易睁开。
身上盖着一条薄毯，昨晚睡前脱了一半的套头衫扭曲地盘旋在他的脖子上。
闻方柯撑起身子朝着厨房喊了声：“方一鸣？”
方一鸣闻声从厨房里出来，“醒了？”
闻方柯看见方一鸣人在便又躺了下去，用薄毯把自己连头套住，过了一会儿才飘出来一句：“你今天没课吗？”
“没，今天温书假。”方一鸣端着两盘子早餐走出来，见闻方柯像只毛虫一样窝在沙发里就过去用膝盖顶了顶闻方柯的腰。“吃饭了。”
闻方柯敷衍地动了动，坐起来把套头衫又穿好，“知道了知道了。”
闻方柯简单洗漱一番后坐到桌前风卷残云地解决了桌上的食物，他一边嚼着火腿一边点头称赞道：“不错啊臭小子，一个月不见手艺见长啊。”
方一鸣靠着沙发无言地翻了个白眼。
“钱还够吗？”闻方柯也没等方一鸣回答，顺手掏出手机转给方一鸣三千，“没钱了就找我要。”
方一鸣打开手机收了钱后站起来去卧室地上的书包里掏了掏，掏出了几张有点发皱的打印纸。他撑了撑想让这几张纸显得新一些，但反而显得弄巧成拙把它们撑得更皱了。
他把纸递到了闻方柯面前叫他签字。
闻方柯摸了摸身上，从裤带里找到一把短支签字笔。
“这是啥？”闻方柯扫了几眼，全是些检讨需要家长签字。“你又去打架？”
方一鸣无所谓的歪了歪头，既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
“我让你学拳击不是为了让你打架的呀！”闻方柯邹着眉责备地看向方一鸣。
方一鸣耸耸肩还是没说话。
闻方柯啧啧嘴，翻了翻那几页检讨纸，停顿了好一阵突然挑眉问道：“打赢了吗？”
方一鸣微扬起下巴，面无表情底下透着点不易察觉的得意“当然。”
闻方柯像是被方一鸣这种自信感染了，嘴角也弯起了一点幅度。他快速地在几张纸上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你片子拍完了吗？”方一鸣问。
“差不多了，跟下后期就行了。这次应该能休息个十天半个月了吧。”闻方柯打了个哈欠，像个漏气的皮球耷拉在椅子上，“你今天打算干嘛？”
“去图…去学校后山和杨鹏打架。”方一鸣摸了摸鼻子。
“你别发神经，给我待家里啊！”闻方柯狠声道，气势还没保持住几秒又打了个哈欠。“唉，我不行了，困死我了，我先去睡了。”
闻方柯一脚轻一脚重的挪到了卧室，自由落体地扑向床铺，睡前还不忘呢喃几句，“不许去啊！”
方一鸣见此无奈地叹了一口长气，把桌上的盘子收去洗了。
碗筷盘子全都洗干净了放在台子上晾，方一鸣捧着一本五三窝在客厅落地窗的角落。光从窗缝里射进来恰好射到书上，把一整页的公式都照亮了。尘埃一颗一颗地落到书页上，还没站稳，方一鸣翻过一页又将它们吹起来，把它们洒到空中去，尘埃们在这个客厅的角落闪闪发亮。
方一鸣看得脖子有些发酸，他揉了揉，隐约听见卧室传来几声呢语，但是听不真切。他丢下书快步走到卧室去。
闻方柯正发出几声细碎的呻吟，他蜷缩在床上就像蜷缩在腊月寒冬里的风口，止不住的冒冷汗。走近一看，闻方柯正用手绞着自己的胃，他的唇都疼得发白。
方一鸣赶紧去倒了杯温水携着胃药进来，他扶着闻方柯让他喝水，闻方柯松开打颤的牙关连水都来得及咽，赶紧抓过药片就往嘴里丢，也不用合着水，嗓子一用力便干咽了下去。
方一鸣拍拍他的背，等他的身子稍微舒展些了，便把毯子团成一个小球在他胃附近慢揉起来。
等痛劲过了，闻方柯终于缓过神，他正半靠在方一鸣身上，手搭在方一鸣的臂弯。
方一鸣的手已经不是当年的瘦竹条了，他的手就像山丘，一座接一座，肌肉分明，充满力量。恍惚间闻方柯不由想到难怪方一鸣打架都能赢，“你长大了。”
方一鸣有些奇怪地抬眼看去，闻方柯正半睁着眼欣慰地瞧着他，方一鸣淡淡地应了声：“嗯。”
闻方柯用眼睛描绘过方一鸣的五官，他忽然发现眼前的男孩已经长成了一个青壮年，他的身体健康强壮充满生命力。
“还记得我第一次胃痛的时候，你还是个毛头小子呢。”

第二章 入学
闻方柯的胃痛是老毛病了，就和方一鸣爱打架的臭毛病一样老。
那时候方一鸣还像个喜欢横冲直撞的小牛犊，不过那时的他还有点营养不良，所以他更像根坚韧的野草，你想把它扯断，耗了好大力气却敌不过他的韧劲，反倒还会被它身上的倒刺扎到手。
方一鸣那时转学还没多久，他个子小，身上也没有肉，田里草人塞得稻草都比他要饱满些，偏偏他又喜欢板着张脸。遇到事他那双有点凹陷的眼眶里两个珠子就直勾勾得盯着人看。
萍岚一中里不全是好学生，他们都被校领导攒到一个班里，正巧方一鸣要去的便是那个班，头一天见面他们就在厕所里会了小面。
你会抽烟吗？你丫几岁啊，怎么和小学生似的。喂，问你话呢。
一群孩子把方一鸣包裹住，七嘴八舌地问。
方一鸣眨了眨眼睛，嘴巴动都不带动一下，接着他的眼睛和车轱辘似的把周围一圈的人转了转，就是不说话。
“嘿，有没有素质啊你，问你话你不会说话吗？”那个带头的胖男孩边叫嚷着边推了推方一鸣的肩膀。方一鸣瘦小的身子直接给他推得摇了半圈，他的眉头一皱，抿着嘴推了回去，没推动。
“操，你还推我！”那小胖子中气十足地喊道，他的肥手冲着方一鸣的肩膀又是一推，接着他扬着下巴得意洋洋的抖了抖肩膀。
方一鸣还是没说话，他稳住身子后，折起他半边个身子，仿佛是要冲地上提出一口气，用尽全力把身子弹了出去，终于把小胖子推得一晃。
那小胖子霎时间就臭起张脸，撸起袖子就和方一鸣干了起来。
周围的人见此也围上来，这阵仗吓得隔间里排泄的一寸头小子赶紧夹断了自己的屎遛了出去。
过了一会儿寸头小子带着个瘸脚老师进来了，瘸脚看了看被小胖子压到地上的方一鸣拧着脸喊道：“别打了别打了。”
地上两人置若罔闻，瘸脚嚷嚷了老半天叫人拉一下也没人理他。他急了，走上前指着小胖子的鼻子正要骂他，可话还没说两句，也不知身后谁踹了只黑脚，让他一跟头冲到了地上的人身上。瘸脚把小胖子的一拳头接的严严实实，还没等他反应过来，方一鸣又是一脚给到他的大肚子。
瘸脚哎哟一声，爬起来大骂：“操你妈的小王八蛋，明天给我把家长叫来！”
不过闻方柯并没有被叫到学校，他一大早刚把方一鸣送到学校就飞到外地赶片子了，过了足足半个月才回来。
等回来的时候方一鸣一身伤，桌上多了一叠检讨。而闻方柯手机里学校打来的电话就有十几通。
闻方柯没想到方一鸣刚上学就摊上这么个事，一回家就直接发了火，他把方一鸣拉到身前，严声斥责。不过方一鸣始终就是死鸭子上了身，半天吐不出一句话，就那么沉默地用眼睛直勾勾的看着闻方柯。但这眼神和看小胖子的眼神又不一样，他看着闻方柯，微蹙着眉头，眼里尽是委屈与眷恋。
他默默地听着，那时候他就知道这位父亲对他其实是色厉内荏，骂了半天，也没有句重话。
等闻方柯说完一整个起承转合之后，他长吁一口气，拍了拍方一鸣的头问道：“打赢了吗？”
方一鸣咬了咬下唇，偏过头没回答。
“没打赢？你看叫你多吃点肉的，吃亏了吧！”闻方柯重重地拍了拍他的头，“以后每天要和一瓶牛奶知道吗！”
闻方柯的训诫就这么高高举起，轻轻放下。
他让方一鸣坐到沙发上，帮他处理肩上手上的伤口。闻方柯抓着方一鸣的手腕，别起他的袖子，用浸透碘酒的棉签滚动着扫过那些擦伤，用满是红花油的手揉搓他的伤口。
方一鸣受痛之后呜鸣从嘴里漏出来，他绷紧了半身的肉，就像要被丢进地里的尸体那样坚硬，他的眼睛却是那么灵活，跟着闻方柯的一举一动转溜着。方一鸣很少说话，也不爱做表情，但他有一双会说话的眼睛，他自己都没注意到。
看方一鸣吃痛闻方柯便会停下来一会儿，等下次上药，又会更加小心几分。
上完药方一鸣被闻方柯拉到卧室睡去。
他对着共眠这件事是那样的陌生，所以等闻方柯掀开被子让他进来的时候，他直愣愣地站在那反应了好几秒。接着他像只瞪羚，后脚一蹬冲到了床上，冲到了闻方柯怀里，连大动作扯到自己的伤口也毫不在意。
闻方柯看着眼前这个孩子激动的样子不禁露出一个笑容，温厚的大手轻轻地拍在闻方柯的肩膀上，他扯过被子盖住二人。
灯光暗下来，两人均匀的呼吸交叠在一起，闻方柯的手有规律地轻拍在方一鸣的肩背。掌心的温度透过皮肉来到了方一鸣的内心，那一刻他飘荡的灵魂好像找到了可以扎根的泥土，背后传来的阵阵温度，胸前是温暖宽厚的怀抱，他好像回到了子宫里，回到了那个最安全最温暖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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