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书包小说网 > http://www.060209.com/ 《过期糖(破镜重圆H)》 一、开机
一、开机。
(一)
成欣然坐在泌外诊室门口,身旁是正在王者峡谷里遨游的男生,男孩的手机开了公放,时不时就死一次。
过了五点,看诊的患者已经寥寥无几,游戏的背景音在走廊里被无限放大,路过的人都引颈张望。
她暗自叹息,突然后悔自己怎么就那么见钱眼开。
就在这时,诊室门口的显示屏跳字:
下午三十四号,徐昀,请到十二诊室就诊。
走了。成欣然起身,手指轻点男生的肩头。
徐昀激战正酣,头都不带抬一下:等下姐,马上。
一分钟后,诊室门从里头被打开,一个年轻医生出来叫人。
徐昀在吗?
声线稀薄冷漠。
成欣然眉头也跟着皱起来,她没工夫磨,手指加重力道,不客气地戳徐昀的肩头:医生来叫,你别玩了。
知道了知道了。徐昀终于把手机揣兜里,打头往里走,成欣然闷头跟在后面。
年轻医生往后退半步让出地方,门口依然狭窄。
成欣然凭空生出焦灼感,脚下顿了那么几秒,重新往诊室里迈步,泛白的牛仔衫擦过医生的白大褂。
诊室里坐着一位五十来岁的医生,架副眼镜,发顶秃得十分明显。
年轻医生步履无声,径直绕过成欣然,坐在杨主任身后。
白大褂的衣袂轻盈,风一样不留痕。
诊室内加上她一共四个人,心思各式各样。
成欣然能感觉到有一道视线一直在注视她,似乎并不那么友好,但她打定主意不抬头。
不抬头就啥事没有。
杨主任把挂号条递给年轻医生,转头问徐昀:小伙子怎么不好?
最近上厕所那地方总有烧的感觉,可能有点感染。徐昀补了句:您给我简单开点药就行。
药不可能随便开,出了问题找谁去。
底下痒不痒?杨主任问。
徐昀侧头看了眼成欣然,成欣然视线定在个奇怪的角落,唇抿成一条线,手指抠着绿色手机壳。
他只能如实答:有一些。
多长时间了?
一个多星期了。
杨主任转而问:姑娘,你跟这个小伙子什么关系?
成欣然垂着眸,双手微微握拳又松开,她不情不愿说:
女朋友。
诊室内的打字声突然停了。
那行,杨主任套上医用手套,指着检查床:小伙子,来把裤子脱了,躺这我给你看看。
年轻医生跟杨主任的步履过来,当着她的面,唰地把帘子拉上。
成欣然独自被隔绝在外。
她终于绵长而无声地叹口气,脸皱成一团。
她看不到帘子里面景象,但隐约能听见对话。
两名医生的私语源源不断传到她的耳中,成欣然脚尖沿着瓷砖的边缝,一下下地摩擦着。
这感觉好像缓慢地上刑。
紧接着又是唰一声,她猛地抬头,和那人打了个措手不及的照面。
雾霾蓝的帘子被利落打到一边,年轻医生并没有看她,转身重新回到自己位置。
杨主任坐在年轻医生的位置上,用不灵光的一指禅敲键盘:小伙子,给你开个性病六项。快到下班点了,抓紧去三楼抽血。
成欣然被那一句性病六项惊得抬头,徐昀也一脸懵懵然。
苍天啊。
她心想自己摊的这都是什么事儿,恨不得原地遁走。
诊室门一关,杨主任立马变副脸,饶有兴味地八卦:现在你们年轻人都玩儿这么花?
他指的是刚刚给徐昀触诊,看到他阴囊上全是红斑丘疹,肛门还有一圈明显外扩。
陈勉随意扯了个笑:别,主任,求别带我。
他这一天天累死累活的。
成欣然在一楼缴完费,又带着徐昀去采血。护士看着单子,眼神在两个人身上来回游移。
姐,徐昀开口,脸上怯怯的:我能不查吗?
不能。
到底怎么个情况,成欣然也明白几分,她也懒得再装亲切。
采完血下楼,已经快六点了,门诊大厅灯都关一半。
出了医院大门,仅剩的那点天光都没了。赶上了二月雾霾天,许多建筑都被隐没身影,北京的天空阴冷又萧瑟。
但成欣然却觉得自己心火直燃,她抓着徐昀胳膊走出医院。
成欣然,这儿呢!
她抬头,远远看着一辆黑色埃尔法停在三院最近的十字路口旁。陆惟妙坐在埃尔法的副驾,摆出一副浑然无知的样子冲她招手。
徐昀开口:姐
别叫我姐,走过去自己承认。成欣然拽着徐昀,摆出十足的强势。
不是,怎么的了?那头车里的陆惟妙看出些异样。
一会儿你问他。成欣然憋
一肚子气,也不知怎么的就那么大劲儿,徐昀一米八多大个子,愣是被她连拉带拽塞进保姆车后厢。
陆惟妙见状赶紧下车,将成欣然拖到角落:到底怎么了?
两人是大学同学,在一个宿舍里睡了四年。
陆惟妙毕业后不务正业,跑去给个实力派男演员当助理。偏偏男演员是个娴熟的老色棍,专门喜欢搞长得好看的在校男生。
徐昀跟男演员在某app上认识,见面睡过一段之后,开始说自己下面刺痒。
保险一点,总得去医院查查,这事陆惟妙不方便出面,左思右想,决定拉好友背锅。
以后我不掺和这事了。成欣然难免带着情绪。
不至于吧?陆惟妙和她同窗那么多年,脾气一直都耐磨得很,很少见她像现在这样动气。
欣然,你今天是不是心情不好?陆惟妙问。
心情好就有鬼了,成欣然那口气堵得跟什么似的。不过转念一想,陆惟妙早就转给她一笔可观的报酬。有了钱,其他都不算事儿。
我倒没什么。成欣然语气缓和下来:赶紧让你老板自己找地方也查一下,感觉不对。
好。陆惟妙脑袋瓜一时没跟上,而后马上反应过来:
啊!!??
成欣然把她在泌外诊室里听到看到的情形,复述一遍给陆惟妙。
当然,略去了某一段。
这下焦灼的人换成陆惟妙,这事要是被爆出来,绝对是开年第一炮。
两个人又同仇敌忾,不着边际地骂了几句,成欣然把心事重重的陆惟妙送回车里。
目送着埃尔法离开,她终于松口气,缓步走到公交站附近。
晚高峰的时间点,成欣然没期待交通状况能有多好,她避开人群,背风站在垃圾桶边上,抽出根黄鹤楼夹在指间。
青白色烟雾乍现,又在暮与夜的交汇中被消散。
她出神望着马路对面乱搭的电线,脑子完全放空。
喂。
一道声音掠过,像是深夜中被叩门的低响。
成欣然茫然抬起头,对上了来人的视线,倏然被惊醒。
她头回知道,原来分手多年后再见的戏码是这样来进行的。他们分立两旁,四目相对
只可惜他的眼里看不出任何想要叙旧的情绪。
从你自己角度考虑,陈勉说:你最好去皮肤科也做个检查。
开啦!

二、灯光

成欣然抬眸望向陈勉。
多久没见了?
七年,还是八年?
黑雾笼罩夜色,陈勉双眼里有疏离与讥讽,甚至还有淡淡的防备,唯独没有久别重逢的欢欣。
捕捉到这点,她的保护层骤然变厚。
“嗯,”她轻轻掸烟灰:“谢谢提醒,明天就看。”
陈勉淡然:“帮你挂号?”
“不用。”成欣然按灭烟头,丢进集烟器。
她说:“我要叫车了。”
陈勉目光落到无穷无尽的车海:“现在叫得到?”
突然心生烦闷。
看什么都烦,看到面前的人更烦,她转身缄默不语,拿陈勉当空气。
背后的人突然轻笑了声,低不可闻。
挨了一会儿,成欣然微微转身,才发现背后早已没有人影。
往远点眺过去,陈勉已经行走至三院大门口,整个身影逐渐被夜雾淹没。陈勉突然似有所感地回头,成欣然赶紧背过身去,挺直脊背。
不知为什么,成欣然情绪有些恍惚和闪烁。
原来,他还是学医了啊。
-
成欣然到家已经七点多了,区区一条学院路,堵了快半个小时。
家里没亮灯,室友叶棠的大肥橘轻盈跳上鞋架,冲她喵了一嗓子。
成欣然挠挠肥橘的下巴,踢了鞋子,走进客厅,四仰八叉仰躺在沙发上。
不一会儿,叶棠的屋里传来嗯嗯啊啊的低吟声,间或伴随着肉体相撞粗钝的啪啪声。
成欣然猛地僵直身体,朝着叶棠的房间无奈一撇。
她可没有听墙角的爱好,于是故意将钥匙扔在茶几上,发出铮锵的一声,提醒他们,家里还有别的活人。
然后起身滚回自己房间。
没一会儿,叶棠来敲她房门:“抱歉啦欣然,我以为你晚上跟妙妙一块。”
叶棠是成欣然大学的另一个室友。
她是学摄影的,上学的时候是说话温温糯糯的小乖乖,毕业后发现自己什么活都接不到,经人点拨后忽然醒悟,转头就给自己纹了两扇大花臂。
别说,自从有了花臂,接活儿的频率比之前高不少。
毕业后成欣然兜里没钱,叶棠兜里也没钱,于是一拍即合,一块到学校后门的北影小区合租。
这几年成欣然天南地北的接活拍戏,在家的时间少。两个女孩子商量后,决定让叶棠的男朋友一起来住,刚好还能均摊房租。
叶棠和她男朋友高中时候就在一起,大学他们一起考来北京,男友在电影学院隔壁的北邮读研,已经接了大厂offer,挣的那些钱全都上供一样给叶棠花。
成欣然每回在家,都会被他们的亲密行为闪瞎狗眼。要不多年如一日的穷,她才不会献祭一样被夹在这对情侣之间。
叶棠穿着真丝吊带睡裙,两臂的文身上下贯穿,确实自带股气势。
她问成欣然:“你片子怎么样?找到钱了吗?”
成欣然年前刚拍完自己导演生涯的处女作《在春天》,只可惜运气不好,后期还差点钱。
钱钱钱,哪里都是钱,没有钱一帧电影都拍不了。
一提这事成欣然也愁:“还没找到。”
叶棠问:“ethen不帮你一块找?”
ethen是成欣然名义上的合伙人,实际上的压榨人。成欣然现在不想提他,随口说:“我自己先攒着看看。”
最好能快点,赶上年底平遥电影节投片。
叶棠点头:“行,我要是能再接到那种干一两天会场的活儿,就拉上你一起。”
“谢谢啦。”她真诚道谢。
电影学院的学生们大多非富即贵,至少也是中产以上,成欣然在这其中算是独一份。
没有父母和家庭作为后盾,一切都靠自己扛。很长时间以来,她都勤勉努力,姿态低到尘埃里,却独独少了学艺术的那种松弛感。
松弛感靠钱来堆,没钱的时候就只剩下紧迫感。
比如现在,累死累活拍出来的片子没钱做后期,遇到个巨抠的制片人不肯加预算。她只能四处接活儿,拍拍广告,做做b组导演,给马上艺考的孩子补补习。
甚至,不得不出卖自己,冒充男演员的小娇夫的女朋友。
真够绕的,哎。
成欣然忙到现在没吃晚饭,厨房里有前一天叶棠从酒局里打包回来的姜母鸭,她回了回锅,给那俩人留了一份,剩下的自己端回屋解决掉。
坐在工作台前,她在微信联系人的列表里刷来刷去,除去ethen,没有丁点儿跟中学时代有关的踪影。
其实自从高二她休学之后,就换了号,再没跟以前的同学联络过。
所以她也没有陈勉的任何联络方式。
算了,成欣然对自己说,都过去了,那么多年没联络,也没有怎么样。

天后,陆惟妙又打电话给她,说她家男演员听到消息后整个人都裂开了,吓得连夜坐飞机去别的城市做检查。
再三拜托她,一定要抓着徐昀去医院取结果做治疗。
成欣然叹口气:“把徐昀扔给我了?”
陆惟妙哀求个不停:“救救我!千万不能让他一个人去医院,医院人多嘴杂,他万一说漏嘴,你姐妹我就完蛋啦!”
这点道理成欣然懂。
只是保不准要再见到那个人,她心里堵堵的闷。
误解是肯定被误解了。
这个周四对陈勉来说是新的开始。
刚替一个准备陪老婆生孩子的同事值完夜班,一夜平静。他不仅睡了个好觉,还得闲在值班室里冲了个澡。
换上自己平时习惯的无帽卫衣和牛仔裤,往办公室一坐,神情间居然透出股尚未被临床摧残的学生气。
陈勉戴着森海塞尔,里头放着激烈的电子音乐,手指打着病程,噼里啪啦,很起劲儿。
还没录完一份,泌外的护士长就凑过来:“陈医生。”
陈勉摘了耳机:“您说?”
护士长满脸笑意:“陈医生要是选咱们科就好了,这么帅的脸往科室里一摆,那些小年轻干活的积极性都高了。”
陈勉扯了个干瘪的笑,深刻怀疑这是护士长扔的糖衣炮弹。
护士长转了个话题:“你妈最近怎么样?”
“挺好。”
“你爸呢?”
“比我妈还好。”
最后轮到他:
“那你呢?”
“我也还行。”
他已经知道护士长又想打听什么。
杨主任背着电脑包走进来:“干嘛呢,人家小陈医生说了好几回不找对象,你在那见缝插针搞什么小动作?”
“啊?”
这个“啊”字就很精髓,充满着对陈勉的同情与鄙视。护士长眼神上下端详陈勉,心里在盘算他是gay的可能性。
“主任,”陈勉说:“我可没说不找,要是有合适的也可以认识。”
“上周你还不是这套说辞呢。”杨主任搞不懂。
“实在没办法,圈子太小了,”他笑:“扩不出去。”
“扩不出去”搁泌外肛肠这种科室又是另外一套理解,屋里几个外科医生都被逗笑。
陈勉看着杨主任,突然想起另一茬事,手指操作鼠标,登进系统提前查了检验结果。
尖锐湿疣,淋菌尿道炎,梅毒一期近二期,一个都逃不掉。
操。陈勉暗自腹诽,真是好样的,玩儿的花的到底是谁啊。
此时,某位被陈勉认为玩儿的花的怨种,一整天都在给要艺考的高中生卖力辅导,到了下午,又卡着点匆匆往三院赶。
成欣然在那间熟悉的诊室门口做足了心理建设,结果进到诊室后,却发现杨主任身边换了个人。
陈勉已经不在那了。

三、剪辑

成欣然不得不承认,发现陈勉不在诊室的那一瞬间,她心情有那么点微妙。
以至于以她整个人看上去蔫唧唧的。
正在积极解释病情的杨主任见到她这副模样,极为自然地安慰:“姑娘,没事的,这些性病我们现在都有非常明确的治疗方案了,千万别有负担。”
怎么可能没负担。
成欣然实在是有苦难言,只能抿着唇,勉强点头。
从诊室出来后,她领着徐昀去付款,取药,打针,一整个流程都很顺畅。
她把一大袋药都交给徐昀,对他耳提面命:“回家以后不许出门,每天给我发定位报备。直到我们一块复查那天为止。听到了吗?”
“知道了姐。”徐昀接过药袋,主动帮成欣然提包,令她有些心软。
“以后别再做这种事了。”她故作严肃。
其实她还想说,那些演员的问题都很大,你一个学生跟他们玩不起。
“嗯嗯。”徐昀连连点头,也不知听没听进去,他有点好奇:“姐,你以前经常来医院吗?看你一直跑上跑下的,感觉你很熟悉这里。”
“不算经常,”成欣然说:“之前照顾家人,在医院待过一阵子。”
没一会儿,陆惟妙就赶来了,这次她开的是自己的途锐,成欣然亲手把徐昀交到好友手里。
“谢啦姐妹!”陆惟妙大咧咧的。
“小心啊。”她不忘嘱咐。
送走了陆惟妙,自己这趟押镖就算完事。
往外走的时候,不小心碰到路人的肩头,她这才注意到,门诊大厅里病患如织,密密交错着,每个人的脸上都写满了茫然与焦虑。
她突然想起过去,妈妈在生命最后的那段日子,也是她硬生生扛过的那段日子。那时候她感觉很烂很烂,烂到几乎活不下去,但如今又能偶尔拿出来咀嚼一番,弥足珍贵。
成欣然缓步到门口,回望一眼三院,门诊两个大红字高高悬挂,像是醒世的旗帜。
此时此刻,陈勉交接完最后一个病人,泌外还给他搞了个小小的送别仪式。别的规培医生可没有,就他有。如此明晃晃的区别对待,他自己也觉得不自在。
时隔三个月终于卷铺盖回到自己科室,看着满屋熟悉的前辈后辈,陈勉情绪却始终没提起来,觉得很飘忽,不真实。
晚上交过班,肝胆外科的医生办公室里一个人都没有,他刚想换身衣服顺便下班,手机就响了。
“到哪了?”
打电话的是钱沉,陈勉的发小。国外待了十几年,直到接了offer空降国内的4a企划部,才重新回国发展。
今天他为照顾兄弟,特地就近在五道口找了个地,庆祝陈勉结束轮转,堕入医海永不回头。
陈勉干脆把手机扔桌上,开扬声换衣服。
“我还在医院。”
“成,那我们人齐了,先喝了。”
牛逼,他人都还没到,局先开始了。
钱沉那边又问:“吃饭了吗?给你叫个煲仔饭?”
“不用。”今天他总觉得胃里很腻:“我过会儿到。”
晚高峰的学院路十分可怕,陈勉开着车一路蹭过去,等他费劲地找到车位,钱沉他们已经喝完第一轮。
“呦,陈院长终于来了。”说话的人是孙爽,陈勉的另一个发小,是个搞精算的死猴精。
聚会就四个人,三男一女。唯一的女生是周云冉,现在还在清华苦逼兮兮的读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毕业的博。
陈勉不跟他们客气,直接开喝。
三杯威士忌灌下去,胃里翻腾不休,他叉了块哈密瓜丢进嘴里,才把那种想吐的感觉压下去一点。
“心情不好?”周云冉问。
陈勉话在肚子里转了几圈,最终还是化成一句:没有。
孙爽一向直来直去:“看这孙子,又装起来了。”
他们又不瞎。
钱沉问:“是不是你患者不好了?”
陈勉琢磨了一下,他心情起伏的根源确实是因为某个患者不好。
于是他说:“嗯。”
周云冉开口安慰:“习惯了就好,你看我们爸妈,谁不是这么过来的。”
他们几个从小玩到大,父母都是北医系统里很有名望的医生。
陈勉抓着酒杯边沿,手肘撑在膝头,始终看起来恹恹的。
周云冉最近被一个大一的学生穷追不舍,说不上是开心还是抱怨,总之一直在絮絮叨叨。
陈勉混沌听着,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喝多了。
突然,他打断周云冉:“对了,上次我记得你要给我介绍个谁来着?”
“嗯?”周云冉愣了一下:“哦,我本科时候社团的同学。”
“还能再联系上?”他嘴上这么问,表情却有一搭没一搭。
孙爽插嘴:“陈勉你终于开始求偶了?”
求你妹。
陈勉不多言,又喝下一个shot。
“求偶好,”钱沉说:“省得你那东西哪天生锈了。”
“滚。”
陈勉阴恻恻扫一眼面前俩男生,没脑子一样。
周云冉把那个女生的名片推给他,说:“不管能不能成,先聊起来再说呗,你总得有一个重新开始的契机吧。”
大家也是为他担心,认识的知道他在学医,不认识的大概以为他上了个什么佛学院。
多年如一日的单身,跟撞钟的和尚没区别。
他们就是觉得陈勉不应该被框这么死,也不是一段儿没谈好以后就不再谈了。
陈勉加了那姑娘微信,简单打个招呼。
还没来得及怎么聊,就连续三天跟着导师上急诊手术,中间还出了趟短差,把人家姑娘搁一边了。
等他再想起来的时候,一周过去了。
女孩子问他:还见面吗?
陈勉其实也把这事忘差不多了,但他不想让周云冉夹中间为难,就回复说能见。
然后他收到个咖啡厅的定位,咖啡厅在大东边,离他医院十多公里,还约的是个工作日的中午。
他皱着眉头回忆起周云冉的话:
她叫邱桐,现在在协和做行政,工作特别稳定,又能理解当医生的工作性质。
花时间跑那么远,他就已经不怎么想去了,但自己挖的坑,不填不行。
转天到咖啡厅的时候,他还是迟到了,邱桐已经在二层喝完一杯咖啡。
陈勉快步走到桌前:“抱歉,有事耽误了。”
“没关系。”邱桐很客气:“坐。”
陈勉脱了大衣,坐在邱桐对面,对视一眼,他觉得人家姑娘长得不错,比朋友圈里传的那些修过的照片好看。
两个人同在一个系统里,有交叉的朋友和领导,共同话题不少,他不由话也多了些。
陈勉的后方是一颗巨大的阔叶植物,冬天里也绿意盎然,挡着他大部分视野。
聊着聊着,他整个人开始放松后仰。
骤然间,他听到自己身后那桌人的交谈声,声音故意压低,声线却清亮,尾音上翘。

四、录音

陈勉听到自己身后那道声线。
“从导演的角度出发,剪辑我们不需要很精进,但是该懂的一定要懂。”
“剪辑并不是完全工业的手段,也是需要直觉的,所以需要经过大量的拉片和练习。”
“通常我们拿给剪辑师的时候,最好不要是一段段的素材,而是我们已经粗剪好的版本。这是作为一个导演的基本素养。”
成欣然与学生坐在沙发位的同侧,电脑停在falcut的教学页面。
她声线很稳,一字一句讲得十分明晰,提到自己专业的施与学,她能够做到充满自信的侃侃而谈。
她辅导的对象是个准备考导演系的高二男生。在此之前,他们已经在这个咖啡厅上过好几次课。
男生很受教,频频点头。
成欣然讲话蛮多,她低头抿了口柠檬水。
“那今天我们可以尝试一下经典电影叙事的剪辑思路。我给你找了《热情如火》,你把片子里主要情节点都挑出来,试试捋成主线。”
纯属夹带私货了,她很喜欢这个导演的作品。
成欣然从包里摸出硬盘,回身时脚下一滞,不小心碰到acbook的电源线,笨重的插头咣当一声坠地。
她回身,想把插头复位,但她背后那个座位的椅背上还搭着别人的大衣和围巾,探身就势必得碰到,所以不尴不尬。
于是她对着后面礼貌道了句:“抱歉,我插一下插头。”
垂眸起身的瞬间,她对上一道深邃的眼神。
陈勉的面庞因为过于贴近,竟显得陌生起来。成欣然猛地怔愣,甚至第一时间没能认出来。
等她反应过来,陈勉已经将大衣和围巾递到邱桐那边,起身让出位置。
成欣然骤然明白了,他是不想与自己有任何肢体触碰。
如此下意识的举动让她十分不爽,她收敛神色,俯身将插头重新插回去。
然后怎么想怎么膈应。
后面的时间,成欣然如刺在喉,肩背一直绷得很紧张。
“师姐,”男生认真求问:“这个电影主线应该是‘无意中目睹黑帮杀人的两个男人,为了躲避追杀,男扮女装混进了女乐队’是不是这样?”
“嗯。”
她随意应了声,手指在触屏协助学生操作,耳朵却在谛听身后的交谈。
“我导师是姓周,但不是周云冉她爸,她爸是脊柱外的主任。”背后的陈勉双腿交迭,冲邱桐解释:“我博士阶段选了肝胆。”
邱桐很好奇:“真的啊,搞肝胆那么累,你明明可以去轻松点的科室。”
医院里塞满了医二代医三代医好几代,全都扎堆在事少钱多的科室。
陈勉对这个无所谓:“主要肝胆的手术比较有挑战。”他头微微往后转,带过去一点眼神,又补了句:“其实外科都差不多。”
“嗯”邱桐缓慢点头。
属实有点装了。她明显不认同外科都差不多这种话,明明差很多。
她搜索话题,又说:“你冰球打得不错。”
陈勉挑眉:“周云冉跟你说的?”
“用不着她跟我说,”她呵呵笑:“冰球的高校联赛是我们社团牵头做的,你的大名如雷贯耳,都传到我们学校了。”
“还行。”陈勉表露点嘚瑟的样子:“随便玩一玩还好,我早就不打职业了,水平也就那么回事。”
成欣然眉心紧蹙,她并不想听后边男女的谈话,但每一个字句都好像被放大数倍传入她耳中。
好不容易捱到下课的时间,她先一步起身,目不斜视地收拾好包,下到一楼。
跟学生道别后,成欣然往楼上瞟了眼,陈勉正站起身子穿外套,两个人边说边笑,他眼神似乎也往这边照了一下。
成欣然一个闪身,进了卫生间,然后她没弄懂自己怎么就进卫生间了。
没来由的一股烦躁涌上来。
好烦,但不知道为什么烦。
小小一方空间里,成欣然打了个电话,再磨蹭磨蹭,笃定陈勉肯定是走了,于是跨步出去。
她跟自己说,这可不算躲,顶多是不想给自己找不痛快。
结果不痛快还偏偏就在外头等着她。
陈勉在公共洗手池那里冲手,袖子挽起一小截,露出手背上的青色筋脉,腕骨处围着一条黑色手绳。
成欣然直立着,陈勉微微弓背,他们站在同一面半身镜前,像镜头里罕见的近景同框,只是取景并不唯美,两人都较劲一样。
怕你啊。成欣然心里翻了个白眼,上前一步洗手。
她打开水龙头的一瞬间,陈勉那边刚好关上,利落地抽纸擦手。水溅到袖口,他眉心紧拧,又连抽了好几张纸反复的揉擦。
这个人强迫症比小时候还重。
陈勉居高撇了眼成欣然,发现她下颌线异常紧绷。
他心里那道线反倒松了点。
他低声问:“跟男朋友又去医院了?”
成欣然心里突然蹦出斗牛士斗牛的场景,就特别想跟他碰一碰。
她关了水龙头,小幅度甩甩手,反问他:“你又知道了?”
陈勉表情很淡,没回答。系统里复诊时间写的清清楚楚。
他转而又问:“没看到你在皮肤科挂号,去别的医院看了?”
成欣然敏感觉察出他有试探,似乎也有奚落,她突然冒出一份小小的委屈。明明什么都没做,凭什么要被这样误解。
她憋得快内伤,越过他身前,使劲抽几张纸。
她擦着手指说:“为什么要关注我挂没挂号,跟你有关系吗?”
陈勉无所谓地耸耸肩,确实跟他一毛钱关系没有。
成欣然想到什么,突然抬眸看他,带着揶揄:“你今天相亲的?”
陈勉与她对视一瞬,她瞳仁闪烁又清亮。
他突然想到以前,他们无数次在走廊里拥抱接吻的时候,她也是这样用这样的眼神凝视他。
回溯过去没意思,他故意移开目光不再看她。
陈勉没什么可遮掩:“算是。”
又补充说:“刚认识,人不错。”
从镜中看,他们身高很相配,站位很贴,像在交头接耳。
但他们动作一致,都是抱着双臂,表情不佳,摆出十足的防御架势。
这时成欣然手机响了,她瞄了眼来电人,挂断电话,随意回他一句:“行,那祝你相亲成功。”
她可还有正事儿,没工夫和他抬杠。
她把羽绒服拉链拉到最上端,先一步离开。
陈勉手插兜,跟在后面,不远不近隔着段距离。
推开咖啡厅的门,成欣然被冻得直打寒颤。
路边停着辆复古绿db11,她迎着风,一路小跑,开门上了车。
车门开关的瞬间,陈勉窥到驾驶位坐着个男的,侧脸似曾相识。
——
谁的侧脸,就问是谁!

五、布景

陈勉在记忆中摸索,突然脑中搭上线一般明晰。
车里男人的侧脸对上了号。
是陈郁森。
一瞬间,过往高中时代的琐碎片段浮光掠影一样涌现。
他和成欣然,他们曾经许多次为陈郁森而起争执。这个人是成欣然宁可跟他硬碰硬,也不肯放弃的存在。
成欣然无数次说,陈郁森和她只是在高中学生会电影部门的合作关系,甚至没有私人友情。
可是现在他们却已经熟到乘一辆车了?
那个得性病的男朋友是什么东西?
他自己又是什么东西?
有那么一瞬间,陈勉发觉自己从来就没懂过她。
车上,成欣然按下车窗下方的记忆按钮,座位缓慢舒展扩张,她肩背陷进座位里,脖颈却紧张地支棱着,一直低头划手机。
“刚才谁跟你一块出来的?”陈郁森问她。
“就是一个”
成欣然努力搜索适合的形容词,因为无论提陈勉还是前男友,都会被眼前这个人无情嘲笑。
陈郁森拨弄搭纽,把音乐声音调小。
车内骤然安静,只有细微引擎运作的声音。
她叹口气说:“不认识。”
陈郁森嘴角微挑,后视镜里瞄了眼后面跟上来的那辆冰蓝taycan。
“不认识干嘛跟着我的车?想钓我?”
还开个骚蓝色,服。
成欣然回头眯着眼睛辨认,发现开车的人果然是陈勉,她赶紧缩回头。
下意识说:“回医院就这一条路,还不让人家走?”
果然,又往前缓行了百来米,两辆车一左一右,taycan撇下他们,加速下了环路。
陈郁森不会放过任何一个拿捏她的机会,开始三连问:“医生吗?到底是谁?你什么时候认识医生了?”
“就是一个故人?”说完自己都嫌酸。
“直接说名字,”陈郁森嫌她磨叽:“你哪个故人我不认识?”
成欣然手指堵住空调出风口,暖风慢慢覆卷了她的指尖。
她叹口气,招供一样:
“是陈勉。”
陈郁森歪头看她,然后开始笑,声音噗嗤噗嗤,问又不说为什么笑,坏得溢出来,显得十分的贱。
“你到底在笑什么?”烦死了,成欣然带着愠怒。
“就是突然想到,”陈郁森彻底笑开:“以前我给你打电话,听到过你们俩做爱。你说他是不是故意的?”
又提这件事。
“陈郁森你闭嘴。”她真生气了,差一点就搡他胳膊,她气得背对他,感觉很憋屈,转头又恶狠狠说了句你滚。
声音尖糯,毫无力度。
陈郁森收敛点笑意问:“你们俩怎么遇上的?”
“还不是陆惟妙给我找事。”成欣然嘴角跟肩膀一块往下垮。
简直大误会,解释都没法解释的那种大误会。
陈郁森听完成欣然的添油加醋的一番讲述,笑得更加停不下来。
车轮歪扭扭轧着车线走。
成欣然被陈郁森搞得很烦躁,她低头看手机,页面还停留在刚刚她在浏览器上搜索的“陈勉”。
点进去能跳转到北医的官网,里面有他零星消息。
国奖公示,某某课题组一作,赴美交流学者,校足球队队员,冰球高校联赛带头人,等等等等。
这些简短的片段勾勒出他这几年的生活,一如既往的充实和精彩。这也在她的预想内,陈勉无论在哪都能做得很好。
临近夜晚,陈郁森带着成欣然去了个饭局,全是业内,局里有个导演是他一定要磕下来的。
成欣然偶尔会参与这种饭局,有时候自己去,有时候被陈郁森带着。但她少了些察言观色的本领,也没有家庭背景加持,在这种场合就很容易成闷酒罐子。
酒局在朝阳公园附近的居酒屋。
“姑娘怎么称呼?”袁导问。
“袁老师好,我叫成欣然,您叫我欣然就行。”成欣然摆出微笑,缓声说。
袁导在业内是大佬,她上学时就非常仰望,自然是毕恭毕敬——毕恭毕敬地,喝了五六杯清酒。
陈郁森看她酒量也就打在这了,桌上旁人给她一个劲儿灌她酒,她还傻乎乎接着。
他低头给成欣然发消息:你坐导演边上倒酒就行,别耽误我聊事。
陈郁森投了个网剧,刚被平台过会,评级是s。他其实是非常想袁导来到导的,这样后续其他家的入股和平台排期都会有底气。
成欣然明白他什么意思,就坐到袁导旁边,时不时露个脸,帮忙添个酒。
酒局上大家什么都聊,就是不聊正事。
“ethen什么时候从美国回来的?”袁导起身和陈郁森碰杯。
陈郁森仰头饮尽:“前年,之前一直在uc。”
“不错啊,我女儿特别想去你们学校学电影,但我是觉得没什么必要,如果将来想回来发展,美国那一套在我们这里也行不通。”
“确实。”他淡淡笑,托着下巴,手指遮唇:“所以我也在摸索,很需要您这样大前辈的支持。”
“对了,”他说:“我家人都在,如果您女儿有来读书的想法,非常欢迎,所有的问题我们都能够帮忙解决。”
话语间,他起身为袁导倒酒。
“那还真是要劳烦ethen。”袁导笑呵呵的。
袁导的一边是成欣然,一边是另一个制片人带来的小演员,两个女孩一直赔笑脸倒酒,把他给忽悠得得面色红润情绪高涨。
陈郁森在这时候塞了大纲和第一集剧本给他助理。
助理暗自打了个“ok”。
喝到十二点多,场子散了,成欣然跑前跑后,联系车和司机,把在座的人都分门别类送走。
“小姑娘不错。”袁导喝的很满意,估计已经记不清成欣然是谁了:“下回让你当我副导演。”
“谢谢袁导。”她顺嘴寒暄,脸蛋不知道是喝酒喝的还是大冷天冻的,一整个红通通。
陈郁森手插兜,站在街边给他司机打电话,睨了眼已经快站不住了的成欣然:“大姐,我送你回家吧。”
“不用,我已经叫车了。”成欣然笑嘻嘻的,很努力地捋直舌头。
这拉胯的酒量,真没谁了。
陈郁森知道她不喜欢别人送,也没勉强。
“袁导跟广电那边关系很铁,把他那条线搞定,他可以给你的《在春天》备书。如果他能来导这个戏,你最好去跟他的b组。”
“我知道。”
“知道什么?”
“去跟b组嘛,要我代你监工,我懂,陈老板。”她挤挤眼。
国内没什么他的人,用别人他给不起钱还不放心。不像成欣然,知根知底,便宜又好用。
“但b组都是医院戏,你没关系吗?”
“我知道啊。”
她不大喜欢去医院的,因为每次去,不免想起她妈妈病重的场景,心里会难过。
成欣然知道他是为自己考虑,于是她说:“我没关系。”
陈郁森突然起意逗她:“我去联系你前男友的医院怎么样?”
成欣然一个大无语:“能不提他吗?我就没男人了是吗?”
陈郁森欠了吧唧看着她。
成欣然蹲在地上,缩成小小的一团:“他凭什么在那相亲,我怎么就没男人啊!”
哪来的傻东西。
陈郁森无语,远远看见辆车来,夺过她手机核对车牌,然后把她整个人都塞到车后座,随便搪塞一句:“明天早上起来就有了。”
成欣然没听到这句话,意识已经飘远。
第二天起来的时候,她完全忘记自己是怎么上楼怎么洗漱怎么躺床上的。
嗓子哑得说不出话,头快炸掉一样。
她困难地支起身,手脚并用捞过手机,发现自己又半夜在姐妹群里发疯,说了些狗屁不着调的话。
然后她翻通话记录,发现她给一个手机号打了七八个电话。
她突然憋出声咳嗽,一下子她就酒醒了,仿佛心跳停滞,浑身血液都凝固。
这是陈勉以前的手机号。
完全没想到,过了这么久,她喝多了的时候居然还能背下来。
她都以为自己已经忘了。

六、闪回

夜晚,中南楼宿舍。
博士阶段住二人寝,陈勉平时很少回寝室,可这段时间准备毕业和留院,他几乎每晚都住在这里。
同寝的贺誉是个选了心胸外的可怜人,比他还忙,完了人家还得挤出时间谈恋爱。贺誉女朋友是药学的师妹,陈勉在寝室留宿的这些天,时不时能听到贺誉跟他女朋友语音。
“宝贝吃了没?”
“宝贝累不累?我想你了。”
“周末我得值班,你来医院找我吧,宝贝么么哒。”
宝贝长宝贝短。
陈勉那头轻声叹息。
贺誉斜他一眼:“我室友回来了,对宝贝,他一直都一个人,你听谁说的?我天天跟他住一起我怎么不知道?”
陈勉揪揪耳朵,罩上耳机接着敲键盘。
说白了这个年龄的男医生,只要不是丑出天际,个人问题完全不用担心。
所以陈勉这种长得不像老实人性格又很招摇的单身狗,就非常容易变成靶子。一天八个谣言传他,一会儿说他是老男同了,一会儿又说他花心天天换炮友。
连导师周信明上手术都能听到关于他的离奇传闻,特地找他求证是不是男女通吃。
是是是,随便传。
陈勉没所谓,偶尔还嫌编的不够精彩,故意拖着钱沉孙爽他们到学校里头,意图把故事情节搞得更混乱。
那边贺誉收拾好包,“我得走了,女朋友找我有事。”
“嗯,”陈勉打字飞快,他得把这个该死的会议流程搞完,随意问了句:“今晚上不回来了吧?”
“呃,不一定。”贺誉说。
陈勉抬眼瞟他,没说什么。
贺誉一走,陈勉把耳机线一拔,节奏强烈的音乐被释放,整个寝室变成了他的独有空间。
这样才对。
他开始在电脑上沉浸式打杂,非常投入。
叮铃铃——
正聚精会神写着文档,电话突然响了。
陈勉刚要接起来,才发现响的并不是他惯常用的那个手机,他手摸到包里拿出另一个,屏幕上是个他不认识的号码,果断按掉。
结果铃响得相当执着,左一次右一次,搞得他夜班ptsd要犯了,赶紧接起来。
“您好,哪位?”
对面没声音。
陈勉把手机拿远点,再一次确认号码,“喂?”
像静止了一样,还是没声音。
不多时,电话那端开始有咻咻的鼻音,以及细微的,有节奏的呼吸。
“”
什么玩意儿?睡着了?
合着哪个醉鬼给他直播asr呢。
正要挂断电话,那边传来极为轻弱的“嗯”的一声,是个姑娘的声音,发音像颗软糖一样甜糯。
陈勉心脏突然像被羽毛轻抚了一下,痒痒的。
他吐口气,试探唤了句:
“成欣然?”
结果对面突然开始响起规律的呼噜声,呼哧带喘,睡得很香。
他哑然,笑自己多想,挂了电话。
等做完会议流程的文档再传给师兄,已经两点多了,陈勉往床上一躺,拿出自己那个备用机,点开微信刷了刷。
他已经很久没拿这手机刻意的刷成欣然的朋友圈了。
手指往下滑,并没看到什么新内容。
上一条是大年初五那天发的迎财神。
再上一条是去年年底发的:杀青愉快。
配了一张她和剧组的同事们在深圳的合照。
他放大看,她站在最边上,合照里还有陈郁森,站在另一边。他轻切了一声,将手机扔得老远,翻身盯着天花板。
是一个偶然的机会,刚下医院实习那年,陈勉试着用小号加上了成欣然,其实他也不确定是不是她,那时这微信号一年到头都不更新一回。
只是因为她朋友圈的背景是一只棕灰色的卡通兔,很像他当初养的那只。
直到有一天,她在朋友圈里发了个组讯,下角写着:电影学院学生作业,请多多支持哦。
他告诉自己只是因为地点离他很近,于是按照组讯上写的时间地点,扫了辆单车骑过去。
晚上七八点,在他们附近的一个大学篮球场。
夏蝉鸣叫不休。
几年不见,他克制着自己强烈想上前的欲望,站在篮球场的绿化带外远远看着。
拍摄的间隙,他看见成欣然穿着清凉的吊带和短裤,浑身发白发光。习惯了朴素的校服,突然看到她穿这样的一身,觉得很陌生。
但是,是她。
她蹲在一个男生身旁,两个人十指相扣,合抽一根烟,也喝同一瓶矿泉水,她脸上的表情生动又轻快。
陈勉算了算时间,才知道她高中休学了两年,后来竟真的上了电影学院。这么久以来他们都离得这么的近,一条马路的头和尾而已。
她已经在他人的陪伴下走出低谷了,一定是的,他想。
那天他明白一件事,
所有故事的开端,最终都会落到一个结果上。
而他和成欣然之间的故事,只从初三续存到了高二,早就已经结束了。
在她那里,已经开启崭新的人生。
从那以后,陈勉再也不回溯过去,也不再去刻意寻找成欣然存在的痕迹。甚至周围朋友提起这个名字,他都闭口不谈。
大概晚上免不了感性,陈勉起身又抓起手机,重新翻了翻她的朋友圈。不得不承认,成欣然身边男的是真多,没断过,还新老交替着来。
你过得好,那么我也一样也能。
他体内燃起无人在意的胜负欲。蛮幼稚的。
是否删除联系人?
是。
陈勉手指轻点,将她微信删掉。
-
完了。全完了。
成欣然发现,拨出去的最后一个电话前男友居然接了。
她蔫头耷脑地到客厅,刚好看叶棠已经收拾利落,正坐在茶几那里,往嘴里塞面包。
“酒醒了?”叶棠招手:“过来吃东西。”
成欣然蹭到茶几边上,还是无精打采。
叶棠看她这幅样子,很好奇:“不舒服?没事儿吧。不就是昨晚上在群里说想要男人嘛。”
成欣然懊恼:“不止在咱们群里,我还给前男友打了一堆电话,但我完全不记得说过什么。”
“哪个前男友?谭捷?”
她摇头:“高中的。”
“哦,你那个帅哥初恋。”
她点头:“你说我要不要打回去问问?”
“问什么?”叶棠说:“问‘我昨天晚上有没有跟你说过想睡你’?”
不要啊。
成欣然脑门嗵地撞到茶几上,她要是真这么问,跟一头撞死有什么区别。
叶棠突然认真问她:“还想有后续吗?”
成欣然闷着头,一时没说话。叶棠无声地轻笑一声,掰了块面包塞进她嘴里。
咀嚼的时候,她脑里闪过的都是陈勉傲慢的姿态,电话里他指不定说了什么话噎她。
又糟糕又憋屈。
成欣然含糊其辞:“不太想有。”
“不太想有”叶棠唇边挂着坏笑:“行吧,那你就别打回去,装死就完事儿,现在你们谁也不认识谁。”
叶棠又逗她:“其实打电话也不是不行,你要想跟前任上床,还会被拒绝?反正你是真没男人。”
“我不。”成欣然很坚定:“不走回头路。”
话是这么说,陈勉也没再联络过她,成欣然心里还是惴惴的。那个晚上她到底跟陈勉说了点啥,像个千古之谜一样横亘她心里。
不过她很会宽慰自己,他应该是换号了,怎么会有人这么多年一直都用同一个手机号呢。
成欣然纯属心大,她很快就能将陈勉抛到脑后。这段时间她一直往剪辑室跑,一点点抠《在春天》的粗剪,她没有预算请正规的后期公司进行制作,只能单独找校友以接私活的形式来做。
但钱还是不够。
然后叶棠就问她:“有个会场的活儿你接吗?咱们可以一块。”
那肯定接啊。
——
后面剧情走快点。
我想看她强上陈医生哈哈哈。
另外既然已经写得很明显了。其实北医和三院就是隔壁,电影学院离它们巨近。包括小成租的房子,也几乎都是一个地方。

七、摄影
七、
成欣然被叶棠拉过去谈接活儿价格。
论坛现场摄像的工作全部外包给了一个01级的师兄,成欣然抹不开面儿,就推脱说不去了,让叶棠自己看,给她个差不多的价格就行。
叶棠可不干:“你这毛病得改我跟你说,该怎么样就怎么样,该多少钱是多少钱。”
成欣然拗不过她,两人一块去了师兄的公司面谈。师兄姓杜,说是师兄,比她们大十来岁,师叔都够了。师兄穿着白衬衫,头发向上硬挺翘着,很板正,挺像商务人士。
见面简单寒暄,加过联系方式后,杜师兄说:“现在我们人够了,欣然如果进来,可以帮我们拍现场照。”
“嗯,没问题的。”成欣然摄影的活儿也能做,叶棠却听着不对味。
“酬劳一千怎么样?”杜师兄问,试探一下。
成欣然看了叶棠一眼,叶棠轻微摇头。
行价成欣然了解,她心理价位原本是1500-2000的。
见成欣然一时没说话,杜师兄递给她一迭会议资料:“你先看一下,反正只负责拍现场照,到时候伺机摸鱼也不是不行。”
她接过资料,第一页大标题上就写着:国际肝胆胰外科学术高峰论坛。
举办地点在东边一个非常有名的五星级酒店。
后面的承办单位里,北医系统的几所医院都有参与。
肝胆外科。
成欣然目光停留在这几个字上。
“这个活动看起来很大。”成欣然笑着:“又是国际又是高峰的。”
“可不,”杜师兄说:“这种规格的学术会议我们平时也很难接到。”
成欣然缓慢点头:“好的师兄,那我来做现场拍照。”
“行,”师兄笑了,“那就这价,合作愉快咱们。”
回程的路上,叶棠和成欣然约了陆惟妙一起去电影资料馆看电影,再一块吃晚餐,叶棠陪着成欣然坐地铁。
打从公司出来,叶棠就一脑门子官司的样子。
她特别不爽:“活动有钱搞那么大,干嘛压榨你。看师哥那口吻,明明价还有的谈的。还建议你摸鱼,你是那摸鱼的人吗?”
成欣然随口安抚:“就当认识一个朋友,下回就好接活啦。”
她一向这样,钱够花就行,多点少点没关系,认识人比赚钱重要。
而且,她也有自己不愿意承认的小小私心。
学术高峰论坛在木兰绽放的时节到来了。
论坛开始前一天,会场已经布置好了,需要彩排踩点,成欣然被叶棠拽去摆机位调总台。
到会场后,她见到了忙成陀螺的杜师哥,土着一张脸,头发也没心思抓了。他灰头土脸出现,扔给成欣然一台单反和一张皱巴巴的现场图,让她自己踩位置,又灰头土脸的离开。
现场没人管她。
看来摸鱼也不是毫无根据。
以前她也接过类似的活,算是有些经验,现场偶尔会有搬椅子挪器材这种杂活需要她搭手。所以她特地穿了方便卖力气的衣服,证件挂在脖子上,紧身白t恤的外面套上件薄牛仔衫,头发扎成马尾,看起来干净清爽。
成欣然先调试了单反,然后对照着现场图一个点一个点认真的踩。
每踩一个点,就拍一张照片看效果。
她站在会场后方,按下快门的那一瞬间,取景器里突然涌入好多大脑袋,模模糊糊,乌央乌央。成欣然皱着眉头把焦距拉远,这群人全身入画,轮廓也跟着变得清晰。
她在那群人里看到了陈勉。
在这里遇到陈勉并不意外,只是成欣然没想到他今天会作为三院的代表提前过来参与彩排。
至于为什么一眼就看到,大概是因为他在那群不修边幅的男人中间太惹眼了。
他穿着深灰的厚卫衣,再配上牛仔裤,其实是他最习惯的那身穿搭,舒服又简洁。唯一与以前不同的是他戴着耳钉,显得有些散漫和痞。像个懂点打扮的渣男。
他什么时候打耳洞了?
她都还没有。
成欣然心中丝丝缕缕的痒,又带些摸不着底的不安。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
她退后,到会场的另一边继续工作。
在会场的左后方,从左向右拍照至中心点时,成欣然再一次在取景器里看到了他,只不过这次是正脸。
之前他们相遇的时候,或许他有试探、好奇甚至暗嘲,但这次,她在他的双眼里看到了抵触。
成欣然放下手中的单反,两人中间隔了十来排座位,视线再无阻隔,对视了一瞬,陈勉便移开目光,无她一样。
糟糕。
她心想,她一定在醉酒的电话里讲了什么不要脸的话。
成欣然唇抿成薄薄一条线,手指死死扣进单反背带里。
陈勉是带着任务来的,这次论坛不光他导师,三院肝胆全科室的手术医都会参与,还邀请了许多外地的专家
一同与会。
一会儿他在这边看完场地,还得去楼上张罗晚宴。
他被杜师兄拉过去,跟着现场组的同事一起对流程,确认位置。
“欣然,过来一下!”杜师兄隔着老远喊她。
“来了。”
她快步往走到杜师兄跟前。
“跟你介绍一下,这是三院肝胆外科的陈医生。”杜师兄说:“这位是这次负责现场图的小成,我小师妹。”
“你好。”成欣然说。摆出不熟的样子。
陈勉没出声。
杜师兄忍不住侧头看陈勉一眼,又看了成欣然一眼,继续说:“那咱们现在对一下现场照的流程。欣然,一会儿陈医生走台,你就在下面跟,左右,中间,都得有。我会上摇臂,你别上台别挡着总控别仰拍。注意安全。”
“好,没问题。”成欣然应下。
“那陈医生,”杜师兄又说:“人物特写的拍摄咱们医院有特别的要求,还是按照普遍的来,第一排与会老师每位有一张特写?”
“普遍的。”他说。
“好嘞。”杜师兄大概觉出陈勉是个不好惹的主儿,话语间更轻缓了些:“刚刚我们小成拍摄了一些全景的镜头,需要您这边再确认一下。”
“我一会儿还有事,让她先拍,你们有同事加我微信了,到时候发我确认。”
“也行吧。”杜师兄颇为同情地看了眼自家师妹。
成欣然嘴巴紧抿,退到后面。
紧接着就是彩排,陈勉在台下准备,一束追光打在他身上,同时音乐响起,他从台下迈步到主持席。
成欣然站在台下专心的拍他。陈勉在现场组的指挥下来回站位,他重心在一条腿,环抱双臂,看起来懒洋洋。
有那么一瞬间,她联想到以前上学的时候,文艺汇演,国旗下演讲,毕业生代表发言,许许多多的场合,她都是这样站在台下看他的。
成欣然摇摇头,不允许思绪再不受控制地飘忽下去。
三月时暖时寒,会场都不知道是该开冷气还是开暖气,总之没一会儿大家都浑身冒汗。
成欣然一直忙上忙下,头发都湿得打绺,双颊像被蒸过一样。脖子上的汗顺着那道深沟往下淌,胸前洇湿一大片,里头的黑色蕾丝若隐若现。
但她干活非常卖力,浑然未知。
等到全部都忙完交差,已经下午一点多了。
叶棠打电话让她到酒店门口,叫了subway一块吃。成欣然饿得胃疼,恨不得闪现过去。
她飞奔到卫生间,脸上隔离都花了,红晕还是没散,中暑了一样。她把头发扎成丸子头,又彻底洗了把脸,干脆把底妆都洗掉。胸前隐隐透出里面的黑迹,越擦越明显,她索性把牛仔衫脱下来,搭在肩头,两只袖子在胸前松松的挽起。
这样看起来没有那么怪异了。
一出卫生间,她居然又碰到陈勉。
人在门口杵着,手里抓着件外套,低头给谁发消息。陈勉应该也是细细擦过脸了,甚至还换了身上衣。
他抬头,两人视线相撞。
眼神撂在她胸前围挡的牛仔衫上,又淡然移开,不起波澜。
陈勉低头又回了条消息,迈开长腿离开了。成欣然不想看他背影,低着头慢慢往外蹭。
“这儿呢,欣然,快来呀!”叶棠手里提着subway冲她摆手。
“好!”
成欣然终于加快速度,走到叶棠身边。
紧接着她视线顿住,
不远处,陈勉和一个女人正并肩往酒店外走,是那天他相亲的那个对象。女人长卷发,穿着合体的大衣。陈勉手插兜,悠闲散淡。
两人有说有笑的,气质搭也不搭。

八、对白

“你怎么突然过来了?”陈勉问邱桐。
天气舒爽,路上全是出来找饭辙的上班族,两人坐在酒店附近皮爷咖啡的户外位置。
“离你这边近,顺便过来。”邱桐笑:“想跟你说,我过阵子去三院体检。”
他故意问:“协和不给你们职工体检?”
“不至于,只是想找机会见见你。”邱桐实话实说。
她很擅长打直球,这也是上回两人聊得投机的原因之一。陈勉烦透了猜心和患得患失,邱桐并不藏着掖着,让他觉得讲话能够落到实处。
她问:“最近你都没消息,因为忙活这个论坛?”
“不然呢?”陈勉双腿交迭,懒散地伸个懒腰,往酒店方向瞟一眼,门口是密密麻麻的人和车。
邱桐偏头看他,她双眼狭长,带着妩媚,“论坛办完了一块去看电影?”
“不喜欢看电影。”陈勉信口胡诌:“电影院人太多,我有点社恐。”
邱桐听出他在胡说八道,嘴角弯起:“那国贸公寓?我现在住那,那儿人少。”
他低头,点了根蓝莓七星,黑蓝的烟盒敞着递给邱桐,邱桐抽出一只,就着他的烟点火。他埋头翻手机,把日历翻出来,每天都早七晚十打底,忙得像条狗。
“你看我有那时间吗?”说的跟真的似的。
邱桐突然往前探身,两人的瞳仁挨得很近,她说:“但我想试。”
他坦然盯着她,语气很淡:“试不了,我不搞炮友那套,也不搞一夜情。”
邱桐笑:“没想跟你当炮友,我是习惯先试试,试好了再说下面的。”
“哦,但我习惯慢慢来。”陈勉跟喝水一样喝干了咖啡,补了句:“真的。”
这句还是假的,因为他根本没兴趣,心里把周云冉骂了一万遍,给他介绍的都是啥。
邱桐笑笑,将烟按灭,“那就慢慢来咯,我体检的时候去找你。”
“随意。”
陈勉撇开眼神,又扫了眼酒店那边。
成欣然跟叶棠在酒店门口的背风处吃完了subway,吃了跟没吃一样,两个女孩子又跑到国贸商城的莆田餐厅里吃黄花鱼。
成欣然把自己撑成十分饱,才填补上心里的不平衡。
“欣然,既然他已经听到你喝醉的胡言乱语了,那我给你出个主意。”叶棠就好一个出主意,“直接强上算了,活好就当鸭子,活不好就当烂鸭子。”
“他活挺好的。”成欣然关注点很清奇。
“哦?”叶棠来兴趣了,“他跟谭捷谁活好?”
“别别别。”成欣然皱眉摆手,“我跟谭捷我俩还成天在一块拍戏呢,别老提这些。”
“你跟谭捷分手了还能一起干活一起玩,你跟他分手就老死不相往来。”
“那又怎么样?”
“那就有区别了。”
成欣然能感觉出来,跟谭捷无论交往还是分手,都很淡很淡,好聚好散。但跟陈勉,她好像经历了所有甜蜜的,激烈的,情不自禁的,难以控制的情绪,再用很长一段时间痛哭,放下,最后走出来。
区别大了。
不知道是不是受到叶棠那番话的驱使,晚上成欣然做了好长好长的春梦。
主角全是他,他们在各个地方激烈的做爱。时空交换,场景穿插。有时候在剧组破酒店,有时候在医院狭小的值班室,最后又会回到他们学生时代经常缠绵的那处居所。
他沉默隐忍,换着花样的操弄她,把她的双腿拉张到最大,毫不留情的戳撞。巨大的性器一下下穿凿着她已经湿透的逼穴,拇指一起拧揉着她冒出头的阴蒂。她被他操得淫水喷薄,怎么哭着求他也不肯停下。
快感太真实也太强烈了。
她能感知到自己仍躺在合租房的那张床上,甚至能察觉到躺在床上的自己的那具身躯随着梦境中的动作不断扭摆。但那人压在自己身上的重量,胸膛熨贴的温度,徜徉在她耳边的低喘,都是如此真实。
她娇吟着拉下他的身体,搂住他蓬勃的肩背,手指抚摸之处全是紧实均匀的肌肉。
两具躯体紧贴着拥抱,她甚至知道梦里的她有些想哭。
这么久了,她真的好想他。
而后,她突然看到了他戴的那对耳钉。昏黄阴暗的灯光中,他伏动的身体带动着她上下起伏,她看不清眼前。
但她意识到,这不是中学时代的他,而是现在的他。
唰的一下——
像是没有过渡的转场。成欣然一下从旖旎的春梦里被惊醒。坐起身,整个人都有点儿呆。
看了眼时间才四点多。下体已经湿了一片,连内裤都黏答答的。
成欣然把自己收拾干净,又躺回床上,精神仍是恍惚,不仅恍惚还有点后悔。
后悔不该做这种搞自己心态的梦,又后悔醒得太早,再有几分钟也能梦里高潮。
-
第二天是大
日子,论坛开始了。
成欣然打从四点半就没睡着过,她顶着俩大黑眼圈把叶棠拖向早高峰的4号线。俩人半死不活的一路挤到大东边。
离集合时间还剩一会儿,叶棠得空去卫生间给成欣然撸了个全妆。
她的脸经过叶棠那么一摆弄,镜子里看起来很可口,杏眼圆圆的,无辜又通透。
成欣然不太喜欢这么化,这样会让别人觉得她仍像个学生,看起来不够干练果断。
但叶棠把胸牌给她挂上,拽着她入场。
“就这么化,好看得要命。”
成欣然进入到会场,一眼就看到站在台前,穿着西装的陈勉。
简单的白衬衫搭配黑色西装,规矩打着领带,礼仪满分。他身形修长,低调又郑重,内敛中写满了意气风发。
在场的各位全都是各个地区肝胆胰的大佬,似乎是有人将他引荐给其他人,他站在一群中年医生中,微微俯身倾听,偶尔带着笑意点头。将所有的锋芒都藏起,拿出后辈的谦逊姿态。
成欣然脚下一滞,景象失真到不可置信,心脏被咚咚叩响,像是要跳出来。
她害怕沉惴的心跳声会露出马脚,取景器不自觉地对准他,按下快门。
记忆里那个耀眼灼人的陈勉又回来了。

九、美术

叶棠悄然出现在成欣然背后,压低声音,音调咝咝啦啦的,“刚刚总控那边的姑娘都在讨论你家陈医生,确实是帅得一骑绝尘。估计今晚上就有一群女人拿着爱的号码牌去人家门口排队了。”
叶棠肩膀轻轻撞她的:“让你加个塞儿问题不大。”
成欣然笑着:“可快别闹了,直播机位调好没?小心一会儿师哥骂你。”
叶棠坏笑着勾她下巴一下,旋风一样飞走。
陈勉被导师周信明领到人群中间,与参会的老医生逐一问候。
周信明是三院普外的老大,手握大把科研和临床的资源,也有人传下届的副院长有他一个。这样的人搂着陈勉,脸上布满骄傲神色。
“给你们介绍一下,这是我学生陈勉,临八的,要留院了,特别优秀。”然后低声补:“光泽跟小蒋的儿子。”
“哎呦,我看看!”
北京大医院的医生就没不优秀的,但比起优秀,留院,高材生这样的形容词,众人总是在听到是谁谁的儿子谁谁的女儿时反应更大些。
其中一位说:“我上次来北京的时候见着你,你刚上大一,我去北医开会,你那会儿在阶梯教室上张主任的《组织胚胎学》,记得吗?”
“记得,记得。”陈勉带着笑。
八百年前的事儿,记得就有鬼了。
另一位开口:“昨儿我跟你爸还一起做手术。”
陈勉点头:“听说了,胰头下腔静脉到右心房的肿瘤切除,把你们熬够呛。”
“对对,9个小时,做到快后半夜两点多,今天我洗洗就过来了。”
陈勉习惯了,从小就被这样一群人环抱,既是教授前辈,有的又是看着他长大的长辈。他倒是不介意在这种场合跟人家寒暄,但一同来的同期总归不舒服。
还是锋芒太盛。
峰会一开始,陈勉就摸到后面几排躲着。结果周信明刚上台致完开幕辞就被一个急诊手术叫走了。陈勉被留下来看场子,被迫滚到第一排,在他导师的位置上充数。
这个位置连懒都没得偷,陈勉打起精神,端身坐着。
昨晚值班,大早上又跑机场接人,中间还接了病房电话去了趟医院,现在简直用生命在开会。
第三位领导致辞的时候,现场灯光按照预先的安排变成了冷光,这时候成欣然猫着腰来到前排,从右至左挨个给第一排的领导拍特写。
“领导您好,我是负责拍现场照的成欣然,”她笑着亮了一下胸牌:“给您拍新闻照来了,来您坐正,身体靠后,肩膀打直,双手放在腿上,笑不笑都行。”
前排的每一位医生,成欣然都这样耐心的重复一遍。
直到来到最左侧陈勉这里。
成欣然先几个人便看到他,心也跟着轻悬。
先前的医生几乎都会提前主动摆好姿势配合拍照,到陈勉这儿,他仍下巴微抬,视线越过她,保持着双臂环抱的姿势。
成欣然心情有点古怪,看他这拒不配合的样子,心想完了,她又开始想自己给他打的那通电话。现在那通醉酒电话简直是她命门,就不能想,一想就脚趾抠地。
她心虚到想逃走,可她又必须得过他这关。
她感觉到脸有点烧,竭力让自己冷静,不自觉舔舔唇,躬身向前,凑到他跟前,低声唤了句:
“陈医生,拍照了。”
凑近时,她闻到他身上喷了淡香水。
他已经不再是以前那个身上只有干干净净洗衣粉味道的男孩了。
离得有点近,陈勉抱着臂蹙着眉,条件反射后仰了下,和成欣然拉开点距离。
紧接着他看到她汗湿的头发,在额头上方,毛茸茸的一小丛。她还化了妆,嘴唇上是淡淡的红粉色,泛着津润的亮光。低头看他时,马尾堆在脖颈边,看起来乖顺清纯。
他心里不知道为什么有一点痒。
陈勉偏头,视线也不再对她。
“故意的?”他低声问。
“什么?”她听不懂。
他侧身,背后名条露出来,写着他导师的名字。
“这儿坐谁事先不知道?”
“哦。”
还真不知道,这不是她的活儿。
她硬着头皮说:“抱歉。”
然后迅忙起身,甩着马尾往后面逃。
陈勉轻哼出声。
冗长的致辞,冗长的环节,陈勉手机开着录音,耳朵有一搭没一搭听着。
到了肝癌根治术创新术式的案例展示,人民医院凌主任的团队进行分享,在台上进行ppt放映的人是团队中的王蔚医生。
不光陈勉在注意,成欣然也在注意。
当年凌主任是给她妈妈做手术的主刀,王蔚是管床医生。
看到凌主任和王蔚医生,她被往事牵走思绪,才发觉妈妈最后发病是的样子已模糊不清,记忆里都是她妈妈盛气凌人,泼辣洒脱的时候。从发现
到离开,还是太快太突然了。
她那时十六七岁,又独身一人,很多事如今回想,都没能处理得成熟。
她又想,已经过了七八年,如今医疗手段更加丰富,如果放到今天,妈妈是不是能多活一段时光,哪怕减轻一点病痛也是好的。
总之就这么胡思乱想着。
陈勉眼神不自觉地往会场后头扫,没找到人。片刻后,他转头跟坐在后面的师哥交代一句,两人换了座位,他起身往外走。
他在会场外转了一圈,又转头去了吸烟区。
吸烟区是磨砂玻璃临时围挡,一个模糊窈窕的身影在吸烟区里伫立。
陈勉手插兜站在原地,默了一瞬,上前。正准备拉开门时,成欣然推门而出,身上一股淡淡的烟草味。
“借过。”
成欣然说,嗓音有点堵。
陈勉没让。
她抬眼看他,长睫轻颤,眼睑下微红,整张脸的底妆被吃掉点,露出肌肤原本的柔粉。
“借过。”她重复一遍,声音大了一些。
陈勉喉结轻微动了动,顿了那么一两秒,撤步让出位置。
成欣然擦着他西装的衣襟走过,径直拐进了卫生间。
会议的后半程,成欣然心情一直在低谷徘徊,但她心情不好一般不会让任何人看出来。到下午圆桌会议时她的活儿基本就结束了,她闲不住,又跑到导演组帮忙,递个话筒,搬个器材,眼里很有活儿。
叶棠悄悄杵她,“晚上有晚宴,也给咱们开了一桌,一起去吃啊。国贸大酒店诶,不吃白不吃。”
成欣然点头:“好。”
她开始编排,“一会儿我拉上师兄一块,我们轮番上去劝,给你家陈医生灌酒,喝多了晚上直接拖回家,然后开始哼哼哈嘿。”
但成欣然此时少了闹这些心情,勉强应付着,“行行行,你们安排。”
结果没等叶棠他们安排,晚宴的时候,甚至热菜都还没上桌,陈勉就已经被别的医生给灌倒了。
——
强上的呼声还蛮高 但好难强上啊 也就是小成把勉子的肉体当成滋味棒而已吧
原谅勉子 他喝多了硬不起来 应该是被自己老婆占便宜了但是什么都不记得啊哈哈哈哈
明天我好好编排一下嘻嘻嘻

十、取景
十、
临到开餐,周信明还是没回来,他们轮番打电话,怎么都不接,最后被巡回骂回来:“主任这边忙着呢,都给我消停点儿!”
少了导师的保驾护航,尤其陈勉,对这顿逃不掉的酒很头疼。
这回从内蒙来了两个肝胆医学团队。
陈勉的爷爷家在内蒙,整个家族也都从医,在呼市颇有影响力。他对老家来的人的酒量是有预判的,以至于一听那边来人就很想跑。
绝逼会让他陪,然后被花式劝酒,三两下就被灌桌子底下。
一听周信明来不了,陈勉第一反应是从包里找铝碳酸镁,然后给在附近上班的钱沉发消息,让他最晚八点务必来捞他。
但已经来不及了。
真喝起来,怎么可能让他撑到八点。
陈勉一言不发坐在座位上吃东西,试图减少存在感,但老家那群教授就专门瞄着陈勉这桌,拖着手底下专硕过来集体敬酒,浩浩荡荡。
桌上几个年轻医生吓得赶紧站起来让位。
“周主任还在医院忙,”教授们脱了白大褂,一个个面目可憎得很:“实在是可惜,所以你们年轻人”
年轻人就是得往死里喝呗。
陈勉左右两边各瞟一眼,左边邓时朗是他同期,重度酒精过敏,喝两口是要休克死人的。右边林阔是他师兄,他老婆还备孕,同样难当一用。
他心中暗暗叹气,硬着头皮起身,手里的红酒杯早就不知道被谁换成了分酒器。
每个人到他这都要敬一小钱酒,他就得直接喝一个分酒器。
“那个”他想说等会儿来着。
可是已经说不出来了。
六七个分酒器的量灌下去,连两旁人都怕他撑不住。
陈勉放下分酒器,还有心情跟教授们寒暄一番,把那群老医生逗得开怀大笑,思维简直迅捷又有条理。
礼节周到的把教授们送回座后,他闭眼缓了缓,面色如常起身往宴会厅外走。
“我出去一下。”
“去哪?我陪你?”邓时朗说着就要起身。
“不用,没事儿。”
陈勉是喝着喝着把人给喝跑了,成欣然是喝着喝着心情好了。
现场拍摄团队的餐桌被安排在最角落。
杜师兄很会说场面话,成欣然一被哄就喝酒,几杯灌下去,倒是蛮有效果,至少下午笼罩在她心底的那些愁思都被消解了。
眼下她边喝酒边吃着酱汁小乳瓜,余光瞥到陈勉独自出去,十多分钟都没回来。
打那之后她眼神时不时就往门口瞄一眼。
“你眼睛也跟着一块走了?”叶棠看她那样就想笑:“别担心,估计去哪躲着了。”
成欣然餐碟里的东西都吃光了,他还是没回来。
她跟叶棠借故说去卫生间,离开了宴会厅。
酒过三巡,宴会厅外人群三三两两,散落在各处谈笑。
她环视四周,没看见人影,接着坐扶梯上了6b层。
6b夹在6层和7层中间,这边是另外一个相对小型的宴会厅,里面似乎是某个公司在搞团建,时不时就爆发出欢呼和掌声。
果然,她下了扶梯就看到陈勉独自一人,半靠在不远处的沙发上。
成欣然脸上挂着她自己都没察觉到的忧心,快步来在他身边。
陈勉头微微垂着,领带不知道怎么被摘下来了,随意迭了几下抓握在手里,衬衫领口的扣子解了两颗,袖口也翻卷到手肘。双臂交叉紧锁在下腹,浑身写着生人勿进,看起来就是距离感很强。
“陈勉。”她轻声叫着。
也不知道是想让他听见还是怕他听见。
但陈勉除了眉头锁得更紧,没任何反应。
成欣然之前没见过他喝酒,也就从没见过他这幅样子。
她沿边坐下,跟他隔着半人宽,探身向前轻声问:“难受吗?”
气息在他耳侧,他似乎觉得痒,蹙着眉歪了歪头,下巴的青茬冒出点头,看起来有些颓废和疲惫。
成欣然鼻子突然酸涩了一下。
这么大个人就这么放着,也不知道喝了多少酒,怎么也没人照顾一下。
“哎,去休息一下好不好?”
这么想着,她无意识咬唇,低头给杜师兄发消息。
不一会儿,邓时朗和林阔一块出来找人。
远远看到陈勉跟一个姑娘坐在同一张沙发上,倒是有些好奇。
“你好?”看到成欣然的正脸,邓时朗对她有印象:“刚刚你是不是在会场?”
“是的。”成欣然漠然道。
她其实是有点生气他们没有陪在陈勉身边。
但想想跟他们没什么关系,甚至和她也没多大关系,她缓和了语气:“楼上有我们开的备用房,我刚刚跟老板打招呼了,劳烦二位搭把手,把这位医生送上去休息一下。”
两人对看,都在琢磨这
个姑娘到底是什么成分,她认识陈勉?
林阔略有迟疑:“备用房是做什么的?”
还是担心没跟陈勉提前说,怕他醒了以后黑脸,他是出了名的事儿妈。
成欣然解释:“我老板开了两个房间放器材和备用机,在74层,昨天晚上他们人也是在那里睡的。”
陈勉在那头轻哼了一下,似乎胃有些难捱。
她回头掠了他一眼,又转头对二人说:“我是看他很难受,把他那样放在大厅不大合适,对你们医院影响也不好。”
表面依然彬彬有礼,但语气不自觉加重了一些。
二人又对看一眼,将陈勉扶起来,一块上了直梯。
陈勉即便喝的天昏地旋仍然脱不掉偶像包袱,一旦走起来,还必须得推把邓时朗和林阔推开,但又没法单独行走,三个人离远看推推搡搡,打架一样。
“挺难伺候,真以为自己是少爷。”
“怎么不是少爷,他喝多了连老师都打电话关心,咱们喝多了可不就没人管。”
“能喝我也不喝。”
两人看陈勉现在无知无觉的,讲话就口无遮拦。
也不管是不是有人在听。
成欣然立在电梯角落,唇角紧抿,未置一言。
——
写这章突然想到,勉子跟小成好像啊,他俩都实诚hhh让喝就喝
以前军训也是,别人都偷着不交手机,就他俩老实巴交把手机上交了

十一、光影(一点h?)
十一
下了电梯,成欣然刷开门,邓时朗挤进个脑袋往里探,果然房间里摆的全都是各式机器灯架和器材箱。
他们合力把他拖到房间里头,陈勉坐在沙发上,虽然仍是无意识,但整个人都窝着抱得死死的,很紧绷。
“二位有事的话可以先下去。”成欣然将他们送到门口,“楼下还有很多其他客人。”
“但是我师弟他”林阔有点犹豫。
“我在这里看着就行,因为他可能会难受。” 成欣然很诚恳:“另一方面,毕竟我老板好心让出地方给这位医生休息,房间里器材很贵重,还是要有人看着才比较保险。”
成欣然讲话很官方,像个什么发言人。
“那行,”林阔巴不得没事:“那麻烦你了。”
成欣然冲二人扯了抹笑,砰地一声在他们面前关上门,一句话都不想再多说。
房间里,夜床已经开过了,窗帘密闭着。
成欣然将窗帘重新打开,大片流光溢彩跃动出来。
她视线不由自主远眺,这里层高优越,整片cbd尽收眼底,车水马龙,夜景繁华,是北京为数不多的有都市浪漫感的景观。
成欣然烧上水,又开了一小扇侧窗通风,外面的喧嚣也跟着闯入。依次旋开几盏灯,将房间里维持着舒适又昏暗的亮度。
在剧组遇到的醉鬼太多了,什么牛鬼蛇神她都见过,陈勉并不算难搞。
不仅不难搞她甚至觉得比他醒着的时候更好摆弄。
她转身将床上胡乱散落的四五个脚架都整齐码放好,旁边空出一人的位置。
正埋头收拾的时候,陈勉突然发出难耐地嗯的一声。
成欣然快步走到他面前:“难受?”
“嗯。”陈勉无意识。
她还试图跟他商量:“上床好不好?”
没有反应。
成欣然迟疑了一下,手轻轻搭放在他脸侧,脸上热度滚烫,像发烧一样。
但她微凉的指尖在他脸上滑动,触感熟悉又舒服,他潜意识微微靠向她。
“陈勉,是我。”她轻声唤他:“你真的已经醉到什么都不知道了吗?”
“嗯。”
成欣然轻声笑了笑,醉成这样儿居然还会聊天。
那她也好商好量的:“你等等,我去给你投条毛巾。”
叮铃铃——
手机响了,陈勉似乎是有意识,手指微微屈了一下。成欣然翻转过手机看屏幕,钱沉两个字明晃晃的挂着。
名字似曾相识。
在记忆里摸索了一会儿,想到了,这是陈勉一个很重要的朋友。
铃声响了几声便话断了,紧接着进来条微信:群贤宴会厅是吧?我下班了现在过去。
成欣然突然咽了口唾沫,心跳要过速一样,她的私心再也压不住。
她手指攥拳又缓缓张开,从他身侧拿过手机,打开了锁屏。
进入到手机里要输入四位数密码。
成欣然屏息想了想,先是输入0725,密码不对。
难道是?
她呼吸一窒,试着输入了0418,结果也不对。
反而松口气。
那估计试不出来密码了。
成欣然摆烂一样随手打了四个零,结果误打误撞居然对了?
这什么玩意儿,有种被整蛊的感觉。
她深吸口气,把电话回拨回去。
“活着呢还是趴下了?”电话那头是钱沉的声音。
成欣然清清嗓,柔声说:“您好,我是医学峰会现场摄制组成员。陈医生喝多了,现在在酒店74层休息,暂时睡着了,不用麻烦您过来了。”
那边一时没反应过来:“谁?”
成欣然把经过给他解释一遍,又补了句:“等他醒了,让他第一时间联系您。”
“也行吧。”钱沉说:“诶对了,您贵姓?”
“我姓叶。”
“好,叶小姐,家里人给您添麻烦了,多谢。”
“没关系,应该的。”她说。
挂了电话,成欣然缓缓吐出口气。
她偏头看了眼陈勉,这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居然睁眼睛了?!
“醒了?”她尽量让自己声音显得平展。
陈勉眼睛看着她,表情是罕见的乖巧外加呆滞,像麻醉还没过劲儿的患者。
“我是谁?”她问。
“坏人。”陈勉回答,嗓音像被烧过一样,看起来确实喝了不少酒。
成欣然哑然,笑着说:“坏人带你去床上休息,好不好?”
这么说着,她起身想把他拉到床上去,结果这人下盘稳得很,纹丝不动。实在没办法,她将他的一条手臂架在自己肩颈处。
别看沙发到床就四五步路,他整个人都压在成欣然身上,重的过分。要不是喝得不知南北,真以为他是故意的。

成醉鬼也要欺负她。
“诶诶诶诶诶!”
陈勉往床上一倒,拖泥带水,把成欣然也一起拉着倒向他,顺手把姑娘往怀里一带,非常老练。
成欣然窝在他臂弯里,不明不白的,被这个姿势弄得别扭。
“你真的喝醉了吗?”
这人又不说话,表情十分平和地闭眼躺着。
什么啊,神一阵鬼一阵的。
成欣然从他怀里挣脱,手伸去床头够刚刚投洗好的温毛巾。
结果陈勉突然伸手搭她的腰,成欣然的腰很敏感,不由自主地瑟缩。
他的手臂横过来箍住她,酒后温度升高,皮肤的热度居然穿透衣料,引得她也隐隐有股燥热升腾而起。
她半趴在他胸前,姿势亲昵,就像从前他们在交往时的那样。
借着灯光和月色,成欣然缓缓伸出手指,在他面部的轮廓轻轻描摹。
头发比以前长了,微微遮挡额头,脸部的棱角也比以前更加分明。但好看还是一样的好看。
成欣然的指腹划过他的双唇,软软的,比任何时候都炙热,轻压下去的时候似乎还会有指腹被嘬吸着的感觉。
她凑近闻了闻,他身上并没有很多酒气,反而因为贴得过分的近,那股淡香水的味道更加占据她的鼻息。
身体那处突然涌出一股难以言说的羞耻感。
但也必须得正视自己,她本质上是个见色起意的女人,打从看到陈勉穿着西装站在会场的那一刻,她内心就没有停止过对他的觊觎。
如果就这么亲下去,算不算是趁人之危?
大概刚才自己也喝了不少,脑子现在拎不大清了。
不管了。
她忍不住低头,将自己的唇瓣轻轻印下去,伸出湿润的舌尖缓缓舔弄,再慢慢的辗转到他的嘴角。他温热的呼吸慢慢瓦解着她的意志。
太可口了,陈勉怎么会那么好亲。
她的头脑又开始进行演绎,对他身体的探索欲已经到达极限。
西装里面那具躯体的身材现在是什么样,他那里还有没有再变大,还是不是跟从前一样硬。
甚至,
手不受控制地滑向他西裤的拉链处,她想,如果他无套直接操进来会是什么感觉,她很久很久,很久很久以前就有过这样的想象了。
成欣然面对着无知无觉的陈勉,心里居然一丝负罪感都没有,她凑上前,在他耳畔悄声说:“我是坏人,我还想做更坏的事,好不好?”
——
就说还是有点怪怪的(真心的
不过我先放出来了 本质还是po嘛对不对

十二、拍摄(微h)
十二
夜晚仅仅是刚刚开始。
成欣然用低柔的声线对陈勉说:“借用一下,只是蹭蹭。”
她将屋内的灯全数熄灭,唯一的光源来自于落地窗外的无尽霓虹。
他身体是光裸而火热的,双眼阖紧,肌肤被窗外霓虹印上斑驳的朦胧光影,像是电影的暧昧剧照。这样安静的陈勉,使她竟然觉出有些许脆弱感。
成欣然的下身同样不着一物,分开双腿,跨到他的下半身。
他的性器依旧是软的,是模糊的一大团。
成欣然不自觉咬唇,双手将自己的阴阜一点点地左右扒开,露出毫无保护的淡粉穴肉。内肉已经有了湿迹,在暗蓝交错的暗影中,竟会在某些角度闪烁和反光。
她深吸一口气,大腿和臀部后坐,软肉完整地,缓缓贴在陈勉下体上。
都是双方最脆弱最隐私的部位,他虽然没有动静,但性器和囊袋却滚烫得很。她下体像是被灼了一下,臀部迅速复抬起来。
已经太久没有过类似的经验了。
她深呼吸,再一次将整个肉穴向他的性部位按压,两个人的黏膜部位严丝合缝地贴合在一起,像是在相互挤压,黏连,吮吸的感觉。
成欣然来感觉很快,下体不可控地地涌出滑腻的水液。
交接的部位很快就糊里糊涂的湿成一片。
她发现陈勉的下体即便是软的,也像整个宽厚的手掌罩在她的逼穴上,缓慢地,深沉地施力,压挤她整个阴部。
酒劲上来,呼吸不自觉的加快,她将自己的上衣也脱光,然后重新压坐在陈勉的下体,开始前后磨蹭。
她完全被下半身的快感所支配。
“嗯”
磨蹭的这个动作将触碰的面积变得更加深广,她开始无意识地发出小声低吟。
成欣然细白纤长的手指来回抚摸着陈勉下腹部坚硬的薄肌。
应当是这么多年他还保持着健身的习惯。肌肉均匀遍布,浑身都是硬的,透出健康的美感。
好性感的身体,好性感的男人。
口干舌燥。
她不自觉地舔唇。
磨着磨着,陈勉似乎也有了些反应,先前毫无知觉的阴茎渐渐变得有了具体的形状,形成半硬半软的一截。
虽然达不到能插入的程度,但对她来说已经足够用了。
这是他身体的一部分,曾经无数次用各种各样的方式进入过她的穴道。想到这里,她就无比动情。
成欣然知道怎么取悦自己,双手在他精窄的腰部轻撑借力,腰臀前后摆动,逼穴的软肉全部都贴磨着他的阴茎。
从他肉棒的根部向着茎头的方向研磨,让他逐渐充血的龟头一下下点撞自己的阴蒂。肉皮之间不断挤压,淫液沁润,发出咕叽咕叽的捣弄声。
她满脑子都是曾经他们做爱时的各种场景。
陈勉用他翘立硕大的肉棒狠狠插入到她已经湿透的穴中,再拔出来,而后用坚硬如铁的鸡巴无情拍打她的整个阴阜,将她的阴核拍撞得又麻又痒。
紧接着又是猛地操入,如此往复。直到她受不了,开始娇声求他一直在里面操她为止。
记忆涌现,与当下交迭。
她的细腰和臀部在他身上前后不断摇晃,速度越来越快。
浑身的肌肤泛着光弧,饱满弹软,又白又骚。
成欣然娇糯的呻吟声渐渐频繁。
曾经陈勉对她的声音非常着迷,她在他耳边轻轻模仿一下,他立马就会冲动起来。
她忍不住哼出声:“陈勉,我好舒服”
真的太爽了。
她整个人沉迷在情欲中,身下的这根阴茎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已经全硬了,前端偶尔溢出一两滴浓稠的液体。
陈勉在醉酒中也很有感觉,眉头隐隐皱起,间或发出细小的低哼。
硬着的陈勉甚至让她生出毁灭欲,她根本不在乎他会不会酒醒,或许醒过来更好,不管有没有生气,她都会强迫他和自己面对面做爱。
龟头一下下捻磨着阴蒂,快感令她浑身战栗。阴道深处开始收缩,带出更深猛的空虚感。
她知道自己要来了。
但在来临前的那一瞬,她突然承受不住即将涌来的情潮。心跳得厉害,身体不由自主地前倾,双手按住他硬实的胸膛。
她大口呼吸,试图带回正常的心跳。
缓了几秒钟,她又往回坐,但这时陈勉已经硬透了的鸡巴完全抵住了她的穴口,一时没控好角度,臀部缩紧下坐的那一瞬间,将他整根肉棒都吞入软穴中。
“哎呀,好疼”
久无人至的穴道中突然闯入一根粗挺的阴茎,成欣然下体骤然发胀,甚至阴唇被撑得翻卷翘起。
她皱着眉头适应,本就在临近点,根本禁不住这样的操入,硬撑着来回进出几下,高潮来的又凶又急,水液前赴后继地涌出,全部被鸡巴堵在逼穴里面。
她心跳
失速,腰腿也跟着酸麻,但小穴仍然拼命地箍着,将他鸡巴死命往里裹。
成欣然坐在他小腹上方,臀部和大腿止不住的抖动。
缓了好一会儿,快感渐渐褪去,她徐徐轻抬下体,阴道里的淫水随着鸡巴的撤出一汩汩地往外涌,全都浇淋到陈勉已经湿得一塌糊涂的下半身。
陈勉没射,阴茎依旧肿大得吓人。
他的欲望并没有被纾解,眉头紧皱着,无意识地低喘,似乎很不满。
成欣然轻拍他的胸膛,她说:“对不起。”
这时候倒开始彬彬有礼了。
成欣然平复了呼吸,探身取了床头的抽纸,先给陈勉擦拭下身。他肉棒上面全是她的淫水,擦都擦不干净。
正清理着,成欣然才后知后觉意识到,刚刚最后那几下是无套?!
意外意外,百分百意外,淫虫上脑的时候完全顾不了那么多。
但这场景也太魔幻了。
她这辈子第一次无套被插入,居然是跟喝多的前男友。
——
渣女经典言论:借用一下 只是蹭蹭
勉子是我对不起你 怪我 别怪你老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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