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书包小说网 > http://www.060209.com/ 《【NP强取豪夺】狐媚》 西塘(1)
西塘(1)
苏酥乃是碧湖西塘镇的一名采莲女。
她在这儿居住有一段时日了,然而平素都是独来独往,没有相交之人,镇中也无人知其来历。
时值初夏,随着白昼拉长、气温回暖,人们也起得早些,各自开始忙碌,扛着扁担背着背篓行色匆匆,但到了湖边,步伐总要缓上一缓。
暧暧天光下湖面晨雾未散,氤氲雾气与碧透湖水缓缓流动,湖面莲花清圆,一一风荷举。潺潺水声中,小舟拨开浅雾,显出女子的轮廓。苏酥着的是素净布衣,乌云般的发仅用木钗束于脑后,粉面微垂,露出修长且白皙的脖颈。湖边菡萏此时已开了大半,鹅黄素白浅绯的一朵朵摇曳生姿,却分毫不及乌发红唇的女郎毫不经意的一举一动动人心魄。
苏酥的美似乎天然的中和了清艳与柔媚,任是再挑剔的人也挑不出这张脸、这个人的不是来。更要命的是,她似乎不晓得自己生的是怎样脱俗的一副模样,不卖弄风情,可处处都是风情。
人们对美的事物有天然的向往。一传十十传百,不过数日后清晨的河堤上已然堵得水泄不通哪怕不顺路,行人都乐意绕老大一圈来一睹美人芳华。孩童好奇又向往的凑在一块儿议论纷纷,男人被自家老婆提着耳朵撵走,可妇人在提人之余也经不住愤恨与艳羡的余光往苏酥那边瞟过去,老人更是乐意拄拐多驻足片刻,人老了,总爱欣赏些年轻鲜活的颜色。镇上读书的人不多,论及苏酥总觉得单一个美实在不足描述她的十分之一,唯一一个老秀才掉了半天书袋,直觉文字浅薄,最终用一词定了调:苏酥此人,堪称绝色。
按说苏酥这样的绝色应当很受欢迎,可她性子淡,不爱与人说话,向来是旁人有一句回一句,对于人们有意的接近与追捧回应也平静得冷淡,颇有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味道。日子久了,闲话也就起来了,说她自恃美貌的,有说她不识好歹的,苏酥不在意,照样采她的莲,过她的日子。
再后来,待人们晓得她无父无母、无亲无故后,闲话就更难听了。有人编排了一堆她乌七八糟的出身,有人说她勾引人,白日采莲,夜里便与男人在舟上苟且,有人说她端的是神仙皮囊蛇蝎心肠,世间哪得这般容貌的女子,多半是吃人的妖。久而久之,绝色成了狐媚。
到底是三人成虎,人们渐渐不爱往她跟前凑了,在她行走过后也会窃窃私语一番,对此苏酥也不置一词。
夏日过去,天气转冷,湖中的藕花凋了,她端着竹篓到湖边浣纱,一旁三三两两聚在一起的妇女见她来都冷了面色,只当没见到她一般捶打着自家的衣服。
苏酥不恼,平静的浣洗薄纱,有头发不听话的垂落于她的颊边,她用沾了水的手将其勾到耳后,不慎沾湿了鬓发,可即便如此,也有别一番凌乱风情。
待浆洗完衣物布料,苏酥将两边湿透了的袖子挽起来,露出皓白纤细的手腕。她抱起因泡了水而变得沉重的篮筐,一步步往家的方向走。
沉吗?有人询问。
苏酥抬起眼,面前是镇里最俊美最有本事的青年,个子高大,线条硬朗,干起活来一个人能顶两三人的气力。难能可贵的是,他的目光是清澈又坦荡的,没有下流的浑浊含义。
苏酥轻轻颔首。她不用言语,她的眸子会说话。
在她如水的眼波中青年不自然的移开目光,话语还是从容的:我帮你拿罢。只是通红的耳廓暴露出青年的破绽。
后头的妇女又好似蜂群般嗡嗡作响。
苏酥只当未闻,将手中的竹篮递给他,笑着说了声多谢。
苏酥人如其名,只这一笑便足以叫人酥了一身骨头。青年平日在外行走也不是没见过好颜色的姑娘,此刻却足足愣了好一瞬,才恍然接过。
苏酥收回手,与青年并肩走。她的个头大约及青年的肩,青年用余光看她只消微微偏一下脑袋,就能偎在他的肩头。
青年一路将苏酥送回家,帮她晾晒好布料,苏酥便送他到道口。一男一女自然招致不少的目光与议论,青年有些担忧的垂眸看她,却见苏酥微微蹙眉,仰头注视着他。
随后他垂落在身侧的手被女子微凉的柔荑轻轻捏住指尖,小幅度的晃了晃。
这一晃,晃动的是青年的心肠。
他抿了抿唇,终于没忍住用粗粝的大手裹住她的小手,柔声同她道:别怕。

西塘(2)
西塘(2)
次年春,苏酥嫁与青年为妻。
青年家里并非大富大贵,但也有宅院一处,良田数亩,在镇上算是优渥了。婆婆起初是不满这一桩婚事的,一来听了风言风语怀疑苏酥的出身与品性,二来一个无父无母的孤女,长得又是个弱不禁风的娇媚模样,帮衬不了家里什么的。
可青年的父亲死的早,幼弟年纪尚轻,他如今操持上下算得上是家中的顶梁柱,婆婆自然拗不过儿子的意思,许了好些彩礼,又贴了不少嫁妆与苏酥,将苏酥正儿八经迎了进来。
相处之后还算满意,自家儿子的眼光是不差的,虽说儿媳身子柔弱了些,做不得重活,性子清冷了些,对自己这个婆婆称不上热络,却的确是个安分又稳妥的姑娘,没有流言中的那诸多不堪。
至于小叔的态度便更不用说了,有这么个天仙一般的嫂子,他上私塾时腰板都能挺得笔直。只是不知为何,小叔自某日开始突然改了爱往苏酥跟前凑的习性,在她跟前格外沉默,还多有躲闪。苏酥不明所以,也满不在乎。
青年待自己的妻自然也是极好的,说实在,苏酥乐意嫁给他,他只觉受宠若惊,素日里家中活计是半分舍不得她动手,自己辛苦赚来的钱也尽数交到苏酥手上供她支使。
苏酥没有大的花销,荆钗布裙依旧,积蓄多半用在供小叔读书与改善家中陈设上头。青年便总觉得她受了委屈,回了家便要拢着苏酥纤柔的腰细细问她:喜欢什么?爱吃什么?想要什么?
苏酥摇摇头。她对身外之物并不大在意。
青年叹息,回头自个儿买了好料子给她做衣服、提些镇上卖得好的糕点试她的偏好。他自己过得简朴,在她这儿却格外舍得,乃至于西塘镇里头熟悉他的都要打趣一句老婆奴。
罗敷有夫,去年传得有声有色的流言便渐渐熄了尤其是某日忍无可忍的青年提着拳头将一个嘴巴不干净的人揍了一通后。苏酥乐得其见当时嫁与青年为妻她的意图很简单,就是被那些闲人的嗡嗡絮语弄得烦了,择一个看的顺眼又靠得住的人替她将这些遮蔽下来。如今这个世道,一个女子独来独往,总归还是辛苦些的。
要说苏酥有什么不满,大概就是在性/事上,青年年富力强,有使不完的劲儿,白日里做工耗不掉,夜里便要用来折腾她。他在这事上没什么经验,不懂那些个花样,只晓得埋头苦干,还持久得惊人,苏酥那般柔弱的身躯总要被他弄得化成了水、烂成了泥,待到云销雨霁,天边泛白,她一根手指头都抬不起来。
噢,他还总是弄得很里面,咬着她的耳朵喘着气要她怀个孩子。苏酥最烦小孩,囫囵应了他,之后沐浴还要好辛苦的将他那些东西导出来清洗干净。
这样的日子安逸且平静,且似乎可以一直这般安稳下去。
直至有一日,苏酥陪婆婆上镇里采买绸缎。小镇里没有那么严格的男女大防,苏酥未戴幕离,素面朝天,在绸缎铺前捧着桃红的缎子偏头询问婆婆的意思,仅这一刹那的风情,便教人看得愣愣掉了茶盏。
诶,你这厮多大人了,茶盏都握不住?茶楼雅座,男人见同伴此状不由得拿手里折扇啪的一声敲在那人头上。哪知道速来滑头的弟兄此刻却是动都没动一下,继续直直的望着街头某处,说话也魂不附体:祁,祁兄
男人嘶了一声,觉得稀奇,也转到窗边也跟着瞅一眼。
只消这一眼,他手里折扇也掉了。
老天爷他老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喃喃道:今儿这西塘没白来
怎么了衙内?一旁桌上坐着的是他两个侍从,闻言赶紧凑上来问询自家主子的意思。
快快下楼。年轻的祁衙内还支着脑袋不舍得回头,只用手狂拍侍从的胳膊:快去对面那家绸缎庄,打听一下那天仙般的小娘子是谁家闺女
啊?侍从有些懵。什么叫天仙般的小娘子。
祁衙内一回头见他二人还杵在原地,登时怒了,一脚踹人屁股上:还不快去!
两人赶紧手脚并用冲下楼。
老半天又气喘吁吁上来汇报。这会儿苏酥已移步至了包子铺,茶楼这边两位如同被塑在了窗边,只剩下脑袋还晓得转动。
衙内,衙内,打探到了!侍从喘着粗气,这会儿他也晓得自家衙内看直了眼的缘由了,倒豆子般将方才询问到的一一报来:是一介民女,苏氏,采莲浣纱的营生,的确是个西塘镇有名的美人!
什么叫西塘镇有名,祁衙内这才把头扭回来:江南一带的美人爷这些年见过十之八九,在她跟前屁都不算一个这得是江南第一的美人!
此话不虚。祁衙内家里头是苏杭大族,祖辈父辈俱为朝中有头有脸的人物,母家是江南的富商,祁衙内作为家里的独苗苗众星捧月的长大,是杭州出了名的风流人物,万花丛中过,什么样的美人没尝过但望着眼下这个,他愣是想不起自己平时最爱的那几个红颜知己长的是怎个模样了。
一旁祁衙内的小兄弟也是个见惯了风月的人物,听了这句也重重点头。
她家在
什么位置打探到了么?祁衙内不耐烦的询问,这会儿功夫苏酥已与婆婆走远了,人群中只余下一个绰约背影,也是说不尽的曼妙多姿。
这下侍从有些犹豫了:打探是打探到了只是
祁衙内虎着俊俏的脸催促:有什么支支吾吾的,直接说来!
苏氏已有婚配了,方才她身旁那老妪正是她婆婆侍从声音越来越小,只看着祁衙内的脸色试探着说。
祁衙内一怔,方才想起苏酥一头乌发挽的是妇人髻。
哪知道他也只愣这一小会,随后上书无双风流四字的折扇啪的一展,冒出来一句:那又何妨?
在祁衙内的观念里,一介平民,不是予取予求?
侍从一个激灵。他们打小跟着衙内长大,自然知道这是个吃喝嫖赌无一不精的混账货色,然而这回可是更上一层楼啊,这可是人妻,主君晓得了得扒了他们的皮的:不能啊衙内
祁衙内的小兄弟也没想到有这出他在听闻罗敷有夫时已消了旖思,这会看着势在必得的祁衙内,颇有一种望洋兴叹的意味,又替苏酥感到惋惜。
她的美是恩赐,也能是祸事。

西塘(3)
西塘(3)
祁衙内碰了好硬一颗钉子。
按理说不应这么难的,他打小在女人堆里长大,可太清楚怎样撬动姑娘家的芳心了。祁衙内虽内里是个混账,偏皮囊生的好,面如冠玉、唇红齿白,尤其一双桃花眼看条狗都深情。平日里一套风流倜傥的行头,再拿出甜言蜜语的架势、挥金如土的气势,自有美人投怀送抱。是以他天天打扮得花枝招展,在苏酥常活动的地方晃荡,再徐徐图之
谁知道苏酥一个正眼也不曾给过他。
他每天变着花样换衣裳,今天是被体深邃的朱子深衣,明天是明艳张扬的圆领袍,后日是飘逸淡雅的褙子,而苏酥就几条素色襦裙,天然去雕饰,祁衙内这般在她跟前反而觉得局促。他送的绫罗朱翠苏酥一概不收那可是镇上见都难见着的杭州货!同她套近乎,她的反应更是冷淡得可以,听他讲些甜言蜜语还要蹙眉,是明目张胆的不喜。衙内从小到大何曾看过他人脸色,便是给自家老爹训了,隔天也会儿啊,儿啊的哄,现下该是要动怒的,可美人蹙眉那也是美,祁衙内竟然半分气不起来,还会不由自主的反思自己哪句惹她不快。
一来二去,毫无进展,祁衙内倒是在镇里租了个宅子住下了他就不信拿不下她!
这边苏酥被这花蝴蝶般的浪子弄得烦了,夜里眼角缀着一颗晶莹珠泪,瑟缩在青年怀中怯怯叫官人,果不其然承了一番杂糅了怜惜与占有欲的狂风骤雨。隔天祁衙内再去找苏酥,毫无悬念的被面沉如水的青年提着衣领搡了出去,摔了一个屁股墩。
这下捅了马蜂窝。祁衙内气的跳脚,回到宅子里对着看好戏的狐朋狗友以及两个义愤填膺的仆从发了好大脾气,直言要带人现在直接去抢了苏酥。
祁兄啊,何至于此?衙内的狐朋狗友出了个妙计:强抢必是费力不讨好,祁兄这今日亏哪能白白吃了?小弟不才,刚好与这儿的县衙有些交情,祁兄直接去告那苏氏的丈夫出手伤人,然后
他没说完,但祁衙内已然明白了,心中已有计谋,一时间拊掌笑道:妙!
是非黑白、人伦纲常在这些人眼中不过是个笑话。
于是次日,挎着竹篮采莲归家的苏酥刚一进门,就见满院狼藉中,六神无主的婆婆扑了上来死死抓着她的袖子,哭得语无伦次。
苏酥蹙眉,安抚着婆婆理清前因后果,沉默片刻后出了门。
青年被关在县衙大牢,苏酥没去那里,倒是径直找上了茶楼里同朋友玩骰子的祁衙内。
祁衙内见苏酥来,刻意端着,只斜了她一眼便接着摇盅。苏酥看着衙内那一双养尊处优的手庶民在权贵的手中,就好比这一颗颗骰子,搓圆揉扁,翻来覆去,半分由不得自己。
衙内。她唤他一声。并不是什么百转千回的语调,祁衙内心里头却如小鹿乱撞般咚咚响,可他打定了主意要拿乔,咬着牙克制自己不理她。
苏酥垂眸,走到另一名官宦子弟跟前,微微躬身,一缕发丝垂落:劳驾
你找他作甚?!祁衙内当场炸了,还拿什么乔:正主在这儿呢!
苏酥直起身看向他。
这一眼之下祁衙内反而不自在了,侧过脸声音弱下去:你找爷有话说?
苏酥开门见山:请衙内高抬贵手。
一听这个祁衙内又气不打一出来:高抬贵手?爷好心与你一家子相交,却被你家那莽夫如此相待,爷岂能轻易放过?
苏酥蹙眉:衙内想要如何?
祁衙内闻言抬起桃花眸,图穷匕见:爷要你那官人的命。
苏酥一怔,两颗泪盈于薄红眼眶:不要
祁衙内见她这副样子心里头已经软的一塌糊涂,旁边几个更是早忍不住掏帕子给苏酥拭泪了。他深吸一口气,虎着脸道:你说不要就不要,爷岂不是很没面子?
苏酥眼角划过一颗清泪。
祁衙内打了个磕巴:也不是没得别的法子。
苏酥蹙着隽烟眉,眸中水光点点,怯怯看着他。
祁衙内只觉自己是一句重话都说不出口了,叹息一声起身来,转到她身后,将两人距离拉的极近,又展开折扇轻轻挑起苏酥的下颚:你从了爷,爷便不与那一家子计较,嗯?
苏酥的胸脯几度起伏,她抗拒的偏过头,那细长白皙的颈子看的祁衙内一阵眼热。
祁衙内也不心急,收了折扇,耐心的等待这走投无路的美丽猎物最终臣服。
不知过了多久,他听到她轻轻的声音:好。
祁衙内一怔。虽说他早料到她会答应,这一声好也叫他心跳如雷,一时狂喜。
苏酥提条件:放了官人。
好祁衙内满口答应,只是提醒:可你莫要忘了,往后你是爷的人,休要再提他了。
苏酥颔首:今日县衙拿人,阿姆受了惊吓,家中器具亦多有损毁
祁衙内大手一挥:爷都赔你便是!
苏酥垂眸:家中小叔还在读书,妾放心不下
爷替你安排,杭州最好的书院也读得。她的
要求他哪有不从的,而且于他而言都是一句话的事儿。这会衙内终于堂而皇之的捞起苏酥的手拢在掌心把玩当真是柔若无骨,而苏酥小幅度挣了挣,未做反抗,只是垂泪。
莫哭了。若不是周围还有一群弟兄在,祁衙内恨不能去吻她眼眸,眼下只能叹息一声掏出绢帕给她擦眼泪,嘴上还要哄诱:你看,如此不是皆大欢喜?之前那一番又是何苦来哉?心中大石落地,又示意两位仆从:方才她说的一应去办,另外准备回杭州的马车。
妾还想求衙内此时苏酥抬起眼瞧他。
祁衙内的嗓音已柔得似水:你直说便是。
妾想再见官人与阿姆最后一面。苏酥哽咽道:妾无父无母,一介孤女,若无他们一家照拂,此刻断无存活之理话音未落,眼中又汪出泪来。
祁衙内心里头介怀,可听她这么一说又觉情有可原,甚至泛起心疼来:早知她如此身世,倒不该逼这么紧的。沉吟片刻,也是应了,只是仅允她一刻钟。
苏酥拭干了泪,匆匆奔赴县衙。
青年尚在牢狱中,垂着眸不知在想什么。闻得一声唤,他猛地抬起头,却见心里头最放心不下的苏酥站在牢笼外,眼眶微红,显然是哭过。
他站起身,沉重镣铐哗啦作响。青年一步步走到苏酥跟前,抬起手想摸摸她,可到了触手可及的距离又停滞了他的手上都是污秽,怕弄脏了她的脸。
于是那手紧握成拳,青年的嗓音嘶哑不堪:苏酥吾妻,我无能,不能护你周全。
苏酥摇摇头,尝试扬起唇角冲他笑笑。
我走了,她眸光如水,如往常一般拉住他低垂的手,捏住皲裂的指尖小幅度晃了晃,轻声说:保重。
外头有人在催,她最后看他一眼,转身离去。
青年望着苏酥纤纤背影,直至她消失在视线的尽头,喉结滚动,方才落下泪来。
作话:原配哥很久以后再上线了 接下来是衙内篇

衙内(1)
衙内(1)
二号男嘉宾祁衙内是个纯纯的笨蛋帅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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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酥不再是平民妻,而成了官家妾。
说来她实际是连做妾都不配的杭州祁氏煊赫一方,断不能容苏酥这般家室不显、身子也已然不洁的女子进门。只能先在城中安排个宅子容她先住上两个月,其间不许祁衙内近身,这也是提防她揣着旁人的野种污了祁氏的血脉的意思。
待到两月期满,苏酥的肚子没有动静,翘首以盼好些时日的祁衙内几乎是迫不及待的宿在了苏酥居住的外宅。安排在此处照顾起居的仆役只道是不消一刻钟,在外头便听到了那苏氏的哭吟,床榻吱呀摇撼声几乎彻夜未停,如此三日二人都未曾踏出过房门,其间叫了八次水,膳食餐具都只是放在门口供衙内取。
听了仆役汇报,祁家主母与老太君都冷了脸。待到仆役退下了,主母重重将茶盏搁在桌上,冷哼一声:荒唐,珩哥(祁衙内单名珩)昏了头!
老太君膝下只得了这么一个宝贝孙子,平日疼得跟眼珠子一般,闻言虽也觉孙儿行事荒唐,却还是回护一二:想来是那西塘的狐媚子有些手段,珩哥心性单纯,是个热心肠,应是见那苏氏微苦怜香惜玉一番说来说去,全不是祁衙内的过错。
二人嘴上说着,却还是面色不虞。祁衙内强取了人妻作为外室,还昼夜不停与其厮混了三日,究竟是丑事一桩。
太君身旁的老姑姑讪讪开口:珩哥大抵也就尝个新鲜。先前那小桃红不也勾得珩哥几日不着家?待这劲头过了,也就没事了
几人正说着,外头有人来通传,说是祁衙内回来了。
老太君取来拐杖重重一顿:还知道回来!却匆匆起身,去看自己的宝贝孙儿。祁家主母也着急,亲手搀着老太君去前厅。
此刻正值晚饭时间,前厅桌上已摆上了餐食。祁衙内打着扇子看着奴婢来来往往出神,不知在想什么,满脸都是餍足后的怡然。
见两位长辈从后头来了,忙收回神迎上去搀扶,又是亲昵喊阿姆辛苦又是拉着老太君的手弯腰笑道祖母今日好生精神,直哄得二人眉开眼笑,一扫方才山雨欲来的神色。
待到几人落坐,还未等老姑姑松口气。便听到祁衙内开口:阿姆,孩儿有个不情之请
老姑姑的心咯噔一跳,那头主母与老太君刚和缓下来的面色僵住,又黑了。
若是为那苏氏,大可不必开口了。祁家主母一锤定音:珩哥,你知道家里规矩。
这话说的好笑,祁衙内若是守规矩,他就不是祁衙内了。
他被堵了话头,只长叹一声,又向老太君求道:祖母
向来对他百依百顺的老太君这会同儿媳统一战线:就如你阿姆所言。
祁衙内无奈:祖母!苏酥是个可怜人儿况且孙儿还未说所求为何呢!
主母与老太君交换一眼,脸上写着我就知道。老太君叹道:那你且说说看。
祁衙内道:我要纳她做妾。
这就是要弄进门的意思了。主母当场就炸了:不可能!让她做外室都是抬举了她!
城郊那宅子里头久未住人,陈设简陋,仆役更是没几个。祁衙内退一步海阔天空:如今天气渐冷,苏酥她身子骨弱,这一来二去病了可如何是好?
他拿中两位长辈的要害:若是过了病气给孙儿,那可又如何是好?孙儿病了道也无妨,若是再惹得祖母不适,那便是天大的过错了。
言下之意,那宅子住不得人,要将苏酥弄进家里来好生照料。
老太君眯起眼,她岂能不知道自小看着长大的孙子打的什么主意:那便多派几个手脚麻利的过去,将那宅子好生捯饬一番,料理苏氏的起居。当然也有监视震慑之用。
祁衙内顿了顿,知晓这是今日能争取到最大程度的让步了,半晌点了头。
好了。老太君见他偃旗息鼓,拾起筷子:菜要凉了。
几人这才在桌上用起晚餐来,只是个个都食不知味。
待到饭后,老太君由姑姑搀着在院中散步消食,又见那边吩咐过外宅人手安排的祁家主母前来,不由得叹了口气。
让人好好教那苏氏规矩,养在外头,也不能丢了我祁家颜面。可这说白了是亡羊补牢。老太君吩咐道:将珩哥叫来。终究还是要敲打敲打,二十好几的人了,还没个正形。
一旁姑姑应声去了,谁知过一会儿又一个人折返回来,只缩着头不说话。
怎么?老身如今还叫不动他了?老太君扬起描得重且高的眉。
老,老太君,姑姑的脑袋几乎垂到胸口:珩哥吃过了饭,方才回房里收拾了些东西,又搬了好些胭脂钗钿,往城郊去了
话音刚落,老太君白眼一翻,竟气晕了过去。

衙内(2)(h)
衙内(2)(h)
而那头打马匆匆赶到外宅的祁衙内刚下马就往里头冲,苏酥的情况他只在路上询问:她吃过饭不曾?可吃的香?我走后做了什么?有没有说话?
一旁侍婢迈着小碎步跟着大步流星的祁衙内几乎喘不过气来:吃过了,用得不多,姑娘身上疼着,下午睡了一觉,傍晚起身在窗台前坐着发呆,只与婢子吩咐过晚饭。
祁衙内听着,已到了门前。他理了理骑马而凌乱的袍角,转头问侍婢:爷瞧着如何?
婢子大着胆子抬眼匆匆扫了他一通,垂下头恭顺道:衙内自是丰神俊朗
没等她说完,祁衙内已喊着心肝推门进去了。
一进门扑面而来的便是一股幽香,祁衙内与苏酥同床共枕了三日,知道那是苏酥身上的体香。
同她清艳的外貌不同,苏酥身上是一种柔滑的软香,令人想到雨露下徐徐绽开的花瓣,慵懒又甜蜜。他之前在苏酥跟前晃时还以为她用了什么香料,这些时日与她腻歪久了,被子里都是甜的,叫人骨头都酥软不乐意起身,这才晓得什么叫软玉温香。
叫他足足牵挂了两个时辰的女人就坐在窗边,只着一件单薄的中衣,背影看上去纤柔又脆弱。
祁衙内赶紧上前揽住她,嘴上不停:怎的坐在这儿?也不披件衣服,冷着了怎么办?晚餐吃好了没有?要不要再来一些糕点?爷给你带了桂花糕,刚出炉的又回头瞪杵在门口发呆的仆从,示意赶紧把买的糕点送进来。
不怪仆从在发呆,他们实在是想不通,不过几日的功夫,衙内怎就成了这幅模样。
那杭州城里卖的最好的桂花糕端上来,莹白蓬松、香气馥郁,苏酥只恹恹瞥了一眼,不感兴趣:多谢衙内,妾不饿。
呀,祁衙内慌神:心肝这是怎么的?胃口不好?爷给你请个大夫?又要扭头冲侍从们吩咐一通。
苏酥忍无可忍,推了推他:妾身上不适,请衙内离远些。
用衙内自己的话翻译过来就是,莫挨老子。
几个在旁边眼观鼻鼻观心的仆从都不吭声,只惊叹这苏氏当真是敢她怎么敢的啊?
这边祁衙内没老半天没做声,几人心道要遭,衙内几时如此低声下气过?现下恐怕是山雨欲来风满楼了。
果然,祁衙内的声音沉下来:都出去罢,把门关上。
仆从们赶紧麻溜的退出去,关上门,小心屏气,等待里头即将到来的雷霆。
然后听到里头模模糊糊一句:心肝哪儿不舒服,爷给你瞧瞧?
没救了。几人无语,该干嘛干嘛去。
室内,苏酥是万万没想到祁衙内又黏上来了。他是牛皮糖变的么?苏酥不答他的话,只扭头沉默。祁衙内便把她抱到床上 上 下 其 手,先抚她的脸颊:头疼不疼?
苏酥不语。
随后那手滑落到她肩头缓慢捏了捏:还是肩膀酸了?
又隔着衣衫 揉 捏 她 丰 饶 的 胸 脯:还是胸口闷?
往下覆上她的 柔 软 的 腰 腹:肚子疼不疼?腰酸不酸?
见她不答,那骨节分明的手再往下探,被苏酥用 双 腿 夹 住。
祁衙内在苏酥耳畔低笑:还是这儿疼?
苏酥咬着下唇,去扳他的手,可她的力气只有一点,又哪里扳得动?只能叫他 不 疾 不 徐 的 揉 着 腿 心,更得寸进尺的 撩 开 衣摆,探 了 进 去。
祁衙内听她细细的抽气声,心头的火又烧起来了。他今日本想饶过她的。眼下咬住苏酥的耳廓,用牙齿轻轻磨:看来是这处了。
苏酥要推他,却被他一把抓住双手压在床上,随后 小 裤 也 轻 易 让 他 褪 了 下 来,祁衙内 分 开 她 两 条 纤 细 的 腿,俯 下 身 去看。
嗯,这三日没白干。
原本玲珑秀气的花 苞 被 彻 底 弄 得 绽 开 了,荼 靡 一 片,还能看见 花 心 里 头 红且润 的一团 嫩 肉,随着她的呼吸 娇 滴 滴 的 颤。
祁衙内的脑子轰的一声,低 头 就 去 吃。
苏酥 呜 咽 一声,抬腿蹬他,祁衙内 两 手 扣 住 她 的 大 腿 便 教 她 动 弹 不 得,只能 摆 着 腰 肢小幅度挣扎。这点力道在祁衙内眼中无异于蚍蜉撼树,张 口 包 住 花 瓣,舌 头
往 里 探,吮 得 啧啧 作 响,还用高挺的鼻子一下一下 顶 她 肿 起 的 花 核,不一会就 尝 到 了 满 嘴 的 蜜。
苏酥从前没有被这样对待过,只觉得 下 头 进 了 活 物,又羞又舒服又害怕,登时哭了出来。
祁衙内这回顾不得哄她,又 舔 又 吮 又 咬 又 吸,不一会儿苏酥剧烈的颤抖起来,彻底 到 了,祁衙内猝不及防 湿 了 半张脸,从她 腿 间 抬起头来,却见苏酥衣裳 半 敞,发丝凌乱,美目无神,眼角泛泪,原本苍白的面色泛着颓艳的 潮 红,当真是美不胜收。
从前他哪里这样伺候过别人,从来都是别人伺候他。眼下头一次就将苏酥弄成了这个样子,祁衙内心里升起一点小得意,覆压上来,用 坚 硬 的 位 置 顶 她:怎么样?还疼么?
苏酥的大脑还是一片空白,听到他的声音茫茫然看向他,好不可怜。
祁衙内的目光几度落在她微启的红唇上,最终没狠下心用这里,只亲亲她:舒不舒服?
苏酥望着撑在上方的男人,倔强的摇头,眼角缀着的泪滑落下来。
祁衙内气笑了,抹了一把鼻尖上缀着的水去吻掉她的眼泪,又调笑:上 头 流 水,下 头 也 流,心肝莫不是水做的罢?
这话他自己心里头深以为然。以雪为肌,以云为发,以水为肤,以玉为骨,以朝霞为唇,以星辰为眼,造物大抵便是这样造就了苏酥。
苏酥终于喘上了一口气,哪能听不出来他话中 狎 昵,咬着唇不说话。
祁衙内也不恼,又贴上来磨她:心肝既松快了,是不是该心疼心疼爷?
苏酥清晰的感知到他压上来的 欲 望,只是这回连推他的力气都没有了。
祁衙内当她默认,扶 着 自 己 捣 了 进 去,颠簸着俯身亲她:心肝 这 处 生 得 妙,你那夫君像爷这般弄过你不曾?想到那搡了自己一个屁股蹲得高大青年,又生了气,酸溜溜道:他莫不是个 银 枪 蜡 头?心肝与他 做 夫 妻,下 头 还 生 得 跟 未 经 事 一 般。
苏酥尤其烦祁衙内这张嘴,软绵绵抬手想扇他,还被他抓了吻起手心来。颠簸起伏中,她看着身上驰骋的男人,恍惚间想着,从前青年夜里压着她的模样。
他们是截然不同的。
青年没有这般养尊处优的身子骨,全身都硬,手也是糙的,抚 着 她的时候沙沙的痒。他没有衙内这般在风月场上锻炼出的一身本事,只晓得蛮横的、沉默的 凿,好像恨不得将 囊 袋 都 塞 进 去。他们夜里不会点灯,只就着熹微月光,还要顾忌不隔音的墙和墙那边熟睡的阿姆与小叔,是以苏酥连叫都要努力咽下,只敢发出 细 细 的 鼻 音 和 急 促 的 气 声,实在被 弄 得 狠 了 就 咬 他 坚实的肩膀他就会晓得放轻些、慢些、柔些,豆 大 的 汗 珠 打 下 来,缓慢的 耸 动,可过不了多久就再度旧态复萌,将 她 往 床 头 顶。
祁衙内呢?他花样好多,先几度 浅 浅 的 徘 徊,再来一次 彻 底 的 深 入,周而复始,前天还试出了她最经不住折腾的要害,时不时就要狠狠 顶 一 回。不同于沉默的青年,祁衙内那张嘴叭叭个没停,都是些 下 流 的 荤 话,苏酥只恨自己浑身无力,不能将其缝上
打断她思绪的是祁衙内陡然笼罩下来的身躯,他捉住她的双腿 扛 在 肩 上,桃花目中隐见怒意:这时候还敢想旁的事?苏酥,你好得很!
被直直顶到了 花 心,苏酥哀 叫一声,刺激得祁衙内红了眼睛,再不顾什么技巧什么章法,只将她折 起 来 自 上 而 下 狠 艸 了百十下,弄 得 苏 酥 的身 子 泛 起 一 片 可 口 的 粉 红,方才摁着她的 臀 尽数 s 了进去。
苏酥整个人如同从水里捞出来的,浑身都湿透了。祁衙内咬着牙退出来,勉强平复心跳和呼吸,抬手捏住她的下颚。
心肝,他的语气放得很轻,轻得
像情话,缱绻却又危险:你方才在想什么人?
苏酥长睫如沾了水的蝶翼,微微颤了颤,无力的停止挣扎。
不说?祁衙内习惯了她的沉默,只冷笑一声,卷土重来:爷 今儿 干 死 你,好叫你知道,从今往后,你只能想着爷一个。

衙内(3)
衙内(3)
这些日子,熟悉祁衙内的人都觉得他中了邪。
首先感受到这一切的是他的狐朋狗友们。从前的祁衙内是什么个角色?杭州城里一等一的纨绔,吃喝嫖赌就没有他不精的,还多半是带头攒局的那个。如今是怎个情况?吃的时候总要念叨,这个不错要给苏酥尝尝,那个好吃得为苏酥带去,苏苏苏苏苏苏,听的耳朵都要起茧子。喝酒也不过夜了,最晚到戌时就要回去,还不肯多喝,说是有味道苏酥不喜欢。嫖自是不用说,平时左拥右抱说起荤话眼睛都不眨的人,如今坐着如同老僧入定,人家头牌姑娘挨他一下,还要嫌弃人家身上脂粉味道蹭了自己。赌他也不乐意了,据说给他那位苏姑娘买各式头花倒是来劲。
众人也不是不知道他得了一个绝顶漂亮的女人作外室,同他一道去西塘镇的胡老弟说过了,当真是下不得地。可那女人再漂亮玩玩总得腻的罢?他可倒好,愈发上头了。要他带出来给兄弟们瞧瞧,那一贯见人都带三分笑的脸立刻就拉下来了,小气得很。
同样陷入茫然与恐慌的还有祁府中的女眷。老太君与主母如今都隐隐后悔,当初没应了那小子的意思好歹将苏氏纳进府里来。如今倒好,将那女子安置在城郊,祁衙内也干脆不回家了,有什么好的缎子、饰品通通先紧着。祁衙内未娶妻,后院里通房和姬妾还是有几个的,如今俱六神无主来求见主母,询问衙内是怎个情况。可这让祁母又问谁去?一天天的,想到城郊那狐媚的东西都要恨的牙痒痒。
说回祁衙内自个儿这边。
他如何不知道自己是个什么状况?
祁衙内心里头实际有时也觉得荒唐。
他常想,自己怎么就这么喜欢苏酥呢?
要说她美吗?可他见过那么多美人,所谓红颜枯骨,看着日子久了是不是也该平淡了?
要说她性子好吗?人家平日里待他不能说是百依百顺,也能说是冷若冰霜,大多时候他说十句她才舍得回一句。
要说与她相处舒服吗?他占了她至今已有百来日了,就几乎没见她笑过。大多时候她都淡淡的,他说的多了,她还要皱眉放平时他还真就不伺候了,苏杭一带除了他老爹何人给他脸色?可苏酥那蹙眉也是令人柔肠百转的轻愁,他一见便只想将她揽在怀里好好的哄,哄得她展眉再说。
要说她 床 上 功 夫好吗?那更是胡扯,她什么都不懂,从来都是他辛辛苦苦伺候她,她舒服了,还要他哄着求着才勉强顺从他一二。祁衙内十五岁就由主母安排的通房开了荤,此后就再没吃过素,但凡想了,有的是姑娘送到他跟前。然而到了苏酥这儿,她不想要他便不能给,若是强迫了她,她能三天不同他说一句话。
祁衙内不是没努力摆脱过这种状态,可那一日日的辗转反侧、寤寐思服是骗不了人的,或许他当真是栽了莫名其妙的、意想不到的栽在了自己处心积虑捕获的猎物上头。
祁衙内看着窗边的苏酥。她正在翻着一本话本子,嘴角漾起一点不常见的浅淡笑意,好像角落里不经意间展开的一朵花,于无声处惊艳了看客的眼。那话本是他为她寻来的,她都不带这样冲他笑一笑,小没良心的东西。
于是他想,他认了。
日子就这么过,眨眼之间,年关将至。
祁衙内当然要回祁府过年,祁氏是大族,事务多得很,族内的亲戚、外头的友宾都要应付,他那常年在南京出任礼部左侍郎的老爹都回来了,他断没有不回家的道理。
小院里的仆役们也三三两两告假回家过年了伺候的又不是什么正经主子。于是年二十八的时候,小院里已稀稀零零,不见什么人气了。祁衙内的两个忠实马仔站在院门口牵着马催他返回,祁衙内行至门前,突然回过头。
小院里栽了梅花,此刻已经开出浅浅的色彩了,空荡荡的宅院内,苏酥坐在窗台边,白狐毛围脖衬得那张脸似冰雪。她双手支在下巴上,仰头看着枝头的梅花,琉璃般澄澈而易碎的眸子里映着逐渐黯淡的天光。
祁衙内的心像突然被什么紧紧攥住了,叫他喘不过气来。
他叫她:苏酥。
苏酥垂眸。
视线里一袭明艳长衫、身披贵重红狐裘的男子又向她露出那一副小狗一般灿烂又傻气的笑,他有两个梨涡,眼睛又漂亮,这个样子当真是要甜到人心里去:要不要同爷一道过年?
苏酥一怔。
祁衙内一拍脑袋,自己怎么才想到呢!就不能将她一个人留在这儿!这会儿他知道方才看苏酥哪儿不对了,大过年的,怎么能这么素呢!拽着几个要告退的仆役进屋,又翻出送给苏酥后就堆在箱箧里生灰的珠翠、漂亮衣裳:你你,给姑娘梳头就梳双蟠髻!这个,这个,还有这个,都给姑娘戴上这个也围上
苏酥被拉到妆镜台,合上眼深吸了一口气,忍受如小蜜蜂一般嗡嗡来嗡嗡去的祁衙内,被四个丫鬟包围着梳妆。
吩咐好了一切,祁衙内原本想靠在一旁等苏酥装扮完,可两个仆从又来催他,这回带来了老
爷的意思:再不回去,往后就不许来苏酥这儿了。
他只好怏怏上马,一步三回头,打马回府。
祁府门前大红灯笼早已高高挂好,此刻门庭若市,前来拜早年的宾客熙熙攘攘,好不热闹。
祁衙内驻马,俊美的脸上已挂上平素见人的三分笑意,迎着一迭珩哥走上前去,熟稔又从容的主持起迎来送往。
内里的主母见了长出一口气。他到底还是心里有数。
不过儿子的眼神动作却叫她看出了些不同寻常的端倪。祁衙内的眼神不时就往大门外飘,脚步也略有些焦,似乎在等着什么。
不知过了多久,外头的天色彻底暗了。远远的巷味点起鞭炮,火光伴着烟雾腾起来,将整条街道晕得朦胧一片。
此时突然有人跑到正在与来客寒暄的祁衙内边上,凑在他耳旁说了什么。
祁衙内眼睛一亮,匆匆向不明所以的来宾道了歉,便往门外跑。门边的主人、宾客、仆从一时都以为来了什么贵客,纷纷跟着往外
却见门前静悄悄停了一辆并不起眼的马车。
车夫收起马鞭,下车搬来脚凳,侍女先钻出来,随后引出马车内的正主先是一只削葱般纤长的手,腕子上还有一副梅花纹金手镯,简单又大气。
随后女子徐徐自车帘后走了出来。
她就好像自词人绮丽的诗词中走出来的,绀绾双蟠髻,云欹小偃巾,轻盈红脸小腰身。一贯不施粉黛的芙蓉面叫胭脂、口脂一描便是惊心动魄的艳,其人徐徐抬起眼来,天地间红通通的一切都黯然失色。
巷子里的鞭炮还在噼里啪啦的响,这头祁府大门前却静悄悄没人开口,也没人动弹,当真是鸦雀无声。
老半天后,祁衙内第一个反应过来。他得意的瞄了一眼身边一群还懵着的人,笑着快步冲上去:心肝儿!!!
这一声之下齐齐愣住的众人一时轰然,这才反应过来,原来这便是祁衙内养在城郊那位看得跟眼珠子似的外室苏酥。

世家(1)
世家(1)
苏酥走进温暖又热闹的室内,明亮的烛火烘上来,照得那精心装扮过的面庞美艳不可方物,在这辞旧迎新的当口,恍惚了多少看客的眼睛。
她梳的是双蟠髻,有双根扎以彩色之缯,正称这喜气洋洋的辞旧迎新之际。五官描绘后无一处不精致、无一处不美观,红唇一扬,便是太平长安的盛世气象。上下打量她的某官员不由得在心里感慨:此女堪称国色。
苏酥实际也是头一回到这种场合,虽说并不害怕,但多少是有些无措的。祁衙内怎会感知不到她的情绪,一把挽住她的手,微微躬身附到她耳边,先浅嗅了一口苏酥鬓发间的芬芳,方才低声开口:别紧张,爷在这儿,无人为难你的。然后大大方方拉着她见客。
试问在场哪个女眷美过苏酥?试问在场哪个男人不面露惊艳、继而对他祁珩又是羡慕又是酸涩的道句好艳福?身旁的苏酥虽说不认得人,但实际并不怯场她如何会怯场,她连对着祁衙内都敢给脸色见了人便循着他的介绍打招呼,礼数亦是周全的,当真是拿得出台面、能给他长脸。
这边祁衙内拉着苏酥在交际,里头祁氏的几位长辈实际也在暗暗关注。祁衙内招呼都不打便带着那外室苏氏堂而皇之的参与这样的场合,说实话主母与老太君是很生气的。可看来看去,却渐渐发觉,苏酥并没有如她们预料的那般丢祁府的脸。
那女子容貌极盛,能把珩哥迷城那样是没得说的。身上并没有所谓的妖妖调调,是看着令人很舒服、且不自主就想要多看两眼的姑娘。二人交换一个眼神,又复沉默不语。但见苏酥身旁,祁衙内满面红光、意气风发的样子,又有些欣慰感慨:有大人的样子了。
敢情祁衙内二十好几,若不是因为娶正妻生嫡子前不许使姬妾有孕,此刻孩子都该会拜年了,自个儿在她们眼中却还是个大男孩。
祁衙内带着苏酥总算应付完了外头的人,牵着她往里头走。祁家主母、老太君都各自一凛进入战斗状态,端坐正中的祁老爷祁侍郎也睁开了一直虚虚眯着的眼睛。
祁衙内就是冲长辈们来的,先打过招呼:祖母,阿爹,阿姆,又将苏酥引出来:这便是苏酥,孩儿的他一时卡住了壳,因为眼下苏酥无名无份,是个见不得光的外室。可他很快打定了主意,定了调:爱妾。
这便是笃定今日要让苏酥进祁家门的意思了。
苏酥内心轻轻叹了一口气,还是低头见礼:妾苏氏,见过老太君,祁大人,夫人。
回应她的是一片沉默。她的礼仪是周全无误的,可祁母与老太君此刻都一声不吭,没叫起,也没回应,俨然是要给她个下马威。
苏酥垂下眼,顿了片刻,径直自己直起了身。
她没有做错事,没道理将自己的位置摆得卑微。
这一下倒是令在场的人几乎都愣了。一旁祁衙内倒没觉得有什么,礼数这种东西在他眼里从来都是狗屁。然而祁母就不同了,刚对苏酥萌生的那一些许改观又退回最初的水平。
气氛登时有些紧绷。
片刻之后,还是一旁一直神神在在的祁老爷开了金口:是个有福气的姑娘,跟着珩哥下去罢。
祁老爷年轻时也是个风流人物,身为男人,他对苏酥倒没什么太多成见男人嘛,在这般姝色跟前自然难把持一点、心软一点。
祁珩牵起苏酥的手,垂头冲她扬起一个大大的笑,甜着嘴向长辈们道了谢,便拉着苏酥到后头去了。
待到二人身影消失在屏风后,祁母皱起眉,不认同的看向祁老爷:老爷!
祁老爷摸着美髯笑了笑:祁府也不是养不起这么个人,反而是一直养在外头,像什么话。
祁母还要争辩,一直在自己阵营的老太君突然临阵倒戈:方才我也看过了,行事算规矩,珩哥又喜欢,这就够了。
祁母微怔,旋即叹气一声,无奈道:那便年后择个日子,从偏门抬进来吧。

世家(2)
世家(2)
这个年过得倒是相安无事、热热闹闹,等过了元宵,苏酥一身桃红,从祁府出去,又坐着轿子从侧门进来。
祁衙内总算获得阶段性胜利,这些日子都高兴得围着苏酥不住打转,腻得人发慌。府里头的人从前只晓得衙内不着家只顾往城郊跑,没亲眼见过他对苏酥的那股黏糊劲儿,如今见识了,全都跌破了眼镜,对苏酥的态度也客气了起来,不像最初,背地里狐媚子、外室、破鞋的叫。
苏酥住到祁衙内的宅院,与其他妾室一起没有逾越,可位置摆在祁衙内的卧室隔壁,到了晚上祁衙内十有八九不乐意住自己屋,总要摸过来。到了第二天早上姬妾们来向祁衙内问早安,多半还得在苏酥的门前。
姬妾们的斗争矛头很快一致指向了苏酥。
当然,外表的样子还是要做足的。苏酥夜里被祁衙内折腾,早上本就没什么好脸色,身子也乏,每次送走了祁衙内就只想往床上躺,再歇口气,却被个莺莺燕燕热情似火的围起来,姐姐妹妹的叫。要知苏酥从西塘镇那会儿便一贯最烦这种聒噪场面,勉强客套了两天,第三天头一点,门一关,将一群叽叽喳喳的女人隔绝在了门外。
女人们一时气炸,晚间祁衙内回来了,一窝蜂涌上去抹着眼泪告状。
她说自己无亲无故,不要同她姐妹相称?祁衙内听她们添油加醋又七嘴八舌的说完,脑子里大概拼凑出了早上的场面:说完进房子了,门甩得震天响?
姬妾们泪光盈盈的点头。
祁衙内皱起眉。
姬妾们垂着脑袋彼此交换过眼神:有戏!
苏酥平日里礼仪端正、又不参和是非,只在房内休息或在院中看花,一时半会还真让人挑不出错处可这眼下不就来了吗!恃宠而骄,这于一个刚刚进府的妾室而言便是最大的错处!
姬妾们一脸期盼的看向她们的主心骨,她们的官人,她们的天。
然后这回儿祁衙内终于慢吞吞憋出一句:哦。
什么?
哦是什么意思???
她就是这样的性子,你们平时没事,少去惹她。祁衙内是半分没往恃宠而骄上想,与苏酥长时间的相处让他对这些都习以为常。她对他都没什么好脸色,能耐这几位的烦就奇怪了。祁衙内摆摆手,示意借过,从女人堆里灵活的穿过,直奔苏酥房里去了。
众姬妾如同被霜打了的花,一个个蔫头巴脑,听着那头模模糊糊的迭声心肝,最终铩羽而归。
祁衙内进了房,苏酥刚沐浴出来,一见他便警惕的拢了拢衣服,防贼一般。
祁衙内忍俊不禁,他自然晓得为什么苏酥如此防备他。纳苏酥进府后,她便彻底算是落入了他的地盘,调摆起苏酥来已然是肆无忌惮,什么等他回府后下头不许穿小裤啦,睡前身上只需披一层薄纱啦,不许再喊衙内,要改口叫官人啦这些还没完,针对床上如同锯嘴葫芦般一声不吭的苏酥,祁衙内总算能施展他的千般手段,铁了心要迫苏酥开口。苏酥的身子本就柔弱敏感,哪里遭得他层出不穷的酷刑?羊 眼 圈 三进三出就已经死得不能再死了,只有无助攀着祁衙内的手求饶的份。
而祁衙内呢?这回便是见苏酥哭成泪人也不管用了,摁着她摇得床榻震天响,一定要将她 艸 到 双目无神、潮如泉涌才罢休。在心底深处,他也是有报复欲的,不能一直是他在苏酥跟前丢盔弃甲,苏酥冷静自持,在床上他就是要将她所有的防线击溃,展露最狼狈、最脆弱的那一面,只能依附、臣服,这时他才觉得自己扳回一城,没有满盘皆输。
时间久了,苏酥也摸索出了一些心得,知道男人在这时候爱听什么,爱看什么,知道有时候该出声,不能只是咬着牙扛着,打落牙齿和泪吞。疼了要说,受不住了要说,太深了要说,太快了要说,好叫男人知道界限在哪里,也让自己好受些。
总的来说,祁衙内在这种事上还算有几分本事,大概他的聪明才智都用在这上头了。等后来两个人在房事上渐渐合契,苏酥竟发现没那么难熬,有的时候,她也是舒服的。
还能怎么样呢?已经是这样的境遇了,尽量让自己好过一些,再好过一些,总要活下去。
对于她的这些转变,祁衙内嘴上不说,心里是真的甜,恨不得每日将苏酥拴在裤腰带上带着到处走,两人站在一处,男的身姿修颀、面如冠玉,女的袅袅娉娉,天姿国色,谁人看了都要觉得可堪入画。
眨眼间又是一度秋,苏酥遇上祁衙内,竟也是一年前的事情了。她在祁府中如今算立了足,那些个姬妾发现争不到、害不着、比不过后一个个渐渐消停下来。老爷依旧在南京朝廷,做他的甩手掌柜,主母见苏酥没有什么不合规矩的地方,也就不时敲打敲打,要她好生服侍儿子罢了,家中有太多事需要她操持,苏酥不生事,那便无需理会。至于老太君她的态度转变得大,众人看得出来,她挺喜欢苏酥的。
老太君年轻时是先皇亲封的郡君,嫁给祁衙内的爷爷,当时手里还有些军功的永安侯
,一路走来,什么样的人、什么样的风浪都见过了。她知道自己疼爱的孙子是个混账,知道家族正以难以挽回的趋势缓慢衰颓,可那又该如何?她已经是半条腿踏进棺材里的人了,只能做一个老朽的画栋,支撑一个摇摇欲坠的祁家,如此而已。年老了,总爱年轻鲜亮的颜色,孙儿与苏酥在一块儿,她看着舒心,时不时将苏酥叫到身边,带着她认字、教她看书。苏酥话不多,也从不刻意讨好,安安静静的学东西,老太君便发现这真是个好孩子,连带着让一直以来玩世不恭的孙儿都隐隐有了变化。
可惜她投胎不好,在这个时代只能如蒲草一般随波逐流,如今好歹栖在了祁家这棵大树。老太君想,若是世事如常,老天保佑,苏酥与珩哥,应能有平安顺遂的一生。
只是天地间的事情,自有一番定理,从来不会尽如人意。

世家(3)
世家(3)
临近重阳,几遭秋雨后气温降下来,节日当天的暄明阳光便变得格外可贵,杭州城内的百姓都趁着好天气出门了,登高、赏菊、插茱萸,虽说北边一直隐有狄夷兵马之势愈盛、或将窥江以图南侵的风声,朝廷自恃有长江天险,从朝野到民间都还是一派太平安乐、富足兴盛的气象。
祁氏在重阳当日也是要登高的,早晨出门去城隍山赏了一番秋菊,陪着老太君进庙里上过香,长辈、女眷们便折返回府了。祁衙内把苏酥也拉了出来,此刻并不着急回去,带着她进城里四处逛逛省得天天在老太君身旁看书,把人闷坏了。
苏酥很少在大城市中行走,看着烟柳画桥、风帘翠幕以及鲜活的众生百态一时间也觉得新鲜,难得的流露出这个年纪的女孩子的好奇与娇憨,一手叫祁衙内牵着,一手撩着帷帽的薄纱,眼睛都是亮亮的。祁衙内原本还介意那些个盯着苏酥发呆的人,但见苏酥这般他的心都要化了,任是什么东西她多看了两眼他就开始掏荷包,不多时后头两个仆从四只手便堆得满满当当。
苏酥早上爬了山,中午又逛了好久,不多时便不愿意走了。祁衙内自然留意到了,带她直奔自己常光顾的酒楼。
迎客的小厮一见祁衙内来便一路小跑过来了,点头哈腰喊衙内,都不用他多说一句,便轻车熟路的带二人上最顶上的雅间。
秋风袭袭,天高云淡,阳光万里,酒楼的雅间可以凭栏眺望大半个杭州城的盛景,的确是极好的位置。只是楼梯有好几层,苏酥昨天夜里跪趴着承了好一阵子疼爱,爬了一层膝盖便愈发酸疼,祁衙内叹息一声,将她拦腰横抱起来上楼梯,还要在她耳边说悄悄话:下回不这样弄你了。
周围人都在呢,他也不怕别人听了去!苏酥今日难得有脾气一点,隔着衣衫揪了他胳膊一把。祁衙内夸张的诶哟一声,将她掂了掂,又垂头亲昵的用下巴蹭蹭她的发顶。
这回儿刚好爬到顶楼,祁衙内还没来得及把苏酥放下,就听有人喊他:哟,祁老弟~
那一声百转千回、阴阳怪气,一听便是他那些个没正形的酒肉朋友。祁衙内无奈的循着声音看过去,却见已有两人在这一层落座了,遂将苏酥放下,回了个礼:这不是陈小官人嘛,今日好雅兴呀。
同祁衙内打招呼的是陈姓男子家里伯父就职于江淮发运司,手上有千余直漕船,亦是本地数一数二的富贵门第,平时同祁母的家族也有一些生意上的往来,是以同祁衙内关系称得上不错。
陈小官人不置可否,只看了一眼祁衙内身后戴着帷帽的苏酥。他也是个人精,一下子就猜到了这便是大名鼎鼎的苏氏,道了一句:不比祁老弟的艳福。眼珠一转,忽然笑嘻嘻让了让身子,把一直在身后没说话的随行女子露了出来:梅琴,来,这也是你的老熟人了。
祁衙内一愣。
陈小官人身后的女子一袭桃红柳绿的花俏穿着,妆容精美、容貌秀媚,在祁衙内的目光中盈盈一拜:许久不见了,祁衙内。
祁衙内僵了好一阵子。
这梅琴乃是醉仙楼头牌的雅妓,算得上是他从前的老相好了。只是得了苏酥后渐渐去的少,也近半年多没见过了。眼下他身畔是苏酥,面前是梅琴,颇有一种新欢旧爱齐聚一堂的尴尬感。
他偷偷瞥了一眼苏酥。苏酥的面容隐藏在薄纱之下,看不见。
祁衙内清了清嗓子,缓解一下凝滞的气氛,努力显得从容一点,颔首好生正人君子的道了一句:梅姑娘好久不见。又引出苏酥:这是
我的爱妾苏酥,早知道祁衙内要讲什么。梅琴抢了他的话,自个儿迎了上来到苏酥面前,引得祁衙内一阵警觉,硬生生挤进来把苏酥护在身后,瞪了梅琴一眼:你要做什么?
梅琴被他老母鸡护崽一般的动作弄得好笑,又不得不在心中感慨当年风流的檀郎不再是那副浪荡模样。她说:姐妹们都好奇呢,问那西塘的苏酥是如何一个神仙模样,能叫祁郎挨一下我们都不肯?说这话的间隙苏酥已将帷帽摘了下来,不卑不亢不悲不喜的向她点了点头。
虽说早知苏酥生得好,有了心理准备,梅琴与陈小官人也不由得呆了一下。
祁衙内这会儿已经消化完那点尴尬的诡异情绪了,顺手拿过苏酥的帷帽放在桌上,大大方方说:怎么样,是漂亮吧。
梅琴顿了片刻,面上的表情有短暂而来不及捕捉的涩意,但很快她又笑了:难怪能将我们姐妹都比下去,苏姑娘之美,令人见之忘俗。
祁衙内正要继续吹苏酥的盛世美颜,一旁苏酥眨了眨眼睛,说话了:谢谢,她的神色认真:你也很美。
的确,梅琴也是个美人,否则何以艳压群芳做这杭州城一等一的雅妓。
苏酥夸了好简单的一句话,可苏酥的目光、语气无一不认真,梅琴听了莫名觉得还挺开心的,比那些个书生写十篇天花乱坠的诗词都令她开心。
双方又寒暄了几句,干脆并在一个大桌一同吃饭。作为上宾,上菜速度很快,两个男人举杯碰了碰,提起筷子,便算是开动了。
梅琴这边第一筷先夹了鲈鱼肉到陈小官人碗中,微微抬眸,就见对面的祁衙内伸手咔啦咔啦剥着虾,然后将虾肉放到苏酥面前。
苏酥皱着眉,还小声说了句:你自己吃。
梅琴这回是真默了祁珩真的是被下蛊了吧?
她原先一直以为,祁衙内对苏酥只是图个新鲜,一如他那些红颜知己一般,浓情蜜意之后抽身而去、奔赴下一个臂弯。如今看来,是认真了啊。
她很快整理了自己的思绪,恢复招牌状态,又是劝酒又是说些俏皮话,桌上祁衙内与陈小官人亦是欢场里如鱼得水的人物,聊起来天南海北的,时不时还带一下苏酥。苏酥更多时候都在吃东西这些菜还挺合她胃口的,被提到了也能徐徐接上两句,气氛奇妙的融洽。
吃完了饭,心情大好的祁衙内请客买单。四人又尝了尝酒楼新到的龙井,随后陈小官人带着梅琴起身,准备告辞了。祁衙内还打算带苏酥坐着歇一歇,闻言摆摆手,不送。
心里想的是赶紧走,别打搅他与苏酥就是最好。
此刻梅琴站在苏酥身边的位置同祁衙内说话,她站着,苏酥坐着,在这个高度,苏酥突然瞥到了梅琴裙上有一点暗红。
她眨了眨眼,垂眸去看:是血迹,应该是月事来了。梅琴的裙子颜色浅,穿得也不厚,行走之间这一点血色实际挺明显的。
陈官人已带着梅琴准备下楼了,忽听到苏酥叫了一声:梅姑娘。
梅琴有些意外的转过头,却见苏酥取了自己的绛紫披风快步走过来,亲手给她披上,并展了展披风的后摆,将梅琴的后身全部覆盖。
我披着热,苏酥看着梅琴,又飞快垂眼扫了一眼她身下的位置,接着说:送给你穿罢。
在场三人皆是一怔。
两个男人是完全没搞清楚状况的,这没头没尾的一句,逻辑也说不通什么叫我穿着热所以要送给你?梅琴本也不太明白,可苏酥这一眼叫她反应过来,自己月事不准,早上出门前小腹有些疼,没当回事,不想真的来了。
她一时有些庆幸,若不是苏酥,自己走到街上,必定是要出丑的。她沦落风尘,名声已经够差了,要是这样被人看见,往后约莫在醉仙楼也无法继续立足。
梅琴看着苏酥,嘴巴动了动,却做不出平时得心应手的娇笑来,只轻轻说了声谢谢,这二人终于是下楼去了。
苏酥望着梅琴挽着陈官人恢复巧笑倩兮的背影,微微叹了口气。祁衙内倒是好奇的凑上来询问她:心肝,你方才同梅琴打什么哑谜?
这不好说的,苏酥瞪他一眼:不告诉你。
心肝祁衙内愈发好奇得挠心挠肺:心肝!你告诉爷罢!
苏酥还是不说,却被他强搂到怀里,语气已带上了威胁:你不说爷可要逼供了。
他这话说的极有暗示意味,这是在外头!苏酥只觉他不要脸的程度再次刷新了自己的认知,捶了他一记:你这人!
我数三声,三,二祁衙内已眯着眼坏笑起来。
苏酥赶紧捂住他的嘴,同时附到他耳边小声交代了一句。
祁衙内停了片刻,哈的笑了,一把将苏酥抱起来转了一圈,又搂住她亲亲她的脸颊,直道:我的心肝,你怎么就这么好?
苏酥不知道他又发的什么疯,涨红着脸想挣开,却被他牢牢箍在怀里。祁衙内心里头真的是百感交集,发觉怀中的人虽瞧着清冷淡漠,心肠却好得一如她的外貌。他这种在世家大族出生、在女人堆里长大的人,耳闻目睹过太多女人间的明争暗斗,之前见苏酥不爱参合那些姬妾间的东西已经令他很欣赏了,也乐得回护她,让那些阴私离她远远的。今日这事令他再次认识到苏酥她明明可以一句话不说,让梅琴去出丑的,这事儿根本与她不沾边。况且梅琴还是他的老相好,苏酥没同她扯头花,还能帮她遮掩月事,一点犹豫都没有,真的只能用心地纯良来解释。
转念一想,又恨恨的点苏酥的额头:待梅琴都能那么好,待爷却半天不见好脸色,你呀,小没良心的东西。
苏酥捂着脑袋,有些不满的瞪他,可那宜喜宜嗔的美目瞪人也是娇蛮的,像小猫伸出爪子挠人,痒得很。
祁衙内的骨头麻了半边,上头到恨不能将她原地给办了,一把取过自己的披风,将苏酥一裹打横抱起,佯怒道:还敢瞪爷,心肝好大的胆?
苏酥被包在藏蓝色披风中,感知着行走间的颠簸与男人坚实的臂膀。披风上有祁衙内的味道,是沉香、琥珀与茉莉,如他本人般,富贵风流。
她有些倦,合上了眼。
而祁衙内,抱着轻轻的苏酥登上马车,也不再有言语。
他在回想刚才自己的一句话苏酥待梅琴都能那么好,待他却半天不见好脸色。他在想这是为什么。
许久后他笑了笑,有桃花眼与梨涡的俊美郎君此刻的笑意是苦的。
还能为什么,不过是,她不爱他罢了。

失温(1)
失温(1)
近来祁府内的气氛有些紧张。
好些仆从见到,向来见人便带三分笑的祁衙内面色不虞的从主母房中出来,身后还听得到主母的喝骂声。大家皆不明所以,直到在主母院中当差的一位婢子晚间透露:主母要给祁衙内定亲,姑娘都相中了,两边换了庚帖、谈好了彩礼嫁妆,但衙内不乐意呢。
祁衙内当然不乐意。
不仅不乐意,按着他的想法,他还想把苏酥抬成他的妻虽然他自个儿也知道这不可能。
可在苏酥身边的时候,他真的渐渐的体味到天长地久是怎样的感觉,渐渐有些期盼他从前嗤之以鼻的长厢厮守。
祁家主母气得摔了杯子。她原本是拿苏酥来要挟儿子的:好歹见一见相中的那家姑娘,若这都不依,便将苏酥请出府去。哪知道儿子比她更横:苏酥在哪儿他在哪儿,苏酥若是出去了,他也不回家了!
老太君见母子二人闹得不可开交,心里头也无奈,招呼在一边安安静静习字的苏酥:苏酥,你过来。
苏酥便放下笔,来到老太君身前。老太君看着苏酥清澈的眼,一时竟不知从何说起。混账的自是自家孙儿,苏酥又能做什么主呢?
可还是要开口:你也知道,珩哥到了该成亲的年纪,如此厮混下去终究不是个事她知道苏酥是个明事理的孩子,末了拉过她的手,轻轻拍了拍:叫你受委屈了。
苏酥看着老太君沟壑丛生的脸,半晌摇了摇头。
这会儿外头响起喧闹,祁衙内风风火火的进来了,显然还带着气,潦草给老太君行了个礼就去拉苏酥:走,同爷到外头吃饭去。
苏酥还没来得及与老太君告辞,就被祁衙内生拉硬拽出门了。
祁衙内将她塞进马车,瓮声瓮气来了一句:爷今天心情不好,他瞥了一眼苏酥:爷不高兴。随后抱着胳膊往后一靠,就差没在脸上写上快来哄我。
苏酥偏头,见他这个狗样子也觉得有些好笑,微微翘起唇角。今天的她还算好心,伸手拍了拍他的肩,权当是安抚一条不高兴的大狗:没什么好过不去的。
祁衙内没料到她还会回应,虽说是很没营养的一句话,但他还是觉得心里头熨贴,连带着之前的不快都消了八分。他抿了抿唇,又恢复了精神,顺势捞过她的手抓着把玩:心肝饿了没有?想吃什么?
苏酥想了想:重阳节那家吧。上回的叫花鸡挺不错的,苏酥虽不重口腹之欲,但也记得。
祁衙内干脆利落的吩咐车夫,又将苏酥一整个揽进怀里,让她的脑袋依在自己胸膛上,好像这样就能忘却一切烦心事。他喃喃:心肝,爷连那陈小娘子的面都没见过,更莫要说娶进来过一辈子他是真不乐意的:阿姆为了陈家那百来条船,怎的就能把爷给卖了?
原来祁母相中的女郎便是上回重阳节陈小官人的亲妹子。如今世间波诡云谲,总有一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感觉,祁家也隐隐嗅到了味道,自觉独木难支,要靠这姻亲与手握一城漕运的陈家绑起来,好一起抵御未来可能出现的风雨。
看来他也知道,这桩婚事背后,是他无可抵抗的家族利益。
祁衙内觉得无力,他前半生顺风顺水,何曾有过这般矛盾的时候。
苏酥沉默许久,她觉得如果是拿漕运的船来买混账衙内,当真是个做慈善般的赔钱生意这话她当然不能说。
于是她眼睛一闭,继续做她的锯嘴葫芦。
祁衙内长吁短叹一番,到酒楼了,自然而然的奔赴雅间结果又遇上了陈小官人那个夯货。
祁衙内好不容易高兴点的心情又跌入谷底,半点没有好脸色:怎的又是你啊?
陈小官人大冷天的打着折扇,这回他身边的姑娘不是梅琴。山不来就我,我就去就山啊。他摇头:你不肯见我妹子,我只好带着妹子在这儿守株待兔了。
祁衙内恍然,坐在一旁很是面生的姑娘竟是他待娶的对象。
陈姑娘只是个小家碧玉的长相,祁衙内只扫了一眼,便不感兴趣的移开眼,只打了个招呼。
陈小官人冷笑一声:若非家父有意,你当我乐意把妹子嫁给你个混不吝!又站起身来让出一个位置:今日是我妹妹有话要同你说,过来坐。冲着苏酥却是和颜悦色:苏妹妹也来。
谁是你苏妹妹!祁衙内瞪他一眼,坐了下来,对着陈姑娘没好气地说:陈姑娘有什么说法?
陈姑娘竟也不怵他,坦荡直白的开口:我知道祁衙内不乐意娶我。
祁衙内一愣。当面被点出来,他也还是有些心虚的,毕竟人家姑娘没做错什么不是?
陈姑娘侃侃而谈:说实话,我也对衙内也没什么兴趣。两家之间的事情我不说了,想必衙内自己心里也清楚,我今日想同衙内说的是,虽然都不喜欢,但我与衙内是合适的。
祁衙内渐渐也收起了轻佻的神色,端起茶杯淡淡问:怎么说?
我这十几年来过得安稳,后半生所求也不过是个富贵平安。陈姑娘说:成婚后,我不指望你与我举案齐眉,只
要一个嫡子,一份正妻的尊重,其余你爱纳妾纳妾、爱上哪玩上哪玩,我不会管,也管不着。
陈姑娘说着,一边陈小官人也在观察祁衙内的神情,见他目光似有松动,知道他是听进去了。
另外这便是苏妹妹罢?久仰大名了。陈姑娘的目光落在苏酥身上,竟没什么敌意,还带着欣赏的:我晓得衙内将苏妹妹瞧得紧,不乐意定亲,大概也有不想委屈了苏妹妹的意思。按我家里的说法,待我嫁过来后是要将苏妹妹送走的,但我不乐意为难苏妹妹只要衙内不做宠妾灭妻的事,我才懒得拆散一对鸳鸯。
苏酥闻言神色不变,祁衙内锁着的眉头倒是又松动几分。
这一切,于衙内而言都算不得什么坏事吧?陈姑娘摊手,总结陈词:这是我的诚意,祁衙内怎么说?
祁衙内一时半会儿还真不知道怎么说。
这桩桩件件,似乎并没有他想象中的那般不可忍受。他下意识的看向苏酥,心里头莫名的涌起一种歉疚又难堪的情绪。
苏酥喝了一口茶,留意到他的目光,轻叹了一口气。
官人的事,妾无可置喙。她说:只是委屈了陈姑娘。
陈姑娘说的、被在场的男人理所当然接受的一切,苏酥却知道对于一个女人来说,是何其艰难又无奈的让步。要毫无怨言接受一个风流浪子作为与自己相伴一生的人,要忍受他对另外的女人的偏爱,要恪守本分为他操持内务、教养儿女,她需让渡自己余生多少幸福?要出现在这里、扮作坦荡直率的样子与未来的丈夫将这些一一厘清,她需有多大的勇气?
这话祁衙内与陈小官人听了都失笑,可那边的陈姑娘眸光似有震动。
她也想不到,自己的无奈,竟是被这位祁衙内宠爱的妾室一眼看破。
行了,我妹妹的事儿祁老弟你看着办,过了这村,可就没这店了。陈小官人向后一靠,抬手吩咐小厮:上菜吧,这顿我请。
祁衙内也很快整理了思绪,偏头问苏酥:心肝有什么想吃的?他们这儿新上了鲑鱼,要不要尝一尝?
苏酥这会儿压根不想理他,只点了点头,去看窗外的景色。
杭州城热闹喧嚷依旧,只是阳光不复当日灿烂,天色只余下一片刺目的白了。

失温(2)
失温(2)
吃过了饭,祁衙内带着苏酥逛街,他心里头不想回家去,扎身在这繁华市井,身旁是如花美眷,能逃一时是一时吧。
他其实心里头还有些泛苦。
与旁人以为的、苏酥百般阻挠他娶妻不同,苏酥对此事实际上一点反应都没有,全是他一人在上蹿下跳,负隅顽抗,怕苏酥知道他要娶妻不高兴,怕新夫人手段厉害让苏酥受欺负结果今天一见,苏酥和陈小娘子互相客气着呢,全是他一人在胡思乱想。
祁衙内有些泄气。
他牵起苏酥的手,强颜欢笑道:心肝走得累不累?之前你爱看的话本子就是前头卖的,要不要去看看?
苏酥看着祁衙内唇畔的梨涡,忽然抬手,用食指触了触。
她说:不想笑的话,可以不用笑。
面颊上是柔柔的、清浅的触感,祁衙内微怔,心跳漏了半拍。
这是苏酥难得的,主动碰他。
他一把握住她的手,一时激动得颤抖,面上连该做出个什么表情都不知道,扯了扯唇角笑起来,又猛的想起她说不想笑别笑,又赶紧抿住嘴。
一时间呲牙咧嘴好不滑稽,苏酥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祁衙内见她这样,也笑了。
心肝,你就该这样,多笑笑。他渐渐正色:爷知道,爷之前荒唐,当真是对你不住,你也未必乐意跟着爷,可往后爷都改,爷不浑了,从前那些你不要同爷计较,往后咱们好好的,一辈子,好不好?
苏酥看着祁衙内前所未有的认真神色,一时竟不知如何作答。
好半晌,她的嘴唇颤了颤,正要说话冷不丁一个惊疑的声音插进来,打破二人之间的缱绻氛围:
嫂嫂?
是尤带着男子变声期的嘶哑的声音,略有些陌生的称呼。苏酥扭过头,却见三步之外,少年郎一袭洗的泛白的单薄青衫,正茫然看着自己。
是她在西塘镇那段短暂姻缘中获得的亲人,青年的亲弟弟。
离开西塘时,他还不及她高呢,如今已是少年郎了,眉目长开,隐约可见他哥哥的模样,只是线条更柔和些,个头也窜了好大一截,苏酥要平视他了。
苏酥看着曾经的小叔,只觉世事恍然如梦。
而祁衙内呢,被打断了与苏酥之间互诉衷肠,起先没反应过来,听得那一声嫂嫂,再上下打量一番少年的装扮,登时怒不可遏,额角青筋暴跳:小子,你叫谁嫂嫂呢?
少年也注意到了苏酥身边的祁衙内他穿得花里胡哨,怎么看不到。这人陷害大哥,强夺了嫂嫂,少年心里是恨的,可若非当日苏酥求人,祁衙内大手一挥将少年塞进了杭州最好的书院,又打发家里好些银钱,他断没有今日这一般学问造化。
他看着苏酥她依旧很美,且俨然过得很好,如一朵被悉心呵护的花,脱去朴素与青涩,绽开令人心荡神驰的女儿娇。那些个钗钿璎珞,是平头百姓劳作多少年都换不来的东西,装点在她身上,正衬她的容颜。少年看得出来她受宠,看得出来她过得不错,只是心里头愈发的酸这一切都不是他们一家能给的。
祁衙内见少年望着苏酥不理自己,心里头更气了,撸着袖子就要上去撵人,却被苏酥拦住。
苏酥的右手柔柔覆在祁衙内的胸膛,没用什么力气,却愣是止住了他的步子。她抬眸,美目间隐见如水哀愁:
官人,妾想同故人说两句话。
祁衙内低头看着她,喉头滚动,那句不许究竟没能说出口,半晌后恨恨甩袖退开一步:趁爷还有点耐心,有话赶紧说。
苏酥颔首,来到少年跟前。
少年凝视着苏酥,连眼睛都舍不得眨,许久艰涩再喊一声:嫂嫂
小郎君慎言,妾如今是祁氏的姬妾,早不是你的嫂嫂了。苏酥垂眸提醒他。
少年闻言哽咽:嫂嫂,你不要哥哥,不要我,不要阿姆,不要这个家了吗?
苏酥蹙眉,许久后惨笑。
想不想要,何时由得了她?
她知道祁衙内已经在爆炸的边缘,也无心与少年抱头痛哭一场,只询问这一家算是受她连累的人现下近况:你如今在哪里读书?家里一切可好?
我如今在开阳书院,少年没有说自己的成就。他在书院的每一日,都记得这一个机会是他的嫂嫂委曲求全换来的,乃至于片刻不敢懈怠,只往死里发奋。哥哥去年参军了,过了年才回来一趟,阿姆身体还好,你别担心。少年也想问问她过得好不好,可这是显而易见的事情,不用问来浪费时间了。
苏酥颔首,放下心来。
从前她孑然一身,他们母子三人给她一个家,她便努力做个称职的妻子。她被祁衙内看中,连累维护她的青年下狱,她尽力挽回,如今便算是偿还他们的恩情了。
她看着少年略显单薄的身板与宽大的衣裳,最后叮嘱一句:读书发狠,还是要注意身体。阿姆与大郎那边,也叫他们多保重。
少年含泪应是。
苏酥没有要说的了,转过身去。
后头祁衙内早已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见她转过来一把牵过她的手,又回头狠狠瞪了少年一眼,扬长而去。
少年毫不胆怯的、死死盯着祁衙内。
少年被前所未有的清晰的怒意包裹。
他凭什么?
明明是他不顾人伦,强抢民女,明明是他恶事做尽、放浪形骸,他凭什么能肆无忌惮,凭什么能理直气壮?
凭他是官宦子弟,血统高贵?可这世间的人,哪个不是黑的头发,红的血?
少年紧紧捏住了拳,捏得骨节泛白,指甲嵌入皮肉,仍不松开。
若这便是如今的天,混混沌沌、黑白颠倒那又何妨换一片天?

失温(3)
失温(3)
在苏酥跟前,祁衙内从没有这么生气过。
在大街上他一直憋着没有发作,只是捏着苏酥的胳膊走得飞快,等上了马车,就再忍不住了,先是阴阳怪气一句:你还挺护着那小子?顺着往下一想火更大了:你是不是还把自己当那一家人呢?
苏酥被他抓得生疼,努力挣了挣,却整个人被祁衙内拽了过去。
他掐着苏酥的下巴迫她看他的眼睛:你是不是还想回去与那厮重温旧梦?
苏酥吃痛,面色泛白:妾没那个能耐。
她说的是她不能,但没说她不想。
祁衙内的眸光黯下来。他笑了笑:是,随后放开苏酥:你逃不出爷的五指山。
可那又怎么样呢?
他突然被一种强烈的无力感所包裹:他牢牢的掌控着苏酥这个人,可对她的心无计可施。她住在离他最近的地方,安放在触手可及的位置,几乎是日日与他温存可她并不爱他,这一切的一切,都是自己一厢情愿。
原来这就是爱而不得吗?
原来是这样的疼吗?
祁衙内的肩膀垮下来,桃花目中也短暂的失去光彩。他不禁回想自己从前在欢乐场中经历的那些女子,明明也有意乱情迷的时候,可为什么那个时候无所谓?为什么可以潇洒的全身而退?为什么现在他会那样的在意?
他在意她不吃梅琴的醋,在意她不阻止自己娶妻,在意她对曾经的小叔和颜悦色,在意她对自己的平静冷淡而这一切,都是她的不在意。
你喜欢爷一点,好不好?良久的沉默后,祁衙内抬起通红的眼睛,紧紧抓住苏酥的双肩,嗓音嘶哑:一点也好苏酥
苏酥蹙眉不语。
祁衙内的语气带了哀求:苏酥,你说话啊?
苏酥看着面前的男人,这个从来横行无忌、随心所欲的男人,他现在的样子竟然有些可怜。
祁珩,她说:我没有拒绝你的能力,但我有不喜欢你的权利。
声音不大,语气轻柔,每一个字却斩钉截铁。
祁衙内的面色愈发白,好像被宣判了死刑。他的眉头皱紧又松开,几度反复,又用怕惊扰了什么的音量轻轻问:所以你看不见我,为了让你喜欢我一点,做的那些事情?也不相信我会改,会好好与你过一辈子?
我不是看不见。苏酥摇头。她不瞎,平日里她虽不说,但也将祁衙内那些改变看在眼里,知道这个人并不是全然一无是处的烂人。可他要如何改,如何变,那是他的事,与苏酥没有干系:但你说的一辈子,我不想信,也不敢信。
男人的誓言在苏酥眼中无异于海市蜃楼,后面的事谁说得准?青年在迎娶她时也说过要与她白首不相离,可是然后呢?苏酥从不会将自己的余生寄托在这样一句无凭无依的承诺上,她只相信自己。
祁衙内彻底陷入沉默。
两人在马车中相对而坐,并没有隔多远,却像隔了一道天堑。
好久好久以后,祁衙内笑了笑,打破这片死寂:我知道了。
既然你不稀罕那爷再小心翼翼,像条狗一样瞧着你的脸色瞻前顾后,就是爷犯贱。祁衙内眼中一些东西破碎开,取而代之的是冰冷的狠意。他倾身,双臂支撑在苏酥身侧,将她禁锢在自己怀抱的方寸之地,在她耳边悠悠说:西塘时你是如何在爷跟前哭的,你从了爷也有一年多,怎么还是不长记性呢?
苏酥打了一个寒颤,她支起手想隔开他,却无事于补,只能眼见他轻松解开自己的披风,撕开前襟,剥下腰带祁衙内满腔的怒火变成了欲火,他急迫的想要发泄出来,想要施加在苏酥身上,让她也体味一二那将要将他撕裂的痛楚。
祁衙内狂乱的吮咬苏酥的脖颈,她的抵抗很快变得无力,变得驯服,一动不动,就好像最初的最初,他第一次强占她的时候一般,疲倦的认命。
只是这回,他听到她突然说了一句话。
我讨厌你,祁珩。
祁衙内动作一顿,心已经疼到麻木。
他将苏酥的双腿分开,残忍的、用力的抵进去。
反正你从没有喜欢过。
马车早就抵达了祁府后院,停驻了很久,退得远远的下人们才见到祁衙内掀帘子出来。
前所未有的,他没有返头牵苏酥,而是一甩袍子,大步走向祁母的院子下人们很快听到了风声,祁衙内亲口向母亲应了那一门他原本抗拒无比的婚事。
而马车这头,又是很久的沉寂之后,苏酥走了下来。
她面色苍白,发髻凌乱,步伐也有些不稳,却是拒绝了婢女的搀扶,自己一步步走回自己的房间,沉沉合上了门。

失温(4)
失温(4)
近来祁府上下人尽皆知的一件事,是那原本叫祁衙内爱得下不得地的美妾苏酥,如今失宠了。
这事显而易见。祁衙内在一夜之间又回到了从前那副模样,要么就在外头与狐朋狗友吃香喝辣,要么就带着一身酒气回府揽着姬妾在院里晃,至于那一迭声的心肝,那绕着苏酥打转的做派,人们再没有见过。
而苏酥呢,她依旧深居简出,只在早晨去向祁母、老太君问早安,或是被老太君留在房中习字。祁衙内也要同母亲、祖母问安,只是每次都要揽个姬妾,每天还换着揽,一进了房子就旁若无人的同姬妾打情骂俏一番。苏酥站在角落,见了只是淡淡移开目光。
在这种深宅大院里,见风使舵、拜高踩低是常态,苏酥的待遇很快不如从前好了,那些居心叵测的闲言碎语渐渐又浮出水面,甚至比苏酥刚进府时更为嚣张。那时苏酥有祁衙内护着,祁衙内听到这种话,都是要打板子的。现在不同,她的依仗没有了,一个无亲无故、从前还是人妻的女人,不是任人欺凌?
苏酥并不是逆来顺受的人,言语重伤她不在意,若是舞到她跟前,她也不会客气。
这天祁衙内回了府,就见一个通房捂着半边脸,梨花带雨的迎了上来,直言苏酥打了她。
听完前因后果,祁衙内问:她呢?
通房咬牙:苏酥那贱人被老太君召去了,您
她的话没说完,另半张脸又挨了一记,歪倒在地。
祁衙内居高临下冷冷睥她一眼:你也配提她?说罢一撩袍子,向着老太君院子里去了。
他进门刚向老太君行了个礼,眼睛已向四周瞟开,却没见到苏酥的影子,一时有些心慌:人呢?有没有受委屈?祖母有没有罚她?
老太君将他这幅模样尽收眼底,只淡淡说:在后院习字呢,我会吃了她不成?
被一语道破心思,祁衙内讪讪的:祖母,我
老太君却不等他说完,慢悠悠转着佛珠:吵架了?
祁衙内的话哽在喉头,许久后才吐出一字:是。
这些日子你上蹿下跳的折腾,人家一句话不曾说。老太君看着孙子眸光逐渐暗淡的样子心里头微微叹息:若是想不明白,就出去走走罢,等想明白了,不钻牛角尖了,再回来好好过日子你这个样子,莫说苏酥,陈家都看不下去。
祁陈两家的婚事定在三月初八,距今还有一段时日。
祁衙内沉吟良久,向祖母颔首:前些日子听阿姆说福州的产业有些变更,孙儿动身去看看。要知道,祁衙内虽是个赖着祖辈恩荫的纨绔子弟,平日里也不尽是干些走马溜鹰的事情,就例如他母亲刘氏嫁妆里头带过来的颇多产业,祁衙内作为少东家,不时也要去看看的。
老太君自然应允,摆了摆手。
祁衙内躬身告退,但行至门前,他停住脚步,补了一句:苏氏她脾气倔,孙儿不小心同她闹了些不愉快,这府上立刻有人闻着风落井下石。孙儿离开这阵子,还请祖母看在苏氏平日里陪您写字的份上,照看她一二,不让她被旁人欺负了去。
老太君失笑应下了。
隔日,祁衙内飞快点好行装,准备前往福州了。一大帮子女眷自然拥到门前相送,祁衙内在母亲的叮嘱中翻身上马,目光落在老太君身旁的苏酥身上。
苏酥一袭柔婉的淡绿襦裙,安静的注视着他。
只一眼对视,祁衙内的心脏又开始一阵一阵的痛。
苏酥。他在心里喊她一声,然后开口:我走了。
老太君点头,忽的轻轻推了一下苏酥:去送送珩哥。
苏酥顺从的来到祁衙内马前,抬起眼柔声说:一路平安。
祁衙内垂头看她好一阵,最终抿紧着唇轻夹马腹:驾!
在他身后的所从与马车也缓缓启动,苏酥站在路边看着他离开祁衙内回头瞧了一眼,见她在看着,飞快把脑袋转回去了。
众人皆见他避苏酥如避蛇蝎,一时轰然。实际上只有祁衙内自己晓得,再停一下,他便不想走了,又如现下,他刚启程,就已经盼着归途。
这才忍了不到半个月啊,他就又开始犯贱,想回到苏酥身边摇尾乞怜。
苏酥:你说我为什么穿绿

离乱(1)
离乱(1)
祁衙内一走,祁府彻底成了女人的天下,院里几个姬妾还想趁机狠狠整苏酥一把,谁知老太君大手一挥,招苏酥到她院内伺候去了,一群人只能再度望洋兴叹。苏酥的生活依然平静,只是练练字、帮老太君读一读祁衙内寄回来的信,没受什么陷害和刁难。
府中如今的重头戏是准备祁衙内的婚事,每天各色仆役搬着东西来来往往,好不热闹,红灯笼、红喜字都挂起来,喜气洋洋的样子,大抵是一直悬在心头的大石落了地,祁母那一贯拉着的国字脸也染了几分轻快颜色。
可渐渐的,杭州城内的气氛变得凝重而紧张。
北边的狄夷据说已经渡过了长江,十万铁骑直逼江宁府(南京)。要知若是江宁府被攻破,两浙路这片膏腴之地便会毫无悬念的落入狼口,首当其冲就是杭州。五十年前狄夷渡黄河而落太原府、开封府的惨状如今仍在民间口耳相传每落一城,便屠一城,昔日世间最富足太平的城市顷刻间就成了尸横遍野、路盈白骨的人间地狱。
祁母原本还不太相信:若当真是南京被围,老爷那边应当早有消息,何况长江天险,胡马怎是可以轻易跨越的?
可当城内渐渐涌入越来越多面黄肌瘦的难民,寄去南京的信全都石沉大海,祁母开始感到恐惧。
她不敢擅专,赶紧通报了老太君。老太君手中的佛珠捻得噼啪作响,一句话让祁母的心沉进谷底:囤米屯粮,整顿马匹,减少仆役,早做准备。
祁母从嗓子里艰难挤出一个是,赶紧去办。
谁知道狄夷攻城略地的速度远远超乎人们的想象祁府的米仓还没来得及囤上一半米面,北边便有确切的消息传过来:江宁府落,皇帝仓皇南遁,狄夷大汗斡准古通第四子斡准思烈率五万户率先南下,直取杭州城。
早年有话说是狄夷不满万,满万不可敌,意思就是狄夷的铁骑倘若成了一万的规制,便是世间最锋锐的刀兵,能轻易撕裂一切严实的防线、坚固的城池,而如今这是五万,还由传闻中有如罗刹在世的斡准古通第四子统御足以叫早被打没了骨头的汉将闻风丧胆。
城内一时大乱,而祁府更是成了一锅粥,有仆从夜里盗了东西跑的,有姬妾哭着喊着要回家的,男人的缺席让一群平素被豢养得没了自己主意的女人六神无主,只盼着祁衙内或是祁老爷能尽快回来,再为她们顶起一片天。
可这两个人一个在南,一个在北,全都杳无音讯。
若是杭州被围,消息自然进不来也出不去。关键时刻,是老太君拄着龙头拐杖颤颤巍巍走了出来,主持府中事务,将祁府的仆役、奴婢、管事、女眷全部交到跟前:如今非常时期,诸位所求皆是自己一条生路,老身无可指摘,想走的自可离去,自管事处领好本月的银钱只是出了我祁府断无回头的道理。不想走的便安安分分,有力出力,大家劲往一处使,祁氏百年大族,塌不下来若是再让老身听到动摇人心之语,莫怪老身不念多年情分。
众人四散开来,还真有些人打定了主意要离开:树大招风,祁府的门再高,墙再厚,兵乱之中也不是万无一失。不过两日,偌大一个祁府便空了一半,那些个娶亲用的红灯笼、红喜字未来得及取下,在凄凄春风中摇摇晃晃,发出脆弱的声响。
苏酥知道时局变化,跟在老太君身边帮她料理事情。老太君身边的姑姑因心忧儿子前些时日也自辞离去了,苏酥便顶上来,照顾老太君的起居,夜里她躺在小榻上,听屋外绵绵细雨敲打窗棂,听屋内老太君压抑的咳嗽声,许久之后才沉沉闭上眼睛。
杭州城被围第五十日,祁府里头的粮食已不大够吃了。
这还是屯了粮食的大族,外头的街上早有吃不上饭的平民在哭求一点施舍,意料之中的无人理会。再过不了多久,这些吃不上饭的人就会为了一口果腹之食去偷、去抢,届时会发生什么,谁也想不到,于是祁府拆掉了部分桌椅,用以加固各个大门。
苏酥早些时候趁着春雨绵绵招呼管事弄了些菜种子,将园林内的花花草草全拔了种菜,如今竟也长成了几株,能救府中一时之急,可一旦米吃光了,这些菜是远远不够的。
杭州城被围第六十三日,噩耗传来,南京陷落时祁老爷降了狄夷,在大汗斡准古通跟前做了个传事官,自以为保住了身价富贵,不想一日通报不及时,怠误军机,被狄夷元帅斡准宗禄一刀砍了。祁老爷的学生念着师恩,冒险带了封信过来,并提醒祁家,狄夷兵强马壮,杭州陷落是迟早的事,之后会要屠城的,尽早撤走方有一线生机。
看完了信,祁母当场晕了过去,老太爷几个妾室、剩下的寥寥几个仆役也哭嚎不停,不知是哭老爷还是哭自己。厅堂之内一时混乱不堪,只有老太君死死捏着信纸,巨大的丧子之痛下,她一滴眼泪没流,一声不吭。
整理东西,今天夜里三更半开偏门,芳姐(祁母名)带大家撤出去,沿着后街往南,水门应当还是通的,雇条小船跑出去。渐渐降临的暮色中,老太君命人掐人中弄醒了祁母,不等对方哭便淡声吩咐。家中大件都不要带
了,便携的金银器用麻布包好
祁母仍陷在巨大的悲痛中,抽噎不止。
刘芳!老太君的双目骤然大睁,闪出凌厉光芒,那一刻这位皇帝亲封的郡君、祁氏地位最尊崇的女人赫然爆发出极具震撼力的威压,直把满堂喧闹都镇了下来:你是祁家主母!嚎什么!
祁母张着嘴,用力将哭声咽下,咬着牙点头:媳妇这就去办。众人又匆匆四散开来,只是这回更为急迫猝不及防的,他们就连祁府这个堡垒也要失去了。
待到人们都散去,老太君骤然剧烈咳嗽起来,咳弯了腰,要用双手死死抓着拐杖才能支撑身体。苏酥未离开,赶忙在她身边蹲下身给她倒了一杯茶,再为她顺背。
老太君许久后才缓过气,看着近在咫尺的苏酥,抓住了她的手。
你也去收拾东西罢,老太君的声音因为虚弱而柔软下来,再不如平时中气十足:你生得漂亮,在外头千万记得要掩藏好这张脸。
苏酥听着她的话,都是为其他人指一条路,却从没提过自己。
您不走么?苏酥蹙眉。
老啦,走不了了,也不想走了。老太君看着空荡荡的门庭,看着头上的栋梁与龙飞凤舞的牌匾,捶了捶自己的腿:一把老骨头,走在路上,也要成你们的负累。
苏酥摇头:老太君是祁家的主心骨但靠一个祁母,镇不住人的。
所以啊,祁家在这儿,我不走了。老太君摸摸她的头:不必顾我,出了城以后万事小心,去福州找珩哥,知道么?
苏酥还要再说些什么,老太君推推她,有些疲倦的闭上眼睛:去收拾吧,我有些累了,眯一会儿。
苏酥咬了咬牙,起身去自己院落。此刻平日见她如斗鸡的姬妾们各个没了找她麻烦的心思,都在昏暗的夜色里手忙脚乱收拾着自己的首饰、金银。苏酥看了一眼,也进到自己房间,可面对这一室由祁衙内搜罗来的珠玑罗绮,却只换了一身没有纹样的素色衣服,又拿了些吃食放在口袋里,折身去老太君院中收拾她的东西。
她速度很快,不多时提着包裹、夹着一件厚重的棉衣出来找老太君换上,走进厅里,却见祁母怔怔杵在一边,紧抿着唇一言不发。
苏酥循着她的目光看过去
老太君端坐于太师椅,两手拄杖,双目紧闭,已然没了呼吸。

离乱(2)
离乱(2)
轮番噩耗莫名让祁母平静了下来,她见了苏酥,只平淡问:都收拾好了么?好了便到偏门那边,准备出发。似乎连苏酥都没认出来,转身离开了。
苏酥回头,看着没有声息的老太君,为她整理了一下略有些凌乱的花白头发,将手中挂着的棉衣披在她肩上,轻轻叹了一口气。
老太君在世族最为风光鼎盛的时候嫁进来,在这百年大族分崩离析之际带着最后一点尊严与荣光溘然离去,至此,这摇摇欲坠的杭州祁氏也就陨落了。
苏酥来不及难过在动乱之中,一个人的离世太渺小,在一个家族的消失、一座城池的沦陷乃至于一个王朝的覆灭面前显得微不足道。
夜色之中越来越多的人在偏门前聚集,一个个眼中都是空洞洞的,带着迷茫与恐慌。半晌祁母走过来,目光冷冷将众人扫了一遍,开口道:开门罢,出去了都不要做声,以免招人注目。
众人低低附和,管事拆下了抵住后门的大圆木十几天前外头有人夜里尝试偷偷破门,这上好的木料便抵在这儿了。
大家趁着夜色出了门,小巷内黑漆漆的,一点人气也无,初春夜晚的料峭寒风灌进来,乍一听好似呜咽的哭声。
有人忍不住,也小声哭了起来。祁母听得心烦,低喝了一声闭嘴,那声音才勉勉强强被咽下。
行至巷尾,还没来得及走上城内大道,一行人突然被拦住了。
拦路的是一群面熟的男男女女,看样子是从前在祈府干事的仆役,眼下都已饿得面黄肌瘦,形容枯槁。为首那人看着众人携带的大包小包,慢悠悠咧开嘴笑:祁夫人,您这是要去哪儿?
祁母认出了此人正是从前在自己房前侍奉花草的园丁,一时间面色紧绷:崔五?你想做什么?
园丁抽出准备好的小锄,他身后众人也哗啦啦提起各色武器。园丁阴沉道:俺们这些人给你祈家当牛做马那么多年,如今遭逢乱世就被几两银子打发了祁夫人,你以为天底下有这等好事?
祁夫人已经在胆怯中有些腿软,只能强自镇定,抖着嗓子回:从前我家强盛时何曾亏待过你等半分?月钱待遇俱是最好的,现下有难,我不求你们帮什么忙,你们这群忘恩负义的东西竟反过头来咬我一口?
饥饿与战乱已将人间最后那点温良脸面都撕下来,露出最本真的丑恶嘴脸。园丁听了祁夫人的痛斥根本无动于衷,只道:要么,财物留下,要么,别想从这儿走出去。
一群人轰然。谁能想到这艰辛逃亡路,还没出巷子就要面对第一难,纷纷看向祁母,老太君既去,她便是主心骨了。
祁母面色铁青,牙齿咬得咯吱响,许久后几乎从牙缝里挤出音节:给他。
如今世事混乱,秩序颠倒,除了低头还有什么选择?难不成为了些金银细软舍了命去?
园丁抱着锄头,冷眼看着从前的主子们满脸屈辱,慢腾腾挪过来,将随行包裹置放在地上,两手空空的走到大街上。
这些是他们种一生的花、赶一世的马车都攒不到的财富。
苏酥的包袱里没有任何财宝,只有些糕点和衣物,穿得也简单,清点她物件的女人从前应当是伙房的厨娘,用大勺扒拉了一番,大略瞧了她一眼,摆摆手放过了。只是一旁祁老爷的二房姨太太就不好说,死死扒着自己的翡翠镯子不肯撒手,被一耳光打得半天没爬起来,东西也全被抢去了。
最后,祈府一行人收了一个多时辰带出来的行李,几乎尽数落入他人之手,方才被园丁放行。
祁母看着这些往日老实巴交的忠仆,许久后只冷冷勾起唇角。今日这些细软她自是守不住了,可这些人又能守到几时?待到杭州陷落、敌军屠城,他们也不过是待宰了之后取卵的鸡罢了,焉有命花这横来的富贵。
遭遇一番劫掠之后,一行人再度上路,这时的情绪比刚出门时更不稳定,好些女眷们都哭花了眼,束着手往东南去。只是这一路,从前有车驾的时候尚且不觉得,如今靠双脚丈量,原来是那么的远,又是那么的难。
长夜漫漫,城里没有一点光,远处高耸的城楼如同在黑夜中蛰伏的巨兽,火把星星点点,微弱得好像即将在下一刻灭去。
众人浑浑噩噩走着,忽然在一个瞬间,被一阵炸雷般的巨响吓得齐齐一凛。
这一响击穿了城内的寂静,随之而来的是如雷电般的一连串轰鸣。睡梦中的人们被惊醒,烛火一个接着一个亮起,尖叫和啼哭也响起来,依稀可以听见有人在大喊:攻城了!狄军攻城了!!!!
远处的城楼上火光攒动,守军在快速集结,城北遥遥传来有节奏的闷响恐怕是攻城槌在撞击脆弱的城门,而之前那几声雷霆般的巨响,是城外投石车将巨石掷入城中,无差别的摧毁城内的宅院楼阁。惨叫声、哭嚎声渐渐在城中此起彼伏,最后汇成惨烈的声浪。
快走!再不走来不及了!在一片嘈杂声中,祁母身边的婆子率先回过神来,焦声催促道。
此处距离凤山门(杭州城南的水门)估计还要有十余里
路,便是跑过去,恐怕也得有一两个时辰!管家心道要遭,余光瞥见路边有一辆运菜的牛车,如见到了救命稻草,猛的扑上去:有车!有车!
只是还没扯动那头老牛,一个高壮男子便小跑过来,眉毛倒竖:何人敢动俺的车?管家被吓得一缩,也冷静下来,赶紧与这汉子交涉,想征用他的牛车,将一行人运到南边去。
汉子抱臂横了几人一眼:没可能。
祁母上前两步,面露恳求,也低声下气的求这人看在一群老弱妇孺的份上,行个方便。
汉子眼珠一转,见几人虽形容落魄,衣着打扮皆是上好的料子,转换了态度:也不是不行,但俺冒险跑一趟,要些酬劳总不过分吧?
肯办事就行!大家如蒙大赦,七嘴八舌说不论什么酬劳都给得起。那男人冷哼一声,提起两根手指:你们这儿人可不少,眼下危及,俺要两百贯。
两百贯,一辆牛车,放在平日里简直是天方夜谭。
这钱对于祁母而言并非出不起。她张着口正要应下,声音却卡在喉头:经过方才一番劫掠,几人身上已分文不剩了,哪里来的两百贯?
给不起?汉子耐心有限,掏掏耳朵准备走了,却被管家拦住苦苦挽留。祁母出身商户,嫁入祁家手头也阔绰,何曾被钱难倒过?一时间愣愣站在原地,再说不出一句话来。
忽然,她的胳膊被人扯了扯。
祁母扭过头,见到面容沉静的苏酥。
我身上还有一些,之前在巷子里暗,他们没瞧见。苏酥说着,褪下头上的珠钗与耳畔的玉饰,塞进祁家主母的手中。
原来之前忙乱,苏酥忘了摘头上常用的发饰。祁衙内摸索出苏酥对浮夸装饰的反感后给她用的都是些款式大气、做工精绝的东西,而之前那一番黑灯瞎火,竟然没被掠走。
祁母的大脑还是空白的,看着她,又低下头看手上:这是你的
这些都是衙内的。苏酥从不觉得祁珩送她的东西是自己的东西,只全部交给祁母,再用力包住她的手,让她拿好:应该值些钱,只是要小心,外头乱,财不外露。
上好的玛瑙、玉石、金银当然值得两百贯,这些珠宝放在平时,对于祁家而言是无关痛痒的锦上添花,但现在这个时候,或许就是救命的东西。祁母下意识的将其紧握在手,怔怔看着苏酥:你
这个一直以来叫她视作丑事的妾此刻的行为超出了她的理解范畴。她的眼里渐渐汪出泪来:苏酥,我
接下来却不知说什么。要说谢谢?患难时天大的恩情,怎是两个浅薄的谢谢可以道尽的?要说抱歉?从前那些冷眼、那些怨怼又该用什么来偿还?
苏酥摇了摇头,指向那边还在哀求汉子的管家,祁母会意,疾步上前去,用两颗红玛瑙翠玉耳坠换了一趟牛车的乘坐机会。
汉子抛着红玛瑙,念念叨叨的坐上了牛车,其余人也赶紧七手八脚往上爬。苏酥最慢,落到了后头,被祁母一把死死拉住,才没掉下去。
牛车晃晃悠悠,向南边去,沿途都是收拾着东西、拖家带口步行离开的平民。此刻的天边渐渐泛白了,只是伴随着雨点般砸落的巨石、城北轰隆的喊杀声,所有人都只希望时间过得慢一点再慢一点。
祁家人坐的这辆牛车速度自然比人走得快,许多平民小跑着来攀车辕,希望能被捎带一程,回应他们的自然是无情的驱赶。苏酥坐在车尾,看着一个大腹便便的妇女托举着婴孩追着车,求她带上她的孩子,苏酥正伸着手艰难去够,那妇女被湍急人 流一挤,便淹没在了路的那头。
越靠近城南,汇聚的流民就越多,牛车行进愈发艰难,还多被碰撞,车上人摇摇欲坠。苏酥坐在车尾,重心最低,伴随着后方远远传来的一声惨叫,人流又是一阵混乱的向前拥挤,一阵剧烈的晃动中苏酥被坐在前头的人无意识的一撞,竟不慎跌落下去。
她还来不及起身,就被摩肩接踵的人群包笼、前头的牛车也慢慢开动,继续行驶待到苏酥从拥挤中挣扎站起身,周遭都是陌生面孔,而那承载着祁家人的牛车已经彻底看不到影子了。
在极度密集的人群中苏酥几乎无法呼吸,她心一横,努力往道路边缘靠,好歹钻了出来。看着这一支前不见头、后不见尾的庞大队伍,苏酥略有些无奈的惨笑:逃出去恐怕要难了。
怎么办?
这偌大的杭州城,何处可予她藏身?祁府必定是要被搜刮劫掠一番的那在城郊的宅子?她连怎么去都不知道。
她正垂着眼想着,忽然又听到一阵石破天惊的巨响,接踵而至的,是遥遥传来的、山呼海啸般的欢呼声,那是一种奇怪的腔调,不像汉人平时叫好时的口音。
于是这一刻,所有人的脑海中都浮出了一个恐怖的答案:
城破了,狄夷入城了。

离乱(3)
离乱(3)
苏酥在城里漫无目的的跑。
街市陷入一片混乱,根本看不出往日繁荣热闹的模样,人如蝼蚁狼狈求生,可在狄夷的铁蹄面前只能被碾为齑粉,尸骨无存。随着艮山门告破,城北率先陷入激烈的巷战,但这些抵抗无疑只是拖延时间罢了,那胡人的刀兵已然切开了这座城市最坚固的肌理,如今只需要挖肝剖心。
不多时,马蹄声与狄夷特殊的呼号在街那头响起来,尚来不及逃走的百姓瞬间陷入极致的恐慌,苏酥在人群中寻觅一个藏身之地,忽听闻头上有个声音在喊:苏姑娘!
这一声在闹哄哄的杂音里不甚清晰,苏酥也不能确定那是在喊自己,略微迟疑了一下,又听哪个声音喊:苏姑娘!苏酥!
苏酥循着声音抬头。
却见残破的阁楼上,一个粉衣女子趴在栏杆边上望着她,见她看过来更是用力扬了扬手帕:这里!
这是苏酥认出此处此人,竟是与她有一面之缘的,醉仙楼的头牌梅琴。
梅琴此时面露焦急,冲她大喊:愣着做什么!快从右边侧门进来!
她指的是醉仙楼平日供那些来偷人被夫人抓奸的男人们遁走的矮门,不过三尺高,由几个大木桶子挡着,很是隐蔽。苏酥顺利的从矮门钻进院子里,那头梅琴已从楼梯上奔了下来,拽住她的手就是一顿骂:穿得一身白花花的,找死是不是!生怕狄兵看不到你!又快步拉她进了自己房间,门一关才松口气:幸好我瞧见你了,苏酥,你这身白衣裳还能再打眼一点?
此时街上已经响起了惨叫。两人来到床边,小心翼翼掀开珠帘一角往外望,只见一铁甲骑兵已打马过街,手上弯刀起落,便是一路鲜血、人头落地。苏酥与梅琴何曾见过这样的场面?一时都白着脸沉默,许久后梅琴落下珠帘,隔绝外头的惨烈,苏酥这才回过神,随后便是一阵后怕,方才若不是梅琴及时叫住自己,此刻恐怕自己也同那些街上的平民一般,被当作牲畜屠戮。
她长出一口气,看向梅琴:梅姑娘多谢你。
梅琴这会儿给她沏了一杯香气馥郁的热茶,又引她在自己的小榻上落座,闻言只摆了摆手:小事,你这般如花似玉的美人,我瞧着你横死街头才叫难过呢!又蹙眉问:祁衙内呢?没有同你一道?
苏酥摇头:他前些日子去了福州。
梅琴笑:他倒是好福气,生生逃过一劫。
苏酥笑笑,没有说话。
而梅琴在这欢乐场里摸爬滚打多年,心是很细的,观察到苏酥头上钗环近褪,素得只剩下一袭衣衫,又是孤身一人出现在街上,连忙问:好妹妹,你且告诉我,祁衙内是个恨不得把你栓裤腰带上的角色,这回怎没带你一块儿去福州?祁府的人呢?怎的没见与你一同?
外头喊杀声不断,苏酥迎着梅琴真挚不作伪的目光,渐渐也卸下防备,将近期遭遇娓娓道来。
她说得平静,梅琴听完却炸了,先是骂:祁衙内那鸟厮,他怎不继续在家里做他的少爷,然后叫狄人捅了他干净!又拿染了丹蔻的尖尖手指戳苏酥的脑门:你这丫头也真是笨呐,祁衙内给你的那些个钗子簪子哪个不是宝贝?这可是乱世,一分钱难倒英雄汉,你救人家的命,那祁夫人把你弄丢了回过头找过你不曾?一时柳眉倒竖,哪有一点头牌姑娘的优雅妩媚。
苏酥被她戳了也不敢还嘴,还倒了杯茶给梅姑奶奶消气:那些本就不是我的,我还回去,也没什么。
梅琴看着她的小模样,还真骂不下去了,只恨恨喝了茶:那祁家上下,全是群烂心肝的东西。
苏酥点头如捣蒜,总归梅琴说什么是什么,乖得很。
城破了,这儿还安全么?两人安静了一会儿,苏酥小心换了个话题。街上已有成建制的队伍压过来了,将这一处占领下来,在窗边还能隐约见到有士兵挨户敲门盘查情况。
再往后不好说,今夜应当无事的。我前些年接待过从河北流亡过来的客人,听他们说是狄军入了城,首先要清理街道、占领府衙,将城内大略控制起来,再是劫掠财富杭州城里有钱人那么多,够他们搜罗一阵了。最后才会对老百姓下手,成年男性就地格杀,妇女你应该也晓得,小孩则押往北边做奴隶,老人也是。梅琴长叹一口气,也想不到当日听作故事的事情有朝一日会落在自己头上,只安慰苏酥:你今晚先安心在我这儿住一夜吧,外头有我们妈妈拦着呢,她可是个人精。
此刻楼下已有士官来敲门,苏酥便见一位穿红戴绿、风韵犹存的女人扭着腰迭声喊着来啦去开了门,见着士官又是大爷又是恩公的喊,那士官被缠得连退几步,只用刀柄将她隔开,上马离开了。
我没骗你吧?窗边的梅琴略松了口气,扭头冲苏酥眨眨眼。
苏酥笑起来。没想到这些从来叫人瞧不起的青楼女子,在这种时候反而有大智慧。
神经略微松懈下来,困意便排山倒海覆盖苏酥的意识,她自昨天开始就不曾合过眼,夜里到白天又经历了一番动乱,整个人已经疲惫到不行。梅琴从衣柜里翻出几件衣服给
她换上,让她上了自己的床:好些男人睡过,你别嫌弃。
苏酥换着衣服,闻言失笑:怎么会,然后缩到内侧躺下:我也不是什么干净人。
这话一语双关,梅琴联想到她的身世,盈盈走过来,也趴在她身边:那咱们谁也别嫌弃谁。
苏酥看着梅琴千娇百媚的笑脸,忽然想落泪。
她合上眼,略带哽咽的轻轻嗯了一声。
一觉好眠。
二人是被外头的马蹄声吵醒的,此时已到了夜里,房内没有点灯,外头也是黑的,火光映在珠帘上,像跃动的魔鬼。
苏酥翻身坐起,梅琴已沉着脸走到窗边往下望,见苏酥要来,比了一个噤声的动作。
二人就在黑暗中,听老鸨与士官交涉的声音。
狄军已将州府占了,应当是要宴饮,想招几个姑娘过去。半晌之后,梅琴悄声说。
苏酥一时面色发白。
别怕,梅琴此时也有些发抖,却下意识的安慰苏酥:楼中有好些姐妹,不过是陪酒罢了,我们都熟的。
下面老鸨已艰难的点了五个姑娘过去,梅琴咬紧了唇然后又是五个,士官点清楚人数,招手示意离开。
应该就是这些了,苏酥与梅琴皆长出了一口气。
短暂的休息后,狄夷的铡刀又一次悬在人们头上,随时都会落下。
梅琴僵硬的看着那辆载着姑娘们的马车消失在街道转角,沉默许久,忽然问:你怎么打算?
苏酥一时无言,她不知道她没有打算。
是跑,还是留下来?梅琴再度问:你若是跑,趁他们都在宴饮庆祝赶紧跑,连夜出杭州,赶紧往南边去。你若是留下来苏酥,往日你在祁衙内跟前的那一套行不通,你须得柔顺、听话、打开腿忍着,总归应当能活下来。
苏酥握紧了拳。
我要走。苏酥没有迟疑,哪怕是曝尸荒野,她也不愿如此苟活。
梅琴叹息,又从柜子里翻翻找找,摸出一件破旧的深色布衣:那就穿着这个,把头发藏起来。看苏酥套着破衣服,梅琴尤且嫌她速度慢,走过来帮她梳头发:他们来第一次,肯定就还回来第二次,你赶紧走,不然走不了了。
苏酥将头发披散下来,忽然问:那你呢?
我?我留下呀,梅琴咬着头绳略有些粗暴的抓她满头乌发:我又跑不快,身体也不好,没什么本事,只晓得伺候男人,还不如留下,将那些个北方的蛮子哄好了,说不定给我个小妾当当呢?
听着梅琴故作轻松的语气,苏酥又开始想哭,返身抓她的手:你跟我走吧,梅琴,她用力说:我一定不让你死在我前头。
梅琴看着苏酥眼中的晶莹,略微一怔。
哎呀,她笑一声,只背过身去,若不是声音在抖,几乎听不出她的情绪:什么死不死的,你这丫头嘴巴真坏。偷偷擦了泪,又转身给苏酥扎头发:我跑不了啦,苏酥,我这些年被弄出了病,走得快些都容易出血,更何况跑呢。
我挺羡慕你的,苏酥,你的命虽烂了点,但好歹比我好。她的手一点一点穿插在苏酥发丝的间隙,声音轻轻的:你生得漂亮,我梅琴也不差罢?可我就是千般讨好,祁衙内也瞧不上我,不会容我进他的家宅而你,就是嫁了人,他也抢回去好生供着。所以之前见你,我是有些讨厌你的。
你瞧不上祁衙内,我曾经却是喜欢的,模样又周正,又会说俏皮话,活也好,还乐意一掷千金,情话说起来,我一度都要当真了,只可惜都是假的。梅琴给苏酥盘好头发,又用布巾包起来,抓着苏酥的肩左看右看,方才满意的直起身。
我一面嫉妒你,一面又觉得,祁衙内像条大狗般绕着你,那场面还挺解气的。而你大概是生得好吧,心肠也不算坏,我还就讨厌不起来。
梅琴看苏酥满脸的泪,又失笑:呀呀呀,我可没说什么,怎的又哭了?
苏酥只是流泪:梅琴
你别可怜我。梅琴忽然板起脸:我不觉得自己可怜。
苏酥摇头。
你是我见过,最勇敢的人。苏酥说。
梅琴闻言微愣,竟然失神片刻。
然后她起身赶人:该走了磨磨蹭蹭,再等一刻就与我去陪酒了!就着朦胧的夜色,她拉着苏酥一路下楼,走的仍是那道偷人用的矮门。苏酥蹲下身准备钻过去,忽然想到什么,停下来回头看梅琴。
梅琴又竖着柳眉,用气声骂:还蹲着做什么?
梅琴,你要活下来。苏酥一身小厮打扮,只有脸盘子还是原本模样。
好,梅琴满口应下,又将她往矮门里头推了推,故作轻松道:待你找到祁珩那厮,记得替我打他一巴掌!
苏酥点头。
那门便由梅琴关上了。
苏酥蹲在门外,酒桶之间,没急着出发。她在门这边,听老鸨远远的声音,是问梅琴在这儿做什么。
夜里睡不着,在院子里转转。这是梅琴。
回房间上妆去,之前那个军爷还朝我问二十人
,咱们这儿只有十四个了
妈妈莫怕,我梅琴一个不就抵两个姑娘?
苏酥将头埋在臂弯里,擦干最后一滴泪,在夜色的掩映下起身离开。

离乱(4)
离乱(4)
这天夜里,本已陷落于狄夷兵马、一潭死水的杭州城又出现异动。
一支军队自西而来,由钱塘门长驱直入,竟是汉人的队伍,将本已开始庆功论赏的狄军打了个措手不及。
不同于大部分早已没了胆气、见了狄军便闻风丧胆、或溃或降的朝廷军,这支尽着黑甲的部队有极其罕见的严明纪律与战斗素质,在夜色中快速推进,面对重弓铁马的狄夷骑兵,先以一阵密集且洞穿力惊人的弩箭压制,随后长刀队压上去,上砍骑兵、下砍马腿,竟让所向披靡的狄夷吃不到半点好处,只收拢残部,打马退却。
马蹄踏碎青石砖,城内再次陷入混乱,随处可见火把、刀光、剑影、血渍,战况无比激烈。这竟正好帮助了苏酥逃遁双方都杀得眼红,哪里还顾得上路边一个不起眼的小厮?苏酥一路狂奔,跌跌撞撞,竟还真摸索着靠近了钱塘门的位置。
远远可以望见,那黑洞洞的城门处还有黑甲士兵如潮水般涌入,一面大纛猎猎,伫立于行伍中,稳重而从容的压进钱塘门。
苏酥精神一振,愈发努力的奔跑。她所在的这片街道巷战已经结束了,两方士兵都已转移,只留下数具残破尸体、染血的武器零落于地。路边有一匹受了伤的白马,通体洁白的毛发已被血染了大半,背上鞍鞯的位置没了骑手的踪影,正茫然的在街边踱着步,并不时垂头舔舐前腿上还在流血的伤口。
见四下无人,苏酥壮着胆子摸过去,先忍着害怕从死人腰间拿了一把匕首,再小心翼翼、屏着呼吸接近那匹白马。
白马见到陌生的面孔,又大概是身上有伤,恹恹打了个响鼻,没有太多动弹。
苏酥慢慢挪到它面前,试探着摸了摸马头与它的颈侧,见它没有太排斥自己,又大胆去拉它的缰绳。
白马不耐烦的撅起前蹄,将苏酥吓了一跳。
你别害怕,苏酥知道自己与动物说话很蠢,但仍试着安抚它:我走不动了,你载我一程,好不好?
苏酥说完,白马耷拉着耳朵没什么反应。苏酥全当它答应,走到侧面扶着鞍鞯,笨手笨脚往上爬,动作间这马竟也没大的挣动,还真叫苏酥摇摇晃晃骑上了。
好乖,苏酥努力稳着身子,摸摸它的脑袋以示鼓励,可她捏着缰绳,忽而又犯难了,半天未曾发动。
原因很简单马怎么骑?
苏酥当然没有自个儿骑过马,以往多半坐马车,寥寥几次登上马背,也是祁衙内在后头执着缰绳,将她搂在怀里四处晃悠。
苏酥冥思苦想,回忆着祁衙内是怎么骑马的,半晌憋出一个:驾?
白马纹丝不动。
这可怎么办?苏酥知道自己不能一直僵在这里,眼睛一闭,心一横,用脚使劲踢马腹,同时狠勒缰绳:驾!
白马腹部有伤,这一下吃痛,长嘶一声,撒开蹄子便疯跑起来。
这是一匹狄夷的战马,高大健壮,也算日行千里的良驹,此刻速度一加起来哪里是苏酥能驾驭得住的,她根本无法控制方向,且几乎要被甩下马来,只能死死抱着马脖子,不让自己跌下马背。
夜风呼呼在耳旁吹,苏酥眼睛都睁不开,勉强适应了剧烈的颠簸,才努力睁开眼、直起背,尝试夺取战马的控制。前方的街道迎面驰来一列骑兵,看那黑甲应是汉人的军队,苏酥想求救,可白马速度实在太快,她还没来得及说句话就冲了过去。
那头的骑兵见苏酥直直撞过来,为首的年轻士官也提起手上长枪准备迎敌谁知那一人一骑嗖的一声就从身侧跃了过去,他惊愕偏头,只来得及捕捉到一副明显不同于狄夷的、美丽得过分的面孔,以及一双含着清澈水光的眸子。
什么情况?
年轻士官也经历了大大小小不少战役,却被方才刹那间的惊鸿一瞥晃得短暂迷了心神,减缓了马速。
大公子,是狄夷的马。他身后的副官也勒住缰绳,他没看清苏酥的脸,却认得白马身上的配饰,沉声提醒。在后跟随的骑兵立即翻身,弯弓搭箭,瞄准苏酥脆弱不设防的脊背
慢着!年轻士官短喝一声,止住那几欲离弦的箭。
骑兵一时不解。
年轻士官努力将眸前映刻着的翩跹残影挥去,简单道:是个汉人。他顿了顿,没有提那人的性别。见副官还要再问,只冷静道:不必理会,先随我与二弟汇合,攻占钟楼。
几名骑兵一凛,齐声称是,随士官驭马继续向前。
而苏酥这边,她还被白马带着漫无目的的横冲直撞,简直欲哭无泪,只求着这匹马尽快力竭,赶紧停下来。
似是上天听到了她的诉求,白马忽然尖锐嘶鸣一声,速度骤降,高高扬起前蹄几乎直立起来。苏酥也已经被颠得散了架,那里还坐的稳,直接从马背上摔了下来,重重跌倒在青石板地面。
手肘、脚踝几乎在落地的一瞬间就传来一阵钻心的锐痛,苏酥的眼眶瞬间湿了。掌心也潮潮的,一阵火辣辣的刺痛,应当是被擦破了皮。
苏酥吸着气,抬头去看那匹
将自己摔下来的白马,却见那马脖颈中了一箭,已然倒伏在地,重重喘着气动弹不得了。
有人射杀了这马。
苏酥勉力支起身,却见黑夜中,两个提着弯弓的人影慢慢靠了过来。
接下来苏酥的心沉到了谷底。
这是两个狄夷。
这两人提着弯刀,先是看了看那匹白马,交谈了几句什么,又来到她身边,粗暴的将苏酥翻过身来,随即两人皆是一怔。
看这一身布衣,二人原以为这是个汉人流民或是小兵,待看到苏酥的脸,一时都恍然:这是个姑娘!
苏酥紧盯着这两个满脸横肉的狄夷士兵,看到他们的表情从警惕,震惊,再到狰狞的狂喜她强自镇定,不着痕迹的去摸之前拾取的匕首,将其紧握在满是血与汗的手心。
果不其然,这两个人对视一眼,说着苏酥听不懂的语言,其中一人摁着苏酥的左肩阻止她挣扎,另一人开始解衣裳。
苏酥咬紧牙关,将匕首换到右手只是方才坠马时是以这边落地,胳膊应该是断了,痛得难以动弹。可苏酥只能以极大的意志力强行催动,抓住一个空档猛然起身,提刀刺向解开战甲的狄夷胸膛!
狄夷兵没想到这个一直默不作声的美丽女人竟有如此动作,生生挨了一下,然而他在战场摸爬滚打多年,也算有几分本事,竟躲开了要害,而苏酥的右手因骨折而气力不济,没能将匕首刺进去,只划开了好长一道口子。
见血了。
被刺的狄夷勃然大怒,提着刀要了结苏酥,却被另一人拦下,只愤愤掐住她的咽喉,令她再不能动弹一分,又夺了她的匕首,远远掷了出去。
这回苏酥是真的一点反抗的余地都没有了,狄夷那如鹰爪般的手死死扣着她的脖子,她喘不过气,眼前一阵一阵的发黑。巨大的恐惧与疼痛也令她这副柔弱身躯再凝聚不出力气,只能任人宰割。
怎么办?
现在该怎么办?
是忍着疼痛、忍着屈辱,咬着牙扛下来,好歹活下去,还是干脆就此死去,省得一通糟践?
苏酥的大脑一片空白。她想活下来,可面前狄夷狰狞的面目、粗暴的动作让她觉得一刻也无法忍受。
苏酥想哭,可她想到梅琴梅琴经历那些,每天都还是个笑模样,她又凭什么掉眼泪?
于是,苏酥合上眼。
这两个狄夷大概是头一回捕获如此美丽的猎物,激动得手都在抖,解苏酥的腰带,却生生绑成了死结,急得满头大汗的用力撕、用牙咬。要说梅琴给的这布衣裳质量还真不错,瞧着破破烂烂的,实际却挺结实,两个人扒了一通,只勉强扯开苏酥的衣领,露出一截圆润肩头,可即便就这一小截肌肤,也让二人叫出了声。
苏酥闭着眼,麻木的给自己做催眠:不要看、不要听,忍一忍,很快的。
可就在她感受到腰带被小刀划开,衣物进一步被剥离下来的时候,只听到短促的扑哧一声闷响,随即身上那些动作戛然而止。
什么?
苏酥睁开眼。
炙热的液体伴随着铁锈味淋在苏酥身上、溅到苏酥脸上,先是一滴,然后淋漓。
苏酥茫然的、本能的瑟缩了一下,渐渐反应过来她今日才知道,原来人的血是这样的多,又是这样的烫。
她本能的抬手擦拭了一下脸,抬起头去看。
面前是一匹高大的战马,马上端坐一人,全身上下俱由厚重甲胄包裹,面部也用一黄铜面具覆盖,只露出一双漆黑的眼睛。
那是一双属于狮虎等猛兽的眼睛,黑夜如墨,可苏酥能清晰的感知到他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如同打量猎物一般审视着自己,只觉得身体里的血液都要因紧张而凝固。
方才压在她身上的那两人被一根长矛如糖葫芦般轻易串着,被那人高高挑起,一气呵成,臂膀颤都不带颤一下那得是何等惊人的腰力与臂力。
苏酥颤抖了一下,慌乱垂下头。她此时只求对方没有看清她的脸、希望对方不要将她当成敌寇,希望对方没有心生歹意身旁沉重两声闷响,那两个试图强暴她的男人没了生命迹象,如麻布袋子一般被甩在一边,苏酥又是低呼一声,想撑起身,可全身上下在恐惧的作用下完全不听从大脑的指令。
方才挣扎中苏酥的头发散开了,血溅了她一脸,此刻她身上也狼狈,应该不会吸引人的苏酥如此安慰着自己。
可实际上,他人眼中的苏酥与她想象中的恰恰相反。
女子的衣衫凌乱,长发披散,精致的锁骨与右边一截肩膀暴露在外,于身后军士举着的火把映照下盈盈如玉。而最要命的是她那张脸,几缕乌发粘连在面庞,鲜红人血衬得她肌肤愈发白,恰似上好的冰裂纹瓷,濒临破碎的颓艳美感,令人忍不住用心呵护,又隐约想肆虐破坏。
这究竟是人,还是属于夜的妖精?
手提长枪的男人凝视苏酥的眼,又不由得喟叹,那双眸子好漂亮,又茫然又清澈,像一只离开母亲的孱弱幼鹿。
他垂
下眼,调转马头,只淡声吩咐:将她带上。
一旁的副将闻声恍然,自己竟叫一个女人迷花了眼,忙翻身下马,抱起苏酥放到马背上,再登上鞍鞯。
这是一大股军队,行进速度快且悄无声息,甚至让方才那两个狄夷没察觉到靠近。苏酥伏在马上,心知自己大概是得救了。
颠簸之中,她渐渐不能维持清醒,之前的一路惊险令这个柔弱的女人已经身心俱疲,只沉沉合上眼,不知是睡着了还是陷入昏迷。
黄铜面具下,一双眼睛掠了苏酥一眼,再度目视前方,率军潜行。
茫茫夜色中,铁甲如同黑色的潮水,在清脆蹄声里蔓延、最终淹没整个街道。

军营(1)
军营(1)
苍天保佑,狄夷自二月起摧枯拉朽的进攻态势随着一个人的出现而停滞下来。
四月廿二,京西南路节度使霍赟率西军八万星夜奔袭、驰援杭州,自钱塘门入城,鏖战三天三夜,歼敌一万有余,竟硬生生将原已陷落狄夷之手的杭州城抢了回来,狄夷将领斡准思烈率部北走,撤回江宁府,一时竟再无新的动作。
天下震动,汉人无不欢欣鼓舞。那些逃遁出城的流民又渐渐返回城内,只见从前繁荣富足的城郭已在战火与刀兵之后面目全非,废池乔木,犹厌言兵。残破青石砖路上血渍未干、残尸凌乱,还有不知哪来的野狗啃食,风声萧萧,所有人心里头都戚戚然,再无死里逃生的喜悦,只擦着眼泪收拾一片狼藉的家园、救治遭了兵祸的亲友。
混乱之中,一人一骑远远疾驰而来,冲到流民临时搭建的篷帐前,那人连马还没停稳就翻了下来,直直往里头挤:阿姆!阿姆!赵姨!
竟是从福州仓皇赶回寻亲的祁衙内。
此时这位富贵郎君风尘仆仆、好生狼狈,头发上头都是灰,一袭花哨衣袍不知多久没换了,皱皱巴巴的,还溅了泥点子,唇角冒着青色胡茬,眼睛里尽是血丝,半分瞧不见从前风流倜傥的模样。他焦急扒开人群,直言:让一让,让一让!又冲里头喊:阿姆!你可在!
帐内祁母正在焦头烂额的与人讨价还价买些粮食,听到儿子的声音一时都不敢相信,见人群外头努力往里挤的祁衙内,眼泪瞬间迸了出来,直直扑了上去嚎哭一声:儿啊!
祁衙内一把托住哭得肝肠寸断的祁母,将她扶起来。他拍了拍母亲的背,惊觉不过一月没见, 一直雍容的母亲头上竟然白了一半,心里头也酸涩:阿姆,儿子回来了,你别怕
祁母一直苦苦支撑着的坚强在祁衙内跟前尽数瓦解,只不住嚎啕:儿啊你父亲没了啊!还有你祖母都没了啊!
祁衙内直觉脑袋嗡的一响,站立不稳,踉跄几步才稳住身体,梦游般喃喃:什么?
你父亲在北边,本已降了狄人,未曾想还是被那天杀的斡准害了!祁夫人哭道:前些天城破,你祖母要我们逃出来,自个儿坐在堂前断了气儿啊!娘只有你了啊!
两位长辈的离世让祁衙内也红了眼睛,压着泪意抱着母亲不住安慰,好歹让她平静下来,又问:其他人呢?都可还好?
还有一人令他牵肠挂肚、忧心不已,一时竟然不敢问,垂头看祁母,见她手里还握着一根原打算用来换馍馍的珠钗,他打量一番,心下稍定是苏酥的簪子,她应当还在。
祁母抽噎着说:这些天管家与徐姑还在,现下先回宅子打扫了,你的秦姨娘染了风寒,精神不大好,赵姨娘跟着马夫跑了,王姨娘走散了你那几个妾,温氏和蒹葭还在,莲儿也跑了一个一个,许是歉疚、许是惭愧,没优先提祁衙内最挂心的那个。
祁衙内究竟是忍不住,打断母亲:苏酥呢?苏酥怎么样?
祁母一顿。
她抓着手里的钗子,只觉掌心滚烫,对着儿子急迫的眼神,又哭了出来:儿你千万莫要怪娘!娘对你不住啊!
祁衙内的心脏陡然下沉。
他用力抓住祁母的手:怎么了?苏酥怎么了?什么叫对我不住?她的簪子不是在这儿吗?
祁母只哭着将当日经过说给祁衙内听:我一回头,她已不见了,四下都是人,根本找不到,儿啊她不敢看儿子通红的双眼:苏酥是个好孩子,我刘芳对不住她
眼下说这些有什么用。祁衙内松开母亲,转身就走。
祁母连滚带爬的跟上,却见祁衙内如同疯魔了一般,一头扎进人群,抓着女人们一个一个辨认,嘴里只有反复两个字:苏酥,苏酥,苏酥,苏酥
哪个都不是苏酥。
他的苏酥在哪里?
他沿着街一路找,游魂般行动,然后又打马回祁宅,一路上疯狂抽马鞭,到了门前几乎是滚下来的,也不顾身上疼,连滚带爬冲进祁家府邸
满目疮痍。
空空荡荡的院子里没有人气。
他大喊苏酥,嗓子已充血嘶哑不堪,听着无比凄厉,可回应他的只有回音。
祁衙内一间一间房的找。杭州城那么大,苏酥能去哪儿?是不是又回来了,躲在哪个角落里?他跑遍了所有的房间,找了所有能藏人的角落,最后无力的瘫坐在地上。
哪里都没有苏酥。
苏酥的房内也遭了劫掠,好些东西都没有了,被帛、纱帐凌乱的散在地上,床铺上还留着苏酥临走前换下的裙子。祁衙内抓起那衣服,死死握在手里,那上头还有苏酥的一点气味,可已经很淡了。
祁衙内停顿下来,空茫茫的脑子里渐渐开始浮现他不敢去想的事情。
苏酥一个人,在兵荒马乱的杭州城里,会经历什么?那些为了求生没有理智的流民,那些杀人如切菜的狄夷士兵会怎样对她?她那样柔弱,又那样美丽,他当初看了一眼就要不择手段的据为己有,一旦被人瞧见她那张脸,她会陷入怎样
的境遇?祁衙内单是想一想,都觉得肝肠寸断。
早知道会经历这样的灾祸,他还同她闹什么脾气?赌气去什么福州?若是那天他在,定然不会让她坐在车尾,不会掉下去了也没人注意啊!祁衙内回想一下自己最后一次和苏酥在一起,竟是两个月前的事情了,他当时还埋怨得很,犟着一口气不肯低头,苏酥同他说一路平安,他听见了,却忍着没回她的话。
平安,平安,他的确是平安了,可她不见了。
如今想来,她爱不爱他,有什么好赌气的呢?不爱就不爱吧!苏酥那么美,心又是那样的好,他一个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混账,凭什么叫她爱自己?只要苏酥在他身边就好了,他就是像条狗一样绕着她转一辈子,又有什么打紧的?
这一瞬间,父亲横死、祖母离世、家族凋敝、所爱下落不明,一桩桩压在这个顺顺利利活了二十余年的男人头上,好似一道又一道雷霆劈他的魂魄,痛得他动弹不得,只觉万念俱灰。
此时外头祁母方才气喘吁吁的赶来,见儿子狼狈坐在地上,手里抱着一件裙衫,通红的眼睛里一点光也看不到,赶紧哭着过来拉他。
这一哭惊醒了祁衙内混沌的神智,他茫茫然看着泪流满面、苍老了好多的母亲,许久后眼睛逐渐有了焦距。
阿姆,别哭了儿子没事。他只嘶声说:咱们还有好多事要忙。
在这一刻,他终于从过往那场金迷纸醉、鲜衣怒马的大梦中清醒过来。
他不再是能在祖辈的庇荫下的为所欲为的大男孩,他是个男人了。
作话:衙内也要暂时下线了 很久后才会上来 会变得很不一样!

军营(2)
军营(2)
手上一阵刺痛,苏酥醒了过来。
骤强的光线让她起初有些不适应,又缓了一会儿才彻底睁开眼:眼前是木头支起的白色帆布,她应当是在一个帐子里。
之前被擦破的手心被用什么东西擦拭,一时火辣辣的,疼得苏酥本能流出眼泪,扭头看过去,却见一个约莫三四十的女人垂头坐在她床边,正用药酒洗她的伤口。
苏酥吃力的想撑起身。
但折了的右臂也痛,她不过起身一点点,又无力的摔回了床上。
虽说身上哪里都疼,但年长女性的存在也让她略微放松了下来这是一种同性才能够带来的安全感。
女人见她醒了,将她又摁在床上示意她躺好,继续上药的动作。苏酥就偏头瞧着她,眼睛亮亮的,感激道:谢谢。这一开口自己都被嘶哑的声音吓到,大概是之前被掐脖子掐得狠了,说话也觉得疼。
女人闻言只是摆摆手。
很快苏酥的手被包扎好了,女人又查看了一番她的手肘与脚踝。右手肘应当是脱臼了,不正常的弯着,一动就是剧痛,脚踝倒还好些,只是扭伤,女人给她涂了些药油,又用力揉开瘀肿。苏酥冷汗淋漓,却死咬着牙不做声,等到结束时又是一阵精疲力竭,虚弱的道了声谢,便再度陷入黑暗。
再度清醒时,是傍晚时分。
苏酥这回是饿醒的,她隐约闻到了食物的香气,感官复苏,眼睛还没来得及睁开,先听到一个低沉粗砺的男声:她怎么样?
回应他的是沉寂。
嗯,先由你照料一番吧,辛苦了。在停顿之后,男人却接着说。
苏酥茫然睁开眼,扭头看过去
帐门前的位置,有一个男人在与之前照料她的女人交谈。男人一身黑甲,暗红披风垂落于地,沾着些许尘埃,此刻背对着她,只余一个英武伟岸的背影,只站在那儿,就好像一座不可动摇的山岳。女人在他面前,只动了动手,不曾开口回一句话。
男人的感官很敏锐,只是苏酥挪动被子摩擦出的响声便已让他回过了头,于是苏酥正正迎上他的目光。
他看上去约莫三十余岁,不年轻了,但也绝对不老,周身气度沉淀下来,有一种年轻男人没有的、被岁月和阅历洗涤后的沉毅。眉目冷峻,令人轻易联想到铁与血、白骨与黄沙。他安静看向苏酥,只一瞬间苏酥便晓得了是那个晚上带着黄铜面具,一枪挑了两个狄夷士兵救下自己的将领,因为他这双眼太深刻锐利,苏酥被他一瞧,就再度生出一种被狮虎摁在掌下不敢动弹的感觉。
男人挑眉:醒了?
苏酥艰难起身,努力要跪下来:妾苏氏,多谢将军救命之恩。
男人大步走来,一把搀住她,止住苏酥的摇摇欲坠,轻松将她提回床上:不必多礼。他收回手背在身后,又问苏酥:你是杭州人士?谁家女眷?
苏酥垂下头,犹豫片刻道:妾从前是杭州祁氏
她还没说完,男人已大概判断出她的身份。祁家的,却不姓祁,那大概就是妻妾之类的了。
不知是哪个男人,能有这般好的福气。男人看着苏酥心里喟叹,又为自己竟冒出这种想法感到荒唐,摇头微哂。
苏酥见他摇头,一时有些莫名,怯怯道:将军?
她嗓子被掐坏了,此时只能发出虚弱气声,听着好不可怜。男人叹息一声,关怀了一句:莫要说话了,坏嗓子。又补充:有事就同玉嫂说。
玉嫂?苏酥歪头,一旁的女人闻言颔首,仍是一言不发。
对。男人笑了笑,眼角牵扯出细细纹路,又冲玉嫂道:有劳。
玉嫂摆摆手。
男人最后看了苏酥一眼,掀开帐子出去了。
玉嫂便端了一碗热气腾腾的米粥来给苏酥吃。苏酥艰难撑起身,操作着不太习惯用的左手端碗,略有些迫切的啜了一口并不是很精细的谷物,里头还有一点没弄干净的稻壳,但胜在火候够,米粒饱满,柴火气足,吃在嘴里是一种粗犷的满足感。苏酥细细嚼了一下,吞咽下去,又被喉部的疼痛刺激得眼泪汪汪。
玉嫂见状拿过了她手里的碗,用勺子不住搅拌,散掉热气,再递给苏酥。
苏酥感激地向玉嫂眨眨眼,捧着碗又慢慢喝了一点粥,轻声说:我叫苏酥。
闻言玉嫂只是点了点头,反应显得冷淡。
苏酥一时有些不解。玉嫂对她的善意她可以感受得到,可从头到尾,玉嫂都不曾开口同她说过只言片语。
您吃过了么?苏酥又问。
玉嫂只是摇头。
苏酥想到刚才,那位将军与玉嫂交流时她相同的沉默,隐约猜到了一个答案:您的嗓子?
原本在收拾纱布与药瓶的玉嫂转过头看向苏酥。她停顿片刻,只向苏酥张开了嘴。
然后苏酥发现,似乎是被什么利器切割,玉嫂她没了一截舌头。
苏酥惊惶抬头,正对上玉嫂古井无波的双眼。
对不起。许久后苏酥涩涩的说

玉嫂摆了摆手,显然并不在意。她指了指苏酥手中的碗,又抚摸了一下自己的肚子。
我吃饱了,多谢。苏酥不太好意思的将碗交给玉嫂,看她手脚麻利的收拾好,又指了指帐篷外。
苏酥大概猜出她的意思,连忙道:您去忙吧,我自己可以的。
玉嫂便端着碗,掀帐出去了。
苏酥半靠在枕头上,望着帘帐缝隙透入的一段橙色夕阳,依稀可以听见各色口音的汉话汇在一处,都是粗硬的男声,大概是士兵们饭时的闲暇交谈,混在一处不大听得清楚,只能辨认出霍节度、杭州、斡准、狄狗几个词汇,拼凑不出太多有效的信息。
也不知道杭州现在怎么样,梅琴是否平安,祁夫人有没有顺利与祁衙内团聚苏酥苦笑,自己眼下嗓子疼、说不得话,身上有伤,更动不得身,当真是只能躺在这儿发霉了。但无论如何,谢天谢地,那位救下她的将军是好人,她眼下的处境是安全的,在这乱世中就足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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军营(3)
军营(3)
接下来的日子苏酥就一直在这一方小小的帐子里养伤。
玉嫂将她照顾得很好,脱臼的手肘由军医正了回来,脖子上恐怖的淤青慢慢消退,吞咽、说话恢复正常,脚踝的扭伤也好转了,可以下地,只是还走不快,总归破坏只需顷刻间的功夫,恢复却得慢慢来。
除了沉默的玉嫂与偶尔来检查的军医,那位救下了苏酥的将军偶尔也会经过,来帐子里坐一坐苏酥起先有些怕他,毕竟那一夜男人一枪挑了两个狄夷的场面还带着血腥味染在她的记忆里,但几番交谈过后发现这位将军并不难相处,大概是阅历的沉淀吧,他虽大多时候不苟言笑,却没有太锐利的锋芒,同苏酥说话时语气也是和缓的,并没有因她是女眷而有什么轻视或冒犯的地方。
男人说他叫霍赟,苏酥想到那面黑红大纛,上头的大字正是他的姓氏。
她自不好直呼他的名字,便叫他霍将军。
霍将军坐在小椅上,高大的身材令这一方帐篷显得有些拥挤。
脚上的伤好些了?
他看向苏酥,目光锐利,却没有令人不适的侵略感。
苏酥垂下头,对上他的眼睛还是会让她慌一下:可以下地了,多谢您。
嗯,不时试着走走,久卧反而不利于恢复。霍将军颔首:只是不要出去乱走,营中都是些男人。他点到即止,苏酥明白他的意思,忙细声回:妾不会乱跑的,您放心。
霍将军微笑:委屈苏娘子。
苏酥摇头:妾能捡回一条命就已经是天大的幸运了,怎敢说什么委屈,想到了什么,又小心翼翼说:妾的身体大概都恢复了,不用辛苦玉嫂每日照顾的,将军如需她服侍,无需顾忌妾这边她见霍将军时不时就来这边,以为玉嫂是他身边的女人,实在不好意思麻烦他们夫妻太多。
霍将军听她的话怔了一会儿方才明白她的意思,一时笑出声来。苏酥不明所以,以为自己说错话了,只咬着下唇看他。
并非你想的那样,玉嫂不是伺候我的女人。霍将军见苏酥咬着唇眸含水光的样子止住了笑,告诉她实情:她从前是河北人,狄夷当年南侵,屠戮太原城,她家人都没了,还因反抗时喊叫,被狄人割了一截舌头。他的神色逐渐变得冷,只用平静的语气将玉嫂的身世娓娓道来:而后逃入关中,为我部中一位伙头兵所救,索性也留下来做做饭、帮帮忙,一个女人,比好些男人还吃得苦,营中上下许多人都得过她照顾,见她都叫一声玉嫂。
原来如此。苏酥不想沉默的玉嫂竟是如此经历,不禁心生敬意,又生出几分羞赧,自己之前误会将军与玉嫂的关系了。
是妾失礼她抱歉道。
无妨。霍将军并不介怀:玉嫂现下的搭头在我麾下,姓韩,下回见了指给你。
苏酥乖乖点头。
霍将军见苏酥跪坐在床上,双手搭在膝头怯怯瞧着自己听话的样子,微微调开略显晦暗的目光。
他换了个话题:你之前说你是杭州祁氏的女眷?
苏酥抬眸:是。
霍将军交叠双腿,换了个坐姿:此处离杭州城有些远,我寻人打探,听说祁家人变卖了祖宅南下去了,具体去向不清楚,他问苏酥:你娘家什么方位?此时要回去祁氏恐怕难。
苏酥犹豫片刻:妾从前家里在碧湖西塘镇。
霍将军皱了皱眉,峥嵘岁月在他眉心刻下一个深刻的川字:碧湖三个月前闹水匪,观塘、西塘、云阜三镇都已付之一炬了。
这消息太突然,苏酥茫然抬头,一瞬间不知该做出个什么表情。她实际并没有太多悲痛的情绪,只是晓得乱世中人如草芥,眼下不知何去何从的境遇令她好生无措。
霍将军心下微叹,右手拇指无意识的摩挲片刻,同她说:别想太多,待往后山河平定,再去寻觅亲人便是。眼下四处是兵乱匪患,你流落在外恐多凶险,若没有确定的去处,可以先留下,玉嫂很喜欢你,也是乐得照顾你一二的。又道:只是营中生活艰苦,你不愿意,也没有关系。
苏酥摇头:妾并非什么娇贵出生,将军乐意留我一个累赘,已是感激不尽。
霍将军颔首:先好生养伤罢。他的目光落在苏酥脆弱纤长的脖颈这儿刚拆下纱布,还能看到白皙的皮肤上暗色淤伤。
当真是好细的脖颈,他用目光丈量一番,应该只合他单手一握,微微用一点力气,就会折断了。
只是谁能舍得这样做?玉软花柔的苏酥,是所有刀口舔血的行伍中人心里头可望而不可及的温柔梦。
随后他皱眉:脖子上用过药么?好得这么慢?
苏酥不好意思的拉了拉衣领,遮蔽那些仍显得狰狞的痕迹,随后解释:已经不打紧了,妾不小心磕着碰着也会这样,只是瞧着严重些。
霍将军闻言失笑,只无奈摇头好矛盾的姑娘,身子娇柔得好似一朵轻易能被碾碎的花,可又坚韧,在贫瘠的土壤里也能扎根、开放。
他又想到了什么,眼眸压了下来,右手拇指与食指之间缓慢的
摩挲片刻,没有说话。
苏酥心里有点怯:将军?
霍将军抬眸看向她,眸中刹那间的暗色令苏酥本能的瑟缩了一下,但很快又看不见了。他微笑:没什么,想到我的幼子。他自小身体不好,不时身上发现一处淤青,吓坏了他母亲,他却说不出在哪儿撞的,又说并不疼。
苏酥放下心来:想来是小孩子,皮肉细些
霍将军看向帐外:不。他说:他已经十五岁了。
苏酥惊讶的睁大眼。
她猜得到霍将军应该有夫人孩子,他这般的年纪,没有家室是不可能的。但大概是霍将军瞧着雄姿英发,谈吐间也不显长者的那种距离感,苏酥是当真想不到,他最小的孩子只比自己小了两岁而已。
苏酥向来性子沉静,神情多数时候都是淡淡的,霍将军也是头一次见她露出这般小女孩子的生动表情,一时笑了,就连眼尾的细纹都隽刻上温柔。
怎么?他向前倾了倾,双肘支在膝头,嗓音醇厚:很奇怪?
苏酥也晓得自己失态,慌乱低下头:只是只是没想到
霍将军不语,只注视着苏酥耐心等待下文。
将军瞧着年轻妾没想到您的孩子已经这么大了。苏酥小声说。
霍将军低笑一声,眉眼透出愉悦。苏酥说他年轻,他很受用。
我成家早,十五岁时长子出生。霍将军轻描淡写解释道:你今年多大?
苏酥答:妾虚岁十七。
霍将军叹:我长子英廷长你三岁,如今已在军中效力了。
苏酥心里头推算出了霍将军的年纪,不由得在心里感慨他英年早婚:这样挺好的。
像霍将军这样,早早的组建稳定的家庭,并有成年的儿子作为臂助,在这纷乱时代当真是再好不过了。有一个家,就算是在世间有根了。
霍将军但笑不语。
家庭的话题无形间拉近了二人的心理距离,苏酥放松下来在她的生命中还没有出现过一个为她遮风避雨的男性长辈,而霍赟正正契合了这个缺失的位置,他成熟、可靠、稳重,并在苏酥最危难的时刻救下了她。苏酥心里头几乎是下意识的对这位已至而立之年的男人产生了信任或许还有一些她并未察觉的依赖情绪。
如今夏日降临,气候暖起来,到了下午帐篷里并不凉快,苏酥只披了一件玉嫂的旧衣,可还觉得有些热,两颊浮着薄红,鬓角略有湿意,在帐内暧昧的光线中更显云鬓香腮,面若桃李。她觉得有些口干,取了一旁的杯子啜饮了几口,又看向霍将军:将军要喝水吗?
霍将军的目光落在她手边的杯子,又转移到她沾染了莹润水迹的唇,凸出的喉结上下跃动,方才沉声说:不用。
苏酥点头,关怀了一句:近来天气炎热,将军莫要中了暑气。
霍将军便冲她笑:好。
此时帐子被人从外头掀起,是玉嫂回来了,见到霍将军也在帐内,她见礼之余也有些惊讶。
正巧路过,来看看。霍将军的举止仍是从容又坦荡的,这令隐约感觉到有些不妥的玉嫂稍微放松了眉头。
她只比划着告诉霍将军,午餐已经做好,可以去吃饭了。
霍将军点头,与苏酥简短作别后起身出了帐子。玉嫂自是要送他出来的,站在帐前目送他离开,却见霍将军停住脚步,回过头来。
给她吃些好的,霍将军的吩咐很平常,却令玉嫂再度敛了眉:脸都瘦了。
玉嫂是女人,虽口不能言,但心如明镜。
霍将军的前一句话,还能算是一方节度对庶民的照拂。
可后半句,分明就是一个男人对女人的怜惜。

军营(4)
军营(4)
眼看着就要到夏至了,天气愈发炎热起来,一丝风都没有,空气都好似凝住了,粘乎乎的一团。狄夷多数生在气候干燥寒冷的北方,并不适应这种带着湿气的盛夏,在江南的暑气中行军速度与战斗力都有明显的迟滞,这是军机,霍赟率部快速的收复了江南西路与寿春府,将渡过长江的狄夷堵在扬州、江宁府一带,双方就此僵持下来,数日之后,狄夷大帐放出消息:大汗有意和谈。
逃遁至南方的朝廷自是喜不自胜,派出使者前去江宁府与斡准古通洽谈休战一事,大有以长江之北换取百年和平的意思。霍赟勒马于距离江宁府不过三百里外的位置,望着近在咫尺、指日可落的城郭,只能被一纸轻飘飘的诏令止步于前。
而这一切的一切,苏酥除了察觉到战事没那么吃紧,其余知道的不多。
她现在只想洗澡。
苏酥爱洁,即便是在条件艰苦的军营中,每日也会央着玉嫂打盆水来擦拭梳洗。可这般闷热的天气,动一动便是一身汗,衣裳都黏在身上,头发也湿湿的,苏酥虽是随遇而安的性子,这些天也明显的烦躁起来她不会发脾气,只是整个人怏怏的,打不起精神。
玉嫂将她的状态看在眼里,最终松了口,示意她可以晚上偷偷出去,到营后的小水塘中清洗一二。
苏酥总算笑出来,拉着玉嫂的手甜甜说谢谢。
玉嫂虎着脸用手指头戳她眉心,但又架不住苏酥极富感染力的笑容,嘴角扯了扯,也忍俊不禁。
这么多天相处下来,她是真心喜欢苏酥,小姑娘生得好,更难能可贵的是,她有一颗剔透的心肠,叫人没法子不对她好。玉嫂照料着她,真的跟护犊子一般甚至这些天看霍赟都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玉嫂是吃过男人的苦的,霍将军便是再光明磊落、再浩大刚正,终究也是个男人,而男人面对苏酥这般的绝色,心里头在想什么当真不好说。
而霍赟在玉嫂的观察中,还真没有什么逾矩的地方,他军务繁忙,来的实际不算频繁,在帐中坐一坐也会先过问苏酥的意思,二人的距离不远不近,交流的内容都是些再平常不过的内容。于是玉嫂也还算放心,觉得大概是自己太紧张,苏酥本就是个招人怜的,霍将军这些关心些似乎也无甚问题。
于是她给苏酥写(苏酥识字,因此她们会这样交流):晚上等到丑时再去,往西边的林子,路上规避大帐与巡夜的士兵苏酥一一记住,点头应下。
到了月明星稀、夜深人静的时候,苏酥收拾出胰子和几件换洗的衣物,悄悄出了帐子。
她原本等得有些困了的,可清新的晚风一吹,是她好久没能呼吸到的清新空气,苏酥精神一振,心情也好了起来。
营地里大部分人都睡了,静悄悄的一片,营帐多半在夜色下沉寂,只余几个将帅的大帐里还有火光,偶尔有整齐的一列影子浮现又湮没,那是夜里巡防的卫兵,大概是这些天两国和谈,暂时没有战事,巡防的安排无需像从前那般紧凑,以提防随时可能出现的夜袭。
苏酥这边借着月色慢腾腾的往西边摸,正在帐后观察巡防卫兵的排列呢,身后忽冷布丁响起叹息一般的低沉男声:这是要去哪儿?
苏酥猝不及防,着实被狠狠吓了一跳,扭过头几乎要惊呼出声,就被身后之人捂住了嘴。
别出声。
两人的距离一时拉得极近,男人的身量很高,苏酥被他捂着嘴牢牢掌握,眼前只看得见一块冰冷坚硬的胸甲,瞬间因受惊呼吸都变得急促。好半天等她心跳稍定,男人才徐徐将她松开。
借着月光,苏酥也清楚了眼前人的身份,只讷讷小声叫:将军
霍将军垂眸,看着苏酥颤抖的睫毛,低声道:你这般若是让巡防瞧见了,是要直接当成细作处置的。
苏酥一时更是歉疚,急得眼泪都开始在眼眶里打转:妾不是
我知道。霍将军引她到离帐子远些的无人处,面容显得冷肃:只是你还没回答我,大半夜的,是要上哪里去?
苏酥捏紧了怀中抱着的衣服,咬紧唇一时没出声。她是要去洗澡的呀,可这对着霍将军怎么能说出口呢?
然而霍将军没有给她太多沉默的时间,那狮虎般锐利的眸光压下来,带着不容人违抗的势力:苏姑娘,长官问话,你得答。
妾想去西边的池塘里梳洗一二苏酥艰难的作答,羞赧令她根本抬不起头来,只能垂着脑袋顶着那道几乎能将自己洞穿的视线:给将军添麻烦了,妾真的很抱歉。
霍将军听完,一时没有说话。
苏酥也不敢抬头。她是真的要哭了。
她的眼泪都快砸下来了,才听到头顶一声叹息:好了。
什么?苏酥抬起头,豆大的一颗泪还缀在眼下,要落不落的样子。
我知道了。霍将军看她这个样子,也知道自己吓着她了,嗓音都放柔和些:可还记得我同你说的?平时不要在营里乱跑。
妾记得的,将军对不起,妾不是故意的。苏酥那颗眼泪砸下来,霍将军连要往下
说的话都作罢,眉头皱紧又松开,躬下 身平视她:别哭,我不是责备你的意思想要沐浴,同我说一声就是了,嗯?
他每天要操心那么多事,苏酥怎么可能跑到他跟前说将军我想洗澡这种话。苏酥没反驳他这句话,只擦着眼泪点头,霍将军见她委屈的模样眉头再度紧蹙,终究没忍住,伸手揉揉她的脑袋:在这儿等着我,我带你去西边水塘,好么?
苏酥点头说好。
霍赟便大步离开了。
苏酥这边刚止住泪意,他便折返回来,肘间挂了什么东西,只是夜色中瞧不清楚。霍将军垂头看了看苏酥,轻声说:走罢,跟紧些。
苏酥便亦步亦趋的跟上他的脚步,随他向营帐外边去。
这一路无需躲躲藏藏,卫兵见了霍赟都只有低头见礼的份,便是见着了将脑袋掩盖在斗篷下头的苏酥都没有说什么,二人畅通无阻的很快来到了玉嫂白天说的树林里,借着皎月的光辉,霍赟在一片芦苇前停住了脚步,同苏酥道:就是这儿了。
风吹过,一人高的芦苇左右荡漾,发出沙沙的响声,其后有粼粼的光,是月光下的小池塘。
苏酥的眼睛亮起来,她扭头对霍赟感激道:多谢将军。
霍赟浅笑着摇头:无妨,又指了指池塘的方向:去吧,水很清。
苏酥飞快颔首,但又很快想到一个问题:很晚了,霍将军要不要回去歇息?
霍赟知道她心里头的顾虑。他走了,她届时一个人回营又要麻烦,他留下,她也是难为情的。
于是说:夜里睡不着,正巧出来走走。我在外头些的位置等你,结束了叫我罢。
苏酥抿唇,又道了声谢,走向了芦苇荡深处。
她有些不放心,回头看了霍赟一眼。霍赟失笑,转过身去,只留给她一个背影。
苏酥这才放松下来,在芦苇丛中褪下衣物,试探着没入水中。夏夜的水沁凉沁凉的,不冻人,她已经好久没有这样恣肆的浸泡在水里了,不由得喟叹一声,借着月光好好清洗了起来。
而在芦苇荡之外,树林的阴影之下,霍赟背对着苇塘,倚树而立。皇帝停战的诏令让他这几日都夜不能寐军中士气正锐,胜利近在咫尺,明明可以靠自己的双手从狄夷手中堂堂正正夺回国土,朝廷偏要委曲求全。他夜里出了帐子在月下透透气,就看到了小耗子一样的苏酥于是有了这一遭行动。
小姑娘爱干净,带她出来洗个澡,实际也没什么的,只是眼下,他渐渐有些后悔了。
行军多年,霍赟的感官比常人要敏锐的多,那泠泠流水声伴着悠悠夜风响在耳边,在这盛夏按说是令人心旷神怡的,但不知为何,他只觉得热。
那是一种从身体深处烧起来的燥热,伴随着水声好似火上浇油,愈演愈烈。
霍赟深吸一口气,合上了眼,脑海里把过去、现下及未来的军事要务一件一件拎出来捋,试图隔绝那如梦似幻的水声,可越是这般,脑海中一个画面就越清晰墨蓝天幕、皎白明月、熹微星子、澄黄芦苇、澄澈池水,以及,那波光深处乌发红唇的女人。
他不用转身看,就可以在心中勾勒她的模样。霍赟苦笑,或许苏酥当真是夜的妖精,他在杭州城中见她第一眼,便是如此认为的。
霍赟认得清楚自己心中欲 望,他想要苏酥,哪怕她曾是什么祁家的姬妾。霍赟戎马半生,见多了妻离子散、家破人亡,对所谓贞洁、刚烈的教条嗤之以鼻,否则何以亲自主持了玉嫂与麾下将士的婚姻?
可他也知道自己的不堪,且不说苏酥身为人妇是否能接纳自己,霍赟一个有妻有子、年过而立的男人,是苏酥父辈的年纪,长子与次子的年龄比苏酥都大,他看着年轻的苏酥,实际上是自惭形秽的。
霍将军长叹一声,思绪纷杂,额角有些生疼,只能沉沉合着眼,任由那个清艳如仙又冶丽如妖的小小姑娘侵占他的大脑。
苇塘那头,苏酥不知霍将军的内心挣扎,她洗的差不多了,将头发上的水拧干,用簪子挽了一个低低的团子,又浆洗好了衣物,换上干净衣服缓缓上了岸。
林子里头黑黢黢的,没有一点光,身上的水气还没干透,清凉夜风一吹丝丝的冷。苏酥本来有点怕,可在看到那个山岳般岿然不动的背影后,她放下心来。
霍将军真的是一个很令人有安全感的存在呢。
她小声唤:霍将军?
霍赟早听到了她上岸的声音,此时回过身来:洗好了?
苏酥眨了眨眼,霍将军的声音有些哑,是粗粝的质感。
她有些羞赧的低头扯扯衣角,抱歉道:久等了。
霍赟表示无妨,只同她道:走罢。
苏酥点头,快步走向他。可在某个微妙的瞬间,苏酥忽然注意到霍将军的目光飞快的,向下一点,伴随着内心短暂的拧了一下。
她下意识垂眸,随即心脏猛跳她出来时只带了一件单薄的麻质衣裳,原本也是没什么的,可发梢滴下来的水将前襟染湿了些,而方才出水的时候冷,她胸前
起来了,隔着衣料,依然是很清晰的凸起。
苏酥的脸登时就红了,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霍将军有没有看到?
他刚才向下看了一眼的吧?可夜里那么黑,他与她之间隔着好几步呢,应该看不清的吧?
苏酥简直欲哭无泪,怎么在霍将军跟前,自己总是这么狼狈呢?
然后她听到霍将军的声音,依旧是沉稳而低醇的:冷么?
嗯?苏酥愣愣抬头,对上霍将军的目光。
霍将军取下自己臂弯间一直挂着的东西,原来是一件宽大的深色衣袍:夜里凉,披上吧。
苏酥赶紧道谢,取过来穿在身上。这件衣服对她而言大了好多,袖子几乎可以甩起来唱戏了,下摆更是几乎要拖到地面,她挽了又挽,才勉强穿好。
这想来是苏酥想到之前霍将军去而复返,小心瞧了他一眼。
旧寝衣,干净的,别嫌弃。霍赟说。
多谢将军,苏酥听他语气如常,稍微放下心,又感激道:明日妾洗干净了还给您。
霍赟只摆摆手,带着苏酥在漆黑的林子里穿行。他的左手背在身后克制的紧攥成拳,指节已在用力间泛白,可面上仍然平静自持,瞧不出任何端倪。
苏酥跟在他身后,隐隐觉得他走得有点快,加上他步子大,跟上就有些吃力了,只能咬着牙拎着过长的衣摆,艰难在霍将军身后走,没多远就被老树根绊得一个踉跄。
霍赟回头。
苏酥抱歉的直起身:将军可否走慢些,夜里黑,妾看不太清
却见霍将军在她跟前半蹲下来:伤着了没有?
其实只是绊到了,没摔呢。苏酥摇摇头。
随后她身子一轻。
苏酥惊呼一声,下意识的抱住了霍赟的脖子,这个动作她实际上很熟悉,从前祁衙内也喜欢这样,一个高兴就将她打横抱起来转圈圈。可如今,稳稳托住她的不再是年轻公子养尊处优的手,而是成熟男人坚硬健硕的臂弯,抱孩子一般的姿势。那股子风流蕴藉的熏香也闻不到了,鼻息间只有铁与血、长风与黄沙的味道。
她一时恍然,又难为情道:霍将军,妾可以自己走的,您放妾下来罢?
霍赟不置可否,没有松开她,只提步前行:放你下来,只怕天亮了都走不回去。
苏酥抿紧唇,一时不知道是天亮了被人瞧见自己湿着头发、穿着男士的衣袍与霍将军一同回营中,还是如此被他抱着回去更不妥当。
她低头嗫嚅:妾总是麻烦将军。
霍赟垂眸,视线中是女子乌黑湿润的发、小巧玲珑的耳廓,还有一截白皙又脆弱的后颈。那皮肤被赧意浸透,渐渐叠上了浅淡的绯红。
害羞了。黑暗中霍赟不禁莞尔,这一个晚上他笑的次数比这几日加起来还多。
再重个一倍,才算麻烦我。他抱着苏酥,分毫不显吃力。
苏酥咬着唇便不说话了。这打趣的话若是从祁衙内嘴里出来必定是轻佻的,可由霍将军说,竟有一种一本正经的感觉。
随后二人没有再说话,霍赟一路将苏酥抱回她的帐中、放到床上,方才开口:头发擦干了再睡,知道么?
苏酥颔首,看着霍将军认真致谢:将军早些休息。
霍赟依言起身,退出了帐篷,只在掀帘时留下一句:做个好梦。

谋夺(1)(微微h)
谋夺(1)(微微h)
夜色如墨。
今夜是满月,月光好似造物编织的朦胧银纱挂满枝桠,又像一场氤氲的雾,轻盈的笼罩这一方世界,令一切都变得琢磨不透。
霍赟单臂枕在脑后,坐在老树下吹风。
晚风撩动沉静的小石潭,掀起一片浅浅流动的月色,天际的星辰变得模糊,扩散开小小光晕,构成一片海。
在这盛夏的夜里,没有喊杀、没有战火、没有蹄声、没有泣血,天地都静谧。
某个瞬间,一声细微的水声引起男人的警觉。
他皱眉,站起身来,循着声音走向石潭。拨开一片一人高的芦苇,他只瞧见了一圈徐徐荡开的涟漪。
片刻后潭面恢复平整,映着天上的月亮。
霍赟摇了摇头。大抵是自己的神经太过紧绷,行军多年,警惕已经刻在骨血里。
他正要转身离开,泠泠水声又起,水中月一片片碎开,一个人缓慢浮现。
是个女人。
她有乌黑的发,如水藻般曼妙浮动,很漂亮的眉眼,动人心魄的冶艳,莹润洁白的肌肤,好似月光凝就,嫣红柔软的嘴唇,此刻微微张着,令人忍不住想亲手采撷。
夜的妖精藏在水里,宜喜宜嗔的眼睛瞧着他,好似会说话,茫然的、懵懂的、好奇的、畏惧的,嗔怪他贸然闯进她的浴场。
别怕。他蹲下来,让她不必仰视自己。
她向下缩了缩,仍怯怯打量着霍赟,像一只幼小的鹿,一旦发现他有一点恶意,就要逃遁得远远的。
过来罢。霍赟的心好似被什么攥紧,语气都放轻柔,温声道。
她闻言只是往后退。
霍赟笑,在石潭边坐下来,侧开目光不去看她,只用余光观察她的动向。
夜的妖精瞧了他好一会儿,似是确定了他对自己没有威胁,又慢悠悠沉入水里。她穿着一件单薄的素衣,早就湿透了,衣摆在水中飘荡,轻盈又诡魅。
半晌她又浮起来,这回位置离他所处的位置近了一些。
霍赟留意到了,没有动作,只是嘴角无可抑制的微微扬起。
天真的妖魅又向他的位置靠了靠,最终来到岸边,双手交叠在石面,下巴搭在胳膊上,歪着脑袋看霍赟袍角的纹样。
她应当是对他有些好奇的,看过他的衣袍,还小心翼翼的探出手,想摸摸那在月色中泛着光泽的虎纹锦缎。
下一秒,她的胳膊被霍赟轻松握住。
霍赟垂眸,目光堂而皇之落在她惊惶的脸上,把玩着手中柔若无骨的细腕:不是怕我么?她的挣动在他的力量面前聊胜于无:怎么还敢靠过来?
妖精应是知晓无法挣脱他的掌握,渐渐收了那点微薄的力气。她这时才晓得扮可怜,眼里沁出泪来,挂在眼眶里要坠不坠的样子,足以令铁石心肠的人都柔软。
可妖精不知道,她的模样不止让他生出恻隐。
霍赟提着她的胳膊轻轻一带,妖精被带到了岸上。水哗啦啦的淋湿潭边青石,她狼狈侧卧在石头上,青丝、素衣紧紧粘附在皮肤,勾出腰臀一道曼妙曲线,左边衣袖落下来,露出一小截圆润的肩。
霍赟的眸光暗下来。
他伸手,将她垂落在颈侧的湿发拨到耳后。她的皮肤凉而滑嫩,只是指尖掠过,酥麻的感觉就一路传导到心脏,令其隆隆作响。
妖精在他的触碰间明显瑟缩了一下,没有发丝遮挡的胸部剧烈起伏,顶端俏生生立着,也在颤呢。
霍赟觉得自己着了魔。
耳旁一切声音都变得朦胧,他只用指尖勾勒她耳后到颈侧的弧度,一点力都不敢用,生怕将她碰碎了,可与之矛盾的是他内里愈发膨胀的欲念,想将她捏碎、揉烂,一寸都不放过在她面前他做惯了温和包容的样子,那些严酷冷峻的面目,他压制在深处。
如今他改了想法,他要让她看看,真正的霍赟是如何模样。
他的手心覆上妖精肩头松垮单薄的衣料,狮虎般极具压迫感的眸光压下来,她便如被捕食的幼鹿般再也动弹不得。
抖什么?他的嗓音已经低哑不可闻。
夜的妖精咬紧唇,眼里的泪落下来。
将军,她的声音轻轻的:我冷。
霍赟的手顿了顿,一瞬间欲望排山倒海几乎冲垮他的理智,最终被他死死克制,只是双眸已与黑夜同色泽。
那便到我怀里来,他叫了一个名字:苏酥。
霍赟在清晨淡金色的光线与外面逐渐纷杂的脚步与人声中清醒过来。
他坐起身,略有些烦躁的扶额,脑中还是一片旖旎的、绮丽的光影,欲望不可忽视的膨胀着,甚至有些生疼。
他长叹一口气,一时之能摇头苦笑。
不算年轻了,怎么还会想得硬了。

谋夺(2)
谋夺(2)
接下来的几日,苏酥都很少见到霍赟。
他大概是很忙吧?听说朝廷的使臣与狄夷达成了新的合约,大抵又是那一套,割地、赔款、纳岁、称臣、和亲,换取皇族宗室余生一方苟安。
而在这一派和谐中,霍家庞大的军队便显得不合时宜。使者携着圣上的旨意到霍节度跟前,大夸大赞霍赟力挽狂澜、救民水火的功勋,封个忠义侯,给了犒赏给了银饷,有军功者不痛不痒往上提拔一截,随后示意:如今干戈既了,两国和解,霍节帅,可以撤兵了。
国仇家恨、将军白发、征夫血泪、遗民憾恨,多少不甘多少怨怒,多少耻多少债,就这样被轻飘飘的放下,换回又一条随时可以被再次撕碎的玉帛。
身着艳红绛紫锦衣的使臣们颁好旨意,拍拍屁股轻飘飘离开。本朝重文轻武,再是如何叱咤风云、手握雄兵的节帅,在文官跟前也要低头,霍赟麾下的将士们在轮番的封赏中咬碎了牙,捏碎了拳,瞪红了眼,还要叩谢天恩那是怎样的恩。
八年秣兵历马,枕戈待旦,十万将士上下齐心,以求收复故土,保家卫国,如今好不容易打出了个眉目,狄夷颓兵之势近在眼前俺们就这么算了?
使臣刚出军帐,先锋官便一把摔了杯子。他当真是忍不下这口气,更无法理解那些高高在上的官僚脑子里想的都是些什么,一时又是捶胸又是顿足:节帅,二位公子已然收复寿春府,军中士气尤在,俺们何不趁此机会一举攻下江宁府,宰了斡准部的那几个鸟厮,再一同打到江北去?
易先锋,你这白日梦做得颇好。军师叹了一声:我且问你,可有十成十的把握能杀了斡准的将军与元帅?倘若杀得,两国方才达成的和谈再度灰飞烟灭,届时北边的十万个万户南下寻仇,你可有十成十的把握能保卫江南万民不再遭一场国难?再倘若,咱们真要趁此机会打到江北去,狄夷背靠关中兵强马壮,我军孤立无援只得背水而战,你又可有十成十的把握,不叫军中儿郎葬送他乡?
易先锋的脸涨得通红,张着嘴梗了许久,没能说出一句话。
军师按你的意思说,俺们还真就要这么算了?指挥使比易先锋冷静些,听完军师的剖析也晓得利害关系,只是到底不甘心。
朝廷那日既应了狄夷讲和,就只能这么算了。军师苦笑:若是接着往下打,你我反而要成大虞的罪人。
此言一出,满座俱寂。
武将们不想不明白,他们只是想保家卫国,只是想复仇雪耻,只是想家人不被如牛羊般宰割,子孙不要像败犬般夹着尾巴过活他们怎么就成罪人了?
他们做错了吗?
许久,帐内的死寂被一声呜咽打破。
鬓生华发的校尉忽然落了泪,浊泪划过被风霜割得沟壑纵横的脸,他哽咽着问上首从一开始便一言不发的霍节度:节帅,俺这把老骨头,已经上不得几次战马了,一直靠着要杀遍狄夷狗、回到北边去的这一口气撑到现在节帅,您给俺一句明白话,俺有生之年,还能见到山河一统吗?
霍赟坐在主帅席位,帐外明媚日光照不到他微垂的面庞。
会有那么一天的。良久的沉默后,他开口。
他一直用这句话说服他人,也用这句话说服自己。
只是现在,这话在残酷现实跟前变得那样脆弱,那样可望而不可及。
军师看着他的面色,语气提起来让大家振一振精神:也须得看到,此战咱们不是一无所成。丰豫年朝中文恬武嬉,兵将畏狄夷胜于畏虎豹,闻风而丧胆,城池要地几乎拱手相让,无半点胆气可言,而今一战,咱们已让天下人看清楚了,狄夷非是不可战胜,失地非是不可夺回咱们让斡准部的大汗主动却步和谈!须知之前从来都只有狄夷打得大虞忍让求和的时候。
这话让将帅们好歹缓过来些。此话说的不假,自狄夷南侵以来,这的的确确是大虞的头一回胜利。
我朝沦落至此,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此时霍节度终于开了口:自建过来,官家重文抑武,防备帅臣,各地规制混乱,操练儿戏,文官胡作非为,使兵不知将,将不识兵,重重积弊乃致丰豫大患。反观狄夷,在疆外蛰伏五十载,统一各族各部、横扫河北大纥国,一步一步皆是真刀真枪拼出来的。狄夷一口吞不下大虞,我们也不可能仅靠一战将他们赶回疆外去,诸位要明白这个道理,便毋需挫败于今日之事。
众将一时如醍醐灌顶,纷纷称是。
今日之后,还望诸位整顿行伍,不使规纪散乱,部众懈怠。另也有军士因小捷生了骄气,此乃大忌,千万遏制。霍赟有些疲惫的揉了揉眉心:散了罢,夜里设宴犒劳各部,叫伙房多宰几头牛羊,备好酒肉。
帐中部将又是一喜,高高兴兴出去安排了,外头不多时便热闹起来。霍赟一人坐在偌大的军帐中,听着帐外的声音,合上了眼。
无论如何,不要打仗总归是件好事。
霍赟闭眼休息了一会儿,觉得帐内有些闷了,起身走出去透气。他有意避开人群,去无人处吹吹
风,一路向西边走,不多时便到了营外的小树林。
此时正值正午,阳光灿烂得有些耀目,将没有阴的地方烤得炙热。霍赟走到树下乘凉,然后便听到了浣衣声。
老樟树婆娑的树影下,波光粼粼的石潭边,身型嬝嬝的女子跪坐在大石上,拿棒槌打着浸湿的衣裳,同身边的年长妇人笑着说着什么。她的袖子挽起来,两截小臂白皙且纤细,零星水花溅到她的面颊和发梢,被太阳照得珍珠般莹莹生辉。
夏季的燥热与酷烈,就像是被淋了一捧清甜的水,在这里顷刻间消弭于无形。
玉嫂将刚洗好拧干的衣裳放进盆子里,端着站起身。她比划着告诉苏酥:自己先回去晾衣服,还要做午饭,等苏酥洗好剩下的衣服,回去就能直接吃饭了。
苏酥说好,玉嫂便先返回营里去了。她还有几件深色长衫没洗,怕将浅色的衣服染了颜色,此时才泡到水里。
谁知身后冷不丁传来男人低沉的嗓音,一声苏姑娘吓得她差点将手里的衣服扔出去。苏酥回过头,却不知霍赟何时到来,又在树下站了多久了。
她赶紧把衣服放进盆里,起身给他行礼:霍将军。
在洗衣服?霍赟走近些,半蹲下来:需要帮忙么?
苏酥怎好劳烦他,连忙道:不用的,多谢将军。这些衣服没有什么难洗的污渍,其实只要在水里抖一抖就好。她将衣服浸在水里揉了揉,看一眼蹲在她跟前的霍将军,小心问:将军怎么来了?
来透透气。霍赟微笑。
将军有烦心事?苏酥不好太多看他,只是之前回头时瞧见了男人眼角眉梢深刻的、难以察觉的疲倦。她当真很敬重和感激这位于自己有救命之恩、且一直多有照拂的将军,是以关切了一句。
这倒是将霍赟问住了。
何出此言?
妾瞧着将军似乎不大高兴苏酥今天听说了狄夷休战、军中上下封赏的事情,可霍将军面上却半分不见轻松之意。她抬头,正对上霍将军锐利的眼眸,又像受惊的小兔子般把脑袋埋下去了:抱歉,妾失礼了。
无妨,霍将军的目光柔下来:你瞧的不错。
苏酥略微不解的偏过头。
霍将军看着眼前水光粼粼的小石潭,忽然说:我有些累。
将军阻挠了狄夷,收复了城池,击退了敌虏,平息了战事,那高高在上的朝廷却并无几分感激,就像多少年前,狄夷犯江北,他的父亲守孤城却致死未曾等来援军,全军尽墨,那遁到江南的官家没有半点愧意。
他给部将们心里种下山河一统,百姓安居的信念,可谁来告诉他,他做的这一切为了什么。
苏姑娘,霍赟轻轻舒出一口气:我把麾下部卒,京西南路,江南百姓,朝廷宗室都托在肩上,所以有些累了。
苏酥手上浆洗衣物的动作缓下来。
他的语气很轻,但她觉得好沉,沉得令人喘不过气。
她想了想,对他说:那就把肩上的东西卸下来些。
霍将军眉心一拧,成一个深刻的川字。
将军若是累了,就将不想托着的东西卸下来,给自己喘口气。苏酥将盆子里的水倒出去些,接着道:妾的眼界小,不如将军胸怀广远。只是妾觉得,一个人的心只有那么大,装下自己在意的人,不辜负他们,这就足够了。
您保护了很多人,大家都很感谢您的。她眨眨眼,有些狡黠又有些赌气:至于不晓得感谢的那就管他去死好了。
霍赟听她这一席话,先是愣了片刻,随后大笑起来。
我霍赟活了三十余年,到头来竟不如你一个小姑娘通透。眼见苏酥一脸茫然以为自己说错了话,他这才止住笑意:你没说错话,放心,不怪罪你。
苏酥稍微松了一口气。衣服洗好了,她将其拎起来拧干。
她的手小,都圈不住那一大团沾了水的布料,拧起水来好生吃力。霍赟从她手上将衣服拿过来,大手一拢一绞,手臂肌肉偾起,好像再轻松不过了,水便似断了的珠帘一般沥下来。
他帮她将衣服一件件都拧得一滴水落不下来,放进盆子里:走罢,该吃饭了。
苏酥便站起声说了声好。她想从他手里拿过木盆子,可霍将军不给,只得拎着裙子跟在他身边小声道谢,模样当真娇到人心坎里。
这当真是个很好的姑娘。霍将军微哂。
好到令人没有办法控制去想该怎样得到她。

谋夺(3)
谋夺(3)
夜里军营一片灯火明亮,气氛前所未有的轻松,征战数月的将士们得到用血与命换来的酬劳,且这回还是大虞头一次在狄夷跟前没有再度沦丧土地、割让城池,多少还是有喜意的,大口吃着来之不易的酒肉,享受自开拔以来不曾体会过的畅快。
苏酥在自己的帐子里,也能感受到外边热烈的氛围。玉嫂这会儿端着几块烤好的羊排与馍馍过来,身边跟着一个蓄须的中年男人苏酥吓了一跳,又在玉嫂的比划中明白过来:这便是玉嫂现在的丈夫。
男人见了苏酥也惊了一跳,没掩饰惊艳之色,但眼里没有令苏酥不适的那种觊觎,只是纯粹的欣赏:嚯!俺就说!俺的婆娘怎么不乐意跟俺一块了,天天往后营里跑,敢情要陪这么个大美人!被玉嫂狠狠掐了一记,怕吓着苏酥,赶紧憨厚笑道:姑娘莫怪,我姓韩,阿玉是我内子,你叫我韩叔就好。
苏酥感受到了他的善意,笑着叫了一声韩叔。男人便搬出个桌子,张罗着把羊排、馍馍都往上摆:阿玉怕你一个人呆着难受,俺两个来陪你吃饭!
谢谢。苏酥很感激。她在营里住的这段时日伙食都是不差的,除了玉嫂的照顾,想来也有这位韩叔的缘故在。玉嫂拉着她坐下来,三个人吃起了菜,韩叔还带了坛酒呢,只是苏酥和玉嫂都不陪他喝,只好自己吃酒,看她两个饮茶。
韩叔本就是个爱侃的人,喝了些酒后话匣子彻底开了,同二人聊了好些事情。苏酥这才晓得近些日子与狄夷讲和、驻军、朝廷使臣前来的始末,便明了中午见到霍将军时,他为何那样的默然。这事换做是谁不忿恨啊,霍将军从始至终,却沉稳得好像并不介怀一般。
如今战事既了,苏小娘子,你作何打算?吃过菜,韩叔忽然问。
苏酥略微顿了顿:妾应是回西塘去。
俺记得西塘那几个镇子都被火烧了,苏小娘子,你的亲眷可在那边?
苏酥摇摇头,苦笑:妾无父无母,实际没有亲眷的。
韩叔叹了口气。这漂亮姑娘也是个苦命人:你玉嫂挺喜欢你,你若没处去,可以跟俺们回襄阳府。
妾不曾去过襄阳那对于苏酥而言当真是个太遥远的地方。
哎呀无妨!襄阳很大,只是比你家那边冷些俺与你玉嫂家就在襄阳城里,你过来还可以在俺们家蹭口饭吃。况且如今世道不太平,又是匪患又是兵祸,襄阳城有霍节度和三位公子在,总归安全很多。韩叔摸着胡子:你不妨想想!
苏酥看向玉嫂,见她温和的眼睛,心里热热的:多谢玉嫂,多谢张叔,我会仔细考虑的。
那便先这么说着啊!韩叔站起身,三个人一起收好碗碟和桌子。玉嫂和韩叔去前面营里打招呼,就先不打搅苏酥了,嘱咐她早些休息后离开了帐子。
等他们离开,苏酥坐在小凳子上仰头看漫天星河,不禁开始考虑方才韩叔的提议。她对西塘的那个家,以及杭州的祁府,实际没有什么归属感,前者她已然在祁衙内的迫人权势下尽可能保全了,至于祁府,他们给苏酥的她也在杭州城破那日尽数归还,苏酥自问不欠什么。
但终究还是有些回忆的。苏酥想起初嫁给青年的时候,想起青山绿水、小小宅院,总爱絮絮叨叨的婆婆,腼腆又可爱的小叔,还有在她跟前总小心翼翼把嗓音放轻柔的青年,又想起热闹非凡的杭州城,想起小院里绽开的梅花,大狗一样粘在她身边摇尾巴的祁衙内,想起聒噪的姬妾、威严且宽容的老太君、不苟言笑的祁母,想起直爽的小陈娘子、美丽坚强的梅琴这才短短两三年,原来就有那么多人那么多事可以追忆了。
她有些出神的望着夜空,看了很久。
星河浩瀚,而人微小若尘埃,生死去留,好似只是吹灰般平常的事情。
不知道看了多久,外头载歌载酒的喧嚷声渐渐平息,营内一点点陷入沉寂,想来是散了宴席。苏酥的心情平静下来,收拾东西,也准备歇息了。此时却突然有两个身披甲胄的卫兵过来,转了几圈像是在确定什么,又低声问道:请问苏姑娘可在?
刚回到帐内的苏酥还未来得及熄灯,听到声音暗自一凛。
卫兵还在问:苏姑娘?可曾休息了?他们还是守规矩的,在帐子外头看着里头的亮光不曾进去,只接着说:俺两个是霍节帅帐外的亲兵,来替节帅问问你的情况。
听说是霍将军跟前的人,苏酥略微放下心来。她掀起一点帐帘,轻声问:妾在的,请问霍将军有什么吩咐?
节帅喝多了点,现在犯头疼,军医嫌弃俺几个粗笨,想劳烦姑娘过去帮忙搭把手。卫兵当真是没有恶意的,他们几个身为霍赟身边亲卫,晓得节帅于杭州城救下了一个姑娘并好生安置在后营的事,从来守口如瓶未曾走漏,更是遵从霍赟的命令没有前来打扰。只是今夜几个大男人被军医骂得实在没辙,只好过来搬救兵。
苏酥闻言松下心防,从帐中走了出来。霍赟对她有恩,她自然乐意帮忙:劳烦二位引路。
卫兵只看了她一眼便不敢再看了,囫囵道了句这边,带着苏酥往
霍节度的帐中去。
帘子掀开,好几道视线便转了过来,然后各自失神。
帐内都是男人,连带着空气都泛着干燥粗硬,苏酥握紧手垂眸见礼,再走到矮榻边霍赟此时和衣侧卧着,发丝微微散乱,左手二指捏住晴明穴将眉头蹙得死紧,很不舒服的样子。
靠近他时苏酥就闻到一股炽烈的酒气同祁衙内身上那股染着脂粉气的花酒味是不同的。祁衙内的那种酒味乍一闻芳香馥郁,可再过一下就齁得人心里烦躁,而霍将军这儿的,应当是军中自酿的烈酒,自有一股子高粱、大麦的浓香,并不讨厌,只消闻一闻就烧得人脸酡红起来。
苏酥看了一眼军医,白发苍苍的老者正在案上铺排银针,见苏酥进来了眼皮子都没抬:来搭把手,帮我将水煮沸,骨针烧红。
军医跟随霍家军救死扶伤多年,在生死间磨出无比淡然的心性,苏酥这样的美人在他眼中也不过红颜枯骨,不足为奇。他一早便晓得她的存在,小姑娘的嗓子被狄人掐成那样,若没有吃药养着断不会恢复好的,只是他给苏酥看伤时她还昏迷着,不晓得军医来过。
苏酥依言给他打下手,又小心翼翼问:将军他喝多了?
若只是喝多了,灌点醒酒汤就行,用不着你。军医将银针在沸水中煮过,再在火上烤了一番,扎进霍将军头上穴位:他这是老毛病,年轻时挨过一闷锤有了病根,这些日子劳心劳神,没怎么休息好,今日又吃了烈酒,不头痛才怪。
苏酥微叹。能叫坚毅隐忍的霍将军眉头皱成这样,那该是多难熬。
你看着点,记得这几个穴位,等我施过针去煮药,你就给他按揉一番。喝了药应当就无妨了。军医说着,注意到一旁几个眼神不住往苏酥身上飘的卫兵,气急败坏:你几个还杵着做甚?出去吹风去!
于是帐内只余下三个人,军医潜心施针,苏酥跪坐在矮榻边仔细记着军医针灸的部位,一时安静得只闻咕噜的水沸声与霍赟深沉的呼吸。
眨眼半个时辰过去,霍赟面色微有好转,军医眉头一挑,收了针,点根艾条递给苏酥:你先拿这个给他太阳、百会穴熏一熏,等烧完了便照着之前的位置按揉,可明白?
妾记下了,苏酥颔首接过艾条。她在祁府老太君跟前的时候是见过婢女给老太君按摩、艾灸的,大概晓得是个什么动作什么步骤:您去忙罢。
军医把针仔细收拾好放回包里,在一旁默默瞧了瞧苏酥的动作小姑娘挺伶俐,做起事来有几分样子,遂满意的离开去抓药了。
苏酥便手执艾条,慢慢给霍将军熏烤穴位。艾叶镇静止痛、活血化淤,霍将军紧紧拧着的眉心一点一点松弛下来,苏酥心里也微微松了口气,等艾条燃尽,在水盆里仔细净过手后用食指微微触他的太阳穴
她的手腕骤然一紧,猛力袭来,几乎能将她的骨骼捏碎。苏酥没忍住痛呼一声,就见霍将军瞬间睁开了凌厉眼眸。
苏酥?手腕上的力道立刻松了,霍将军的眉头又皱起来。
抱歉苏酥被他那一下疼得湿了眼眶:妾只是替将军松一松头妾冒犯了。
霍将军的头还在一跳一跳的疼,只是比之前好了很多。是我昏了头,不知是你。他低叹一声:捏痛你了?
苏酥的腕子红了一圈。她抿唇摇了摇头:没事的。
抱歉。霍赟沉声说:你若是伤到了,便去歇息罢,我自己缓一缓就好。
苏酥闻言只是转了转自己的手腕,接着给霍赟按揉太阳穴。她没那么娇气,更何况若是在旁边歇一歇,难保待会儿军医回来了不对她翻白眼。
霍将军只觉一双微凉柔荑在自己的面上徐徐打着圈,力道轻得聊胜于无,那点疼便也说不上了,只有一阵又一阵,好似春风拂柳般,叫人骨头都软了一半。
重一些。他深深呼吸,然后同她说。
苏酥略微加了些力道:这样可以么?
愈发的酥麻。霍将军阖目,不知是谁给她取了这么个好名字。
她离他那样近,近得可以闻到她袖间独有的甜蜜芳香。
许是喝多了酒,霍将军不多时觉得胸前烧得口干,叫苏酥稍停下来,自己取了水喝一口,再给她按了一阵,又开始渴得不行。
霍赟不由自主的睁开眼,看着近在咫尺的女子。昏黄的灯光只笼罩她的侧脸,好似一幅仕女画,朦胧而惊心动魄的艳。
他的眸色渐渐就暗了。
苏酥没察觉这些,仔细给他按着头。军医还有多久回来她的手好酸啊。苏酥想着,微微抿起唇。
时间就在这样这一方帐内变得漫长。
好在军医没让苏酥等太久,在她的腕子彻底麻掉前端着药回来了。霍赟坐起身,靠在枕头上把苦涩的药汁一饮而尽,微笑道:多谢。
额外给老夫出几锭银子。军医不耐烦的摆摆手,给他诊脉:头还疼吗?
好很多。霍赟答:只是额边还有些紧。
军医便给了苏酥一个眼神:老夫要睡了,你继续。
苏酥张了张嘴:是。
于是军医出去了,帐子里又只剩下两个人。
苏酥伸出手摁在霍赟额角,细声询问:将军是这儿不舒服?又摸索着换了个位置:还是这里?
霍将军深吸一口气,左手收紧又松开:靠后些有劳你了。
没有的。苏酥便耐心给他按摩。他坐起身了,以苏酥跪着的姿势便不大好够到位置。她微微起身,不多时腿就麻了,只得不着痕迹的往榻边倚一点,好分担一下小腿阵阵的刺痛无力。
将军,她看着阖目养神的霍赟,小心问:您可有好些了?
霍将军略一拧眉。她以为他还在难受,只再坐近些,双手绕到他后颈去探风池。
下一瞬,天旋地转,男人炙热的呼吸伴着烈烈酒气扑在苏酥的面庞。
苏酥被霍赟一把揽过,几乎是趴在了他的身上。霍将军的眸光深邃且锐利,在她的面庞如视查领地般上下逡巡,随即粗粝拇指抚上她柔嫩的面颊。
在这一刻,苏酥终于想起了霍赟许多时候看着自己时,那种微带着暗色的目光。她怎么现在才明了呢,她从前在青年、在祁衙内眼中都见过的,那是男人压抑着欲望、正待进攻时的神情。
苏酥。霍赟的手臂锢住她的腰,就令她无法挣脱,只能无助作为被猛虎扑住的幼鹿引颈受戮。
你实在令我忍无可忍。

襄阳(1)(h)
襄阳(1)(h)
将将军
营帐内,女子身上的芳香与男人身上的酒冽已经在纠缠中绞到了一块。苏酥被霍赟压在身下,几乎动弹不得,只能慢慢沁出泪,恳求的看他的眼睛,想叫他软下心肠,放她一条生路。
梦境与现实重叠,酒意释放出长久压抑的欲念,霍赟怎么可能放她离开。
她得是他的了。
夏日衣衫薄,随意两下就能抽出腰带,剥开衣襟,褪下亵裙他记得她圆润的肩,她精致的锁骨,她柔软跃动的胸脯,在初见后的许多个夜里反复折磨将军坚毅的神志,令他不得好眠。
粗粝的大掌覆在柔嫩皮肤,一边是磐石,一边是白雪,肤色反差很大,形成一种触目惊心的视觉冲击。霍赟不自觉就要握紧这一抔软雪随后就听到女孩子又娇又疼的呜咽。
他垂下头,情不自禁吻吻苏酥的眉心:乖,把腿分开。
霍将军十五岁便有了长子,对于男女之事是很清楚的,虽然不重情事,也晓得进入前需耐心将准备做足,否则很容易让女人受伤的道理。
大手沿着她的腰腹不断往下,探进腿间,在她将双腿夹紧之际摸进去,细细抚那朵娇花。
苏酥夹着腿难耐的喘出声。她的身子在经历过祁衙内后愈发受不住这种对待,不多时就要浑身发软,只能无力抓住霍赟的手臂妄图阻止他的动作:将军嗯,将军,不要
霍赟的指尖已经可以感受到一点湿润了,愉悦的眯起眼睛。他将手指往里探了一些,轻轻搅动里头紧紧包着他的食指,还得慢慢扩。
他摸了摸她的发,安抚道:别怕,放松。
苏酥哽咽摇头,纤腰摆动着不住挣扎,就被霍赟单手把握,轻松控制住,接着就是惩罚般探进去的第二根指头。
她已经许久没有被人这样弄过了,霍将军双手的骨节粗大,指腹还带着茧,一点不比祁衙内那养尊处优的手弄得舒服,苏酥咬着唇,感受他进出间一点点把自己撑开,哭着踢他:难受将军,不要弄了
里头已经湿得差不多了。霍赟扣住她的脚踝,一提一拉,将她拖到身下轻易压制住她,腾出一只手解开裤带,释放出已经胀大硬挺的阳具,抵上她泛着露的花瓣。
苏酥被他控着腿,只能无助看他一点一点挤进来,深深的捣到最里面。霍赟在进入的刹那长长嗟叹一声,大脑都在极致的绞裹中出现了空白,半边身子都酥麻短暂的适应片刻后他就在雄性本能的控制下开始挺送,初时还算缓慢,等苏酥不小心漏出一声带着媚的哼嗯,那挺送便开始狂猛起来。重硕的囊袋随着动作一下一下撞在苏酥的臀上,发出沉闷的拍击声,苏酥被顶得颠簸不休,艰难伸出手抵在霍赟肌肉起伏的下腹,试图推拒他的撞击,可她不晓得柔弱无骨的手抵在男人的腹部抗拒不了什么,霍赟只觉得有一只猫爪在自己的下腹挠来挠去,酥得他几乎要缴械,只一把擒住苏酥的腕子压到头顶,同时开始的是一阵将矮榻摇得嘎吱作响的猛烈抽动。
苏酥几乎被颠散了架,胸前两团软肉也在急促顶弄中大幅度上下摇晃跃动,两颗茱萸都甩出了红色的残影。霍赟看着眼热,双手将她饱满而柔软的乳肉一左一右包在掌心揉弄,又忍不住垂首大口吮咬。苏酥那儿嫩,从前祁衙内从来都只如珍如宝般舔吻,在这般大力的吸咬下又麻又疼,只用双手推着霍赟的脑袋哭。霍赟知道弄疼了她,这才抬起头,爱怜的吻去她眼角的泪水,又将她翻过来趴好,拍了拍她豆腐般的臀:好孩子,屁股翘起来。
苏酥的年纪同霍赟的儿子们差不了多少,她在他眼中当真是个小姑娘,是以在情事中霍赟下意识的使用哄孩子般的语气给她命令。苏酥哭得脑子都发蒙,顺从的撅起臀部,随后就被霍赟强势的抵入死死钉回榻上。她只得把头埋进薄被里用牙咬住布料承接身后沉重的撞击,纤腰被顶得在每一次深入时被压弯到最极限,好像下一刻就要被撅断了,好不可怜。
她又哭着说腰疼。当真是娇气得不行。
霍赟好歹放轻了动作,双手掐着她的腰将她提起来些,再度开始快速的抽动。苏酥的臀肉在冲撞间被擂出了浪,一阵一阵膏腴般的颤。霍赟在挺动间沉沉喘息,大手包住她的一瓣臀肉用力揉了揉,又抬手拍了两下苏酥的花xue应激般随着拍击而紧缩,裹得霍赟仰头长叹出声,又愈发放肆的打她的臀,再捏紧了往自己的胯部撞。
疼将军,妾疼嗯啊,不要打妾哼将军饶我
苏酥雪白的臀部已经被撞得泛起粉,又被揉捏与击打印上鲜红掌印。她说尽了从前在祁衙内身下学来的好话,摆着腰往前爬,又被拉着脚踝一把拖回来承受狂风骤雨般的雨露,只有咬着被子哭的份。
这个时候她开始想念祁衙内了。祁衙内多数时候是疼她的,除却将她掳至外宅的那头几天,后来都很照顾她的感受,用嘴伺候她,细细吻她,轻轻插她,她被弄疼了也会心肝心肝的哄着,不会像现在,她觉得霍赟好似一头用不完力气的雄狮,死死将她摁在身下,所有好话都没有用,他轻松提着她往自己的阳具上套,能够将狄人
挑在枪上是何等可怕的臂力与腰力,都要由她这副柔弱身躯受着。
她被霍赟艸成了一滩水,浑身软的提不起力气,乳肉在床榻上被碾开,敏感的顶端磨得好麻,身后他每撞一下她就要呻吟一声。
霍赟也快到了,汗水一颗一颗顺着下颚坚硬的轮廓打落下来,在她白皙的肌肤上泅开水花。他一遍遍抚着她汗湿的鬓发,反复亲她的耳垂、颈侧、脸颊,再掰过她的脑袋,深深吻住柔软的唇。
她全身上下,当真无一处不软,无一处不娇,无一处不叫他怜爱。
他坐起身,将她翻过来面对面抱在怀里,两条打着颤的腿挂在臂间,双手捧住她的臀就往自己的阳具上撞。苏酥无所遁形无可闪躲,次次被顶到最深处,哭叫着揽住他的脖颈说太深了,霍赟却当真顾不得,双臂的肌肉与青筋都暴起来,结结实实将她撞得淌了一片水,这才沉声吼着将积累了好几月的精液全部给她灌进去。
帐内凌乱的声响稍歇,唯余两个人的喘息。
苏酥趴在霍将军胸前,在燥热的夏夜里已如水里捞出来一般,一身软肉滑不可握。霍赟的大手覆在她的脊背安抚着,她累极,也顾不得许多,眼皮差不多要合上了,忽然又感觉自己的腰被摆弄起来,酸胀花瓣再次被坚硬炙热的物什强势挤开。
将军她真的欲哭无泪:妾受不住了
霍赟射过一次,浑身都松快,动作也变得好整以暇,揽着她的腰徐徐抽送,还要哄她:好孩子,再忍忍
苏酥已没有力气了,身体被随意摆布,半分由不得自己,只能随波逐流。
她在霍赟温柔的动作中昏昏睡去,又在激烈的顶弄中哭着醒来,最后大脑都停摆,只晓得这夜还有很长。
长得她看不到头。

襄阳(2)
襄阳(2)
苏酥是在外头男人的交谈声中清醒过来的。
她浑身都像被车轮碾过,酸得提不起一点力气,只能狠狠作罢,继续躺在床上休息。好在身上被仔细的擦拭过,下面也是清爽的,被褥都换了一遭,否则她决计要难受得睡不下去。
可是倦意已无,她的脑内一片清醒。想到昨夜苏酥真的后悔死了,她被霍将军长辈般沉稳包容的表象迷惑,以至于忘记他是个男人轻易就能将她据为己有,拆解入腹。
许久后她苦笑起来。
还能如何?就像当初身为人妻的她被祁衙内瞧上一样,飞来横祸,她做不了主的。
帐外是两个男人在说话,其中一个声音是霍将军无疑,另一个倒是有些奇怪,听起来不像中原汉话,好多字眼咬起来都有种生硬的感觉,很不严整。这个男人时不时说出谙班勃极烈都元帅谋克等很陌生的词汇,苏酥听不懂,也不想听,拿被子蒙住脑袋缩成一团,她真的累坏了,哪怕再躺一躺也是好的。
帐外的交谈声不知什么时候停了,帘幕被掀起,有人走进来。
苏酥猜是霍将军。
果然,脚步在近处停驻,霍将军的嗓音低沉也带着愉悦的柔和:醒了?
被子里的苏酥睁开眼,顿了片刻,坐起身来。
她一句话不想和这个手握雄兵的一方节度说,垂着眸子沉默。
她不晓得自己这一番模样并不惹人不快。绝色的女子拥被坐着,粉面微垂,弱不胜衣,露出来的皮肤上都是被疼爱过的痕迹,任是哪个男人瞧了都会恍神。霍赟看着她下腹又是一阵发紧,但好歹知道是白日,知道克制二字,只是不动声色的接近。
起来吃些东西罢。他实际也有些忐忑,这对于年过而立的男人而言已经是非常罕见的情绪了,昨夜说到底是他荒唐,长久压抑的情欲被酒意点燃,一发不可收拾。
可回想一番,霍赟并不后悔。他很清楚自己想要苏酥,注定就要将她占为己有至于她那杭州祁氏的男人,酒囊饭袋的东西,也配与他争。
可要吃些东西?他坐到榻边,放轻了声音与她说话。苏酥下意识的往内侧缩,显然是怕了他。
霍将军犯难了,帅臣说一不二,指挥若定,可论及哄女人的功夫是一点也没有,如同锯嘴葫芦,半天憋不出一句软话来。
抱歉我喝酒昏了头。好歹低声下气的道歉,请她宽恕一二:身子疼不疼?可有不适?
苏酥听了真是气得想笑。这些男人当真是一个德行,做那事时横冲直撞不管不顾,她怎么哭怎么求都没用,事后晓得假惺惺的问一句疼不疼了,虚伪的很。
想了想,又觉得委屈,眼泪一下子盈了满眶,装不住了,就顺着面颊往下淌。
她一哭霍赟的浓眉都拧起来。霍将军更多时候都在与男人打交道,孩子也是男儿,印象中的女性形象如他的母亲与发妻,顺从、贤淑、持重,真是头一回遇到苏酥这般年轻娇气的存在,拿她一点办法都没有。只得扶住她的肩揽过来哄小孩一般拍:是我不好,苏酥,你莫要哭了是我不好。
天可怜见,霍将军在家都不曾这般哄过他家孩儿。
苏酥哭得不想继续了,渐渐收起眼泪。霍将军揽着她继续安抚了一会儿,轻声问:之后你什么打算?
苏酥抿唇,说了今日的第一句话,还是带着哭腔的:我想回家。
家?杭州的祁氏?霍将军的神色严肃下来。他打听过,那祁家一门也称得上是国戚,老爷身为朝廷重臣降了狄夷,没有半点骨气可言,独子也是个混不吝,注定要凋敝门楣,安能保护苏酥。
正在这儿恼火呢,接着就听到苏酥哽咽说:可我没有家。
那火气就散了,变成柔肠百转。霍赟心疼她,低头亲吻她的发顶,执起她的一只手拢在掌心轻轻揉捏:同我回襄阳去,好么?
苏酥睫毛一颤。
我家中妻子元娘长我两岁,温柔敦厚,不会苛待你,另有一房妾室,乃是我年轻时母亲安排的填房,性情也好再无其他人了。霍将军斟酌着用词慢慢与她介绍家中情况:我膝下有三子,都在军中效力,谈不上英杰,但也恪守孝悌谨信,未有狂悖言行苏酥,他低头看她:你可愿意?
苏酥苦笑,她从一个后宅流落到另一个后宅,还是要仰人鼻息,谨小慎微,当真是不乐意的:妾残花败柳,配不上将军门楣。
霍赟语气强硬起来:我既占了你,便绝不能容你一人流落在外。不论如何,他要定了苏酥。
苏酥合上眼。
那又何必问她,她哪有得选择。
在霍赟处换了身衣服洗漱干净,再用过饭,苏酥回到自己的小帐篷。
迎面就在帐边遇到了焦急的玉嫂。她应当是早早来给她送饭菜,没找到人,见到她时快步过来拉住她的手比划一通,大抵是在问她去了哪里。
苏酥见到玉嫂,又开始想哭,眉头拧了一阵,挤出一个满是泪意的笑。
玉嫂意识到了什么,掀开她的衣领,就见
星星点点的狼狈痕迹。
受委屈了?她的脸立刻拉下来。
没事。苏酥的声音都在抖:只是玉嫂,我不能跟你住了,对不起。
她看着玉嫂的眼睛,在这一刻真的害怕。她害怕这个一直对自己照顾有加的女性开始用嫌恶的眼神看自己,害怕她失望、鄙夷,害怕被用狐媚攀高枝的语言描述,苏酥原本不在意那些中伤,可她在意玉嫂,她如果看不起她,苏酥真的会受伤。
玉嫂皱着眉,将她的衣领拉拢了。
她在苏酥手心写了一个霍,看她的反应。
苏酥颔首。
玉嫂沉沉闭上眼,拉着她到帐子里去。
苏酥害怕的事情没有出现,玉嫂又是生气又是心疼,时而将苏酥的衣袖推起来,时而撩开她的头发看颈后,检查她身上有没有严重的伤处。
我没事的,苏酥拉住她的手,轻轻摇头。
玉嫂看着苏酥美丽的面庞,微微叹了口气。
她早察觉过霍将军对苏酥格外的关心,只是京西南路节度使的作为,不是她可以置喙的。
玉嫂心疼苏酥,但也想到,这能算是个好事,苏酥若是跟着自己一家难保哪天不被觊觎,若是能教霍赟护着,仔细养在府里,于苏酥而言是不错的去处。
苏酥抱住自己的膝盖。玉嫂不能说话,她也就无从得知玉嫂的想法,许久后小声问:玉嫂我若是没长这么一张脸,是不是就不用经历这些事了?
她不是乐于向他人袒露自己经历的人,却跟口不能言的玉嫂讲起了自西塘一路走来的事情。
玉嫂从前只知道她在杭州祁氏作妾,却不知她为人妻子,被强夺作外室,再进祁家后宅的经过,一时心中更是感慨。
她抱住了苏酥,拍拍她的背,忽然起身找来炭笔,给苏酥写了一句话。
「莫要将你的美丽当作祸事。」
苏酥微怔。
玉嫂一笔一划接着写:
「这是你的武器。」
能令人目眩神迷,令人黯然失色,令人见之忘俗,令人牵肠挂肚她的美未必能杀人,却可以轻易勾魂、剜心。
所以,不要为之困扰,不要自怨自艾。
苏酥看着玉嫂的眼睛,眸中渐渐有了光。
她一直厌恶自己弱小,只能做蒲草般遂狂风骤雨飘摇。
可今日她忽然明白,上天不亏待任何人,她原来也能够武装自己。
柔弱如苏酥,也能很强大。

襄阳(3)
襄阳(3)
七月流火。
京西南路节度使、忠义侯霍赟率部返襄阳城。
霍夫人元娘一早得了消息,带着幺子英朝与仆从守在了府邸门口翘首以盼。长子与次子自寿春出发,应当还有几日才到,一家人阔别三月有余,如今终能团聚。
朝哥,这回你父亲与两个兄弟都受了封赏,你留守襄阳未能建功,可会心中不快?等待的这会儿,霍夫人便与幺子闲谈。霍英朝的面容在三兄弟中最肖母,眉眼柔和,唇色如樱,一袭朱子深衣,瞧着不像将门虎子,倒有几分书香门第的温润尔雅。
年轻的男子微笑,这个问题于他而言不假思索:俱是霍家的功勋,何来不快一说。又冲母亲眨眨眼:况且,兄长在前头喝风吃泥,我能在母亲跟前尽孝,岂不舒服?
霍夫人乐了:你那两个兄长小时候跟个皮猴似的,一天不打都不行,我只当你最乖巧,如今才晓得,三兄弟里你是最精那个。
霍英朝便笑吟吟的扶住母亲。此时街上响起车马声,远远数十骑并着几架马车往这边来。霍夫人一眼瞧见了驭马在前的丈夫,连忙拾阶而下,面露喜意。
霍侯的良驹跑得快,在家宅前停驻。他翻身下马,这边的霍夫人与英朝便已经迎了上来。他的神色中含着笑,唤道:元娘,朝哥。
霍夫人眼里含了泪。丈夫瞧着黑了瘦了,风餐露宿,金戈铁马,究竟是辛苦的。
父亲。霍英朝喊他了一声:儿子幸不辱命。节度领军在外,驻地是不能乱的,父亲将后方托付给他,他将襄阳城料理的很好。
霍侯拍拍儿子的后脑勺:长大了。
一家人重聚的当口,随霍侯回府的车马也陆续到了,其中一辆马车停在石狮子边,霍侯余光扫见,回身走了过去。
霍夫人与英朝不明所以,看向那辆马车。
车帘子由车夫打起来,只见一女子弯着身从车内走了出来。霍侯抬臂,让她搭着下马车,明显是呵护之态。
那女子落了地,抬起头
人间姝色。
这是皎若太阳升朝霞,灼若芙蕖出渌波,是俏丽若三春之桃,清素若九秋之菊,是花照水,是柳扶风。女子腮凝新荔,鼻腻鹅脂,当真观之可亲,见之忘俗。
她穿得素净,未施粉黛,可这一下,仍教霍府的仆从们看呆了眼。
一路护送苏酥而来的亲卫这些天有了点抵抗力,不至于像这些个没见过世面的鸟厮一般瞠目结舌,纷纷搬着东西忙碌开。苏酥由霍侯引着,来到霍夫人跟前,恭谨见礼:妾苏氏,见过侯夫人三公子。
霍夫人看着面前美貌非常的年轻女人,再看着站在她身边的丈夫,渐渐回过神来,意识到了什么。
所有人都在悄悄留意这边的情况,猜测霍夫人对待丈夫从外面带回来的女人会是怎样态度,就连霍侯与英朝都在暗中观察她的神色。
霍夫人说不上生气,也说不上欢喜,方才懵了片刻,心里有一点闷,但还是扬起一个笑,将苏酥扶住:不必多礼。
众人舒了一口气。若是霍夫人当场给美人一个下马威,那场面可就不好看了。
霍侯也放下心来。他招来管家,示意他带着苏酥到后院去,再同苏酥温声说:跟着严管家走,有需要同他讲就好。
苏酥称是,又向霍夫人垂首行礼,跟着管家进府邸中去了。
父亲,英朝回头看已经消失在拐角的苏酥,又看向霍侯:这是
他的父亲生活简朴,不好女色,这么多年来府上唯有一妻一妾,也都是自小相伴的旧人,如今苏酥的出现当真出乎了他的意料。
晚些我再与你母亲商量。霍侯照顾发妻的感受,也无意将苏酥的事情放在家门口前谈:先说正事。
一家子的确还有很多事情处理,例如归来的将士兵卒要安置、战死的弟兄要抚恤、朝廷的恩赏要分配苏酥的事情自然靠后站。英朝颔首,扶着母亲的胳膊,随霍侯进宅邸内叙话。
苏酥这边正随着管家认识府内结构,前往后院。路上严管家也在不动声色观察这个由将军带回来的新面孔:容貌当无可挑剔,言谈举止不见令人不喜的做派,加之面对府内陈设也没露出什么贪婪或惊喜的情绪,管家心里是满意的,于是态度变客气了起来。
苏酥只安静听管家介绍,由他安排自己。霍府与杭州的祁家老宅是不同的,祁家是那种富贵堂皇的江南园林,把百年世家的光荣煊赫写在宅内的一花一景,而霍府则显得古朴许多,陈设不显奢靡,宅院铺排规格严整,仆役往来秩序井然,端的是将门风范。
今日府内乱,您的房间应还没来得及收拾出来,委屈先在这儿住上一夜。管家将苏酥带到客房:有什么需要尽管吩咐外头的两个婢子。
多谢,苏酥点头:您有事先忙。
管家又叮嘱了门口的婢女一番,先行离去了。苏酥在室内走了走,推开窗换换房里久不住人的味道,随后索性坐在窗边看院内苍翠的樟树。
无妨。苏酥的内心很平静,她早
已在颠沛流离中学会随遇而安。
屋外婢女仆役们来来去去,对她也多投注好奇又惊艳的目光,但见苏酥安安静静的,也不好上前搭话,只远远看着,感慨一句客房住的娘子当真是标致极了。
下午的时候,霍侯过来了一趟。
他一回来便忙到现在,好歹抽出时间看看苏酥。那一夜之后苏酥明显对他恭敬且冷淡很多,霍侯想要弥补,这一阵子同她说话都要先斟酌再开口:中午休息过不曾?住得习惯么?
妾休息过了,一切都好,多谢侯爷。苏酥回答。他获封君侯,她如今已改了称呼。
霍侯看过客房陈设,还觉得委屈了她:这里略嘈杂些,明日后面的小苑就打扫出来了,往后你住在里面,空间大,也更清净。
苏酥听闻只微笑说好。
霍侯叹息,上前揽住她的肩:还有什么需要,直接于我提,嗯?
婢女们很细致,妾不缺东西的。苏酥说。
时间已近黄昏,夏末的夕阳挂在窗外的天空,盛大绚烂,却总有些悲凉的味道,屋内的光线暧暗下来,一片静悄悄。霍侯看着苏酥低垂的眉眼,心里微微拧了一下。
待会叫厨房将晚饭给你送来。他弯下腰,看她的眼睛:一个人呆着怕不怕?她初来乍到被撇在客房里,他心里颇有些过意不去。
苏酥这回真笑起来:妾自己呆的时候多了。
霍侯这才想起来,这是个杭州城破了都一个人在外跑的坚韧姑娘许是他总将她看得太娇。
今夜不能陪你,抱歉。霍赟与夫人元娘自幼相识,一路扶持至今已算是老夫老妻,一别数月当然要宿在主屋这是对嫡妻的尊重。他爱怜的摸摸她的脸:一个人好好的,无趣了就让婢子陪你说说话,好么?
好。苏酥应下:侯爷去吃饭罢。
霍侯便离开了。屋外两个婢女头一回这么近距离见到男主人,还再次被吩咐了一番好生照料苏酥,对她更实不敢怠慢,霍侯前脚刚走后脚便小跑到苏酥跟前嘘寒问暖,苏酥无奈应承着两人的热情,好歹给了一个命令:晚饭端过来,与我一道吃吧。
两个小婢女对视一眼,眼睛都睁得滚圆,反应过来后欢欢喜喜应一声,一溜烟跑了出去。
之后苏酥与婢女们吃过饭,又在二人的服侍下洗漱收拾一番就休息了。
客房的灯火熄灭,主屋里头却仍是亮的。霍赟到浴室沐浴过,穿着寝衣走进卧室。元娘已经在床内躺好了,见他来便将被子掀开,待他上床来。
夫妻二人还不困,睡前便一同聊了聊事情,主要说的还是狄夷和谈与官家的封赏。元娘知道丈夫在乎的不是爵位与富贵,叹了口气:多少年的仇怨,又怎能轻易和解?朝廷此举,当真是寒了南北汉民的心。
官家的父兄被掳去北边,稀里糊涂被朝臣推上那个位置,到底没了心气,只图余生安稳富贵。霍赟有些疲惫的捏了捏眉心:他不晓得,狄夷服强不服弱,好比一头狼,见了掉头就跑必是死路一条,唯有拿起棒子面对面打过去,才有一线生机。
这个时代的人大多对天子有一种近乎本能的顺服与崇拜,元娘安抚丈夫:官家圣明,也看见你报国的忠心,会明了的。
霍赟闻言勾勾唇,只是不置一词。
接下来又说到随父出征的长子与次子。元娘对自己的孩子还是十分挂念的,一直盼着:按说还有日就能到了。
寿春府由他二人自己想法子收复,我放了手,一点没参与。说到这个霍赟脸上也有笑意,是真心骄傲的:表现不错。
元娘感慨孩子长大了:届时你带我去城口,给他们接风洗尘。
霍赟说不用:在家里多做两个菜等着便好。
随后二人之间有一段短暂的安静。
还有一事,他们没有谈。元娘本想等霍赟提起,可终究是等不得了,自己先开口:白天那位苏姑娘,是怎么一回事
苏氏原在杭州,狄夷破城那日纷乱中为我所救,霍赟稍微调整了一下坐姿。他省略了苏酥原是祁家小妾的事情,只大概描述了一番自己遇到她时的情况:见她一个女子无可凭依,便将她带在营里疗伤,由玉嫂照料着。
元娘看着丈夫,第二个问题一针见血:你要过她的身子不曾?
嗯。
德坤,元娘的语气重了些,叫的是霍赟的字:你荒唐了啊!
她比丈夫年长些,很多时候还会像儿时一般将他当作弟弟对待:你平时行军在外向来是不沾染这些的可是那苏氏念及你的恩情,以身相许?
她是个好孩子。霍赟知道妻子想岔了,解释道:是我唐突了她。
元娘知道他不会蒙骗自己,只是瞪他一眼:所以现在如何?你要了人家,总归得给她个交代。
所以想劳你操心,挑个日子将她纳进来。霍赟合上眼,顿了顿又补充一句:莫让她受委屈。
我知道了。元娘应下来:明日我起来定日子早些办下来吧,否则廷哥与泽哥回来,更不好解释。
依你意思。霍赟没有
异议。
定下苏酥的事情,二人没什么要说的了。霍赟问:歇了吧?得到妻子的答复后熄了灯。
忙碌了整日,黑暗中男人的呼吸很快变得均匀深长。元娘向丈夫的方向侧卧,看着自己再熟悉不过的侧脸,却很久很久,没有睡意。

霍府(1)
霍府(1)
霍夫人办事的效率很高,苏酥到来的第三日,就由小轿从侧门抬进了内苑。这套流程她经历过一次了,按部就班就好,身着桃红裙子,顶着久违的珠翠坐在床上安静等着霍赟。
不多时,他便来了。
霍赟与苏酥早在军帐中的那一夜就有过云雨,这一路归返襄阳府,晚上也是宿在一块的,弄的次数不多,可一次也要小一两个时辰,苏酥这一身花儿般的皮肉已经被彻底熨烫个遍了,现下都没有什么可羞怯的,任他掀开遮面的盖头,叫侯爷。
绢帕被丢在一边,霍侯看着苏酥被仔细描绘过的五官,还有那双澄澈妩媚的眼,拇指已抚在她脸颊流连,爱不释手。
饿不饿?三十多岁的男人,在岁月磨砺下知晓克制与忍耐,不至于一上来就跟毛头小子一般解她的衣裳。苏酥上回进祁府就饿着了,这回吸取教训提早吃了些东西垫着,现在还好,就摇摇头:妾不饿。
霍侯托着她的香腮,只觉苏酥一张脸不比他的巴掌大,娇得可怜:再吃一点,瞧着都瘦了。这话说得颇像一位操心的老父亲。
苏酥应了一身,他便带着她到屏风外面去,又吩咐外头的小厮带些酒菜过来。待餐食传上来,苏酥动筷子,霍侯之前在外头吃过,就在一边自斟自酌看着她吃东西。
自打救下她,惯看她素面朝天的模样,此时本就极其出色的五官教胭脂水粉渲染,尽态极妍,令人挪不开眼。霍侯自小是吃着校场的黄沙长大的,对于女色当真无甚兴趣,家事、军事、国事、天下事,哪个不得排在儿女情长的前头,夫妻敦伦为的也是传宗接代的责任,直到遇上苏酥才晓得,自己也不过是个俗人罢了。
苏酥吃了一点就不吃了。待会儿上了床,吃太多会不舒服的。
她这点饭量霍侯见了都皱眉:这就饱了?
苏酥点头:妾吃好了,谢谢侯爷。
霍赟顿住斟酒的手势。他不喜欢这个称呼,比霍将军还要生分些,同她说:该改口了。
苏酥不明所以,茫然看他:嗯?
傻孩子,他揉揉她的头:如今你是我的妾。
苏酥恍然。
那该叫什么?她之前叫青年与祁衙内都是官人,可这放在霍侯身上总觉得显得偏昵有余而敬畏不足,想了想,试探喊了声夫君。
霍赟眉头一跳。
苏酥以为喊错了,还想着别的称呼,却被他一把揽过,抱了起来。
霍赟抱着她径直往床边去,狮虎般凌厉的眉眼都因愉悦柔和下来。他将苏酥放在床上,随即欺身将她拢在身下。
从前的事情不要再想了,霍府往后就是你的家,知道么?霍赟道。
苏酥点点头。
她的模样当真是乖。霍赟忍不住低头吻她的唇,含在口里细细琢磨,好半天放开了,二人气息皆有些不稳,而四目相对间氛围已变成牵起丝线般的缠绵。霍赟起身,三两下宽了衣,露出结实有力的躯干与肌肉虬结的胸腹,令苏酥望而生畏他的胳膊有她两个粗,若是发狠,她的腰轻松就能被他拗断了。
夫君她讨好的攀住霍侯的脖颈,吐气如兰:您要轻一点。今晚注定要有一遭,苏酥好歹要让自己好过些。
霍赟的心都软了大半,怎有不答应的,只是嘴上允诺与身体行动完全是两码事,苏酥只挨了一阵就受不住了,顶着满腰的指痕往床头爬,又被抓着脚踝拖回来被一顿猛艸。房内一时只闻女子带着哭腔的呜咽声、肉体拍打声与男人含混不清的低语,激烈的很,门外守着的小厮婢女听得面红耳赤,纷纷走远些,心里还不禁嘀咕:新姨娘那般柔弱的身板,焉知能受得住侯爷的疼爱?
苏酥居住的是兰苑,离主屋不远。张灯结彩的另一头,霍夫人站在檐下夜风里,望着兰苑中的灯火怔怔出神。
夫人,该歇息了。她身边的大婢女上前来:夜里风凉,吹了可不好。
霍夫人收回目光,后知后觉的捏了捏自己的胳膊:是有些冷了。
她转身回到内室,吩咐婢女关窗、熄灯。
夫人可是心里头不痛快?婢女朝兰苑望了一眼,将窗户关起来。
霍夫人也不知道。她与霍赟少年夫妻,多年的感情了,早已是彼此最重要的亲人,她了解他的抱负,了解他的性格,了解他的喜好,这些都已在生活的点滴中融进骨子里。以她对霍赟的了解,倘若他想,身为一方节度他早就能美妾成群,不至于多年以来身边只有自己与陈姨娘两个旧人相伴可那位姓苏的女子的出现,让她觉得丈夫有些陌生了。
她心思细腻,又熟悉霍赟,是看得出来那些在意、疼爱与呵护的,这令霍夫人心里头难免复杂。
新来的姨娘,令我有些在意。霍夫人说。
夫人何需在意她?婢女倒是不以为然:她哪能越过您去?您是侯爷明媒正娶的嫡妻,她是偏门小轿纳进来的妾室,您与侯爷多少年的夫妻感情,她才来几个月?您膝下还有三位公子,哪个不是人中龙凤,她那肚子,八字还没一撇呢。不过是颜色好,侯
爷图个新鲜罢了。
前面的话霍夫人还认同,到最后一句却听得她直皱眉:你不懂。
婢女躬身道歉:婢子说错了话只是想劝夫人安心些。
好了,你去将去年那副珍珠头面拿出来,明日苏氏来敬茶,算是我的见面礼。霍夫人坐在床上,有些乏了:她是个什么样的人,明日也就分明了。若是老实伺候侯爷,我自将她当作自家姐妹,若是不好,我也不会宽宥。
夫人贤惠。婢女奉承一句,熄了灯出去了。霍夫人躺在床上,觉得有些空,脑子里也乱糟糟的,翻覆好几遭,终究是睡去了。

霍府(2)
霍府(2)
次日早晨,苏酥身为新进房的妾室,要去霍夫人房内敬茶。
她夜里被霍侯疼爱得狠,起床时两条纤细的腿都有些打颤。霍赟自己穿戴整齐,在一旁看着她有些过意不去,可她这副身子当真生得好,意志再坚定的人也要难以把持。
他耐心的等她换衣、梳妆,陪她一道上主屋去。苏酥知道规矩,打扮得简单素净,淡色的褥裙配银簪、玉缀,好似一朵清水芙蓉,恬静又温柔,与高大笔挺的霍侯走在一处,一路上仆人都多看两眼。
主屋里头,霍夫人大早起了,在上首等着呢。次位还坐着一着绿裙的女人,约莫也是三十岁上下,见两人从外头来了,呀一声先起身见礼:老爷。
霍侯颔首,走到霍夫人旁边的大交椅上落座。婢女给他看茶,一屋子的人目光却都落在了苏酥身上。
苏酥给夫人、姨娘问安。苏酥倒是心态不错,跟祁府后宅那些个能叫人戳出窟窿的眼神比,此时霍夫人与陈姨娘的目光已经称得上友好了。她从婢女处端来茶杯,先奉给霍夫人:夫人请。
霍夫人自进门起就在不动声色观察她,平心而论,并不讨厌。
她没打算为难苏酥,接了她的茶喝了一口,还是要敲打一句:往后就是姐妹,伺候侯爷千万尽心,起来吧。
说是姐妹,可已经生育三子、年近四十的霍夫人与花一般年纪的苏酥,瞧着当真是两辈人。
苏酥站起来:多谢夫人教诲。
随后是给陈姨娘奉茶。陈姨娘脾性好,出身也不高,自然不会给苏酥脸色,接过茶还将她搀起来打量一番,赞美是真心实意的:自家姐妹不必多礼妹妹当真是漂亮,仙子似的,难怪老爷喜欢。
苏酥小声道谢。
于是她进入侯府的头一关就这样温和又顺遂的过了。霍侯也满意,听霍夫人、陈姨娘与苏酥闲聊了几句,方才开口:朝哥可在?叫来一起吃个早饭罢。
一旁的婢女忙跑出去叫人、上早餐。霍侯与夫人在先,陈姨娘与苏酥随后,来到前厅餐桌前落座。夫人与陈姨娘分别坐在霍侯左右手,苏酥挨着陈姨娘,待霍英朝到了,与几人行过礼,坐在了母亲身旁。
餐桌上难得有新面孔。他开口道:苏姨娘端是坐在这儿,我就饿了。
苏酥低头喝茶,闻言抬头看了过去。霍家的幺子瞧着是和蔼可亲的温柔面向,应该是个好相处的人呢。
霍夫人拍了他一下,示意婢女:都端上来吧。门外的仆从闻言鱼贯而入,粥粉面条热气腾腾的摆好,霍赟提起筷子,大家都可以吃了。
霍家餐桌的规矩没有那么严格,是可以说话的。苏酥喝了一口粥,就听一旁陈姨娘问:你是杭州人,吃的可与我们这儿不一样?可还习惯?
早上一般是吃锅贴、烧卖,也会吃面的,只是口味清淡一些。苏酥答:妾习惯的。
吩咐厨房明日做锅贴。霍夫人道,又将面条往她跟前推了推:试试这个。
谢谢。苏酥应言夹了一筷子,冲霍夫人笑。
她难得展露笑靥,神色真诚不作伪,一瞬间叫霍夫人都恍了片刻,嘴角也不自禁的跟着往上扬,对苏酥的好感起来很多。
几人正在吃着,忽然听到外面传来一阵喧闹,有脚步接近。
循着声看过去,是一个剑眉星目、腰悬佩刀的挺拔青年。来人眉宇间尽是年青人蓬勃而灿烂的朝气,头发丝被阳光镀了一层金,大步流星从院子外走了过来,老远就在喊话:吃什么好吃的,也不等我来!
他身后缀着另一名男子,容貌与他相仿,只是显得更老成些,隐有几分霍赟沉稳坚毅的风范,一袭骑装显得肩宽腰窄,潇洒利落。他倒没那么急:英泽,小心惊扰了长辈。又同霍侯与霍夫人问好:父亲,母亲,儿子回来了。
来者便是霍府大公子英廷、二公子英泽。
这一下是一家团圆,大喜过望,好不热闹,又是霍夫人拉着儿子的手嘘寒问暖,又是父子间简单交流事务,又是兄弟聚首搂搂抱抱。这些都与陈姨娘和苏酥无甚关系,二人对视一眼,安静的继续吃饭。
等这边热情劲过了,二公子霍英泽忽然想到什么,促狭的挤挤眼睛:儿子在路上听说父亲纳了一房小妾?
霍英廷闻言也停住与弟弟的交谈,堂内骤然安静下来。
在一边喝着粥做透明人的苏酥一顿,霍夫人已引着两个儿子看过来了:这便是苏姨娘。
苏酥舔了舔唇上的粥水,略有些尴尬的抬起头来。
这边两个男人一时也都愣住了。方才进来没仔细瞧,现在这一瞧好家伙,这也太年轻漂亮了点。
漂亮得有些过分了。
儿子盯着父亲的小妾发愣,这是很失礼的。霍赟的眉头一皱,语气已经冷肃下来:还有没有礼数?
霍英泽如梦初醒,赶紧移开目光不敢再看,霍英廷则抱歉道:姨娘面生,儿子们没认出来,这才走了神。
嗯。霍侯抿了一口茶,平静道:这是苏氏,你们的庶母,往后见到
态度放尊敬些。
儿子谨记。霍英泽颔首,冲苏酥规规矩矩醒了个礼,只是姨娘二字当真有些喊不出口这瞧这也太年轻了些。被哥哥拉了一把,才叫一声苏姨娘。
苏酥也受不了突然有这么大几个儿子,听着一下老了十多岁,礼貌给了个笑脸过去,就算认识了。
霍夫人此时吩咐仆从添两副碗筷,给两个刚回家的孩子也吃上一口早饭。他们坐的是圆桌,霍英廷与霍英泽顺着弟弟往旁边做,恰好坐满一桌,旁边就是苏酥了。
年纪比庶母还大的儿子,与同龄人一下差了辈分的姨娘,一下子这三个人都不自在。苏酥只低头吃好自己的粥,与旁边两个连眼神都不会碰到一块儿去。霍英泽挨着苏酥,也不动声色往兄长这边挪,挪出个漏风的楚河汉界,可那美貌姨娘的胳膊还是在余光里时不时晃一下。
好在是早餐,不用吃太多,不多时大家都吃好了。霍侯放下筷子,叫两个儿子到书房说话,女眷们则一同回后院喝茶了。
从父亲书房出来时,时间已过了巳时。霍英泽走到院子里的樟树下,拍了拍兄长的肩:诶,你怎么了?心不在焉的?方才父亲问话也要反应一阵子?
霍英廷揉揉眉心:无事,只是赶路赶得有些累了。
不是吧?霍英泽把眉毛扬得高高的:之前没看你喊累?
霍英廷懒得与他多说,转身往自己的院子去了。这边霍英泽瞧着他的背影,也莫名其妙,跺跺脚去找弟弟,问问那姨娘苏氏是个什么来头。
这边霍英廷一路走,一路在回忆方才在餐厅见到的苏酥。
这并非他头一回见她。
上一次,是在火光纷飞的杭州城内。夜色中身型纤弱的女子身骑浴血的白马,青丝飘扬,在街道上与率队占领钟楼的自己擦身而过,不过惊鸿一瞥,那张脸他便再没忘却。
如今,她成了他的庶母,父亲的女人。
他几乎可以推测出后来的事情,父亲在入城后发现了她,随后护在了身边,因为喜爱又带回了家里应当如此。
只是他脑子里无法控制的出现了一个想法,而且格外清晰:
倘若那晚自己停住了她的马,救下了她
此刻拥有她的,是不是就是他了?

霍府(3)(微h)
霍府(3)(微h)
苏酥在霍府的日子过得不错。
霍侯的后宅很简单,只有霍夫人和陈姨娘两个,且主次分明,多年来关系融洽,不存在复杂的矛盾。苏酥来了也不影响什么,她本就不是惹是生非的人,性子也好,相处一阵子霍夫人和陈姨娘渐渐都很喜欢她,每天一同在霍夫人院子里喝喝茶,学着做女红,聊聊闲话,哪有什么勾心斗角。
霍夫人如今很认同丈夫当时对苏酥是个好孩子的描述,玲珑剔透的心,闭月羞花的脸,相处起来令人很舒服,难怪能叫霍侯喜欢,霍夫人自己也欣赏。
她问过苏酥是如何遇上霍赟的。苏酥便将当初在杭州的遭遇择了一些说给她听,省略了祁府的内容。霍夫人听着都觉惊险,拍了拍苏酥的手:所幸遇上了侯爷。又告诉她:往后在霍家,不会有这样的事情了。
苏酥微笑点头。
陈姨娘对苏酥更热情一些,刚开始倒让苏酥有些无所适从,其中缘由有些不好说,后来还是霍夫人私下告诉苏酥的:陈姨娘早年育有一女,只可惜太过孱弱,没能活满一岁就夭折了,此后她便再没生育过。倘若那孩子还活着,与苏酥该是差不多的年纪。
苏酥得知后默然。后宅中的女子,子嗣是她们的凭倚,没有生育难免晚景凄凉。她后来便多与陈姨娘走动些,陪她说说话、种种花什么的。对此陈姨娘也很欢喜,每日早上都盼着苏酥来,吃饭还会给她夹菜,用她填补自己无可寄托的母爱。
苏酥与夫人、姨娘之间也不存在什么争宠吃醋的时候,她们已经过了那个年纪,加之霍侯本就不耽于情事,这方面看得很淡了,伺候侯爷的任务几乎全压在苏酥头上。除了每月惯例陪霍夫人的初一十五、以及忙碌时宿在书房,霍侯其余大部分时间都在苏酥的兰苑过夜。他身为人父,对她的感情总是不自觉参杂了一种年长者对小辈的纵容与疼爱,床笫之间也是用好孩子乖的口吻哄苏酥听话,以至于一日午餐时,霍英泽办了个什么好事得到了霍侯的夸奖,好孩子三个字一出,霍英泽还没来得及高兴呢,一旁的苏酥应激般的手一抖,险些摔了调羹。
在场众人莫名,还以为她不舒服。苏酥尴尬的道歉,对上霍侯看过来的眼睛恨不得把头埋进碗里。而霍赟起初没反应过来,见她躲闪的神态才逐渐明了,一时不禁失笑,看着她眸光意味不明。
那天晚上霍赟弄得格外凶,苏酥的两瓣玉臀被拍打得通红一片,再被他抱起来,两条腿挂在他臂间,捧着臀将花道往坚硬阳具上套。苏酥几乎是挂在他的身上,躲也躲不开,只能被艸干得双腿痉挛,哭叫不休。霍赟看她哭得可怜,心也软了,亲亲她的眼睛有意温存片刻,联想到苏酥的身世忽而叹息:你爹爹若在,见你小小年纪便颠沛流离,定是要心疼的。
苏酥被艸到迷迷糊糊,只茫然重复听到的词,喃喃唤道:爹爹
这一下不知怎的刺激到了霍赟。他的呼吸格外粗重起来,将苏酥翻过身从后面入,撞得苏酥几乎跪不住,两肘艰难支撑在床面,挨两下艸就往下滑,蝴蝶骨强撑着细白皮肉,好似俜伶欲飞。霍赟提着她的腰肢将她拎起来,爱怜的吻她的耳畔,低喘着叹:小东西,怎么都疼不够你
又抱住她:再叫声爹爹听听?
事后苏酥生他的气,好几天没理他,皇帝亲封的侯爵,京西南路说一不二的节帅,在比自己小了近一半岁数的妾室跟前半天硬是得不到好脸色,连着睡了好几天书房,还得靠夫人从中调解,与苏酥说好话才得以回兰苑睡觉。
不得不说,苏酥的小脾气分寸拿捏得正好,好似一只猫,高兴了给摸,不高兴挠人也是可爱的,男人们心甘情愿的迁就、纵容,任由她将所谓的脸面踩在地上。祁衙内如此,霍赟也是如此。
这些都不足为道。
论及三个苏酥的小辈,与苏酥相处得也可以。这三个儿子都长大了,长子稳重周全、次子火爆果决、幺子儒雅温和,都不存在教育的问题,晓得礼义孝悌,更没有因苏酥年纪轻而对她有所不敬。
霍英廷与霍英泽平时很忙,通常吃过早饭就出去,到晚饭时候才回来,是以与苏酥交集不多,见了面点个头打过招呼就步履匆匆离开了。霍英朝的身子骨不如哥哥们结实,在家的时候多些,一般在看书,时而来霍夫人院子里同她说说话,苏酥有时候在,也能听他说些事情。英朝见闻广博,而苏酥从前跟着祁老太君读过一些书,不像不识字的陈姨娘、只读过女诫的夫人,二人年纪又相仿,一来二去,竟然还能聊上几句。
要说唯一有什么不妥,大概就是苏姨娘的称呼,三兄弟叫着觉得别扭,苏酥听着也难受。后来两边都受不了,苏酥同霍侯说不喜欢,兄弟三个不知是谁同霍夫人抱怨,夫妻二人无奈的合计一番,苏姨娘变成了小苏姨娘。
这下兄弟几个满意了,苏酥无语问题的根本在姨娘好不好。霍侯还同她讲道理:总归辈分不能乱。
好吧,苏酥换了个思路:跟几个便宜儿子活差不多年头,还能平白比人家混得高一个级别,她有赚到。
我要评论
和珠子!!!!!!

霍府(4)
霍府(4)
时间过的很快,眨眼间秋天也过去,寒冬伴随着年味到来。
上回过年还是在热热闹闹的杭州城祁家老宅与祁衙内一同找老太君领红包呢,一年间发生了好多,当时谁能想到一年后的苏酥又成了霍侯的妾室?真是世事无常。
霍赟不喜迎来送往,也无需那些吹捧奉承撑他的门楣赫赫战功与京西南路百姓由衷的敬佩是比那些浮华牢固太多的东西,再多的钱也买不来。廿八廿九,关系好的文官武将们陆陆续续来拜过年,大年三十这天霍府就留给一家子自己过。
按传统,年三十霍家要包饺子吃的,霍赟大早就起来揉面,霍夫人和陈姨娘系着围裙,在砧板上切菜剁肉,三兄弟不一会儿也来给父亲打下手,一个擀面,一个碾饺子皮,一个拌馅料,苏酥端着茶进到厨房来时,差点被眼前一幕吓一跳。
小苏?霍夫人注意到她,扬起笑来:会不会包饺子?
苏酥摇摇头。她那边都是吃云吞和汤圆的,饺子很少吃到,更别说包了。
来,我教你。陈姨娘拉她过来,拾起一块刚让霍英泽擀出来的面皮,边做边教:先这般摊在掌心,然后取一勺肉馅
苏酥擦干净手,赶紧也拿了一张跟着学。这会儿其他人停下手里的活计,纷纷饶有兴趣看苏酥包饺子。
步骤并不复杂,一会儿苏酥就亦步亦趋跟着陈姨娘包好了一个。
口没封好。陈姨娘检查了一下苏酥的首作,告诉她怎么把饺子捏紧。苏酥盯着她的手,怎么都不得要领,用力一捏,封口的那一截被压的格外长, 一整个不好看。
众人皆莞尔。霍夫人把这个丑饺子单独装到一个盘子里,半开玩笑:这个你自己吃。
面已经和的差不多了,空出手的霍赟走过来到苏酥跟前再教一遍。苏酥前面的步骤都晓得,就这最后封口收尾不得要领。她看着霍侯大手左右一拢就是一个成型的漂亮饺子,也想不明白:妾也是这样捏的呀?
不是仅靠手指头捏的。霍侯站在她后头,居高临下总算看出问题所在,俯身从苏酥身后手把手教:这边把饺子托住了然后再一收他的大手覆着苏酥的小手,带着她用力,松开时一个饺子好端端躺在苏酥手里,看着不错。
苏酥有些惊喜,抬头看向霍侯。霍赟被小姑娘亮亮的眼睛瞧住,一时间神色都柔和下来。
再试一个。他放开苏酥。
苏酥就又包了两个,这回样子总算过得去了,霍夫人在一旁对霍赟道:还得是你来教。
霍赟笑笑。早年行军在外,有时做饭也要自己动手,他麾下好些猛将包饺子的手艺都是他教的,苏酥自然也不在话下。
于是苏酥渐渐上道了,跟着加入包饺子的行列。霍侯和夫人、英朝在一边另起炉灶,她同陈姨娘站在一处,对面是擀饺子皮的英廷和英泽,速度还挺快的。这边苏酥又包好一个,一边扭头数盘子里的饺子数目,一手则往砧板方向摸饺子皮,猝不及防的,摸到了一支骨节分明的手上。
苏酥回头,就见对面霍英泽右手被自己搭着,他正抬眼,诧异的看着她。
她赶紧把手抽了回来,小声说抱歉。
霍英泽也快速收回手,闻言只是摇摇头,继续擀面。但不知为何,他总觉得自己的手背被烫到了一般,拿着饺子皮,皮肤上却仍保留着方才那柔柔的触感。
他瞥了一眼身旁的兄长,不知道他有没有看到刚才的事情得,兄长又是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只埋头切面,旁边的面团堆成山了都不知道。
廷哥,廷哥陈姨娘也注意到了,喊了他两声才喊得霍英廷抬头。她指了指那些个面团:泽哥一个人擀不过来,你别光顾着切呀。
他忙抱歉的笑笑,从一边拿出擀面杖来。霍英泽拿肘子撞撞他:诶,想什么呢,又这么出神?霍英廷扯扯嘴角,并不答话:不晓得你速度能那么慢罢了。
嘿你这厮霍英泽的眉毛高高扬起来,没想到还给他倒打一耙:切的当然比擀的快啊!
霍英廷睐他一眼,低头擀面了。
只是脑海里又在浮现方才的画面。娇小的苏酥几乎被高大的父亲一整个笼罩在怀里,小鸟依人的模样,当真是让人心都要化了。
英泽说过了,她叫苏酥,杭州人,年纪刚过了十八,比他们两个还小些她怎么就嫁给了父亲。
霍英廷有些烦躁的舒了口气,再一次告诫自己,这是庶母,是姨娘,是父亲的女人。这会英朝来同他拿饺子皮,说话间好歹转移了精神,不再困顿于荒唐的妄念。
忙活了一上午,饺子都给包好了。锅里烧沸了水,圆滚滚的饺子下进去,热腾腾的白雾升起来,苏酥脸上还蹭着一道不知何时沾的白面粉,站在锅边瞧得目不转睛。
霍夫人主勺,瞧她这样觉得可爱:哪来的花猫?快去擦擦脸!陈姨娘扭头,也乐了,伸出刚洗好还没擦干水的手给苏酥擦:怎么,小苏的饺子用脸包?
在准备碗筷的男人们瞧过来,就见苏酥脸上的面粉又沾了水痕,拖曳出一块白
稠的湿迹,挂在那张白净面皮,徒增一种令人浮想联翩、不可言说的隐秘艳丽。
于是这一眼之下,年长的几个纷纷调开目光。霍英朝眨了眨眼,从袖中翻出一方帕子递过去:小苏姨娘,拿这个擦。
苏酥接过,道了谢,赶紧将脸擦干净了。她不知方才的微妙,扭头接着等饺子出锅。
瞧吧小苏馋的。霍夫人先给丈夫盛了一满碗,整整齐齐三十个。她同苏酥介绍:侯爷一般是要吃四十个的,前年这三个小子长身体,饭量上来也要吃四十个。我们辛辛苦苦忙活一上午,还是包少了,三两下就被他们几个吃空了,今年吸取教训,往多了包,就不信还能不够。
苏酥微笑。夸张,她顶了天能吃十五个。
饺子出锅,一家人总算能坐下来。苏酥先往碗里盛了十个饺子,边吃边听他们聊今年发生的趣事,有的是她还没来时发生的,有的她也参与其中,而且时不时还被某个吃到丑饺子的人拉出来奚落一下。
今天第一次在霍家过年的苏酥似乎注定要成为主角。她正吃着饺子呢,一口咬下去,只听清脆的咯嘣一声,牙齿重重磕在了一个硬物上。
这一声当真是响,坐在苏酥旁边的霍英泽瞬间就扭调过头来了:哟他看了看苏酥的碗:这都给你吃到啦?
又冲众人道:小苏姨娘铁齿铜牙,我听着都替那钱币疼。
原来是霍赟和夫人、朝哥之前在一旁包有硬币的饺子,吉祥喜庆的寓意。
大家纷纷贺喜,苏酥疼得眼泪汪汪,抿着唇努力了半天,还是没忍住,掉了两行金豆子。
她也不知道这眼泪是疼出来的,还是因为别的什么。拿帕子擦擦眼睛,苏酥看着这一桌的人,脸上也有了一丝明媚笑意。
她觉得现在很好。
继离开西塘镇后,她好像又有一个家了。
诸位,儿子股可以开始买了
都猜猜三个人谁先吃到苏酥(目前暂定霍英某,但读者心愿可能影响作者计划

如果主角们是犬科动物
如果主角们是犬科动物
苏酥大概就是一只狐狸吧,毛绒绒的白白的,很漂亮一个雪团子,不太爱搭理人。
原配前夫哥是那种中华田园犬,很忠诚很腼腆,很喜欢苏酥,但每次 舔 一 舔 她都要做足心理建设。
小叔子是边牧,男主里头心眼子最多的就数他和皇帝了。很聪明,很多时候把大家的心思摸得很准。一方面非常尊重把自己养大的哥哥,一方面又没办法控制对苏酥的非分之想,挺矛盾的。非常非常讨厌祁衙内,如果可以,大概 要 咬 死他。
祁衙内是萨摩耶,笑起来甜甜的,其实一肚子坏水,格外容易 发 情,但见到苏酥后对其他的漂亮狗狗再也提不起兴趣了,成天粘着苏酥变成舔狗,被打了都高兴那种。后来家里出了变故沦为流浪犬,或许还能再见吧。
霍节度和他家那三个儿子是一家子德牧,能力强、头脑聪明且很团结的大型工作犬,平时坚守于本职工作,在苏酥跟前会明显软化,绕着她打转,不停摇尾巴,拢着她睡觉。但隐隐有为了争夺苏酥打架的苗头。
还没出场(其实声音已经出场过)的斡准思烈应该是哈士奇,瞧着像狼一样又凶恶又帅气,体力耐力都很好,其实不太聪明,苏酥说什么是什么。因为太直了被苏酥嫌弃。跟德牧一家关系时好时坏。
只出现过名字的皇帝叔叔斡准宗禄是捷克狼犬,很像狼,能在恶劣的环境里生存并发展出自己的力量。性情多疑,占有欲很强,看上的东西必须要得到,但这似乎在苏酥身上不大会奏效。
嗯,大概是这些,轻度剧透,以及大家可以买男主股票了。

庶母(1)(h)
庶母(1)(h)
过完年,正月初九是英朝的生辰。
苏酥作为长辈,也打算给他备一份礼物,为此她还特意问过霍赟的意思。
朝哥喜欢棋。霍赟揽着她的腰阖目养神。大年初一到初三他宿在主屋,如今回到兰苑闻到苏酥身上的香味,精神都放松很多:我库房里有一副玉石棋子,你拿去送他。
苏酥不乐意,那是霍赟的东西:妾想送些经自己手的,显得有诚意些。
霍赟失笑,见她待嫡子真心,也觉得熨贴:那你做个小东西送他罢。
苏酥想了想,有了主意。上回霍家父子猎来给她做暖手抄的狐皮还剩一些,可以给英朝做个围脖,她发觉这个幺子跟自己一样,挺怕冷的。
想好了?霍赟垂眸瞧她。
嗯,苏酥眨眨眼:先不告诉夫君。
霍侯被她孩子气的模样逗笑了,凑过去吻了吻她的额头,又觉得不够,抬起苏酥的下巴攫取她的唇。
苏酥发出一声甜腻的鼻音,搡了搡他,霍侯纹丝不动,她便放弃了,顺从的与他亲吻。
她似乎一直更喜欢被亲吻。那些巫山云雨、皮肉厮连关乎于欲望,而相濡以沫、唇齿纠缠,则关乎于爱恋。
从前祁衙内也很爱吻她,他花样多,每次都将她亲得双腿发软,上气不接下气。苏酥此刻攀着霍侯的肩,对着这个很多时候都一板一眼的男人起了一点恶劣的玩心,探出小舌头轻轻描绘他嘴唇的轮廓,再推进去勾他,在他的舌头做出回应的一刹那如游鱼般撤回来,如此往复两遭,便听闻霍侯的呼吸明显急促了很多。她往后与他分开,还能在他微眯的眼中看见欲求不满的恼意。
啊,她忽然明白祁衙内当时瞧着她止不住笑的缘由,当真会有一种得意的喜悦。
然而苏酥还没得意片刻,就被一把捞了回去。霍侯将她锢在自己怀里,大手沿着曲线从纤腰抚到翘臀,不轻不重的拍了拍:想要了?
苏酥瞬间老实了,趴在他胸膛上可怜巴巴:妾错了。
她在霍府,有霍侯百炼钢化作绕指柔般疼爱着,有夫人与陈姨娘当妹妹当女儿般照拂着,当真渐渐养出了小姑娘的脾气,不再用清冷沉静的保护色隔绝外界与自己。
对此霍侯也是欣喜的,她真的有在融入这个家。
满腔怜爱令男人的动作变得克制而温柔。苏酥被他宽下寝衣,在大手粗砺的抚摸与霍侯缠绵的亲吻中,双眸逐渐氤上一层雾。
她在这场情爱中得了趣,头一次尝到甘愿的甜意,双腿顺从的打开、如藤蔓缠绕在霍侯的腰间,潺潺溪水融洽的接纳他的进入,双臂环在他的脖颈,啄食般一下一下用自己的唇触碰男人的唇。霍赟想要加深,却给她偏头避开,只能回到原处,迁就她调皮的玩闹。
他在苏酥的迎合中逐渐意乱情迷。从前与她的情事由他强硬主导,她总是在逃避、在闪躲、在无事于补的挣扎,事后缩得远远的,明目张胆的不喜欢,令人毫无办法即便睡到了一处,与她的心还是隔着一堵厚厚的墙。今日的苏酥却难得从墙后探出头来,主动的,放肆的,这般当真能让男人发狂,想要狠狠弄她,又怕惊扰她、吓得她再次缩回坚硬的壳,只好心甘情愿的收起气力,收起自己的欲望,轻柔的满足她纵容她,将她的感受摆在自己的舒畅前头,任她像只小鸟般无忧无虑的在自己胸膛上蹦蹦跳跳。
他肌肉紧绷的双臂都因克制蒙上一层薄汗,大手落在她款摆的腰,想要用力紧握,却只能难耐的在她的皮肤上缓慢摩挲。苏酥骑在霍赟身上,用自己喜欢的节奏和频率吃他的阳具,花蜜在进出间将硬物染得水亮,再沿着茎身往下淌,将他沉重的囊袋也打湿得一塌糊涂。
嗯夫君她不一会儿就舒服得去了一回,花穴毫无章法的绞着他,上身打着颤依在他身上,好似柔若无骨:妾没有力气了
霍赟搂着她,吻吻她汗湿的鬓发:乖孩子,再一回,好不好?下身已经本能的徐徐向上顶弄,捣她溪水潺潺、犹在收缩的花穴。
往后要多给你吃饭,白日里也不许懒散,四处活动活动。他觉得她实在太过敏感柔弱,想将她养强壮些,身体底子好不易生病,床笫上也受得住,不至于他稍微重一点就哭:知道了么?
妾才不要。苏酥在他温柔的艸弄中舒适的眯起眼:像夫君一样,一身腱子肉,吓死个人。
霍赟听了发笑,又不是要她练成他这个样子那可是要吃苦头的。
妾身体很好的,苏酥还不服气:妾从前可以自己划船,每日在湖上采莲妾有力气。
瞧给她出息的。霍赟眯起眼来,将她双腿扛在肩上小腿还不如他大臂粗。
既还有力气,便多受一点。
两条腿被推高,几乎是将整个人折叠过来,那腿间可怜兮兮的花瓣朝天吐露,霍侯将双臂支撑在她两侧,粗大阳具泰山压顶般就艸下来了,压得苏酥整个人都往下陷了一截,嗯啊哀叫出声。
霍赟让她将双腿支在他肩上,如打桩般缓慢却深重的向下凿她的穴,一下一下,撞出沉
闷的钝响,几乎要将囊袋都生生塞进去。
苏酥整个人完全被笼罩在了高大的男人身下,随着他的艸干不住哭吟。霍赟经常会用一些绝对压制的姿势艸她,带来的感觉无以言喻,是混杂了恐惧的温驯、融合了痛胀的快感。
霍侯入得很深,每一下都凿到她脆弱的宫口,又痛又酸又麻,苏酥不过是被艸了百十下,就是一阵带得双腿都颤抖的痉挛,花瓣被阳具撑得饱和的缝隙间涌出一大股水她的身体紧绷如拉满的弓弦,泪水不住从眼角滑落,花穴一缩一缩的往外吐水,竟然是被干得去了。
霍赟也到了紧要关头,被苏酥高潮中的花穴咬得低吼出声,滴着水的囊袋随硬胀到极限的阳具快速重击于苏酥的臀间,发出一阵黏腻水声,最终额角青筋一跳,全身肌肉爆发般的收紧,抵在苏酥深处酣畅淋漓的射了出来。
唔,院中霍英泽停下脚步:什么动静?
英朝抱着刚从哥哥书房里拿到的书,闻言微愣:什么?
你没听到么?霍英泽向四周看了看。此处是一条廊道,隔着一堵墙就是兰苑。霍英泽凝神听了听:好像有人在哭。
二哥,大晚上的,你可别吓人。二人之前下棋下了好些时候,此时已近子时,英朝笑了笑,揽着英泽的肩膀接着往前走:许是夜来风声呢。
英泽皱眉。他打小随父亲行军在外,五感是很敏锐的,刚才他确实听到了什么声音,如怨如慕,如诉如泣,只是不晓得从哪儿来。
英朝眸光讳莫如深,没给兄长迟疑的时间,拉着他回了自己院子:二哥,你下回买书帮我带几本游记,好么?
英泽的注意力被吸引回来,有些意外的挑眉:你什么时候看游记了?
英朝将怀里的书摆放到自己的书架上,闻言温声道:小苏姨娘喜欢看。
臭小子,拿你哥哥我借花献佛呢。英朝笑了,却没想到苏氏一娇滴滴柔弱弱的女人还看这个:知道了,下回给你带。哥哥回去睡觉了。
英朝遂与他道了晚安。
英泽从弟弟房内出来,沿途折返。路过兰苑的时候,他的脚步慢了下来。
女子的声音轻,丝竹般若隐若现,现在仍听得到还哭着呢。
只是姨娘的院子,他也不好进去探看,想了想还是离开了,明日早上吃早餐再看看她有没有事。
而这边,英朝在自己的房间,熄灭了烛火。
他躺在床上,合上双眼。片刻后又起身,从床柜中拿出一个匣子,取出一方手帕。
夜色中英朝垂眸盯着那帕子,目光有些古怪。向来温润和煦的小公子如今眸色却是冷的,似是痛恨,似是迷恋,似是厌恶,似是愉悦。
他用那一方帕子包裹住自己已经挺立的下身,缓慢的套弄起来,牙齿咬住樱色的唇,无声的颓艳。
擦拭他污浊欲望的绢帕,曾经拭净过谁玉一般的脸。

庶母(2)
庶母(2)
过了元宵,天气有短暂的回暖。
元娘瞧着天气好,打算去趟承恩寺。每遇丈夫与儿子出征,她都会前往佛寺供奉香火,求菩萨保佑平安顺利,如今到了还愿的时候。
于是大家吃过早饭后一道出门,陈姨娘来了小日子,身上不干净,为免污了佛门净地留在家中歇息了。苏酥在出行之列,与元娘同乘马车,几个男人则驭马在侧。车厢摇摇晃晃,暖风拂起车帘漏进天光,外头的街市喧闹伴着闲散蹄声传进来,引得苏酥几番好奇的卷起一点帘子向外探看。
元娘端坐在车内,见了只是温柔微笑。还是个小姑娘呢。
外头几个男人自然也瞧见了苏酥的小动作,不约而同的选择纵容。霍英廷轻夹马腹,不着痕迹的前进到与车窗齐平的位置,遮挡沿途路人向车内窥探的目光。
小苏姨娘,你要是坐在车里闷,不如出来骑马,顺道看看襄阳府风物。英泽觉得大好的太阳晒不到着实有点可惜,扭头同她道。
英廷垂眸看向趴在车窗边的苏酥,果然见她略一皱眉,回道:我不大会骑马
上一回骑马的经历实在说不上愉悦,以至于苏酥如今看到高大些的马都要犯怵。
这好说,英泽粲然一笑,可怎么看怎么贱兮兮的:你同父亲
他还没说完后脑勺就挨了一下。英朝策马上来,看着前面霍赟侧头睇过来的眼神收回了手:二哥愈发不要命了?
帘内传来元娘的声音:他素来皮实,如今都敢打趣他父亲。
一时几人皆笑开。英朝脖子上一圈系着苏酥赠他的围脖,那白狐毛色极好,正衬他的温润容颜。他从袖中变出一提糕点,递给苏酥:永信坊的金刚酥,小苏姨娘与母亲尝尝。
谢谢。苏酥收下了。糕点隔着纸包还散发着余温,应当是刚买的。她拿到车内与元娘一块吃,车帘又被英朝撩起来:闻着香了,我也要吃一口。
元娘佯怒:方才自己买来怎不晓得吃?
英朝笑眯眯:拆开了怎好再给母亲和姨娘。
苏酥这会儿手上正好拿了一块,给英朝递过去。俊秀公子垂眸看了看递到眼前的柔荑,忽而低头,张口一衔,从苏酥手里叼走了那块面酥。
谢谢小苏姨娘。他弯唇,眼角眉梢堆砌了早春的明媚绚烂。
苏酥微愣,收回手,但青年的神情真诚坦荡,她瞧着,也就回报一笑:想吃的话再同我说。
一行人到达寺庙时香火已被络绎不绝的香客供到鼎盛,整个庙宇都被包拢进浓白雾气中,伴随僧侣的唱诵,佛堂内慈眉善目的金身佛像栩栩如生。
霍侯携夫人、苏酥与三子拜过佛陀,走近寺院内,即刻有住持上前迎接。元娘是承恩寺常客,按常例要去法堂听僧侣讲经,而霍侯与寺内弘忍大师是多年老友,有事要谈,苏酥与霍家的三个小辈年纪轻轻,与佛无甚缘分,顿时多余起来。
弘忍大师遂为他们空出一间禅室,供他们休息等待。
室内熏着檀香,陈设古朴,简而不陋,是幽静的好去处。英朝找出了一盘棋,拉着英泽一块儿下,英廷则靠坐着抽出本书来边看边观棋。苏酥不懂这个,觉得那一团黑的白的瞧起来好费眼睛,在一旁煮水烹茶,顺便暖暖发凉的手。
不知不觉间,无人再有言语,禅房中只闻茶水沸腾的咕噜声、棋子落下的啪嗒声与书页翻动的哗啦响,惹得人耳朵一阵舒服的燥。苏酥的手艺还不错,六安瓜片的味道散出来,整间屋子都沁着股茶香。
霍英廷翻书的手越来越缓,不知何时就停滞了,书页长时间保留在某一页,深黑的墨烙刻在泛黄纸面,无声告诫着什么。
年轻的男子微垂着眸,目光只能及那流泻在地面的裙裾,那双握着茶盏的素手,再向上,就是罪过。
大哥,惊醒他的是英泽。他的弟弟好奇探过头来瞧这页书:看的什么呢,都快瞧出花来了。
霍英廷看去,看到一句:
「我观是南阎浮提众生,举心动念,无不是罪。」
这时苏酥端着热茶过来,给三人一一盛上一杯。他顿了顿,将这一页仓皇翻过。
苏酥歪头瞧了眼棋局,不甚感冒的移开目光,又见窗外明亮,出门去檐下晒晒久违的太阳。室内终究有些阴冷,这儿正好,阳光烘烤着皮肤,暖洋洋的。她惬意的伸了个懒腰,双腿踢啊踢,在无人处肆意展露这个年纪的女孩儿理所当然的俏皮。
不知什么时候,身边有一片衣角停留,沉默的鸦青色,乍一看是黑的,却在太阳底下溢出浅紫深绿的细碎光亮。
苏酥抬起头,看见在她面前总是显得寡言的青年。他比她大了三岁,身量很高,侧脸已经有了成熟男性利落的轮廓,在暗光下显得有些冷,头微垂着,碎发散落额前,以至于辨不清神色。
小苏姨娘,两个字有些含混不清。苏酥听到他问:你想学骑马么?
嗯?苏酥有些愣,不太确定自己听清,略微踮起脚来听:骑马?
嗯。英廷注视着她,注视这
张自初遇起就牢牢镌刻在记忆的美丽面容:我教你。
不用踮脚。他轻摁她的肩让她的脚跟回到地面,微微俯身,缩短二人之间的差距,语气放得很柔:我会弯腰。
大哥是那种沉默寡言,但细心周全的男孩子,乍一看很不好接近,但了解后就会发现很暖很贴心

请假条
请假条
下周有个大大考试 消失一周再回来
(可以妄想一下回来的时候拥有100个珠子吗先定他个小目标
小目标实现我会尽早把英朝弟弟的车子开出来的!

庶母(3)
庶母(3)
霍英泽最近很烦躁。
难以言喻的烦躁。
这种情绪来源于他那比自己还小一岁的庶母一个很可怕的女人。
起初英泽是不觉这女人的厉害之处的。初见时她安安静静坐在餐桌一角,手执调羹抬起头来,是令人猝不及防的惊艳容颜,造物怎就能这样偏袒一个人,将世间最秀丽的色彩与线条尽数添在她身上,只是单单坐在那里,就晃得他失神失态。
不过小将军心底里有杆尺的,苏酥再是美丽,辈分上是姨娘,他不会生出狎昵的心思,仅单纯将她作为美的事物欣赏这总不过分吧?谁不乐意多瞧点好看的?心情都能好许多。年轻的小苏姨娘并不是妖妖调调的女人,起初性子显得冷冷的,话不多,在母亲与陈姨娘跟前更多做一个安静的倾听者,也不显得与父亲多亲昵,一个人时喜欢坐在窗边看天空,那双眸子映着浅浅的光,琉璃一般澄澈又易碎。
她那时在想什么?
路过兰苑的小将军不知道。他出生便没带细腻心肠,见了只是觉得心里有点疼,女人浅淡的愁绪也能牵动人心。
霍英泽平日见她机会不多,但碰到一块儿下意识的乐意多逗逗她,打趣她,虽然多数时候不如弟弟温温柔柔的调子顶用。小苏姨娘偶尔被他逗笑了,红唇弯弯,好像小钩子挂住人的心,他见了便只觉得,不论如何该多让她开心些,她笑起来当真好看,叫院里的繁花都黯淡。
后来她就渐渐变得生动起来,好像初春被春风拂化了的冰雪,好像漂泊无依的雏鸟找到了可以栖息的巢。霍英泽也乐得其见,她比他还小一岁呢!若是寻常家的妹妹,合该是最快活烂漫的年纪,她却总是谨小慎微、沉静淡泊,比他快四十的娘还佛性,这样不好。于是大哥教她骑马他也凑过来指点一二,做个活跃气氛的副教头,平时得了空喊她出去骑马踏青什么的脱离了霍府的桎梏,小苏姨娘就是一个美丽的、相处起来很舒服的女孩子,英泽觉得陪着她挺惬意的,只是没看懂大哥有时瞧着自己那黑黢黢的眼神是怎么一回事。
然后事情就渐渐有变化了。
要怪三月那说变就变的天气。大哥临时有事,只有他与苏酥出门,中午时还阳光万里,到了草场上,那豆大的春雨伴着雷就打下来了。
草场上没有遮蔽风雨的地方,小苏姨娘春衫单薄,虽说他赶紧将自己的披风解下来披到她头上,到底还是要淋湿的。屋漏偏逢连夜,她骑的是个小马驹,平时温驯亲人,听到雷声却颇为躁动,半点不听人话,英泽头都快裂了,最后没办法,说了声得罪,将小马驹拴在树桩上,将苏酥抱到自个儿马背上来,仔细用披风把人包好,带着她顶着雨往家里赶。
这按说也没问题吧,事急从权嘛。
然而坏事了。霍英泽不知道该怪自己执缰而不得不环住她的手臂、颠簸间紧贴在她脊背的胸膛与时不时碰撞在她腰上的下腹,还是怪苏酥恰恰填满他怀抱的躯体,以及身上那股若有若无的甜香,总之等小将军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该死的有了反应。
小将军知道这是什么情况。毕竟军营里那群糙老爷们儿聚在一起没少聊这些荤事,比谁的家伙大、谁的货粗、谁干事持久吹得天花乱坠,英泽听着笑笑也就罢了,他有自己的抱负,不将狄夷赶回长城外边去不成家之类的。况且他在这种事上爱干净,营里那些个妓子他大老远见了就绕道走,跟几个校尉去趟花坊闻着脂粉味会想吐,霍夫人本还担心他性子张扬肆意容易陷在男女之事上,谁知道他长这么大,同龄姑娘的小手都没牵过一遭。
哦,也不对。上回过年包饺子,小苏姨娘搭的那一下,把他牵手的清白搭进去了。
骑在马上的英泽脑子里胡思乱想一堆,丝毫无法改变眼下蹭着小苏姨娘一柱擎天的局面,好在隔了几层衣服,苏酥应当没发现。他恨不得给自己一个嘴巴子,不着痕迹的往后挪啊挪,艰难拉开一个距离,生怕自个儿戳着了她,那得多尴尬。
于是这一条回家路堪称生不如死,到了霍府外边的巷子里,霍英泽已出了一身汗。他将苏酥放下,胳膊都酸得在发抖,随后一路都拘谨的将双手束在身前遮羞。
小苏姨娘回了兰苑换衣服,同他分开时还礼貌又认真的在同他道谢。英泽的脸都僵了,回到自个儿房间脱掉湿衣服,与下面那位精神抖擞的小兄弟互瞪好久,无奈的拿手包了上去。
但他都快把小兄弟磨出火星子了,依然弄不出来。
这时房门被人从外头叩响,霍英泽一个激灵,赶紧捞件衣服披上。他没好气问是谁,外面的人细细的声线传过来:是小苏姨娘。
她怕他淋雨着凉,给他煮了姜汤。
与苏酥只有一门之隔,霍英泽不知道今天自己这兄弟什么毛病它又开始发胀。
你放门口吧。一开口英泽都被自己嘶哑不堪的嗓音吓到:我待会儿喝。
苏酥听着他的声音觉得不对劲,莫不是染风寒了?她更为担忧:泽哥,你要不要紧?姜汤得趁热喝,别病着了。过一会儿没听到回应,把手贴在门上
:我进来看看?
他的披风给她挡雨,年轻的男子浑身被淋得透湿,衣物贴在线条流利的身躯,像一头披雨穿行的矫健猎豹。
英泽当然没事,他体热,大雪的天气还在外头行军呢,这点雨算什么。
但他也有事,而且现在这事儿绝不能给她瞧见。
我没事,你回去吧!
苏酥犹豫:好歹把姜汤喝了,受了凉不好的。
英泽败给她了,当然不能在她跟前遛鸟,干脆冲到床上拿被子将自己一蒙,让她进来。
苏酥一推开门,就见披雨穿行的矫健猎豹躺在床上,被子从头到脚盖得严严实实。
苏酥:
她端着汤碗上前来,到英泽床边:不舒服?她如今算是适应了姨娘这个身份,对待霍侯这几个儿子会力所能及的照顾一些,虽然更多时候是他们照顾她。
霍英泽把被子拉到下巴,讷讷说:没有。
苏酥也不多事,把姜汤塞给他,顺手试了试他的额头:可有发烧?
她凉凉的手在他额上一碰,霍英泽臊得整个人又开始升温,那脸登时红成了石榴,不发烧都烧起来:我没事!一口干了辣穿喉咙的姜汤,又催她走:小,小苏姨娘你先回去吧,我躺一躺就好了!
苏酥看他的样子实在有些迷惑,不过听他中气十足的嗓音也算是放下心来,收拾好碗准备出去:头发记得擦干。
嗯!英泽都快把被子拉到眼睛了,那模样像极了被登徒子闯闺房的良家女。苏酥不由得失笑,眼前这人与初识时候张扬不羁的二公子是一个人么,怎么瞧着不像呢。
她不久留,确定过英泽的情况就离开了。门合上那一刻,霍英泽几乎是如释重负的长长松了一口气。
他听到门外的脚步声走远,掀开被子往下看
还半硬不软的,得接着动手。
只是这回,他握着自己,脑海里鬼使神差的,就闪过女人翩跹的影子。一会儿是她沾了点滴雨水的长睫毛,一会儿是她劝他喝汤时微抿起的红唇,一会儿是她贴在他额头上的手,一会儿是她离开的袅娜背影腰肢被绸带一束,纤似春柳。
英泽的喘息逐渐沉重起来,清亮的眼中蒙上旖旎的水光,难耐的咬住下唇把低吟往喉里咽,凸起的喉结上下跃动,是他难得一见的脆弱时刻。
小苏。
他无声念着,猝不及防射了满手。
被子里的动静终于停下来,舒畅之后是疲惫,疲惫之后是清醒。
清醒过来的小将军咬着牙不敢置信的看着自己的手,狠狠给了自己一耳刮子,然后一把用被子蒙住头自己一定是下雨脑子进水了。
她是庶母!哪怕比自己小!英泽一遍又一遍告诫:再不可以有那些混账想法了!然后又好歹说服自己:是因为没怎么接触过女人的缘故,他对苏酥才没有感觉呢!
做了一万遍心理建设,晚饭时看到苏酥,他又心跳失速、脑袋空空,只恨不得掉头就走,在院子里吹了好一阵子风冷静下来再坐到餐桌上,他好不容易吃上一口饭,苏酥问一句泽哥好些了么,筷子又掉了。
小将军真心怀疑这貌美姨娘是个狐狸精画皮鬼,给他喝的姜汤里头下了毒。
不论怀疑是否成立,总之,他一见苏酥就脸红这毛病是再好不了了。
二公子是个瞧着很有女人缘实际上意外的纯情的阳光健气大狗勾!
消失一周啦 回来如果能喜提100珠小目标我会努力加更的!

脱轨(1)
脱轨(1)
元亨八年五月十五日,斡准古通称帝,狄夷建国,立国号荣,改元武定,建都燕京。狄荣雄踞千里,疆域东至渤海,西达金微山,北到大兴安岭,南抵长江与江南相望,如若一头庞大的猛兽盘踞在了大虞头顶上。
大虞一时朝野震动,平民走卒相遇都要对此谈论一二,而居于霍府后宅的苏酥也从英廷和英朝口中知道了这个消息。
这些个勃极烈都是老熟人了,英朝翻了翻邸报看着上头的狄夷大将,好些名字于大虞人而言都有如噩梦。他注意到一个人:大哥,去年狄夷渡江南下时斡准宗禄不是统领军务么,斡准古通没将他推做谙班勃极烈?
霍英廷给母亲、苏酥沏着茶,听闻眉头微微一跳:谙班勃极烈是哪几个?
古通的胞弟斡准忽图,然后就是长子阿吉那,二子思真,四子思烈,六子讷速肯。英泽答:宗禄成了国论勃极烈,作为国相应是无缘皇位了。
霍英廷沉吟片刻,略有些嘲讽的勾起唇角:斡准宗禄的生母并非狄夷人,是当年被从南边掳去的汉女,便是再有能力,古通也不能将他放到那个位置。他留意到苏酥时不时看过来欲言又止的眼睛,停顿下来,温声问:怎么了?
谙班勃极烈,苏酥听他们反复说的这个词觉得好熟悉,旋即回忆起自己当时在霍侯帐中听到过,不想是属于狄夷的词汇。她小声询问:这是什么意思?
一旁英朝道:若说字面上,就是大官的意思。
苏酥被狄夷的语言直白到了:多大的官呀?
英朝觉得她神情可爱,笑着答:这许是能做狄荣皇帝的官。
苏酥眨眨眼,似懂非懂。
霍英廷进而解释:狄夷与我朝不同,没有井然森严的品级秩序,各部族关系时而松散时而紧密,实力相互牵制此消彼长,若有军政大事便由势力最盛的几名勃极烈共同商议以做决断。倘若将来斡准古通逝世,下任国主也从其中择优者继位。
苏酥点头,霍夫人在阳光下穿针引线,也问了一句:那斡准怎挑了这么个时候突然建国了?真是怪事。
此事不怪。母亲,儿子猜测斡准古通应当没几年可活了。霍英廷抿了一口茶,徐徐道。
霍夫人也不过随口一问,没想到会引出这样一个答案:何以见得?
我与二弟打寿春时,古通是派了麾下大将吾赛泰及五个猛安来援的,只是行至瞿县一带,吾赛泰突然率部匆匆回返,到寿春的只有两个猛安。而三日后便有消息,说是斡准古通回到江北去了,斡准宗禄也就是在那个时候与朝廷提了和谈。霍英廷将去年战事上的蛛丝马迹一一拼凑起来,推导出一个猜想:所以那时候,斡准古通应当就病了,且病得不轻。
英朝认同兄长的观点:那狄夷建荣国也说得通了,古通活不长,最后总该混个皇帝当当。
兄弟二人再就狄夷皇庭的人事安排谈论了片刻,那些个人名太复杂,苏酥不想听了,索性拿英朝的鲁班锁出来玩。
对此官家应当很不满罢。英朝支着下巴,眸色温凉。
是,父亲说朝中有使臣来,估计就为这事。英廷脸上也是冷肃的。斡准古通建国称帝,狄夷于大虞而言就不是一个简单的北方部族了,意义大不相同的。从前还能以正统、以王朝自居,自欺欺人一番,现在呢?遮羞布被毫不留情的扯下,所谓的大虞朝不过偏安一隅、靠纳岁割地换平安的弱国罢了,这对于那窝在临安府的官家而言无异于响亮的一耳光。
英朝闻言只似笑非笑的嗯了一声,不再说话,从盘中挑一个橘子慢慢悠悠剥了起来,扭头看苏酥解鲁班锁。她已拆了几条,正对着接下来的步骤犯难呢,歪着头很是专注的模样。
橘子已经剥好了,橙红的皮如花朵般绽开,露出里头饱满多汁的橘片,一些迸溅出的橘子水沾染在青年白玉般的指尖。英朝注视苏酥片刻,撕下一瓣橘肉,递到苏酥唇边。
苏酥此时聚精会神,下意识的张口,嘴里便多了一块沁凉清甜的东西。她茫然抬头,英朝已然收回了手,正笑着问她:小苏姨娘替我尝尝,这橘子甜不甜?
苏酥怔了片刻,才用牙齿咬破橘肉。甜的。她微笑:谢谢。
英朝便撕下一块自己吃了,好像刚才是怕酸先拿苏酥试个味儿。苏酥摇摇头,继续埋头钻研她的鲁班锁,而这边英朝慢悠悠吃完了一个橘子,用舌尖舔去指间残留的汁水,惬意的眯起了眼睛。
嗯。很甜。
这边一个在玩鲁班锁一个在吃东西,霍夫人则与长子谈及了他的婚事。
你既已弱冠,又是家中老大,婚事当真该考虑了,你父亲当初在你这个年纪,朝哥都快出生了。霍夫人将长子叫到跟前,徐徐说:你自己有主意,娘不曾多问廷哥, 你若有中意的好歹与娘说一声,不求怎样的煊赫门第,只要是个知心的,你喜欢,那就够了。
苏酥听到这一句,心中嗟叹。她想起当初祁衙内与陈小娘子的婚姻,祁母平时近乎无原则的溺爱着自己的儿子,事事顺着他,可为祁衙内择选正妻时
没有问过一句儿子的意思。而霍夫人不同,她不求女方是否有配得上霍氏门庭的家世,重要的是英廷中意。
她看向霍英廷,想知道他的回答。
霍家的长子余光掠过苏酥略带关切的神情,微微垂下眼帘:儿子尚无成亲的打算。
这下霍夫人头疼。她扶着额:你们一个两个的泽哥也这么说,莫不是学了你?
英廷苦笑,总算知道这几天弟弟怎么一大早就往营里跑:弟弟怎么想的可不干我事。
那你说说吧,你喜欢什么样的姑娘?霍夫人觉得儿子指望不上了,得亲自出马。
英廷微微一顿。
他喜欢什么样的?
儿子喜欢他的声音有些嘶哑:性子沉静的姑娘。
瞧着冷淡些,实际心肠很好,外表柔弱,内里却刚强。他说着,微微一哂。
他喜欢的人,此生必无法得到。他看得见她的身影,却永远无法比肩,错身而过时身侧飘过的衣袂,也只能用目光触及。
霍夫人喝了口茶,已经要头疼了:你倒是会给我出难题,性子哪里是说的准的,难不成见一个姑娘先给她心肠掏出来瞧?我说的是样貌!
英廷一时语塞。让他一个男人谈论姑娘的样貌,他怎么好开这个口。
母亲就照着小苏姨娘的模样找。此时边上英朝笑眯眯插一句嘴:大哥准喜欢。
苏酥还在拆鲁班锁呢,听到自己被提起略有些茫然扭过头,正对上英泽含笑瞧着自己的眼眸。
他这轻飘飘的一句,似是言者无心,英廷却是眼色一厉,陡然扫向幺弟。
三弟。他的语气变得很重:愈发没规矩了!
面对长兄凌厉的目光,英朝神色不改,好像刚才一句话只是玩笑:大哥不是暂无打算么,你要母亲找个小苏姨娘这样的,不就换母亲为难啦。
霍夫人挑眉看着幺子:照着小苏的模样找,你大哥这辈子还要不要成婚了?
苏酥听得不太好意思,自谦道:世间女子风姿各有千秋,我不过蒲柳,廷哥定能找到更好的。
这三个人一番唱和,霍英廷的眼睛黯淡下来。他合目,长长叹了口气。
儿子的婚事由母亲做主便好,儿子没有意见。他起身:还有事,我先失陪了。
随后他便拿过披风搭在肘间离开,霍夫人看着儿子的背影消失在门外,有些不解:方才是说错什么话了?
霍英朝向后靠在椅背上,眯起眼睛似笑非笑:母亲别想多,大哥应是不大好意思谈论这些,您帮他看着就是了。
他与你二哥,都不给我省心。不过两相比较长子还算稳妥,之前霍英泽一句天下未定何以成家真是把霍夫人气了个七窍生烟,现在这股气还在胸口梗着呢。她顿了顿,看向英朝:你呢?你有什么想法没有?
霍英朝这下不能隔岸观火了,忙摊手投降:母亲,儿子年纪还小。
小什么?霍夫人与霍侯生育得早,是以现在看着这三个儿子就着急:你父亲
父亲那时候同现在不一样。英朝赶紧截住霍夫人的话。霍侯那时候,在频繁征战中几乎打光了一家男丁,因此霍赟十四岁成婚,早早留下子嗣他当时也不知道自己会不会一朝马革裹尸,霍家的血脉不能断在他这里,这是他的责任。
后面这些英朝没说。
霍夫人叹了口气:李知事家里的顺哥是与你们一道长大的吧?他母亲与我同年,上个月见时都抱上孙子了。儿子们长大了,一个个能离开母亲的怀抱,而她年纪上去了,儿孙绕膝的天伦之乐就成为新的寄托,瞧着别人家的孙儿,元娘心里当真是羡慕的。
她的神情渐渐就变得有些落寞。
苏酥见霍夫人这般,放下手里的鲁班锁出言安慰:元姐不必焦急,儿孙之福毋需强求,若是缘分到了,自然就有了。垂下头想了想,又说:况且要为人父母,自己心里也得提前计较,要怎么教养它?要让它成为一个怎样的人?否则贸然生下来也挺不好的。廷哥和泽哥现下若是没想法,不必急于一时。
苏酥自己就从没见过父母的模样,大抵是个不在他们期待中的孩子吧。因此苏酥会希望孩子们都能是在父母的期盼与爱中来到世间的,不是被稀里糊涂生下来,再随随便便的丢掉。
霍夫人听她所言,心里也稍稍放松了些:你说的是,此事不宜操之过急,船到桥头自然直吧。
苏酥颔首浅笑。一旁英朝单手托腮,潦草拨弄着鲁班锁,听完也勾起了嘴角。
啊,小苏姨娘。他忽然想到什么:上回同你说的那本游记,我托二哥找到了。
有关婚育的话题结束,苏酥也松了口气:那可否借我看看?
好说啊。英朝没有不应的:书在我房内,只是前一阵忙,不记得塞哪里了,小苏姨娘同我一道找找?
苏酥闻言看向一旁的霍夫人。霍夫人笑着颔首,挥了挥手:去吧,我正好累了,午歇一会儿。
诶。英朝与苏酥一同起身,临走还温声叮嘱一句:母亲回屋去睡罢,别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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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天房间有些乱,小苏姨娘别见怪。
房门被推开,苏酥跟在霍英朝身后走进他的居筑。英朝的院子离兰苑不太远,属于霍府较为静谧的位置,书房的窗外栽种了一排翠竹,清新的风就灌进室内,与翰墨书香缠绕在一处,沁人心脾的味道,苏酥还挺喜欢的。
她来过英朝这里好几次了,闻言只是微哂,轻车熟路到书架前。英朝的藏书很多,涉猎也很广泛,不是只有枯燥晦涩的儒学经典,还能找到天文、地理、算筹、话本、传记、乐谱等书籍,有的是街上随手就能买到的印刷册,有的是于百十年前问世、放在现下再寻不出第二本的珍奇巨著,全都被他乱七八糟塞在一处,好像全无高低贵贱之分,苏酥想看,也可以随便取去,他半点不吝惜。
她喜欢看游记,那是自由的文字,即便身囿宅院之中,也能透过他人的眼睛去到很远的地方。
姨娘从前也会读些史书的,如今怎么不爱看了?
苏酥踩着小矮凳在架子上找书,英朝便抱着一叠桌案上的典籍,见缝插针般潦草往上塞,顺便随意一问。
苏酥想了想,回答:觉得有些残酷。
史书工笔刻画的都是男人的故事,他们开疆拓土、他们纵横捭阖、他们建功立业、他们逐鹿天下,而女人在这些故事里甚至不能留下自己的名。她们是盛世的冠上珠,是败落的遮羞布,沉默、顺服、贤良是她们的美德,最大的功绩无非生育儿子、辅佐夫君,笔墨少得可怜。那些在遥远过去活生生的人,他们的一生就那样被冷冰冰的文字指点是非功过,三言两语定义善恶忠奸,苏酥看久了,会不太舒服。
英朝不料这是她的答案,微微一怔,旋即也能体会一二她口中残酷的含义。他叹息:可是豆蔻词工,青楼美梦,你看过也不喜欢。
是啊。苏酥微笑,才子佳人,佳偶天成,她看过只觉如琉璃般脆弱,有太多东西可以把这种感情碾得支离破碎大抵生活在闺阁中被仔细呵护的姑娘们才会有资格憧憬那些吧。
英朝得知她的想法,垂下了眸子,长长的睫毛将神色遮掩得意味不明:那在父亲身边呢,小苏姨娘也不曾憧憬过么?
这是个比较尖锐的问题,由儿子询问庶母,甚至是有些冒犯的。不过霍侯的三子中苏酥平日与英朝相处最多,最能玩到一起去,时间久了也就常常将他当作同龄人,没有那么多距离感。眼下被他这么一问,苏酥是真有仔细思考这个问题的。
她觉得不太好回答。说句不好听的,男人的爱意对她而言是轻易就能得到的东西,因此她并不需要憧憬什么。
她只道:能作为佳话为世人称道的是侯爷与夫人的感情,我只是一个妾而已。
呵她并没有正面回答他的问题,拐了个弯回避。英朝一瞬不瞬注视着苏酥,语气变得很轻:是么。
他从书架里抽出两本书:找到了。
苏酥连忙接下道谢,英朝收回手微笑说不必,缓步走道桌案边。
他托英泽寻来的是与,俱是内容翔实、文采斐然的佳作,苏酥依靠在书架边略作翻看,不察一页夹在书间的信笺在翻动间滑出来,如蝴蝶翩翩落在地面。
朝哥,她蹲下身去拾取,出于礼貌不曾看信笺上的内容:你漏了一封信。
英朝背对着苏酥,徐徐倒了一杯冷茶,闻言不曾回头,只温声道:这信连通书一道,是我送给小苏姨娘的礼物。
苏酥一愣,垂头那张信。
随后她的面色变得苍白。
薄薄一张纸上,陈述的是她的生平,从西塘镇美名远扬的采莲女,到家乡只羡鸳鸯不羡仙的平民妻,到养在杭州城郊使男人数月不思归家的外室,到让风流浪子一度如珠如宝宠爱的世家妾,记录得清清楚楚,未有缺漏。
她骤然转头看向霍英朝。
霍英朝抿着茶,似乎察觉到她的目光,只轻笑着问:这礼物,小苏姨娘喜欢么?他转过身,端着茶杯笑意温和,端的是公子芝兰玉树的风采,可苏酥对着他的眼光,此刻却只有清晰的危机感。
这是什么意思?她捏紧了那封信。
没什么别的意思,起先不过是听说小苏姨娘无父无母,有意托苏杭那边的朋友帮忙寻一寻你的亲人。他歪歪头:谁知收获了这样的惊喜呢。
惊喜?
是啊,真的很惊喜。茶杯见底,英朝将其放回桌上,慢慢走近苏酥好似一头用无害外表欺骗过猎物,再逼近轻巧给予致命一击的捕食者:去年见到小苏姨娘时我就在想能让父亲都这般小心在意的,会是怎样一个女人呢?若单纯只是靠着皮相,未免太无趣了些小苏姨娘果然没让我失望。
苏酥在他靠近时就本能开始后退,直到后背撞上墙壁,退无可退,只能苍白着脸,看着他步步紧逼,抬起手来捏住自己的下巴,迫自己抬起头来。
当真是很美的皮囊,性子也很有意思,父亲,母亲,姨娘,大哥,二哥一个个都很喜欢你,我的小苏姨娘,而你似乎不费吹灰之力。英朝用食指轻轻勾弄她下颚的皮
肤,近距离端详她的容颜。苏酥的样貌不必说,没有生得不好的地方,可英朝最爱看她的眼睛里头装了千山万水,瞧着人时欲语还休,让他忍不住要深深去探索,再轻易的陷入其中。
二人的距离已经拉的太近,苏酥几乎能感知到他的呼吸,侧过头闪避:霍英朝,你逾矩了!
哦?他满不在意,苏酥的闪躲在他眼中是猎物最后于事无补的挣扎:小苏姨娘这样,我可要委屈了,这信我不曾交到母亲手上,而是送给你,你该谢我的,对不对?
但凡我与母亲说过你与祁珩的事情,她还会将你当作好孩子么?英朝很熟悉自己的母亲,也瞧得见苏酥对这个家的向往,以此轻松拿捏住猎物的弱点。
苏酥咬紧了唇。他这是威胁,而既是威胁,必定有所图谋。
你想要什么?
我只是很好奇,英朝的眸色暗下来:祁珩要强夺民妻,父亲要将你带回家里,大哥不自觉地要看你,二哥见你也乱了方寸而他自己则进退维谷。他知晓这是个危险的女人,知晓要离她远些,却又无法控制想要一探究竟。英朝叫了她的名字,语气轻得好似梦呓:苏酥,你是怎么做到的?
男性气息的迫近让苏酥不自觉的颤抖。她咬紧牙:我什么也没做。
她什么都不需做,他知道,她有这个本事。
霍英朝叹息,双手扶上她的腰肢,垂下头在她耳畔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说:可是小苏姨娘,我也有欲望。
而她是欲望本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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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酥至今经历过的男人中,英朝的阳具是最漂亮的。
他正处于少年郎与男人的过渡阶段,年轻未经过人事,肤色偏白皙,阳具呈现嫩生生的肉粉色,没有杂乱的毛发、浓烈的气味,干干净净的一大根,形状微微上翘,并不狰狞,如他这个人,乍一看温柔无害,甚至是可爱可亲的,凑近了才看得见那些盘踞在上面的凸起青筋,以及坚硬蓬勃、几乎要滴出来的情欲。
此时他站在苏酥面前,一手把着她的脸,一手扶着阳具,用龟头轻触她的面颊、描画她的唇鼻,好像将苏酥当成作画的纸张。
会不会用这里?
少年温润清亮的眸子已经被迷乱欲色渲染,他托着苏酥下颚的手缓慢抹过她的唇,磨蹭出嫣红色泽,阳具再压上去,碾她柔软的唇瓣,暗示着轻顶,将顶端溢出来的清液涂上去做她晶莹的口脂多漂亮。
苏酥抿唇抵抗他蠢蠢欲动的进犯,却不慎将他的前液抿进了嘴里,一时眉头都皱起来了。这样的事情她只被祁衙内连哄带骗做过一回,极尽敷衍,可却让祁珩兴奋到不行,急喘着呻吟着抚她的头,将她的发揉得稀乱,瞧着她眼里的情意几乎要流淌出来,不一会儿就一挺一挺的射了,苏酥当时被弄得脸上头发上都是,嘴巴酸得不行,口中还有一股味道,当真就讨厌上了这活,后来祁衙内再怎么撒娇、说尽好话她也不肯做了。眼下对着英朝这一根,她把头往旁边扭,就是不开口。
看来是不愿意?英朝眯起眼睛:那我可就插下面的嘴了。
平时温柔可亲的少年郎,怎能这样无耻!苏酥瞪他,许久后好不情愿的微微启唇,那圆润的龟头就顺势挤进来,把她的口腔填的满满当当。
霍英朝舒适的嗟叹一声,鼓励的抚摸酥酥的头,笑眯眯道:姨娘好乖。见她再没别的动作,又轻轻在她口中顶了顶:继续呀,姨娘这样我可射不出来。
他打定了主意,让她来犯这个错。
苏酥眼眶都红了,含着他的东西茫然无措,好久才晓得迟钝的、小幅度吞吃他的龟头与前端茎身,整个人僵硬得不行。英朝垂眸看着她,好似一个循循善诱的老师,告诉她怎样让自己更舒服:姨娘的牙齿收一收对,舌头动起来,舔一下前面,嗯再吃得深一点白玉般的面庞渐渐染上潮红春意,他在苏酥渐渐灵活的含弄带来的快感中丢掉了原本平稳的呼吸,理智也在崩塌,本能的想把整根阳具都塞进她温热潮湿的口中,让唇舌抚慰。
苏酥被他顶了两下喉咙,呛得眼泪直流,而窄紧且受刺激而收缩的咽喉把英朝挤压得眼中也泛起水光。她怕他还要继续往深处塞,双手握住他露在外面的茎身往后推,却无意中加大了英朝的快感,少年开始本能的摆弄腰臀在她的手中与唇间律动,双手托住她的头,不断揉捏她的耳垂、抚摸她的面颊,嗓音因克制着呻吟而变得干涩:就是这样小苏姨娘揉一揉下面他拉着她的手去触碰他的精囊,把最柔软的位置给她揉捏:嗯好舒服姨娘轻一点
他看着苏酥,看着这个年轻的庶母如何吞食他的阳具,最美丽的脸庞、最漂亮的嘴唇,包裹着他肮脏不堪的欲望,那双眼沁着泪,倒映着他的意乱情迷的影子、他欲罢不能的魂魄。
而苏酥也在看他,看着这个名义上的儿子如何被情欲支配、丢盔卸甲,全无蓄谋已久威胁着她时那般好整以暇。他最脆弱的地方就在她的口中,究竟是谁把谁轻松捕获,谁将谁拆解入腹,说不好。
这是他自找的,不是么。
她不过用舌头在他的龟头上舔过去,舌尖往他的孔洞里钻,他就浑身颤抖,声音都变了调。苏酥心中升起报复般的快感,一手玩弄着他柔软的囊袋,一手将他的茎身圈在虎口,卡得整根泛起红,再徐徐的舔弄、吸咬,用牙齿轻轻的磨攻守之势逆转,少年把着她的肩,弯腰垂头凌乱的亲吻着她的额发,发出急促难耐的喘息,眼尾都是委屈巴巴的红,带着祈求带着哽咽喊姨娘,让她松一松。
苏酥置之不理,舌头愈发熟练的缠绕、勾弄、舔舐。她很聪明,已学会从对手的神态中轻易判断他色厉内荏的薄弱,让他兵败如山倒。
顶端流出的液体越来越多,混在苏酥口中随着她的舔弄啧啧作响,再与唾液一起将英朝阳具涂得亮晶晶。英朝初尝情事,还是在他父亲的女人口中,禁忌而隐秘的刺激放大感官、推高快感,如海浪般冲刷他的神智,在大脑中留下一阵一阵的嗡鸣。
他快要到了,眼角几乎渗出泪意,揽着苏酥的头痉挛的抽动,反复呢喃着哽咽着,喘息着呻吟着,随后伴随着深深一顶,将精液尽数射进苏酥的嘴里。
极乐。
苏酥被他这下呛了个正着,待他退出去就骤然咳起来,可他刚才顶到喉咙,哽一下精液大部分都被咽下去了,只剩一点残余在口腔里、在咳喘间沾染在嘴唇上。
她咳得眼睛泛红,却不防少年忽然捧住她的脸,嘴唇凑上来,吻住了她的唇。
一时间两个人口中都是他浑浊的味道,并不好吃,但也算不上太坏,黏黏腻腻,是情欲的滋味。
霍英朝喘息未平,胸膛还在剧烈的起伏。他细细的吻苏酥,吻她令自己愉悦到崩溃的嘴,一点不嫌弃那股味道那是他自己的东西。等到他在缠绵亲吻间平复自己的呼吸,脑中飘忽的快感散去,方才放开她的唇,在她耳边咬牙切齿:姨娘可真是个坏东西。
苏酥不想理他。她的嘴巴酸的很,喉咙被呛着了那一下也不舒服,总觉得咽喉里还卡了他的液体,闻言只是推他。
英朝捞过她的手吻了吻,并不想与她分开。稍微得到满足的少年黏人得如同一只猫,在她面前半跪下来,慢条斯理解她的衣裳。夏日衣衫薄,她的外衫之下就是抹胸襦裙,向下一拉,两团粉腻跳出来,落入他的掌心。他不敢用力留下痕迹,只能用虎口托住乳肉,再往上推,包进手掌磨蹭。
苏酥的乳尖敏感,不过揉了几下就立起来了。她见英朝还要低头去吮吸,阻止他:够了
不够。英朝啄了啄她的乳尖,再用鼻尖轻轻的顶。他的呼吸间都是她身上的香味,贪婪的深吸气:姨娘把我弄成那样,不公平。
他跪在她身前撩开她的裙摆,手沿着她的脚踝、小腿一路往上,苏酥想并拢腿,可他整个人都挤在她的腿间,只能分着腿任他施为。
你说过,他的手指已经贴到花瓣周围轻抚,头也跟着往上贴,苏酥赶紧推他的脑袋:我给你就不弄下面的。
英朝将下巴搁在她膝头:我说的是不插进去,小苏姨娘。他轻笑:记性不错,知道与我讨价还价。
苏酥皱眉,就见他掀开她的裙子,堆到腰间,褪下她的小裤。他要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一上来就卖力的舔吻她的花核。这是姑娘家最敏感的地带,苏酥骤然乱了呼吸,轻呼一声并拢腿,却将他的脑袋夹了个正着。英朝抬眸看她,笑了笑:姨娘,别把我的脖子夹断了。
苏酥咬牙:我不要你话还没说完,又被他轻轻咬到,无可控制的低呼一声:霍英朝!
英朝肆意的一口将她包入口中,舌尖徐徐勾弄花核,再沿途向下,窥探花瓣的缝隙。他不过舔了一阵,就清晰感知到她的潮意。
他用食指在花瓣间滑了滑,勾出了一条滑腻丝线:这是什么?
苏酥咬唇不答。
英朝笑:姨娘下面在流口水。放到口里尝一尝,叹一句:姨娘要比我好吃。
苏酥的面颊飞起红晕:霍英朝,你适可而止!
还不行霍英朝摇头,示意苏酥往下看:姨娘,我又硬了。他亲亲她:你乖一点,我给你舔,不插进去。
他小心吻着她娇嫩的花核,再品尝她一丝丝往外渗的甜水,喉结不停上下跳跃,吮出声响。这样弄出的感觉比单纯在穴内抽插还要强烈,苏酥被吃得眼中泛起水意,腰肢难耐的摆动,似是迎合、似是逃离,下身不住吐着水,过不了多久就要颤抖着小去一回。
霍英朝渐渐不满于单纯的在外围舔弄,舌头在她猝不及防时从花瓣的缝隙钻进去,到穴道里翻滚搅动。她真的很嫩尝起来像乳酪一般,这样娇嫩狭小的地方,可以让男人的东西塞进去么?平日威严冷峻的父亲也要艸弄的苏酥,将阳具插进去,开疆拓土,霍英朝单是想象那一幕,身下就已硬到发痛。
姨娘小苏,父亲有没有这样给你舔过?他喘息着问她:他弄你的时候,你舒不舒服?
苏酥已经被他舔得浑身发软,耳边听到的声音都遥远,反应也在快意中变得迟钝。
没有她如实答。霍侯不曾这样用唇舌伺候过她,他在房事中传统很多,但那可怕的腰力已经足够令她喝一壶。
英朝笑了笑。她这儿的味道,父亲没尝过呢。
他愈发贪婪的吞吃她的甜水,拇指摁在她的花核大幅度转着圈,将她挣动不休的双腿夹在腋下令她动弹不得。苏酥的娇喘声越来越急她真的很舒服,穴道不住收缩着,不知是在排挤还是在挽留他的舌头,酥麻感从下身一路向上漫,甜蜜蜜的将她吞没英朝却在她渐渐到达温和的高潮时猛的加重刺激,舌头撤出来,一把将她提起并拢腿,阳具自腿间挤进去径直顶在她的穴口,手指大幅度拨弄她的花核,伴随着阳具在她湿润腿间的快速摩擦苏酥骤然发出一声短促的尖叫,花穴深处一大瀑水淋出来,浇湿了英朝的阳具,再淅淅沥沥向下淌,将二人的衣摆染上一块湿痕。
潮喷过的苏酥浑身都软,脱力的倚靠进英朝的怀抱,任他搂着腰、捏着臀、舔着胸在腿间缝隙抽插出滋滋的水声。英朝之前在她口中射过,这次要持久很多,直磨得苏酥腿间的水都淌到膝弯了、眼泪都将他的心泡软了,才吻着她的唇,将精液射在她的大腿上。
自始至终他不曾真正占有她,少年自欺欺人,这样是不是就不算亵渎,不会沉沦。
可待他看到苏酥大腿上醒目的、缓慢流淌的浊液,才恍然明了
他已经是有罪的人了。
和英朝的第一次是一些边缘他的心理一开始更像是让我看看苏酥是个怎样的坏女人苏酥这么浪我要惩罚她没插进去就不算被她蛊惑 不算对不起父亲 然后栽了个一塌糊涂
另外请叫祁珩苏酥的性爱教父!
感谢大家的珠子!下一个小目标是300不过分吧(可怜巴巴),明晚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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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赟是戌时才回来的。
传递圣意的宣抚使吃过晚饭沉着脸返回京城,皮笑肉不笑讽刺他自恃军功,如今连官家都不瞧在眼里,贪生畏死忝为忠义之后霍赟一一听着,并不动怒。他早已不再对这些文官抱有任何情绪,也看清了官家的昏聩与懦弱。
官家的意思是让他率兵打到北方去,直捣燕京灭了狄夷的荣国斡准古通称帝,他还怎么做天下共主。
这是里头或许还有朝中几个文臣的手笔,在官家面前说一说国力昌隆、举国唯望北定中原的好话,再说一说武将气焰愈嚣、恐致割据之祸的坏话,让霍赟去送死。
官家好像忘了,一年前是他敕令霍赟停下兵马,与狄夷讲和的。他好像不知道,若是发兵北上攻打顺天府,便算大虞毁约,两边不再是王朝与边陲异族的矛盾,这是国战。
面对这种要求,倘若是两年前的霍赟,大概会挣扎后服从官家的意思,提携玉龙为君死。可遇到苏酥后霍赟渐渐变了心境,他不是神佛,所做一切无愧于心,至于官家和他身边那一帮子乌烟瘴气,任他们闹去好了。
只是究竟心情不太好,先到书房静一静,想一些事情。元娘过来看过他,问了宣抚使的来意,一时也无言。她一方面同样觉得北上是儿戏,一方面却又笃守忠君报国的观念,很是矛盾。霍赟叹息,让她不必多想,早些去休息。
等元娘走后,霍侯觉得有些头疼,叫管家合上门,不许再有人来打扰。
他在书房中闭目养神,捏着晴明穴缓解疼痛,忽然又听到房门开合的声音。
出去!这回的语气里是真带上了怒意,一声呵斥如雷霆,将刚踏进来的脚步吓得一停。霍赟合着眼,片刻间仍没听见房门合上的声音,皱着眉睁眼看过去,却见一袭淡紫绣花抹胸三裥裙的苏酥立在门边,怯生生瞧着他。
仿佛烟紫色,分明冰玉容。
你怎么来了?他的眉头立刻舒展开,起身向她走过去,虚揽住苏酥的腰,嗓音放得轻柔:惊到你了?
苏酥摇摇头:打搅到夫君了说罢要离去。
没有只是未想到你来。霍侯不想她走,拉着她腕子带她到书桌边。明明还有别的椅子,他却让她在自己的腿上落座:陪我一会儿,苏酥。
苏酥侧坐在霍侯的怀里,看他的脸色:夫君有烦心事?刚进来时他的情绪当真称不上好,她想到自己的来意,一时有些犹豫。
霍赟搂着苏酥,闻着她身上的香味,胸中郁结已无形间消了大半。那宣抚使有句话没错,他的确贪生怕死,苏酥还那么年轻,他总归要多活几年陪她,不是么。
你来便没什么可烦心的。他亲吻她的额头,可以忘忧。苏酥乌发半绾,发尾还有湿意,身上的气味也是清新的香甜,霍赟将一缕湿发缠绕在指端,问道:沐浴过了?
苏酥的睫毛微颤:天气热
霍赟未有怀疑,她向来爱洁。沐浴过的苏酥皮肤如出水的芙蓉花,光洁剔透,雪腻酥香,还带着沁凉,他心中爱怜,用下巴磨一磨她的侧脸。男人的体温将苏酥烘出一点薄汗,又被霍侯的胡茬扎得又痛又痒,忍不住扭动着躲开,嗔道:热我刚洗过
她怕热又畏寒,冬天睡在床上就晓得往他怀里钻,到了夏日里又反过来嫌他身上热,不肯与他亲近,霍侯当真不知拿她怎么办才好,大手抚着她的肩头将披着的对襟外衫剥下来,压着嗓子哄:待会再洗一个就是了。
他原来本意只是让她陪着他坐一会儿的,却到底高看自己的定力,三两下被她蹭出了火,大手落在她的腰间,缓慢摩挲出别样的意味。
苏酥扯着要掉不掉的衣衫香肩半露,隐隐察觉到危险:嗯回兰苑去
就在这儿。他亲亲她的唇,一手扶在她颈后不容她退缩,一手从裙摆下一路向上,覆于她的大腿,一阵粗糙的触感。苏酥轻微的颤栗,抓住他的腕子:夫君有人的
霍赟的书房处于府邸中轴线上,仆从们往来经常都要路过,她害怕被人听到。
可男人都有劣根性,即便是霍赟也不能免俗,欲望在无声无息滋长,然后一发不可收拾,他要在平日里办理公务、议事会客的地方弄她。
别怕,那大手就落在她的腿心,耐心的、仔细的揉:没人会过来。
霍侯看着苏酥,他年轻的、娇美的妾室,目光似水一样。不知不觉间他已在她身上寄托了全部的柔情,还有他自己前半生从不曾体会过的爱意。这种感情前所未有,也是独一份的,只能给她,也只给了她。
外袍如一缕烟委顿于地,苏酥里头只着抹胸单裙,细长脖颈与凸起锁骨暴露在霍侯视线之中。她的裙子堆在腰上,光洁柔韧的大腿被他分开环在他身侧,跨坐在他腿上由着他亲吻。随后胸前的衣料也被拉下来,腻乳乍一跃出抹胸的包裹就被霍侯吻住,大口吞吃吮咬。
苏酥发出低低的轻泣,腰肢不自觉的拱起,却无形中迎合了霍侯,将玉乳送到他面前。她想不通今日怎就两度招致飞来横祸她是要来同他说霍英朝的事情的呀
可眼下的情况根本不容苏酥有别的想法,霍侯的手指碾在她的花核,一阵又一阵磨人的酥麻。这一颗在下午已经被英朝舔咬到肿起,敏感得衣料摩擦都有感觉,何况被霍侯生着茧子的指腹这样揉,一时间无法控制的娇声叫出来,花穴也在刺激下湿润,小口小口吐出水。
霍侯不料她今天湿得这么快,抽出水光淋漓的手低笑:洗澡时将水弄进去了?
苏酥被他这一句臊得不行,把脑袋埋到他肩窝恨恨咬一口。这力道对于霍侯而言无异于给小猫咬了,只抬起她的臀,解开腰带扶着阳具在她湿腻的穴口前后滑了滑,抵在入口插了进去。
苏酥被他填得满满当当,当即抽着气叫了一声。霍赟适应了一下她格外湿润温热的花道,吻着她的鬓角开始自下而上的顶弄律动。初时二人都有意克制着不发出声音,书房在深夜中沉寂,黏腻且有节奏的水声就变得格外清晰。
好热。
夏夜与情事都是燥热的,苏酥被霍侯拢在怀里,跟贴着个火炉没什么区别,身上蒙了一层香汗,一身皮肉愈发滑不可握,霍侯抚着她不盈一握的腰,只觉她是个水做的人儿,将他的心都浸泡起来。他提着她的腰,在往上顶的同时将她向自己的阳物上摁,长驱直入回回顶到她的宫口。苏酥哪里受得住这个,纤腰难耐扭成了水蛇,却半分逃不出他的桎梏,只能被一下下艸得浑身发软,下头的水被硕大阳物挤出来,流得霍侯下腹、髋部湿了一片,再顺着茎身往下淌,把囊袋也浇得水亮。
她敏感又紧张,花道将霍侯绞得很紧。霍侯舒爽得额边青筋都在跳,忽然一把将她抱起来放到桌案上,让她上身伏在桌面,自己从后面再度艸进去。
乖孩子自己扶好。后入的视角让苏酥整个人都在霍侯视线中一览无余,从脖颈肩胛,到脊背的曲线,到杨柳细腰,到圆润翘臀,到被他的阳具艸进去翻出来的可怜花瓣,到两条打着颤的腿,无一处风景不让男人魂销骨酥。于是他的动作渐渐失去控制,将苏酥艸得狼狈趴在桌上,柔软绵弹的臀被坚硬的下腹肌肉拍打撞击,很快红了一片,呈现蜜桃般可口的粉。
苏酥咬着唇不住呜咽,倘若不是咬着下唇,她真的会叫出声来。霍侯腰力惊人,顶得她连带着沉重的梨木大桌都在摇晃、往前挪动,在地面擦出响声,笔架上悬挂的毛笔噼里啪啦撞作一团,书房中的动静大起来,于是她那点小猫一般的呜咽也就无伤大雅了。
夫君夫君她的髋部卡在桌沿,当真被撞得疼了,哽咽着同霍赟求饶:嗯不要这个啊嗯,好疼
霍侯将她翻过来,一道抚着她被压出一道红印的皮肤一道继续抽插。苏酥的后背在桌上磨擦,不一会儿又扭着腰哭:背上疼
霍赟叹息,单臂将她抱起来,捞起自己的衣物铺在桌上,再将她放下。还疼不疼?他将双臂撑在她身体两侧,放缓了挺动的节奏,粗喘着哄他娇气的小姑娘,有意讨好:再忍一忍,乖。
这样缓慢而深刻的挺动让苏酥很快就到了,脑子里混沌沌一团,双眼也被情欲染得朦胧起来,哼哼着将他夹得死紧,甜水不要钱一般往外流,缀在他的囊袋底部打落在地砖上。霍侯被她绞得闷哼出声,几乎是下意识的再次开始大力抽送,艸得尚在余韵中的苏酥叫出声,双腿痉挛着在他身侧踢蹬,随后猛一抬头,又是一股水从花穴被撑到极致的缝隙间迸了出来。
书房里的灯光忽明忽暗。
时候不早了,月亮爬上树梢,霍府陷入深沉夜幕。仆从们大多都回住所歇下,剩下几个值夜的也主要守在大门和各个院落的外头,不会对主人们有多余的窥探。
霍英廷仍是白日的穿戴,站在庭院里远看着书房里未灭的灯光,料想父亲应当还在。
他想要同霍侯谈一谈他从母亲口中听说了官家让父亲伐狄荣的事情。倘若真要如此,他愿意替父亲去,毋论生死。
他想离开了。并非是多渴望建功立业,他只是不能再在霍家待下去了。对庶母无可控制的渴望与妄念无一日不在折磨他,他深知这是不伦,这是罪孽,可他真的没办法不看她,也无法想象自己会不会有一天露出破绽。离开是最好的办法,时间与距离或许能够让他恢复清醒,一点一点把那些在心里扎了根的东西连血带肉拔出来,不再长出渴慕与嫉妒的枝芽。
而倘若没法做到,死在沙场上也算不错的结局吧。
他在院中吹了一阵夜风,缓步向书房走。
昏黄的光从书房里头投映在门窗,微微在摇晃。霍英廷拾阶而上,快走到近前,忽然听闻一道隐秘的声音。
他的眉心微微一拧,走到门前再度侧耳去听。声音是从书房里传出来的,隔着门变得含混不清,但依稀能辨出是怎样的响动。
有木料在吱呀摇晃,有什么东西在沉重拍打,有黏稠的细响在随之潺潺,有男人的喘息与喉间压抑着畅快的低吟,还有一个女声,混在里头,娇糯的、断断续续在带着哭腔叫,有时声音断了,取而代之的就是细细的含糊鼻音。
霍英廷当然知道那是什么声音。
他脑袋一嗡,
下意识转身要走。可行到台阶,脚下像是被灌了铅,施了法术,一步也迈不动。
霍英廷停驻下来,背后就是父亲办公的书房,而此刻,父亲在艸女人,艸他只能藏在心里的苏酥。
好像过了很久,好像只是片刻,他转过身,几乎可以听到身体的骨骼在咯吱作响。
年轻男人的眸子暗如深夜,鬼使神差的,悄无声息的,走到书房的侧面。
书房西侧有一扇窗,正对着树丛,为通风透气一贯是开着的,霍英廷很清楚。
他慢慢走到那扇窗边,停下脚步。
书房里只点着一盏灯,火光在诡魅的摇曳,照亮这一方桌案,照不到窗外的黑暗。橘黄色的烛光中,霍英廷记忆里从来高大威严、不苟言笑,如山脉般不可动摇的父亲俯着身,挺动着肌肉健硕的腰腹,深陷于情欲之中。
他身下的女人比他的长子还年轻,在他身前娇小得像猛虎掌下的一只猫,被放置在梨木大桌上霍英廷幼时还在这张桌上跟着父亲学写过字。她的皮肤在烛光中莹润发亮,满头乌发被颠弄得散乱披了满肩,圆润丰美的嫩乳像豆腐般乱晃,双腿被父亲挽在臂上大张着门户,被艸得浑身颤抖。二人的交和处凌乱得一塌糊涂,还有晶莹在随着父亲的动作被甩出来,落在地砖,一朵湿痕。
她被艸得有些失神了,双目泛着泪,不住叫着夫君,一会央他轻一点,一会哭道不要了。随后父亲放慢了节奏,低头在她耳畔说了几句什么,她开始叫他爹爹。
霍英廷握紧了拳。
他也知道他的年纪够做苏酥的爹爹?
书房里的动静渐渐又大起来,霍赟快到了,提着苏酥的腿猛烈的伐挞,汗水顺着下巴打在苏酥的身上,在愈发接近的快感中发出低沉粗砾的呻吟。苏酥的臀肉被撞出了浪,无力攀抓着他的手臂承受最后的骤雨,颠簸得越来越快、越来越剧烈
霍英廷看到父亲狠狠撞了苏酥几下,猛的抵到最深处,所有动作停了下来,只抓着她的臀紧紧贴在他胯上,抚摸着苏酥打着颤的脊背喘息。
他在给苏酥灌精。
苏酥此刻已经全然没了力气,软软依在他身上任他施为。不知过了多久,霍赟的喘息平复,从苏酥体内撤了出来。
他的阳具在射过后仍是半硬的一大根,随之一道出来的是一团浓稠的白液,从苏酥嫣红绽开的花穴涌出来,落在桌沿,再缓慢流动着往地上坠落。
苏酥还在痉挛,小腹一缩一缩,混着精液的甜水汩汩往外涌。随后她被穿戴整齐的霍赟搂在怀里,像小孩子一样红着眼睛由着他给自己穿上衣服,那模样当真娇得不行,没有哪个男人见了能不心生怜爱。
霍侯给她收拾妥当,再收拾好桌上地面的狼藉,抱起她离开了书房。烛光熄灭,声音消失,一切好像未曾发生,未曾改变。
然而只有站在暗处的霍英廷知道,已经有什么变了,再也回不去了。
倘若从前,他对苏酥还只是遥远的、不敢亵渎的恋慕此刻他脑海中则有一个认知浮现,逐渐清晰:
他也想要苏酥。
他也想要这样占有她以一个男人的身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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隐秘(1)
隐秘(1)
夫君喜不喜欢我?
苏酥又洗了一个澡,浑身没力气,双臂枕在下巴软软趴卧在床上,忽侧头问了霍侯一个问题。
霍侯身上只披了件外袍,精壮胸膛还挂着水珠,正拿干燥的巾子给她擦拭着发尾,闻言笑着答:喜欢。
苏酥问:有多喜欢?
她的问题当真是孩子气。霍侯捏了捏她的脸颊,柔声说:我有多喜欢你,你自己不晓得?
他活了三十五六年,头一回有这样心爱的一个人,几乎要将她疼到骨子里。侍妾在寻常家宅是并没有多高地位的,比仆役们高一截,但与正妻嫡子之间隔了一道很难逾越天堑。霍赟尊重发妻,从前也没有纳妾的打算,在他看来家里有元娘与陈姨娘就足够了,不料遇到苏酥,强势的要将她据为己有,把按理该伺候他顺从他的妾当女儿一般用心呵护疼爱,舍不得她受一点委屈,这才晓得从前那个无暇风月的节度,不过是没碰上爱的人罢了。
他的小妾室不满意:再喜欢我一点好不好?
霍侯一颗心化成了水,在她身边侧躺下来,将她抱到怀里,语气像是在哄小孩:要多喜欢?
就是很喜欢最喜欢我,不能叫任何人欺负我。
谁敢欺负你?
夫君就说答不答应。
当然答应霍侯将温软又娇小的苏酥环在自己的臂弯深处:乖孩子,我何时容任何人欺负过你。
苏酥静静在霍侯怀里窝了一阵,推开他起身:你骗人。
如果欺负她的是他嫡亲的、寄予厚望的儿子呢?他还会这样说吗?
霍赟被她这会儿非同寻常的黏人与孩子气弄得一颗心忽上忽下的,拉着她的手腕让她回来:我怎会骗你眉头微蹙,又严肃问:谁让你受委屈了?
苏酥看着他不说话。
于是霍侯眸中的沉肃愈发具有压迫力:不要怕,跟我说什么人欺负你?
她不说话,他只能自己猜。府里左右就那几个人,元娘待苏酥是不会差的,陈姨娘更不用说,下人们无人敢给苏酥脸色,那么还能有谁?
霍赟的心脏陡然一沉。
他紧盯着苏酥,也逐渐开始畏惧那个答案。
苏酥把他的惊怒收进眼里,垂下眸子,出言打断了他的思索:夫君欺负我。
霍赟凝滞了好久,然后差点气笑了。刚在有那么一个瞬间他的心已经沉到谷底了,现在又被苏酥捞上来,当真是再受不住第二次。他搂住苏酥的腰,不轻不重在她的小屁股上拍了一记:我怎么欺负你了?
没法同他告状了,在霍英朝那里遭的罪无从诉说,苏酥已经不大想理霍赟,懒洋洋睐他一眼:夫君方才就欺负我,我说了不要在书房她这一眼当真是没好气,可被情事后的潋滟春意渲染成了含羞带嗔的如水眼波,半点不会让人生出脾气。
霍赟的下腹又开始发紧:夫君是在疼你。
但苏酥心里有些酸,不想和他亲近了。她不敢赌自己在霍赟心中的分量,霍英朝是他的儿子,而她不过是个妾,再喜欢又如何?子嗣与女人之于男人而言好比身上的骨肉与一件漂亮的衣服,孰轻孰重不言而喻。
她翻了个身背对他:我累,不要了。
霍侯蹙眉看着她,为她骤然变冷的态度略感无措,也知道今天累到她了,只有克制自己的欲望顺着她,给她盖上薄毯:好,睡吧。
他熄了灯,看着苏酥向内蜷缩的小小身型,会想到之前的顾虑,又不住担心:倘若有任何人给你委屈,都尽管与我说,若我不在,就找元娘,知不知道?
苏酥轻轻的嗯了一声。
霍侯注视她良久,微微叹息,合上了眼睛。
接下来的日子一切基本如常。朝廷那边没再有新的动作,霍节度不肯挂帅出兵,剩下的武将面对狄兵三个会降五个会逃,再剩下两个打不赢,再没人喊北伐,对霍侯纵使心有不满,终究看在他手上兵权军功不能再为难。
霍侯这边压力小下来,有更多时间能在家中。他将苏酥看得紧了一些,若是不忙,多半要将她带在身边,而三个儿子都被他先后派了事情到外边忙活,总归不能成天在家呆着。
有他在苏酥也安心许多,霍英朝再胆大妄为,总归不会当着他父亲的面胡来。
只是霍夫人为着之前宣抚使的事情颇有些忧虑,连着小半个月都心神不宁。她心思细腻,容易想多,寻求心安的方式是在佛前祈祷,于是开始频繁前往承恩寺进香,与陈姨娘一道大早出门,到了傍晚才回或许当足够心诚,佛陀会保佑她的家人平安顺遂。
霍侯白日在家的时候多半在书房,苏酥便被叫去在他跟前看看书、帮忙磨磨墨,颇有几分红袖添香的味道。
那一夜的情事后霍侯好歹没再在书房弄她他一般时候还是很威严正派的。可苏酥被他弄怕了,看着那张大桌就发怵,不肯靠他太近。霍侯晓得她回避的缘由,只会觉得可爱,不强求她近身,总归到了夜里人还是他的么。坐久了在案牍间抬起头能瞧见她就好,疲乏消散大
半,心情都怡然。
还有一个不知有无必要提及的小事。那是某天午后,苏酥在书房喝茶看书,忽见外头管家面色沉重的进来,在霍赟耳边同他耳语了几句什么。
这是很少见的,霍侯处理事情很少有避讳她在的时候。苏酥略有些好奇的抬起眼,又很快移开目光。
他倒是好大的胆子。霍赟听完管家所说,眉头微微一跳,神色并称不上好,转头看向苏酥:苏酥,先回兰苑待一会儿,好么?
苏酥放下书,一旁管家接话:苏姨娘,侯爷有客要见,只好劳烦您移步片刻了。
这些日子她一个闲人天天呆在霍侯办事的地方大剌剌做个米虫,本就够不好意思了,眼下自然没什么可说的,同霍侯点了点头走出门去。
从书房回兰苑是顺着院子向北,苏酥走到假山边上,隐约听到后头有人声。
她回过头,就见另一头通往书房的连廊下,有一男子大步流星走过。那人的个头在汉人里头未免也太高大壮硕了一点,胸膛与大臂处的衣料被撑得鼓鼓囊囊,身后随行的小厮被他一衬简直跟小鸡仔差不多,两三步才抵得上男人一步。
不知为何,男人穿着圆领袍看上去总有几分不伦不类的味道,而他自己好像也觉得不自在,时不时拉襟领、捋袖子,一副闷得不行的样子。男人嗓门也大,一开口苏酥隔了大半个院子都听到:汉人修的房子恁的复杂!俺还要走几道门才能见你们将军?
小厮敢怒不敢言,只垂头继续领路。
苏酥却略一停顿,总觉得这声音好像在哪里听过。
通常如果交集不多,旁人说话的嗓音是很容易随着时间被快速遗忘的,可大抵是这人口音太独特、音色也比寻常男性更粗哑厚重些,苏酥竟然回想起来,自己的确是听过这人的声音的那是近一年前,她在霍赟帐中初醒过来的时候,在外头与霍赟交谈的另一个男声,应当就是他。
这会是什么人?苏酥觉得他不像汉人的样子。只是这不是她需要关心的事情她再看了那男人一眼,转过身接着往兰苑去了。
而那向着霍府书房去的高大男子,在转过弯时不经意的向远处的假山流水投去一瞥。
他目力极佳,能清楚锁定到草原上三丈外的野兔,也就轻易捕捉到了那在假山边一片浅色裙裾,如流云般转瞬即逝。
关于苏酥为什么最后不和霍赟说英朝的事情。并不是霍赟没给她足够的安全感,而是在那个时代(现在也说不定一样),刚在一起一年左右的女人和养了十几年的儿子哪个更重要简直一目了然。(其实霍赟知道了老三会有一顿家法伺候然后被弄到外地去的,可人心隔肚皮,苏酥不敢赌啊。
有个活生生的案例是甄嬛传里的三阿哥和瑛贵人,皇上不知道瑛贵人是无辜的吗?他知道,可儿子做坏事的下场是把瑛贵人噶了(摊手)。
当然,英朝不是三阿哥,苏酥不是瑛贵人,霍侯也不是冷血的皇上。
另外,猜猜这里来见霍侯的人是谁~

隐秘(2)(二合
隐秘(2)(二合一加更)
七月七日,喜鹊桥成催凤驾。
这天是女人们的节日,苏酥与霍夫人、陈姨娘老早相约一道前去承恩寺,给佛陀上过香,再一道在襄阳闹市中逛一逛,拜七姐、买巧果。英廷、英泽与英朝三兄弟前些日子刚忙完事情陆续归家,终于能休息一番,遂被霍夫人抓着一道出门,也是为他们求一求好姻缘。
承恩寺今日的香客多是女子,且以年轻适龄的姑娘为多,霍家的三位郎君一到地方当真引起不小的骚动,好些驻足往这边看襄阳城谁不知道忠义侯府三子俱是人中龙凤?大公子渊渟岳峙,二公子英姿飒爽,三公子温润如玉,且不说背后的显赫家世,单论其本身外貌内修,都是天底下一等一的了,若能喜结连理,当真是做梦都要笑醒的好事。
姑娘们视线焦点的三人倒是泰然自若,只利落的翻身下马,到车边将母亲与姨娘们一一搀扶下来。
只是等苏酥搭着英廷的手下车时,场面明显的静了静。
苏酥娇美柔姌,年纪也轻,与英廷站在一处很容易会被当作是珠联璧合的一双人。姑娘们纷纷开始小声议论大公子何时定过了亲事,半点没往这是忠义侯去年新纳的小妾上想。
不过苏酥之后就与霍夫人、陈姨娘走在一道,与英廷不见更多的亲密,好歹让大家松了口气。一行人自山门入寺中,在天王殿、大雄宝殿拜过,三个小一辈就被霍夫人一句不必跟着,自己四处拜一拜打发了。这么多年轻姑娘,说不定能碰上几个合眼的呢?若是一直跟在母亲姨娘跟前反而要被挡了桃花。苏酥与陈姨娘则与霍夫人一同沿观音道前去西侧殿听经,约莫半个时辰后出来再返程。
眼见母亲左手拉着苏酥,右手挽着陈姨娘走得头也不回,兄弟三人看着,又彼此对视一眼,纷纷叹了口气。
到人少处走走吧,还是英廷先发话:两刻钟后去外头取车。
英泽与英朝自然没有异议。英泽巴不得赶快走,他是真不喜欢姑娘们欲语还休、含羞带怯的打量,总觉得那目光黏糊糊的有如芒刺在背,令他浑身不自在,一把勾住英朝的脖子就往竹林里钻:三弟啊,小姑娘最乐意同你搭话,今日我兄弟三人的桃花儿就靠你努力了,等母亲出来好歹给她一个交代。
英朝被他勒得一趔趄,苦笑道:姑娘们何时最乐意同我搭话了?二哥别冤枉我。眼睛都不眨又把事情推到英廷头上:况且弟弟尚未弱冠,怎能越过两位哥哥大哥总该带个头才好。
英廷一贯沉稳寡言,很少参与两个弟弟的插科打诨,闻之面不改色夸他一句:长大了,终于知道孔融让梨了?
英泽哈的一声笑出来。英朝打小就精,最会讨父母喜欢,两个哥哥被霍夫人提着藤条撵得上蹿下跳的时候,他就拿着论语在霍侯跟前舒舒服服的背书,一副乖巧样,实际哥哥们调皮捣蛋哪次少了他。大哥这句话讽的真是深入人心。
联想到上回英朝托他给苏酥找游记,又问:诶,上回你拿去借花献佛的那两本书可给小苏姨娘了?她喜不喜欢?
英朝闻言微微一顿,片刻后仰起头,看向头顶层层叠叠的竹叶。
忘记同二哥说了他的嘴角扬起意味不明的弧度:她应当挺喜欢的。
不知怎的,这之后三兄弟之间齐齐陷入沉默。
晴时的竹林满目碧翠,天光透过竹叶,散散的照下来,风吹过,满耳都是沙沙响声。英廷略有些失神的吹着风,又听英泽起了新话头,三兄弟就北边的狄荣闲谈一番,便离开去寺外准备返程了。
而苏酥这边,正陪着霍夫人来到里边一些的佛堂拜观世音菩萨。对面的堂内供奉着一尊卧佛,三人从这边出来,迎面就能见到佛陀涅槃的法相。
元姐,陈姨娘皱了皱眉:这卧佛要拜么?我听人说不大吉利。
霍夫人闻言摇摇头,她对这一块了解多一些:这是谬传,佛陀涅槃,原是一种不生不灭的永恒宁静境界,并没什么可避讳的。此时有好些前来拜观音的香客,也就顺道去卧佛像前头磕个头,陈姨娘看着心下稍安,不好意思的笑笑:是我浅薄。
元娘摇头:佛祖慈悲,何以为难诚心之人?无需顾虑太多,自去叩拜一番吧。
于是三人依次走到近前。这一处佛堂位于西北,此时阳光照不进来,堂内的温度有些凉,案前香火寥寥,在安静肃穆的空气中缓慢腾升、消散。大概是许多人与陈姨娘看法一致,前来拜卧佛的人不算多,动作也稍微敷衍些,不比在大雄宝殿的金身佛像下。
不过案前的三块蒲团上,最右边的位置有一人垂首长跪不起,霍夫人略看了一眼,此人披着一件脏污的斗篷,从头到脚基本都被那件破破烂烂的斗篷遮盖了,看不出性别年龄。不过佛陀面前众生平等,承恩寺平日也会有些贫苦人前来,霍夫人也并不会因此心生嫌恶,是以来到中间的蒲团上跪下,周全而虔诚的三叩首。
霍夫人叩拜时陈姨娘与苏酥就在她身后三步静候。陈姨娘总觉得卧佛像看着有几分瘆人:小苏,你可觉得冷?
苏酥安抚的笑笑:到
外头去就暖和了。
她瞧着佛像雕刻的纹理,眼睛忽然捕捉到一抹微芒,定睛细看,就见那跪坐在霍夫人右侧的斗篷人合十的双手间,好像有属于金属的冷光。
那斗篷人左手小指残缺,是以站在侧边的苏酥看到了他掌心的厉色。她本能的感到不安,小声唤:夫人
霍夫人已全了礼,跪在蒲团上回过头。苏酥正要说话,就见那斗篷人双手缓慢解开,手中赫然是一把短刀。
陈姨娘也看到了,当即神色大变:元姐!
霍夫人还没反应过来,直觉身侧冷风袭来,一时微愣。苏酥赶紧扑上去用力将她一拉只听哧的一声,刀锋擦过霍夫人的胳膊深深没入她身下蒲团,霍夫人的臂间当即见了血,倘若方才千钧一发之际苏酥没将她拉过来,这一刀恐怕能彻底切开霍夫人的背脊。
在佛堂中拜佛的其他香客见状尖叫出声,折身慌不择路往外跑。这一声尖叫唤醒了懵在当下的三个女人,霍夫人无暇顾及伤口赶紧爬起来:快跑!
此刻那斗篷人已从蒲团里拔出了刀,扭头过来,面目暴露在众人眼中。只见这人寥寥几根头发垂下来,全脸皮肤尽毁,被火燎过的瘢痕爬了满脸,右颊穿了一个洞,露出一块白色的牙齿。怪人紧盯着被吓到魂不附体的三人,张口发出嗬嗬怪笑,一时面目狰狞如厉鬼。
陈姨娘深居简出,从不曾见过这般可怖之人,骤然尖叫一声,被吓得腿一软就往地上跪。苏酥与霍夫人一左一右架住她往外跑,同时大声向周遭呼救。那斗篷怪人已提着刀追了出来,有小沙弥前来制止却被他一刀砍翻,再是连续刺了几刀,鲜血溅于佛前,染红了玉叶青砖。
乞巧节前来寺院的多半是女客,面对这种携刀的恶徒当真无甚还手之力,只能蜂拥往外跑,这一方院落顿时乱成一团。怪人的攻击毫无目的,几乎是逢人便砍,不多时又有好几个僧侣、女客毙命于刀下。那人行动极为诡异,且不住发出夜枭般凄厉尖锐的怪笑,听得人毛骨悚然,恐惧之下难免慌乱,稍有跑得慢些的被追上了,便难逃厄运,血溅当场。
苏酥与霍夫人搀着瘫软的陈姨娘跑不快,但霍夫人出身将门,虽不通武艺,危急关头究竟比寻常女子沉稳很多,不住拿起身边任何可以投掷的东西往后砸,干扰怪人的追击,苏酥咬紧牙,也学着她拉倒花盆阻碍其行动,算是有些效果,怪人一直未追上三人,只是步步紧逼,好似一头疯了的邪兽一路循着霍夫人臂间滴落的血迹如阴魂般缀在她们身后。
寺院中似乎不止这一个恶徒,待跑到大雄宝殿,场面已经是混乱不堪,更多人涌在一起,甚至出现踩踏,惨叫、尖叫与哭声轰然混在一处,这幽静安宁的寺庙几乎沦为地狱。
而在寺外整理马匹的霍家三子也很快发现了异状,即刻放下鞍鞯招呼随行的五名护卫一同往寺庙里赶。此时庙里的人都在一窝蜂往外涌着逃命,几人逆着人流艰难向上,一时竟带给周遭民众莫大的安全感,纷纷向两侧让出一条路来。
待赶到天王殿,迎面就是一斗篷怪人持刀行凶的场景。英泽腰间长剑骤然出鞘一跃而前,与那人缠斗在一起:大哥!去找母亲和姨娘她们!
霍英廷压下心中惊怒,兄弟之间默契已然无需多言,派身边两名霍府侍卫跟着英泽,自己与英朝带着余下三人继续往内去寻人。
而寺院内,霍夫人、陈姨娘与苏酥仍在勉强奔逃。卧佛前的怪人穷追不舍,人群又混乱不堪,苏酥不慎被绊倒,重重跌了一跤。眼见那怪人叫着扑上来,霍夫人一把抄起桌上燃香的小鼎与其相抗,回头冲苏酥与陈姨娘大喊:走!
苏酥赶紧从地上爬起来,抓住陈姨娘继续逃亡。霍夫人的力气终究不比怪人,被一脚踹在身上摔到一边,而陈姨娘被吓得魂不附体,苏酥一个人根本拉不动,两个人不过再走了三步,又跌倒在了地上。
怪人桀桀笑着,暂时放过霍夫人,提刀来刺苏酥。苏酥无暇闪避,却忽然被陈姨娘一把护住那一刀便深深扎在了陈姨娘的腿上,鲜血瞬间在她的裙子上晕染开来。
小苏!陈姨娘顿时痛得面无人色,只艰难推她:走!
巨大的恐惧令苏酥整个人都在发麻。她哆嗦着抬手拔下发间的簪子,忽猛一扑起将簪子往那怪人脸上刺,又冲勉强爬起来的霍夫人喊:元姐先走!快去找廷哥他们!
霍夫人臂间血流不止,可这关头根本无暇顾及。她已经听到了外面英廷与英朝的呼唤,眼下不是犹豫的时候,一咬牙向外边跑边大喊英廷。
而苏酥这边,谁也没料到看上去柔弱的女子有如此动作,那怪人本在拔刀再刺陈姨娘,不慎被苏酥一簪子扎进左眼,顿时痛叫起来。苏酥赶紧搀起陈姨娘,拖着拽着往外跑,能挪一步是一步。陈姨娘一直要她将自己放下苏酥没受伤,一个人可以跑很快,可带着她,两个人都跑不掉的。
苏酥几乎咬碎了牙,却一声不吭,只死不放开陈姨娘的手。二人一瘸一拐,竟也跑到了天王殿门口,外头已传来夫人与霍英廷的声音,想来快找过来了。
廷哥!朝哥!陈姨娘哭叫:我们
在这儿!
此时背后骤然传来一声怒嚎,应是那怪人缓过来了,又追上来。殿外霍英廷率先飞奔而上,英朝搀扶着夫人紧随其后,见苏酥这边无一不脸色骤变:小苏!后面!
苏酥听得到身后脚步,猛的将陈姨娘向外一推,再奋力往前跑陈姨娘被英朝接下,英廷伸出来够她的手几乎近在咫尺,她的头皮骤然一痛,被身后的怪人抓住头发,一把拉了回去。
霍英廷几乎肝肠欲裂:小苏!
苏酥被怪人挟持住,鲜血淋漓的短刀比在咽喉,又痛又怕,却硬是一声没叫,只睁着盈满凌乱泪光的眼睛看着英廷。
她的眼睛会说话。
小苏苏酥霍英廷开口才发现自己的声音也在颤抖:别怕。
小苏!霍夫人也没想到苏酥会被擒住,一时忧惧到了极点,只不住喊她的名字,要那怪人放了她有什么条件,忠义侯府尽会满足。
不想那怪人听闻竟说话了。
忠义侯府?他桀桀笑起来,被火烧过的声带嘶哑如鬼哭:霍节度与小将军殄灭我教时,何曾允我们谈什么条件?
又歪头问霍英廷:小将军,我记得你,但你可还认得我的面目?
霍夫人微愣,霍英廷却顷刻间明白了此人的来历。
苏酥在他手上,英廷不敢激怒他,只放缓语调:怨有头债有主,此事与她无关,你放了她。又对英朝道:带母亲与姨娘回去,并速调府兵过来!霍夫人与陈姨娘身上都有伤,留下并无益处。
别让她有事。英朝紧盯着苏酥面色发白,却只能强令自己冷静,转身扶送两位长辈离开。外头英泽已经将另外几名作乱者拿下,正往这边赶,身上挂了一点小彩,却并不严重,见英朝三人赶紧迎上来询问情况,得知苏酥被擒神色又是一凝。
二哥,大哥已在正面了英朝还没说完,英泽就已经心领神会,又叮嘱他路上当心,提着剑匆匆走另一条路绕去天王殿后。
英廷余光察觉到了英泽的身影,当即不动声色分散怪人的注意,拖延时间。他唯一担心苏酥的情况,她的脖子那样细,那刀轻易就能切开她的喉咙,霍英廷只消看一眼就揪心。
她不说话,他反而更害怕。
冤有头债有主这妮子方才拿簪子刺伤我一只眼睛,可算是债?怪人用刀笔画着苏酥的眼睛,似乎觉得霍英廷脸上紧绷的神色有趣极了:霍小将军,这是你的女人?你的债不若也由她偿好了?
霍英廷咬牙:你放了她换我替她,要寻仇尽管冲我来。
怪人嘻嘻一笑,闻言只是骤然提刀往苏酥脸上割。千钧一发之际,霍英廷骤然暴喝一声:霍英泽!
寒光暴起,苏酥紧紧合目等待近在咫尺的疼痛,忽闻扑哧一声闷响,她身上的钳制陡然一松。
她睁开眼,愣愣看向身侧,却见那怪人头上无端贯出一柄薄刃,带出鲜血和脑浆,慢慢顺着他可怖的脸流淌下来。
她终于崩溃的尖叫出声。
下一瞬她的视线黑暗下来,有人还带着颤抖的手蒙上她的眼睛,隔绝残酷血腥的画面。随即她被拢进一个坚实怀抱,呼吸间是青年人独有的、明朗灿烂的气息。
不怕了,不怕了霍英泽从身后将苏酥牢牢抱住,心有余悸的喃喃,像是在安慰苏酥,又像是在平定自己的情绪:我接住你了,小苏姨娘,不要怕了
霍英廷确认过地上的人已再不会动弹,解开自己的披风给苏酥包起来,又抚了抚她披散下来的头发:已经没事了小苏,我们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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隐秘(3)
隐秘(3)
马车摇摇晃晃,英泽不住看着坐在对面的苏酥,心里当真是担忧。
小苏姨娘堪称女中豪杰,刚才那么凶险的情况,她硬是不哭不叫,换做旁的女子大概能晕过去吧,她现在还是个清醒人,只是被救下后就再没说过一句话,披着英廷的披风沉默。
别不会是被吓坏了吧?英泽朝觉得她此时就是哭一哭、晕一晕,也比不说话好。
小苏姨娘小苏他叫了两三声才唤得苏酥抬头,才发现她的目光整个是散的,面色也苍白得可怕,一时揪心,起身坐到她身边去:还害怕呢?没事了,我在呢。
英廷还在承恩寺善后,只有英泽护送苏酥回府,但有他在就绝不会出什么纰漏。
苏酥眨了眨干涩的眼不说话,英泽挠头,遂没话找话,好歹要转移她的注意:姨娘好勇敢,换作别的女眷早要吓得不行莫说是女子,我瞧着那厮也发怵啊,恶鬼似的,小苏姨娘他还在绞尽脑汁想着用什么词夸苏酥,却见她瑟缩一下,颤抖了起来,立刻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给了自己一嘴巴:瞧我这嘴,小苏姨娘别再想了,咱们休息休息,看看外头好不好?
苏酥还沉浸在恐惧中,眼前乱哄哄一片,一会是血光、一会是砍到头上的短刀、一会是那凶徒狰狞的怪笑、一会是刺穿了人头的剑锋,忽然听身旁一声脆响,木木转过头,就见英泽给了他自己一巴掌,好歹懵着问了一句:你干嘛呀那语气,跟做梦一样。
可英泽感动得想哭,她开口了!赶紧抓住机会一连串问:小苏姨娘你怎么样?哪里不舒服?有什么要吩咐我做?
苏酥看着英泽的嘴巴开合,反应了好久:我没事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她这会儿就是要他把天上的星星摘下来霍英泽都要想办法,还在等她下文呢,就见苏酥眨了眨眼,眼眶中渐渐蓄起泪来。
他这刚缓过来的气又悬住了,看着那一滴泪从苏酥眼下滚落的全过程,脑子里一片兵荒马乱,比他头一回上战场都紧张,结结巴巴道:小,小苏姨娘,你你你别哭啊
说完又见苏酥两颗泪落下,英泽头都快炸了:姨娘别哭,已经没事了,快把眼泪擦擦,再哭不好看了他搜肠刮肚想着怎么哄哭泣的姑娘,这属实不在霍小将军的知识范围内,又发觉自己说错了话:啊呸!小苏姨娘怎么都好看姑奶奶,求您别哭了!他见她流泪自己眼睛也不自主的泛酸:你哭我也难受啊
苏酥本来挺想哭的,可瞧着身边一贯骄扬的青年也跟着变成个委屈小狗脸,眼眶红红瞧着自己嘴里叭叭个没停,忽然就哭不出来了还有点想笑。
你难受什么啊她的嗔怪还带着点哭腔,娇得人心软:又不是你被抓起来
她一说霍英泽更难受了:姨娘,都怪我!我就不该不陪你们三个去里头!倘若他在边上,断不会让她们遭这番劫难的,想到之前见苏酥被人挟住的模样无比后怕: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这辈子都好不了了
他这是肺腑之言,却见苏酥微微蹙眉,意识到此话不妥:我是说,我对不住你与父亲!
苏酥垂首。她的簪子在之前做武器用了,此刻长发凌乱披散,显得脸愈发的小。她想到在寺庙中的惊险,当时身处其中还来不及想,此刻回忆起来,才发觉自己几番踏入了生死关头。
她心有余悸,还开解自责不已的英泽。任是谁能想到会有人挑了七夕乞巧的日子,光天化日于古刹名寺行凶伤人?不怪你谁也料不到会有这种事情。
英泽点点头,想到之前的凶徒咬紧牙:不想那拜火教仍有余孽未清,说到底还是怪我们除恶不尽数年前民间忽有一异教横空出世,应是从西域传入中原,杂糅了儒释道的教义变成一个不伦不类的四不像,四处怂恿愚民上山造反,使得各地动荡不安。霍侯奉朝廷旨意,带英廷、英泽出兵围剿,端了他们的总坛,这才平定叛乱,使其销声匿迹,只是没想到还有残余,竟然来到襄阳府作乱,报复到霍家头上。
英泽甚至怀疑他们早有预谋那当真是心思险恶。
苏酥回忆起之前被砍倒于眼前的人,又开始哽咽:那小沙弥,还有好几个年轻娘子,她们是不是都
英泽心里一揪,再顾不得其他了,一把将她搂住,脑袋摁进怀里,轻轻拍抚她的头安慰,这样就瞧不见她的眼泪:不想那些了,小苏姨娘,都过去了
青年有力的心跳与炙热的温度隔着布料传过来,苏酥被他抱着,稍微有好受一些。
到了府上咱们先让大夫看看有没有受伤,然后好好洗个澡、睡一觉,嗯?英泽感知着填满自己怀抱的苏酥在轻颤,一颗心饱胀到发疼:其余的事情交给我们去办,你别担心。
苏酥给他捂得喘不上气,只能闷闷在他胸口嗯了一声。英泽也不放开她,就这样抱着,直到马车的速度渐渐放缓,霍府就快到了。
姨娘他这才依依不舍放开她,轻声问:咱们回家了你还走不走的动?
苏酥点点头,又摇摇头。她的双腿在极度紧张后根本使不上力,现在动一动都困难。
英泽抿唇,道
了句得罪,一把将她打横抱起来,走下马车。
霍府门口已有仆从焦急的候着了,见他过来纷纷喊二公子,随即门内霍侯与英朝大步出来,目光瞬间落在英泽臂弯间的苏酥身上:苏酥
霍侯疾步走到二人近前,面上急切与惊惧无可掩饰,眉心的皱痕深刻得如同被刀凿成,一把将苏酥从英泽怀里抱过来:可有受伤?他听闻几人承恩寺遇袭、苏酥被挟,整个人几乎被恐惧攥得要碎裂,此刻见苏酥稍放下心,却见她披头散发、面无血色的模样,一时心如刀割。
英朝原本也到了苏酥身边,却只能渐渐放慢脚步,在三步外怔怔望着苏酥观察她的情况。
苏酥摇摇头,在霍侯怀里找到莫大的安全感,又开始止不住的发抖,憋着泪摇摇头,就再忍不住肆意哭起来。霍侯被她哭得心碎,将她作小孩一般抱着哄:不哭,乖孩子,没事了又赶紧往府内走:夫君在这里,别怕,先看看大夫。
苏酥抱着他的脖子不住抽噎,而霍赟此时根本顾不得仆从们眼中的自己是否失态,只觉差点失去她,不住垂首亲吻她的发顶轻拍她的后背,大步流星去霍夫人院中。
而英泽看着父亲从自己手中接过苏酥,旁若无人的亲吻她,光明正大的抚慰她,忽然觉得怀中空落落的。
他久久出神,直到霍赟带着苏酥进去了,才颓然收回手,在身侧握成拳,与对面英朝对视后,才一道沉默的跟着走进府门。
而在府内,霍夫人与陈姨娘都由大夫医治过,见霍赟抱着苏酥进来纷纷落泪。之前寺内惊险,若非三个人谁都没丢下谁,此刻恐怕不能在这里相见。
霍夫人精神还算好,手臂的伤已经被包扎过了,赶紧叫大夫去看苏酥,而陈姨娘情况糟糕些,一直撑着等到苏酥,晕了过去。
苏酥身上没有严重的外伤,只是膝盖被磕青了一大块,另外脖颈处被刀压出了血痕,所幸当时她没有大幅度的挣扎,否则说不定就要被割开喉咙,神仙难救。
大夫给她处理了伤痕,又煎了养神的汤药让苏酥吃下。在药物的作用下苏酥紧紧拉成一条线的神经终于松懈下来,依在霍侯怀中,迷迷糊糊的合上眼睛。
霍侯抱着苏酥回到兰苑,收拾出床铺亲手服侍她睡下,待掖好了被子,又抓着苏酥的手坐了好久,直到她的呼吸彻底均匀,方才轻轻起身离开,不许任何人在兰苑附近喧哗走动,再惊扰到她。
承恩寺一事非同小可,霍赟身为一方军侯还有很多事情要处理,将英泽与英朝叫到书房,语气已带了磅礴怒意:全城搜捕,天黑前掘地三尺也要将余孽揪出,若有捕获,我亲自来审!
英泽与英朝领命,一个前去调度厢兵封锁城门,一个知会州府部署清查。霍侯等英廷回来,叫他留在侯府守卫,亲自前往城中调度,此时已近辰时,今日之内必须尽快了结此事,以免夜长梦多。
襄阳城内风声鹤唳,再无人有心过乞巧节。霍府中一片沉寂,各处戒严,防范再有拜火教余孽作乱。
苏酥睡了一觉,到傍晚时醒来吃了些东西,再次昏沉沉入睡。只是这回不甚安稳,做了噩梦,梦中又是令人绝望的追逐与逃亡,霍夫人、陈姨娘、英廷、英朝接连在面前倒下,惊叫着坐起身,睁眼才发现是梦,自己躺在兰苑的床上,四周静悄悄,天已经黑透了,不知是什么时候。
她觉得害怕,刚要叫人,忽然发现床边不知何时坐着一人,见她醒来摸摸她的额头:魇着了?
苏酥仍惊魂未定,并未分辨这低沉男声,室内一团漆黑,什么都看不清,唯独男人的手掌温度是清晰的,她只当是霍赟,还带着睡意喃喃道:夫君,我害怕
那手明显顿了顿,收了回去。
苏酥怕他离开,她现在太想要有人陪着她了:夫君抱我一会儿,好不好?
黑暗中男人的背影僵住,略有犹豫。苏酥蹙眉:还要去忙?
男人回过了身,没有回答,却坐到床沿,沉默着揽住了她。
准备开车子!

隐秘(4)(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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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如墨。
苏酥将头依在男人胸膛,却是冷冰冰硬邦邦的薄甲,移开脑袋:好硌人
他摸了摸她的头,解下身上护甲,再来拥抱她。
苏酥这才满意,在他怀里挑了个舒服的位置窝着,蹭了蹭,又觉得要躺下来,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嘟囔了句什么,男人又除了鞋子,带着她在床上躺下。她滚到他胸膛间,他便揽住了她的腰,另一手臂枕在她的头下。
身上还有没有不舒服的?男人的嗓音压得很低,苏酥可以感知到他胸腔的震动。
她轻声哼哼:腿好酸。他的手就顺着腰线落在她的腿上给她揉捏,力道刚刚好,能化开酸痛的肌肉。苏酥双腿都给他揉得很舒服,同他说:脖子也疼的。
他又任劳任怨给她揉脖子。这里的皮肉薄,他的力度稍微有些大了,苏酥往他怀里靠着躲避他的手:夫君,轻一点呀
男人原本沉稳的呼吸不知为何,就有些重了。
他放轻力气,从她的后颈往下,一寸寸缓慢抚揉她的娇嫩皮肉,在她的脊背打着转落到腰间,顿了顿,又覆上她挺翘的臀。
苏酥娇呼一声:不要这话还没说完,被他一口衔住朱唇,未尽的话语都变成呜咽:嗯
男人的大手隔了一层单薄布料把着她的一瓣臀肉不疾不徐的揉捏,不断加深这个亲吻,将舌头探入她口中与她缠绕。苏酥身上本就没什么力气,又被吻得发软,将双手抵在他胸膛捶打,只是聊胜于无,徒增情趣。
唇齿相依间,苏酥渐渐被亲吻爱抚得有些意动。或许男人的坚实臂弯能提醒她自己已脱离危险,激烈的情事能让她忘却白日遭遇的险境,她开始回应他,双臂挂到他的脖颈,小小的舔吻他的嘴唇。这一点回应明显刺激到了男人,他揽紧她的腰将他往上提,落在她臀间的手沿着裤腰摸进去,贴着她的皮肤几度摩挲,又滑向她的腿心,手指点在花瓣上,沿着缝隙拨弄。
他今日难得的没那么强势好像更温柔了,也更沉默。苏酥在他的动作间不自觉分开了腿,任他得寸进尺,将自己弄湿。她仰头亲亲他的下巴今天胡子刮的好干净,没有扎人她轻声道:想要
她已经学会自己表达欲望。她想要被抱住,想要被填满,这没什么可羞耻的。
男人却停了下来,明明欲望已经清清楚楚隔着衣料顶在她身上。
苏酥觉得霍赟今天怪怪的说不太出来,她试探着唤:夫君?
男人忽然将她摁进被衾深处,覆压了上来。被子将两个人从头到脚笼罩,没有缝隙,也没有光,苏酥只能听到衣料摩挲的细响他解开了腰带,蓬勃而炽热的阳具再无遮挡,抵在了她身下。
苏酥是趴着被他压住的,视线一团漆黑,只能感觉他在身后,在她的穴口浅浅戳刺几下,每一下都令她禁不住战栗着叫出声。
男人一手捂住她的嘴,阳具在下一瞬长驱直入,深深顶了进去。
苏酥被填满,长长呻吟了一声,说不出是痛还是舒适,可叫声都被他捂在手心,只能是闷闷的娇吟。他在身后适应了一下,开始了挺送,缓慢的、轻柔的顶她,抽出的幅度很小,不似一贯大开大合的艸干,却更让此刻的苏酥喜欢。她趴在被子里,被男人完整的笼罩在身下,随着他的耸动轻轻喘息、细细呜咽。
他温柔将她占有,同时不住拨弄、抚摸着她的头发,将散乱下来的发丝顺到一处,再反复亲吻她的鬓角与颈侧皮肤,含住她的耳垂将温热呼吸洒在她的耳廓。温柔的情爱中苏酥逐渐能听见水声潺潺,掩藏在被子下,听着格外羞人。
温度在升高,她还被他捂着嘴,渐渐有些闷了,像被子外探出手想掀开让新鲜空气透进来,却被他一把抓住手拖回来。
男人似乎以为她要逃,抓着柔荑摁在床上,下身动作惩戒一般变得重了些,顶得苏酥呜咽两声,又提高了抽送的频率,肉体拍打出不大不小的响声。苏酥的臀肉被他撞得一阵一阵的颤,男人的体重几乎全堆在她身上,快给她压坏了,扭着身子要他起来一点。
男人顺势揽着她侧躺下来,二人下身还连在一处,他在她身后,挺着腰插得她臀颤乳摇。单薄宽松的寝衣散开,覆在苏酥腰腹的大手感知到她呼之欲出的胸乳,探上去将两朵雪腻酥香一起剥出来,收进掌心贪婪的揉弄成任意形状,再捏住敏感的顶端徐徐的碾。苏酥乳首最娇,被碾了两下就要抽着气轻哼,去掰他作乱的手。谁知他一把将她翻过来,俯首在她胸前含住红樱,迷醉的吮吻。
苏酥被他吃得不住打颤,穴道一阵一阵的收缩,裹得男人发出一阵沉重的低吟,动作愈发激烈,提着她的腰往他的下身撞。苏酥难耐叫出声,却再次被他捂住嘴,死死压抑住呻吟。
激烈却又压抑的情爱让两个人很快出了一身汗。苏酥觉得好热,发丝凌乱黏在脸侧,面颊泛红、眸如春水,好似一条从水中捞出来的美人蛇,在男人身下款摆摇曳,婉转承欢。她被艸得大脑一阵模糊,化作一潭春水,只剩下牙齿是硬的,报复般咬住他捂着她的手,男人放开她容许她喘
息,在她身后低声的笑,手指顺势探入她口中,捏住她的小舌头把玩,又模仿身下频率在她口中抽插。
忽然,他的动作停顿下来。
苏酥不明所以,不满的哼哼,却再度被他捂住嘴。室内暧昧的响动停滞,门外的人声就清晰起来,是值夜的婢女叫侯爷。
霍赟的声音从外头传进来:她睡了?
回侯爷,婢女小心答:姨娘傍晚吃过饭,又觉得疲乏,接着睡了。
苏酥听着,沉溺于暧昧情事与昏沉睡意的头脑骤然清醒,惊恐的睁大了眼睛。
屋外那真真切切是霍赟的声音,而她身后,也实实在在,有一个男人。
他不是霍赟。
那么现在深埋在她体内,将她整个人揽在怀里,捂着她的唇不让她出声的人,又会是谁?
卡一手 晚上发
写的时候总觉得有点ntr内味
侯爷!有人偷家啦!!!

隐秘(5)h)
隐秘(5)(加更h)
高度紧张之下苏酥的花穴不自觉的收紧,将男人夹得低哼出声。他深深的喘息,摁着她的臀,竟然再度开始无声的顶弄。
嗯苏酥猝不及防被插到花心,没忍住轻吟一声。她似乎听到门外两人齐齐动了一下,一时心跳加快,生怕下一刻他们就会进来,全身感官因为紧张而敏锐到极致,那花穴内磨人的、缓慢的抽送竟然更加清晰,苏酥不敢动,却是助纣为虐,被插得不知不觉流了更多的水。
那种惊恐作用下的强烈刺激、压抑与放纵之间的极致矛盾压迫她本就脆弱的神经,男人感觉到她变得毫无规律的紧绷,掰过她的头,以吻封缄她崩溃的尖叫,那高潮也就被压抑着死死摁在被子里,只有男人骤然冲进最深处的动作、女子痉挛不止的身躯、花穴中渗出来的蜜水与浊液将无声的证据留下。
过了好久,苏酥才从灭顶的快感中缓过来。
恢复清醒的她第一反应就是挣脱出男人的怀抱。男人抓住她的手腕制住她,在她耳边轻声说:别动,婢女还在。
苏酥身体僵了一下。此时门外霍侯已经离开,大概是夜深了,怕进门的声响惊扰苏酥的睡眠。婢女站在门外晃了两圈,才转身去侧面的厢房。
睡意全消的苏酥从刚才的一句话中判断出了男人的身份,一瞬间不敢置信。
霍英廷,她怎么也想不到会是他,抬手扇了他一巴掌:你疯了!
她终于知道他是谁。
他不是父亲,不是她的夫君,他是霍英廷。
嗯。黑暗之中,男人被打得侧过脸去,却面色不改,只是眸光微暗:我早就疯了。
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
我知道,小苏。霍英廷颓然一笑:我一直都知道。
他觊觎庶母,这是不伦的罪孽。
可他没有办法,他已然中毒至深。
他一直很清醒的看着自己无可救药的沉沦。
霍英廷知道自己现在在她心中有多卑劣她是将他当作了父亲。可他无法拒绝她的挽留她的娇嗔,本就退无可退的底线在女人的软香中崩塌,甘心进入一场不能出声的情爱哪怕是被当成另一个人。
苏酥他的痛苦口不能言,只有吻她,反反复复的、绝望的吻她:为什么是父亲?我不可以么?
那种暧昧与混沌的状态无以言说,退一步不甘心,进一步又怕被勘破端倪,无数次被强压下的情感翻涌在眼底,他只能用沉默掩饰欲望,而压抑至此,暴雨冲毁河堤,一泻千里。
苏酥被他再度压在床榻上,唇齿被他占据,只能摇着头呜呜哀鸣。短时间内他的情欲再次卷土重来,她的双腿被分开,花穴中上一度高潮留下的浊液还没有流尽,他已经顺畅的捣了进来。
打破禁忌本身就能带来一种不可言说的快感,与背德的痛苦缠绕在一起,将霍英廷的全部理智击垮,他只想艸她,掩盖她属于父亲的烙印,然后用自己的取而代之。
苏酥刚经历一场高潮,敏感柔弱的身体在新的风暴中处于崩溃边缘,霍英廷的强硬动作加剧她的颤抖与紧绷,只能在他的掌心挣扎落泪。霍英廷感知掌心湿润,叹息一声,终究是不忍折腾她太过,抱着她翻过身,让她趴在自己胸膛,单臂支起上身,温柔在她后颈与脊背安抚,啄吻她的唇:不逼你了没关系别哭,我轻轻的。
他停下来,让她得以喘息。苏酥此时无暇他顾,在他怀中无力的小声啜泣,却无法抗拒他的亲吻与仍深埋在她穴内蠢蠢欲动的欲望。
等苏酥喘过气,霍英廷开始向上浅浅顶弄,二人的下身已经被打湿得一塌糊涂,随意动一动都是啧啧水声。女上的姿势让他进得格外深,龟头一下一下叩击她的宫口,苏酥扭着腰要逃离,却被他的大手把住臀瓣,随着他上顶的动作往下摁,把他完完整整吞吃下去,不允许有一点遗漏。
不得不说,霍英廷与霍赟在床上有很大区别,他更倾向于在缓慢而轻柔的节奏中循序渐进、攻城掠地,但霍家人都是善于徐徐图谋的猎手霍赟、霍英朝、霍英廷,他们都喜欢在苏酥毫无防备的时刻收起天罗地网,将她拆解入腹。
苏酥又被捣出了水,在抽送间顺着霍英廷的茎身淌下来,将他的大腿根部打得透湿。霍英廷看着夜色中苏酥水光粼粼的眼,专注想在里面找到自己的影子:我可以么?他想要一个答案:小苏,我可以么?
苏酥被他顶得呜咽不休,不敢发出声音惊扰隔壁厢房中值夜的婢女,只能死死攀抓着他的手臂,在上面留下指甲的划痕。她从前不知道这种深刻的律动也能如此磨人,直令她软了脊骨,腰窝一阵阵发麻,瘫软在他身上随波逐流的颠簸。
两人此时头依着头,胸贴着胸,粗硬阳物深埋花穴,腿也缠绕在一块,严丝合缝好似一对再平常不过的交颈鸳鸯,可谁又知道,这一个是庶母,一个是长子,他们被翻红浪的床榻是另一个男人的领地,他的父亲也无数次在这里肆意的拥抱她、艸弄她。
苏酥的乳肉在霍英廷胸前被压做一团,再向周围漫溢开。他被这柔软细
腻的触感蹭弄得心荡神驰,坐起身来用手逗弄她的双乳,拢在虎口任其在颠弄中如小兔子般乱跳,不一会儿又看得眼热,搂紧她的腰埋首于其中,痴迷的亲吻她滑嫩的皮肤,嗅闻她身上甜蜜的味道他早就想这样了,她不知道,她与父亲在书房的那一次在他心中留下心魔,他再做不到退得远远的去恪守什么纲常伦理,开始寻觅着任何一个机会离她近些、更近些。
只是再近也越不过父亲。英廷苦笑。
苏酥被他艸得浑身发抖,向上提臀躲避他的顶弄,又要被他握着腰按下来,当真是受不住了,咬着他宽阔的肩膀哭:不要了我不要了哼嗯太深了
他听不得她哭,狰狞炙热的阳具撤出来,不知如何是好。他是有意克制着力道的是她太娇了,受不住。霍英廷倘若要动真格,她此刻断没有躲着他的机会。
这就不要了?他咬紧牙:父亲与你的时候不深么?
霍英廷对自己从来敬重的父亲生出隐秘的妒忌,拍了拍苏酥的臀:他是怎么艸你的?小苏,你告诉我。
苏酥摇头。这怎么能说?
她不说话,霍英廷就沉了面色,双手锢住她的腰:说话是不是父亲更能让你舒服?
霍赟艸起苏酥来也很要命的,尤其是把她抱起来艸,他的力气太吓人,她的腰轻易就能给掰断了。苏酥唯恐霍英廷也要这样对她,摇着头讨好的抱住他的脖子:我不要在上面了
这算是哄好了英廷。青年沉默着将她压在身下,让她将双腿缠绕在劲瘦腰间,轻轻往里顶了顶:这样可以么?
嗯苏酥只想他早点结束,早点放过她,不要再用温柔的钝刀磨人,柳腰一摆一摆,随着他的动作夹他她与男人打交道多了,也学会了一点用自己的方式掌握男人的节奏。霍英廷被她吸得腰眼发麻,只觉那湿嫩软肉将他的灵魂都裹挟其中,额角恍惚间青筋浮现,扣着她大腿的手也不自觉带上力气,压得尽可能张开,好让自己艸得更顺利。
他的频率逐渐加快了,搅动得两个人下身咕叽咕叽的水声不断,苏酥被颠得在被间起起伏伏,难耐的哽咽着死死抓住被单抑制尖叫,但很快双手被他拉过去扣在一起,乳肉被夹紧的手臂推到中心,晃动的幅度愈发剧烈,几乎摇出残影来。
苏酥又要到了,渐渐不能控制自己,双腿本能的夹紧霍英廷的腰,穴肉也自发无规律的排挤着越来越烫的入侵者,最终随着霍英廷的一记深凿,苏酥的大脑嗡的一声陷入空白之后就是筋疲力竭的黑暗。
她竟是被他艸晕过去了。
下个小目标900珠 咱安排一下老二(预告一下是粗口h)

裂隙(1)
裂隙(1)
承恩寺遇袭当日,拜火教余孽被雷霆手段一网打尽,霍侯与英泽连夜提审,凡涉事者以不道罪论处。
等英朝整理好一部分卷宗,兄弟俩回到霍府时已经是次日卯时。霍侯与英廷正在前厅议事,见他们回来便叫了早饭,父子四人落座,初始气氛颇有几分凝滞,直到霍夫人姗姗来迟,才算和缓过来。
母亲怎么样?霍夫人的胳膊上扎着绷带,面色也不大好,不过精神看着还行,等她落座,英朝率先关怀了一句。
伤处碰不得,其余倒还好。元娘叹息一声。
母亲到底是母亲,英泽给她竖了个大拇哥:巾帼英雄,佩服。
元娘脸上这才有几分笑意。此时汤面端了上来,几人起了筷子,英泽顿了顿,又问:两位姨娘呢?
你陈姨娘伤在腿上,又被惊得不轻,需得静养。小苏那边婢女说夜里噩梦发了一身虚汗,今日实在乏力,起不了床。霍夫人答。
英廷闻言不动声色,英朝则皱眉:被那般亡命之徒挟住焉有不发噩梦的再请大夫看看?
昨日凶险,让她多睡会吧。霍侯难得用餐时开口:等会把面点送去不吃饭不行。
唔。英泽吸溜着面条再次竖起大拇哥:小苏姨娘娇滴滴一个人,昨天被抓起来愣是没吭一声,也是这个。
霍侯闻言握紧了筷子,神情冷肃。
英朝见气氛不对,赶紧转移话题:二哥快吃,吃完咱们洗个澡睡一下。他们几乎一夜没合眼,英朝熬红了眼睛,英泽的下巴也冒出了浅浅的青色胡茬,有点憔悴。
英泽点头,瞅了瞅英廷,只觉对比惨烈:大哥今儿气色真好你是没去那大牢里啊,秋蚊子也忒毒可点,而且不咬父亲,不咬三弟,就盯着我一个,你看我脖子把衣领子翻下来,数出五个蚊子包,耳后也被咬出两个,连成七星北斗。
霍英廷弯弯嘴角:你肉最香。
这话不假,英泽自打生下来真带了一股子体香,还是接近奶香的那种。
对此他是深恶痛绝想他霍英泽堂堂七尺男儿,骁勇善战的霍小将军,钢筋铁骨的纯爷们儿,铠甲一脱身上是股小娃子的奶味,多丢人呐!
这回他不说话了,磨牙霍霍三两口把面吃完,末了还怒瞪他大哥一眼。霍夫人想笑:廷哥,泽哥最恨别人说他香,你又不是不知道。
霍英廷笑而不语。天生体香实在罕见,他从前只知道弟弟一个,但昨夜尝到另一种馥郁芬芳,弟弟这奶味也就不算香了。
回忆起什么,他的拇指无意识摩挲着筷子,垂下微暗眼眸。
此时桌上几人都吃得差不多了,漱口整理后霍夫人去陈姨娘、苏酥处探望,父子几个则短暂交代过之后需要处理的事情,散开各自忙碌。
父亲情绪不大好,英泽与英朝回去休息,临走前叮嘱英廷一句:你小心说话。
霍英廷眉头微拧:什么缘故?
英朝和英泽对视一眼,神色皆有冷凝。
夜里提审等走到四下无人处,英朝压低声音说:依有些痕迹看有南京的手笔。
英廷赫然抬眸:什么?
南京乃国都,庙堂与君主之所在,倘若是那边有推波助澜,承恩寺一事便不是简单的异教作乱那么简单。
虽无确凿证据,但策划此事的几个贼子起初态度都颇为骄横,直言这是&039;义举&039;,上头也自有&039;青天大老爷&039;做主赦其罪孽。霍英泽冷笑。什么青天大老爷,借刀杀人的屠夫而已。
英朝补充:本朝重文抑武,我猜是上回父亲回绝北伐,使得有人不满否则拜火教一群丧家之犬,何以混入襄阳城,更毋论掐着母亲她们前去承恩寺的点早早埋伏。
昨日英廷也隐隐有猜测拜火教背后另有倚靠,只是没往朝廷那边想,闻言冷眼道:我知道了,父亲那边有我,你们辛苦一夜,去休息吧。
兄弟三人这才散开。
承恩寺一案,前前后后过了半个月尘埃落定,犯事作乱者斫首示众,首级悬挂城门十日以儆效尤。
侯府的氛围很是凝重了一段时日,霍夫人与陈姨娘的伤口渐渐愈合,可仍然心有余悸。霍夫人很是歉疚,她总认为自己那天不该拜什么卧佛,否则两个妹妹也不至于遭此大难,每天在陈姨娘的柳阁与苏酥的兰苑之间来回跑,亲自在小厨房熬各种养气补血的汤羹,直把苏酥补得面如桃花,夜里就少不得被各种怜爱。陈姨娘的情况略差些,她自小便在侯府做当时老夫人的侍婢,后来给霍赟做了通房,成了妾室,从前人生一直是无病无灾在侯府平静度过,未曾经历如此险恶,精神一直不大好,霍夫人与苏酥便更多到她那边去陪着,各种开导、安抚,好歹不让她觉得府外都是恶鬼杀人狂。
至于苏酥她算是经历过几次生死一线了,眼下能好好活着就足够,并不让自己过多沉湎在恐惧与后怕之中。只是她不怕了,总有人还觉得她怕,比如夜里温存过后还要将她密不透风搂在怀里入睡的霍侯,比如只要她出门就必定纠集一大帮子府
卫、自己也驭马护送一段的霍英泽,苏酥简直无语自己在他们眼中敢情是纸糊的呢。
与之相比,霍英廷与霍英朝更让她头痛。
那夜之后她见到霍英廷就绕道走,可但凡被他抓到,摁在墙角亲一通都算是轻的,夜里霍侯若是不在多半还要挨艸。苏酥与他的情爱压抑到极致又放纵到极致,那滋味足够刻骨铭心,连她自己都说不出到底是痛苦还是欢愉,每次都是昏昏沉沉睡过去,连他何时走的都不知道。
我把每一回都当成最后一次,小苏。事后他抚着她的鬓发,这样同她说。
不许再躲着我知道了么?被他好一通折腾到头来还是她的责任:我见不到你,总要想办法找补回来的。
苏酥的回应是恨恨咬在他肩头。
至于霍英朝,他的观察细致入微到了明察秋毫的地步,苏酥都不知道他是如何得知的,就在一日午后,冷不丁听他叹了一句:这些天家里的狸奴愈发不听话了。
昨天大哥在我边上净手,袖子卷起来,我瞧见了几道抓痕他温柔笑着驱散仆从将苏酥往自己房中带,眸光却是微寒的:他说是抱着一只猫时被挠的,小苏姨娘,你说,大哥何时养的猫我怎么不知道呢?
他说着,锁上了门,回头看向苏酥。
挠人可不是什么好习惯,爪子长了,还是得修理一二啊。
救命最近的珠投的也太快了!

裂隙(2)1.5微h)
裂隙(2)(加更15微h)
近来霍英泽觉得小苏姨娘怪怪的。
大概是承恩寺的事情之后他总下意识多关注她一点,渐渐就发现一些不同寻常他记得从前小苏姨娘和三弟的关系最好的,总是能说笑到一块儿,最近她却好像对弟弟冷淡下来了,弟弟还像往常一样笑眯眯同她说话,她听了爱答不理的。
弟啊,你怎么惹小苏姨娘不高兴了?他问英朝。
英朝微微眯起眼,笑容纯得不能再纯:大抵是上回送她的书她不喜欢。
小苏姨娘对大哥也有些回避的意思,英泽叫她出去骑马,她原本都收拾得妥帖来到马厩边上了,见到大哥也一道去忽然就说不舒服,掉头就走。
大哥,小苏姨娘好像是看着你不想去的?他问英廷。
英廷盯着女子袅娜背影目光深沉,闻言只是轻叹:她说不舒服,那就是不舒服罢。
总之就是很奇怪,连带着大哥和三弟也很奇怪,但究竟是怎么回事,他实在搞不清楚。
过了八月,天气渐渐转凉,霍夫人院中的枫叶红了,风一吹满目翩翩。英朝不知道从哪本书上瞧到风流名士红叶小泥炉焙清酒的把戏,在霍夫人这儿弄了一个,霍夫人便把在家无事的苏酥与英泽一同叫来尝个新鲜。
这日秋高气爽,阳光织金,把满树满地的叶子映得鲜红如火,四人席地而坐,面前是燃着枫叶的小炉,酒香随着咕噜咕噜的沸滚声散出来,与枯叶燃烧的独特草木气息交织在一处,一股温暖而干燥的味道,当真颇有几分意趣。
霍夫人与两个儿子聊天,苏酥就坐在树下的位置安静的用小刀削梨子。那双素手当真漂亮,一根根指头纤细白嫩好似削葱,转动间都赏心悦目。她微垂着头,一缕碎发被风吹得散下来,恰好落在唇畔,牵出缠绵味道,绯色裙裾迤逦铺在身侧,如同一朵绽开的花,时有落叶翩跹坠在上头,就成了栖在花上的蝶。
英泽跟母亲说着话,眼神不由自主的就往苏酥那边飘。当真是美得不行,他想,这一刻倘若能有画师将苏酥绘作一幅画,就是万金他也得买下来啊。
他在这里胡思乱想,却有人早将他飘忽神态放在眼里。霍英朝微笑了一下,忽然道:母亲,咱们家中秋节怎么安排的?
英泽听见了还跟没听见一样,苏酥削好梨子放在果盘上轻轻说一声泽哥吃一个他却晓得拿过来。霍夫人闻言答:倒也没什么别的安排,现在想的就是一家人吃个团圆饭,又奇怪他怎么突然提起这个:怎么,你有什么想法?
英朝摇摇头:没有啊,只是二哥说不得不在家,刘叔家的倩倩妹妹想邀二哥一块儿去游湖哦。
他这一说,还在啃梨子的霍英泽回过神来,然后猛的震惊看向自家弟弟。
他都不用说话,那一脸惊恐说的就是你怎么把这事儿讲出来了。
这倒也不是不能说就是不能当着霍夫人的面说啊!
果然霍夫人来兴趣了:哟,泽哥,瞧着他都带着一种吾家有子初长成的揶揄:长本事了啊。
英泽这回百口难言了。人家妹妹是邀他游湖,可他没答应啊!怒视弟弟这个无耻叛徒,又和霍夫人解释:儿子在家吃,中秋佳节阖家团圆,我游什么湖啊我又被霍夫人堵住话口:年轻人多出去转转也挺好的,一家人也不介意这一餐两餐,倩倩那孩子我从小看着长大,你小时候不也常与她玩么?人家邀请你,你总不能不应罢?
英泽艰难道:我说我家里有事
换来霍夫人一顿耳提面命:你家里没事了!又恨铁不成钢:白长了这么张脸!姑娘都主动邀你了,你倒好,还给回绝了?霍英泽,你真想打一辈子光棍呢?
这边是母慈子孝一片和乐融融,苏酥摇摇头放下小刀用绢帕擦手,面前递来一盏温酒:尝一尝?
她抬眸看英朝:多谢,我喝不了酒。
她现在真是怕了霍家这外表无害内里蔫坏的幺子,与他说话脑中都会警铃大作。他猜到英廷与她的事情后就叫她的双乳失去清白,被拢在一起,然后他将阳具往沟壑里塞四天前她被他弄到房间里不由分说又挨了一顿艸,这回他再不用手指与舌头了,让她舔湿后就摁着她的臀插进去,射了两回才放她离开。
这是花酿,口味很淡,姑娘家也能喝的。英朝的笑意足够令人放下任何戒心:不信你问母亲。
被英泽气的半死的霍夫人喘口气,勉强收了些嗓门儿:这酒不醉人,小苏可以喝一点。
苏酥不好当着霍夫人的面太抵触霍英朝,将酒杯端了过来,浅浅抿一口。她真的很少喝酒,一口下去虽然是口感绵密温和的花酿也被呛了一下,随即两靥飞起红云,倒不是醉了,就是有点上脸。
城里的胭脂铺子就该照着小苏姨娘这样的做个颜色。霍英泽有意转移话题:叫胭脂醉好了,准能大卖。
然而霍夫人今儿是锚定了他倩倩妹妹的事情了:你记得回头送一盒胭脂到刘府上去。
娘!霍英泽真要给她跪下了:儿子对倩倩妹妹没那意思!
然后母子
二人又一阵鸡飞狗跳。总归现在儿子们的婚事是霍夫人心里的头等大事,尤其大的两个,就算不提刘府的千金也有的是话聊。她与英泽说得苏酥都头皮发麻,而英朝准备功成身退:母亲,小苏姨娘喝不得太多,我同她回去屋里下棋了。
霍夫人无暇顾及,只摆了摆手。英朝遂冲苏酥眨了眨眼,与她一道在哥哥不敢置信的目光中离开,出了院子还甜笑:我把小苏姨娘捞出来了,姨娘怎么谢我?
挟恩图报这事给他使得可以说炉火纯青。苏酥看着他警惕道:我不会下棋。
我教你就是了。英朝站在她身侧,不着痕迹握住她的手腕:要不要学?
苏酥无力一笑:何时由得我说不?便随着到了他的院中。仆从们见她来已经毫不奇怪了,也从未怀疑过她来是做什么,纷纷行礼,英朝便坦然吩咐书童:去将我的棋盘拿出来,我与姨娘对弈。
书童依言去办,很快收拾好桌子。英朝与苏酥走进去,书童就很自然的退出来,招呼仆从们散远些三公子下棋时最不喜人打扰,他们都知道规矩。
苏酥在桌边落座,还警惕着英朝。他却好像就是叫她来下棋的,好整以暇将棋子摆好,又抬眸看她:小苏姨娘可要仔细学,否则我可是要罚的。
苏酥如何也想不到,霍英朝说的罚是这么个罚法。
你看这一步就下错了。霍英朝坐在她身后,一手揽着她的腰一手徐徐从棋篓中捻出一颗白子在指腹间摩挲:我把这颗子封在这里,这一条的黑子是不是就没处跑了?
苏酥咬紧下唇,想要悔棋,却被他捉住手:这可不行,我予你三次悔棋机会,之前都用完了。
不要眼见他一子落定,再将四颗回天乏术的黑子收出来拢在手心,苏酥眼里泛出泪来,扭着腰哀哀的求:朝哥不要了
霍英朝闻言只是撩开她的裙摆,手探进去苏酥的小裤已经被他脱下来了,此时的娇花毫无防备,只能被他用冷硬圆润的棋子碾过小核,再向下拨开花瓣,慢慢塞进温热湿润的穴道里。
苏酥咬紧下唇难耐的呜咽一声,浑身颤抖:呜好冰
里头的都是热的英朝咬着她的的耳尖轻声说:你赢我一颗子,我就给你拿出来,好不好?
她是初学,可他却是此中高手,学生哪里是赢得过老师的。苏酥含着满穴的棋子一动不敢动,直被塞得眼泪汪汪:你无赖!
英朝笑吟吟不置可否,只将手里的黑棋都抵进去了,双指捏合花瓣不让苏酥挤出来:来,再看看,这一步怎么走?又叹:小苏姨娘可得动脑筋,别把这一篓子棋都吃进去了。
苏酥哭:朝哥
不错,从前只晓得色厉内荏叫他霍英朝发脾气,现在晓得撒娇了。英朝亲亲她,仔细的教:乖,让你就是了。你看这里,一着压住我再走这边你再下这里是不是就胜我一步了?
苏酥唯恐他有诈,骗她这么走,然后又用新招将她杀得片甲不留。含在里面的棋子当真磨人,她稍微动一动就磨得嫩肉又胀又痒,缩在英朝怀中不住战栗:你不许诈我。
英朝只觉她可爱:这回不诈你了。他下身已给她蹭得发痛,当真等不及陪她把这盘棋下完,只能早早露出破绽亲手引着她来破局。霍英朝自己都想不明白为何对她有这般深刻的欲念,他起初真的只是想逗逗她,谁知现在又是不爽大哥捷足先登,又是见不得二哥多瞧她一眼她太美丽、也太危险,合该由他掌控这样才不至于让她翻起浪来。
苏酥按着他教的下,总算小赢一局。英朝将手摊在她穴口,低声叫她自己排出来苏酥几度哽咽失魂,蜜水随着一颗颗棋子淌了英朝满手,总算摘下今日胜利的果实。
还没喘过气,又被他抱起来压在棋盘上。霍英朝抽开腰带,清润嗓音已经哑了:里头还冷么?我替你暖起来
苏酥哀叫一声,挣扎间手肘撞翻棋篓,大珠小珠哗啦迸溅满地。英朝却半分顾不得了,吻着她的唇就顶了进去。
书房周围的仆从之前都散远了,因此这一阵响动按说无人听得见。可英泽这会儿刚好不容易从霍夫人处脱身,来找弟弟的麻烦,在院里就听到了哗啦的一片乱响。
他方才被霍夫人逼的没办法,想出来一个招,拿出军营里的架势与母亲拼酒,把她灌得醺醺然才出来,到了英朝这里还以为出什么事了,快步上前,未来得及推门进去,却忽然听到了女人的哭声。
霍英泽怔在原地。
这声音娇得几乎滴出水来,如诉如泣,他曾经是听过的。
那时是在夜里,他与英朝路过苏酥的兰苑,也是这样的哭声像是痛苦,又像是喜悦,像是哽咽,又像是嗔怪,足以勾人的魂。
当时英朝怎么说的来着他岔开了话题,说是夜来风声。
好,好得很,好一个夜来风声。
他霍英泽此刻再要把叫床当作风声,他就是白长了这颗脑袋的傻子!
这算15章吧hhhh
明天给二哥吃上啊明天
1000珠也会加更的 只是之后补了俺写不过来了

裂隙(3)(h)
裂隙(3)(h)
苏酥从英朝院中出来,已经是半个多时辰后的事情了。
今天他收敛些,只要过一回。苏酥被他送回兰苑,还收了他赠予的棋谱当着仆从们的面,再是正经不过了。
若不是四周有人,苏酥真想把棋谱拍在他那张白玉般的脸上,勉强收下就头也不回往苑里走,还叫婢女关门。
帮我打盆热水来。她回到自己房间跟婢女说。刚才在英朝那里他是给她擦拭干净了的,可那些弄在里头的没清出来,她走回来的这一路就一丝丝往下渗,滴在裤子里,黏腻腻好不舒服。
婢女依言去办,不多时给苏酥端来了。苏酥道了句多谢,随后说:待会我要歇息一下。
婢女明白。她伺候的这位姨娘性子淡,喜欢安静,对下人从不颐指气使,也很独立,一些事情能自己做就不需他人服侍,真的是不可多得的好主家了,便麻利招呼院里伺弄花草的小厮一道出去,免得扰了苏酥休息。
苏酥松了口气,自己端着盆子来到床边,慢慢褪下小裤果然都沾到裤子上了。她正将巾子浸入热水中,忽然隐约察觉到这房中的另一个气息。
当真不是苏酥的错觉,她如今对于男性的气息已经很敏感了,好像一头机敏而经验丰富的小鹿,能够本能的察觉到周围捕食者的注视、呼吸与动作。
她停下来:谁?
有人坐在圈椅,隔着一道缂丝花鸟屏风看着女人的朦胧婀娜的轮廓。那屏风上瑞鸟翩然灵动,梅兰奇姿清雅,美人如花隔云端。
他深深出了一口气,缓慢站起身。
不轻不重的响动让苏酥发现了他的方位,却只看出屏风之后站了个男人。她犹疑片刻,试探着问:霍英廷?
答案错误。
你还和大哥搞过?
青年的嗓音寻常都是清朗明亮的,此刻却压得低沉,可以听见克制的隐怒。
苏酥骤然变色,却见身姿挺拔的小将军一把拽开屏风走出来,星目被火气点的透亮。
你在说什么她不明白他为何会在这里,一时都不知道该作出什么反应:你
话还没说完,苏酥就被他摁在了床上。霍英泽眼眶都是红的,单手制住她就掀她的裙子:我在说什么?见她挣扎抵抗,又刷的一声抽开腰间金镶玉钩络带,娴熟将苏酥的双手反剪在身后牢牢捆住,再一把掀了苏酥的裙子高高堆到腰间,抓着她的脚踝将她拖到自己近前:我还想问你你他妈刚才和霍英朝在房子里干什么!
苏酥双手被缚,完全失去重心,双腿也被他把控,只能狼狈趴伏在床上任他施为。英泽这个反应必定是看到或听到了什么,她咬牙:放开我你去问他
你可还记得你是我父亲的妾!霍英泽此刻犹如一头愤怒的雄狮,神情却像受了委屈的大狗。他的脑子里乱哄哄,完全不敢置信他一直悄悄在心里当作神女般敬慕而不敢亵渎的小苏姨娘,她怎么会背叛父亲、和弟弟搞在了一块儿?弟弟突然与母亲讲什么中秋、什么刘家的妹妹,原来是要绊住他,好与小苏姨娘颠鸾倒凤去?而大哥又有否参与?不然为何上次在马厩他与苏酥会是那样的意味深长?
许多他原本觉得莫名的事情串联在一起、逐渐清晰。一切都说得通了,大哥、三弟还有小苏姨娘,他们怎么能这样!
苏酥只有沉默。她要如何回答?事情发展到这一步,从来由不得她。
而她的缄默加剧了英泽的怒火。小将军审讯过太多战俘囚徒,最是要亲自撬开这种锯嘴葫芦,当即冷笑一声,粗暴掰开苏酥圆润柔腻的臀瓣他是头一回见姑娘家的这里,只能依照军营里那些老滑头酒后胡言的描述一个一个识别,哪个是传说能揉得女人喷水的花核,哪个是所谓入进去销魂蚀骨的美蚌,哪个是后庭花。
女人的结构当真与男人大不相同,好比娇花与铁杵,英泽只看一眼脸就红了,心如擂鼓几乎要从胸膛蹦出来,还得咬着牙继续逼供:不说?
多亏不久前英朝的艸干,他轻易找到了她翕张着吐露的穴口,二指并在一处就插了进去:我若找着了证据,你等着哭吧!
苏酥咬着被子尖叫一声,男人的长指毫无征兆闯入她早被艸得脆弱不堪的花穴,毫不留情的在里面翻搅、抠挖,本来停歇的挣动又剧烈了起来,扭着腰试图摆脱他粗暴的动作,伴随着婉转的哽咽娇吟。这一声声啼叫正与英泽两度听到的声音契合,叫得他身下梆硬,在视觉与听觉的双重刺激下把裤裆高高顶起一个帐篷,直令小将军又恨又恼,摁着她的腰狠力压住,不容她再摆腰摇臀勾引自己:不许动!
他的手指头一回触碰到如此湿滑软嫩的地方,一时头皮发麻,不由自主的开始在苏酥穴内肆虐,搅得里头残余的汁水咕咕响,又强令自己收回理智,骤然往外一抽,定睛一看:食指与中指之上已经挂上了黏腻的晶莹蜜液,其中依稀混着白丝,煞是淫靡。
苏酥他将那罪证摆到她眼前,咬牙切齿叫她全名:你可还有话说!
苏酥不由分说被他如此对待,也有了脾气她又做错了什么!竟然
是半分不虚的怒视霍英泽:我无话可说!你放开我!
好,好得很!霍英泽被她这不知悔改的模样气得几乎要裂开,全身血液一半向头顶冲,一半往身下涌:老子给你好好长长记性,想想刚才怎么被人艸的!
小将军做多了刑讯的活,最是吃软不吃硬,苏酥但凡在他跟前哭一哭、服个软、撒个娇,他实际都会软下心肠放她一马哪怕转头去找自己兄弟的麻烦。可苏酥瞧着柔柔弱弱,却当真是个硬骨头,半点不认自己有错,到了这种关头还要死犟一口气与他刚,那就没办法,注定要讨一回苦头吃。
霍英泽的太阳穴此刻都在突突跳,三两下掏出裤中硬得跟铁杵一般的阳具就往苏酥穴上顶。他没有这方面经验,几次不得要领,硕大龟头在她的花瓣上滑开,然后重重擦着她的小核碾过去,碾得苏酥哽咽出声,由于没有双手支撑身体狼狈侧倒,又被他提起来重复刚才的动作。
霍英泽!她也生气,一句话直往男人死穴上戳:你不会是吧?
在愤怒的情绪下两个人此刻都没有什么理智可言了,若不是下身都不着寸缕、铁杵顶着娇花,几乎像是小孩子在斗气。
笑话,老子艸得你哭!霍英泽被挑战了尊严,抓着她的臀再度将手指刺了进去。他的手比阳物灵活,能够找对地方,在苏酥体内乱搅一通,再左右一张苏酥的花瓣瞬间被撑开,露出里头红嫩嫩的穴肉。霍英泽一手撑着她的花穴,一手扶着阳具往里捅,这回总算成功,苏酥哭叫着,被他直直插到了底。
骚货,霍英泽刚进去就被湿软滑嫩的穴道夹得几乎要丢盔卸甲,咬着牙一巴掌拍在苏酥臀上,打得臀肉荡起了浪,再用力揉捏两把:给老子跪好了!骚穴放松些!
苏酥双手反剪在身后跪趴着,摇摇晃晃承受着男人的伐挞,几乎要窒息。这个姿势真的很难受,她娇嫩的乳肉作为身体的支撑点压在床铺上,随着他的冲撞被碾得前后滚动,重心不稳一直在倒伏,屁股被提得高高的,腰都快被他撅断了,绑得死死的双手连带着肩膀也疼,总之屈辱得可以。
可她就硬着这口气,不同霍英泽求饶。苏酥是真的有怒气的,霍家这几个男人一个个都晓得欺负她,如今连霍英泽也来了,当她是软柿子没脾气是吧?他艸她,她就夹他,霍英泽不过初出茅庐,苏酥却已身经百战,谁横得过谁?
霍英泽初次进入这般销魂的地界,总算晓得能让男人沾一次就再忘不了的桃花蕊温柔乡是什么滋味,只觉自己要紧位置陷在层峦叠嶂之间被细细推挤,从腰窝到脊骨再到头顶都是软的、麻的,苏酥随便动一动就能要他的命,灵魂被绞杀,还真受不得她这样死命的夹,没几下就呻吟出声,狠狠撞了几下轻易交代了。
呃呃嗯呃啊
最后一声长吟那叫一个销魂,苏酥与霍英泽几乎是齐齐愣了一下。
谁能想到平时威风八面飞扬耀眼的霍二公子第一次这么迅速,还能叫成这样,真是有够浪的,苏酥觉得祁衙内来了都得甘拜下风叹一句好骚,本来还生气,此刻很不厚道的笑出了声。
霍英泽还懵在射精那一刻酣畅淋漓的快感里呢,听得她一声扑哧笑,渐渐回过神来,回想起刚才自己的失态,一张俊脸登时红了一片。
苏酥!这回是恼羞成怒气急败坏了,眼眶红彤彤,眼睛也水亮亮的。
世上怎么会有这样的女人?
他从前只觉得她美得不像话,觉得她温柔沉静,觉得她内秀于心,觉得她善良勇敢这世间任何好的词汇合都该冠在她头上。可今日恍然发现,她那样勾人,勾住了父亲,又与大哥、三弟有了不伦孽情。她还能轻易左右他的情绪,让他忧让他恼,让他肺管子爆炸,让他神魂颠倒,当真是个可恶至极的妖精。
他将头埋在她颈窝,深深喘息她怎么还这么香啊他上回跟她共乘一骑就被她的香味撩得硬了。
苏酥笑过之后觉得他该滚蛋了,半侧过头:二公子满意了么?能将我放开了么?
然后她笑不出来了。
霍英泽射过后仍半硬不软塞在她体内,而此刻她就清晰的感知到,他的阳物再次坚硬勃大了起来,很快将她撑得满满当当。
苏酥惊恐的睁大眼,还来不及反应,就被霍英泽一个完全抽出再狠狠顶入的动作撞的呜咽出声。
放开你?霍英泽冷笑,抓着她的臀肉又是几下猛艸:你想的挺好!
霍小将军自小机灵,什么东西都一学就会,在刚才短暂且剧烈的情事中摸索出门道、总结过教训,拽着绑在苏酥双腕的皮带将她上身向后拉起来,骑马一般从后面艸她的花穴:刚才不是笑得挺开心么?再给我笑一个?他每说几个字,就是一记迅猛而深刻的抽插,一举贯穿整条窄紧甬道,把龟头重重凿到花心上:呃嗯妈的别夹了!艸!骚穴真会夹
一个男人的精喂不饱你是吧浪货,今天射大你的肚子,一滴也别给我漏出来!
不好意思 又被抓出去吃芭比q去了 今晚只有一更(也是三千七的字数呢!
老二的第一部分肉还没正式进到粗口
阶段 但我写着自己都觉得好可爱好好笑啊hhhh

裂隙(4)(一千珠h)
裂隙(4)(一千珠h)
我膝下三子,泽哥最像我。
刚来到霍家的时候,霍赟私下曾与苏酥聊过自己的家人。
不是廷哥么?苏酥觉得沉稳包容的大公子才最有霍侯的风范。
不。彼时的霍侯笑:我在他们这般年纪,是比不上廷哥稳重的。
少年时的霍赟是霍家长房的嫡子,上头父亲与几位叔父、堂兄弟俱在,也曾无忧无虑,也曾自由恣肆,做一个张扬但不轻狂、耀眼却不刺眼的小将军,一双拳头打遍了当时尚未沦陷的兴元府城中的五陵年少,也想着哪天能亲自持节率兵打到关外去,将屡屡犯边的狄人赶回他们贫瘠的黑山白水间。
然而后来,一朝剧变。狄夷的强盛与大虞的颓败被战争赤裸裸摆在了明面上,霍府一次一次挂上引魂的白幡,少年脸上的青涩与朝气一点一点褪去,送走了季父、送走了叔父、送走了仲父与两个堂兄,再然后,他没了父亲。
霍赟的父亲战死沙场,连尸身都无法寻到。他帐下宿将拼死抢回帅旗,借着最后一口气将被箭矢洞穿得残破、被不知多少人的鲜血染红的旗帜、连同唯一的女儿元娘托付给了十三岁的霍赟。
次年霍赟与元娘结发做了一对少年夫妻。他们带着兴元府逃难的平民、带着战败后勉力收拢的残部一路打一路退,一路退一路打,到了江南。英廷、英泽与英朝相继诞生,但霍赟能陪伴他们的时间太少了,沉重的军务、多少人的性命压在当时那个还年轻的男人身上,他要守护太多人、太多东西,以至于能留给家人的只剩下一个坚毅而遥远的背影。
英廷是大哥,早早的学会帮着母亲分担照顾弟弟们的责任,所以自小就懂事老成些。英泽出生时他们渡过长江转危为安,所以又有了点调皮捣蛋的权利。英朝出生前元娘因常年的动荡不安生了一场病,生下来身体底子比哥哥们略弱一些,幼年也容易感染风寒,元娘就将他养在家里,请了各色夫子来教他读书
所幸他们都平安长大成人,没让我与元娘过多操心。霍赟与苏酥说到这里时,眸光深处的骄傲她至今都不能忘。
而眼下,苏酥看着在自己身上驰骋的、肩臂肌肉随着动作而贲起的霍英泽,恍惚间的确可以看到几分霍赟的轮廓。
是像啊。
她有些失神。
倘若在太平年岁,霍侯会不会也是这个样子?
她想了想又觉得没有答案,倘若在太平年岁,她会继续局囿在祁珩的后宅,不会遇到霍赟,更不要说辗转来到襄阳的霍家,她与他们这一生都没有交集。
苏酥的思绪随着霍英泽一记凶猛的深顶回笼。小将军此刻不高兴,跪在她身后将她拉起来,单手扣着她的脖子让她将后背依靠在他的胸膛,脑袋也掰过来亲吻。他的技术当真有够拙劣,说是吻不如说是在啃,只晓得用力吸她、然后小狗一样咬,将苏酥的唇瓣亲肿了还不得章法。苏酥柔韧的身躯几乎被拉成了一张弓,在他的桎梏中只能被动承受他的艸干,摇头不给他亲,又被他扳回来继续吻。
她被他啃得恼了,狠狠在他唇上咬了一记。英泽瞪大眼睛,那神情俨然是你怎么还咬人的,还未来得及说话,猝不及防被她吮住了嘴唇。
苏酥是真有心要教教他,让他晓得怎么好好亲人,别再将自己的嘴巴当肉啃。她柔柔舔了舔他被咬了一口的下唇,再用贝齿轻轻的磨。英泽被她亲得直哼哼,原本睁大的双眼慢慢虚起来,眸光染上迷离,齿关也松懈,舌头伸出来,就被苏酥轻易缠住、捕获,勾过来缓慢又轻柔的吮吸。
两人的气息缠在一块,他温热的呼吸铺洒在苏酥脸上,随之而来的就是一股软软的奶味这不是苏酥熟悉的味道,就只能来源于钢筋铁骨的霍二公子了。
无形间苏酥对他的排斥少了一些,笨拙的、色厉内荏的、泛着奶香味的青年,他在她眼中没那么可怕了如果他能闭上他那张荤得不行的嘴的话。
霍二公子自小被父亲丢进军营里自个儿摸爬滚打,跟着一群老兵学了一番腔调,什么骚穴浪货小嘴又喷了好多张口就来,还不像祁衙内爱说的那种带着靡艳的词句,粗痞得很,苏酥一边被艸着一边还要臊得浑身酥麻,莫名的一点一点接受他口中那个淫荡的形象,不由自主的扭臀、喷水、啼叫好像应了他的话,她骚得很、浪得很,单一个男人的精液喂不饱,随意勾引了夫君的嫡子,小穴天生就要给男人艸。
所以就这样亲着吧,好歹把他嘴堵上。
霍英泽被自己貌美姨娘主动的一咬一吻勾得神魂颠倒,渐渐在她的节奏里悟出门道,小心又急迫的回吻她,苏酥的舌头要撤走,还被他一口叼住,再讨好的用舌尖轻触她、挽留她。
亲吻是情爱的调味剂,他的动作愈发趋近于温柔,不像一开始发泄怒意的惩戒。苏酥被他亲得嘴唇舌头都麻了,侧过头:不亲了
霍英泽咽下二人交融在一起的唾液,说话都带着喘:怎么
苏酥已经隐隐意识到小将军要顺毛摸:手绑着好疼
霍英泽看到她仍反绑在身后的双手一拍
脑袋。他这是捆那些说不得何时就暴起的凶徒的绑法,小苏姨娘身子那么嫩,手腕那么细,被绑坏了可如何是好。
他赶紧给她解开:还,还疼不疼?我给你揉揉不待苏酥自个收回手,就捞过她泛红的腕子捏在手里轻轻的摩挲,再徐徐吹气。
这还差不多。苏酥坐在他怀里,如果他那小兄弟没有依旧大剌剌塞在她穴里的话就更好了。
好点没有?他吹过她的手腕,又把唇贴上去吻。她怎么这么娇气啊就算是和弟弟和大哥那样过了他也不该这么对她的。
苏酥懒得跟他说话。
她不说,他就当是默认,将她放下来继续跪着,只是这回无论语气还是动作都温柔很多:在毯子上跪好乖,骚穴再给我插一插疼了跟我说
苏酥的双臂落到床铺,能够撑着自己的身子,好受了很多,胸脯不再被死死压在身下,垂坠着随他的抽送前后晃动起来。霍英泽看得眼热,俯身去抓她的乳肉,隔着衣料拢到手里,被柔软到不可思议的触感震撼到,爱不释手的大力揉了几把,又在苏酥的哽咽中把手往她衣服缝隙贴着肉钻进去:奶子真软嗯小苏姨娘的奶子怎生得这么大,我一手都快抓不住了
说着又觉得嫉恨:是不是给男人揉大的?嗯?小骚货身上的肉都长在奶子和屁股上了是吧?
他又来了!
苏酥面颊绯红,乳尖在他的言语刺激下很快挺立起来,顶在他的掌心,被他捉住,捏着一会转着圈拧,一会又往外提拉。苏酥乳首敏感娇嫩,受不得他这样:哈啊不要捏疼的嗯
英泽爱煞她这一对玉乳,一把将她翻过来,急急将她松松垮垮的肚兜了:把奶子露出来给我看看苏酥的衣物尽褪,他捧着她娇颤着的酥胸亲了亲粉红的乳头:骚奶子还是粉色的别躲,给我吃两口
苏酥的胸型真的很漂亮,约莫蜜桃大小、圆润丰盈的两掊白雪,生得刚刚好,顶端嵌着浅粉樱花,嫩嘟嘟的让人看着就渴。霍英朝一口咬住开始狼吞虎咽,好像那里头有奶水,他要给她吃出来。
苏酥前胸被英泽吃着,身下被他插着,快感此起彼伏,难耐的不住摆着腰,却不是将嫩乳送进他口中,就是无意迎合了他的艸弄,一时间嘤咛呜咽不休。
室外安静,房内啧啧嘬吸乳头的声音、阳具咕叽插进汁水淋漓的穴内的声音、女人带着哭腔的哼鸣与男人喉间难耐溢出的呻吟就格外清楚,无形给两个人加重了刺激。苏酥被英朝捉着腰次次被顶到宫口,圆润硕大的龟头碾着敏感湿滑的内壁,很快就不行了,娇躯紧绷着把他绞得死紧,花穴里蜜液奔涌,英朝的龟头首当其冲,被兜头淋了一通,也有了射意,放开她被嘬得红肿的奶头专攻她的花穴,开始大幅度的猛烈抽插。
苏酥刚刚去过一回,还处于脆弱失神的状态,原本超过阀度的快感被他骤然提速的艸弄再次往上堆,一时娇声叫了出来,身下流的水被他撞得乱七八糟往外溅,将两人腿根都打湿得一塌糊涂。
霍英朝死死盯着她随自己的插弄被艸进拖出的穴肉,只觉她在吸自己的魂,而那两团上下甩动的奶乳晃得他的心都在颤,一把抓着她的奶子用力捏两把,仍耐不住心中燥热,不轻不重扇了两下,打得两团乳肉左摇右晃:水真多!老子都要给你淹死了
苏酥被艸得受不住,双腿在他身侧打着颤踢蹬。英泽跟霍赟一样,在情爱中喜欢这样全部抽出去再整根艸进来。霍侯胜在力量,但英泽的速度更快,苏酥的乳肉臀肉都被他艸得漾出了波涛,抽送间被带出来的蜜水与白精被囊袋拍打在穴口,湿乎乎黏腻腻糊了一圈,插一下就是水润的响声。
不要不要哼嗯太深了她断断续续的哀求他。
不要你把老子咬的那么紧做什么!霍英泽牙关紧咬,奋力伐挞:你这骚穴怎么都艸不松啊?还没被艸够是吧!要不要把父亲、大哥、三弟都叫来一起艸你的穴?都给你插进去,好好扩一扩你这浪穴!
苏酥哽咽,像是想到他所说的画面,花穴应激般的痉挛,颤着手要捂他的嘴:嗯不你住口
霍英泽却将她的手抓住凑到嘴边亲吻。他的喘息愈发急促,顶得苏酥一下一下往床头移,难耐的俯下身在苏酥耳边低吟:嗯要射了要射了
呃嗯!哈啊,哈啊嗯!最后几次深顶边插边射,浓白精液都滚到她最深处:呃
年轻男人的量都很大,苏酥之前被英朝灌了一回,又被英泽灌了两回,穴里蜜水混着浓精涨得不行,呜咽着说好撑,要他赶紧出去。
可你漏出来了。射精之后霍英泽的嗓音懒洋洋的,带着点餍足的味道。他从她身上撑起来,看两人仍缠在一起的交合位置,伸出指头在她穴口一抹,给她看指头上的白沫:之前怎么说的,还记得么?
苏酥咬紧唇,怯怯看着他。
漏出来一点,就射到灌大你的肚子为止。他将半硬不软的阳具抽出来,右手拍了拍苏酥翕张着的花唇,拍得汁水四溅:你当老子开玩笑呢。
三两下又将自己湿漉漉的阳具撸硬了,提着她起来:趴到墙上,骚屁股撅好了,穴掰开等着老子干你。

裂隙(5)(一千珠
裂隙(5)(一千珠加更)
苏酥被霍英泽生生艸哭了。
她都数不清自己去了多少次,总之身下的被子都不能看了,小将军急于将过去近二十年积攒的情欲统统灌在她身上,最后真的被射到小腹膨胀,微微凸了起来。
她连哭都没力气,只能驯服的,将头埋在被子深处流泪。霍英泽几度抽送后再射了一瀑浓精,正喘着气将她拉起来扳过她的脸亲她,触手却是一片湿漉。
他心头一紧,停了动作,将苏酥扭过来,却见苏酥咬着下唇,满脸是泪。
怎,怎么哭了?小将军心里慌,见不得她的眼泪,连忙撤出来,也不顾二人下身乌七八糟的一片,将她搂到怀里,干巴巴问:之前不是舒服的么?我弄疼你了?
又有一滴泪从苏酥眼角坠落。她窝在英泽怀里,只轻轻说:我不骚。
你不骚,对,霍英泽想起自己一时上头说的荤话,懊恼不已,赶紧低声下气道歉:你不骚,是我方才说错了话我不是那个意思见她不搭理自己,又同她解释:小苏姨娘,我知道你是有心气的你也知道,我打小在军营里摸爬滚打长大的,平日接触的都是些没读过书的混人,所以方才一脑热,嘴上没把门,不是要侮辱你的意思你大人不记小人过,别往心里去
他恼火于她与兄弟之间的情事,却也克制不住亵渎了她,自知心里卑劣不堪,只能以粗鄙下流的语言遮掩。
苏酥的泪止住了,不说原不原谅,只垂下眸:我累了。
好,好,累了便睡,我再不扰你,他见苏酥抬起一双流过泪后清亮的眼眸看着自己,忙讪讪放开她:不弄你,看你睡了我就出去。
苏酥觉得床上脏:被褥都湿了
都是干出来的骚水霍英泽刚说完就赏了自己一个嘴巴:对不住。
又将她抱起来,拿之前水盆中的澡巾给她仔细擦拭干净了,穴里一大块一大块的精液都导出来,将下身洗的清清爽爽,帮她换过衣服、收拾好床铺,再将她抱回床上去。
苏酥乏得很,今日经了太多情事,现在花穴还有被阳具撑开抽插的错觉。她一句话不说,翻身朝里侧卧,合上眼睛。
霍侯的三个儿子都与她有了纠葛,她心里很乱,要静一静。
霍英泽坐在床边扭头看苏酥,给她掖了掖被子,好半晌听她呼吸放缓才舒了一口气,低下头,见自己大敞的衣襟与仍半硬的下身头疼的扶额,却只是起身套好衣衫,轻手轻脚的出门去了。
在院里没走几步,迎面却遇上了远远过来的霍英廷。霍英泽头皮一阵发麻,努力装作无事发生的与霍英廷打了个招呼。
霍英廷不动声色的看了看他的来路这一条直直通向苏酥所在的院子。
他的眸色有些冷了,沉声问:去兰苑做什么了?
长兄威严,霍英泽在他跟前不自在的挠挠脖子:小苏姨娘不舒服,我去探看一二。
霍英廷没说话。弟弟身上有一股若有若无的甜香,他很清楚那是谁的味道。
他张了张口,想警告几句,到了嘴边却只剩下一句苍白的她是父亲的妾。
殊不知这一句却把霍英泽惹毛了。
他是不该艸苏酥,可大哥有什么资格说她是父亲的妾?他霍英廷又可曾将苏酥当作是庶母好好敬重?
你在教训我?他抬头恶狠狠的看向兄长,竟然是分毫不让。
四目相对,霍英廷更加确定他与苏酥发生过什么。他自己也沾过她的滋味,此刻弟弟眼角眉梢带着餍足的惬意挑动他的神经,左手悄无声息在身侧握紧。
我他妈还没问过你霍英泽一把攥住英廷的衣襟:你什么时候
话还没说完,就挨了一拳。
住口!霍英廷再压不住,或是恼羞成怒、或是妒恨难当,或者是防盛怒的弟弟不留心胡乱说话,这一拳没收什么力,打得霍英泽侧过身,唇角溢出了血。
但英廷很快后悔了他的确没资格指责弟弟,他是最没资格的人,也恬不知耻,无法克制的渴望着父亲的女人。
正扶住他,却不防霍英泽扭过头来。小将军反手擦了嘴角的血,唾了一句操,提拳就往霍英廷脸上还了回去。
路过仆役都被这边的动静吓得停在原地,只能看着霍家关系向来好得穿一条裤子的大公子与二公子不知为何拳拳到肉打了起来,暂时不敢惊动酒后休息的霍夫人,赶紧去通知英朝。
待霍三公子匆匆赶到,英泽与英廷已暂时被劝架的仆从们拉开了,气息不稳的紧盯着对方。
大哥、二哥,霍英朝也有些意外,尚不知前因后果两个哥哥小时候也会打架,但长大后就再没有过了:这是怎么了?
霍英朝,谁知打红了眼的霍英泽扭过头,看清是他后三两下挥开仆从,一把撸起袖子就挥拳过来将英朝打翻在地:我他妈忍你很久了!
英廷过来拉两个弟弟,又被一搡推出了火气,难得骂了句脏话,又与二人打起来。战况再度扩大,仆从们乱作一团,只不明白何以至此,不断劝着无论如何莫要伤
了手足兄弟感情,等费劲将三个人架开,兄弟三人各自俊逸的脸上都挂了彩,姹紫嫣红开遍了。
而这一幕兄弟阋墙的祸源,正好好躺在自己床上。她隐约听见外面喧哗,只是慵懒翻了个身,又睡了。
都吃到了哈
写肉写腻了 要走一段剧情 霍府篇差不多要告一段落
感谢大家投珠 下一个小目标1500珠好了

生死(1)
生死(1)
随着深秋降临,万物萧条,霍府的气氛有些冷肃。
一来是三兄弟之间不知为何闹了些不愉快,一架打得惊天动地,到底是惊动了霍夫人。
后来霍侯归家也知悉了,叫到书房询问缘故,一个个的又不是说没事就是缄默。叫他们互相道歉,也颇为潦草,霍夫人痛心疾首看着三人脸上的青一块紫一块,伤在儿身痛在娘心:手足兄弟,何以至此?
霍英廷叹息。率先走出来,先认真同两个弟弟赔不是,再转头向父母:让母亲担心了,抱歉顿了顿,又看向霍侯,语气郑重:对不起,父亲。
霍英泽与霍英朝一个嘴角还肿着一个脸上青了一块,彼此对视一眼,也跟着大哥道歉。
兄弟阋于墙,外御其侮。霍侯眉心深深蹙成川字,语重心长训诫:若不是什么要紧原因,此事就这么过了。走出去还得记得自己是霍家人,记得同胞手足之情。
打架的事情就此翻篇,可终究有些东西不一样了,那些亲密无间的插科打诨被沉默取代,除了交流正事,兄弟三人私下偶尔的对话都干巴巴。
还算好的是他们无形中达成一种默契,再没有犯戒轻渎过苏酥。他们心里都明了是什么触发了兄弟间矛盾,生出畏惧那些出于雄性本能的争夺欲与占有欲轻易击碎伦理纲常、撕开兄弟情分,再要任其发展,后果怎堪设想恐怕到时候连带着对父亲都要生出怨怼,妄图取而代之。
但这一切纷乱的根源,苏酥,她甚至什么都没有做。
她只要在那里,就能让男人不自觉行差踏错,为了得到她不惜吃下鸩毒般的恶之果。
而这一切的一切,苏酥不想理会,也不愿理会。眼下她有更关心的事情:陈姨娘自承恩寺一难之后身体总是反反复复不曾大好,前些天寒霜降,气候骤凉,竟然一病不起了。
她与霍夫人都忧心不已,请了襄阳最好的郎中来看。老郎中严谨的望闻问切,同霍夫人低声道了一句借一步说话。
霍夫人和苏酥对视一眼,纷纷预感不妙。霍夫人随郎中出去,苏酥则将陈姨娘的手塞进被子里,仔细掖紧,温声同她说没事。
霍夫人到了外边,听郎中说的则是忧惧过度、心脾两虚,药石罔效了。
她用力抓住郎中的袖子:您千万再想想办法!我这妹妹命里苦,她不该就这么
郎中叹息,劝慰了一句:老夫自当竭力,只是生死有命,夫人还是早做准备。
苏酥从霍夫人口中得知了陈姨娘的情况,一时默然。许久后她轻轻说:那咱们好好陪陪她吧
之后的日子她们都不提陈姨娘的病况,只悉心照料她。霍侯与三子对此也心情沉重,陈姨娘是这个家的一部分,多年相伴的亲情。他们虽做不到像元娘、苏酥这般陪护,也会尽心寻医问药,能治则治。
只是老郎中药石罔效的判断准确,流水般的药水吃下去,陈姨娘高热不退,惊厥不休,一日日衰微下去,再后来病的几乎认不出人了,只抓着苏酥的手喊囡囡。
霍夫人侧过身拭泪。她知道陈姨娘在喊她早夭的女儿,因为去的时候太小,还没来得及取名,就叫作了囡囡。陈姨娘之后很少再提及这个名字了,怕惹大家不开心,只敢在心里一遍又一遍缅怀她唯一的孩子。
苏酥心甘情愿被当作另一个早在十几年前就逝去的女孩儿,用力回握陈姨娘的手:我在,我在。
陈姨娘只有拉着她的手才能入睡。苏酥很多时候一陪她就是一整天,听她断断续续说着对自己的思念。陈姨娘病得糊涂,在梦中幻想出女儿圆满顺遂的长大了,和廷哥他们一块儿,蹒跚学步、牙牙学语,从垂髫到总角,到豆蔻年华、到及笄成为大姑娘,然后她嫁人了,是很不错的人家。
囡囡东床与你一道来了没有?她勉力睁着浑浊双眼,慢慢问苏酥。
嗯,苏酥扶她起来吃药,回答得不假思索:官人在同父亲说话,姨娘先吃药。
吃药也没用啦姨娘要不行了陈姨娘摇头,仍是关心她:东床待你好不好?咳咳他疼不疼你?
苏酥重重点头:嗯,姨娘你放心,女儿过得很好很好。
此时英朝也在,被陈姨娘叫到床榻边。她还不放心,生怕女儿受委屈到底是从妾室肚子里出来的,比不得嫡出贵重:朝哥,你们哥几个千万照顾好妹妹,别让她在夫家受欺负
姨娘放宽心。英朝与苏酥对视一眼,从前那些隐秘与旖旎在生死面前变得无足轻重,他也顺着陈姨娘的话往下说:若有人敢欺负囡囡,我与哥哥必定要出面的,囡囡就算嫁了,也是霍家的女儿。
陈姨娘放下心来,又与苏酥说了几句,由她喂了汤药,沉沉睡去了。
苏酥舒了口气,收拾着碗起身时有些眩晕,微微晃了晃。她最近一直在陈姨娘这里守着,明显憔悴了一些,英朝赶紧扶住她,担忧询问:不舒服?
我没事。苏酥站稳了,拂开他的手。
小苏姨娘,英朝见她面色不好蹙眉道:你也莫要太过劳累,多休息休息可需要看看大夫

苏酥回绝他的一切好意:多谢,不必挂心。
她的冷淡神态让他的心一阵一阵揪紧,回想到从前会对他笑的苏酥,苦涩道:你不必如此防备我我不致于
苏酥听闻不置一词,转身离开。
她要照顾陈姨娘,自己也很累,没工夫和他说话。
可行到门外,脑袋又是一阵一阵的昏沉。陈姨娘清醒与昏迷的时间毫无规律,她只有寸步不离才行,因此最近很疲惫,身上也没力气。
头晕伴着胸闷让苏酥走不动路了,手支着栏杆喘息了一会儿,稍微觉得好过一些,再接着向前。可这一步踏出去就是天旋地转,苏酥眼前一黑,昏厥在地。
霍英朝本就在屋内关注着她的背影,看她摇摇欲坠心里担忧,快步跟上前,就见她扶着栏杆慢慢委顿于地,一时惊心:苏酥!
他赶紧将她揽起来,抚着她侧脸再唤几声苏酥,苏酥却双目紧闭毫无所觉。霍英朝再顾不得其他,一把将她打横抱起往最近的厢房去,大声喊仆从叫府医。
好在给陈姨娘看病的郎中还在与霍夫人交谈,闻声二人齐齐赶到。霍夫人刚进院中,就见幺子匆匆过来一把拉住郎中,那神色已然是无可掩饰的凌乱:快去看看小苏姨娘昏过去了!
他打小是个从容不迫的性子,霍夫人微怔。儿子长大后,她难得见他这样失态失措了。
不过眼下有更紧急的情况,霍夫人与郎中进到厢房里看苏酥,之前在书房谈事的霍侯与英廷、英泽闻讯也相继前来。他们原以为陈姨娘不好了,没想到是苏酥突然晕倒,神色纷纷愈加凝重。
霍侯简单询问过英朝事情经过,便快步走了进去,留下三个儿子在院中互视几眼,只能焦灼在外等待里面的消息。
下章会有一个大新闻

生死(2)
生死(2)
并无大碍。郎中收回把脉的手,被霍侯与霍夫人盯得赶紧先定了性,让二位宽心。
那何以骤然昏厥?霍夫人坐在床边握着苏酥的手,急促问。
小娘子近日心火扰动,心悸怔忡,实在虚弱郎中顿了顿,看着二人凝重神色,又缓缓换了笑脸:最要紧的是,其脉象滑数冲和,应有月余的身孕了老夫现在这里恭喜侯爷,恭喜侯夫人。
霍侯原本凝视着苏酥的睡颜眉头皱得死紧,闻言猛的抬头:你说什么?
霍夫人也愣了一下,然后反应过来,惊喜道:德坤,天大的喜事,小苏有孕了!
霍侯看着床上的苏酥,骤然笑了起来。他这个年纪鲜少有这样肆意的感情流露了,眼角眉梢的细纹都舒展,双眸中满满都是笑意。好,好,好他连着说了三个好:大善!传出去,今天府中上下全都有赏!
霍夫人欢喜的诶了一声,带着老郎中出去亲自打赏。霍侯坐到苏酥床边,捞起她的手拢在掌心,只觉她又瘦了,瘦得腕骨都凸出来,又轻柔的抚摸她的面颊,心脏被惊喜、忧惧、愉悦、爱怜等等情绪撑得饱胀,再啪地一声爆开,尽数化作温热的水,让他的呼吸都急促在他眼中她还是个孩子呢,怎么肚子里又有了一个更小的小孩?
霍侯戎马半生,从前顾不得什么儿女情长,在这一刻却终于晓得那是怎样的幸福感,倘若苏酥此刻醒着,他当真想要将她抱着高高举起来,再仔细吻她的唇像个毛头小子一样。然而此刻苏酥还在睡,眉目间是明显的苍白憔悴,他见了又心疼,俯下身轻轻将她鬓发拨弄到耳后,捻一缕青丝在指尖,反复摩挲。
何意百炼钢,化为绕指柔。
而室外,兄弟三个无一不杵在院里焦急担忧,却见霍夫人笑逐颜开的与郎中一道出来了,齐齐拥上去询问情况。他们是生怕苏酥也像陈姨娘一样病了、治不好了、吃药都没用了那可如何是好。
小苏这丫头,肚子里有了自己竟不知道。元娘感慨着苏酥粗心,女儿家若是月事迟迟不来就早该请人看看的,倘若她今日没有这一遭,岂不是肚子大了才晓得缘由?她笑着拜托郎中多开些好药,又吩咐仆役去叫管家,给苏酥将孕期要用的东西都准备好。侯府中好多年没有小孩子诞生了,她身为主母,是真的高兴:再叫厨房炖一锅老母鸡汤,给小苏好好补补身子太瘦了,到时候肚子大起来受不住的。
被喜意包裹的元娘吩咐这叮嘱那,也就不曾注意到,自己的三个儿子在得知苏酥有孕的瞬间,齐齐变了脸色。
母亲霍英泽心跳渐渐隆隆如雷,魂不附体叫住霍夫人:苏酥她有了?
元娘有些莫名其妙的回过头,倒也没空细究他直呼苏酥的名字:刚才听得还不够清楚?你要有个小弟弟或是小妹妹了!
霍英泽闻言竟然踉跄退了两步,还是被英廷一把扶住的。英朝警告的看了他一眼,平复情绪,询问霍夫人:小苏姨娘这是怀了多久了?
霍夫人方才与郎中仔细问过:应当一个月多一些的样子小苏现在身体是最虚的时候,你们三个闲来无事莫要再打扰她,小心惊了胎。
一个多月一个多月此话一出连一贯沉稳冷静的英廷都晃了神。
霍夫人后面那句话不知他们三个听进去没有,都只是魂不附体的点头,模样是认真,眼神却是散的。她也没工夫搭理他们,同管家一道忙活去了,把这三个高兴傻了的儿子丢在院里,反正帮不上忙,由他们发呆去吧。
直到霍夫人走远了,院子里又静下来,霍英泽好像被什么惊醒,猛一跳起来:操!他看向厢房,好像能一眼看到苏酥,还有她腹中那个尚未成型的胎儿:那是
他想起自己与苏酥云雨时说的射大她肚子的荤话,一时脑子嗡嗡,生出一个可怕的猜测。
霍英廷立刻将他死死摁下:闭嘴
英泽未尽之语剩下两人心照不宣。上个月他们都与苏酥有过,实打实弄在了她里面也能是孩子的父亲。
所以这个孩子究竟是谁的?
悠悠转醒的苏酥躺在霍侯怀里,由他告知自己身怀有孕后,也在思考这个问题。
毕竟上两个月的情事频繁到夸张,她一个人招架了霍家四个男人的情欲,有时一天先后与两三个人媾和也不稀奇,白天刚与英朝有过,夜里就是霍侯或者英廷。英泽那一次也是,他虽只与她做过一次,但射得格外多,清理时足足花了半刻钟,滴滴答答失禁般把盆子中的水都弄得浑浊不堪总之她也说不清楚这个孩子属于谁。
不过她很快想通了,不再纠结于孩子的生父。
她腹中的是苏酥的孩子,知道这一点这就够了。
别问孩子爹是谁,问就是作者本人也不知道

生死(3)(1500珠微h)
生死(3)(1500珠加更微h)
苏酥有孕是大喜事,拨去了霍府的一片愁云惨雾。霍家没一个是不为苏酥高兴的,就连陈姨娘也奇迹般地好一些,虽还不能下床,却能正常与人说话了,霍夫人直言苏酥腹中胎儿的生机冲掉了陈姨娘的病气,一定是个了不起的好孩子。
但孕初期凶险,苏酥上回晕过去到底还是吓着了大家,不敢再让她再到陈姨娘跟前劳心劳力,更多时候留在兰苑养胎。
霍侯本就将苏酥看得娇,如今更是含在口里怕化了,捧在手里怕摔了,小心翼翼的很,公务能推则推,恨不得将苏酥看在眼皮子底下。明明霍夫人安排的已经够周全的了,他还要操心起细节的事情,兰苑里头带刺的、带棱角的都给磨圆了,防范苏酥不慎磕碰,还没立冬,苏酥的卧室墙壁就涂上厚厚一层保暖的花椒泥、地上铺好柔软地毯,暖如春日。饭食到了点送过来,苏酥只需要在房内看书睡觉,什么事情都不用想。
苏酥是真无语。她是怀孕了,又不是要笨死或者病死了,霍赟三个儿子都二十上下,按说该见过女人怀孕是怎样一个流程吧?怎么能紧张成这样。
她起初只是嗜睡乏力,不觉得怀孕有什么,可月份再大一些就不行了,闻哪里都觉得有股异味,直犯恶心,吃什么吐什么,整个人瞧着一下子瘦了下去,脸盘子上几乎只剩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霍侯急得没有一天眉头是展开的,又无可奈何苏酥现在总嫌他身上有一股男人味,不喜欢他靠近,而不时来探望的英廷也是一个待遇。霍夫人和英朝稍微好点,可但凡衣服用香料熏过苏酥闻了仍会反胃。她虽然不说,那眷烟眉一拧就能让人十足心疼,不忍再叫她难受。
现在家里最受她待见的竟是英泽,只有他身上的味道苏酥不讨厌,实在令所有人哭笑不得,是以一些看护苏酥的重担交到了小将军头上。对此小将军哪里有不乐意的。他比他爹还要夸张,有他在苏酥根本不需要下地走路,要去哪儿都是用抱的。
苏酥现在这个情况,男人们都没有什么旖思了养好胎才是头等要务。兄弟们的关系又和缓如从前,只是话题中心离不开苏酥:她今天吃的好不好,哪些菜吃得香,睡的好不好,从几时到几时,哪里不舒服,心情怎么样英廷与英朝在苏酥这儿不受待见,一个满世界搜罗缓解孕吐的法子,变着法子给她买吃的,一个挑灯夜读妇科金方,十日修成半个妇产大夫,还能给苏酥看脉象。
好歹捱到四个多月,苏酥孕吐的情况终于缓解过来,大家如释重负。经过三个月的静养她的胎坐的挺稳的,加上本人实在要在兰苑憋坏了,霍夫人逐渐让她回到正常的生活状态。此时隆冬降临,瑞雪兆丰年,又是一朝辞旧迎新之际,霍侯一层棉袄一层狐裘的将苏酥包成个团子,一手执伞一手牵她,带她到厨房包饺子苏酥迎着三个青年男人的视线走进门,有些恍然,竟然又是一年了。
一年前的英朝还与她谈笑无忌,一年前的英泽与英廷还与她一起分工包饺子,一年前的陈姨娘还好好站在这里教她都变了。
但苏酥即将拥有一个与自己血脉相连的人,这对于她而言是一件好事她在这世间终于不再孑然一身了。她起初也觉得奇妙,自己竟然要做母亲,有些惶恐、有些焦急,更多的是畏惧她有些害怕自己像祁母、像霍夫人这样,生育过后自己作为一个人的意义就被为人母的职责取代,事事要以孩子为先、为孩子筹谋,变成一个模糊的褒义的、叫做母亲的符号,而再不是自己。
可苏酥到底不是什么矫情人,很快放下这种情绪:她与这孩子缘分一场,既然来了,就不要再害怕。现在的情况已经很好很好了,她的孩子会在父母的期盼中、亲人爱意的包裹中诞生,由它伦理上的父兄呵护着长大,不至于像自己一样颠沛无依苏酥很满足。
今年过年时吃到饺子中的硬币的还是苏酥。这颗饺子应当是霍侯与霍夫人特意安排在她碗里的,不过她已经学聪明,知道放轻点去咬了。
倘若真的可以带来福气,请上天保佑她和孩子的一切都好吧。
值得一提的是,大家在餐桌上还讨论了一番苏酥腹中孩子是个姑娘还是小子,对此几人的意见截然不同,分成了好几个派别。苏酥和霍赟是无所谓男女的,总归都会好好把它好好教养成人,尽可能将最好的给它。
霍夫人则坚定的想要个姑娘,并不出于什么怕苏酥生了儿子威胁正房地位的原由,而单纯因为她一连生了三个儿子,真烦透了皮猴一样的男孩儿,只想要个娇娇软软的姑娘多贴心啊。英泽本来还想苏酥生个儿子给他带出去骑马、打猎,听霍夫人说完义无反顾的倒戈,只恨不得苏酥肚子里现在就蹦出个跟她一模一样的小姑娘来,他一定会疼死她。
至于英廷与英朝,他们觉得男孩儿或许好些。按说嫡子是该忌惮父亲宠爱的妾室生下儿子使嫡庶不分的,但二人分毫不在意这些。在这个时局动荡的年代,他们首要考虑的是随时可能降临的战乱,而一个男孩更能捍卫家庭、也能保护他的母亲。当然,如果是姑娘,他们也半点不会嫌弃。
总归爱屋及乌,
苏酥就是生下来一个蛋来,他们照样会想着法子给它孵开。
过了年,苏酥怀孕五个月了。她之前一直不怎么显怀,现在肚子才有一点微弱的隆起,瞧着并不算大,腰肢从后头看还是纤细的,只是身体已经在为哺育做准备,双乳涨起来,愈发丰盈饱满的两团,臀部圆润挺翘,通体肌肤比从前更加细腻,如牛乳凝成的一般莹莹似有光。
她的气息也开始变化,幽幽芳香日渐馥郁,勾得夜里霍侯辗转难眠。苏酥被诊出有孕以来他就再没与她有过,前一阵子甚至被嫌弃得打发去了书房,好不容易等她能够接纳自己了,夜里久违的软玉温香抱满怀,他又是个正值盛年的正常男人,怎能坐怀不乱?
但他如今不敢要苏酥,生怕一个不慎将她弄碎了,或是再惹得她不快,堂堂一方节度使,圣上亲封的忠义侯,夜里只能挺着坚硬的阳具克制着欲望勉强入睡。
苏酥不是没察觉到每天夜里顶着自己的东西。按说过了头三月,她已经可以承受房事了,只要温和些不妨事的,而且她被霍侯炽热厚重的气息包裹着,或许是一些雌性本能使然,实际也有些意动,轻轻转过身钻到他怀里,拉着他的手搭在自己腰上:夫君
结果霍侯还反过来僵硬犹豫一阵,直到苏酥都懒得管他了,才忍无可忍一把将她抱到自己身上。
霍侯怕压着她,让她坐在他身上自己把握节奏与深浅。苏酥双手按在他肌肉浮动的坚硬下腹用喜欢的频率缓慢吞吐,而霍侯半卧,一手扶着她的背,一手难耐抚着她的腰,仰视着夜的妖精深深喘息。她的身子如今更敏感,花穴内温度变高,汁水也丰厚,没一会儿就咕叽咕叽响,吃得霍侯意乱情迷,几乎要溺毙于温柔乡中。等到苏酥没力气了,他就放她平躺好,双臂夹着苏酥的腿正面艸她,动作无比轻柔,每回只进去一半。苏酥被他弄得再次起了兴致,扭着腰娇声指挥他,一会儿是重一点深一点,一会又太快了夫君不要。可怜霍侯大半夜折腾出了满头大汗,他的娇妾满意睡去,他还硬邦邦一大根,只能苦笑着粗喘着给她盖好被子,再自己弄出来。
天气冷,苏酥身子懒且畏寒,早上起不来,霍侯醒了就坐起身让睡眼惺忪的苏酥靠在自己怀里,他则像照顾孩子一般亲手给她穿衣。只是穿着穿着那衣服又脱下来,两团软嘟嘟的乳肉和圆鼓鼓的小肚子露出来,被霍侯的大手慢慢抚摸、揉捏不一会儿迷迷糊糊的苏酥坐在霍侯怀里开始颠簸,生生颠没了睡意,被艸得丢了两回,腰上射了一大块晨精,才终于能起床去吃早饭。
苏酥承过雨露的模样在经历过她的男人眼里当真明显,那眼波是艳媚的,两靥是浅红的,身子是娇弱的,还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颓美韵味。她一到前厅落座,兄弟三人就瞧出来了什么。他们正是血气方刚的年纪,又开荤尝过天底下头等的尤物,如今旷了几个月如何能不想她的滋味?原本苦苦压抑的欲望又开始冒头,只是兄弟间的默契还在,没人挑头就依旧顾忌着没有破戒。
看评论有被一些读者脑洞震撼到hhhh回应一些主要问题
孩子当然会好好生下来啊 而且孩子爹是谁不重要 总归霍侯是无可撼动的爸爸
而且怀孕又不影响和新男主见面 难不成有了霍家的崽崽苏酥就只能是霍家的女人嘛(摊手

生死(4)(微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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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以为能平安无事一直陪到苏酥生产,霍侯却突然接到了朝廷的旨意:利州路去年收成不好,冬季又遭了雪灾,平民没了吃的还得背负沉重税负,干脆掀起叛乱揭竿起义,还有落草为寇的截杀了前去赈灾的利州路节度使,整个地方混乱不堪,遂调霍赟前去平叛剿匪。事关一方民生,他推脱不得,艰难辞别家里匆匆往西去,而为稳定京西南路,英廷、英泽此次并未随军,留在襄阳见机行事。
可霍侯这一去无形中松弛了那原本就隐有破裂迹象的枷锁,等到冬去春来,万物复苏,一些藏在本能里的东西再按耐不住了。
随着月份增长,苏酥的肚子大起来,将裙子柔柔顶起一个弧度,却并不显得臃肿,反而有一种丰腴柔美的温软气息填补原本清冷的空白,足以让任何人心荡神驰那是写在人们血脉里的、对母性的崇拜与依赖,一种普世的、包容一切的美。
于是夜里有人爬床了,先是霍英廷,另外两个瞬间看出端倪,也来爬,还跟约定好了一样间隔规律、互不干扰,且不过分折腾苏酥。
苏酥挺无奈的,但前一阵子她早在他们眼中读出渴望意味,早料到会有这一天。霍侯不在她身边,夜里睡觉会有些冷,加之孕中她心思更细腻脆弱一点,能有一个年轻男人陪着她哄着她入睡,她内心实际并不排斥,于是顺水推舟,半推半就,有了数度情事。
而英廷、英泽和英朝与苏酥温存时小心翼翼很多,情爱并不再为占有和掠夺,更多是在满足苏酥,而他们即便事后还挺着阳物半天消不掉火气,但能在苏酥身边守着她与孩子,心中满足远胜过身体的快感或许内心深处,他们都隐隐将苏酥的孩子当作自己骨肉吧。
小苏姨娘的奶子比以前大好多。这天夜里来的是英泽,侧躺在她身后徐徐挺动,大手伸到前面揉着苏酥圆鼓鼓的乳肉,嘴里浑话带着喘息拂在苏酥耳边:里面是不是装着奶呢?我晃一晃里头都是水。
苏酥咬着牙细细的哼鸣。她六个月了,胸口涨得好像有什么东西要流出来,更经不住他这么当水球般揉捏,扳着他的手臂嗔:好涨不要捏
那我给小苏姨娘吸一吸。霍英泽就等着她这句话,将她抱起来让她骑到自己身上,埋首于她胸前,伴着抽插含住她娇软可口的奶头吮吸。苏酥咬着他的肩喘息、哽咽,胸前滞涨在某个瞬间骤然一通,竟真给他吸出了一点奶来,边哭边去了。
霍英泽爽得不行,还得压着声音哄她:别哭别哭小将军生出浓浓的忧虑,不敢再艸她,直想苏酥的眼睛奶子骚穴都流水,一不小心脱水了可怎么是好。
不得不说他的担心多余,等英朝来与苏酥睡,还将二哥同自己说要给小苏姨娘多补水的考虑作为笑话讲给苏酥听。他在床笫间往往不着急插入,先要让苏酥彻底情动再艸她,修长五指娴熟地将她拨弄得春水潺潺,还耳畔轻声呢喃:书上说届时这儿要开到十指,小苏姨娘现在却吃我三根都够呛这可怎么办?
于是美其名曰助她顺利生产,手指假公济私在她花穴中翻出了浪,事后还给她定下次的目标:要含五根手指进去,不可以叫。
霍英廷与苏酥则中规中矩一些,温柔细致的弄她,不时还要问:舒不舒服?、喜欢么?但这样当真怪羞人的,苏酥边挨艸边要告诉他自己是否舒服,被顶到了哪里,喜欢哪个姿势,如若喜欢他就再接再厉,不喜欢他又要变着新的法子弄她,当真讨厌死了。
不过嗔怪他一句,霍英廷听了却难过。他伏在她身上,一路亲吻她的唇、锁骨、胸乳、孕肚、花穴、大腿内侧、小腿与脚尖,虔诚得像一个信徒:可我心悦你。
我无数次后悔他看着她良久,后面的话没能说下去。
等四月临近,苏酥怀胎七个多月了。最后三个月也很关键,霍英朝与两个哥哥强调过利害关系,终于没人再爬床,只在白天陪苏酥走走路听说这样孩子能好生些。暮春四月,芳菲争抢着燃尽最后美艳,而在花树下扶着腰缓步走过的少妇雪肤月容,垂眸间刹那风华足以令周身荼靡都黯然失色。
而在这一片绚丽春景中,陈姨娘的生命也走到了尽头。
霍夫人原不想告诉苏酥,怕她知道了伤神伤身,可苏酥仍挺着肚子来到她病榻前,送她最后一程。陈姨娘看着苏酥,似乎仍将她当作自己的囡囡:你来啦看到她隆起的腹部,冲她笑:姨娘走后,会在天上保佑你
苏酥垂泪。她至今仍觉得若不是替自己挡了一刀,陈姨娘不至于到这个地步。
要保护好自己的孩子啊陈姨娘捏捏她的手,却叫了一声:苏酥。
苏酥闻言怔住。
她原来是清醒的,她知道自己并非她的女儿。
陈姨娘的目光渐渐空了,看向门外的方向,此刻暖风拂起珠帘,玲玲作响,好像有人打帘入内。
囡囡来接我了
她就此含笑逝去。
之后霍夫人与英廷主持了葬礼,将她葬在了那个早早夭折的霍氏小女一侧。
囡囡实际是被伤寒夺了性命,当时夜里照顾的
婆子不尽心,发现的时候已经晚了。霍夫人同苏酥说:不怪她可她这一生都将其归咎于自己身上。
你不要内疚,那天在寺庙中护住你,也算是全了她的遗憾。她轻拍苏酥的背:她走时挺高兴的,对不对?
苏酥擦干眼泪,点头冲霍夫人笑了笑。
她的月份很大了,之后的时间都在为随时可能到来的生产做准备,有时挺吃力的,幸而霍夫人是过来人,将她照料得很精细,没让苏酥因经验不足吃什么苦头。霍侯铁腕平定了叛乱也赶在苏酥生产前返回襄阳。实际上,三月的一场春汛让西南的夔州路也陷入动荡,霍赟派部先行,自己生生抽出一点时间回来守着苏酥的孩子降生他行军在外也日日放心不下苏酥,一定要亲自回来看到她安好才好。
最后一个月霍府堪称风声鹤唳,所有人都在焦急等待着那个即将降临的孩子。而在所有人的期盼中,苏酥于五月廿一发动,并于次日辰时三刻顺利诞下一个女婴,母女平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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