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书包小说网 > http://www.060209.com/ 《嫡女京华,医行天下》 第一章 害命 ,最快更新嫡女京华,医行天下 ! 开平六年,忽逢大雨,淹了官道上的桥。 一行马车绕行云崖山,山路陡峭,崎岖难行。 马车在山隘中疾行,忽然马匹长嘶一声,马车猛然翻倒,轰隆巨响—— “救命啊——”马车内甩出的女孩子惊慌大叫。 “咣当——”一块巨石,迎头而下。 女孩子的呼喊戛然而止,热乎乎的血从她额头上涌出,染红了枯黄的草地,蜿蜒如小河一般向远处淌去。 “把人扔进河里。” 两个丫鬟颤巍巍的抬起女孩子死沉死沉的尸首,踉跄往河边而去。 “呀!小姐好像动了一下!”青衣丫鬟低声惊呼。 红衣丫鬟立即怒瞪她一眼,“别胡说!嬷嬷摸过,已经断气了!” “已经断气”的魏京华此时昏昏沉沉,头痛欲裂。她着急去找师父,没防备有人在她的车上动了手脚,刹车失灵,她为躲避对向的校车,冲下了悬崖…… 那么高的万丈悬崖,她竟然没摔死吗? 她额上传来尖锐的疼痛,耳中也钻进了怪异的对话。 “二小姐性子软和,一路上不曾疾言厉色,有活儿抢着做,还把锦盒里的点心分给咱们吃……她才将满十五岁呀……” “闭嘴!你想和她一起死吗?这话若叫李嬷嬷听见,你也别活了!” 魏京华听得莫名……二小姐?李嬷嬷?现在谁还用这么古老的称呼?她是摔下悬崖,被世外高人给救了吗? 她奋力的想掀开眼皮,看一看究竟是什么情况,可浑身剧痛僵硬,连眼皮都似有千金重。 “快推进水里!”红衣丫鬟脸面紧绷,生拉硬拖着魏京华,临到河边,狠狠一踹——噗通,水花四溅。 鲜红的血,在魏京华周身的水中荡漾开,清澈的河水都被染成了血红色。 刺骨的寒凉,让魏京华一个激灵,彻底的醒来。 另一个人的记忆,随着河水,拼命的灌进她的脑袋……生母早亡,爹爹不爱,被遗弃在老家的魏家小姐,以为终于被爹爹想念,可以重回京都,扬眉吐气时——却被害死在归家的路上。让她,一个现代的灵魂鸠占鹊巢。 噗通……接连几声落水的声响,激荡着水面。 魏京华趴伏在水中,闭气眯眼瞟去。只见刘氏一家三口,都被石头砸死,尸首抛入水中。就连他们家那个刚满六岁的孩子,也不曾放过!那孩子小小的身子,正在血色染红的河水里浮浮沉沉…… 青衣的丫鬟站在河边,偷偷垂泪……又悄悄合十双手,似乎在为他们祈祷。 魏京华大惊,想开口提醒她,小心!可她发不出声音!只能眼睁睁看着车夫手握木棍,狠狠一棍子下去,打在青衣丫鬟的脖颈之上! 噗通……那丫鬟一头栽进了河里。 红衣丫鬟见状,慌忙跪地磕头,连声哀求,“嬷嬷饶命!婢子只看见山石滚落,砸中了马车!马车翻进河里……小姐被河水冲走了!嬷嬷饶命啊!” 车夫正欲动手,嬷嬷却将他拦了,“留着一个活口。快去把上游的堤坝破坏,堤坝里的水一来,尸首都被冲的远远的,一点儿痕迹也不会留下!” 魏京华在水中努力的适应着自己的“新身体”,待嬷嬷一行离开,她立即奋力向刘氏一家的尸首游去。 第二章 救人 ,最快更新嫡女京华,医行天下 ! 刘氏一家家贫,却在生父遗弃她,魏家老宅也把她赶出家门以后,大义收养了她。 刘家两口一直没孩子,把她当自家亲闺女养,许是上天可怜,六年前刘氏竟惊喜得子。夫妻两人非但没有嫌弃她多余,反而将她当做家里的福星,对她比对弟弟还好。一切吃穿用度,都先紧着她,她用过的才给弟弟用…… 魏京华脑中浮现原主的记忆,原主的愤慨、委屈、不甘……激荡在她心头上。 纵然她浑身疼的厉害,但她咬紧了牙,“你放心,既然占了你的身体,顶替你而活。我定会好生安葬他们……也要替你把一切讨回来!” 她忍着身上剧痛,奋力把弟弟和养母推上岸。折返去捞养父的尸首之时,忽听上游水声涛涛,来势凶猛! “他们毁了河堤!要快!”她咬牙拼尽全力,刚追上养父的尸首,河水却已经暴涨。 汹涌的水势瞬间将她吞没,就连岸边的尸首也被重新卷入水中…… 一浪高过一浪,汹涌的洪水如猛兽一般。 尽管她水性极好,却也敌不过这巨浪。她勉强捞了一截浮木,紧紧抱住,在滚滚洪流之中如一叶浮萍。 她被巨浪拍的头晕脑胀,但双臂一丝都未曾放松,忽听不远处有人疾呼,“那儿有个人!” 一根绳索抛入水中,“喂——抓住绳子!” 魏京华抬眼一看,绳索离她不远,另一头延伸至一艘大船上。巨浪之下,那大船竟仍旧稳如泰山,船头立着几个锦衣的随从,正拉着绳索朝她招手。 最惹眼的,却是几个随从身后那位华服的年轻男子,虽远的看不清脸,他浑身上下的威严之气,却叫人无法忽视。 魏京华猛地推开浮木,借势朝前一扑,紧抓住绳索。 “拉——”船上的人疾呼。 正在这时,魏京华却发现滚滚河水之中,一个黑点起起伏伏。 她心头莫名一颤,眯眼仔细看去,是弟弟!是那个年仅六岁的孩子! 弟弟的尸首离她不过三四米的距离,正随着水流,飘荡远去。 她猛地放开绳索,奋力向那孩子游去。 “你干什么?不要命啦?”船上的人惊呼。 但很快,船上的人就发现了她的意图。幸得水势已经减缓,她借助水流飞快的靠近弟弟,一把抱住他冰冷幼小的身体。 大船无法靠得太近,水流将她和大船的距离约冲越远…… 魏京华很清楚,她放开绳索的时候,也许就错过了唯一一次得救的机会,但她不后悔。她抱紧了怀里那小小的人。 “抓住!”一声低沉的嗓音。 魏京华举目一看,船头那华服男子,竟亲自握住绳索,手腕一震——猛地将绳索抛出,威猛的臂力,生生将绳子抛出几十米的距离,就落在她眼前。 魏京华迅速伸手,一把抓住绳索,并在胳膊上打了个转。 她与弟弟被拉上船时,套着绳索的那条胳膊已经疼得麻木。 她抱着弟弟的胳膊也已经僵硬的无法放松,几个锦衣随从上前,小心翼翼的掰开她的胳膊,救下那小小的男孩子。 一摸鼻息…… “没……没气了。” 魏京华点点头,并无意外之色。刘氏一家在被扔进河里之前,就已经被砸死了。 “明知人已没气,你还放了绳索去捞他?”华服的男人,在弟弟身边蹲下,瞧见小男孩额上带伤,不由抬眸。 男人幽深的眸子猛然一眯,紧盯她的额头。 第三章 寇家 ,最快更新嫡女京华,医行天下 ! 魏京华的额上也有个血窟窿,这会儿已经不流血了。 “路上遇了劫匪?”男人饶有所思的询问。 魏京华摇了摇头,还未开口,忽听船舷上又喧嚷起来。 “还有个人——” 她心头一紧,是养父母吗?她顾不得身上疲累疼痛,一跃而起,奔至船舷边。 这次离得近,船夫套了绳索直接跳下水,把人捞了上来。一看,竟是那青衣的丫鬟。 “怕是不行了……” “入水的时候人还没死,肚子发涨,这是呛了水了……” 几个随从船夫,围在青衣丫鬟身边,摇头感慨。 魏京华拧着眉头略作思索,立即上前,跪蹲在丫鬟身边,猛按那丫鬟的胸腔,做紧急心肺复苏术施救。 “不行了,已经晚了……”周围人纷纷惋惜摇头。 魏京华却不为所动,十几次的按压之后,她扒开丫鬟的眼皮看了看,微松一口气。她取下丫鬟头上被发丝缠住未曾冲走的银簪子,拿尖头在丫鬟颈下、耳后、肩头、胸腔正中靠下……猛刺几下,伤口不大,略微渗出些血珠子。 但因为她下手又稳又准,且动作干脆利落,倒叫一众人都看直了眼,屏住呼吸大为惊诧——这是什么古怪治法儿? 偏就在魏京华扎了几下之后,那青衣丫鬟猛吸一口气,“咳咳咳……”口鼻都咳出水来。 “活了!真活了!”甲板上一阵惊呼。 众人再看向魏京华的视线不由变了,更有人窃窃私语道,“莫不是神医转世?”“有起死回生之术?” 华服男人提步向魏京华走来。 甲板上的人立时退到两边,垂头恭敬的让出一条路来。 男人在魏京华面前停下,半蹲下身,语气有些急切,“你家父是谁?家住何处?” 魏京华抿着嘴一言不发,暗自观察。师父教她门规第一条,出门在外,防人之心不可无。 眼前这人虽救了她,但看起来来头不小,善恶难辨。 见她不言不语,男人微微蹙眉,“不如我替你报官?距离最近的是雍州城,出了此等恶事,雍州刺史焉能不管。” “我还有要事在身,不能亲自送姑娘去报官。”男人看着她道,“这里临近官道,姑娘定不是一个人在官道上吧?可是要出门走亲戚?同行的可还有家人?” 魏京华这才点了点头。 男人微微勾了勾嘴角,忽从怀中取出一只缠枝萱草纹镂空金铃铛,铃铛金光洒洒,下头垂着的红缨络都带着柔和的亮泽。 “若是雍州刺史敢渎职怠慢,姑娘可携此铃铛,到寇家田庄、铺子寻求帮助。”男人说着,把金铃铛递到她面前。 师父教她门规第二条,无功不受禄,送到眼前的便宜不能占! 但是,他说——寇家? “京都的簪缨世家寇氏?”魏京华耳边当即回响起原主被石头砸死之前,李嬷嬷与她说的最后一句话。 李嬷嬷说,“寇氏那样的簪缨世家,岂是你这乡下女能肖想的?” 男人微微一愣,继而轻笑起来,“不错,正是清河寇氏。” 魏京华伸手接过金铃铛,双眼不由眯成一条线。 这世上的缘分,还真是妙不可言…… 第四章 见鬼 ,最快更新嫡女京华,医行天下 ! “我看姑娘刚才救人的手法很是奇妙,姑娘可是学过什么医术?”男人见她收了铃铛,随口问道。 魏京华当即明白过来,难怪又是替她报官,又是送铃铛……原来是看中了她的医术。 她低声说,“算不得奇妙,都是祖宗传下来的。” 男人眼中飞快的滑过一抹欣喜,又归于平静,“你家中还有什么人?请教令堂尊姓?” 魏京华闻言,眼眶一热,吸了口气举目遥望着水势滔滔的河面。满目都是凄惶哀伤。 男人见状,只好不再多问。 “爷,发现那些人的踪迹了!”忽有小船靠近,船上人拱手朝男人禀报。 男人似有急事在身,闻言不再耽搁,命人送了她与青衣丫鬟,以及弟弟的尸首上了小船,大船乘风而去。 临走,男人还交代道,“有任何麻烦,都去寻寇家相助。” 魏京华点头谢过。 上岸后,她将弟弟火葬,骨灰封入一口黑釉瓷罐,抱在怀里,去了雍州府衙。 雍州刺史见到随从亮出的腰牌,当即大惊失色。 魏京华料到那男人来头不小,只是不认得那腰牌。 雍州刺史不敢怠慢,客客气气的把她和丫鬟安排进了衙门内院的上等客房。 魏京华凳子还未坐热,就听衙门的小吏来传话,“大人叫告诉姑娘说,外头来了个嬷嬷带着家仆报案,说是回老家接小姐去京,半路遇上了山石滑坡,马车被砸翻倒落入河中,小姐也落水不见……大人请小姐去认认,看可是同一桩事儿?” 魏京华双手不由攥紧,嘴唇也是猛然一颤——落入小吏眼中,只道是这姑娘要见到家人了,激动的话都说不出了! 魏京华被随从领来向雍州刺史周大人报案时,她留个心眼儿,说自己是去寻亲的,如何受伤,又如何落水,全然不记得了。 周大人看她头上有伤,脸上血色全无,也不敢怀疑多问,只叮嘱她好生休息,待想起什么来再细说。 哪知道这边刚安顿好小姐,就来一位操着京都口音的嬷嬷,描述的年龄长相,与刚刚那小姐十分相似。 “报上你家主人姓氏?”周刺史问嬷嬷。 嬷嬷福了福身,眼角挂着泪,哽咽道,“我家姓魏,巨鹿魏氏,老爷是工部侍郎。” 周刺史闻言脸上一阵失落,“那便不是了,那位小姐是姓刘的。” 府堂正中,垂首而立的嬷嬷闻言一怔,脸面划过一丝异样,“大人说什么?哪位小姐姓刘?” 周刺史想起她主家是工部侍郎,耐下性子清了清嗓子,“刚刚来了位小姐,也是在山路上受了伤又落水,与家人失散,本官道是一件事儿呢,她却是姓刘,你姓魏,那必是差了。” 嬷嬷闻言却是狂颤起来,浑身抖的头上珠钗环佩都叮当作响,脸面更是白的血色全无。 “禀大人知道,我家小姐养父家正是姓刘啊!”嬷嬷赶紧叫自己镇定下来,只作惊喜激动的模样,“大人可方便叫老奴见见那位小姐?” 这边说话之时,小吏已经领着魏京华到了后堂。 隔着堂上屏障,隐约能听见堂前的说话声。 魏京华微微歪了歪脑袋,猛地提步迅速绕过堂上屏障,出现在堂前众人视线之中。 嬷嬷看她一眼,脸色霎时白的更厉害,连唇上都血色尽褪,如见鬼了一般惊慌。 第五章 死期 ,最快更新嫡女京华,医行天下 ! 李嬷嬷知晓自己全然落于被动,万一叫人知道她所做的事,夫人为了保全名声,定会要牺牲了她! 李嬷嬷念及此处,噗通一声,实打实的跪在府堂冷硬的地板上,磕的她膝盖生疼,泪都要下来了,“我可怜的小姐哇……” 李嬷嬷张嘴要哭,魏京华却一句话叫她哑口,“你是谁?” 嬷嬷闻言大为惊讶,“小姐不认得老奴了吗?老奴是夫人派来接小姐回京的李嬷嬷啊!小姐您怎么……” 她的目光落在了魏京华额上缠着的纱布之上,眸中神色复杂…… 魏京华偏了偏头,像是害羞怕叫人看到她的伤。 “小女不认得这位嬷嬷,她不是我家人。我家中只有父母和弟弟,弟弟已经……已经……”她哽咽落泪,孱弱的模样像是秋风里的枯叶,“我家家贫,一家四口不过刚顾上温饱,哪里有闲钱养家仆?” 她抬着袖子抹泪,悲痛脆弱的模样着实叫人心疼。 李嬷嬷也迅速的明白了情况,二小姐这样子……若不是装的,那就是伤了脑袋,把一些事儿给忘了……可天底下竟有这么巧的事吗? 她暗自打量着魏京华,并迅速在心中做出决断。 刚来的时候她就朝老家人打听了刘氏一家,听说这一家人老实巴交,刘丙寅是个赤脚郎中,会些来路莫名的土方子,却也挣不到什么钱,一家人心善,遇上付不起诊费药费的,还会倒贴药材,所以生活并不宽裕。 到了二小姐这儿,更是被刘家养的一点儿脾气都没有,莫说京都里那些小姐的骄奢霸道、玩弄心眼儿她不会,就是府上的三等丫鬟,也比她有主见、有派头儿。 她前几日到刘家去接人的时候,二小姐竟还忙着给丫鬟们端茶倒水,擦桌抹凳,叫一干丫鬟看的目瞪口呆,坐也不是,立也不是。 想到这里,李嬷嬷不等周刺史开口,立即扑上前去,抱住魏京华的腿,“我可怜的小姐啊,怎的全然都忘了?因着您小时候生了病,一直治不好,老爷才把您送回巨鹿老家养病……算命先生说您命中有舛,需得认了刘姓干爹,熬过了及笄之年,方能破灾……” 李嬷嬷声泪俱下,情真意切,哭得好不感人。 “如今您已经满了年岁,遂老爷与夫人忙遣了老奴来接您回京……岂料路上又与山石滑坡,寻不见您……老奴如何向老爷和夫人交差啊!都是老奴的罪过呀!”李嬷嬷一面哭,一面磕头。 魏京华心中冷笑,脸上却露出伤感与一丝恍然,“这些我倒是听养母说过,可是脑子里却记不清……” 她歪着头,皱紧了眉,苦思冥想间猛吸了口气,抬手按着额上伤口,“好疼……” “莫要想了!”周刺史连忙摆手,“惊慌之下又伤了头,自然会忘记一些事情,这些书上都是有先例的,不必害怕。” 周刺史叫人安顿她们在府衙后院住下,一面派人去给京都魏家送信,一面又派人沿河寻找刘姓夫妻。 周刺史安排好魏家小姐的事情,赶忙去向那位爷的随从回报消息,“好叫郎君知道,那位小姐出身巨鹿魏氏,其父如今在京都任工部侍郎。养父母刘氏,小门小户……怕是她在魏家并不受宠……” 没人瞧见这位“小门小户”的魏家二小姐,回到房中,脱下木屐换了轻便的布鞋,纤细的身影一晃,悄悄去了李嬷嬷的窗户底下。 她侧脸支着耳朵,一面留意周围的情况,一面细听房中动静。 看她姿势神态,从容不迫,镇定自若,这么偷听人说话,倒像是做惯了似得,经验十分老道。 “她是留不得!如今忘了,日后总有想起来的时候!若叫她平平安安的回了魏家,就是你我的死期了!”车夫在房中低吼,压低的声音却透着暴躁。 第六章 灭口 ,最快更新嫡女京华,医行天下 ! “你小声些吧!这里是府衙,你敢在这里杀她?”李嬷嬷的声音已经平静下来,“等出了府衙,怕是周刺史的信也送到了老爷手上,倘若我们再动手,就不会引得老爷怀疑吗?老爷责怪下来,夫人会保你我?还是弃车保帅?” “杀也不行!留也不行!你说怎么办?”车夫怒的捶桌,“明明下手那么重!她怎么可能没死呢?怎么可能?竟还叫她摸到了府衙……” “行了,许是命里带的……她性子绵软,好拿捏得很。倒是那个丫鬟冬草,实在留不得了!”李嬷嬷的话音透出一股子冷飕飕的杀意。 “我去。”车夫豁然起身,凳子擦着地面,发出刺耳的吱拉声。 窗户底下的魏京华悄悄揉了揉耳朵,又听到李嬷嬷冷声道,“不,这次我去。” 魏京华转而来到青衣丫鬟的房中,冬草瞧见她,立时一个激灵,拉着被子往床角缩了缩。 这丫鬟自打被人从水里捞出来,就一直木木呆呆的,往雍州城来的一路,她也不曾说过什么话,只偶尔嗯、啊,算作应答。 魏京华在床边坐下,安静的打量着眼前这年岁不大的小丫鬟。 穿越到这个时代以前,魏京华只是现代社会里一个并不惹眼的小人物,却从事着极其神秘的职业……她是师父门下,天赋突出、业务最为精炼的首席弟子。她的工作酬劳,常常叫同门难以望其项背,且她喜欢独来独往,从不与人组队合作。 因而也遭了小人嫉妒……否则,她的座驾怎么可能被人动了手脚,以至于刹车失灵呢? 魏京华收回不知落在何处的视线,目光重新定格在冬草的脸上,一向独立行动的她,不太擅长与人交流,“冬草,是吧?”她干巴巴的问。 丫鬟忙点了点头,迟疑片刻,掀开被子翻身跪在床榻上,“婢子谢过小姐救命之恩,小姐恕罪,婢子不愿伤您,可婢子做不得主……李嬷嬷是夫人的陪嫁,也是后宅的掌家嬷嬷,一切都是她说了算……” 冬草的泪吧嗒吧嗒的往下掉。 魏京华面色无甚变化,低声且迅速的单刀直入,“我刚刚路过李嬷嬷门前时,暗暗听得她说要杀你灭口……” 冬草闻言一抖,捂着嘴,压抑的大哭起来。 “她说要亲自动手,一个上了年纪的女人动手……多半会使毒。”魏京华平静的看着冬草,“我爹爹教过我偏方,你若信得过我,我帮你封住血脉,只一时片刻,不会伤身体,且能叫你不至中毒。” 冬草戛然止住哭泣,错愕不已的看着眼前这位小姐。 沉默间,魏京华耳朵敏锐一动,远处廊间已有动静。 “想好了么?”她从腰间带子上摸出几根细长尖锐的绣花针。 冬草抖了一抖,艰难的咽了口唾沫,微微点头,“好,婢子相信……” 话音未落,魏京华已经出手。她动作迅速,干净利落的把针捻入冬草颈后大穴。又隔着衣服,在冬草的腋下腰间留针寸许。 冬草紧张的连呼吸都乱了,额上更是渗出细密的汗来。 魏京华却神色如常,“这针细不易被发现,她若叫你喝药吃东西,你只管放心吃。我保你没事,只是事后……” 冬草不由屏住呼吸,瞪大了眼睛,“事后怎样?” 当当的敲门声猛然传来,冬草吓得腿软,险些跌坐在地上。 第七章 报仇 ,最快更新嫡女京华,医行天下 ! 魏京华转身去开门,一股子药香扑面而来。她精巧的鼻尖微微一动,脸上的神色更是淡然。 “二小姐也在呢?”门外的李嬷嬷端着漆盘,漆盘上的药碗正冒着袅袅白汽,“老奴听说冬丫头落水受了惊吓,一直魂不守舍,特地抓了些药,来看看她。” 魏京华立在门前,并不让开。她的目光落在那药碗上,直愣愣的盯着。 李嬷嬷被她看的浑身不自在,仿佛有千万只蚂蚁,顺着二小姐的视线爬到了她身上一般,她忍不住向后退了一步,“二小姐看什么呢?” “我也落了水,也受了惊吓,嬷嬷怎么不来看我?”魏京华突然抬了抬下巴,“莫非爹爹和夫人并不待见我?我不去京都了,我要回巨鹿。” 李嬷嬷吓了一跳,回过味儿来,却又有些哭笑不得……还以为被二小姐发现了什么呢!原来不过是小孩子般的争宠之心。真是自己吓唬自己! “这不是想着让冬丫头赶紧好了,才能好好的伺候小姐您吗?哪有做丫鬟的整日在床上躺着,却叫小姐来丫鬟屋里探望的?”李嬷嬷颔首一笑,“您可千万别多想,老爷和夫人不知道多盼着您赶紧回去呢!” 冬草挪着小碎步,战战兢兢的从床边走来。 李嬷嬷视线扫过冬草,眸中的杀意一闪而过。 魏京华对这种眼神太熟悉了,因为见过的次数太多,所以一眼便捕捉了。她站在李嬷嬷身后,对冬草微微点头。 李嬷嬷安抚了冬草几句,还叫她不要自责。接着便把一碗浓黑的药汁推到了她面前,“你赶紧把药喝了,身体好了才能好好的服侍小姐,先前的事儿,就算过去了。” 冬草的本就没有什么颜色的小脸儿,更是煞白如雪。她已经心生退缩,几次想屈膝跪下,求李嬷嬷饶命…… 但见魏二小姐不慌不忙,安安静静的在一旁坐着……似乎一切都尽在掌握。 冬草不知哪里来的勇气,她猛地捧起药碗,咕咕咚咚把药喝了干净。 她放下药碗时,看到魏二小姐又对她点了下头,似乎是叫她安心。她当真就安下心来,连毒药都不那么怕了。 李嬷嬷起身离开之后,魏京华也走了。 冬草正在屋里恍惚不安,却听窗户咔哒一响。她还没起身去看,只觉一阵风过,窗户开了又关,屋里却多出个纤细的身影来。 “二小姐!”冬草慌忙上前。 魏京华在她手掌的合谷、劳宫穴上先扎了两针,又针刺她中指,挤出几滴血来。 冬草忽觉一阵反胃,她推开魏京华,扑倒一旁的痰盂上狂吐起来。 待她吐得泪眼朦胧,只觉得隔夜饭都要吐出来了,嘴里尽是一股胆汁的味道。魏京华才上前,将她身上留着寸许的针一根根的取出。 “今夜你会发热,”魏京华缓缓说道,“记住,若要活命,高热之后,你就烧坏了嗓子,成哑巴了。” 冬草怔怔的看着她,眼里噙泪,她屈膝跪下,以头触地,“多谢小姐救命之恩,小姐已经两度救了婢子的命,婢子当牛做马……” 屋里静悄悄的,待冬草再抬头之时,只见扇窗微微一动,二小姐已经不在屋里了。 当夜衙门里很是热闹,京城里来的丫鬟和嬷嬷不知何故,竟双双病倒了。 丫鬟高热不止。嬷嬷更是如同癔症了一般,非要说她房梁上有张人脸,吐着长舌头,要找她索命…… 嬷嬷不敢说的是,那张脸与被砸死了刘杨氏一模一样,头上还冒着血,像是刚刚被石头砸烂…… 魏京华悄无声息的处理好她从衙门的杂物间里寻来的道具,暗自遗憾手边的“化妆品”太不趁手,否则她可以画一个更完美无瑕的“仿妆”,再配上些凄厉的音乐和鬼叫,不怕李嬷嬷吓不破胆。 “仲哥儿,从今往后,我就是你亲姐姐。”魏京华轻轻的抚摸着装了弟弟骨灰的黑釉罐子,闭目低语。 第八章 小白兔 ,最快更新嫡女京华,医行天下 ! 李嬷嬷受了惊吓,在衙门里住不下去,没等搜寻刘氏夫妻的那些兵吏回来,她已经急不可待的催着一行人上了路。 但见魏京华手里还抱着一只黑釉的罐子,李嬷嬷要接过来。一听说里头是刘家幼子,刘杜仲的骨灰,她立时怪叫一声,躲得远远的。 后头的一路上总算平平顺顺,马车入了京城,穿街过巷,停在了魏府金字匾额之下。 魏京华抱着弟弟的骨灰,下了马车,仰头看着魏家巍峨阔气的高大门楼,心中不由猛然刺痛。有个含恨怨愤的声音,在她耳畔不住嘶喊—— “这里原是姜家!是姜家!魏敬贤与外人勾结陷害,夺去姜家一切!他不是人,狼心狗肺……” 魏京华抬手按了按额角,甩了甩头,耳边那声音像突然出现那般——又突然的消失了。 “这就是咱们家的二小姐?是叫……京华?”一个冷冰冰不带感情的女声,从头顶传来。 魏京华寻声抬头,只见高高的门廊下,站着一个年轻俏丽的女孩子。女孩子衣着华丽,迎着阳光,满身丝绸熠熠生辉。 “回大小姐,正是!”李嬷嬷慌忙上前解释,“她不认得人,也不记得事儿了!在路上出了些意外,伤着这儿了。” 李嬷嬷指了指脑门儿,慌忙替她解释,惟恐魏京华被责怪似的。 实则,李嬷嬷不过是害怕自己没办成事儿被罚,忙着脱罪罢了。 魏京华垂着头,既不看人,也不打招呼。落在旁人眼中,似乎是她害羞胆怯,一股小家子气。 但若是细看她的动作,就会发现,她抱着黑釉罐子的手,紧了又紧,指节都微微发白…… 被害死的原主还有怨气在身,原主的记忆灼灼如火般提醒着她,她的母亲才是原配!母亲才刚刚过门,新婚燕尔之时,父亲就私通了楚家的庶女,私底下颠鸾倒凤珠胎暗结……她明明是魏家正经嫡出的大小姐,如今却在外室生的孩子面前矮了一头。 “快叫阿姐!”李嬷嬷拉了拉魏京华的袖子。 魏京华向后躲了一下,头埋的更低了。“阿姐”是绝对叫不出口的。 “罢了,乡下养大的孩子,没见过世面,嬷嬷再吓着她。”魏大小姐摆了下手,“领去给母亲请安吧。” 魏家正院,门廊高阔的正房里阳光明媚,红木的家具上笼罩着一层莹润的光泽。 端坐在红木椅上的魏夫人却柳眉倒竖,眉间拧了个疙瘩,一脸的阴翳,砰的一声,她猛地拍了下桌子,“这李嬷嬷是越来越不中用了!我叫她在路上就把人给解决了……她竟然敢给我领回家里来!还一早的送了信给老爷!生怕那乡下丫头进不了门怎么的?” 一旁的丫鬟山茶忙蹲了蹲身,“夫人若是不想见她,婢子去拦下她,不叫她过来请安。” 魏夫人正要点头,魏大小姐先一步来了母亲房中。 “母亲还是见见她吧,怕人的兔子一般,可好玩儿了!”大小姐明媚畅快的笑脸,如屋外的阳光般耀眼,“我在门口遇上了,她吓得头都不敢抬,畏畏缩缩一身寒酸气。” 魏夫人猛挑眉梢,心中惊异,当年她娘在京都可谓天之娇女飞扬跋扈。自己的出身,在她娘当年根本不会放在眼里……如今能在她身上,挫一挫她娘的锐气,也算出一口恶气了吧? “山茶,把她领过来。”魏夫人阴翳的脸上,终于露出笑容来。 第九章 相思病 ,最快更新嫡女京华,医行天下 ! 魏京华被丫鬟领来向继母请安,先前见过的魏大小姐就在一旁坐着,母女两人相似的犀利眼神,上上下下的打量着她。 她仍旧安安静静的低着头,问到她话,才小声应和。答了一会儿,魏京华心里就有些不耐烦了,她歪着头,看着一旁的李嬷嬷,脸上一副茫然的神色。 李嬷嬷怕她惹了夫人生气,赶紧上前一步,“回夫人的话,二小姐撞了头,许多事情都记不得了。雍州刺史周大人给请了大夫,也没看好。” 魏夫人一时有些扫兴,这乡下丫头畏惧胆怯是真的,老老实实的站在那儿眼睛都不敢乱瞟……可养她的刘家不是很穷吗?她粗生粗养的,难道不是该面黄肌瘦,或是晒得黝黑,一副粗鄙的村姑模样吗? 可眼前这女孩子细皮嫩肉,水灵灵的像是鲜荷凝露一般的皮肤,瞧那小脸儿白的!瞧那手白的!穷人家做惯了粗活儿的孩子,怎么可能是这样子? 魏夫人怨毒的目光扫向李嬷嬷,确定没有接错人吗? “行了,不记得可以慢慢想,京都不比巨鹿老家。这儿什么都得讲规矩,这是贵人云集的地方,更是天子脚下,说错了话,做错了事,是要惹祸的!一不小心……可能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眼见那女孩子似乎抖了一下,魏夫人这才满意的勾了勾嘴角,“只要你安安分分,好好听话,母亲自然会护着你的。山药把二小姐送去凤仙阁,安排妥当你再回来。” 魏京华福身退出正房,自始至终“母亲”“阿姐”都没叫出口。 显然魏夫人也并不想和她亲近,倒是没在称呼上纠缠。 只是她一退出去,魏夫人的眉头就皱的能夹死苍蝇,“李嬷嬷,你跟我多年,原想着咱们主仆能相处一辈子呢,如今怕是你老的不中用,只能回家颐养天年了?” 李嬷嬷闻言噗通一声跪了下来。 大丫鬟山茶知晓夫人的脾气,见状忙躬身退了出去,并将房门也给关上。 没了旁人,李嬷嬷这才呜呜咽咽的哭起来,“是老奴不中用,人明明已经断气了,扔进了河里,被洪水冲走……谁知,眨眼她竟会被人给救了,还送去了府衙……夫人恕罪,老奴办事不力,但求夫人看在老奴打小伺候您,从楚家跟来魏家的份儿上……” “哼,若非你是我娘家人,你以为你还能活着踏进魏家的大门?”魏夫人抬手将一碗茶水泼在了李嬷嬷的脸上。 茶叶沫子顺着李嬷嬷的鼻梁脸颊,低落在她的衣裙上,有些沫子还沾在脸上,挂在眉梢。 李嬷嬷老脸狼狈,却忙叩首谢恩。 魏夫人却冷冷一哼,面露杀机,“原以为她是个丑陋粗鄙的乡下村姑,进得京都也不过是丢人现眼。莫说寇家不待见,就是你爹见了也不能同意她嫁去寇家!可如今呢?哼!她细皮嫩肉,一双眼也肖似极了她娘当年……呸!” “阿娘别生气,到底也只是个绣花枕头,肚子里不过是草包,扒了皮还是个村姑。”魏大小姐不以为意的笑劝着。 魏夫人斜眼看她,“看来你是不想嫁去寇家了,也好,正好你舅舅家表哥与你年纪差不多……” “阿娘!”魏大小姐忽起高声,把魏夫人都给吓了一跳。 那日寇家家长带着当年所立婚约,前来与魏敬贤相谈之时,寇子行也来了。魏大小姐一见之下,惊为天人!以前见过的那些公子哥儿、世家子,都成了脚下尘、地上泥。唯独寇家三郎,如天上白云,可望而不可及。 情窦初开的小姑娘,为此还害了一场相思病。 “老奴有法子!”李嬷嬷忽然叩首,抹了把脸上的茶叶沫,“求夫人给老奴一个将功赎罪的机会,定叫二小姐嫁不成寇家,且还会被送回巨鹿去!” 第十章 致命 ,最快更新嫡女京华,医行天下 ! 李嬷嬷与魏夫人耳语一番,魏夫人这才眉开眼笑,“你亲自去办,办成了,我重重有赏。” 李嬷嬷换了衣裳洗了脸,就往凤仙阁去了。 魏京华正在收拾床铺房间,夫人身边的丫鬟山药,却像是正经小姐一般,坐在擦干净的红木圆桌旁,吹着茶叶喝着香茶。 冬草心中不忿,二小姐是她的救命恩人,夫人身边这些趋炎附势的小人真是欺人太甚!她若不是“哑巴了”,冒着自己被发卖的危险,也要替二小姐说句公道话! 魏京华却自始至终脸色怡然,铺床叠被擦桌扫地这点儿家务对她来说,本就是小菜一碟。她独来独往惯了,旁人帮忙,她倒还碍事。 至于丫鬟那趾高气扬,故意甩她脸色的样子,她更不会放在心上。与前世她所听过的那些刻薄话相比,这些古人倒算是笨嘴拙舌了,现代那些人何止会甩脸子,不把你骂的脱一层皮,都显不出他厉害似得。 李嬷嬷揉了揉眼,恍惚以为自己眼花了。她怎么看见二小姐擦着陈旧的衣柜子还在笑呢?那柜子破的连府上下人都不稀罕用了……这姑娘还真是没心没肺到了极点! 她清清嗓子上前,“夫人叫小姐去库房挑个屏风,收拾屋子这种事交给老奴就是了。” “不敢劳烦李嬷嬷。”魏京华摇头,环顾她的房间,一股子霉味儿的腐朽家具,她还想搬出去晒晒呢,她可没功夫去挑屏风。 李嬷嬷吸了口气,眉头拧在一起,“哟,这屋里没个屏风隔挡,一眼望到底,那可不成,不合规矩呀!” 魏京华闻言,不由多看她一眼,“既是不合规矩,怎么一开始没有屏风摆在这里?” 李嬷嬷支支吾吾,“这不是怕抬来的屏风,您不喜欢吗?” 魏京华立刻就明白了,一屋子朽坏生霉的家具,却好心叫她去挑屏风?这事儿不简单。 “冬草你在屋里收拾,我去去就回。”魏京华留了冬草看家,自己也暗自警惕。 李嬷嬷冲山药使了眼色,叫山药带路,而她却留下说要给冬草帮忙。 魏京华到了库房,却连库房的门儿都没能进去,只有院子里摆着些正晒太阳的物件儿能叫她看看。 她指了几个半新不旧的屏风,山药都摇头说不行,“那是夫人用的,那是白姨娘喜欢的,那是老爷书房留着替换的……” 山药抬手指着推在墙角,不知风吹雨淋了多久,颜色都斑驳的白蜡木半透乔其纱三折屏风,“那扇是夫人房里退下来的,当年夫人可喜欢了。” 当年?如今看那纱都烂了,白蜡木上也有虫蛀的痕迹,怕是扔出去都没人捡。 魏京华却不言不语,一副任人摆布的模样。 三折屏风抬回凤仙阁,冬草一看就要哭。还以为一屋子破家具,屏风终于能挑个好的……不想还不如屋里这些!真是人善被人欺! 待李嬷嬷和山药一走,冬草眼里就蓄了泪。 “夫人她怎么敢!等小姐嫁了寇家,要什么没有?日后魏家还指望着小姐帮衬呢!”冬草含恨咬牙,压低了声音说道。 魏京华却在屋子里转了一圈,各处都仔仔细细的查看。 “小姐在找什么?”冬草见状不解,也顾不得那屏风了。 “李嬷嬷在屋里都干了什么?”魏京华问。 “哪能指望她干活儿?不过是坐在这儿动动嘴皮子,指使婢子罢了。”冬草撅了撅嘴。 魏京华的视线顺着她的手指,落在里椅子上,那椅子旁有个高脚四方几,方几上头摆了一尊缠枝镂空铜香炉。 铜香炉半新不旧,做工也不算精致,可香炉里此时冒出的袅袅青烟,却是极其美妙,沁人心脾。 “这香炉和熏香,是屋里最好最精致的东西了吧?”冬草小声咕哝道。 魏京华却冷冷一笑,“最美的东西最致命,这话一点儿不假。” 第十一章 七窍流血 ,最快更新嫡女京华,医行天下 ! 冬草闻言吓了一跳,连忙抬手捂着鼻子,心惊胆战的看着魏京华。 魏京华摸出一根细针来,往自己手掌上猛然一扎,待针封住了穴位,这才俯身仔细去分辨那熏香的味道。 她凝神思索了一阵子,站直了身子时,脸上已经是一片了然。 “是要命的吗?她们竟敢在府上毒害小姐?就不怕老爷……”冬草眼泪都涌了出来,眼底又惊又怕。 魏京华却微微一笑,猛地翻身跳出了窗,眨眼的功夫,她又捏着几朵白色的小花回来了。仍旧是翻窗进来。 她掀开铜香炉的盖子,把手中的花碾碎扔进香炉里,拍了拍手,又重新盖上盖子。 冬草惊疑不定的看着自家小姐,“这花……能解毒?” 魏京华摇了摇头,“毒上加毒。” 冬草大惊失色,“那小姐您还……” “等熏香到一定的浓度,毒性才能发出来。”魏京华在自己的行李中翻了翻,所谓行李,不过是在雍州城的时候,周刺史给她送了几件替换的衣服。刘氏给她的东西,李嬷嬷行凶之时,皆给扔进了河里。 遍寻没有什么能拿得出手的东西,她索性就带着冬草,空着手离开了屋子。 离开时,她特意叫冬草把门窗都关紧了,好叫那熏香在屋子里愈发浓郁。 魏京华不认得魏家的路,冬草却是熟得很。两人专门挑了无人的小路,曲曲绕绕悄悄到了老夫人的海棠院。 两人到的时候,魏老夫人正在午睡。 “二小姐回吧,心意到了就成,老夫人不管内宅的事儿,也不计较这个。”老夫人门前的嬷嬷笑眯眯的送客。 魏京华垂着头,小声说道,“我就在这儿等着,等祖母醒了,磕了头就回。” 不管嬷嬷怎么劝,她都垂头站着,恭敬却固执。 嬷嬷见劝不动,也只好由她去,为了她去打搅老夫人午睡?那是不可能的。 老夫人膝下孙女不少,对她也没什么感情,她自幼被送回老家,老夫人连抱都没抱过。哪有嘴甜又时常在身边陪着、哄着老夫人的几个孙女得老夫人喜欢呢? 老夫人睡了半个时辰就醒了,听说乡下接回来的孙女来给她请安磕头。她也不着急要见,只当不知道,兀自在佛堂前念起了经。 可没曾想,老夫人到底还是给惊动了,不得不露面。 “大公子昏倒在凤仙阁里,被嬷嬷瞧见的时候,七窍都流着血……”来报信儿的小丫鬟脸色苍白,瞧见魏京华正好端端在海棠院里站着,大吃一惊,口里的话也冷不丁的咽了下去。 宝贝孙子出了事儿,老夫人这下可坐不住了,她拄着拐杖豁然起身,提步就往凤仙阁里去。 “那地方不是已经闲置许久了吗?大公子没事儿跑那儿去做什么?”老夫人怒喝。 下人们还没回答,忽听身后传来一个细细的声音,“回祖母,夫人安排孙女儿住在那儿。” 平静的轻缓的声音,没来由的叫人心底一寒,老夫人腾地回过头去,只见一张熟悉而又陌生的脸,正安安静静的看着自己。乌灵灵的大眼睛盯着她,好似小辈儿的孺慕之情,却叫她心里发毛。 老夫人别过脸,抿着嘴,不但没理会魏京华,反而拄着拐杖走的飞快,人老腿却健,健步如飞的到了凤仙阁。 凤仙阁此时可热闹极了,好些丫鬟仆从都围在外头,里头传来魏夫人焦急抽泣之声,“轩儿,你可别吓唬阿娘啊!” 第十二章 熏香有毒 ,最快更新嫡女京华,医行天下 ! “这是怎么回事!”老夫人怒喝一声,凤仙阁内外一片安静。 魏夫人抬起脸,抬手指着人群后头的魏京华,咬牙切齿,声音泛着狠厉,“是她,她毒害了轩儿!” 老夫人闻言变了脸色,怒目瞪着魏京华。 魏京华低头看着脚尖,很像是被吓坏的瑟缩,任凭老夫人叫她了好几声,她都没动。 冬草暗暗着急,轻轻拉她的袖子。 “轩儿是谁?”魏京华小声问道。 “你说什么?”老夫人耳背,没听清,冲到她面前,一把将她拽出了人群。 魏京华踉跄一步,这才抬头,“孙女问,轩儿是谁?” 嗬,周围一片吸气声。魏轩,魏大公子是夫人吃了好些药,拜了好些菩萨才求来的嫡长子,是魏府的宝贝疙瘩,她竟然问魏轩是谁? “你真会装!害了轩儿还不承认!轩儿一个时辰以前还是好好的,现在却七窍流血倒在你的屋子里,你怎么解释?”魏夫人眼睛赤红,要扑上来与魏京华拼命。 魏京华这会儿也有些懵,她分辨出香炉里的熏香是合欢散,催情用的。魏夫人这次不是想要她的命,而是想毁了她的清白。 在古代,女孩子的清白,比命还重……但魏夫人也不至于傻到搭上自己的亲儿子吧? 她随便派一个小厮杂役来还不够吗?竟叫魏家长子亲自上阵……事情那就变了味儿啊? 魏夫人怒极,动了真格。眼见她尖长的指甲下一瞬就要抓上魏京华的脸。 “住手!”一声暴喝。 魏京华眼睛微眯,迅速的收起了手里藏着的细针。 “她才刚进府,连轩儿是谁都不知道,为何要害轩儿?”人群让出一条路,黑着脸满目怒气的魏敬贤从人群后走出来,他带来的太医急忙上前,为魏轩检查。 魏京华这才瞧见,魏轩鼻血外涌,脸面肿胀赤红,浑身战栗不止,抽搐翻着眼白……样子十分吓人。 “老爷,您可得为轩儿做主啊!他定是好奇家里来的新姐姐,好心过来探望,不曾想,竟被这狠心的丫头给害了……”魏夫人扑倒魏敬贤的身上,捂着脸哭起来。 魏敬贤的目光落在魏京华身上。 魏京华朝原主的父亲福了福身,低着头说,“女儿一直在祖母的院子里,不曾见过大公子。” 众人的目光又齐刷刷落在老夫人身上。 老夫人暗暗着急,却也不得不点头为她作证,“是,她在我午睡的时候就去了,一直呆了一个多时辰。” 是在院子里站了一个多时辰! “那就等轩儿醒了再问,”魏敬贤上前道,“何太医,您看犬子这是?” 何太医闭目专心诊脉,闻言没有作声。 魏京华却猛地朝一边走了几步,“不慎”打翻了香炉。 砰的一声,惊得那太医都瞪眼看来。 “是毒!”太医捻起香灰,放在鼻端嗅了嗅,“魏公子乃是中毒昏厥。” “还说不是你!敢害我轩儿,我要你的命!”魏夫人抬手,一个耳光朝魏京华甩过来。 魏京华攥住李嬷嬷的手腕,猛地一错身。 啪——狠狠一个耳光,把李嬷嬷的老脸都打偏了,红红的指头印子赫然在目。 “你竟敢……”魏夫人没想到,这村姑竟敢躲开?她不但躲了,还拉自己身边的人出来挡耳刮子? 魏京华面不改色,平静看着李嬷嬷,“请问嬷嬷,这屋里的熏香是谁点的?我随山药姐姐去挑选屏风时,屋里还没点熏香呢。” 李嬷嬷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她脸面惨白,额上冒汗……谁能告诉她这是怎么回事儿? 她点了熏香不假,可那是合欢散啊,不会叫人中毒,只会叫人动情才是啊……且她安排了路上护送二小姐回京的随从来,事发之后,就说是路上二小姐已经与他看对了眼儿……为什么会变成大公子在此?还中毒昏厥? “是老奴点了熏香……可老奴没有下毒!这屋子里有股子腐朽气,老奴只是想熏熏屋子,老奴不敢害人呐!夫人救我!夫人……”李嬷嬷见老夫人与魏敬贤皆已怒极,知道自己怕是凶多吉少了。她忙爬到魏夫人身边,一把抱住魏夫人的脚。 魏夫人本就心烦,见她办事不成,反害了自己儿子,恼羞成怒,一脚踹在她心口上。 李嬷嬷捂着心头倒地,半晌都没爬起来。 “是魏二八字不好!是她克了我儿!”魏夫人盯着魏京华,还要倒打一耙。 第十三章 做衣裳 ,最快更新嫡女京华,医行天下 ! 太医吸了口气,暗自摇头。 魏敬贤冷冷一哼,李嬷嬷是楚氏的陪嫁,她听谁的话不言自明。今日之事,怕是楚氏想害魏京华不成,误伤了自己儿子……偏这家丑还叫何太医看见!真是丢人丢到家门外了! 魏敬贤面红耳赤,怒喝一声,“都闭嘴!李嬷嬷拉下去杖二十,打完发卖!” 李嬷嬷一听,两眼一翻便晕了过去。魏夫人楚氏,也立时哑口,不敢再言语。 何太医给魏轩开了药,魏轩被抬回了自己的院子,老夫人、魏夫人楚氏都跟着去了。 魏敬贤一脸尴尬的看着这个刚从乡下接回的女儿,屋子已经开窗通风,熏香甜腻的味道被风吹散,家具腐朽陈旧的味道却一时半会儿散不去。 “呃……楚氏年轻时过过苦日子,眼皮子浅薄。”魏敬贤轻咳一声,从怀里掏出一包碎银子递给一旁的冬草,“明日带着二小姐去东市看看,做几件像样的衣裳。” 冬草惊喜的抱住钱袋子。 魏京华却脸面淡然的福了福身。 魏敬贤眉头紧皱,盯着这个陌生的女儿看了半晌,微不可闻的叹息一声提步离开。 眼见没有人了,进了屋冬草兴奋的道,“老爷对小姐真好!既惩治了那刁奴,又叫小姐置办衣裳!日后看谁还敢小瞧了小姐!” 魏京华淡淡勾了勾嘴角,他惩治刁奴,是为了在何太医面前维护自己的面子。叫她置办衣裳,也不过是怕她在寇家人面前太寒酸,丢了他的脸。自始至终,她都没感觉到一丝情亲的温暖。 “小姐不高兴么?”冬草兀自说了半天,却见小姐一声不吭,忙小心翼翼的问。 魏京华这才笑了笑,“能买新衣服,自然是高兴的。不过夫人怕是不会叫我们太顺心。” 冬草的小脸儿垮了下去,“是啊,大公子成了那个样子,夫人一定恨死咱们了……小姐,大公子他、他……会不会死啊?” 魏京华摇了摇头,抿唇一笑,“死应该不至于,而且这事儿算不到咱们头上,香不是咱们点的,人也不是咱们引来的,不过是借了咱们这地方而已。魏夫人会找出真凶的。” 看来魏家内部也并非团结一致,这就好办了,敌人敌人就是朋友。 魏京华眯了眯眼睛,把弟弟的骨灰摆在了凤仙阁显眼的位置……只要利用好了魏家内部的矛盾,为刘氏一家报仇之事指日可待! 次日一早,冬草早早的起来,张罗着要给魏京华做几件漂亮的新衣。 她原想着,趁着夫人还没起,早早出去,免得夫人再从中作梗。 可哪知,楚氏房中的山药姑娘,一早就等在了马车旁,“夫人说二小姐初来京都,人生地不熟,叫婢子伺候小姐出门。” 冬草皱眉上前一步,拍着自己的胸膛。 山药嗤笑一声,“你个小哑巴就不用跟着了,留在府上看屋子吧!” 魏京华没理会山药,拽着冬草的手上了马车。 山药脸色一变,张嘴就要呵斥,忽的想起昨夜李嬷嬷被打的仅剩一口气,又被丢出了府的凄惨样子。她立时抖了一抖,闭嘴爬上了马车。 魏京华初来京都,瞧着一切都新鲜,一路上她都掀着车窗帘子向外张望。 山药不高兴,出言阻止了几次,见魏京华根本不理,她便沉了脸,下车时还甩了脸子给这一对主仆看。 “为什么到这家采买?刚刚我瞧见好几家裁缝铺子都门庭高阔,布匹成色不错。”魏京华站在店铺外头。 她瞧见店铺里的女掌柜与山药十分熟稔,两人眉来眼去关系不同一般,便留了心眼儿,不肯迈进店铺。 “瞧您说哪儿的话,各家各户都有自己相熟的铺子呢,魏府常在我这里做衣裳,府上贵人的身量尺寸、性情风格,我这里的裁缝都记着呢,猛地换了别的地方,做出的衣裳它未必合心意!”女掌柜说着上前把魏京华主仆给拉进了店门。 她们在一楼瞧了一圈儿,魏京华挑了两匹喜欢的布料,山药的脸顿时沉的比锅底还黑,一问价钱果然都是店里最贵的。 魏京华小手一挥,都要了!魏家生了孩子不养,让刘家人辛辛苦苦养这么大,见这孩子有用了,他们就厚颜无耻的抢回来,还把刘家人给害了……花魏家点儿钱算什么? “您楼上请,妾身命人给您量尺寸。”女掌柜笑眯眯的把魏京华请进雅间。 第十四章 又见面 ,最快更新嫡女京华,医行天下 ! 这回冬草没跟着,楚氏身边的山药却跟了进来,山药身后还有个五大三粗的女裁缝。 这女人看起来孔武有力,当真是个裁缝吗?魏京华不由暗暗防备。 那裁缝扯着皮尺上前,挨近魏京华时,她手腕一翻——皮尺赫然变成了一把尖利的剪刀! 只见剪刀冲着魏京华的白皙细腻的脸蛋儿,猛然划了过来! 魏京华反应迅速,侧身避开,并顺势抓住裁缝的手腕,借势往前一带,原以为裁缝必会摔个狗啃泥……哪知原主力气太小,根本达不到她预期的效果。 那女裁缝非但没有被她带摔倒,手中的剪刀反而离她的脸更近了。 魏京华倒吸一口冷气,忙仰身躲避。 剪刀锋利的尖,擦着她的鼻端划过。 “毁了她的脸!看她还如何嫁进寇家!”山药低喝一声,声音透着紧张急切。 魏京华狠狠瞪了她一眼,山药往后一缩,嘴上却不依不饶,“你不过是个乡下村姑,寇家是你能肖想的?李嬷嬷已经被你害惨,留着你还不知要害多少人!” 魏京华懒得与一个下人计较,若照她前世的功夫本事,这体格健壮的裁缝已经满地找牙了,可惜原主体力差的太远,她只能堪堪躲过女裁缝的魔爪。但她熟稔人体穴位,知道人身上软肋,即便没有强悍的力气,也能叫对手失去攻击力。 魏京华冒险露出破绽,趁着裁缝饿虎扑食一般向她扑来之时,她手中捏了细针,瞄准了她颈上穴位——这一针下去,女裁缝必然浑身酸麻无力,纵然体格强壮,也不过是一滩烂泥。 正当她要下针之时,忽而咣当一声,二楼的窗被人从外踢开。 窗户口光影一闪,砰的一声,那健壮的女裁缝被人从背后击晕,绵软倒地。 山药张嘴就要尖叫,一道黑影迅速闪至她面前,“得罪了。”手刀起落,山药也被人一击劈晕,软软倒地。 魏京华凝眸皱眉看着这突如其来的变故,但看清窗外来人时,她心里咯噔一下。 “又见郎君,多谢相救!”魏京华福了福身,迅速往门口移去。 那男人却比她动作更快,侧身挡住门,“我家主子要见魏小姐。” 魏京华满身防备的看着眼前之人,这人是护送她和冬草去雍州府衙的随从常武。 他家主子,必是说先前在河水中救了她那男人了。那男人气质不俗,来头不小,竟能追她至京都……魏京华如今麻烦已经够多,不想再惹祸上身。 “不巧,小女还有事在身……” 常武不等她把话说完,便闪身上前,一把攥住她的胳膊,“不会耽误魏小姐太久。” 实力悬殊太大,魏京华未有反抗之力,便被常武携着跳窗而出……这里可是二楼啊!她虽捏着细针,却不敢对常武动手,万一把她摔下去…… 幸得所去之处不远,要见她那男人,就在隔着一条街的茶楼雅间里坐着。 常武把她送进雅间,躬身退了出去。 宽敞明亮的雅间里,只剩魏京华和那来头不明的男人相对而视。不过那男人是坐着的,魏京华却是站着。 这么一来,她的气势就有些弱了。 魏京华皱了皱眉,心下不悦,“不知郎君劫了我来,所为何事?” 她故意咬重了“劫”字,语气很有些不客气。 男人爽朗而笑,“魏小姐不用这么大敌意,我没有恶意,不过是当日在船上见魏小姐救人的法子精妙,想请魏小姐帮个忙而已。” 魏京华性格谨慎,不愿过早的暴露自己的医术,“郎君找错人了,小女只会祖上传下的急救之法,行医治病却是不会。” “可我怎么听说,在雍州府衙,府上李嬷嬷有意要害了你的丫鬟,那丫鬟却只是发热哑口,并无性命之忧。倒是那李嬷嬷,害了场病,吓得不敢逗留?”男人似笑非笑的看着魏京华,“难道不是魏小姐救了那丫鬟,惩治了李嬷嬷?” 魏京华心头一禀,这男人竟把她的事儿摸的这么清楚,可见此人危险!如今府上内忧还没解除,她不能再惹了外患。 第十五章 反咬一口 ,最快更新嫡女京华,医行天下 ! “不过是赶巧了,与我无关,郎君若是没事儿,还请放小女回去。”魏京华神色淡淡,语气漠然。 男人砰的猛拍桌子,脸上恼怒,“爷不过是看上你的医术,想请你救个人而已,你怎么推三阻四?都说医者父母心,你竟如此冷漠凉薄!一点仁心都没有吗?” 魏京华不由冷笑,“郎君这话有两处错,其一,我是您掳来的,不是请来的。其二,我不是医者,何来父母心?” “呵,”男人也怒笑一声,“当日见你明知那孩子已经没气,却还舍己救人,原以为你是个热心肠的,没想到竟如此冷血!倒是爷看错你了!罢了!把爷当日给你的铃铛还给爷!” 雅间里气氛一时紧张。 魏京华却是暗暗松了一口气。 男人只是欲要回铃铛而已,可见不是什么穷凶极恶之徒。 “抱歉,铃铛没带在身上,还请郎君放我回去,改日必定退还。”魏京华福身说道。 男人冷哼一声,挥了挥手,叫她离开。 魏京华从茶馆正门离开,回到布行外头,却已经不见了魏家的马车,她心道不好,那男人到底是坏了她的事儿! 她正欲折返魏府,布行里的女掌柜却是眼尖,“哟,魏二小姐果然从外头回来了!” 她冷着脸回过身来,“掌柜的还有什么事?” 女掌柜笑摇了摇头,“没别的事儿,只是魏二小姐在这儿做衣裳,却打伤了我家的裁缝,还伤了山药姑娘,这事儿总得好好说道说道。我定会向魏家主母讨一个公道的。” 魏京华冷冷一笑,“正好,我好端端的量尺寸,你家裁缝却忽然发疯,拿着剪刀欲划我的脸……这事儿,我也得禀于爹爹知道。” 女掌柜闻言,目光落在她皎白无暇的脸上。一个村姑而已,这面颊竟细腻生光,比京都养尊处优的小姐们还生的娇嫩!难怪叫魏夫人看了生气,女掌柜脸色一沉,魏夫人交代的事儿,她们没办成,也不知会不会惹了那位生气? 女掌柜眼睛乱转,正欲再生点子之时,魏京华已经雇好了车,提着裙摆蹬车而去,“去魏府。” 魏京华料到山药和那女裁缝醒过来,必定挟持了冬草,到楚氏面前恶人先告状去了!冬草如今是个“哑巴”,辩解的话无从说起。就算她不是哑巴,不过是个小丫头,到了楚氏手里,也讨不了好! 魏京华心中着急,一路催的那车夫恨不得把马车插了翅膀飞去魏府。 终于到了魏府门前,魏京华却被门口的门房给拦了下来,“哪家的小姐?可曾投了拜帖?” 没听说过回自己家也要投拜帖的。 “我乃魏府二小姐。”魏京华心知肚明,这是楚氏故意为难她,“你不叫我进也无妨,大不了我在这儿等着爹爹回来就是。” 门房冷冷一哼,下巴抬的老高,“小人眼拙,不认得二小姐。可小人是认得府上徽记的,我家小姐出门乘坐的乃是府上马车,姑娘你的马车却是外头雇来的,连我魏府徽记都没有……谁不谁都想冒充我家小姐吗?” 魏京华垂眸想了想,山药驾走了马车,楚氏又故意拦她在门外,想叫她在门口丢人现眼,失了面子? 那她干脆就顺水推舟,成全了楚氏,“你不认得我也无妨,正好这永宁坊里住的都是当朝大臣,爹爹的同僚。也好叫爹爹的同僚们知道,如今的魏夫人容不下原配的女儿,不但将女儿撇在外头,我雇了车寻到了家门口,魏夫人还不叫我进家门……倒底是继母心狠?还是你们这些下人奴大欺主?” 门房一惊,心下发紧,不是说二小姐是从乡下来的,什么也不懂吗?把她挡了,她只会在外头哭鼻子?怎么她一开口有理有据,气势逼人? 门房忽的想起,昨日听说夫人身边的李嬷嬷就是陷害了二小姐,才叫老爷给打了板子、逐出府去……老爷最是爱惜名声,若是叫老爷在同僚面前失了脸面,他们怕是日子更不好过吧? 两个门房立时小声嘀咕起来,“夫人岂会叫人说她容不下二小姐?必是要拿咱们开刀!” “李嬷嬷是她的陪嫁,尚且不护呢,咱们算哪个?” 门房嘀咕完,忙陪着笑脸上前,“小人眼拙,竟不识得自家小姐,真是该打!”说着给了自己一个响亮的嘴巴。 “还请二小姐不跟小人一般见识,您快里头请。” 第十六章 晋王来访 ,最快更新嫡女京华,医行天下 ! 门房双手做请,恨不得能把魏京华给抬进门去。 魏京华顺利进门,直奔正院。 魏夫人楚氏没料到她能这么快进门,正叫身边丫鬟左右开弓,抽打着冬草的脸逼问,“还不老实交代?那男人是谁?魏二在外头勾搭了什么不三不四的人?” 魏京华破门而入之时,冬草的小脸儿都已经被打肿了,一双眼睛哭的红通通的,好生可怜。 “夫人把我扔在外头,动用私刑,逼问我的丫鬟,是何用意?”魏京华冷声质问,推开掌嘴的丫鬟,挡在冬草前头。 楚氏被她吓了一跳,一拍桌子,“你回来的正好!瞧瞧你干的好事!我好心好意叫山药带你去做衣裳,你却私通外人,打晕裁缝与丫鬟,和那贼人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儿?!” 大姑娘家与人私通,这话也太难听了。 爹爹本就与她没什么感情,倘若信了这话,魏京华明白,莫说报仇了,自己日后的日子怕是都过不下去了。 她心中对那男人的恨恶又添了一层,先前落水被救的恩情也随之冲淡。 “夫人怕是误会了,”魏京华看着一旁跪在地上装晕的山药和裁缝,冷声道,“是这二人诬陷夫人名声,假借夫人名义害我,勾结了外人,趁给我量尺寸的时候,叫人把我掳走。说是夫人容不得我嫁给寇家!” 楚氏一愣,目光盯在她脸上。见她小脸儿依旧完好无缺,美的如无暇碧玉,比她娘当年还有过之而无不及,立时怒火中烧。 偏她还说,“夫人虽不是我生母,却也是魏家的主母,岂能连这点容人胸襟器量都没有吗?我们都是魏府的人,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这个道理夫人怎会不明白呢?所以定是这丫鬟欺上瞒下,自作主张,凭白坏了夫人的好名声!” 楚氏一口气憋在胸膛,不上不下,简直要把她噎死。 山药一听,骤然想起李嬷嬷的下场,连声哀嚎,“夫人饶命,婢子不敢,婢子不敢啊……” “山药是我房里丫鬟,她绝不会做出此等事来!”楚氏冷然喝断,“分明是你勾结贼人,还敢诬陷我房里丫鬟?” 当时旁人都在楼下,无人看见裁缝行凶。 而女掌柜后来又见她乃是独自一人,从外头回去…… 魏京华知道,局势对她大为不利。除非拖到爹爹回来,爹爹看在与寇家结亲的份儿上,才会保她。否则今日,她凶多吉少。 “夫人明察,我不过昨日才刚刚入京,先前一直在巨鹿老家,连县城都未曾去过。今日第一次出门,怎么可能认识京都的贼人呢?且在巨鹿时,刘家结交的都是穷苦人家,衣食不饱,又如何认识能翻墙跃户的贼子?这里可是京都,是天子脚下呀,魏二当真不认识如此厉害的贼子!”魏京华低头辩驳。 楚氏噎住,犀利的目光转而落在山药和裁缝身上。魏京华说的有理,她不过是村姑一个,上哪儿认识这么厉害的人物?莫不是这两个下人办事不利,故意寻了借口来糊弄她? 楚氏暗恼,胸中怒火蹿腾。 “是有个男人跳窗进来,打晕了婢子与裁缝,婢子根本不认得那男人……夫人明察呀!”山药急了,哭喊道。 魏京华冷笑,“我好端端的做衣裳,为何要叫贼人打晕你们?且我还跟那贼人一起离开,这对我有什么好处?若不是我机灵,趁那贼人大意,脱身逃了出来,如今你们已将‘私通’的祸扣在我头上了!” 山药也想不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她醒来之时,不见魏京华,只想着赶紧向夫人报信儿,哪里想到这么多? 魏京华借机再补一刀,“夫人不妨将此事告诉父亲知晓,这两个仆婢竟敢挑拨离间,败坏夫人的名声,离间我与夫人的感情,父亲定不会轻饶她们,也由不得她们兴风作浪。” 她竟有胆主动告诉魏老爷,楚氏已经信了她大半。只恨这两个下人办事不利,又叫魏京华逃过一劫。 楚氏清了清嗓子,“你爹忙于工部的事儿,府上的事情不需惊动他,我自会问清楚了,严惩不贷。至于贼人,我定会查问清楚!” 楚氏只觉看到魏京华那张白皙姣美的脸,就脑仁儿疼,挥挥手欲叫她离开。 魏京华暗松了一口气,转身正要扶冬草起来。 却忽闻下人惊慌道,“夫人!晋王殿下来访!” 第十七章 良妾 ,最快更新嫡女京华,医行天下 ! 楚氏大吃一惊,险些从椅子上跳起来,“晋王忽然来咱们府上作甚?老爷不在家中呀!” “晋王说,他不找老爷,乃是寻……夫人与魏二小姐!” 楚氏毒箭一般的视线,立时向魏京华扫了过来,“你还真是不省心,何时竟惹了那煞神?” 魏京华眼皮一跳,心中却是茫然,晋王何许人也?寻她作甚? 楚氏却自觉失言,忙清了清嗓子,恨声说,“还不快与我去拜见晋王!” 晋王已经在花厅里落座。 魏京华跟在楚氏身后,只见楚氏还在门槛外头,就忙着蹲身行礼,恭恭敬敬道:“臣妾见过晋王殿下,王爷万福金安。” 楚氏的声音竟微微带着些颤抖。 她这般的敬畏叫魏京华不禁好奇,晋王殿下究竟是何等“煞神”能让楚氏怕成这副模样? 她跟着福身之时,忍不住朝里瞟了一眼。 有珠帘遮挡,她没瞧清楚里头人的模样,只觉眼皮子猛然一跳,心下愈发惴惴不安。 魏京华十分相信自己的直觉,她预感有坏事要发生,不禁拧眉心下提防。 “魏夫人进来说话。”里头有随从应道。 魏京华心头一跳,这随从的声音……怎么那么耳熟? 她随楚氏起身,进得花厅,尚未抬头,便听前头的山药忽而嚷了起来,“是他!就是他!” 魏京华猛然抬头。 只见山药指着立在主位旁边的黑甲随从道,“就是他打晕了婢子和裁缝!他就是那贼人!” 常武脸色一沉。 主位上的晋王殿下更是不悦冷哼,“放肆!” 楚氏吓了一跳,反手一个耳光,狠狠抽在山药的脸上,“瞎了眼的狗奴才!那是晋王殿下身边的宿卫!由得你伸手乱指!” 山药被打蒙了,捂着脸惊惑的看着常武,又看楚氏,嘴唇蠕蠕的小声怯懦道,“就是他跳窗进来呀……” “没眼色的,还不快滚出去!”楚氏狠狠瞪了山药一眼。 吓得山药垂着脑袋,忙不迭的滚了出去。 魏京华往上座瞟了一眼,默不作声的低下头去。原来在河上救了她,又想利用她医术的男人,竟是晋王殿下! 楚氏如此害怕晋王,而她又结识了晋王,原本是件好事……只可惜,在茶馆的时候她已经回绝了晋王。他此时追到府上,怕是来报复她的吧?还真是个小肚鸡肠的男人! 魏京华暗自腹诽。 楚氏听得山药的话,已是肝胆剧颤,掐死魏京华的心都有了——这乡下的村姑,何时竟惹了这位煞神!叫人家都追到府上来了!晋王武力超群,脾气暴躁,惹了他的人没有一个有好下场的,偏生皇帝还处处维护他,便是京都的王公大臣,世家贵胄见了他都只有躲着的份儿!这村姑惹谁不好…… 楚氏眉梢一挑,忽而喜上心头——看晋王脸色沉郁,定是不高兴了。若是晋王出手,要夺魏二的性命,那便是她家老爷也拦不住呀,更不需要她来当这恶人!真是两全其美呀! “臣妾管教不严,失礼了。不知晋王大驾光临,所为何事呀?”楚氏心里暗笑,声音都不由自主的谄媚起来。 “不瞒魏夫人,本王办案至雍州城附近,恰遇山洪冲垮堤坝,偶然救了府上二小姐。”晋王说话间,目光灼灼的落在魏京华的脸上,“一见之下,惊为天人,匆匆一别却是叫本王念念不忘,昼思夜想。” 他话音微微停顿,花厅里却是静的落针可闻。 楚氏与魏京华皆屏住了呼吸,这是什么情况?晋王这话风似乎不太对劲啊? 晋王似乎没发现众人脸色各异,仍自顾自说道,“遂冒昧前来,一是确认这女子身份,二是与她亲长商议,将她抬入我府——做个良妾。” 第十八章 王爷抢人 ,最快更新嫡女京华,医行天下 ! 楚氏腿一软,险些跌坐在地。 魏京华更是绷紧了小脸儿,几乎咬碎一口银牙。 两人皆大吃一惊。楚氏暗道,这个妖精!路上没死,竟是被晋王所救,救了就救了吧……竟还勾引的晋王殿下念念不忘!真是个不要脸的狐狸精!比她娘当年有过之而无不及! 魏京华却恼恨不已,堂堂晋王竟是无耻小人,想要利用她医术不成,就上门来这般折辱她!仗势欺人,不是什么好东西! 楚氏眼珠子一转,计上心头,“唉……能得王爷青眼,实在是我家二小姐的福气,断不该拒绝……” “呵,拒绝?”晋王冷笑,脸色更加阴翳。这世上还没什么人,能拒绝他两次呢! “不敢欺瞒王爷,我家二小姐已经有婚约在身,当年指腹为婚,原以为是随口一说,时过境迁我家老爷也都忘了这事儿了。”楚氏长叹一声,“谁知前些日子,寇家却拿着婚书上门提亲……您看这……” “寇家?”晋王殿下眯了眯眼,“寇家适龄的男子……莫非是寇七郎,寇子行?” 楚氏福身,“回王爷,正是呢。” 晋王立时冷笑连连,落在魏京华脸上的视线愈发不善。 “既是已有婚约,本王也不好拆人姻缘,真是可惜了……”晋王起身,踱步到魏京华身边,他垂眸看着她的脸,似笑非笑语气阴沉不定,“若是你婚事不成,本王必定将你纳入府中。” 这阴恻恻的语气,分明是咒她嫁不出去。 魏京华满腹怨气,奈何身份不如人,且观察他气场……打架也不是他的对手,只能忍气吞声的福身,违心说道,“多谢王爷!不敢劳驾您!” 倘若敢叫她去做妾,她必定要往王府水井里投毒,叫他和府上下不得安宁! 晋王殷岩柏冷冷一笑,出了魏家。 他不着急策马狂奔,反而拽住缰绳,侧脸朝常武、殷戎吩咐道,“寇子行谦谦君子,温文儒雅是个大好青年,如何能娶魏二这般冷血女子?你们替我转告他,就说我替她看过魏二了,奇丑无比,粗鄙不堪,叫他赶紧退亲!” 常武嘴角一抽,王爷您真说得出口! 殷戎耿直,当即问道,“寇七郎退了亲,您转而纳进门,怕是七郎要恨您。” 殷岩柏冷冷一笑,“娶妻当娶贤,纳妾则不同,妾不过是个玩意儿!” 尽管在晋王眼中,妾只是玩意儿,可这“玩意儿”还是叫楚氏妒意大发。 送走了晋王,她回到房中,怒掀了小几,四方茶几上的青瓷茶盏哗啦啦碎了一地。吓得一屋子仆婢噤若寒蝉,不敢相劝。 “不过是长了张狐媚子的脸!里头是草包一个,她凭什么?寇家求娶,连晋王也来要人!若是再巴结上晋王,她日后在我面前,岂不是要鼻孔朝天了?”楚氏气得恨不得手撕了她口中的小贱人。 山药忙奉上一杯茶,壮着胆子道,“夫人消消气,若是寇家和晋王都想要人,也未必是件好事呢!” 楚氏抬手就要砸了茶盏,闻言却微微一愣,她目光落在山药的脸上。刚刚她在晋王面前打那一耳光还赫然在目。 楚氏抬手,轻抚着山药的脸颊,忽而笑起来,“还疼么?我下手这么重,你可恨我?” 山药忙摇头,“婢子不疼,婢子谢夫人维护。夫人打我,乃是为了在晋王面前保护婢子小命儿。” “是个机灵的,你刚刚那话,是什么意思?” “回夫人的话,娶妻娶贤,若是寇家知道二小姐不守妇道,在归京的途中就勾搭了晋王殿下……寇家还会娶二小姐过门吗?为不使寇家恼恨上魏家,若由老爷主动提出,让大小姐代嫁,岂不是两全其美吗?”山药恭敬说道。 楚氏立时满脸堆笑,拍着山药的肩头,连声赞许,“不愧是我的大丫鬟!可想到她要成晋王的良妾,我还是不甘心!那可是王府啊!她凭什么进王府的大门!” “夫人放宽心,与王公来讲,妾只是玩物而已。且日后晋王也娶了王妃侧妃进门,自有人收拾她。哪里还需夫人费心?”山药蹲身,一面给夫人捶腿,一面进言。 楚氏连连点头,轻叹一声,“先前是我冤枉你了,你心里不会怪我吧?” 山药连忙摇头,“是魏二小姐太狡猾!挑拨离间!” 楚氏眯眼一笑,吩咐道,“快去请老爷回来,就说大事不好,晋王爷上门抢人了!” 第十九章 有人捣鬼 ,最快更新嫡女京华,医行天下 ! 魏京华回到凤仙阁,看着冬草红肿的脸颊,一双杏眼都被挤成了两条缝,她脸色愈发黑沉。 冬草张嘴想说自己不疼,话没出口,却是扯动了脸颊,疼的她倒吸了一口冷气。 魏京华冷哼一声,转身出门。 吓得冬草一跃而起,抓住她的衣袖,艰难的小声道,“小姐别冲动,犯不着为婢子去和夫人争长短,这后院里她最大……您会吃亏的!” 魏京华心头一暖,“放心,我没那么傻。” 她叫冬草在屋里等她,自己却去魏家的花园子里转了一圈。 待她回来时,手里多了一把青黄不一的草叶子。她还从凤仙阁的破柜子里翻出了一只破石臼,蜘蛛都在上头结了网。 魏京华不叫冬草动手,她亲自把石臼洗刷干净,把采来的草叶子放在石臼中捣碎成糊,用细棉布沾了那黄黄绿绿的糊糊往冬草脸上涂抹。 “敷到夜里临睡前,洗净了再换一次药,明天早上就能消肿。”魏京华轻声说,“小脸儿还是漂漂亮亮的,不会留疤。” 她动作小心翼翼,生怕弄疼了冬草。 冬草却是一吸鼻子,两行泪唰的就下来了。 魏京华忙收手,“疼了?” 冬草抹着泪摇头,“阿娘死了以后,再没有人对婢子这么好,这么精心。婢子就跟后院儿里的野草似的,挨打掌嘴都是小事……”从来没有人这么小心翼翼的给她抹脸敷药,还温情的安慰她不会留疤。 冬草不知是想起了自己的老子娘,还是感念此时的温暖,一时哭得像个孩子一样。 魏京华也不催她,等她哭够了才又重新给她抹药,把眼泪冲掉的药都再糊了一层。艾草消炎、镇痛、抗过敏,芦荟清热解毒化瘀,对跌打损伤有奇效。辅以活血祛瘀止痛的南红花,调和成药汁,这么一抹。 不多时,冬草就觉得脸上清清凉凉,不怎么疼了。 小姐救了她两次,还处处照顾她,对她这么好,冬草绞尽脑汁想着自己该如何报答小姐。 “小姐单枪匹马,难以在夫人手中讨得什么好。老爷虽念着旧情,但多半时间都不在府上,老夫人偏心大公子,旁的事情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这么想来,二小姐在魏家的日子,还真是不好过呢。 魏京华点点头,“魏家后宅,也不是铁桶一般吧,昨日魏轩中毒昏迷在我的房中,就能看出。” “下人们都说白姨娘得宠,老爷去白姨娘院儿里去的最勤……可婢子却觉得,若论厉害,当属陆姨娘。”冬草凝眸谨慎说道,“老爷虽不常去陆姨娘房里,可陆姨娘膝下却有一子一女。虽庶子只有六岁,却颇得老爷喜欢!小姐不如多与陆姨娘亲近……” 冬草话未说完,魏京华却猛然起身,一把捂上了她的嘴,侧耳向外听。 此时凤仙阁的房顶上,正蹲了一个人,他探听着屋里主仆的话,心中暗自忖度,王爷叫他来探一探魏家二小姐的底细,看这“冷血女子”是不是医术精妙,却见死不救。 常武有些彷徨,魏二小姐随手抓几把草,都能给丫鬟的脸消肿止痛,医术精妙是真的。可她这般顾惜一个下人,还亲自洗刷石臼,亲自捣药,也不像是王爷说的那般冷血呀? 此时再听她一个堂堂嫡出女儿,竟要伏低做小去讨好亲近父亲的小妾……常武不禁在心中唏嘘感叹,她隐瞒医术,推辞王爷,并非是铁石心肠,定是有她的无奈和苦衷吧? 常武还不知自己已经被发现,只道屋里正说话的主仆怎么忽然沉默了? 他好奇的探头往凤仙阁里张望,却忽的发现凤仙阁外头,有两个小厮鬼鬼祟祟的,围着凤仙阁打转。 常武立即提高警惕,盯紧了两个鬼祟的小厮。却见那两小厮拽住一个丫鬟,嘀嘀咕咕说了一阵子,还往那丫鬟手里塞了银子。 丫鬟拿了银子就往凤仙阁里来。 常武暗道不好!他想要提醒魏京华小心,可转念想到王爷的叮嘱,王爷说,只能暗中观察,不能露面现身! 常武心急火燎,那收了银子的丫鬟,却已经进了魏京华的屋子。 第二十章 魏二要杀我! ,最快更新嫡女京华,医行天下 ! “给二小姐请安,”丫鬟蹲身道,“老夫人叫小姐过去,说是昨日的事情,还有几句话要问二小姐。” 魏京华皱了皱眉,“昨日不是已经问的很清楚了?我所知道的,老夫人都知道,如今还有什么可问的?” 丫鬟猛吸了口气,“婢子可不敢这么去回老夫人呐……” 魏京华点点头,身正不怕影子斜,要问什么她只管答就是了,她起身随那丫鬟走。 冬草忙要跟在她后头,冬草脸上还敷着药,这么一走,细棉布就要往下掉。 “你在屋里等我回来。”魏京华独自跟着丫鬟离开了凤仙阁。 房顶的常武暗暗着急,人一出了院子,他就赶紧偷偷跟上。 魏京华对魏家宅院不甚熟悉,但她记性很好,昨日冬草带她走了一趟老夫人的海棠院,她还记得方位。 虽说府上的曲折道路很多,可眼前所去的方向明显不是海棠院。 她站住脚,冷声喝问那丫鬟,“你要带我去哪儿?” 丫鬟一愣,“去见老夫人呐。” “这不是去海棠院的方向。”魏京华眯着眼,手中暗暗摸出藏在袖中的细针。 “大公子醒了,老夫人正在大公子那儿呢!” 魏京华这才收起细针,随她继续前行。 魏轩还不及弱冠之年,却独自一人住着甚大的院子。 院子里安静清幽,偶有虫鸣鸟叫,清雅得很。 “老夫人正在里头探望,小姐请进。”丫鬟福身,刻意压低了声音,似是怕惊扰了病人。 魏京华打起帘子入内,刚迈了一步,却听砰的一声,门在她背后猛然关上。 她立时转身去拉门,可扇门纹丝不动,已从外头闩住了! “来人——”魏京华怒声大叫。 屋子里间却传出放浪笑声,“院子里都是小爷的人,这院子大,你叫破了喉咙也没人来救你。” 魏京华回忆院中格局,停下叫喊,偷偷捏了针在指间,侧脸向屏风后的内间看去,“你是何人?” 笑声更是猖狂,“能在小爷屋子里的,你说我是谁?我是你的好哥哥!听下人说,乡下来了个姐妹,生的是貌美如花,肤如凝脂。可惜昨日未能一见,就被你给算计了,爷醒过来,头一件事儿就是见你。你说哥哥疼不疼你?” 魏轩?魏京华心中一阵嫌恶反胃,他们可是同父异母的姐弟! 魏京华贴近了门边,身体紧绷如一只蓄势待发的豹子。 里间传来慢吞吞的脚步声,屏风上黑影一晃,只穿着一身中衣的魏轩出现在她面前。 魏轩比她略高一些,身量微胖,整张脸还肿胀着,昨日的掀红尚未褪去,两只眼还因中毒而充血赤红。 “呀!果然是个美人儿!比家中的几个姐妹漂亮多了,看这小脸儿白的哟!”魏轩上前,伸手要摸她的脸,“难怪寇家指明了要与你定亲,感情算准了你是我家最漂亮的姐妹!” 魏京华啪的打开他的胳膊,另一手捏着针,往他肩头猛然一扎。 “哎哟!”他立时觉得自己半边身子酸麻无力,胳膊都抬不起来了。 “你、你对我做了什么?”魏轩大惊,“祖母最疼的人就是我,你敢伤我,我叫祖母打死你!贱婢!” “放肆!”魏京华抬手取针,迅速又是一扎。 魏轩腿软,站立不住,噗通跪在了地上。浑身虚软无力,手脚不受控制,叫他心生惊惧,“你这妖女,你做了什么?” “我是你姐姐,你再嘴巴不干不净,”魏京华冷冷一笑,“我拔了你的舌头。” 魏轩张嘴就要骂,在魏家他何曾受过这委屈……可抬眼一看魏京华阴恻恻的脸,他立时就吓得不敢吱声了。 “叫声姐姐我听听?”魏京华冷嘲道。 魏轩抿着嘴……一只纤细冰凉的手,却轻轻抚上了他的脖子,猛然一扼! 他立时一口气卡在嗓子眼儿,本就红肿的脸,立时涨的青紫。 “你敢杀我,祖母把你拖去喂狗!”他声音嘶哑的骂道。 魏京华淡淡一笑,“我不杀你,但叫你生不如死的法子多得很。比如,废了你?” 她一抬脚,鞋底踩在他两腿之间。 “姐!姐!姐!二姐姐饶了我吧!”魏轩立刻就软了。 魏京华冷哼一声,正欲收针,却忽听院中传来丫鬟的声音,“老夫人您慢点儿,大公子还在床上躺着呢……” 老夫人来了? 屋里两人面色皆是一变! 魏轩张嘴大叫,“祖母救我——魏二要杀我!” 第二十一章 自寻死路 ,最快更新嫡女京华,医行天下 ! 魏京华才将细针藏起,退开一步。 魏老太太就破门而入,迎接她的,是腿软跪在地上的魏家大公子。 “你这是作何?”魏老夫人心疼不已,扔了拐杖亲自扶魏轩起身。 魏轩抬手指着魏京华道,“她勾引我,见我不上钩,就威胁要掐死我!” 魏老夫人闻言脸色登时大变,扭脸看向魏京华时,恨不得将她生吞了。 老太太抬起手,颤抖的指尖指着魏京华的鼻子,“你、你……” 魏京华不是第一次见人这般无耻的颠倒是非黑白,有些事情经历的多了,也就不会生气了。 她垂着视线,一抹讽刺的笑意,若有似无的从嘴角散开。她这浑然不怕,毫不在意的样子,反而显得整个人亮眼极了。 一直暗暗盯着她看的魏轩,不由惊艳,这乡下来的小姐姐还真是好看!可惜……她身上是带刺的,刚刚她那一脚若真踩下去……魏轩一抖,不由夹紧了双腿。 “你这贱婢!我说不要接你回来,你爹不听!看看,接回来又有何用?不过是丢人现眼!叫人笑话!我看还是趁早打死你的好!免得嫁出门去,再叫人休了回来!脏了我魏家的门庭!”老夫人咬牙切齿,骂的这般难听,好似眼前的不是她魏家子女。 魏京华淡淡一笑,“老夫人连问都不问,只听一面之词就定了孙女的罪,官老爷审案且还叫原告被告都陈词一番呢,您断案倒是比官老爷还果断。” 老夫人见这孙女竟敢讽刺自己,更是心头窝火。但眼前有这么多仆从看着,她为了彰显自己的公平,寒着脸清了清嗓子,“那你说说,你不好好呆在自己闺阁,为何会在轩儿房中?” 魏京华垂眸暗自忖度,倘若刚刚引她来的那小丫鬟是魏轩派去的。那老夫人定然不是魏轩请来的,这魏家后宅的魑魅魍魉可是真多。她不过刚来,就两次被人当枪使了。 只可惜那人还躲在暗处,她初来乍到,两次交手却连对方的真面都没见到,实在是太被动了。 魏京华暗暗琢磨之时,蹲在房顶上的常武已经快急死了。 这件事自始至终,他看的清清楚楚。连魏京华没瞧见的那两名小厮,他也瞧清楚了。多明显的,这从乡下接回来的小姑娘被人算计了!可怜她孤身作战,连为她说话的人都没有。那魏家老太太更是偏心偏到胳肢窝了。 常武最是看不惯仗势欺人,他攥紧了拳头,恨不得立时跳下去拨乱反正,判个公道!可惜,王爷交代了,叫他不得露面……真是急死他了,眼见不平却不能拔刀相助,常武只觉自己浑身犹如蚂蚁在爬,瘙痒难耐。 “你倒是说话呀!”魏老夫人不耐烦的催问。 魏京华抿唇一笑,“为了勾引自家弟弟呢!” 此言一出,屋里屋外霎时一静,当真是静的鸟雀不闻。莫说老夫人瞪大了眼,难以置信。就连污蔑她的魏轩都屏住了呼吸,怀疑自己耳朵出了问题。 房顶上观望的常武,更是差点一头栽下来,这女子莫不是疯了? 寂寂无声中,少女清丽的嗓音越发空灵悦耳,“魏二才从乡下被接到京都,连府上的人都还没认全。头一日就毒害了弟弟昏迷在自己房中,先把夫人和老夫人全给得罪了。眼见自己讨人嫌,非但不知收敛,还冒冒失失寻到弟弟房中,卖弄风骚,勾引中毒未愈的弟弟,专守着弟弟刚醒,定有人来探望的时候,与弟弟起冲突。让本就讨人嫌的自己,更是叫人鄙夷瞧不起。” 少女空灵灵的笑声,激荡在每个人的心头。 “这女子若不是傻子,就定是不想活了,专门回到京都,寻个最不堪、最耻辱的死法,自寻死路呢。” 魏京华话一番讥讽,说的老夫人面红耳赤。 她不为自己辩驳、寻证,反而处处顺着魏轩的话说,其效果倒是比为自己证明更振聋发聩。 老夫人便是昏聩偏心,这会儿也被她一番话呛的无话可说,“你、为女子者怎可如此尖牙利齿?我好好问你话,你好好答就是,一番讥讽,你以为自己在跟谁说话?” 魏京华想得很明白,老夫人本就不喜欢她,连她自己都说,根本不想让爹爹接她回来……她即便处处唯唯诺诺,也不过是叫不喜欢她的人更觉得她好欺负而已,她的日子断然不会比现在好过。 “孙女是怕老夫人不信,索性做最坏的假设。”魏京华福了福身,“实情是有位姐姐,说老夫人在这边院子里,有话要问孙女,遂叫孙女过来。孙女不认得府上道路,也不晓得这是谁的院子,进了门才瞧见是大公子在此。” 魏轩脸色急变,惟恐她再揪着这件事儿不放,他索性耍赖往老夫人怀里一倒,“哎哟,祖母,孙儿头疼,嗓子疼,胸闷……哎哟,您快叫她出去!我瞧见她就怕……” “你怕她作甚!”老夫人怒哼一声,心疼的揽了孙儿在怀,怒斥魏京华,“为女子者,讲究贤良淑德,温柔婉约。你那般咄咄逼人,以为自己占了理就气焰嚣张,在祖母面前尚且如此,若嫁去夫家,岂不是更不得了了?倒是叫人嘲笑我魏家没有教养!” 魏京华闻言,不由想笑,她得有命活下来,才能讲究温柔婉约吧? “便是刚刚的事情是误会,你身上也带了太多乡下人的跋扈和俗气!别把你在乡下那市井泼妇的样子,带到魏府里来!自己去祠堂里跪上三个时辰,反思己过!”老夫人冷声下令。 房顶的常武当即就想跳下去,这老太太也太不讲理了。她不问青红皂白张嘴就骂人不泼妇?她倚老卖老欺负一个小姑娘不泼妇? 反倒是人家小姑娘,被污蔑了不急不恼,从从容容的为自己证明清白,说话不疾不徐处处都用敬语……哪里粗俗了?哪里泼妇了? 常武身为男儿的一身正气都被激了出来,连王爷的交代也要抛诸脑后了,忽见院子外头,魏敬贤急匆匆奔来。 他忙缩身回去,仍旧趴伏在房顶,心中却暗道,若是魏敬贤也这般昏聩是非不分,欺负一个小姑娘。他还是赶紧禀明王爷,别叫这般无能昏庸之辈,占着工部侍郎之职,浪费朝廷俸禄了! “这是怎么了?母亲怎的发这么大脾气?”魏敬贤进得院子,正瞧见魏京华要被老夫人身边的嬷嬷给押走。 老夫人脸上涨红未褪,显然气的不轻。 “你生的好闺女!”老夫人重重的砸了下拐杖,张了张嘴,却有些哑口,憋了半天只好说道,“我不过问她一句,巴巴的嘲讽到我头上来了!我老了,昏了,不中用了!她这还没嫁出门去呢,就敢骑到我老婆子头上来了!若是嫁到寇家……哼!早晚丢光了你的脸!” 第二十二章 如何交差? ,最快更新嫡女京华,医行天下 ! 老夫人狠狠的翻了魏京华一眼。 魏敬贤的目光也落在女儿身上,却见这女儿低着头,不哭不闹,不着急抢白,宛如一只安静柔美的睡莲。他不由心软。 母亲偏心长孙,魏敬贤心里再清楚不过。以往也有魏轩惹了祸事,丢祸给其他姐妹的事儿。 魏家的几个孩子,哪个不是急声辩驳,抱着他的大腿哭嚎?会哭的孩子有糖吃,他们一哭一闹,虽惹得他心烦,却总能免了一顿责罚。 偏是这个女儿安安静静的样子,叫他另眼相看。瞧瞧,遇事不忙乱,这才是大家闺秀该有的样子。也是因为没养在他身边,所以不亲近吧?魏敬贤多多少少有了那么一丝愧疚之心。 “轩儿顽皮,姐弟间哪有什么深仇大恨?定是有什么误会,细细问清楚就是了。” 魏敬贤一张嘴,就叫魏京华失望了。 他明显和稀泥的态度,只会让魏轩日后更放肆无所顾忌。如今才十四岁,就敢调戏自己的姐姐,不严加管教,日后还不知能做出什么有违伦常之事。 “你就护着她吧!日后有打自己脸,脸疼的时候!”老夫人恨恨说道。 魏敬贤叫丫鬟给老夫人扶背顺气,“京华才刚回来,不晓得祖母的脾气,难免不懂事惹您生气,日后我会叫她母亲好好教她的。” 见老夫人还不甘心,魏敬贤忙抢先开口。 “儿子确实还有事情要交代她,母亲就免了这次的罚吧,她会长记性的。” 老夫人气哼一声,低头去关怀长孙。 魏敬贤招手领了魏京华从老夫人面前离开,父女两人一前一后的走在院中鹅卵石小道之上。 小道上清净,两人脚步不快,魏敬贤几次张嘴,却又迟疑。一直到了他书房,他才回头认认真真的看了她一眼。 这女孩子还是那般模样,安安静静,既没有受了冤枉的委屈不平,也没有免了责罚的欢快侥幸。平静安详的甚至不像这个年纪的孩子。 “京华,你……进来说话。”魏敬贤不由的语气都变得郑重。 他看魏家其他的子嗣都是小孩子,对待魏京华时,却有了超出父女,犹如平辈的郑重……这般态度叫他自己也始料未及。 “我听你母亲说,晋王上门,要纳你做妾?” “回父亲的话,女儿在来京途中,马车行至云崖山出了意外,翻车落水。”魏京华想起刘氏一家惨死,不由攥紧了拳头,圆润的指甲愣是把手心扎的生疼,“女儿受了惊吓,许多事情不记得了,只晓得养父母被水冲走,至今未能找到。女儿被人搭救,那人又替我报了官。当时不知他就是晋王殿下。” “这么说来,晋王于你有救命之恩了?你怎的不早些说?”魏敬贤吸了了口气。 魏京华微微抬头,淡笑道,“那人当时说施恩不图报,且也未道明身份,是女儿天真,竟信以为真。” 房顶上的常武闻言,嘴角猛的一抽……这话说的,他家王爷似乎有些小人啊!顺手搭救落水之人,原本是仗义之举,回头就逼上门来,要纳人做妾,这不是挟恩图报吗? “别胡说!”魏敬贤低声呵斥,“晋王殿下事务繁忙,不过是起了怜惜之心,哪就要你回报了?我们受恩之人,却不该忘回报!” 魏京华闻言一惊,错愕的抬头看着爹爹。莫非他打算把她送去晋王府做妾?寇家乃是百年世族,簪缨之家。能嫁去世家做妻,怎么说也好过去王府做个妾吧? 她的拳头紧了又紧,面上却是不动声色,只做惶恐无知的小女儿状。 “报恩的法子有多种,你与寇家有婚约在前,自是不能毁了婚约失信于人。晋王的事……你不要管了,为父会亲自去道谢。”魏敬贤抬眼看了看女儿,小时候还看不出来,如今已经是豆蔻年华的女孩子,宛如一朵含苞欲放的娇花,她虽养在乡下,可这脸面细腻生光,底子甚好,竟出落的比家中的几个女儿都明丽,“你日后还是躲着晋王些吧。” “父亲放心,女儿定好好呆在凤仙阁。”魏京华福身作答。 魏父不由连连点头,这规矩也好,一举一动没有一丝乡下人的土气。 魏京华离开父亲的书房,跟着小厮一路回到凤仙阁,那小厮告退离开。她却不着急进去,凤仙阁地方不大,外头却有一片不小的荷塘,荷塘边上还栽种着许多株垂柳。 她径直朝一株高大的垂柳走去。 此时正躲在垂柳上头的常武一阵紧张,那女孩子径直走来,莫不是发现了他?不可能吧,自己可是王爷身边一等侍卫,功夫比大内侍卫也不差,跟踪一个女娃还能被发现,他日后不用在侍卫圈子里混了! 常武正摇头安慰自己,却见那女孩子停在树下,仰头向上看。 常武暗道不好,更把身子贴紧了树干,以柳树粗枝密叶隐匿身形,心中念着,“看不见我,看不见我……” “劳烦郎君收下铃铛,代为交还王爷。”女孩子清脆略带笑意的声音,打碎了常武的幻想。 怎么就发现他了呢?什么时候发现的?是去书房时路上太静?还是回来时他跟的太近? “郎君不收,我就把铃铛放在树下了。” 眼见女孩子转身要走,常武忙从树上跳了下来,“魏小姐还是亲自交还我家王爷吧。” “您听见了,爹爹有吩咐,日后不许我见晋王殿下。且我有婚约在身,实在不好与王爷私下见面。魏二粗鄙,与王爷传出私相授受的传言来,实在是辱没王爷威名。还是劳烦郎君吧!”魏京华福了福身,言语客气有礼。 常武挠了挠头,心下更是惊讶,他在书房偷听的时候这女孩子就知道了? “谢郎君怜惜,今日叫您看了笑话了。魏二在这家中须得敬小慎微,稍不留神就是责骂打罚。今日已经惹了老夫人与大公子不喜,若不闭门思过,日后还不知要招惹谁,只能劳烦郎君代为转交了。还请郎君替我谢过王爷救命之恩,王爷身边不乏美人,魏二无福。”说完,她转身而去,头也不回的进了凤仙阁。 常武在原地拿着金铃铛,手足无措。 感情这姑娘在魏大公子那儿就已经发现他了啊?是她太警觉,还是自己最近惫懒懈怠,功夫退步了? 常武挠头,王爷叮嘱他“暗中观察”,他可倒好,都观察到面对面说上话了,还拿了这金铃铛回去,如何向王爷交差啊? 第二十三章 她是他的一线生机 ,最快更新嫡女京华,医行天下 ! 常武原地徘徊了一阵子,实在无法,只得认命的回了晋王府。 他刚一拿出金铃铛,就感受到王爷锐利的目光扫了过来。 常武慌忙请罪,“属下办事不利……被……被发现了。” 晋王爷没笑,王爷身边的殷戎却噗嗤笑出了声。 “盯一个未出阁的小姑娘,都能让人发现,你当初是怎么混到王爷身边来的?”殷戎扶额叹道。 常武翻了他一眼,壮着胆子说,“王爷许是对魏二小姐有什么误会……她并非王爷说的那般冷漠无情,她在家中不受待见,继母刻薄,祖母偏心。她的丫鬟挨了打,还是她亲自采药捣药,给丫鬟敷脸治伤呢……” 常武话没说完,殷岩柏眼睛猛然一眯,“你说什么?” “她并非王爷说的那般冷漠……” “她亲自采药捣药?呵!这丫头果然是骗本王!”殷岩柏冷冷一笑,指节捏的咔咔作响,“小胆儿够肥的!” 常武抖了抖,他是不是说错话了?怎得他家王爷脸色这么可怕?他还要不要替魏二小姐说好话了? “她怎么把铃铛给你了?”殷岩柏的目光落在那镂空的赤金铃铛上,表情阴沉。 “魏侍郎怕耽误了她和寇家的婚约,令她呆在闺阁,不准再与王爷见面。”常武话音落地,就觉得周遭的空气似乎都冷了许多。他偷偷抬眼,飞快的瞟了王爷的脸色。 只见王爷是在笑,只是这笑容怎么看怎么叫人畏惧,“怕毁了婚约?不与本王见面?呵,本王岂能叫她如愿,再去祸害寇七?” 常武张嘴想替魏京华辩驳。 王爷冷厉的目光淡淡一扫,“你堂堂一等侍卫,连个小姑娘都盯不住,还叫人发现。你说是你功夫不行?还是那小姑娘太狡猾?嗯?” 常武被问的哑口无言……这、这叫他怎么回答? 殷戎在一旁暗笑,王爷却话音一转,“常武办事不利,自己去领罚,殷戎顶上,继续盯着那丫头。本王倒要看看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殷戎立时笑不出了,眼角抽搐的望着自家王爷。人小姑娘不就是拒绝了王爷您的要求吗?您何至于此啊? “还不去?”殷岩柏低喝一声。 他知道自己要毁人姻缘这事儿,实在有些犯浑……可他从小到大都没被人拒绝过。莫说平头百姓,芝麻小官,就是一品大员,王公贵族哪个不是竞相巴结他?他求皇帝哥哥,不说有求必应,也是十件事儿九件都应了的,剩下那一件也还有的商量! 那女孩子分明出身低微,却想也不想,一口就回绝他!加之她看向他时,那防备又鄙夷的目光……真是想想都叫人来气!最重要的是,她竟敢欺瞒诓骗他! 在船上救人时,她那一手针穴放血之法,分明已经咽气的人,却能在她手中起死回生……那一刻,他已经把她当做苦寻近十年来,唯一的一线生机! 如今回想起她一身狼狈,浑身到下还滴着水,却沉着冷静的下针救人的情形……她周身好似笼罩着一层光,照亮了他心头埋藏近十年的黑暗阴霾。他急不可待的想抓住这一缕光,她却冷冰冰的睁眼说瞎话,不会医术?骗鬼呢! “她和寇七是指腹为婚,如今刚从老家接回来。寇家的亲长没见过她,这几日定要叫家中长辈过眼相看。”殷岩柏叫住正欲离开的常武,“你留神盯着,看看他们什么时候见面。” 常武忙应了一声,心下又狐疑,“指腹为婚那都多少年前的事儿了,在乡下养了这么多年,可见魏家也没敢当真,怎么现在忽然提起来了?” 殷岩柏冷笑一声,眯紧了眼,“姜家当年获罪,株连甚广,至交亲朋都惟恐避之不及。如今已经过去十多年,有些人想翻案也说不定。” 常武挠了挠头,十多年前他还是个不满十岁,光着脚丫子满地打滚儿的混小子,那会儿的朝堂纷争,政党割据他懂什么?如今王爷提及,他也回想不起来。 常武憨憨一笑,“卑职这就去寇、魏两家留神打听何时相看。” “先去把今日的板子领了。”晋王冷哼。 常武的脸立时垮了下来,王爷怎么还记得这茬呢…… 寇家的亲长确实打算先看看魏家二小姐是何模样,仪态是否端庄。毕竟娶妻对他们这些世家大族来说,是件大事儿。 虽不用寇七郎来继承家业,担当族长。但七郎特别争气,不靠祖辈蒙荫也成了折冲府都尉,那可是太子亲随,日后等太子登基,寇七郎就是天子亲信了。 魏夫人楚氏想到这样的好儿郎,就心潮澎湃,可是这样的儿郎却不能成为自己的嫡亲女婿,叫她如何能甘心? “寇家七郎不仅相貌堂堂,将来更是前途无量。能与寇家结亲本就是高攀的事儿,若是咱们自己看大的婉容,倒也配得……但京华就……”楚氏扭着帕子,望眼欲穿的要把魏敬贤脸上盯出个洞来。 “京华怎么了?京华也是我的女儿!乡下长大的如何?若非指腹为婚,寇家岂会向咱们家提亲?”魏敬贤冷哼一声,“把你那些歪心思都给我收一收!若是好好的亲事被你给搅合坏了……哼!这府上中馈你也别管了!” 楚氏猛地被呵斥,生生一愣,听清楚了话里意思,更是磨牙嚯嚯……这魏京华果然和她不对付,她才刚从乡下接回来,老爷就处处看自己不顺眼了,还要把府上中馈收回去?岂不是打自己这当家主母的脸吗? “老爷这是说的什么话?”楚氏拿帕子抹着眼泪道,“我难道不是为了咱们魏家着想吗?我是想着明日相看的时候,带着婉容一起去,若是寇家看不上京华,婉容这般端庄大方,倒是可以顶上……” 魏敬贤似笑非笑的冷哼一声,懒得理会楚氏的异想天开。这愚蠢妇人,以为寇家当真是无人可娶了,非要从他寇家讨个儿媳妇回去?自然是因为京华她外祖家的关系…… 看楚氏暗自咬牙,两只手绞着帕子的纠结模样,魏敬贤懒得多说,起身往白姨娘的院子里去。 楚氏更是恨得牙根痒痒,“婉容高嫁,还不是为他的前途铺路?他可倒好,只惦记着那狐狸精!把大小姐新作的秋装取回来,给大小姐送过去,明日我定要带着婉容一起去寇家!” 魏京华这两日都老老实实的呆在自己的凤仙阁里,她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最好的自保之法,当然是韬光养晦。 她与冬草擦洗打理凤仙阁里陈旧的家具之余,把魏家各方各院儿的人事关系,也给恶补了一番。 她上头有一个姐姐,就是大她一岁的魏婉容,正好到了说亲的年纪。 底下还有两个弟弟,两个妹妹。大公子魏轩是楚氏所生,其余三个皆是庶出。 除了在头一天的家宴上,魏京华匆匆见过,这几日都再没见过。 寇家相看这日的一大清早,凤仙阁才略微热闹,是楚氏叫人把给魏京华新作的衣裳送过来了。 “也没提前叫试试,大了小了连改都来不及。”冬草趁着屋里没人,偷偷抱怨道。 魏京华微微一笑,并不在意。哪知穿上一看,还真就让冬草说对了,她身量纤细,衣服却又宽又大。原本是上好的料子,套在她身上,却像是套了个滑稽的布袋子。 更像是不懂事的小孩子,偷偷穿了大人的衣服。 魏京华往镜子里一看,青涩的小女孩儿撑不起这衣裳,看起来更像是个没长开的涩果子。 冬草急的要哭,“婢子倒是会针织女红,可这会儿也来不及改了呀!” 魏京华却摇了摇头,并不在意,“夫人若是愿意叫改,就不会今早才送过来,你若真改了,她也未必能叫我顺顺当当的穿出门去,就这样吧,不用改了。” 冬草红着眼睛,鼻尖发酸,“这是头一回见寇家长辈,夫人却故意给小姐难堪……她就不怕旁人笑话她这继母刻薄吗?” 魏京华浑不在意的摇了摇头,带着冬草出了门。 到了二门外,果然瞧见楚氏已经先来了,她带着魏婉容坐在前头那辆大马车里,马车掀起的帘帐有幽幽清香逸散而出,从里到外都是雍容华贵之气。 冬草扶着魏京华就要往头一辆马车前去。 山药在前头一挡,“请二小姐坐后头那辆。” 冬草自己被欺负也就忍气吞声了,却看不惯这些仗势欺人的下人给自家小姐脸色看,她横冲直撞的往山药身上撞。 山药冷笑一声,“你如今不止是个小哑巴,耳朵也聋了吗?” 魏京华轻轻拉住冬草,在她耳边细声道,“成大事者,不会在小事上浪费精力。狗咬你一口,你还要回去咬狗?” 这是师父谆谆告诫过她的,后一句是她自己的理解。 冬草抿住嘴,狠狠的瞪了山药一眼,这才扶着魏京华上了中间那明显过于朴素的马车。灰青色的帘帐,一点儿都不像是小姐们乘坐的,给下人乘倒还差不多。 山药这举动,却是楚氏特意吩咐的。 “回禀夫人,二小姐什么都没说,还劝住了冬草那丫鬟,已经上了车了。”山药爬上奢华的大马车,低声禀报。 楚氏微微一笑…… 第二十四章 一点儿也不出彩 ,最快更新嫡女京华,医行天下 ! 楚氏微微一笑,“到底还是乡下来的,心中没底气,没依仗,她凭什么和我儿婉容争呢?” “还没出门,坐马车这头一件事儿就挫了她的锐气,夫人看着吧,到了寇家,她就更胆怯抬不起头来了!”山药也忙附和恭维道。 楚氏连连点头,并拍了拍魏婉容的手。 衣着华贵,妆容精致的魏家大小姐闻言,淡淡一笑,下巴更是不由自主抬高了几分。一个乡下村姑,今日带她去寇家,就是让她做自己的陪衬呢!有了她这绿叶,寇家人更会明白自己这红花的可贵。 马车驶出魏家大门,走在最前头的大马车就像一只雄赳赳气昂昂的毛色华丽的大公鸡。 跟在后头的两两马车,越发显得灰扑扑的,入不得眼。 魏京华一直安安静静的坐在马车里,闭目养神。马车驶入寇府大门之时,她却忽而睁开了眼睛,变戏法儿似的,不知从哪儿拿出了一根鹅黄色的襦带。 她将带子往腰间一扎,外头又缀以细细的碧色丝线编制的绳结。虽不如珍珠玉石的矜贵,但穿戴在她这年纪的小姑娘身上,却是相得益彰,显得年轻灵动。这轻快的色彩,更是透着生机和活力。 冬草看的目瞪口呆,不由压低了声音道,“这不是前天婢子打的绳结,要绑床边帘帐的吗?” 魏京华笑着点点头,“你手真巧,用作腰带好看吗?” 冬草连连点头,“太好看了!衬得小姐腰肢越发纤细,不盈一握。” 魏京华抿唇笑了笑,听得外头有仆从招呼停车的声音,她掀起车窗帘子瞟了一眼。 寇家的仆妇们已经等在了二门外。 马车停稳,冬草先跳下马车,伸手扶魏京华出了车厢。 楚氏得意的向她瞟来,准备看看套着华丽“布袋子”的魏京华在寇家仆妇面前,如何畏缩胆怯,抬不起头来。 她给预备了上好的缎子做衣服,旁人也不能说她这继母小气。魏京华穿不出气势来,只能怪她自己太小家子气。 可目光一扫,楚氏的脸上就是一僵。 细细的碧色丝带随风轻舞,少女纤细的身段灵动柔美。华美的缎子迎着阳光,色泽柔和矜贵,连一丝寒酸土气也不见。 反倒是满头珠钗环佩,身上佩饰也尽都是珍珠玉石的魏婉容,打扮的过于奢华。 两个年级相仿的女孩子站在一起,魏京华轻灵可爱,朝气蓬勃。魏婉容却如同一只过于艳丽的花蝴蝶,少女气质都被金玉压了下去,一身的老气横秋。 魏婉容自然也发现了这点,她的脸色霎时间变得难看。 寇家的仆妇像是无所察觉,笑脸相迎,“魏家的两位小姐可真是京都美人儿,气质出众,仪态端庄。” 两姐妹一同福身道谢,魏京华的姿态一丝错处也挑不出,举止落落大方,毫不比魏婉容逊色,哪里看得出她是个乡下丫头? 楚氏暗暗咬牙,这丫头年纪不大,心计不小!上车时她还是个土里土气的“布袋子”呢!下车反倒叫人眼前一亮,她真恨不得上前把魏京华腰间的丝带给扯下来! 但有寇家仆妇在一旁站着,她只得忍气吞声端着慈母的笑脸领着两个女儿,往寇家花园里去。 冬草上前扶着魏京华的手,这丫鬟在外人面前不言不语,却步步带着小心谨慎。 楚氏眼角余光,不由盯在冬草的身上。魏京华打小养在乡下,她哪里见过什么世面,只怕这些小点子,全都是冬草这丫鬟出的! 领悟到这点,楚氏冷冷一笑,心中有了计较。 寇家的几位夫人少奶奶,都在花园的暖阁里坐着。 楚氏领着两个女儿上前见礼,寇家夫人的目光只在魏婉容的身上略略扫了一下,就定定的落在了魏京华那儿。 “这就是二小姐了?”寇三夫人正是寇子行的亲娘。 她朝魏京华笑着点了点头。 魏京华福身行礼,“京华见过寇三夫人,小女从巨鹿来的匆忙,路上又逢大雨,所带的家乡特产尽被雨水泡坏,没有什么能拿得出手的。小女冒昧,做了这小小香囊,能提神醒脑,消减秋乏。还望夫人和少奶奶们不嫌弃。” 楚氏闻言,惊讶的瞪大了眼。 这丫头什么时候偷偷准备了见面礼?她竟一点儿不知情。 她来寇家拜访,自然也是带了礼物的。可是那往库房里随便一堆的礼物,寇家岂会稀罕? 哪有亲自动手做的礼物这么有心? 楚氏只盼着乡下丫头粗手笨脚,做不出什么精致的针线活儿来。寇家的绣娘只怕比宫里御用的绣娘还手巧呢!岂会看得上她的东西? 果然!楚氏眼中一喜。 魏京华拿出的香囊布料一般,绣工也一般,无非就是梅兰竹菊,一点儿也不出彩。 寇家三夫人略微一看,点了点头,表面客气的伸手收下,眼睛却已经看向了别处。对这魏家小姑娘拿出的见面礼,并没有什么兴趣。 魏京华不急不躁,倒是很有心的给在场的夫人小姐们都准备了香囊。 见众人收下香囊,她就垂头退到楚氏身后,安安静静的立着。 “你有心了。”寇三夫人点头,随手把香囊交给丫鬟。 楚氏不由得意,看吧!送了香囊又怎样,寇氏什么样的人家?稀罕你一个香囊?没得嘲笑你没眼界,一个破香囊竟也拿得出手。 魏京华不急不躁,礼物被人忽视,她脸上也只有宠辱不惊的淡然。 寇三夫人一直暗中观察着魏京华,见这小姑娘没有被扫了面子的羞怯自卑,仍旧淡然恬静,不由在心中暗暗点头。 她正欲转过话头,再夸赞小姑娘几句,忽觉眼皮子一跳。 寇三夫人心下一紧,直觉似乎有事要发生,猛地听闻外头有小厮气喘吁吁的禀报,“夫人,三夫人!外头、外头……” 寇三夫人眼皮子跳的更厉害了,但面子上她不得不维持着镇静,从容问道,“外头怎么了?慢慢说。” 小厮缓了口气,“外头晋王殿下来了,硬要到这院儿来。” 这下寇三夫人再也坐不住了,她豁然起身,两道柳眉都紧皱在一起,余光瞟见不但自家的儿媳妇们都看着她。连魏家的母女们也都在看她。 她只得清了清嗓子,脸上带笑,语气却隐约发紧,“没有告诉晋王殿下这里都是女眷吗?说不方便王爷过来。” 寇家这样的世家大族,连皇帝都未必害怕。民间有俗话说“铁打的世家,流水的皇帝”,就是这个意思。王朝可能几十年就会更替,可是世家大族却能屹立几百年不倒。 但不怕皇帝的寇家,却对晋王殿下有些头疼。 晋王喜怒无常,功夫过人,且他根本不怕招惹世家大族,他也不吃虚与委蛇那一套,直来直去的叫人拿他没办法。 “说了,可晋王殿下说,他与七郎交好,亲如兄弟,不是外人。七郎的姐妹也是他的姐妹,一起赏花闻香,没有什么不妥……”小厮说着话,汗都要滴下来了。 寇三夫人的手更是藏在袖中紧紧的揪在了一起。她心下泛着嘀咕,晋王殿下武艺超群,但是他似乎在别的地方有些不太开窍,说好听点呢就是“赤子之心”,直白点就是情窦未开!京都从未听说过他的什么风流韵事,据闻他身边连个伺候的通房丫头都没有。 眼下他忽然要来内宅……莫不是他开窍了?瞧上寇家的哪位小姐了? 不过是眨眼的功夫,寇三夫人的心思就已经转了几个弯儿。不管怎么说,这位能搅得天翻地覆的爷,最好是不要惹他。 到不是说寇家就怕了晋王爷,而是没必要为这点儿事和他纠缠。 “既如此,那便请了晋王殿下来赏花吧。”寇三夫人叹道,“顺道赶紧叫七郎回来,王爷驾临,需得人作陪。” 先前她还在想,找七郎过来看看他指腹为婚的这小姑娘,会不会太突兀。晋王一来,这倒顺理成章了。 寇三夫人的心思,根本没往魏京华身上想。 她哪里知道,晋王殿下被请进暖阁,众人都忙着向他行礼问安。他头一件事儿却是目光扫了一圈,寻找“小鹌鹑”一样垂头而立的魏京华。 见她乖乖在魏夫人身后安静站着,晋王殿下这才满意落座。 “咦?寇夫人今日熏了什么香,这么好闻?”晋王落座便问道。 寇三夫人微微一愣,她们在屋子里坐的久了,嗅觉已经麻木。听得王爷发问,这才左右去寻。 “是常用茶文沉香。”寇三夫人忙答道。这香是读书品茶时常用的,晋王爷不会没见过吧? “不对!”晋王闭目深嗅一口,“沉香本王岂能分辨不出?这香不浓郁,却孤高清丽,叫人嗅之神清气爽,昏沉的脑袋似乎都清明精神了。” 众人闻言,也仔细嗅之,“是啊,不是浓郁的沉香,有另一股清淡的芳香。” 众人都去寻,很快便有人拿出魏京华刚刚送出的香囊。将那看起来朴实无华的香囊放在鼻端一嗅,“正是这香囊的味道,难怪不浓郁。” 晋王伸手拿过丫鬟手中的香囊,搁在鼻端深吸一口气。 “嗯……”他不由勾起嘴角,一脸享受的模样,“是这味道。” 屋子里霎时安静,众人的目光也有意无意的往魏京华身上瞟。 第二十五章 风波 ,最快更新嫡女京华,医行天下 ! 一个小小香囊就能得晋王爷赞叹,她此时若是站出来,把香囊里的配方这么一说……岂不立时就能交好这位王爷了? 一个乡下的小女子,眨眼之间就结交了贵人,她运气可不是一般的好。 哪知这被众人艳羡的魏京华,像是根本没听到晋王爷的话,她仍旧是低头站着,一言不发,甚至都不往那香囊上瞟一眼。完全的事不关己。 连一直暗暗观察她的寇三夫人都暗暗吃了一惊,这小姑娘年纪不大,可是太沉稳了……转念一想,或许是这丫头根本不知晋王爷举足轻重的身份吧? “实在不巧,这香囊是旁人所做,妾身不好借花献佛。既王爷喜欢,妾身这便叮嘱针线房重新做了,照原配方装好,给王爷送到府上去。”寇三夫人说着,要拿回香囊。 女孩子亲手缝制的东西,便是块帕子,那也不能轻易送给异性。她家准儿媳妇做的香囊,怎么能给晋王殿下呢? 晋王殿下虽蛮横,却也不是不讲道理,闻言正欲归还。 谁知楚氏却在这时候猛然出声,“哪用的着那么麻烦,这香囊是我家二小姐做所,叫她把配方告诉王爷就是。” 寇三夫人指尖一颤,脸上更是挂不住。她也不着急收回魏京华送的香囊了,缩手回去,安稳的坐回自己的位子上。 殷岩柏可没想那么多,他的目光肆无忌惮的落在魏京华的身上,“真是你做的?” 他心中不由畅快,这丫头说不会医术,果然是骗他。他这几日有些头痛之症,也懒得喝药,刚刚嗅了几口香囊的味道,脑中立时清明,连疼痛都明显减轻。她分明是神医嘛! 屋子里安静,气氛凝滞,晋王爷耐着性子等了半天,却不见魏京华说一句话。 众人了解这位爷的性情,都不由替魏京华捏了一把汗。 “呵,听说方子这东西,是密不外传的。你不愿说方子也罢,这香囊赠予本王可好?”殷岩柏笑问道。 本就安静的屋子里,霎时绷起了一根弦。 晋王他是“情窦未开”不谙世事也好,他是故意调戏也好,这话他说得出口。女方却万万答应不得! 若是答应了,无疑是当面给了寇家一个耳刮子,当着准婆婆的面,都敢送男子香囊……这亲怕是结不成了。 可若是不答应……那可是晋王爷呀,谁敢扫他的面子?得罪了他,他敢把天都捅个窟窿……连寇家的夫人,少奶奶们都是一阵的头疼。 有些心软的,不由向魏京华投来同情怜悯的目光。 气氛紧绷,众人大气都不敢喘时,却见魏京华不紧不慢的朝上座福了福身,乖巧的走到寇三夫人身边,弯身在寇三夫人耳边低语了一阵子。 寇三夫人脸上立时溢出笑容来,“魏小姐刚从巨鹿来,她说不晓得京中的规矩。只是在巨鹿女子这般赠予男子礼物,就乱了礼数。这香囊是她送给妾身的,既然王爷喜欢,她便连里头香料的配方,都一起送给妾身。如今这香囊和方子,都归妾身所有。既然王爷喜欢,妾身这就叫人备笔墨,把方子写给王爷?” 殷岩柏锐利的目光扫过魏京华的脸,她就这么急不可待的去讨好未来婆婆? “不必了,”殷岩柏抬手把香囊往桌子上一扔,“一个香囊而已,哪那么多讲究,女人真是矫情。” 他一句话,却是把一屋子的女人都给得罪了。但显然晋王爷对此并不在意,只见他兴趣缺缺的靠在椅子上,懒得再纠缠香囊的事儿,却也没有离开的意思。 寇三夫人只好清了清嗓子,“咱们都是俗人,王爷是雅人,既然王爷在此,那咱们就玩些文雅的。” 其他夫人连忙七嘴八舌的凑趣应和。 忽闻魏家大小姐魏婉容扬声说,“如今秋高气爽,秋意渐浓,咱们就以秋日为题作诗如何?” 屋子里又是一静,作诗是没什么不妥,也够文雅。只是从巨鹿来的魏二小姐,她会吗? 魏京华抬眼,立时撞上了魏婉容意味深长的目光。果然,她这姐姐就是针对她而来的。 想叫她在众人面前丢丑?魏京华脑子里瞬间划过几十首上学时背过的古诗词,写秋日的,那是信手拈来呀! “大家不用担心,我家妹妹在巨鹿也是读过书,能识文断字的。”魏婉容微微一笑,“不如就由妹妹起头如何?” 已经准备好要背诗的魏京华心思猛然一转,如今她穿越而来的时代,在史书中并没有记载。可国土地形,却与记忆中的古代重合……万一她背的诗词,在这个时代已经存在。她却拿来当做自己即兴做的,岂不是更丢脸? 再者,大姐姐故意要叫她难堪,她何不顺着她的意思来? “我不会。”魏京华坦然说道,脸上却没有羞怯自卑,“让众人见笑了,魏二在巨鹿不学这些,只跟养母学了针织女红,只晓得为女子者要相夫教子,要安于家室,要懂得温良恭俭让……至于诗词歌赋,卖弄文采这些……” 她忽而顿住话音,仿佛说错了话似得,羞怯脸红的低下头去。 她这般坦然示弱,承认不会,立时为她赢得了一众女子们的好感。魏婉容是京都出了名的才女,可在场的却不是每个人都擅长诗词的。 虽说她最后一句话,有嘲讽魏家大小姐的意思。但见她忙羞怯低头,也不像是故意得罪,更像是心无城府的直率。 魏婉容脸上当即就有些挂不住,她到底是年轻,情绪都写在脸上。 寇三夫人是主家,这时候连忙出来打圆场,“你们这些年轻人有才情,我们这些老夫人们都被磨的只剩家务俗事了,那还能跟你们比?秋日正好,你们还是到院子里去玩儿吧,桂花开的正浓,你们去寻香折桂倒也更有趣味。” 年轻的少奶奶和小姐们忙从暖阁里告退出来。 寇三夫人的目光一直追随着魏京华,旁人怎么看这女孩子她不管,反正这女孩子是对了她的脾气了。虽说是在乡下养大的,却一点儿乡下人的狭隘自卑都没有,反倒落落大方招人待见。 唯一不好的是……寇三夫人暗暗吸了口气,朝晋王爷瞟去,果不其然——晋王爷的目光竟也一直追随着魏家二小姐呢!这可大大的不妥。 寇夫人心下别扭,回头对丫鬟道,“去催催,七郎怎么还不见回来?” 丫鬟低头要去,上座的晋王殿下却忽的一笑,“子行一时半会儿怕是回不来,太子殿下留了他陪着打靶呢。” 寇夫人眼皮猛然一跳,立即说,“那还请王爷稍坐,这就请我家四弟过来陪着王爷。” 寇四爷年纪轻,性格跳脱,虽辈分儿长了一辈儿,却喜欢和年轻人一起玩儿。请他来作陪,倒是最合适的。 谁知晋王爷却根本不等,瞧见小姑娘们都出了暖阁,他竟一点儿也不知避嫌,随即就起身向外走,“本王也去赏桂。” 寇夫人拦也不是,不拦也不是,眼皮子直跳。 她大儿媳稳重,见状忙起身,“母亲别急,儿媳出去看着些。” “晋王殿下这到底是个什么意思啊?”楚氏小声嘀咕,心里更泛着酸,这位惹不起的王爷,难不成当真看上魏京华了? 寇夫人狠狠瞪了她一眼,冷笑道,“王爷的心思岂是咱们能猜的?” 众人出了暖阁,院子里立时热闹起来。 魏京华心知晋王殿下来,必是来寻她不自在的。她原本是不喜欢热闹的人,今日却专门找人多的地方往前凑。想来那晋王爷见人多,也就不好意思来找她了。 一群小姑娘聚在亭子里,她们年轻不怕冷,且今日秋日正好,大家七嘴八舌的说着话。 魏京华一踏进亭子,原本热闹的亭子霎时一静。 所有的小姑娘都好奇的打量着她。 被人这么盯着,冬草心下尴尬,脑袋都不由往胸前深埋了几分。但她立即想到,二小姐性子绵软,又是从巨鹿刚来,对京都的一切都很陌生。被人这么看,她定会更紧张局促吧? 冬草壮着胆子上前一步,安抚般搀住魏京华的胳膊,侧脸一看。二小姐脸上平静安然,嘴角噙着淡淡浅笑,叫她白皙的脸因这一抹笑,倒是比亭外的阳光还显得耀眼。 冬草一瞬间都看呆了。 “众位姐妹好,魏二刚来,没有什么姐妹闺中密友。听说寇家乃是几百年的世家大族,顶级门阀。寇家小姐们的教养乃是举世都要仰望的,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魏二若有什么失礼的地方,还请姐姐妹妹们多多指点,见笑了。”魏京华柔柔说道,客气却不卑不亢。 没有人不喜欢听人赞誉,她这么大一顶高帽子扣下来,便是原本不怎么喜欢她的小姑娘,这会儿也摆出了十二分的客气姿态。 寇五小姐更是性格爽利,她起身把魏京华拉到她身边坐下,“姐姐坐这儿,我瞧着姐姐就觉得亲切。姐姐真是太自谦了,说什么巨鹿来的规矩不好,我看姐姐知书达理,比京都的小姐们也不差!” 比起在京都有些才名,恃才傲物的魏大小姐魏婉容。亭子里的这些小姑娘们更喜欢魏京华,她长得漂亮,却不自傲,说话柔柔的,谦卑却并不谄媚。 虽说才第一次见面,但不过一小会儿的功夫,亭子里的小姑娘们就有说有笑起来。 第二十六章 东珠项链 ,最快更新嫡女京华,医行天下 ! 魏京华性格安静,她不怎么喜欢说话。说了开场话以后,她就一直面带微笑的听旁人说。 倾听之时,她的表情异常的认真,一双灵动的眼睛,一直不离开说话那人。这般全神贯注倾听的姿态,自然叫说话之人大受鼓舞。小姑娘们都有表现欲,以往她们都是争着说,抢着说,看谁说的精彩。 猛地来了个不爱说,却爱听,还听的这么投入的小姑娘。立时赢得了寇家小姐们的喜欢。 “过几日阿娘就要带着我们打桂了,就是把枝头的桂花采下来,或腌制了做桂花糕,或酿成桂花酒……” “有嬷嬷拿着长竹竿,我们就捧着簸箕站在树下……” “桂花会落得满头满身,可香啦!过去几日身上都还带着香味儿呢!” “京华姐姐也来和我们一起打桂吧!很好玩儿!哥哥是个小饕餮,他可喜欢吃桂花糕……”一会儿的功夫,寇五小姐就和魏京华熟稔起来,称呼也从魏二小姐变成了京华姐姐。 寇五小姐说起哥哥,却猛地停下话音,意味深长的看了魏京华一眼。小姑娘的脸儿腾的红了。 魏京华察觉到她的异样,却心下莫名。 寇五小姐凑近她,与她咬耳朵道,“七哥是我亲哥哥。” 魏京华还是没明白,但不远处看到这一幕的魏婉容却是明白得很。 “真是个有心机的!”魏婉容眯着眼睛,暗暗咬牙,“一上来就与寇家五小姐交好,这么着急讨好小姑子……她还敢把自己的心思摆的更明白点儿吗?不知羞!” 木香闻言,忙轻轻扯了扯魏婉容的袖子,“小姐慎言,这是在寇家呢。”虽说声音小,可万一被人听见就不好了。 魏婉容扫了木香一眼,“我记得你小时候学过几招?” 木香是她楚家舅舅送给她的丫鬟,给她的时候说,这丫鬟小时候练过功夫,魏婉容当即便留她做了贴身丫鬟。 木香点了点头,“只是手脚比常人灵活那么些罢了。” 魏婉容嫉恨的脸上立时浮现出一抹笑意,“这就够了,你帮我做件事儿。” 木香脸面一紧,“小姐,这可是在寇家……” “用的着你一遍一遍的提醒我吗?要不,你来做这个小姐,我来伺候你好了?”魏婉容脸色变冷。 木香忙屈膝,“婢子不敢……小姐恕罪。” “这罚我记着,回去再领!”魏婉容冷声道,“或者你办好了我交代的事儿,这罚就免了。” 木香附耳过去,魏婉容压低了声音叮嘱了几句。 “能办成么?”魏婉容严厉问道。 木香皱眉,朝魏京华坐的地方飞快的看了一眼,她谨慎的点了点头。 魏家大小姐的脸上立时铺满了笑容,原本的沉郁嫉妒,也一扫而光,“去吧,若是办得漂亮,回去领赏。” 木香垂头退出了凉亭。 魏京华一直投入又专注的听寇五小姐给她讲京都的风土人情,但异于常人的敏锐觉察力,叫她一早就发现了魏婉容落在她身上的凌厉视线。 忽的,这冷厉的视线变得灼热起来……魏京华猛然扭头,正迎上魏婉容含笑的目光。 两人视线相撞,又一错而过。 虽离得远,魏京华却仿佛听到了魏大小姐那透着得意的冷冷一哼。 魏京华心下不安,长久的职业习惯让她在任何情况下,都会保留一定的精力关注自己。 忽然间她察觉到有人不动声色的,悄悄靠近了她,她立即提高了警惕。 原以为靠近她的那人会做出什么出格的举动……可随时留意着异动的魏京华,发觉那人只是在她与寇五小姐中间停顿了片刻,像是无意间的路过一样。 一眨眼的功夫,那人又悄悄的离开了,恍如什么事情都没发生。 魏京华暗暗盯着那人,见她躬身回到了魏婉容的身边,弯身禀报。 魏婉容勾起嘴角微微一笑,立即起身向这边走了过来。 魏京华心生警惕,魏家大小姐脸上那笑容,怎么看都叫人有点儿不寒而栗。并且她那么信心满满的走过来……看来是她身边的丫鬟已经成事了。 那丫鬟刚刚在自己身边究竟做了什么? 魏京华心里没底,她不喜欢在自己没有把握的时候,莽撞冒险。 “五小姐见谅,我有些不舒服。”魏京华忽然拉着寇五小姐的手起身。 寇五小姐微微愣了一下,“要去净房吗?我叫丫鬟领着你……” 寇五小姐的话还未说完,人已经被魏京华拖着出了凉亭。 她不由心下惊异,这魏二小姐看起来纤细瘦弱,柳腰细的不盈一握,谁知竟有这么大的力气?硬拖着她,让她连拒绝的力道都使不出。 “京华姐姐这是做什么?我还没跟嫂嫂打招呼……”寇五小姐有些不高兴,“原本还说姐姐知礼,怎的也这么莽撞起来?” 魏京华却是趁机在自己身上检察了一番,这么一摸索,她眸中一凝,立时明白过来——她身上多了一串东珠项链。 魏婉容身边那丫鬟,竟然能往她身上放了东西,却叫她无所察觉,够厉害的! “得罪了五小姐,你方便借一步说话吗?”眼见魏婉容已经追了过来,魏京华忙把寇五小姐拉到一旁的蔷薇花丛后头,坦荡的把身上的东珠项链拿了出来。 寇五小姐正要说话,瞧见项链却是瞪大眼睛,嘴巴微张,一时惊讶的忘了合上。 “刚才两个念头打了转,我琢磨着是把这项链偷偷放回‘送’我那人身上,还是拿出来交给主人家。”魏京华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想罢,还是决定交给五小姐。” 寇五小姐错愕的看着魏京华,她虽年少,但生活在寇家这样的大宅门里并非是什么都不懂的小丫头。这么一琢磨,就明白姐妹之间的勾心斗角了。 “京华姐姐这么拿出来,就不怕我误会你么?这可是我最喜欢的一串东珠,是祖母特地赏了我的。”寇五小姐脸上没笑,看不出情绪。 魏京华忽而朝她福身,“不管怎样,都是叫你见笑,寇家姐妹亲密无间,我家……毕竟没有从小养在一起,彼此有嫌隙也是在所难免。若我再放回去,姐妹之间这样针锋相对,还是在寇家……真是叫人臊的脸面都没地方搁了。” 寇五小姐深深的看了魏京华一眼,倏而一笑,亲昵的拉着魏京华的手,“我发现自己越来越喜欢京华姐姐了,我家姐妹不少,却偏偏觉得京华姐姐最投缘!” 未来小姑子能说出这话来,可是比寇家其他小姐说,分量要重得多。 但魏京华还不晓得这就是自己未来的小姑子,她只谦逊的笑了笑,“待会儿若是姐姐发难,还请五小姐照顾魏家的脸面,也不要叫我家姐姐下不来台。” 寇五小姐把嘴一撅,愤愤不平,“她都这样陷害你了,你却还要替她着想?为她求情?难怪她要来欺负你呢!人善被人欺的道理你都不懂吗?” 魏京华连忙摇头,一把拉住要为她打抱不平的寇五小姐,“在自己家里可以这么说,可如今这里是寇府呀,我姐妹相争,岂不是叫贵府的姐姐妹妹们看笑话吗?五小姐就算是给我留面子,成么?” 寇五小姐盯了她半晌,噗嗤一笑,“人家都说魏大小姐聪明过人,我看京华姐姐才是聪明人呢!行,看姐姐的面子,我不跟她计较了。” 寇五小姐心里还是不爽的,这可是她贴身带的东西,何时离了她的身,她竟一无所知……这寇家大小姐还真是个厉害的。 两人说完话,还没绕出蔷薇花丛,魏婉容却已经寻了过来。 “我说妹妹怎么说这话,突然不见了,原来是与五小姐在花丛后头呢。”魏婉容的目光冷冷扫过魏京华的脸。 这村姑的脸皎白细腻,这么近的距离,也看不出瑕疵……真叫人讨厌! “魏大小姐寻我们有事?”寇五小姐笑道。 “我家妹妹不懂规矩,阿娘叮嘱我多看顾妹妹,别叫她做了不合宜的事儿来。”魏婉容笑道。 三人说说笑笑的往花丛外走,刚走进众人视线,魏婉容忽然问道,“刚刚听说五小姐有串儿极漂亮的东珠,乃是和当今贵妃娘娘的东珠一批的贡品里出的,可否叫我们也开开眼界?” 寇五小姐闻言猛然侧脸盯着魏婉容。 “怎、怎么了?”魏婉容脸上一紧,“不方便吗?那、那就罢了……” “没有什么不方便。”寇五小姐说着往自己身上摸去,这么一摸,她忽然变了脸色,“呀!我的项链呢……” 魏婉容嘴角的笑,就快要绷不住,她得意的视线落在魏京华身上。 魏京华垂着眼眸,不与她对视。 “妹妹刚刚一直挨着五小姐坐,可曾瞧见了?”魏婉容点了她的名字。 魏京华摇头,“没见。” “木香,冬草,你们也帮着找找。”魏婉容意有所指的往魏京华身上看了一眼,“寇五小姐别着急,就院子里这么大地方,咱们这么几个人,丢不了的。” “咦,魏大小姐怎么知道我今日把那项链戴在身上了?”寇五小姐忽然抬头看着魏婉容。 第二十七章 驯服凶兽 ,最快更新嫡女京华,医行天下 ! 寇五小姐忽然抬头看着魏婉容。 魏婉容一愣,“呃,我……我这不是瞧见五小姐在往身上找么?” “呵,我记错了,那串东珠项链我极其喜欢,拿去叫人重新串了,做成几个手串,打算送给最是投缘的姐妹。”寇五小姐呵呵一笑,“所谓最喜欢的东西,就是要和最投缘的人分享嘛。” 说完,她不再理会魏婉容,反倒伸手拉起魏京华的手,朝桂花树下走去。 魏婉容哪里肯甘心,她狠狠朝丫鬟木香看去,“你不是说,事情已经成了?” 木香也心中疑惑,见小姐这么逼视自己,她心知若是不按小姐的意思来,等回去了魏家,她的日子定不好过。 木香将心一横,猛然上前几步,一把扯住魏京华腰间荷包。 刺啦一声响,荷包被撕烂,里头的东西哗啦撒了一地。 周遭的小姑娘们都被吸引的转脸看过来。 魏婉容立即瞪大眼睛往地上瞧,这么多人眼睁睁看着,若是有那串东珠,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看五小姐还要如何维护那个村姑! 她们不知道,远处早有一双眼睛,把一切都尽收眼底。 “王爷您瞧,魏二小姐人不坏呀,魏大害她,她还处处替魏大着想。”常武在晋王身边低声说道,“魏大身边的丫鬟撕了她的荷包,明显是故意的,她却也没有责怪,甚至一句呵斥都没有。自己蹲身就去捡东西。” “呵,”殷岩柏冷笑一声,眯紧了眼,“你看仔细了没有?” 常武瞪大眼睛,习武之人六觉敏锐,视力也比常人好,那一地的东西,他看的真真切切,“没有东珠呀,东珠不是还给寇五小姐了?” 话没说完,他脑袋上就挨了一下。 “前两日的板子把你打傻了?”殷岩柏眯眼道,“本王是叫你看她荷包里的东西,若非深谙医术之人,谁会随身带着针囊、药粉?” 常武心说,王爷您看的真仔细…… 殷岩柏提步向那一群女孩子走了过去。 魏京华捡起自己荷包里的东西,莫说东珠项链了,连一颗珠子的影儿都不见。 本已经蓄势待发的魏婉容一口气憋在嗓子眼里,脸色霎时间黑沉难看。 “做姐姐的,可别欺人太甚!”寇五小姐显然被惹恼了,在寇家动这样的手脚,魏家大小姐是不把她这主人家放在眼里呀! 魏京华说着算了,正欲捡起最后一根细针,却不防备,一只黑金色的短靴忽然踩在了她的针上。 她抬头往上一瞧,只见晋王爷阴沉沉似笑非笑的脸。 “请王爷高抬贵脚。”魏京华低声说。 “这是什么?”殷岩柏微微挪了下脚掌,露出半截针来。 魏京华微微皱眉,“是针。” “呵,本王连这是针都不认识吗?”殷岩柏冷笑,“是什么针?” “回王爷,是绣花针。”魏京华见他不肯抬脚,起身回到,“王爷若是喜欢,就送王爷好了。” “呵,魏二小姐还真是精于女红呀?走到哪儿都带着绣花针?这也是你们巨鹿女孩子的习惯?”殷岩柏挑眉看着她。 院子里的小姑娘都看出晋王爷是故意为难魏家的二小姐,可众人又觉得莫名。 魏家二小姐分明温柔低调,怎么就招惹了这位煞神王爷呢? “是,巨鹿女孩子的习惯还有很多。”魏京华低着头,顺着他的话从善如流。 殷岩柏见她故意糊弄,更为生气,正欲上前一步逼近她。 却忽闻院子外头传来“呜呜……”像是犬类恼怒的狂吠声。 “站住!你这小畜生!” “狗东西,你再骂它,爷把你炖了!” 人声,疾奔的脚步声……冲着这院儿就来了。 女孩子们还未反应过来,就见一黑色的庞然大物,蹿过院墙,猛地跳进了这园子里。 “啊——”女孩子们吓的惊慌失措的大叫。 那黑色的庞然大物也被女孩们的尖叫声吓了一跳,没头没脑的朝着晋王殿下冲了过来。 常武一惊,豁然拔出腰间佩剑。 “别杀它!”魏京华却是眼疾手快,她蹲身一把推开殷岩柏的脚,捡起地上细针,就地一扑,挡在了常武的前头。 “小心!”常武大叫。 寇五小姐也被眼前的变故吓呆了,她想拦住魏京华,却根本跟不上她的速度。 只见那女孩子以自己的柔弱之躯,挡在了那黑色庞然大物的面前。 女孩子们吓得脸都煞白,尖叫声戛然而止,仿佛所有人瞬间被扼住了脖子。 “嗷呜——”那黑色巨兽低吼咆哮,一把扑倒魏京华。 它张开血盆大口,一嘴的尖牙,闪着寒光,对着她纤细的脖子,就要咬下。 “常武!上!”殷岩柏心头一跳,冷声吩咐。 常武握剑扬手,挥剑砍下。 谁知女孩子却抱着“巨兽”,就地一滚,敏捷的躲过了常武的利剑。 那巨兽要咬死她,常武要救她,她却保护那巨兽躲过常武的剑……这女孩子莫不是疯了吗? 满院子的人,此时却静的鸦雀无声。众人瞪大了眼,看着眼前不可思议的一幕。 那女孩子的手轻柔的挠着“巨兽”的耳后,原本焦躁愤怒的“巨兽”此时却在她手中平静下来,温顺的随她抚弄。 殷岩柏眼睛微眯,盯紧了那庞然大物的肚子。 旁人没瞧见,他可是看的清楚,魏京华从他脚底下抢走的细针,此时正留在那庞然大物的脐下三寸处。 留针须臾,她又趁人不注意,将那针取出,别回到腰间带子上。 魏京华细小的动作,没逃过殷岩柏的眼。 追着这“巨兽”的人也终于到了这院子。 眼见那原本张着血盆大口,要咬断魏京华脖子的巨兽,此时已经温顺的像条大狗,趴在她脚边。毛茸茸的大脑袋,使劲儿的蹭着她的腿,拱着她的手,好似撒娇要叫她抚弄。 众女子艰难的咽了口唾沫……迟疑的看着追“凶”而来的人。 寇五小姐忍不住询问,“四叔,这……这东西是您放出来的?” 寇四爷也觉得不可思议,他没理会五小姐的话,却是紧盯着魏京华,上前询问。 哪知他还没能靠近魏京华,地上那温顺的大狗,却“嗷唔——”低吼一声,蹭的跳了起来,龇牙,目露凶光的瞪着想要靠近她的人。 “嘿!你这狗东西!连你家主子都不认识?是爷买了你来,你倒把旁人当主子呀?还说这獒犬忠诚呢!逗爷呢?”寇四爷大为不满的抱怨。 下人见状,慌忙提醒他,晋王爷在此,收敛点儿吧! 寇四爷转过身来,匆匆忙忙的朝殷岩柏行了礼,没见他怎么收敛,倒是对那小姑娘兴趣浓厚,“嘿,我说小丫头,这獒犬认识你吗?它跟我不亲,怎么跟你这么亲呢?” 寇四爷并无深意,一旁的女孩子们却忍不住窃笑起来。 最为得意的就是魏婉容,她心道,魏京华跟一条獒犬亲……传出去岂不叫人笑掉大牙了? 今日更是有寇五小姐和晋王爷在此。晋王爷定会看不上她的粗鲁,对她失去兴趣。 而寇五小姐也会告诉寇七郎……寇七郎怕是不愿意娶这么粗俗的女子吧? “獒犬本性忠诚,但感情须得从小培养。这獒犬已近成年,且原本是在辽阔的草原上生活,性情狂野。如今忽然换了地方,它不习惯,更难以培养主仆情谊。”魏京华拍了拍獒犬的头。 前一瞬还凶悍的要吃人的獒犬,立马蹭着她的手心,温软如羊羔一般,蹲坐在她脚边,吐着舌头,警惕的看着四下之人。 “呵!小姑娘还懂獒犬?”寇四爷的眼中迸射出光亮来,看着魏京华的目光热切至极,“那它为何对你这么温顺?” “他刚刚腹中痉挛,所以发狂。我给它……”魏京华瞟了殷岩柏一眼,抿嘴不再往下说。 寇五小姐见自家四叔来了非但不陪着晋王殿下说话,反而旁若无人的只关心他的宝贝獒犬,没完没了的缠着魏京华问问题,不由心急,“四叔!” 她想上前,却又实在害怕那立起来比人还高,凶的像虎豹一般的獒犬。 “这里都是女眷,您且陪着王爷去别处看看吧?”寇五小姐急声道,“快把您的獒犬带走,免得吓坏了姐妹们。” 除了魏京华,别的小姑娘可不是一个个被吓得花容失色么。 寇四爷大手一挥,“我叫它走,它得跟我走才行呢!小姑娘,你必是会训犬术吧?不如你教教我,学费好说!” “四叔……”寇五小姐简直要哭了。 寇家其他人皆是温文儒雅,一身的清贵之气,偏生她这四叔与众不同,一点儿都不像是世家子弟。 “若能得幼犬,那就简单,亲自喂养,一个院子里吃住。常常陪它,与它说话,日久生情。”魏京华笑着说,声音里有种由心而发的温柔。 “那若是这样大的成犬呢?”寇四爷心无旁骛,他眼睛里只剩下他的獒犬,以及降服獒犬的魏京华。 这小姑娘在他眼中,宛若天降的女神,他用铁链子栓了半个月的凶犬,都没能靠近它,驯服它。 一眨眼的功夫,这小姑娘单薄瘦弱的小身板儿,却把立起来比她还高一头的獒犬,给驯的服服帖帖……寇四爷的心里,也差不多对她佩服的服服帖帖了。 第二十八章 车上的不速之客 ,最快更新嫡女京华,医行天下 ! “那就看缘分了。”魏京华笑着挠了挠獒犬的耳朵。 “行了四叔!您没瞧见刚刚多么凶险!京华姐姐差点被它咬断脖子!却还冒险救它!这獒犬若是有点儿良心,也该回报姐姐!”寇五小姐明白,不叫她这四叔满意了,他是不会走的。 “京华……”寇四爷在嘴里嘀咕了一声,脸上也浮起笑容来。 殷岩柏耳朵灵,她的名字辗转碾磨在别的男人口中,他脸色立时一沉,“寇四爷打算把本王晾到什么时候?” 寇四爷讪讪一笑,又见自家嫂嫂寇三夫人从暖阁里出来,他这才收起好奇心,恭请晋王爷到别处说话。 寇四爷身边小厮壮着胆子上前,将拴狗的铁链子递给魏京华。 獒犬瞧见铁链子就“嗷呜”示威咆哮起来。 魏京华安抚的摸着它的头,又蹲下身,在它耳边低语了一阵子。 众人都觉得她是疯了,动物多少是通人性的,对她温顺,不过是念着她的救命之情。但要这样凶悍的獒犬听懂她说话?也太异想天开了! 魏婉容正要奚落几句,却见魏京华已经麻利的把狗链项圈套在了獒犬的脖子上。 那獒犬非但没怒,反而恋恋不舍的舔了舔她的手,一步三回头的与她依依惜别,虽不舍,却还是乖巧的跟着小厮走了……莫说众女子直接看傻了眼。 就连那小厮也一脚深一脚浅,难以置信恍惚走在梦里一般。 这么一场闹剧,有惊无险,却叫众人对这乡下女子的认识又多了一层。 众人在看她的目光,都带着些复杂之意。 魏京华的衣裳因为救獒犬,在地上滚脏了,楚氏没有给她准备更换的衣裳。 寇五小姐倒是热情,“我与姐姐身量差不多,姐姐穿我的!” 魏京华推辞不过,只好跟她去换了衣裳,又重新挽了发。 这么一打扮,竟叫寇五小姐微微看直了眼,“姐姐真好看!这衣裳是我今秋新作的,但我长的快,竟窄了些。姐姐若不嫌弃,就送给姐姐吧?” 魏京华哪里不知道,寇五小姐这是找说辞要帮她。 刚刚换衣服的时候,寇五小姐就看出来了,她滚脏的那套衣裳,并不合身。 寇五小姐是聪明人,立即明白是主母刁难她。 “多谢五小姐,你真是心善。”魏京华没有推辞,心下温热。五小姐对她的温柔,她铭记心间。 “姐姐若不与我客套,就叫我嫣儿吧!”寇五小姐拉过她的手,把自己的名字写在了魏京华的掌心上。 她掌心痒痒的,“寇姝嫣”笔划太多了,待字写完,两个女孩子已经笑做了一团。 寇五小姐眼睛亮亮的看着她,“京华姐姐,我真喜欢你,希望你赶紧嫁来做我嫂嫂!” 魏京华很是一愣,这才恍惚明白她先前说,“七哥是我哥哥”是什么意思。 原来与她指腹为婚的,就是寇五小姐的哥哥呀? 她脸上一热,寇五小姐也不好意思起来。 待她们收拾好,寇五小姐把魏京华送出二门外,蔻三夫人也把楚氏和魏婉容送了过来。 “今日真是招待不周,叫你们受了惊吓。我家四老爷年纪也不小了,当成家立业了,却还是小孩子脾气!连老太爷都拿他没法儿!”寇三夫人道歉。 楚氏哪里敢在这儿拿乔,忙不迭的说,“不打紧,也没吓着。婉容离得远,二小姐在乡下早摔打惯了,她更是不怕呢!” 说着话,两个小姑娘恰走上前来。 寇五小姐听到楚氏的话,不屑的哼了一声,忽的拉住魏京华的手,“姐姐且等等,今日是我们没招待好,我的一点心意,姐姐务必收下!改日我办茶会,再请姐姐来。” 寇五小姐说着,叫丫鬟拿了个锦布小包过来。 楚氏瞪眼往这边瞧了过来,魏婉容寒着脸,满目不悦。 寇五小姐故意当着两人的面,将那锦布打开,一串东珠手串赫然躺在锦布中间。 “哟,这不是你祖母赏你的那串东珠项链吗?你宝贝的什么似得,家中姐妹要看你都不给看。如今倒舍得打开做了手串了?”寇三夫人笑着揶揄自家闺女。 寇五小姐嘻嘻一笑,“谁叫我与京华姐姐投缘呢!” 楚氏与魏婉容的脸,霎时间铁青一片,阴云密布。 “这东西太贵重了,京华不能收。”魏京华连忙推辞,“没有招待不周,我喜欢獒犬,倒是叫小姐们见笑了。” “姐姐不收,就是不喜欢我的礼物,也不喜欢我咯?手串贵重,情义无价,孰轻孰重姐姐说呢?”寇五小姐嘻嘻笑着顺手就把手串套在了魏京华的手腕上,“不许取下来,回头我也要带上,和姐姐的是一对儿呢!” 寇三夫人摇头轻笑,语气满是宠溺,“说的什么怪话!” 魏京华连忙道谢,并朝寇三夫人福身行礼。 楚氏与魏婉容此时已经快要站立不住,道了别,两人急忙上了马车,只怕再多呆一瞬,两人就要气得在寇家失态的大发雷霆了。 魏京华也跟着上了中间那辆马车,刚一进车厢,她就大惊失色,险些张嘴叫出声来! 但良久的职业习惯,叫她迅速的冷静下来,并果断作出决定,“冬草,你先在车辕上稍坐一会儿。” 冬草正欲进车厢,闻言毫不迟疑的关上车门,挨着车夫不远,在车辕一侧坐了下来。 马车碾过青石露面,出了寇家的大门。 魏京华深吸一口气,凝眸看着车上这位不速之客。 “王爷也是光明磊落的人,这么躲躲藏藏的,藏匿在小女子的马车里,算是怎么回事儿?”魏京华压低了声音,冷冷问道,“莫非是圣上苛待,叫您连马车都坐不起了吗?” 冷不丁的车上藏了一个人,这小丫头竟然没吓哭! 非但没有哭,还这么冷静从容的质问他……殷岩柏忽然觉得,这个冷血无情的小丫头,其实也有那么点儿意思。 “你少跟本王装蒜!”殷岩柏倾身靠近她,逼视着她的眼睛,“那么一头发狂的獒犬,其凶猛程度,不亚于豺狼虎豹!你却一针就能将其制服!还说你不会医术?你当本王好糊弄的?” 马车里的空间原本就不大,他又故意这么压过来,就更显窄仄。 魏京华嗅觉灵敏,此时只觉扑面而来的都是男人危险的气息,混合着矜贵的龙涎香,叫她莫名的脸庞发热,心头发紧。 “嗯?”他语调微微上扬,轻轻这么一哼。 两人距离已经近的,彼此呼吸可闻…… 魏京华只觉自己浑身的毛孔都要炸了! 她伸手推着他的肩,“王爷就不怕,我把用在獒犬身上的针,用在您身上?” “你试试?”他挑眉一笑,危险极了,像是一颗随时会炸的炸弹。 魏京华深吸一口气,极力向后坐,整个脊背都贴在了车厢壁上,“不敢。小女子无权无势,身无长物。在大水之中得王爷所救,本当涌泉相报。可实在是自身难保,报恩无力。” “怎么会呢,魏二小姐太自谦了。”殷岩柏笑看着她,说话间,他的气息呵着她的面颊。 她素来冷的跟冰一样的表情,此时终于出现了一丝丝裂痕。 殷岩柏对此很满意,他不喜欢她太过镇定冷静的样子,他想看她慌乱。 “本王不要你用别的方法报答,只要用你的医术就可以了。至于你身边那些麻烦,只要你愿意,本王都帮你一一铲除了!你看如何?” 魏京华第一次觉得龙涎香其实有股子霸道之气,难怪古代王公贵族喜欢用它,它本身的味道就带着一种高高在上的感觉。 “王爷别为难小女了,实话跟您说,其实一开始在船上,您给我铃铛问我医术的时候,我是打算凭借医术结交您的!”魏京华闭了闭眼睛,缓缓吐出一口气来。 “哦?那为什么现在改了主意?”殷岩柏又贴近过来。 随着他气息的靠近,魏京华的心跳骤然加快。 “可再见到您,我才知道,是我低估了您的身份。您乃堂堂晋王殿下,莫说宫中的御医全凭差遣,就是满大夏的神医,您若需要也都可以张榜招揽。”魏京华缓缓睁开眼。 他离得近,两人四目相对,皆能看见彼此眼中的倒影。 不知为何,马车里的气氛一时变得很奇怪,两个人的呼吸都有些凌乱急促。 “而我,不过是跟着赤脚郎中的养父,学了几招土方子。帮不上您的忙倒是小,若是耽误了您的事儿,加重了病情……岂不是小女的罪过?” 魏京华说完,殷岩柏忽然伸手捏住她的下巴。 他原本想威胁她,可触手细滑的感觉,叫他喉咙发干,语气也不由自主的放缓,“你不试试,怎能确定自己不行?” “不用试也知道,小女有几斤几两,自己心里还没数吗?”魏京华语气坚决。 他若不是王爷,只是一般世族,她或许还敢一试。可偏偏他是世族都不敢轻易招惹的晋王殿下……她若一试成功了还好,若是不成呢?岂不是连自己的小命都要搭进去? 这种不成功便成仁,九死一生的事情,她是不干的。 殷岩柏被她毅然拒绝的语气堵的一噎,不由冷笑…… 第二十九章 栽赃 ,最快更新嫡女京华,医行天下 ! “本王与寇七郎可是至交,你就不怕本王在寇七面前说你粗鄙、无礼,惹人讨厌,叫他毁了你们的婚约吗?” 魏京华诧异的看他一眼。 女子美眸中流露的嫌弃之意,叫殷岩柏浑身冒汗,很不自在。 “不知王爷竟有拆人姻缘的嗜好,若寇七郎道听途说就信以为真,前来毁约……可见他人品也不怎么样,没什么可惜的。”魏京华平静清冷。 “你还真是刀枪不入,软硬不吃啊?”殷岩柏气得笑出声来。 “王爷过奖了。”魏京华垂眸说道。 殷岩柏冷哼,“本王是夸你吗?” 他正欲再逼近这小姑娘,却忽闻马车已经回到魏家,进了正门。 魏京华抬眸看他,“王爷若不想害死小女,还请藏匿好真身,别叫人发现。” 她面色平淡,口中说着“害死”,脸上却看不出惊慌。 殷岩柏不禁对她有些佩服了,小小年纪,倒是够沉稳。 马车停在二门外,她又看了晋王爷一眼,兀自下了马车。晋王爷安安静静的坐在马车里,一直到车夫驱赶着车架往后院儿马厩去,他都没有发出任何声响。 魏京华提着的心,总算落了地。但还没等她喘上一口气,楚氏阴恻恻的声音就钻进了耳朵,“京华,你随我来。” 魏京华瞟了楚氏一眼,只见继母脸上如结了万年寒冰。 今日继母本想叫她在寇家出丑,叫她被嘲笑是乡下土包子……却没料到一切竟事与愿违,继母心里一定恼恨极了,如今叫她过去,必是要报复发泄一番呢。 “小姐……”冬草抓着她的衣角,脸上有些紧张。 魏京华冲冬草笑了笑,“别怕,不过是出出气罢了。” 冬草连连摇头,偷偷说,“婢子不怕,婢子是担心小姐被欺负……” 小姐好不容易从乡下回到京都,一天好日子都没过上,这些人在京都里整日锦衣玉食,却联合起来欺负小姐一个没了娘的人……真是不要脸!冬草愤然。 魏京华却笑容愈发明艳,“那就更不用怕了,我从小最不怕的就是被人欺负。” 她原本是安慰冬草的话,却一时叫这小丫头听的心酸不已,两眼含泪……听听,小姐过去过的都是什么日子啊!小姐才多大年纪,看的这般淡然,可见是没少受欺负呢…… 魏京华并不惊慌紧张,料定了楚氏要给她气受,心里也就淡然了。 跟着进了主院,还未进门,楚氏便维持不住慈母的假面孔,声色俱厉的吼道,“给我跪下!” 魏京华愣了片刻,但见魏婉容已经在屋里坐了,主院的丫鬟婆子,也都尽可能的退避了。 那这“跪下”定是冲她吼的了,她略作迟疑,便乖巧的屈膝跪在门外,脸上半分抵触都没有。 冬草鼻子一酸,也在小姐身后跪了下来。 “你可知错?”楚氏指着魏京华大骂,“我魏家的脸面,今日都要被你给丢尽了!没得叫人嘲笑我魏家没教养!一个娇滴滴的女孩子,不说娴静文雅也就罢了,竟然抱着狗滚在一起……你、你真是气死我了!” 魏京华被骂,心里却只有不屑。若不是她抱了獒犬,却得了寇家人的赞叹,继母一定是高兴还来不及吧?哪里会骂她。 “把你的手串交出来!”楚氏见她被骂却毫无反应,忽的冷笑一声,“你可知道东珠的价值?寇五小姐给你,你就敢拿啊?你可知道那是贡品!贡品懂吗?” “那手串是寇五小姐送给我家小姐的,夫人不能夺去!”冬草平日里不声不响装哑巴,此时却猛然开口,直愣愣的看着楚氏。 好似楚氏要夺二小姐的东西,她就要跳起来跟她拼命似得。 小丫头忽然说话,倒把楚氏给惊了一惊。 “你不是哑巴了么?竟是装的?”楚氏眼中泛着狠厉。 冬草这才想起,小姐叮嘱她装哑,她情急之下暴露了。 她不想连累魏京华,解释道,“婢子先前是受了惊吓,病了,今日情急就、就好了!” “呵,病了……”楚氏冷笑一声,眼中分明是不信。 “就是病了,夫人若是不信,可派人去雍州府衙问问。” “放肆!一个丫鬟,也敢这么与主子说话?规矩都学到狗肚子里去了?!”楚氏喝骂。 冬草见已经闹翻,索性连怕也不顾了,她红着眼睛,一骨碌爬起来,挡在魏京华前头,“规矩婢子晓得,婢子更知道,这手串是寇五小姐与我家小姐情谊的象征,寇五小姐说了,手串乃是一对儿,她日后也要带着呢,夫人不能夺去!这是二小姐的!” 魏京华心头且暖且叹息,这耿直的丫鬟,是记吃不记打呀。她已经能开口说话,本就叫楚氏怀恨了,还敢这么与楚氏呛声,楚氏能容的下她吗? “冬草,退下。”魏京华舍不得呵斥,柔声说道。 冬草却挺直了脊背,一副不怕死的样子,回头与她说,“若非小姐,婢子早淹死了,婢子的命都是小姐的。今日那獒犬尚且知道报恩,婢子更当时时刻刻维护小姐!” 魏京华深知人情冷暖,小丫头这般赤诚之心,叫她忍不住嘴角上翘。 “呵!好一副主仆情深!”楚氏冷笑一声,“来人呀,把这胆敢顶撞主母的放肆丫头给我拉下去,重打三十板子!好叫她长长记性,知道这后院里是谁说了算!” 远远避开的仆妇们一听,忙从耳房里钻了出来。 两个孔武有力的婆子,扭着冬草的手,就把她胳膊反剪在了背后。 冬草疼的眼泪都下来了,却死死咬住牙关,一声不吭。 她更是梗着脖子,一副宁死也不肯妥协的样子。 “夫人别动怒。”魏京华起身,主动脱下腕子上的手串。东珠莹润的光泽,在阳光的映照下,更是柔和发亮,把她本就白皙的手映衬的如白玉一般。 屋子里隐约能听见楚氏恼恨磨牙的声音。 “夫人不是要这珠子吗?给夫人就是了,冬草是我的丫鬟,还请夫人准我带回去,自己调教。”魏京华说着走近冬草。 也不知她怎么使劲儿,只见她轻轻在两个粗壮的婆子胳膊肘上轻轻一捏…… 那两个婆子呻吟一声,胳膊一阵剧烈的酸麻,冬草却已经被魏京华给解救了出来。 “小姐,您不能给……为了婢子,不值当的!”冬草看着那串漂亮的东珠手串,眼泪打转。 魏京华冲她轻笑,“值当。” 她顺手把手串交给楚氏身边的山药,在楚氏看来,珍贵无比的东珠,在魏京华眼里,却还没有一个卖身为奴的小丫鬟重要。 楚氏见状,更为生气,好像自己多没见过世面似得!竟稀罕一个村姑都不稀罕的手串?!这还了得? “你……你还真是狂妄!”楚氏抓过手串猛地一扯。 嘣——手串上的牛筋绳竟突然绷断,一颗颗圆润的珠子噼噼啪啪掉在地上,霎时间滚落的到处都是。 屋里屋外的人,霎时间都傻眼了。 这可是寇家五小姐亲自送的礼物呀!这还没过一个时辰呢,礼物就被损坏了…… “呀!你竟这般不爱惜寇五小姐送你的礼物呢!”楚氏咬牙切齿,阴阳怪气的笑起来,“若是传到了寇五小姐的耳中,怕是会以为你乃是不珍惜与她的情谊吧?这可怎么是好?” 冬草气得脸色都变了,“夫人太……欺负人了……” 楚氏掩口,咯咯笑得欢。 冬草哭着趴在地上想要把珠子捡回来。 可珠子圆滚滚的,绷断的很猛,此时滚的到处都是,哪有那么好捡回来? 有人哭,有人笑,正院里好不热闹。 楚氏得意,未曾听见忽有脚步声,急急忙忙的靠近正房。 魏京华耳力敏锐,回头瞧见那昂首阔步,走得甚快的人。她正欲开口提醒,却还是晚了一步…… “砰——”一声巨响!身高七尺有余的魏敬贤,脚下不甚踩了珠子,竟结结实实的摔在了地上。 疼的他龇着一口白牙,嗷嗷叫着,扶着自己的腰,愣是半天都没能从地上爬起来。 魏京华上前,作势搀扶时,她便已经飞快的查看了爹爹的骨骼。还好,三十多岁的魏敬贤到底是年轻体健,虽摔的结实,却并没有摔骨折错位……但若是叫老夫人踩着这珠子,怕是后果不堪设想…… “爹爹没事吧,女儿扶您起来。”魏京华确定了没有骨折,这才敢使劲搀扶。 楚氏这会儿已经全然笑不出了,她木呆呆的起身,见魏京华已经把魏老爷给扶起来了,才想起也要上前搀扶。 可看看那落了满地的珠子,她担心自己也不慎踩上去……抬了抬脚,又落在原地没动。 “怎么回事?”魏敬贤摔的太狠,不由怒火冲天。 楚氏被他吼懵了,一时不知该作何反应,支支吾吾半天没说出话来。 冬草哭着正欲解释。 一直没做声的魏婉容却抢过话音,“爹爹,这是寇家五小姐送给妹妹的手串,适才不小心扯断了,珠子洒落一地。妹妹正叫她的丫鬟捡呢。” 话是没错,可经她这么解释,好似扯断手串儿的人是魏京华一般? 第三十章 笼中雀 ,最快更新嫡女京华,医行天下 ! 冬草不由瞪大了双眼,连眼泪都忘了擦,直愣愣的看着魏大小姐,“分明是……是夫人……” “还不赶紧把珠子捡起来,已经叫爹爹摔了,你还想绊倒谁?”魏婉容厉喝一声,“这可是寇五小姐的交好之礼,这般不知爱惜,岂不辜负人家心意?” 冬草被呵斥,气得说不出话来。 魏京华淡漠的笑笑,并不多说,只关切的问,“爹爹没摔伤吧?用不用请大夫来看看?” 大女儿只顾着急推卸责任,二女儿却不为自己辩护,一心关切他摔伤了没有……魏敬贤虽薄情,但心也是肉长的,他拍了拍魏京华的肩,神色和缓,“没事,爹还年富力强呢。” 他再抬头看着楚氏和魏大小姐时,神色却淡漠下来,“既然知道手串事儿寇家小姐送的,你们就这样眼睁睁看着?还不赶紧捡!这是东珠吧?东珠乃是贡品,其价值你们不懂?这珠子若少了一颗!今日谁都别吃饭了!把珠子找齐了再说!” 魏老爷一番厉喝,一点儿情面不留。 楚氏被骂的面红耳赤,却又不敢还嘴。 看她黑着脸,撇着嘴,一副不忿模样,魏老爷只觉自己摔的那下,疼的更厉害了! “能得寇五小姐眼缘,是你的福气,寇家的贵女,将来不是嫁入门当户对的世家门阀,就是进宫做贵妃……你要好好结交!”魏老爷赞许的拍着魏京华,转而冷哼一声,又去了白姨娘的院子。 与其在这里看楚氏的冷脸,不如去叫白姨娘柔软的小手给他揉揉腰…… “又去找那狐狸精!”楚氏恼恨磨牙,“他过来这院儿,就是为了扫我的脸面,当着下人骂我的吗?” 楚氏被气得仰倒在坐榻上。 魏婉容扯了扯她的衣袖,使了个眼色,提醒她,魏京华和冬草还在这儿捡珠子呢! 楚氏斜眼一瞟,忽而冷笑,“你回去吧,母亲想躺一会儿了,这珠子我会叫下人们捡好了给你送回去。” 魏京华闻言起身,也不犹豫,福了福就往外走。 “冬草留下。”楚氏又说。 冬草一愣,吸了吸鼻子,惶恐不安的看着自家小姐。 “总得留个你院子里的人在这儿看着吧,不然珠子少了算谁的?”楚氏冷哼。 “那小女也留下吧,不着急回去。”魏京华垂头说道。 楚氏呵的冷笑,“怎么,还怕我吃了你的丫鬟不成?仗着有你爹为你做主,就不把我这主母放在眼里了?你还要在魏家后院里翻天了!” 冬草见状,惟恐再闹起来,忙推着魏京华的手,“小姐放心,婢子捡了珠子就回去了。” 魏京华点点头,看了楚氏一眼,“夫人好生安歇,小女在凤仙阁等着冬草回来。” 楚氏哼了一声,看也不看她。 魏京华兀自回到凤仙阁。 此时的凤仙阁里静悄悄的,她原本就只有冬草一个丫鬟,此时门窗紧闭,屋里应当是空无一人。 可她抬手落在门闩上,就心觉不对! 本该空无一人的屋子里,此时却有绵长低沉的呼吸声! 魏京华双眸一凝,立时摸出腰带上别着的细针,将针藏在指间,随时都能应变突发状况。她这才缓缓推门…… 吱呀一声门响,阳光从门口倾泻进屋。 有细微的浮尘,在阳光里乱舞。静悄悄的屋子里却不见人影,那绵长的呼吸声,也随着她推门的动作,消失不见。 魏京华迈步进门,转身又将门关上。 身后忽有风过。 她并未转身,手里的细针,却已经飞速挥出。 “嗬!好俊的身手!”一声轻笑。 魏京华的手腕,却被一只温热的手掌握住。 她转身抬眼,只见晋王爷一双清亮亮的眼眸里,藏着兴奋的眸光。 “王爷的嗜好真是特殊,不是藏在女子的马车上,就是躲在女子闺房中。”魏京华忍不住讥讽,“您这样特殊的嗜好,大夏的百姓知道吗?” “牙尖嘴利。”殷岩柏轻嗤一声,握着她的手腕,盯紧了她修长白皙的手指。 魏京华心生恼怒,手指灵巧一翻。 那细细的绣花针,猛地刺入殷岩柏的虎口内。 “嗬——”他惊呼间松了劲儿。 魏京华立即从他手中脱困,并飞快的倒退两步,拉开距离,“王爷离了马车,竟还不走,转到小女闺房来……莫不是喜欢上魏家了?” “魏家有什么好喜欢的,一个四品的侍郎家,”殷岩柏明眸一转,嘻嘻笑道,“但魏家却有一人,深深吸引着本王,叫本王茶饭不思……” 魏京华脸皮薄,闻言不由恼怒,厉声喝断,“王爷!” 殷岩柏笑着抿住嘴唇,四下看去,“怎么只有你一个人回来了,你那丫鬟呢?这就是你的闺房?魏敬贤对你也太抠门了,竟叫你住这么窄仄简陋的屋子……” 他负手在屋子里转了一圈,正欲再奚落几句,窗外却传来一声低咳。 “什么事,说。”殷岩柏懒懒应道。 “回王爷,魏夫人送了金银给那小丫鬟,叫小丫鬟答应随时禀报魏二小姐的情况。”窗外之人低声禀道。 魏京华头皮一麻,眉宇轻蹙。 殷岩柏却是笑容灿烂,“听见了么,连你唯一的丫鬟也被魏夫人收买了,你在这家里是孤立无援,寸步难行呀!” 魏京华垂着眼睛,并不理会他的话。 “本王给你一条明路,”殷岩柏又扫了一眼她的房间,“这破屋子也别住了,本王给你一套三进的别院,装潢精致比魏家主院更气派,丫鬟仆从随你挑。你也不必在这里看旁人的脸色,魏小姐意下如何?” 魏京华闻言笑起来,“晋王爷果然是爽快大方。” “那是。”殷岩柏呵呵一笑。 “从此以后,楚氏算什么?就连我爹,怕是也得巴结着我,我不但不用看他们的脸色,他们反过来倒要看我的脸色。” 殷岩柏连连点头,“然也,然也。” “而我就是飞上枝头,”魏京华脸上笑容忽的一收,“彻底成了笼中雀,不用看旁人脸色,但处处都要讨王爷您的欢心,处处看王爷您的脸色。生杀予夺,都仰仗您的心情。” 殷岩柏轻哼一声,“本王不是那不讲道理的人,只要你肯替本王效力……” “若我有心无力呢?王爷越是大方,魏二越是不敢应承。您大方,说明此事在您心中位置极重!要医治的那人,在您心里,非同一般。这样的人,万一出了差池……魏二有十条命,也不够陪的。”她说完就坚决摇头,“您的恩惠太大,魏二要不起。我何必放着与寇家结亲的好事儿不要,非要过您这道独木桥呢?摔下去可是粉身碎骨呀!” “你——”殷岩柏震怒。 他长这么大,还是头一次被个小丫头片子给戏弄了! 先给他一颗糖,他正美呢,糖没了,再抬手一个耳光! “好样的!”殷岩柏气笑,“魏二小姐真是好样的!” “您抬举。”魏京华福了福身。 “本王真是太抬举你了,叫你不知天高地厚,忘了自己是谁了!”殷岩柏青筋暴起,恨不得一掌拍死她,一股逆流在他血脉里横冲直撞……偏他抬手之际,却又舍不得。 “本王就不信了!哼,等寇七毁了婚书,本王等着你求到本王面前来!”他咬牙道。 殷岩柏抬脚欲走。 魏京华淡淡的声音却又从背后传来,“不知王爷让盯在我家正院的是谁?别像上次那位侍卫大哥,万一叫我家人发现,也是挺难堪的。” 殷岩柏脚下一绊,武力超群的堂堂晋王爷,差点在小姑娘闺房里栽一个大跟头! 打人不打脸,骂人不揭短……他不就是找人盯她了一下吗?她竟还当面揭出来!这小丫头也太刻薄了!晋王爷怒哼一声,黑着脸,几乎是逃出凤仙阁的。 魏京华心绪平平,面上表情也看不出异常。 晋王爷离开不久,冬草就平安无事的从正院回来了。 还带回了那一串的东珠。 “婢子数过了,一颗也不少。有一颗滚到了博古架下头,找了好久呢,最后还是山药眼尖,发现了。”冬草兀自说着,拿着从针线房讨来的牛筋绳,认认真真的穿着珠子。 牛筋绳是以牛腿筋制成,略有弹力,方便手串取带。 魏京华看了她一眼,耳边回响起那侍卫的话,侍卫说,楚氏送了金银给冬草,欲收买她身边这丫鬟。 以楚氏的性子,冬草若是拒绝她,此时还能平平安安的离开主院,坐在这里吗? “小姐看什么?”冬草猛地抬头,迎上魏京华的目光。 魏京华勾了勾嘴角,“我看你串珠子。” 冬草嘻嘻一笑,“小姐放心,婢子学过这个,保证能串得与寇小姐送给您时,一模一样。” “好。”魏京华缓缓点头。 “寇五小姐人挺好的,”冬草一面穿着珠子,一面兀自说起话来,“她送了这么贵重的礼物给小姐,是真心打算结交小姐么?还有小姐身上这套衣裙,可是比夫人给小姐做的那套好看多了,也是寇五小姐送的吗?” 第三十一章 放弃婚约 ,最快更新嫡女京华,医行天下 ! 魏京华回头看着冬草,毫不隐瞒的点头,“是五小姐送的。” “那可太好了,人家都说小姑子难缠,小姐是有福的,这还没嫁去寇家,就与小姑子处的这么好了!”冬草嘻嘻一笑,献宝般拿出那串手串,“串好了,小姐试试松紧。” 魏京华伸出手来,任冬草摆弄。刚刚她离开以后,楚氏与冬草都说了什么,她也并没有问。 冬草问什么她便答什么,一点儿不隐瞒。 主仆正说着话,冬草却忽而膝盖一弯,冲着她,噗嗵跪了下来。 魏京华脸色平平,不见惊讶,“起来。” “小姐……”冬草抓住她的衣角,“婢子心里藏不住话,若是不对您坦白了,婢子心里难受!” 魏京华点点头,“起来说。” 眼见小姐神色如常,依旧的波澜不惊,冬草也渐渐平静下来。 冬草顺从的起身,挨着小姐跪坐下来,低声说道,“小姐离开以后,夫人非但没有责问婢子哑巴的事儿,反倒给婢子了一些金银首饰……” 她一面说,一面窥视着魏京华的脸色。 魏京华缓缓点头,神色淡然。 “夫人说,叫婢子日日去她院子里回报小姐都做了什么,说过什么话,心里有什么打算……并不需要婢子做什么坑害小姐的事情,那些金银首饰就都归婢子所有。”冬草说完,深吸一口气,“可婢子没有要!婢子是小姐救回来的,如今是小姐的人!婢子绝不会背叛小姐的!” 冬草说完,仰着小脸儿固执而认真的看着她。 魏京华轻笑,抬手抚着她的肩,“我相信你。” “莫说金银首饰了,除了份例以外,婢子便是一根线也不会多拿她!”冬草神色虔诚,就差举手发誓了,“阿娘说过,吃人嘴短,拿人手短,婢子记得清楚。原本婢子回来,不想多说,怕叫小姐怀疑我……” 魏京华笑着点点头,“那你怎么又说了呢?” “婢子坦坦荡荡,若是遮遮掩掩才是心虚,婢子没什么好心虚的!所以思来想去,还是要告诉小姐!”小丫头的脸,因这一番语气激昂的话,格外的红润,红得生光。 “好丫头,”魏京华忽而握住她的手,“你这般为我,我也必不会叫你失望。我虽能力不大,却必定要竭尽所能护住你。” 冬草使劲儿吸了吸鼻子,咧嘴笑起来。 从来不习惯与人合作,也轻易不会相信任何人的魏京华,觉得自己冰封的心,正在一点点悄然打开。 她为自己心思的改变,忐忑而欣喜之时,敏锐的耳力,却捕捉到一丝不和谐的声音。 匆匆忙忙的脚步声,似乎就在凤仙阁外头的荷塘边上,冲着凤仙阁而来。 她不由凝眸看着冬草……听这丫鬟的话,她刚刚是拒绝了楚氏了。 楚氏那样的人,被回绝之后,岂还能容得下这丫鬟?竟叫她平平安安的回来了…… 魏京华眼皮一跳,立时明白,外头那不和谐的声音,怕是楚氏的后招来了! “咣当——”一声巨响。 凤仙阁本就不结实的木门,竟被人一脚踹掉。 冬草惊得从地上一跃而起,错愕看着外头,“山药姐姐,你这是做什么……” 楚氏身边的山药冷笑一声,抬手指着冬草,“你还有脸问?不问问你自己做了什么事?” 魏京华已经心知肚明,冬草这丫头却还太年轻,一副茫然无措的样子,“我做了什么?我没有啊……” “你从主院儿离开以后,夫人最喜欢的那只白玉雕牡丹花的簪子便不见了!不是你拿的?”山药气势逼人。 冬草已经被她吼懵了,呆愣愣的看着她,又看魏京华,“小姐,婢子没有,婢子不是手脚不干净的人!” 魏京华朝她点了点头。 山药却已经领着一众仆妇冲进了院子,堵在了门口。 “有没有不是凭你嘴说的!搜!”山药一声令下,抬着下巴,高傲的像个正经主子。 魏京华这二小姐,仿佛根本不在她眼里。 魏京华倒也不着急,眼看几个粗壮的婆子冲上来,她才猛地错身,挡在冬草面前。 “二小姐,”山药抢先开口,“那只白玉簪,是老爷送给夫人的生辰礼,夫人喜欢的紧。您若挡着不叫搜,怕是要惊动老爷呀……到时候,是不是这丫头拿的,只怕魏家都留不得她了。家宅安宁最重要,容不得挑唆生事的下人。” 魏京华却是不以为意的轻笑,“用不着这么麻烦。” 她从容不迫的神态叫山药一愣。 “要是我没猜错,你们一定能从冬草身上搜出那白玉簪来。”魏京华笑了笑,“偷盗主家财物,对卖身为奴才的来说,是重罪。冬草至少也要被打的半死,再扔出家门。顶着偷盗的罪名,便是她侥幸熬过去不死,日后也没有出路了。谁家会要一个手脚不干净的奴仆呢?” 山药冷哼一声,面上狠厉,心里却忍不住打起了小鼓。 怎么一对上二小姐那一双淡漠从容的眼睛,她就有点儿心虚没底呢? “夫人喜欢的,不是一根白玉簪,而是与寇家结亲之事。”魏京华忽而话音一转。 山药猝不及防,瞪眼张嘴,却哑了声的看着她。 “从冬草身上下手,也太迂回了。便是把冬草撵了,爹爹少不得还要派别的丫鬟过来伺候我,万一新来的比冬草这块骨头更难啃,夫人可该怎么办?” “你……你胡说!夫人……夫人才没有这个意思!”山药慌了。 “别急呀,我是乡下来的,头一回来京都,真是不习惯这里处处讲规矩,论礼数,在我看来,还是乡下自由自在的好。寇家那样的人家,不用你们一再提醒我,我也知道自己配不上。倒是大小姐,贤良淑德,大家闺秀,若是能与寇家结百年之好,才是对彼此都大有裨益的。”魏京华眉梢一挑,“山药姑娘,你说是不是?” 山药已经被惊住,这会儿完全说不出话来,夫人只是叫她来抓住冬草,论个罪名,往死里打…… 她这还没动手呢,二小姐连与寇家的婚约都抛出来了……她来这一趟,收获可是太大了。 “夫人的心意,我能体会,她也是为了魏家好。我身为魏家的一份子,理当和夫人站在一起考虑呀,倘若我嫁去了,却被寇七郎嫌弃,倒头来又被休回娘家,岂不是打了爹爹的脸?所以不如一开始就换成大小姐。”魏京华说的认真。 山药嘴里已经能塞下一个鸡蛋了。 冬草更是急的直跺脚,“小姐说什么糊涂话?婢子没有拿!是她诬陷婢子!连小姐都不相信婢子了吗?” 她一面跳着辩驳,一面往自己身上摸。 “我没拿,就是没拿!没有的事儿,任你们怎么诬陷也……” 冬草的话音戛然而止,她委屈抱冤的脸色也瞬间僵硬。她手颤巍巍的从胸前衣袋里,摸索出了一根剔透莹润的白玉簪。 这玉可真漂亮,她长这么大都没见过这么漂亮的白玉,簪头的牡丹花更是栩栩如生,雕琢的纤毫毕现。 “不是……这怎么……不可能……”冬草面如土色。 魏京华却平静的从她手中接过白玉簪,递交给山药,并压低了声音,在她耳边道,“我是很有诚意的,山药姑娘想想是不是这个道理,与其我们在窝里斗,不如共谋魏家的好处。” 山药胆颤心惊的接过白玉簪,抬眼看向二小姐的眼神,仿佛第一次见她,“您的意思是?” “夫人不用绕这么大弯子,只消请个大夫来,说我有隐疾,以前养在乡下没有发现。不适宜婚嫁,大小姐顺势顶上来,不是理所应当吗?”魏京华拍了拍山药的肩,笑的意味深长。 山药恍恍惚惚的离开凤仙阁,自己究竟是如何回来的,她全然没印象了,只记得二小姐那从容不迫,宠辱不惊的双眸。 “当真是她说的?”楚氏忽的从坐榻上坐直了身子,满脸难以置信,“她连说辞都想好了!在乡下医术简陋,没能发现……这不是顺理成章吗?真是她说的?” 楚氏已经问了不下十遍了。 山药点头点的脖子都疼了。 “这事儿怎么透着古怪呢?那是寇家呀!寇家!”楚氏连连摇头,“我不信,竟会有人愿意放弃和寇家的婚约吗?眼见寇家那五小姐还挺喜欢她……不可能!” “阿娘何必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呢?”魏婉容冷哼,表情倨傲,“寇家五小姐喜欢她又能怎么样?她如今是生活在魏家的内宅呢!她若不蠢,就该知道,和母亲对着干,没有好果子吃!能不能活到出嫁,都是两说呢!揣着个婚约有什么用!” 一个刚刚及笄的女孩子,说话间那狠厉的神色,叫一旁的丫鬟都暗暗心惊…… 大小姐的心,比楚氏还要狠厉果断,真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呀! “若不是她命大,早就死在来京的路上了。但她能保证自己回回都那么命大?”魏婉容不屑的哼道。 楚氏连忙摆手,“别说了,再叫你爹知道了……” 第三十二章 惹不起的喜公公 ,最快更新嫡女京华,医行天下 ! 魏婉容倒不怎么怕,嘴角一直噙着冷笑,“或许她是惦记着晋王爷吧,反正舍了寇家,不是还有晋王吗?王府的门第,可不是比寇家更高吗?” “寇七郎是娶妻,晋王爷是纳妾,这能比吗?”楚氏嘟囔道。 “一个村姑,她懂这个?”魏婉容皱起眉头,看向楚氏的目光都带了不满,“阿娘是什么意思?不想叫我嫁去寇家了?表哥我是绝不会嫁的!想也别想!” 楚氏连忙安抚道,“别气别气,阿娘哪里不明白?明日就请大夫来,唔……最好叫你爹也在一旁听着,免得他不信……” 魏婉容这才娇笑着,依偎进楚氏怀中,“还是阿娘最疼我,日后我必定好好孝顺阿娘。” 魏京华把话说开了之后,人显得很轻快,夜里也睡的踏实安稳。 倒是冬草偷偷跑到屋后,痛痛快快的哭了一场,暗暗发誓。小姐为了护她,连自己极好的婚约都舍弃了,她这辈子当牛做马,也要不离不弃的追随小姐。她要把自己这辈子,下辈子,下下辈子,都奉献给小姐! 魏京华不知道,在她看来理所应当的明智之举,竟叫小丫头感动成那样。 她只晓得,次日清早起来,冬草的眼睛肿的跟桃核似的,眼底更是红通通的,分明是一夜都没睡好。 而且在她鼓动之下,楚氏已经命人去请大夫来了。 “大夫一定交代好,该怎么说,让他心里有数。”楚氏吩咐着,自己也打扮好了,往魏老爷书房里去。昨日老爷又没回她的院子,怕是魂儿都给白姨娘勾跑了! 若是她的女儿高嫁,进了寇家,老爷还敢这么不把她放在眼里? 楚氏打算的很远,脚下步子也迈的稳健。 只是她还没到书房,却被一个急匆匆跑的满头大汗的小厮,给撞了一下。 “出门不利!要死了你!”楚氏勃然大怒,她心里正憧憬美好未来呢,竟被个小厮打断,真恨不得当即打死这狗奴才。 “小人有罪!但请夫人容小人去禀报了老爷之后,再罚奴才吧!十万火急!”小厮忙赔罪,却急的连跪都没跪,作了个揖,就扭头风一般的跑去书房。 楚氏被弄愣了,“什么十万火急的事儿?竟叫他连我这主母都不放在眼里?快去看看!” 丫鬟忙扶了她,脚下生风,一路小跑的进了魏老爷书房。 还没喘口气,就听书房里的魏老爷大惊之下,椅子都推倒了,“什么?喜公公来了?人在哪儿?” 听说人已经到了门外,魏老爷大惊失色,鞋子都没穿好,便火烧屁股一般,冲出书房。 “老爷……”楚氏话刚出口,魏老爷就一阵旋风般,刮过她面前,刮出了院子。 楚氏目瞪口呆,这是……天塌了吗? 眼见小厮从书房里跟出来,她这次倒是眼疾手快,一把抓住小厮,“究竟出了什么事?怎的老爷鞋子都跑掉了也不顾?喜公公是谁?” 小厮喘了口气,“回禀夫人,喜公公乃是圣上身边的内常侍。那是贴身伺候圣驾的人!这种人一般不会出宫,一旦出宫,那就没有小事儿!” 小厮的口气把楚氏吓傻了。 圣驾呀……乖乖!她一个四品侍郎的家眷,连皇宫内门都没见过,如今却有个常伴天子身边的公公来他们家了…… “喜公公来咱们府上干什么?”楚氏抓着那小厮不撒手。 小厮抹了把汗,无奈道,“这小人怎么知道呢?只晓得,必是与天子有关的事儿,不然岂会劳动圣上身边专门伺候起居的公公走这一趟?您别看喜公公品阶只是正三品,那可是内侍省御前太监,在圣上面前说得上话的。就连朝中一品大员见了他,也得客客气气的。” 那可不是!这道理楚氏明白。 “您快撒手,小人还赶着去前头伺候呢!”小厮催促道。 楚氏愣愣的放了手,待那小厮跑远了,她才渐渐找回自己的声音,“今日怕是顾不上看病的事儿了,去打听打听喜公公来干什么的吧?” 魏老爷虽是京官儿,可实际面见圣上的机会微乎其微。 朝会呀、宫宴呀,这种事情都轮不到他。也就是搬倒了姜家,才渐渐有了起色。后来提拔了工部侍郎,能参与朝会,每月才有几次得见天子的机会。 “圣上派了身边亲近内侍,来了我魏家,这可真是大事儿了……莫不是要提拔老爷吗?再往上就是……”楚氏兀自咕哝着,忍不住脸上一喜,心头都热乎起来。 她悄悄的摸到前院儿,藏在隔间里偷听正厅里的说话声。 只听得自家老爷,堂堂四品大员,对喜公公说话时,也句句带着恭敬,处处陪着小心。 忽听那尖又细雌雄莫辨的声音,笑呵呵说道,“魏侍郎把魏小姐请出来吧。” 偷听的楚氏眼皮一跳,猛地掐住丫鬟的手。 丫鬟疼的差点叫出声来,却只得捂住嘴,把眼泪往肚子里咽。 “他说魏小姐,哪个魏小姐啊?”楚氏嗫声问。 丫鬟连连摇头,夫人您快放手,指头要被您给掐断了…… 隔间里的两人,也没发出多大动静,却听院子里忽然有低吼咆哮之声,冲着她们躲的这地方狂吠起来,“嗷呜——汪!” “贡布!”喜公公喊了一声。 犬类示威低吼的声音,非但没有停下来,反而吼的更厉害了。 声音虽是在院子里,距离不近,但这凶悍的吼叫,还是叫人脊背发寒。 “是谁藏在隔间里?”喜公公声音泛冷。 魏敬贤当即吓坏了,“谁在那鬼鬼祟祟,出来!” 楚氏闻言吓了一跳,这才想起来要跑。 可这会儿显然已经来不及,她人还没能出了小隔间的门,就被宫里来的侍卫堵了个正着。 “这边请!”侍卫瞟了她一眼,面无表情。 楚氏猛然一颤,怎么看这宫里的侍卫都觉得凶悍,如罗刹一般。 她哆哆嗦嗦的被“请进”正厅,慌忙福身行礼,“老……老爷!” 魏敬贤的眉头皱的能夹死苍蝇,“怎么是你?你躲在隔间里做什么?你……” 他还想多骂几句,看见楚氏的脸,就觉昨日跌那一跤又疼起来。 但见喜公公还挑着眉,似笑非笑的看着……毕竟是自己的夫人,楚氏不要脸,他还要顾惜脸面呢! “还不快见过喜公公!”魏敬贤暗暗咬牙。 楚氏蹲身行礼,“见过喜公公。” 她紧张的声音都变了调,这可是时时刻刻伺候在圣上身边的人呢!天天都能往圣上耳朵里吹风的人,若是能交好了他,让他在圣上面前美言几句…… 楚氏这般想着,就不由心花怒放,脸上也带出谄媚之色,“刚刚听闻公公说,要见我家小姐,不知是要见我家哪位小姐?我家嫡出的婉容,在京都里也是有才女之名的……” 喜公公整日陪伴圣驾,有言说“伴君如伴虎”,能在圣上身边伺候多年还步步高升的,那都是修炼成人精的。 楚氏谄媚笑容背后藏的那点儿心思,喜公公一瞥,便看的清清楚楚。 “魏家二小姐,是叫京华?” “二小姐?” 喜公公话未说完,楚氏就怪叫起来。 魏敬贤倒吸一口冷气,恨不得上前掐死这无知妇人。他抬手在唇边,重重的咳了一声,“不得无礼!” “无妨,”喜公公笑的跟弥勒佛似得,“昨个儿午后,寇四爷就跑到宫里求见圣上。圣上以为这位四爷总算知道上进了,要谋个官职,走一走仕途了?可谁知,寇四爷竟是跑去炫耀的!” 楚氏竖起耳朵,魏敬贤也忙凝神细听。 喜公公笑眯眯的,一脸人畜无害,“寇四爷早半个月前得了一头纯种的獒犬,得意的跟什么似得,宝贝的不行。可那獒犬野性大,难以驯服。圣上说,他定驯不了,不是把獒犬给熬死,最后炖了肉吃,就是把獒犬放回草原上去。可昨日……” 喜公公说道这儿,故意停了下来,使劲儿清了清嗓子。 楚氏一拍腿,“昨日!昨日是我家二小姐驯服了那头獒犬!” 喜公公呵呵一笑,“正是呀!寇四爷也这么说。他带着獒犬向圣上显摆去了,说今年秋猎,他定要拔得头筹呢!” 楚氏迎着喜公公含笑的目光,有些手足无措。这位内常侍,这么看着她,是什么意思? “圣上也有一头成年的獒犬,已经养了三个月,却还是没人能近得身。既然魏家二小姐会驯獒犬,不如将这头獒犬也给驯了。若能叫圣上今年秋猎,带着去围猎,必定能讨得龙心大悦,圣上嘉奖呀!”喜公公笑了笑,看着楚氏道,“魏夫人说,是不是?” 楚氏这才听明白,原来是寇四爷惹来的事儿! 圣上嘉奖自然是求之不得的好事儿……可这好事儿落在魏京华的头上,叫她如何能甘心? “这……可是……我家二小姐还是个未出阁的女孩子……”楚氏推脱。 魏敬贤惊得脸色大变,正要开口挽回。 哪知刚刚还笑的像弥勒佛一般的喜公公,立时变脸,“呵!你当我是跟你们商量的啊?这是皇命,懂不懂?你们敢抗命?!” 魏敬贤膝盖一软,噗嗵就跪在了地上,抗命啊……这祸谁敢顶? 喜公公冷笑一声,“还不快请魏二小姐?” 第三十三章 狗比人矜贵 ,最快更新嫡女京华,医行天下 ! “请!请!”魏敬贤连滚带爬的从地上起来,忙不迭的打发人去请魏京华。 他心里更是恨极了这愚蠢的楚氏!真是要害死他了! 等待魏京华的时候,魏敬贤见楚氏的眼珠子又提溜乱转,他立时明白,这蠢妇怕是又想生事!他忙把楚氏给拉出了正厅。 “老爷拽我干什么!”楚氏一抬头,猛地瞧见一只毛发成黑金色的庞然大物。 阳光之下,这庞大的獒犬,竟金光洒洒,耀眼的像是仙狗下凡! “真威风呀!比昨日寇四爷养的那獒犬还要大,还要威猛呢!”楚氏感慨道。 獒犬对人,显然没有那么友善。它冲着楚氏龇牙,“嗷唔——”低吼一声。 虽然隔着铁笼子,还是把楚氏给吓得倒退了一步。 楚氏脸上惊惧后怕,再不看多看那獒犬一眼。 这边魏敬贤派人去请魏京华,而被派来盯梢的殷戎也赶紧回去禀报自家王爷。 有了常武的教训,殷戎不敢离得太近,只知道是圣上身边的喜公公来了,还带着皇家御兽园里的那只黑金毛发的猛獒,至于喜公公说了什么,他就不知了。 “喜公公带着獒犬去魏家?那必是想让她来训犬的吧?”殷岩柏一琢磨,拍着桌子道,“喜公公来了,那代表的就是皇兄!我就不信她敢抗旨不尊!” “那不能,抗旨是死罪,她肯定要答应的。”殷戎忙说。 殷岩柏的脸色却更是难看,冷哼一声道,“训犬此等事儿,不过是粗活儿,她若都应了,本王再说叫她看病,看她还有什么理由拒绝!” 殷戎错愕的看了王爷一眼,训犬跟王爷说的事儿,根本不相干好么?王爷这话也太牵强了。 “咱们也去看看,本王倒要见识见识她的真本事。”殷岩柏说着便要往魏家去。 走到门口,他又脚步一顿,抿唇冷笑,“喜公公来找她训犬,我怎好空手而去?” 殷戎闻言一愣,“王爷又不爱养犬,您养的虎豹都带着野性,怕是要吓坏人小姑娘呢……” 殷岩柏抿唇冷笑,“你可别小看她,昨日寇四爷的獒犬发疯,她可是临危不乱,比常武还镇定呢。虎豹她还真未必怕。不过……谁说本王要带虎豹去吓唬人了?本王是那仗势欺人的人吗?” 殷戎一抖,忙低头说,“不是不是,王爷当然不是了!” “就是嘛!”殷岩柏大摇大摆的策马出府。 去魏家之前,他倒是先拐了个玩儿。去找人总要师出有名嘛,喜公公去找她训犬,他也带上一条獒犬才名正言顺呢! 魏京华不知晋王爷如此执着,她被爹爹叫道外院花厅时还有些莫名。 但一见院中那硕大的铁笼子,再看笼中身高近一米的巨型獒犬,她眼中霎时光芒熠熠。 “这是党项古獒!”魏京华惊声说道,现代已经绝种的巨型古獒,没想到她竟然有幸能见到活的了,“这毛发,这精神劲儿,不愧是纯种党项啊!太威风了!太厉害了!” 女孩子由衷赞叹欣赏的语气,叫笼中的獒犬似乎也听懂了。 它猛地站起身子,在铁笼子里,抖了抖浑身的毛发。 那油光发亮的黑金色长毛,在阳光下闪烁着靓丽的光泽。 喜公公也从屋子里走出来,“这位就是魏二小姐?” 魏京华不知他身份,只听他嗓音怪怪的,心知此人可能来自宫中,便忙福身行礼。 喜公公先是听她赞叹獒犬,且一下子就认出了这獒犬的品种,已经很是满意。如今再看她知礼懂规矩,先前还担心她是乡下来的,不知礼数。如今倒是没有顾虑了。 “这是圣上身边的内常侍,喜公公。”魏敬贤忙上前说。 魏京华再次行礼。 “魏二小姐不必客气,您已经认出来了,这是党项巨獒,血统纯正。但这獒犬野性太过,不服管教,至今还不敢放出笼子。若是魏二小姐能驯好了,叫它通人性,秋猎之时能叫它脱笼跟着去狩猎,圣上必定重重有赏!”喜公公笑眯眯的看着魏京华。 他的目光在魏京华的脸上打了个转,嘴角噙着一抹笑意,又漫不经心的转开了视线。 魏京华低着头没说话。 楚氏压低了声音在一旁说,“能成就应下,没本事可千万别逞强,自己办不成事儿也就罢了,若是牵连一家人……哼,有你好看。” 喜公公分明听见楚氏的话,却装聋作哑,目光只灼灼盯着魏京华,想看看这姑娘的反应。 若是她连继母的这点儿威胁都应付不了,那训犬之事儿,只怕她也办不成。 “请问公公,距离秋猎还有多久?” “圣上给你一个月的时间。” “好。”魏京华笑着应了下来。 女孩子干错果断的叫喜公公也面露惊讶,“你可想清楚了?这獒犬自打被献给圣上,在御兽园里已经关了好几个月,都还没人能靠近它呢……” “疑人不用,用人不疑。还能喜公公静候佳音。”魏京华福身说道。 喜公公闻言一喜,连连点头,“民间真是卧虎藏龙,魏小姐若当真驯好了,咱家必定亲自为您请赏。” “多谢公公,您的话,小女可记在心里了!”魏京华毫不客气,连忙打蛇随棍上。 她虽然读过的史书不多,却也知道,古代的皇帝是孤家寡人,心里寂寞的很。圣上身边的这些个太监,往往都是圣上最相信最倚重的心腹之人。有时候,太监的一两句美言,比什么都好使,若是她能交好圣上身边的太监,对她在这古代站稳脚跟那是大有裨益的。 眼前这位喜公公,就是她可遇不可求的机会。 魏京华爽快应下,喜公公就留下獒犬,带着人心满意足的离开魏家。 临走,他还特地叮嘱了魏敬贤这獒犬要吃什么喝什么,有什么注意事项。更是着重强调了一句话,“圣上对这獒犬喜欢的紧,亲自赐名‘贡布’,就是藏语护法神之意,魏侍郎可千万不要大意,一定要照顾好了。” 魏敬贤忙躬身答应,“万万不敢大意。” “别看是个琐碎的事儿,若是龙心大悦,对魏侍郎来说,或许也是个升官发财的机会呢?哈哈,您说是不是?”喜公公笑着上了轿子,高高兴兴的离去。 魏敬贤心里却悬了块石头,不上不下的。是机遇不错,可机遇总是伴着危险的。 那么大一头獒犬,据说它的凶猛程度不亚于虎豹!养在自己家里……他眼皮子不由一跳,想起夫人楚氏,他的心都皱巴起来。 他暗暗捏紧了拳头,要去敲打楚氏一番。 楚氏此时正在花厅里坐着,小口的抿着香茶,只觉这屋里屋外的还是一股子犬类的味道。 她眉头皱紧了,“凭什么叫她得赏赐?你瞧见她刚才那得意劲儿了没?喜公公不过是说句客气话,要为她亲自请赏,她还真敢答应啊?!她算个什么东西!” 丫鬟山药连连点头,“就是……” “我偏不让她得意,你看着吧……” “蠢妇!”魏敬贤冷不丁的骂了一句,阔步从门外进来,“你要害死一家,才甘心吗?” 楚氏忽然被骂,且是当着丫鬟的面,顿觉没脸。 她豁然起身,“老爷这是做什么?我做错了什么,要被你这样辱骂?你若不说清楚,我今日就回娘家!” 魏敬贤气得脸面铁青,“你刚才的话以为我没听见吗?你不让她得意,你预备怎么办?用你那下三滥的手段吗?你要对付京华?还是要对付那獒犬?嗯?” 楚氏被质问,脸色青白,她暗暗磨牙,“我谁也不对付……” “我可告诉你,那獒犬是圣上亲自赐名的,它的命,比你都矜贵!它若是在咱们家出了事儿,你以为推京华一个人出去就够了吗?呸!圣上一怒,全家完蛋!你还以为能独善其身呢?忘了姜家当初的下场了?”魏父骂完,胸膛一起一伏,气得不轻。 猛地提及姜家,也叫花厅里的气氛凝住。 过了好一阵子,楚氏才低头道,“妾身知道了,不会犯糊涂的。” “你最好是真知道了!”魏敬贤拂袖而去。 楚氏的眼都气红了,她咬牙切齿,“呸,说的什么话,一条狗而已,还比我都矜贵!我呸!” “夫人慎言,那是圣上的獒犬……”山药连忙小声劝道,这话若是传出去,夫人怕是要倒大霉了! 楚氏缩了缩脖子,“犬矜贵,动不得……行,那我就动人,这总行了吧?” “夫人是打算?”山药立即压低了声音问。 楚氏微微一笑,脸上的怨恨委屈,尽化作了狠毒,“我听说打猎的时候,有一种药,能把山林里的兽类都吸引出来,好叫贵族们狩猎?” 山药闻言一惊,“婢子这就去打听……” “你回一趟楚家,我哥哥那里应该就有!”楚氏抿唇而笑。 魏京华叫人把贡布的笼子拉到了凤仙阁的外头。 凤仙阁院子窄仄,但好在院子外头有一片荷塘,河边地方宽阔,倒是训狗的好场地。 第三十四章 祖母打死你! ,最快更新嫡女京华,医行天下 ! 魏京华前世就不喜欢与人打交道,却喜欢养狗,为了训狗做她的伙伴、队友。她甚至专门去上过一阵子的驯养课。 没想到如今竟然能用上。 魏家的家仆把铁笼子放下,就忙不迭的离开了。 贡布今天突然换了环境,还见到了这么多人,显然受了刺激,它在笼子里一直亢奋,“嗷呜”低吼着,发出示威的声音,还时不时的龇牙,样子十分凶悍。 魏京华正欲上前安抚,却忽听远处又吵嚷起来,她不由皱眉。 “爷只是借你的獒犬用用!谁叫你跟来的?!”某人暗恼。 “王爷您不知道,这犬他认主呀,寇某人是怕它万一再咬伤了您,我可赔不起!所以还是亲自跟着稳妥!”笑嘻嘻没有正形的声音,像是寇四爷。 “哼,”某王爷冷哼,“说的好像是你驯服了犬似的!” “不是寇某呀,但它如今在寇某面前,倒也听话。王爷说,寇某是不是应该亲自来感谢一下,那帮我训犬的人?如此说来,寇某更应该来了!”寇四爷不怒反笑,声音愈发热切。 魏京华寻声看去,只见魏家的家仆如临大敌一般,伺候着晋王爷与寇家四老爷,往荷塘这边来。 寇四爷手里还攥着狗链子,那条刚成年的獒犬,在前头跑的欢。 若非寇四爷人高马大力气足,獒犬简直要把他拽飞起来。 魏京华见到狗,比见到人还高兴。她当即差点冲那獒犬吹口哨。 但见一旁的家仆和晋王爷……她闭紧了嘴,一声不发。 殷岩柏大步来到荷塘边,见她就轻哼一声,“小姑娘家的,倒成了专门训犬之人,传出去也是京城一大笑谈了!” “承蒙王爷夸赞,若是将来真被毁了婚约,借着这本事,还能讨口饭吃。”魏京华福身道谢。 殷岩柏气的嘴歪,“感情本王是真心夸你啊?” “不能不能,”寇四爷上前摆手,“哪能毁了婚约呢?我家七郎不是背信弃义的小人,待两家换了婚书,这婚姻大事就提上日程,你呀,早晚是我寇家的人!他若敢不娶你,我这四叔,头一个不答应!” “多谢寇老爷!”魏京华又连忙福身,还笑眯眯的。 女孩子白皙的面孔,恬淡的笑容,映着荷塘池水,晃的人眼花。 殷岩柏正待恶言相向,却转瞬间看失了神。等他回过味儿来,寇四爷已经与那女孩子聊起了养狗日常,他一时竟无法插话进去。 魏京华平日里话少,更不爱与人闲聊。 但谈及养狗的话题,她倒是滔滔不绝。 寇四爷也是个好听众,他从不知道养狗还有这么多学问,直听的两眼放光,一副虔诚好学生的模样。听的懂就连连点头附和,听不懂就勤于发问。 堂堂晋王爷竟被有意无意的晾在了一旁,自打一开始无法插言,就再也没找到开口的机会。 这可把殷岩柏气坏了,感情在他们眼里,狗比他这个王爷还重要呢? “嘁!显摆!养犬有什么了不起?犬忠诚怎样?咬合力不够,遇上落单的孤狼,尚且能一斗,若是遇上虎豹,那就只有夹尾巴逃的份儿!”殷岩柏不屑打断两人。 魏京华微微一笑,“王爷所言极是,只是虎豹生性骄傲,不会屈居为仆为奴,便是从小养的虎豹,也是带着一颗向往自由的心,忠心护主……怕是难得一见。它们遇着机会,还是要归于山林的。” “就是,听说晋王爷养了不少猛兽,怎么从来没见您带出来跟着一起狩猎?”寇四爷立马站在了魏京华一边,揶揄晋王爷,“秋猎之时,我要带着玄武去狩猎,王爷也带一头豹子来呀?” 殷岩柏被两人一唱一和,堵得瞪眼说不出话来。 他狠狠瞪了寇四爷一眼。 寇四爷一笑,又扭头与魏京华说话。 殷岩柏暗自生气,寇四爷在京都的名声差极了,不学无术,玩物丧志……魏京华对这样一个人,都能笑嘻嘻的,聊得热闹,偏偏一对上自己,她就阴沉着一张脸,冷冰冰的说话带刺,她凭什么! 几人说话时,寇四爷的獒犬“玄武”一直坐在魏京华身边,硕大的脑袋靠在她腿上。庞大的身躯,冲她撒娇,一点儿不害臊。 “你说能把它训的听懂人话?叫坐下就坐下,叫趴着就趴着?真的假的?”寇四爷说着话,朝他的宝贝玄武看去。 却见这大狗的眼睛骤然发直,口中发出“呜呜”声响,尖牙也时不时的露出来。 “诶……它这像是要发怒啊?”寇四爷皱眉说道。 魏京华闻言心头一惊,她使劲儿动了动鼻子,空气里隐约有一股异香。 人的嗅觉就算灵敏,比犬类,还是差的太远,等她意识到这异香不太对劲儿时,腿边的玄武已经豁然起身。 “嗷唔——嗷唔——”它抖着毛发,前爪死死的按着地,低吼咆哮起来。 “玄武,坐下。”寇四爷试探着说了一声,并伸手向獒犬的头上摸去。 獒犬后腿猛然蹬地,一跃而起——庞大的身躯,竟然能跳的比人还高。 寇四爷大惊失色,险些被自己的爱犬扑倒。 幸得晋王爷眼疾手快,他拽住寇四爷的衣裳,猛地向后一拉。 玄武扑空,跳落在地,但一双圆溜溜的眼睛更显愤怒,嗷呜咆哮之声,也有加剧之势。 魏京华急忙上前,想要抓住它颈上项圈。 那獒犬也瞟见了她的动作,立时转身,冲着牵着狗链子的寇四爷又冲了过去。 寇四爷吓呆了,起身就跑,手里的狗链子也松了。 “别松手……”魏京华喊出之时,那獒犬已经摆脱控制。 获得自由的大狗,更是威猛的不可一世。它似乎嫌弃寇四爷太弱,竟然又咆哮着冲向晋王爷。 晋王爷黑着脸,纵身后掠,但他手里可没闲着,也不知手一抖,从哪里抽出一根鞭子,扬手就要冲玄武抽过去。 “别伤它!”魏京华急声大叫,“它只是被药粉驱使发狂,药劲儿过去就好了!” 寇四爷也急的大叫,“王爷手下留情,回头我请您喝酒!” 晋王爷一面退,一面瞟了魏京华一眼。 她步伐很快,脸上带着关切焦灼。 他忽的想起,在寇家,这大狗扑向他时,她也是这般关切的冲上来,甚至不惧常武手中长刀,也要救下大狗……可见她的心肠并非铁石之硬。 “我若饶了它,你可欠了我人情了!”殷岩柏冲她勾了勾嘴角,纵身一跃,轻盈敏捷的跳上了树梢。 獒犬扑了个空,扬身扒在树下狂吠,两条健硕有力的后腿蹬着地,似乎想跳到树上把晋王爷给咬下来。 奈何树高,它又不会爬树,而且魏京华手里寒光一闪,已经奔至它身边。 玄武是条聪明的狗,被药粉驱使发狂的情况下,似乎也认得魏京华。 它没向她扑过来,反倒是放弃了树上的殷岩柏,“嗷呜”低吼一声,冲假山跑去。 “别叫它伤了人,寇四爷,快截住它!”魏京华大喊到。 她以为玄武只是发狂乱跑,却听得那假山后头“哇——”的惊叫一声。 接着“噗嗵——”像是有人受惊,从假山上失足落了水。 “救命……救命啊……”假山后头的荷塘里传来呼喊之声。 玄武不惧水,跟着噗嗵就跳了下去。 落水那人更是吓傻了,慌忙躲避间竟朝荷塘深处而去。 荷塘里的水不深,但底下都是淤泥。 那落水之人走了不远,便走不动了,身子被困在淤泥中间,他越是挣扎,身子便在淤泥里陷得越深。 玄武却是会游泳,浮在荷塘的水面上,越来越快的向他游去。 獒犬的牙齿尖利,玄武一张嘴,似乎就能咬断那人的脖子。 “玄武,这有肉,过来!快过来吃肉!”魏京华猛地冲到铁笼子边上,冒着巨大的风险,把笼子里给贡布准备的生肉给夺了出来,站在池塘边,冲水里的獒犬大喊。 水打湿了玄武,它身上的药力也冲淡了许多。 魏京华手中生肉的鲜香腥气,终于吸引了它的注意。 眼看着它已经要挨近水里那嗷嗷叫的人,它却忽然改了主意,扭头朝岸边游来。 魏京华这才有功夫看向水里那人,“魏轩?你躲在假山后头做什么?” 魏家大少爷张嘴要骂,不甚灌了满口的污水,呛得他咳嗽连连,眼泪都飙出来了。 “快……救我……不然……祖母打死你……”魏轩一面咳着,一面还不示弱的叫道。 认出陷进淤泥里的人是魏轩,魏京华就不想救了。 又听他说“祖母打死你”这话,她更是冷笑一声,转过头连看也不看魏轩。 反而来到笼子边上。 铁笼里的贡布精神抖擞的站着,一股王者的气势浑然天成。 “咦,你竟不受这药粉的影响吗?”魏京华好奇的打量着它。 它见魏京华靠近,却是龇牙咆哮了一声,似乎在怒斥她的大胆,竟然敢“虎口夺食”。 正在欢快吃着新鲜肉骨头的玄武闻声,猛地抬起头来,冲着铁笼子里的巨獒,示威般“嗷呜”一声。 贡布的威严受到挑衅,它如何能忍,立时扑倒笼子上,“呜呜”的低吼起来。 第三十五章 人咬狗一口 ,最快更新嫡女京华,医行天下 ! 玄武原本向后退了一步,却见贡布被笼子关着,连自由都没有,立时得意,龇着亮白的狗牙,把骨头啃的“咔咔”作响,“小人”得志的样子,叫一旁的人都忍俊不禁。 寇四爷这才敢上前,轻轻踢了爱犬一脚“你这怂货!人家在笼子里关着,你去惹它。小心它记仇,出来咬你!” 玄武咔咔咬着骨头,吃的欢快。 魏轩见这一群人,竟对落水的他视而不见。 就连魏京华都不理他,立时大怒,可他越挣扎,自己陷的越深,原本水不深的荷塘,此时水面却要淹没他的脖子。 他立时慌了,“魏京华!你找死,快救我……” 威胁的声音已经带了颤抖。 晋王爷从树上一跃而下,听得这话,不由掏了掏耳朵,深深的看了魏京华一眼。 原以为她会怒,便是不说出口,也会面色愤愤。 可他的目光落在她脸上,却见她皎白无暇的脸面依旧平静淡然,嘴角还噙着若有若无的笑意,哪有一丝愠色? “他这般骂你,你都不会生气?”殷岩柏抬脚靠近她,“我帮你出气,好好教训他,且责任本王一力承担,不会叫你家亲长为难你,你看如何?” 魏京华闻言嗤笑,“敢问王爷,刚刚玄武受惊咬您,这会儿,您会跑回去咬它吗?” 正吃肉的玄武听闻自己被点名,立即抬起硕大的脑袋,朝晋王爷龇了龇牙。 寇四爷笑的直不起腰。 殷岩柏大怒,却又不好因为一句玩笑话和一个女孩子计较。 他冷哼一声,“我倒要看看你如何收场!” “阿姐……救我!救我……我错了,我知错了……”淤泥里的魏轩终于认怂。 魏京华这才去寻了家仆,言明魏轩落水。 楚氏这会儿正得意洋洋的躺在美人榻里,喝着甘露饮子,吃着瓜果。 忽的听闻下人脚步匆匆,她笑容深入眼底,“瞧着吧,定是凤仙阁出事儿了!” 丫鬟山药连忙附和,“夫人妙算。” “夫人,不好了,”下人在门帘在外头禀报,“凤仙阁那儿……” 楚氏哈的笑出声,“怎么样?” “凤仙阁外头有獒犬袭击人,大少爷不慎落水,被獒犬撵着,陷进了淤泥里!”下人听得里头笑声,心中莫名,少爷都落水了,夫人高兴个什么劲儿?嘴巴一抖,就把话一口气说完了。 屋里霎时一静,继而连声咳嗽起来。 楚氏一口青瓜卡在了嗓子眼儿,几乎要把她噎死! 山药使劲儿的拍着她的背,终于把那一口青瓜给拍出来,楚氏已经咳出了满脸的泪。 “说什么?谁落水了?啊?” “大……大少爷!” 楚氏急急忙忙赶到凤仙阁外头时,魏轩刚被家仆从淤泥里“拔出来”。 他被小舟拖着送上了岸,还没来得及洗澡换衣,满身淤泥臭气熏天。 “我儿……”楚氏哭着扑上前去,还没挨着魏轩,又被熏得倒退一步,“你,你怎会弄成这样……” “是她!”魏轩表情狰狞,指着魏京华,“她放狗咬我!” 魏京华对这般诬陷早已见怪不怪,脸色未变的轻嗤一声。 倒是一旁的寇四爷看不过去,清了清嗓子,“少年人,做人说话讲究诚信,我们这么多人难道都是瞎子?当真是魏二小姐放狗咬你吗?” 魏轩不认得寇家四爷。 以魏家在京都的身份,寇家这样的顶级门阀,是鲜少与他们来往的。虽都在京都为官,但能够得着资格,参加寇家宴席的,不过魏敬贤一人而已,魏轩还带不出门去。 “你……你也是她一伙儿的!”魏轩指着寇四爷道。 楚氏却是已经认识寇四爷,更认识一旁站着,不言不语却冷笑连连的正是晋王爷。 她吓得身子一抖,也顾不得臭气熏天,忙上前攥住魏轩的手指,“不得无礼!” 她又转身对寇四爷施礼。 “小儿不懂事,冒犯了四爷,求您不怪……妾身这就把他带走……”楚氏说完,狠狠瞪了魏轩一眼。 魏轩一时没反应过来“寇四爷”是谁,见阿娘不为他做主,当即气恼的从地上爬起来,“我找祖母来!打死这贱婢!居然敢放狗咬我!若是不严加惩戒,这乡下女日后还要骑到我们头上……” 楚氏吓得一把捂住魏轩的嘴,“给我闭嘴……这是寇家、寇家四爷!” 魏轩一愣,被淤泥臭气熏晕的脑袋渐渐回过神来,他愤愤的盯着魏京华,暗暗磨牙。 “不知……不知晋王殿下和寇四爷都在,小儿无状,让二位见笑……”楚氏脸面紧张,一直福身请罪,“还不快把少爷带下去。” 下人正要搀扶魏轩离开。 魏轩却猛然一抖,噗嗵躺倒在地,浑身抽搐一般在地上扭动起来。 “哟,这又是耍什么花样呢?”寇四爷的语气,已经不耐烦至极。 晋王爷脸色淡淡的,眼底却是黑沉如墨。他是来逼魏京华答应他条件的,可不是来看魏家的这些跳梁小丑在这儿演戏。 特别是魏家这个少年,说出口的话简直粗鄙不堪,脏了他的耳朵。 “痒……阿娘,好痒……好疼……”魏轩一面在地上打滚,一面叫道。 楚氏的脸上已经挂不住了,“还嫌丢脸不够?快回去洗洗就不痒了!” “疼,疼……阿娘,好疼!”魏轩在地上打着滚,嗷嗷叫着哭嚎起来。 他的脸面更是迅速蹿红,眼睑下头也不知何时,竟冒出一片粟米大的红疹子来。 “快把少爷抬走!”楚氏又惊又怕又恼恨,她怕再待下去,她会忍不住扑上前撕烂魏京华那张冷静如常的脸。 “慢着!”晋王爷突然开口。 楚氏一惊,“王爷还有什么吩咐……我小儿无礼,但他已经成这样了,怕是那淤泥有毒,还请王爷容后再惩戒,先叫妾身给他请了大夫……” “魏二小姐,你家弟弟浑身痒疼难耐,看起来情况很不好啊,”殷岩柏冷笑看向魏京华,“你医术卓越,难道自家弟弟病了,也袖手旁观?” 楚氏闻言一惊,医术卓越?谁,魏京华吗? 她目光怀疑的落在魏京华身上。 魏京华一直蹲在狗子身边,对一旁的热闹冷眼旁观。 这会儿突然被晋王“阴了”这么一下,她倒也不着急,从容起身,“不过是跟着养父学了些民间的土方子,大少爷这是毒症。淤泥里太脏,大少爷又是敏感体质,取些艾草、金银花,紫花地丁煮水沐浴,再捣碎了鲜白茅根,黄芩,生甘草,生地各两钱,涂抹身上。若是夫人信得过,我在配一个土方子,煎两剂服了,后日就好……” 她着重道“土方子”。 惹得楚氏一脸嫌恶,“你那土方子还是留着自己用吧,京都的大夫高明,用不着乡下的土方!” “王爷您看,不是小女袖手旁观,实在是乡下的方子上不得台面。”魏京华垂头,宠辱不惊。 楚氏都快急哭了,晋王爷这才挥手让她把人抬走。 哪知魏轩发的什么疯,他有怒无处宣泄,阿娘来了也不为他撑腰,反倒一再赔罪……他不敢去冲没栓绳的獒犬发泄,却是冲着贡布的铁笼子,猛地踹了一脚。 踹完就跑,倒在下人身上,嗷嗷叫着,“痒死小爷了,赶紧给我请大夫……” “还真有人反过来,咬狗一口的。”寇四爷轻嗤一声。 再看笼子里的贡布,忽觉大事不好…… 贡布一直生活在皇家御兽园,纵然是关在笼子里的,却也是“锦衣玉食”。 单单是它每天吃的新鲜鹿肉、羊肉,都得几十两银子的花销。比一般人家一年的开支还多。 谁敢冲它撒野呀? 可今日,它不但被人夺了食,还被人踹了笼子!是可忍孰不可忍?! 贡布怒了! “嗷呜——汪!”“嗷呜——汪!” 它狂吼着,朝笼子上扑、咬、撞……直把那生铁的笼子都给撞的连连震颤。 一旁胆子小的下人,被惊得面无人色,生怕这体型巨大的“野兽”真的把笼子给撞坏了,冲出来吃人! 魏京华皱着眉头,谨慎的看着笼子里的獒犬,一时也不敢靠近。 待它消耗了一些力气,她才叫人又备了新鲜的肉和清泉水,远远的用木杖送进笼中。 “这獒犬今日受了刺激,周围的人多,更是会给它新的刺激。让它情绪不稳,还请两位爷先行回去。”魏京华对殷岩柏和寇四爷福身说道,“若是两位爷想看训犬,还请过两日再来。” 寇四爷当即就深表理解,“魏小姐也小心一些,这犬类野性大,若是有什么需要只管跟我开口,四叔必定鼎力相助!” “多谢寇四爷!”魏京华忙说。 寇四爷不满的哼了一声,“我已把你看作侄媳妇了,你这丫头倒与我见外,快叫声四叔叫我听听?” 魏京华笑了笑,垂下眼眸,并不当真。 晋王爷却立时大怒,抬脚踹了下寇四爷,“寇七还没娶人进门呢,你这四叔倒是急得慌!” “那可不,这么好的侄媳妇,若是被别人抢走了多可惜!”寇四爷揉着屁股嘿嘿一笑,“我回去得赶紧告诉七郎,叫他抓紧时间呐!” 说完,他拽起狗绳,牵着玄武先行离去。 第三十六章 插翅膀飞出去啊 ,最快更新嫡女京华,医行天下 ! “还请王爷也回府吧,您若要看热闹,改日再来。”魏京华低头说。 “本王没那么闲!”殷岩柏气哼哼的说,“看看你,自顾不暇,还惹麻烦,你嫁给寇七,也是给他惹乱子。旁人怎么能罩得住你?你还是跟了本王……” “在巨鹿有句老话儿,叫‘朋友妻不可欺’,大约京都没有这话吧?王爷与寇七郎乃是至交,却要挖朋友的墙角,寇七郎知道王爷的心思吗?”魏京华仰脸直视着他,语气嘲讽。 女孩子水灵灵的大眼睛,这么直直的看过来,看的殷岩柏一阵窘迫,“你……你还不是寇七的妻呢!” “早已定下婚约,怎么就不是了?” “还没过门,就自称人妻,不……不害臊!”殷岩柏咬牙切齿。 魏京华非但没被他骂的羞怯低头,反而咯咯笑起来,“王爷一再勾搭引诱有婚约的女子,尚且不觉得害臊呢,我回绝您,有什么可羞耻的呢?” “你……”殷岩柏气得想打人。 若不是眼前这女子看起来太瘦小孱弱,他人高马大的太欺负人……他真想把她扔进荷塘里,让她也陷在淤泥里,让她还用那么一双灵动的眼睛盯着他!让她还巴巴的和他犟嘴! “早晚有一天,本王让你哭着求我!”殷岩柏握拳说道,额上青筋都绷起来了。 “难怪人说王爷性子率真,我原以为是骂王爷呢,如今才知,这话是夸王爷呢!”魏京华笑的畅快,“王爷若是舍不得走,就让贡布在这里待客吧,小女还得琢磨琢磨如何为圣上训犬呢!” “它这样子你还能训?”殷岩柏瞟了眼那双目发红的巨型獒犬,连他对上獒犬的眼睛,都不由心里发寒。 她一个娇小的姑娘家,究竟有多大的胆? 魏京华却没回他的话,福了福身,就朝自己院子里行去。 晋王爷当即就想跟上去,他话还没说完呢,谁让她走了? 却见她抬手,疲惫的捏了捏鼻梁。她白皙修长的手上,一条勒出的红痕赫然在目…… 晋王爷猛地顿住脚步,轻哼一声,转身离开。 魏京华刚在床榻上躺下,准备歇歇神儿,好有精力为圣上训犬。 她还没喘匀气,让冬草给她煮的茶尚未煮好,院子里就又喧闹起来。 人声,伴着狗吠,简直要把屋顶给掀了。 “魏京华,你给我滚出来!”楚氏在院中骂道。 魏京华捏了捏鼻梁,懒懒的翻身起来,这楚氏不好好守着她的宝贝儿子,干什么又回来了? 她打开门来到院中,见楚氏阵仗,才是吓了一跳。 楚氏身边站着四个大丫鬟,丫鬟身后还有十好几个粗壮的仆妇。其中两个仆妇手里还握着巴掌宽的木杖…… 这是要“家法”伺候吗? “夫人又回来了?”魏京华处惊不变,福身问道。 楚氏冷笑一声,“你害我儿遍身红疹,眼睛肿的都睁不开了!我自然要回来找你算账!” 楚氏声音很大,震得人耳朵嗡嗡直响。 院子外头那铁笼子里的贡布,也不肯示弱,“嗷呜汪——嗷呜汪——”吼叫连绵不绝。 楚氏当即更为恼怒,“别以为你仗着为圣上训犬,我就不敢把你怎么样!只要这犬好好的,若是训不出个模样,那可就是你一个人的责任!没有金刚钻,还想揽瓷器活儿!哼!” 楚氏一挥手,立时上前几个粗壮婆子,想要抓魏京华。 魏京华连忙退到墙边,冷眼看着楚氏,“我若训不出,自然是我的错。可若有人故意破坏,或是故意弄伤我,叫我无法训犬……我们的圣上可是明君,断然容不得有人这般阳奉阴违,圣上必会严惩不贷的!” “尖牙利齿的丫头!还敢威胁我?我今日若不惩戒你,你便记不住这后院里,是谁说了算!”楚氏怒道,“你们愣着做什么?被一个丫头片子唬住了?还不给我拿下!” 几个婆子立刻撸袖子冲了上来。 魏京华不想过早暴露自己的身手,所以她只躲避,并不还手。 且躲避之时,也得留神,不能让人看出她的底子。 这般有所顾忌,她就被人掐了胳膊,别住腕子,摁住肩……几个孔武有力的婆子,倒也厉害,一阵的鸡飞狗跳,还真把她给拿住了。 只是她们也吃了亏,不是被魏京华戳了穴位,就是被她偷袭了软肋。 虽人多势众,却个个挂彩,“哎哟哎哟……”叫唤连连。 院子里热闹,院子外头更热闹,贡布在笼子里咆哮的厉害,拿头撞着铁笼子,咣咣作响。 周遭邻舍的狗不知是不是听到了“召唤”,也都跟着狂吠起来。 以魏家后院为中心,渐渐的犬吠声蔓延至整个兴仁坊,又蔓延向四周的坊间……犬类之间,似乎也有狗子们互通的语言,就像狼啸一般。 不过一炷香的功夫,整个京城都淹没在犬吠声中。 就连皇城都被惊动了,更是惊动了司天监的人。 司天监以为是“天降异象”,分秒不敢大意,赶紧的掐指测算,并且翻典籍查考,大面积的犬吠是什么异象,会预兆什么吉凶之事? 楚氏万万想不到,一个狗子的乱叫……竟然会引得整个司天监如临大敌。 与她这妇人来说,圣上的獒犬又怎么样?不就是个体型庞大点儿的狗子么! “给我打!打到她服软为止!”楚氏指着魏京华的鼻子骂。 “夫人,”魏京华毫不犹豫的开口,“小女服软。” “你……” “夫人想叫小女给大少爷赔礼道歉?还是伺候起居?亦或是端茶送药?”魏京华从善如流,“小女都答应。” 一旁的仆妇被她这笑眯眯的样子给弄的无措。 就连楚氏也涨红了脸,一时不知该怎么往下接话。 她不是狂得很吗?敢把魏轩逼进荷塘里,敢威胁魏轩……怎么现在这么快就认怂了? “呵,轩儿有人伺候,我可不敢用你,你这歹毒的女子,万一在他饮食里动手脚,拿你的贱命赔得起吗?” 楚氏寒着脸,阴恻恻一笑,“你若跪下,给我磕三个响头,说一声,你知错了,求母亲原谅。再朝轩儿的院子方向,磕三个响头,道个歉。呵呵,我或许能够原谅你。” 冬草从外头提着茶水回来,就听见楚氏这一番话。 她当即气得脸都红了,放下茶壶冲到小姐面前,张开双臂护着魏京华。 “把她拉开!”楚氏冷声道,“小丫鬟,胆子不小!” 冬草脸色难看,嘴唇蠕蠕,几乎忍不住要喊出声来。 魏京华抿唇一笑,不急不恼,“您说的,怕是做不到。逼着大少爷跳入池塘的并不是我,乃是寇四爷的爱犬。若要赔罪,不如把寇四爷请回来。” “贱婢!你真当自己巴结上外人了吗?寇四爷怎么样?晋王爷怎么样?他们还能一直守在这凤仙阁里吗?”楚氏冷冷发笑,“他们现在走了,你照样落在我手心里!你有本事插翅膀飞出去啊?呵,不知天高地厚!” “而且我不妨提点你一句,寇四爷可还没成家呢!他风流的名声,京都谁人不知?若是你和他传出什么流言来……叔叔与侄儿争妻,啧啧啧,京城一大笑谈呢!” 楚氏话说的难听,冬草已经气的面色如猪肝一般难看。 魏京华却仍旧没恼,反而笑着说,“若这样的流言都能在坊间流传,寇家的能力也未免太差了点儿。百年的簪缨世家,京都大族,他们若不查出是谁散播了这流言,再拔了那人的舌头,也不用在京都、在朝堂里呆着了。” 楚氏连忙一怔,在魏京华淡然的目光气势之下,竟不由自主的缩了缩脖子。 待她反应过来,自己气势输给了一个小丫头,当即恼羞成怒,“打!给我狠狠的打!今日不严惩这贱婢!她要翻了天了!这是魏家,这是京都,不是巨鹿任你撒野!” 冬草见状,如护着鸡仔的母鸡一般张着双臂,挡住嬷嬷们的撕扯攻击。紧紧的把魏京华挡在她身后。 魏京华借着冬草掩护,手下不再留情,手中捏着一根细细的针,看准了仆妇的穴位就猛扎下去。 一群婆子嗷嗷乱叫,只觉自己半边身子,或是一条胳膊都是酸麻的,可也没见主仆两个用多大力气。 她们隐约觉得自己像是被扎了一下,可伸手去摸,又什么都没有。 凤仙阁内外已经乱成了一锅粥。 司天监也不敢怠慢的把“满京都犬吠”的异状,禀明的圣上。 圣上已经派了五成兵马司严查原因。 魏敬贤听得内院犬吠不止,心里慌慌的,一开始他没当回事儿。可后来渐渐觉得不对劲儿。 他正预备往后院儿来,却忽闻小厮禀报。 “老爷,五成兵马司的人查到咱们府上了!” 魏敬贤眼皮子一跳,“快,快把人请进来!” “他们说,人就不进来了,已经把咱们府上犬吠的事情向上禀报了。”小厮慌忙答道,“他们说司天监极其重视此事,他们等宫里来了人以后,再一同进府来看。” 魏敬贤一听,连司天监都惊动了……那真是大事不妙! 第三十七章 你心里应该有数啊? ,最快更新嫡女京华,医行天下 ! 司天监是干什么的?司天,那就是夜观星象,观天地之事。 寻常之时,他们极其清闲,可一旦国有异动,比如天灾、战乱。连圣上都得先问问司天监的意见! 魏敬贤心头突突跳的厉害,他急忙往外走,想要先稳住五成兵马司的人。 但走到一半,他又猛地一拍脑门儿,疾步朝内院走来,走着走着竟跑了起来。 魏敬贤气喘吁吁的跑到凤仙阁外头的时候,贡布已经不叫了,他吐着舌头趴在笼子里,庞大的身躯叫人心生畏惧。 魏敬贤绕着笼子进了院子,抬眼一看,险些背过气去,“住手!” 几个粗壮的婆子,围攻他的女儿和那孱弱瘦小的丫鬟。 两个年轻的女孩子,绷着脸,表情严肃一言不发,只顾躲避。 倒是那人多势众,体态粗壮的婆子们哇哇乱叫的热闹! “难怪会引来五成兵马司!”魏敬贤怒极反笑,“等人来了,把你们都投进大牢里,你们去牢里打!打死也没人拦着!” 仆妇们一听老爷怒了,慌忙收手。 可魏京华一番针刺封穴,有几个婆子连站都站不稳,倒退着竟腿软,噗嗵跌坐在地。 “老爷恕罪,姥爷恕罪……” “呵!你们以多欺少,仗着身强力状欺负两个女孩子!见我一来,反倒装起了弱小,当我眼睛瞎吗?” 魏敬贤气得大骂,本想上前踹那哎哟喊疼的仆妇两脚,但念自己是个大老爷们儿,生生收住腿,怒视楚氏。 楚氏慌忙解释,“是她,她放狗咬了轩儿,把轩儿逼进了荷塘里,轩儿陷在淤泥里她也不救……如今轩儿还一身红疹,躺在床榻上,又疼又痒苦不堪言呢!” 楚氏说着就哭起来。 提及魏轩,魏敬贤也迟疑起来,侧脸看着魏京华。 魏京华垂头看着脚尖,并不着急辩解。 楚氏却是抓住机会,呜呜咽咽哭得可怜,“打从接了她来,这才几日?轩儿却已经是第三次被害了吧?怎么那么巧,次次都与她有关?若不是她看不惯轩儿受宠,蓄意为之……那就是她八字不合,克了轩儿!” 魏敬贤皱起眉头,神色暗沉。 魏京华低头暗笑,接下来楚氏要说什么?把她赶出魏家? “要不,先把她送去寺庙里住几日?让她吃斋念佛,去去身上的煞气?”楚氏委屈道,“我好不容易才得了轩儿……” 魏敬贤清了清嗓子,嫡长子在他心中的位置,到底是最重要的,他迟疑开口,“京华你……寇家的婚事还早,不如先去灵泉寺小住……” “老爷!”外院小厮黑着脸站在院子门口,“喜公公又回来了!叫……叫全家去前院。” 魏敬贤一惊,“全家去前院?” 这是要接圣旨的意思吗? 不是说五成兵马司在外头,一会儿过来的是司天监吗?怎么喜公公又来了? 虽心中疑窦丛生,魏敬贤却也不敢耽搁,连忙派家仆四下去通知,都到前院儿去。 楚氏这会儿哪儿还顾得上与魏京华撕扯,“老爷,那轩儿用不用去啊?他还在床上躺着呢!” “喜公公说,全家!全家是什么意思你听不懂吗?叫他赶紧爬起来,爬不起来,抬也要抬去!”魏敬贤阔步而去。 不过一会儿功夫,魏家人已经聚齐在前院儿院中。 喜公公正坐在厅堂里,陪着另一位大爷说话。 旁人对喜公公都是毕恭毕敬的,那位大爷却是大大咧咧,他与喜公公开了几句玩笑,喜公公也不见恼。 只是屋子里天光较暗,且那人的脸隐在光影交叠之处,旁人看不见那人的脸。 一院子的人,肃静非常。 只听屋子里的喜公公,笑声尖细嘹亮。 “好叫公公知道,魏家人已经来齐了。”魏敬贤在门廊外头低头说道。 “来齐了?”喜公公清了清嗓子,“魏大公子来了吗?” 魏敬贤一愣,立即向魏轩看去。 他当真是被两个小厮架着来的,脸肿的跟包子似的,懒洋洋的歪在小厮身上,脚不沾地。 “来……来了。”魏敬贤躬身答道。 “来了就好,圣上悉知,魏家大公子对圣上的獒犬颇有不满,竟用脚踹贡布的铁笼,惹得贡布发怒,连声狂吠……后来竟引起满京城的犬类都跟着狂吠,惹得人心烦乱,京都气氛紧张。司天监都如临大敌!”喜公公话音猛地一顿。 院子里静悄悄的,众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儿。 “子不教父之过,魏家大公子对圣上的爱犬不敬,乃是对圣上不敬!责令魏侍郎停职一月,好好在家教子吧!”喜公公冷笑一声,“圣上也说,若是魏侍郎觉得冤枉,可自己入宫向圣上解释。” “臣不冤枉……臣知罪。”魏敬贤慌忙跪地。 院子里的家眷仆从见状,吓了一跳,呼呼啦啦全跪下了,场面倒是也壮观。 “魏家二小姐可在?”喜公公又问。 魏京华忙应声,“小女在。” 楚氏回头狠狠瞪她一眼,叫她得意!魏轩挨了骂,她也讨不了好!最好把她打一顿!打的不能下地才好呢! “好好照顾贡布,圣上听闻你竟一眼认出贡布的血统品种,很是欣慰。大夏认得这獒犬的不多,你倒是见多识广。”喜公公笑道。 魏京华心里咯噔一下,幸好没问她为什么认识藏獒。她也是太不小心了,下次可得留神不能随意卖弄了。 “行了,”喜公公随意的挥挥手,来到魏敬贤身边,似笑非笑的说,“咱家走的时候还交代魏侍郎,这是圣上的爱犬,圣上跟寇四爷还憋着气呢。等到秋猎的时候,寇四爷拉着他的獒犬去了,圣上的爱犬没驯服……像话吗?” 魏敬贤哪儿还敢说话,一面抹汗,一面连连点头。 喜公公长叹一声,“唉,一个月,好好想想吧……” 喜公公朝厅堂里头拱了拱手,告退而去。 院子里的众人对厅堂里看不清楚面容那人十分好奇。 连喜公公都这么客气的人,一定十分了不得吧? 但魏敬贤却摆手叫大家散了……还没看见里头的人是谁呢,就散了,多不甘心? 魏家家眷磨磨蹭蹭不肯走。 屋里那人却也说话了,“别散,怎么就要散了呢?圣上说魏家教子不严,今日是喜公公说了情,才没让五成兵马司把魏公子抓走,替你管教……” 魏敬贤猛然一抖,冷汗唰就出来了。 “魏侍郎打算如何教子呀?”屋里那人呵呵一笑,似乎不听到满意的答案,他就不会走似的。 听那人声音,清冷倨傲,带着不可一世的矜贵之气。 魏家的女孩子一个个的更是好奇了,声音这般好听的郎君,面容也不会差了吧? 魏京华却是冷哼一声,眯着眼,悄无声息的向人群外头退去。 趁人不注意,她身子一滑,出了院子。 还没走上多远,她就听见院子里传来魏敬贤怒声喝骂楚氏的声音,楚氏呜呜哭起来。 魏京华勾了勾嘴角,一抹笑意很快从她脸上消散。这个热闹她不想看,她加快了回去凤仙阁的步伐。 还没看到那片荷塘,便听见贡布咆哮之声。 自打贡布的笼子被抬过来,魏家的下人们都绕道走,威风赫赫的獒犬到成了凤仙阁的守门神。 魏京华瞧见那笼子里毛色发亮的獒犬,非但没有惊恐,脸上却露出发自内心的笑容,“冬草,去大厨房要些新鲜的肉来,要连着骨头的!” 冬草蹭着墙边,尽可能的远离那铁笼子,万一笼门不结实呢? “大厨房若是不给呢?”冬草不敢大声说话,聂聂的问。 “就说是爹爹吩咐的,若是不给,叫他们找爹爹说去。”魏京华毫不担心,这獒犬虽看起来凶悍无比,对她来说,却是个福星呢! 冬草闻言拔腿就跑。 贡布忽的站起身子,冲着她的背影狂吠了两声,吓得冬草跑的更快了。 魏京华却忍不住笑出声来,冬草回头一看……阳光之下,少女明媚的笑容,好像驱散了所有的阴霾不悦,刚刚的矛盾打斗,都是过眼云烟。 冬草紧绷的小脸儿也跟着松弛下来。 “你这么高兴,都是托我的福,还不赶紧谢谢本王?”殷岩柏背着手,抬着倨傲的下巴,踱步而来。 魏京华没听到他脚步声,抬眼一看,他却已经近在眼前了。她不由心生警惕,不动声色的退远些。 “若不是本王在圣上面前为你美言,如今挨板子的就是你了,魏轩一个男孩子被打无妨,你一个女孩子,能吃的住三十板子吗?”殷岩柏见她走远,竟厚颜无耻的又跟上前。 魏京华看他一眼,“多谢王爷。” “就这么没诚意?三十板子呀!”殷岩柏轻哼一声,指了指那铁笼子,“这贡布如今可是皇兄的心头好,是交给你养着的,出了问题,你难辞其咎。” “那王爷是要小女跪行大礼吗?”魏京华说着,就提起裙摆,作势要跪。 “别别!”殷岩柏立即摆手,吓了一跳般还向后退了一步。 他谨慎的左右看了一眼,见近处无人,又笑眯眯的靠近魏京华,压低了声音开口。 “我想让你怎么谢,你心里应该有数啊?”他说完还使劲眨了眨眼睛。 第三十八章 你的簪子掉了 ,最快更新嫡女京华,医行天下 ! “抱歉,王爷的要求我做不到。”魏京华果断站直了身子,专注的看着笼子里的獒犬。 好似她身边身高腿长,威风八面的晋王爷,却还没有笼子里毛发黑亮的獒犬好看。 “你这人真是……狼心狗肺!” “汪——” 晋王爷忍不住骂了一句,魏京华没反驳,倒是贡布冲他怒吼了一声。 “没说你。”殷岩柏冲它吹了声口哨。 冬草顺顺当当的从厨房里要来了鲜肉骨头,可是够鲜美的,那肉还顺着竹提篮往下滴着血呢。 冬草不敢近前,魏京华只得走远些,接过提篮,再靠近铁笼子。 贡布一看到有人靠近,就蹭的站起身。它体型巨大,蓬松的毛发更是让它的体格膨胀了一倍,它这么一站起来。 连周遭的鸟雀似乎都被吓傻了,一时间不敢叽叽喳喳的叫。 殷岩柏这般武力值强悍的人,也觉得一股来自大自然的猛兽威势四下蔓延。 却见那个纤细娇弱的女孩子,毫无惧意,提着竹篮子,走的已经足够她把肉扔进笼子,她却还没停下脚步,仍旧向前。 “喂!你别离得太近!小心它咬你!”他皱眉喝道。 魏京华却充耳不闻,她离笼子不过一两步之遥时,才停住脚。 而笼子里的“野兽”已经龇牙,发出“呜呜”的威胁声,好似兽王被别人侵占了地盘,正在发出驱逐的警告。 “快走,它快发怒了!”殷岩柏脸面紧绷,太多次打猎的经验让他很熟悉这威胁的呜呜声。 若是警告不起作用,野兽们就会发起猛烈的进攻!这女孩子胆大不要命啊!她到底懂不懂训犬? 魏京华把篮子举起来,在笼子外头晃了晃,“日后就由我来饲喂你了,你最好快点认识我,不然可没有肉吃啊。” 说完,她从篮子里把鲜肉拿出来,递进了笼子。 殷岩柏神色一紧,浑身的肌肉都紧绷了起来,他像一只蓄势待发的猎豹,随时准备着扑上前去,从獒犬口中救下她。 却只见那獒犬呜呜了半天,一直到她把鲜肉放进去,又往后退了一步,贡布也并没有攻击她。 它低头嗅了嗅鲜肉的味道,又用尖利的牙撕咬了一点点……似乎在判断肉质如何,是否合口。继而它才啊呜大口啃咬起来,獒犬的咬合力远大于一般的犬类。粗壮的骨头在它口中发出喀嚓喀嚓的碎裂声。 殷岩柏不由松了口气,看向魏京华的目光更深沉了许多,“你就不怕离得太近它会咬你?你那细胳膊,它都不用太费力,一口就咬断了!” 魏京华微微一笑,“犬类像人一样,都有一个原则线,或者叫防御线。只有不断的碰撞、摩擦,进入了对方的这个防御线,才能成为‘自己人’,才能被真正的接受。如果处在防御线之外,就永远都是个外人。” 殷岩柏神色一怔,不由缓缓吸了口气,防御线么…… “贡布已经饿极了,几番发怒咆哮,消耗了它太多的精力,这个时候他的防御线是最弱,也最容易突破的。我给他送来食物,不带攻击性的靠近它,它能感受到我的善意,也更容易接受我。”魏京华谈及獒犬,整个人都显得活泼了许多。 “那你刚才就……一点都不怕么?”他还是不信,她这么小小的身体里,怎么能藏着那么大的胆气? “怕?”魏京华笑起来,“贡布只是外表看起来可怕,其实内心里没有邪恶,它是忠诚、善良、正直的,没有贪欲……不像人,人外表看起来是在对你笑,可也许心里正在盘算着如何要了你的命。” “那些想要我命的人,尚且没能把我怎么样呢。一只忠厚的獒犬有什么可怕的?” 她语气平淡冷静,谈及生死算计时,完全不像一个豆蔻年华的女孩子。 殷岩柏被她的话惊得愣着了许久,才缓缓说道,“你过去……被伤害的太多了。” “我不过随便说说,王爷千万别往心里去。”魏京华冲他福身笑了笑,把篮子里所有的鲜肉都递进了笼子。 贡布在笼子里啊呜吃的欢,连头都没抬。 她转身进了凤仙阁叫冬草打水洗手。 殷岩柏也跟了进去,“我阿娘对我说,人被伤害的太多,就会对这个尘世缺乏信任,变多多疑自闭。但你还是要相信,这个世上是有好人的,并非人人都那么自私。” 魏京华诧异的看了他一眼,不由好笑,“晋王爷当真是在宫里长大的吗?当真是出身皇家?” 殷岩柏猛地皱起眉头,脸上不悦,“我并非不知人心险恶,而是在看过了险恶之后,也要保持一颗赤子之心!” 他的高谈阔论还没说完,只听院子外头忽而一声尖叫。 “啊——”是女孩子尖利的声音,紧接着就是呜呜的哭声。 那女孩子似乎被吓坏了,哭的好不可怜。 魏京华微微皱眉,她这凤仙阁本就来的人少,贡布来了之后,更是人人绕行……哪个女孩子这么没眼色的撞上来? 殷岩柏站的靠近院门口,听到外头的哭声,便大步走了出去。 魏京华落后了几步,等她和冬草走到院门口的时候,殷岩柏已经把吓瘫在地上的女孩子给扶起来了。 “阿姐……”女孩子怯怯的看着她,柔柔的叫了一声。 魏京华歪了歪头,这女孩子有些面熟,似乎是在家宴上见过,“魏灵儿?” 是白姨娘生的女儿,魏家三小姐吧?魏京华隐约记起来。 “是,灵儿给二姐姐问安。一直没好好的探望过姐姐,这几日好生在屋里给姐姐准备了见面礼,这才好来。”魏灵儿说这话,从怀中取出几只精致的荷包,用料上乘,绣工更是精致。 她正捧着着荷包上前,贡布却猛地跳了起来,冲着她咆哮,“嗷呜汪——” 魏灵儿脸上的泪还未干,几点泪珠,正挂在睫羽之上。 獒犬突然咆哮,更是把她吓得花容失色,惊慌之下拽着殷岩柏的袖子,兔子一般躲在了他的身后。 殷岩柏见魏京华似笑非笑的看着他,不由尴尬的清咳一声,“它在笼子里关着呢,咬不到你,不用怕。” 魏灵儿抬眼看着殷岩柏,小脸儿之上除了惊慌就是懵懂,她愣怔的看了王爷片刻才惊呼道,“您是……晋王殿下?小女无知,见过晋王殿下,王爷万福!” “免了免了。” 他随意的抬抬手,把衣袖从魏灵儿手里扯出来。 魏灵儿脸上讪讪,“让王爷见笑了……” 她偷偷抬眼向殷岩柏看去,却见他已经转过脸看着池塘上的一片青荷,看也不看她。 魏灵儿抿了抿唇,再抬眼时,满是天真笑意,“二姐姐真是勇敢,还能驯服这样厉害的大犬,妹妹看了都心惊胆颤。” 她沿着墙根,进了院子,快步到魏京华的身边,双手将几个做工精巧,配色好看的荷包送上。 “没什么拿的出手的礼物,便亲手做了几个荷包,姐姐拿来做香囊或是装些小物件儿,都能用的上。”魏灵儿娇俏笑道,“还望姐姐不嫌弃。” 贡布鼻子动了动,又冲着魏灵儿咆哮了一声。 魏灵儿吓的腿都抖了,“它……它一直都这么凶吗?” “刚刚它发怒,狂吠不止,引的满京城的各种犬类都跟着咆哮,把司天监都给惊动了,你说它凶不凶?”魏京华慢吞吞说道。 魏灵儿拍着心口,一副被吓坏的样子,“原来惹麻烦的就是它呀……” “它也不是一直都这么凶的,犬类嗅觉敏锐,它可能不喜欢这荷包上的香味。”魏京华面无表情的说。 魏灵儿吐了吐舌头,歪着头,一脸懵懂无辜,“我熏了些蔷薇花的香气在上头,二姐姐若是不喜欢,下次我再做别的香味。” 魏京华勾了勾嘴角,“没有,我很喜欢,谢谢。” 说完,她把荷包交给冬草,让冬草收在屋子里。 魏京华远远的看着笼子里的贡布,并不请魏灵儿进屋里坐,院子外头的晋王爷,她更是熟视无睹。 魏灵儿眼睛打了个转,笑着说,“姐姐若还忙着,妹妹就先告退了,改日在来探望姐姐。” 魏京华点了点头,她福身向外走。 绕过贡布的铁笼子时,她脚下不知怎的,竟绊了一下。 “汪!”贡布跳起来叫。 魏灵儿惊呼一声,撒腿就跑,她身上有光一闪,不知是什么东西,正落在殷岩柏脚下。 殷岩柏眼尖,立时就看见了,“魏……诶,你,留步!” 他弯身捡起地上的东西,翻身一跃就挡住了魏灵儿的去路。 魏灵儿跑的太快,险些一头撞进他怀里。 殷岩柏却是反应快,迅速的推住她的肩头,并向后撤了一步,拉开两人的距离,“你的簪子掉了。” 一只精巧的簪子,上缀红绿碎宝石,宝石都是极小的虽不昂贵,却精美非常。迎着阳光熠熠生辉的,衬得少女的脸庞,也愈发美妍。 殷岩柏怔了怔神。 魏灵儿却是脸面一红,福身柔柔说,“多谢王爷……” 她伸手拿过簪子时,手指不小心触碰到王爷的手心……常年习武的手掌,干燥又粗糙,却格外的有男子的阳刚之气。 魏灵儿的脸红的更厉害了。 殷岩柏却像是忽然想起什么,阔步又朝凤仙阁走去。 第三十九章 赶紧退亲! ,最快更新嫡女京华,医行天下 ! 等殷岩柏越过贡布的笼子,进了院子。 魏京华主仆两个早已经进了屋。 晋王爷才不管什么男女之防,他大大咧咧的就迈步进了门。 “嘿!王爷,这是我家小姐的闺房!”冬草发现,自打跟了小姐,她的胆子愈发大了。 不但敢跟夫人呛声,就连这叫人闻之色变的晋王爷,她也敢呵斥了…… 晋王爷微微凝眉,一道眼风扫过来。冬草还是怂了……她缩了缩脖子,退到了门边。 “你瞧你家妹妹多温柔,都是姓魏的,怎么性格就差了那么多?”晋王爷看着魏京华道。 魏京华瞟了他一眼,懒得理他。 殷岩柏却不识趣,进了门仍旧说道,“看她做的荷包多精致,比你当初送给寇夫人的香囊可精致多了!这手艺,云泥之别呀!” 魏京华不怒反笑,“王爷若喜欢,荷包送给王爷?” 殷岩柏忽的想起她在寇夫人面前,连一个小小的香囊都不肯给他的事儿,气哼道,“本王稀罕一个荷包?王府里像是缺绣娘吗?” 他余光瞟见丫鬟被他的大嗓门儿吓得又缩起了脖子,这才忽的想起,自己是来示好的,并非回来吵架的。 他深吸了口气,调整了坐姿,尽可能温和的开口,“我看那小姑娘的簪子挺漂亮,你瞧你,什么首饰都没有,也难怪你不温柔了。不如本王送你些小姑娘喜欢的漂亮首饰……” “王爷!”魏京华不等他把话说完,就厉声喝止,“您也快到该娶亲的年纪了吧?就算发育迟缓,不懂男主之防,也该明白男女之间不能私相授受吧?我乃是寇七郎未过门的妻,我有没有首饰,温柔与否,跟您有什么关系?用的着您在这儿操心吗?” 殷岩柏被她呵斥的愣住。 从小到大,哪有人敢用这种语气对他说话?就连皇兄与他说话,都是得哄着来的…… “你……”他抬手指着她,气得脸色都变了,“不识好歹!说谁发育迟缓呢?说谁多管闲事呢?” 魏京华冷冷一笑,“说谁,谁知道。” “好……好好好!”殷岩柏一连几个好字,可见真是气着了,他猛拍了下桌案,豁然起身。 话未出口,被他拍了一张那小桌子全是“喀嚓”一声,碎裂在地,木屑都飞溅了很远。 “本王不过是有求于你,对你客气些,你倒蹬鼻子上脸了!”殷岩柏喘着粗气,“本王这就去找寇七,你想嫁到寇家去?门儿都没有!看谁落在谁手里!” 他又猛踢了那碎木屑一脚,怒气冲冲的摔门而去。 殷岩柏大步流星的从凤仙阁离开以后,有一个娇小玲珑的身影从池塘边的垂柳后头缓缓走了出来。 她歪着脑袋想了一阵子,忽而抿唇笑起来,目光落在远处那獒犬的铁笼子上,良久不曾离开…… “小姐,您干嘛要得罪晋王爷呢?王爷什么身份,咱们现在正处在困境之中,应该交好王爷呀!”冬草关上门,小声嘟囔道。 魏京华却坚定的摇头,“你想差了。你说以晋王的身份,他缺什么?缺钱?缺势?缺女人?” 冬草一愣,头摇的拨浪鼓似得,小脸儿也渐渐晦暗下去。 “是啊,他什么都不缺,反倒是我们什么都没有。结交,是两方水平差不多,至少是能各取所需。”魏京华看了看那一地的木屑,又看了看凤仙阁里残陋的家具,“我们凭什么结交晋王?就连攀附,都没资格攀附。” 冬草暗暗吸了口气,眉头更是拧巴在了一起,她不甘心的小声道,“可是王爷刚刚不是说,他有求于小姐吗?” “那是他误会了,”魏京华长长叹息一声,“他以为我是神医,希望我能为他救一个人。可你也知道,我爹就是个赤脚郎中,我会的医术,都是山野土方。如果真的能救了他看重那人,那自然是一步登天了。” “对呀对呀!就是说呢!”冬草连连点头,眼神尤为热切。 魏京华却冷静至极,连笑容都格外残酷,“可若是救不了呢?他堂堂王爷,请不来太医?请不来民间颇负盛名的大夫?需要请我一个尚未出阁的小姑娘?” 冬草霎时间如遭雷击,噗嗵跌坐进椅子里。 半晌她才失魂落魄的嘟囔起来,“看来王爷要治那人,也是病的太久了,病的王爷都心生绝望,病急乱投医了……婢子几次被小姐所救,这才觉得小姐是神医。可王爷是什么身份的人,他什么样的大夫没见过呀……” 魏京华不紧不慢的点了点头,心里却在思索着曾经学过的驯养知识。 冬草还未从失望中回神,“越是这样的人才越可怕呢……你若给他一点希望,他就会像抓住救命的稻草一样……最后那稻草必然会被他溺死在水里……” 魏京华不由被丫鬟的说法给逗笑了,“你这形容倒是贴切,我可不就是怕自己救不了,凭白搭了小命儿么!” 冬草猛的拍了下大腿,愤愤抬头,“晋王爷也太过分了,他找太医都救不了的人,凭什么赖上小姐呀!日后他若再来,婢子一定把门栓上!把他关在门外!” “好丫头!”魏京华摸着冬草的头,欣慰而笑。 她却是不知,晋王爷是说到就要做到的性子。 他还当真找了寇七郎。 寇子行在军衙里当值,正打算去校场带兵。 哪曾想晋王爷风风火火的把他从军衙拉出来,还以为是出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儿。 王爷却是把他拉进了临街的一家茶馆里,两人在雅间里坐了,寇子行心下茫然,“王爷有何急事?” “听说……你家人给你定了亲?”晋王爷寒着脸问道。 寇子行心里咯噔一下,晋王爷怎么会突然关心起这种事来?还非要在他当值的时候把他拉出来? 他想破了头,也想不出这件事有何紧要之处…… “是,也并非刚刚定下,乃是儿时就有的,指腹为婚……” “不行!”晋王拍了下桌子,“赶紧退亲!” 寇子行瞪大了眼,错愕的看着晋王爷。 京都人都说,晋王爷惹不得,惹毛了他比惹了圣上还可怕。圣上是讲道理的明君,可晋王爷根本就是胡搅蛮缠的罗刹。 但寇子行与他交往已久,却是知道,晋王爷只是性子直了些,不屑于那些虚与委蛇的套路罢了。 王爷的本性并非暴虐,也很少有不讲道理的时候。 “婚姻大事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怎么好我说退就退呢?”寇子行笑了笑,“是魏家人哪里得罪了王爷吗?” 殷岩柏张嘴就要说话,话到嘴边,却拐了个弯儿,“那倒没有。不过是我见那魏家小姐了,面丑、粗俗、蠢笨!总之,一无是处,你娶了她辱没你了!” 寇子行哈哈大笑起来。 “你笑什么!”殷岩柏恼怒瞪眼,刚毅的脸庞也不由自主的红了。 他不善撒谎,心下有些紧张。 “这话好像已经有人跟我说过了,”寇子行摇头忍不住笑,“我虽没见过,但……应该也不会太丑吧,毕竟还是要先过了阿娘那一关的,阿娘会为我相看的。” “女人看女人……这眼光不一样!”殷岩柏哼道。 “再者说,娶妻当娶贤,她美丑并不是最重要的,只要品性好就成了。”寇子行慢吞吞,沉稳说道。 殷岩柏愈发生气,“最可恨的就是她的品性!这女子,品性极差!” 眼见王爷已经恼的咬牙切齿,寇子行心下更是好奇,“王爷是怎么知道的?” “我……” 殷岩柏话未出口,临街的窗户外头却忽然传来一阵犬吠之声“汪汪汪——”追着的还有人声,喧闹非常。 “今儿是怎么了?尽听犬吠了,”寇子行说着,起身到窗边,抬手推开窗户,“一开始司天监还说是天降异象,把军衙都惊动了,调出了好些人马,这才收兵呢!怎么又闹?” 殷岩柏也到窗边这么抬眼一看,他当即就要把寇子行给拽回来,“别看了!这热闹有什么好看的?” 寇子行却直盯着外头,“诶?看着怎么那么像是西番进贡给圣上的獒犬啊?它怎么跑出来了?” 殷岩柏见拉不开他,不由嘶了一声,暗暗吸气。 “哟,后面追着它那小姑娘是谁呀?身手真利落!”寇子行赞叹一声,就差鼓掌喝彩了。 殷岩柏也赶紧向外看。 只见那个熟悉的身影在庞大的獒犬身后紧追不舍,魏家的家丁也都跟在后面,可谁都没有她跑的快。 街边的百姓瞧见那獒犬,惊叫连连,躲去了街旁的商铺中。 原本熙熙攘攘的街头,此时竟格外的宽敞。 “贡布不是在笼子里关着么?怎么跑出来了?”殷岩柏皱眉嘀咕了一声。 却听寇子行惊呼,“快看!” 他眯眼眺望,只见那女孩子不要命似得,猛然往前一扑,紧紧抱住獒犬粗壮的腰。 那獒犬嗷呜咆哮一声,回头就咬! 犬齿尖利泛着冷光,它这么一口咬下去,女孩子还能活命吗? “找死!”殷岩柏按着窗台就要跳出去。 却见那女孩子动作更快,她猛地抬起手臂,用自己的胳膊挡住獒犬的尖牙。 第四十章 一点儿羞耻心都没有 ,最快更新嫡女京华,医行天下 ! 街头惊呼声一片,獒犬看起来太凶猛强悍,且事情也发生的太快,竟没有一个人敢上前帮忙。 女孩子被庞大凶悍的獒犬翻身扑倒在地,她的胳膊还被那巨犬牢牢的咬在嘴里…… “废了废了……”殷岩柏长叹一声,连连摇头,“这胳膊是保不住了!” 寇子行却是眯眼看了半晌,忽然抚掌道,“她带了护具呢!虽然獒犬扑倒了她,但她也得以接近那巨犬,叫那巨犬知道她没有敌意。动物是很敏感的东西,它们知道你不会伤害它们之后,会愿意相信你的。” 殷岩柏诧异的看了他一眼,怎么觉得这话似曾相识呢……魏家那小姑娘与他说的差不多吧? “来人!”寇子行扬声冲雅间外头喊,“快去打听,看那制服獒犬的小姑娘叫什么名字!” “还没制服呢!她不是还被獒犬咬着!”殷岩柏有些烦躁的气哼了一声。 寇子行却笑容明亮,“看吧,不过一会儿,那巨犬就会松嘴。这女子有勇有谋,真是巾帼不让须眉!以前怎么没听说京城还有这么厉害的小姑娘?” 他说话间还搓着手,好似迫不及待,想要好好结识一番。 殷岩柏抬手敲着额头,只觉头疼…… 他约寇子行来,是叫他讨厌魏京华,继而去退掉婚事的! 怎么事情恰反过来,寇子行对街头那奋不顾身,扑向獒犬的丫头赞不绝口呢? “你瞧,怎么样?那巨犬服了吧!”寇子行激动的拉着晋王的袖子。 他丝毫不能体会晋王爷此时,惆怅又无奈的心情。 女孩子从地上一跃而起,轻拍了拍獒犬的头。 獒犬低吼一声,似是十分嫌弃不屑,却并没有再攻击她。 街头爆发出一阵阵欢呼喝彩的声音,隐约听得都是在夸这女孩子勇猛无畏。 “护具都被咬破了?她会不会受伤了?”殷岩柏突然皱眉。 寇子行瞥了他一眼,“王爷真是看的细,这么远都能……” 他话未说完,却见晋王爷又要跳窗出去。 他忙一把拽住王爷,把人给拉了回来。 “王爷这么冒冒失失的去,怕是会吓着人小姑娘。等打听来她是哪家的小姐,咱们一起上门请教!” 寇子行笑眯眯的说,“看护具上没有血迹,虽咬破了,但应该没有受伤。” 殷岩柏深吸一口气,默默无语的看着寇子行。 寇子行被他盯得浑身不自在,“怎么了?” “这样强悍的女子,七郎你喜欢吗?想讨回家做妻吗?”殷岩柏沉脸问道。 寇子行怔了片刻,哈哈大笑,“王爷说笑了,我看那姑娘伸手敏捷,动作果决,且有勇有谋的,正琢磨能不能把她吸纳进军衙里来,您也知道,太子有意招揽人才……” 他笑了笑,不在太子的话题上深究下去,却是转而说自己。 “我是有婚约的人,除了父母安排,没有别的想法。” 寇子行不知道自己说错了什么话,却惹得晋王殿下不高兴。 殷岩柏硬叫常武拦住了他的人,不叫打听那小姑娘的身份。 “好,王爷说不打听就不打听!今日看了这么精彩的场面,多亏王爷把我从军衙里叫出来,”寇子行朝晋王拱了拱手,“我请王爷喝酒!” 殷岩柏沉着脸,暗暗想给自己两拳。 他什么时候去找寇七郎不行?非得是现在? 反倒叫寇七郎提前见到了魏京华! 也不知她胳膊究竟被咬伤了没有? 贡布关的好好的,怎么会从笼子里跑出来?她的家人会不会因此再罚她? 他们从茶馆里出来,寇子行就呼朋引伴,招来了好些他们平日里关系不错的年轻人。 众人聚在酒肆,热热闹闹的酒菜都上了桌。可殷岩柏却一直有点儿心不在焉,划拳一向不输的他,这会儿已经输了七把了! “王爷这是怎么了?今儿不在状态呀?”众人起哄。 “滚滚滚!本王是让你们几局!先让你们高兴高兴!”殷岩柏哼了一声,“接下来本王可要放大招了,你们准备好接招吧!” 殷岩柏撸起袖子,暗暗想到,她那么勇敢,又有些小聪明……一定能照顾好自己,不会有事的……吧? 勇敢有些小聪明的魏京华此时却被骂的几乎狗血淋头。 魏老夫人几乎把她知道的、听过的所有肮脏恶毒的词汇,都用在了魏京华身上。 其中有多少句,捎带着连她自己这位祖母都骂上了……估计她也不清楚。 魏京华牵着刚套了锁链,很有些烦躁的贡布,低着头,站在二门外静静的被骂,脸色无动于衷。 “你看看,看她脸皮有多厚!真是乡下来的,一点廉耻都没有!我就是骂块木头,也要把那木头骂得臊的不敢抬头了吧?” 魏老夫人举起拐杖指着她,“你们再看她,一点儿羞耻心都没有!” “祖母想让小女怎样呢?”魏京华无奈的叹了口气,要她哭吗?哭着求她饶恕? 但师父告诉过她,哭是最没用的。 “呵,我想让你怎样?我老婆子敢让你怎样啊?你厉害得很,叫那狗东西乱吠,却给轩儿招来了一顿毒打!三十大板啊!你怎么不试试?你就是个丧门星!自从你来了就没一件好事儿!”魏老夫人的口水都喷到了魏京华的脸上。 魏京华费了好大力气,才忍着没用帕子擦脸。 “我看是应该打你,一顿板子打死你!”魏老夫人举起拐杖,就要往她头上敲。 魏京华侧身一避,老夫人挥了个空,险些从台阶上一头栽下来。 “你还敢躲!你躲!来人……” “孙女可以不躲,但只怕贡布受了惊,会咬人。”魏京华往贡布身边挪了一步。 那巨獒蹭的站了起来,庞大的身躯,尖利的牙……犹如王者之尊。 “而且它不是‘狗东西’,它是圣上的爱犬。”魏京华平静的说,“祖母这话若是传到了圣上耳中,怕是圣上会不高兴呢。” “哈哈!你别吓唬我!这门里门外都是我魏家的人!”老夫人冷笑一声,四下看去,“你们都给我记好了,谁敢乱嚼舌根,重打五十,扔出门外!” 二门内外,只听夜风呼呼的吹,却没有人出来说句话。 “看到了吗?”老夫人眯眼看着魏京华。 但她到底是害怕那个巨大的“黑毛怪”,老夫人踉跄的退了几步,招来婆子扶着她,以壮声势,这才又冲魏京华喷唾沫。 “你没照顾好圣上的獒犬,却害了轩儿,这是一罪!你把这獒犬从笼子里放出来……你别说不是你,我不管是谁,你没看好,就是你的错!这是二罪!来人呀,把二小姐带去祠堂,重罚五十鞭,叫她长长记性!” “汪!”贡布咆哮了一声。 老夫人抖了抖,眼见家仆们都不敢上前,她气的牙根痒痒。 “以前只听说狗仗人势,现在倒是见人仗狗势!真稀罕!”老夫人哼道,“你把獒犬送回去,关进笼子里,再去祠堂领罚。” 魏京华笑了笑,“怕是不行。” “你说什么?!”老夫人脸色大变,“翻了天了!你跟我说,不行?” “贡布日日都得喂养,且圣上的指令是,一个月的时间,贡布得训练有素,能带出秋猎。”魏京华从容说道,“一个月时间本就紧张,若是孙女挨了打,只怕更无法驯养。到时候耽误了功夫,怕圣上会责怪。” “责怪?打死你才好呢!”老夫人低声道。 “祖母若不在乎爹爹的仕途,孙女自当领罚。”魏京华一句都懒得多说,拉着贡布就要走。一顿鞭子怕什么?她吃得住。 “慢着!” 魏京华不怕,老夫人却是怕了。 会影响她儿子的仕途呀……乖乖,为了一条狗,太不值当了! “家法免了!你就在这儿跪着!好好反思!”老夫人气哼了一声,“谁都别来说情,跪两个时辰,我够宽仁了!” 说完,老夫人带着人扬长而去,却是留了个老嬷嬷在这盯着。 魏京华皱了皱眉,若想免了这责罚,她并非没有办法。 只是罚跪……对她来说太小意思了,毛毛雨而已,她连挣扎都懒得争了。 她屈膝跪在冰冷的青砖地上。 贡布嫌弃的看了她一眼,离她远了点儿。过了一阵子,不知它是怎么想的,又主动凑来她身边。 硕大的脑袋拱了拱她,力道大的差点把魏京华给拱翻。 毛烘烘的大脑袋,让魏京华的心都软了些,昏黄的灯光下,少女的脸庞也柔和了。 “是谁把你放出笼子的?”她抬手摸摸獒犬的脖子。 獒犬躲开,冲她龇牙。 “你脾气可真臭。”魏京华笑着说。 “不许说话!罚跪,二小姐当是玩儿呢!”嬷嬷斥责道。 “汪——”贡布冲那嬷嬷吼了一声。 嬷嬷立即缩脖子回去,再不敢吱声了。 “不过也是件好事,虽然叫你惹了祸,好在你没有乱咬人,其实你在西番的时候,就是受过训的对吧?只是你不喜欢京城这里的环境。没有广阔的草原,没有让你追着撒欢儿的牛羊。”魏京华猛地伸手摸摸它的头,在它发怒以前,又飞快的收了回去,“其实你只是寂寞了,对不对?你想念以前的家,想念以前的主人……” 嬷嬷皱着眉从月亮门里头探出脑袋,皱眉往魏京华身上看。 她心里还忍不住直犯嘀咕,“这二小姐怕不是个傻子?哪有人跟狗说话,还说的这么起劲儿的?” 可仔细一瞧,摇晃的灯笼底下…… 第四十一章 夜探闺房 ,最快更新嫡女京华,医行天下 ! 仔细一瞧,摇晃的灯笼底下,那巨犬像是听懂了似得。 原本烦躁不安,时不时的低吼的巨犬,这会儿却安安稳稳的趴了下来。 它硕大的脑袋,枕着自己的前爪,头半搁在地上,歪着脑袋看着她,像是终于遇见了知己良友…… 嬷嬷吸了口气,心头噗嗵噗嗵跳的厉害,她第一次有了怀疑——怀疑老夫人是不是做了错误的决定?魏家不好好对待这位二小姐,会不会是最愚蠢的决定? …… 魏京华被罚跪,却借着这机会与贡布畅聊起来。 她对着人的时候,没什么话好说,对着獒犬,却能自言自语的说好久。 那獒犬倒也是个有良心的,听她说了一阵子之后,似乎是怕她冷,原本嫌弃的躲远了。这会儿又自己凑上前来,它长而浓密的毛发紧挨着她,小火炉一般。 魏京华跪得怡然自得。 却不知道把一切盯在眼里的殷戎给急坏了。 王爷还指望着她帮忙呢,她若是被魏家那老太太折腾病了,恐怕是自顾不暇吧? 殷戎迟疑良久,绷不住离了魏家亲自去寻王爷。 晋王爷正在酒肆里喝酒,几个人划拳玩儿的正欢,常武一句耳语就把王爷给招了出来。 “殷戎何在?”殷岩柏听闻殷戎从魏家过来禀报,酒喝了半杯就扔下了。 殷戎赶紧上前行礼。 “免了免了,可是魏家出了什么事?”他不耐烦虚礼,拽住殷戎肩头衣服沉声催问。 “魏二小姐带了贡布回去,却被罚跪,连饭都没能吃,到这会儿还在二门外跪着呢。” 殷岩柏脸色一沉,当即就要下楼,“魏敬贤这般昏聩,是非不分,工部侍郎是不想干了!” “是魏家老夫人罚的,魏侍郎在外会友,还没回去。”殷戎赶紧说道。 殷岩柏冷哼一声,脚步未停。 雅间里却有人追了出来,“王爷去哪儿啊?酒还没喝到三巡,您就走啊?头一回呢!” “有事!你们继续喝,不用管我。”殷岩柏哼道。 寇子行却是从雅间里追了出来,“王爷今夜喝了不少,若有什么急事,我送您回去。” 殷岩柏一看寇七,额头的青筋就要跳——他想去魏家!想去看看那小姑娘跪的怎么样了。她现在正在困境之中,如果他像天神一般降临,救她于危难之中,她一感激,说不定就答应看病了呢? 这事儿他怎么能让寇子行跟着去呢? “我还用你送?”殷岩柏挥挥手,“殷戎、常武都跟着呢,你去同他们喝酒,也不是大事。” 寇子行却是笑眯眯的跟着他步下楼梯。 殷岩柏浑身的血直往脑门儿上窜……若叫寇七跟着他,知道他是偷偷去见寇七的未婚妻,寇七会不会跟他绝交啊? “算了!”殷岩柏大手一挥,扭头又往楼上走,“我不去了。” “你家王爷这是怎么了?”寇子行看着殷戎问道。 殷戎嘿嘿一笑,脊背直冒冷汗,“许……许是喝多了。” “他平日里千杯不醉,今日怕不是有心事?”寇子行笑眯眯的。 殷戎却是要疯了,王爷是有心事呀,他惦记着七爷您的未婚妻呢…… 常武见王爷脸色实在难看,怕他进了雅间也要被那一群人问来问去。 “王爷……”常武上前与殷岩柏耳语,“其实您晚些时候去更好。” 殷岩柏闻言一哼,皱眉看着常武。 “您想啊,现在魏小姐不过才刚跪着,以她那么好强的性子,如今正在气头上。您去了,她也不会有好脸色的。”常武压低了声音,咬耳朵,“但若是再晚一些,等她筋疲力尽,没精神耗着的时候,您再去,送上活血化瘀的药,叫她养着膝盖,再安抚一番……岂不是事半功倍吗?” 殷岩柏闻言,抬手拍了拍常武的肩,“可以,上次的板子没有白打,有长进。” 常武嘿嘿一笑,拱手送王爷进了雅间。 “嘀嘀咕咕说什么呢?”寇子行也多看了他一眼。 常武连忙摇头,“没什么,为主子分忧,开解王爷来着。” “哦……”寇子行意味深长的点了点头,“常武不错。” 待主子们都回了雅间,殷戎抬着下巴看着常武,一脸的鄙夷,“没看出来,你还真是个小人。” “你这是嫉妒。”常武拿肩膀撞了他一下,“还不赶紧回去盯着?” 殷戎走了几步,忽然又调头回来,瞪眼看着常武,“你说,你当初是不是故意被她发现,就是为了回来甩锅给我?” 常武一噎,他还真不是…… “你就是个小人!”殷戎捶了他一拳,气哼哼离开。 等殷岩柏终于喝够了酒,散了场,却已经是后半夜了。 夜里的冷风一吹,他猛地打了个激灵,酒都醒了一半。 常武赶紧将风氅披在他身上。 他却沉声问道,“她还跪着吗?” 常武呆了呆,摇了摇头,“殷戎没回来说,应该还……” “坏了!”殷岩柏抬手敲了下常武的脑壳,“你出的馊主意!若叫她跪到现在,她那小身板儿岂能受的住吗?还不把膝盖跪坏了啊?” 常武被骂,心中委屈。 王爷却又喝道,“药呢?” “啊什么啊,你说让我趁夜送药,准备的药呢?”殷岩柏咬牙切齿,“你不会是没准备吧?” 常武打了个颤,“卑职这就回府去取……” “等你取来,天也要亮了!”殷岩柏气哼一声,“回去领板子吧!” 常武欲哭无泪,上次的板子才不疼了…… 殷岩柏找了个最近的药铺,大半夜的人家已经关门了,他却是几乎要把人的门板给砸了,把人喊起来,买了最好的金创药,活血清淤散。扔下一锭银子,疾步离开。 “多了多了,找您钱……”药铺的人还没找开钱,却早不见了那位爷的踪迹。 殷岩柏悄悄潜入魏府,凭着印象摸到二门外,只发现了蹲在树上的殷戎。 门里门外都没瞧见魏家那小姑娘的影子。 “人呢?”殷岩柏跃上树梢。 殷戎吓了一跳,“回去了,跪了两个时辰,魏侍郎回来了……他家那姨娘倒是个心善的,把这事儿告诉魏侍郎,魏侍郎就叫她回房去了。” 两个多时辰,这么冷的天,这么硬的地…… 殷岩柏的牙咬得咯咯作响,“她……哭了许久吧?” “哭?”殷戎愣了一下,立时把头摇的像拨浪鼓,“没,王爷没见她跟贡布聊的多开心,就差称兄道弟了……” 殷岩柏眯了眯眼,心下诧异,虽然不能像天神一般,救她于苦难……但他更加好奇,格外心急想去看看她罚跪后的样子。 殷戎却翻身拦住他,“王爷,贡布在她院子外头呢!” “那又如何?” “贡布是犬啊!” 犬的本能是看家呀!他这么大半夜的擅闯女子闺阁……贡布与她不熟的时候,不为她看门护院。 可这都聊了一夜,聊出“姐弟”亲情了,贡布岂能还不看家? 殷岩柏长叹一声,“我去看看,皇兄的犬,或许认识我呢!” …… 贡布“汪汪”叫了两声,又安静了。 睡觉向来很轻,随时保持警惕的魏京华已然惊醒。 黑暗中,她倏而睁开眼睛,轻敏的跳下床,又铺好被子,闪身站在床帐后头。 凤仙阁的门窗太破旧,纵然睡下之前她已经让冬草把所有的窗户都关上。 可那扇窗被人从外头晃了几下,把守窗户的栓子就咔的一声断了…… 魏京华微不可闻的轻叹一声,日后得空,得把门窗都修缮一番。 她念头刚过,窗户就吱呀一声被人推开了。 夜风呼的灌进来,随风而入的还有一股子酒气。 魏京华眉头皱起,握紧的手中的“凶器”。 月光倾泻而下,黑影看起来高壮,但他翻窗而入的动作却轻盈敏捷。 他一步步靠近床榻,步子微微有些晃。 随着他的靠近,一股浓郁的酒味扑面而来。 屋里猛地一震风动,有条纤细的影子鬼魅一般一闪。 冰冷又尖锐的簪子,立刻扎在了男人的喉管上。 “别动!”女孩子虽然刻意压低的声音,但还是有一种娇俏之感。 “是我。”他抬手想把簪子拿开。 她却骤然加大了力气,那簪子的尖端,似乎磨过了,尖的像利箭一样。 他在黑暗中低低的笑了一声,“一根簪子就想要了我的命?你也太小看堂堂晋王爷了吧?” “我不想要王爷的命,可您也得留给我活命的机会呀?”魏京华轻哼一声,“您这么纠缠不休,把我逼急了就只能玉石俱焚。我只是一块顽石,死了不可惜,王爷您可是美玉。” “你说错了,我比石头还硬呢。”说着他猝不及防的抬手,握住她的手腕,猛然一翻。 她重心不稳,原本稳健的下盘,这会儿也使不上力,竟整个人被他拽进了怀里。 她原本已经睡下,临时惊醒而起,一头长发披散着。 被他拽入怀中的时候,长发扫过他面前,柔软的发丝上带着一点皂荚和兰草的芳香,殷岩柏只觉的自己的心都在这一刹那被轻扫的柔软了。 第四十二章 做戏做全套 ,最快更新嫡女京华,医行天下 ! 他不由自主的闭目,低头想要深嗅那发丝上的清香。 “啪”一声,一个重重的巴掌,猛地甩到他脸上。 殷岩柏恼怒睁眼,即便在黑暗之中,他眼眸里的怒火也清晰可见,“你……” “小人!”魏京华冷冷说道。 他这才看清楚,只穿着一身中衣的女孩子,被他辖制在怀中,她表情再怎么刚毅,看她身材还是柔弱的小女子……自己再那么低头去嗅人家的发香……可不就是一副要轻薄女孩子的小人行径么? 殷岩柏脸上腾然发烫,忙松了手退了一步,“我给你送药来了,听说你被罚跪了许久,天凉地寒,别把膝盖跪坏了。” 他把药放在桌案上,见魏京华的姿势十分防备。 他讪讪的挠头,轻哼一声,“你别误会,我就是怕你自己先病倒了,就更没办法给人治病了。” 魏京华叹了口气,正要严词回绝他,断了他所有念想。 话还没出口,深更半夜的院子里却忽然热闹起来。 “怎么现在才叫我知道?早干嘛去了?她是个女孩子,还是个将要嫁出门的女孩子,叫她在院子里那么冷的青石路上跪那么久!身体跪坏了怎么办?”楚氏的声音清晰的传来。 魏京华愣了一愣,随即扭头,“王爷快走!” “这么晚来找你,怕是要寻你的麻烦吧?”殷岩柏摇头,“那我不能走!” 魏京华气得笑出声来,“您不走,是要致我于死地吗?深更半夜,您在我的房里,是怕楚氏不会将我沉塘吗?” “爷躲起来就是!还能叫他们发现了?你也太小看爷了!”殷岩柏不屑的轻哼。 他纵身一跃,就上了房梁,身子不知怎的一缩,竟完全的隐在了房梁阴影之下,一丝异常也瞧不见。 只是这满屋子的酒味……实在浓的叫人无法忽略。 魏京华想撵他出去,却也来不及了。 她只好翻看他带来的药,还好,里头恰有一小瓶活血化瘀的药酒。 她忙将那药酒打开,倒在手上,又掀起裤腿,粗略的涂抹在了膝盖上。 满屋子立时充斥着药酒浓郁的味道。 房梁上那人却是呼吸一紧……借着月光,她裤管之下的腿修长白皙,月光像是都拐了弯儿,贪恋的落在她莹白的腿上,叫她更是白的发光。 他的喉结艰难的动了动,不知费了多大的力气,才强行的叫自己转开了视线。 待他实在忍不住,又往下看时,女孩子已经放下了药酒瓶子,掀被躺回了床上。 而这时,外头那热热闹闹的声音,已经到了门外。 凤仙阁的院门已经被撞坏成了摆设,楚氏带着人长驱直入。 “二小姐?快醒醒,夫人过来看您了!快开门呀!”嬷嬷的声音混合这笼子里贡布的狂吠声,深夜里的凤仙阁,热闹如正午的集市口一样。 魏京华还没起来,冬草已经披衣去开了门。 楚氏把她推到一边,疾步往魏京华床边而来,“我儿……”这一声叫的,情深意切。 魏京华惊的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快别起来,躺着,躺着!” 她正要下床,楚氏一把按住了她的肩头,将她按了回去。 “母亲来的晚了,也是那些惫懒的奴才,竟一直瞒着我,不叫我知道你被老夫人罚跪,跪了两个时辰!”楚氏拿着帕子沾了沾眼角,“我可怜的儿,你这单薄瘦弱的身体,怎么吃得消哟!” 魏京华看着楚氏怜惜抹泪的样子,一时想笑,这女人的演技也太浮夸了……老夫人罚她跪下的时候,她分明听见楚氏的声音就在垂花门里头,她还说自己不知道? “屋子里怎么这么大酒味儿?”楚氏鼻子一动,怀疑的四下看去,“多点几盏灯!” 屋子里霎时明亮起来。 魏京华微微凝眸,飞快的朝房梁上瞥了一眼,还好,亮堂的灯烛也有照不到的地方。 那个惹是生非的晋王爷,暂时还没有暴露。 楚氏看了一圈,目光却是落在了桌上的伤药,及活血化瘀的药酒上头,“哟,这是哪儿来的?” 魏京华心头紧了紧,脸上却漫不经心,“晋王爷和寇四爷今日看小女训犬,觉得此事不易,就好心赏了药。” 她故意把寇四爷也捎带这一起说,就是为了证明,这东西不是私下给的,算不得私相授受。 楚氏挑不到毛病,轻哼一声,但很快,她脸色又变得柔和,“这药不对症的,好的慢,还是得叫大夫看看了才好,女孩子的身体矜贵着呢,可不是男人们耐摔耐打。” 魏京华微微一愣神儿,立时明白过来。 昨日山药过来栽赃冬草偷东西的时候,她说了个“妙法”,让楚氏可以把她的婚约夺走。 原以为楚氏能多等两日。没想到,她连一夜都熬不住,这么快就上门了。 “多谢夫人关心。”魏京华顺从的点头。 楚氏立即让人把早已交代好的大夫给请进门来。 魏京华不动声色的把手腕搁在脉诊上。 大夫细细诊了好一阵子,“夫人,可否借一步说话?” 大夫脸色凝重,语气更是沉甸甸的。 “大夫,可是有什么不好?”楚氏起身问道,“我一个妇人家,若是有什么不好,还是叫我家老爷一起来吧?” 大夫沉吟片刻,重重点头,“也好,快请魏老爷。” 魏京华在一旁看的想笑,这真是做戏做全套呢。 房梁上那人看的莫名其妙,只见她脸上扬起一抹轻笑,清亮的眼神在灯烛照耀之下,却分明有嘲讽之意。 他不由微微眯眼,她自己就是神医,有什么病她自己不知道?还需要请外头的大夫来看?哪有人听说自己生病了,还能笑的出的? 这么一琢磨,房梁上那人,兴趣愈发浓厚,轻轻一动换了个舒服的姿势,打算看戏看到尾。 魏敬贤被下人给急急忙忙请了过来,到了凤仙阁这院儿里,他的衣服还没穿整齐呢。 他被人从白姨娘哪里硬叫了起来,离开热乎的被窝,没了温香玉软的姨娘……魏敬贤的脾气不大好。 “深更半夜的,你又闹腾什么?自打寇家来提了亲以后,你就没有一日安宁的!”魏敬贤瞧见楚氏就骂了起来,“非得把这亲事搅合黄了,你才甘心是不是?!” 他气恼的恨不得抽上楚氏的脸,奈何周围家仆不少,还有个大夫在场,他只得压下怒气,脸色却黑如锅底。 楚氏也憋着一肚子的气,“正是因为与寇家的亲事重要,妾身也相当看重,这才深更半夜的请老爷过来!” 魏敬贤冷冷看她,“你最好别是诳我。” “大夫,还是你来说吧。”楚氏叹了口气,朝那大夫看了一眼。 魏京华在屋子里坐着,几人在外头说话。 她虽听不见他们说了什么,但对于谈话的结果,她却是心知肚明。 “什么?”魏敬贤的声音忽然拔高,“此话当真?” 魏京华朝外看了一眼,嘴角的嘲讽更浓。 “这可……这可怎么是好?”魏敬贤一时也顾不得生气了,攥着两手,在回廊底下踱来踱去,面色恍惚。 楚氏叫大夫开了药,又叫人送诊金给大夫,送那大夫回去。 待凤仙阁里外没了外人,家仆也少了一半,喧闹的夜终于又恢复安静时,楚氏才来到魏敬贤身边。 “老爷,如今最好的法子,就是叫婉容代替京华出嫁呀……她有这个病,日后被寇家发现……” 魏敬贤不等她说完,便狠狠的瞪了她一眼,“不能叫寇家知道!” “可日后生不出孩子,寇家就不会知道了吗?七出当中,无子可是第一条!非得等到她被人休回来的时候,老爷方知后悔吗?那时候亡羊补牢也是晚了!”楚氏语气沉沉。 魏敬贤脸面一僵,扭头往屋子里瞟了一眼,脸面惋惜,喟然长叹,“她怎么就……怎么就得了这个病……” “乡下吃的不好,穿得不暖,身体打小的养分跟不上,发育不全也是有的。”楚氏一副慈母的面孔,“日后我们好好补偿她就是了,吃穿用度都给她最好的!” 魏敬贤听了这话,不由冷笑一声,四下看看凤仙阁这破败的院子,屋里头残旧的家具……最好的?呵! “寇家那边,可该怎么说?”魏敬贤压低了声音,“若是叫他们知道,只怕他们会退了亲事,却不会转而娶婉容呀!” “我婉容哪里比不上她!”楚氏恨恨咬牙。 “糊涂妇人!”魏敬贤又忍不住骂,“我与你说过了,京都世家那么多嫡女,寇家娶谁娶不来?若不是有着当年的婚约,你当他们真愿意跟咱们家结亲?妄想!” “那就不叫寇家知道!”楚氏脸上一狠,“到时候直接让婉容替嫁,等喜堂一拜,大礼一成,老爷再亲自上门请罪,说替嫁也是无奈之举,那时候再把京华这身体不行的事儿,告诉他们。岂不是两全其美吗?” 魏敬贤诧异的看着楚氏,好一阵子都没说话。 良久良久,连吹过他们身边的夜风,似乎都更冷了几分,魏敬贤才缓慢的点了点头,“夫人这……也是个法子,就是……耽误了京华了,这么一来,她日后还怎么嫁人?” 第四十三章 谁算计了谁? ,最快更新嫡女京华,医行天下 ! 楚氏轻轻一哼,暗自嘀咕,“等婉容嫁出去,就把她送回巨鹿老家,管她能不能嫁人?” “你说什么?”魏敬贤皱紧了眉头。 “妾身是说,等婉容嫁出去之后,老爷多陪嫁一些嫁妆给京华,再给她寻个门第低一些的,有咱们在这里站着,叫她夫家也不敢欺负她。她不能生,她身边的陪嫁丫鬟生了,抱过来自己养,不是也一样吗?”楚氏笑眯眯的说道,真是处处都为魏京华打算好了。 魏敬贤这才点头,“是该多给她一些嫁妆,也好做补偿。” 俨然一副慈父面孔。 却叫那偷听他们说话的“梁上君子”气得冷笑连连。 好一对不要脸的父母!把她盘剥利用到这种程度,倒好像是给了她莫大的恩赐似的! 当年若不是姜家,哪有魏敬贤的今日!他不过一寒门!他今日的官职,他所有的家业,皆因姜家而来,他所有的东西都留给魏京华嫁妆也不亏! 他倒高高在上的施舍起来? 梁上那人气的胃疼,魏敬贤却是笑眯眯的看了看魏京华,安抚她两句,叫她好好休息。 “今日跪了那么久,寒气入体,明日叫你母亲送些温补的汤膳过来,等身体养好了,再说训犬之事,别把自己逼得太紧。” “多谢爹爹。”魏京华柔声应道。 “你祖母就是那个脾气,她年纪大了,身体也不好,你就……”魏敬贤顿了顿,皱着眉头,“你就多担待些,别故意惹她生气。” 魏京华笑了,她被罚不是老太太是非不分,而是她故意惹了老太太生气……这道理讲的真好! “女儿知道了。” “嗯,从今日起,你就呆在屋子里养身体吧,不要离开凤仙阁。”魏父说完,起身便走。 魏京华微微愣了愣,这是把她禁足在院子里的意思? 楚氏却已经绷不住笑开了颜,紧跟着追了出去,“老爷英明,不叫她出门乱走,也省的寇家人再见她!” 楚氏带来的人,呼呼啦啦全都走了。 房梁上那人这才跳了下来,他身上酒味儿依旧浓,但黑沉沉的眼眸之中,却没有一丝醉意,只剩清冷。 “他们真是你的亲人?”他忍不住问。 魏京华笑了笑,“王爷觉得呢?” “怕是不用本王干涉,你与寇七的婚事也保不住了。”殷岩柏皱眉,气哼哼的说,“与其在这里,等着被人算计,不如就走了本王给你的康庄大道,没人算计,没人陷害你,好吃好喝好住……” “王爷您看。”魏京华打断他的话,遥遥指了指远处的一方桌案。 桌案上摆了些野花和几个果子,供着那黑黝黝的罐子。 殷岩柏的目光在黑罐子上打了个转,“什么意思?” “那是我弟弟,他才六岁,天真烂漫,从没有害过人,更没做过伤天害理的事。就被人给害死了。”魏京华脸上清冷如结了霜,“我是他姐姐,定要为他报仇的。” “你在这里只能被人算计,凭什么报仇?”殷岩柏轻嗤一声,“你若听本王的话,你有多大的仇怨,本王都替你报了!” “王爷怎知是他们算计了我,而不是我算计了他们呢?”魏京华眼眸一转,清澈的眼底,波光粼粼。 殷岩柏面上一怔,不知是被她的话问愣了,还是被她着皓齿明眸的样子给弄愣了。 “寇家岂是那么好骗的?他们欺负我一个孤女就罢了,欺负到寇家头上,不是自寻死路么?”魏京华垂了垂视线,“太晚了,王爷还不走吗?” 她猛地推开窗户,夜风呼呼的灌了进来,吹淡了屋里浓浓的酒味,也吹冷了人身上的燥热。 殷岩柏深深看她一眼,重重的哼了一声,翻身跳出窗户。 魏京华抿唇笑了笑,关了窗。 剩下的夜已经不长,她却依旧睡的很安稳。 日次一大早,院子里的狗子就吠起来。 冬草打着哈欠披衣起来,嘴里还嘟囔着,“昨夜大半夜的折腾起来,这还没睡踏实呢,天又亮了,一天天的把人折腾的……” 话未说完,她却是大吃一惊,抬手揉了揉眼睛,又揉了揉。 “小姐,您怎么起这么早?” 魏京华从笼子一旁抬起头来,笑脸如清晨初生的朝阳,“习惯早起,到了时候就睡不着。” “可昨夜都没能好好睡上觉呢……”冬草心疼道,“小姐再去睡一会儿吧,婢子来喂贡布。” “不用了,越是夜里睡的晚,才更应该早起,睡得多了反而会昏昏沉沉。”魏京华说着,把手里的碎肉扔进笼子。 贡品猛地张嘴,没等肉落在地上,它就稳稳接住,配合十分默契。 魏京华在笼子外头,抚掌而笑,夸赞道,“贡布真是聪明。” “汪!” 冬草又打了个哈欠,看小姐精神奕奕的样子……莫非是自己睡的太多了?她还是赶紧去洗把脸,然后去大厨房领吃的吧,小姐的早饭还没着落呢! 冬草急急忙忙的梳头绾发,用冷水洗了脸,就奔大厨房去了。 小姐从不挑剔吃喝,有什么吃什么,有时她都觉得大厨房欺人太甚,给二小姐的饭都是冷凉的,有时候看起来像是上顿的剩饭…… 小姐却也不多说什么,只是挑那能吃的东西动动筷子。 冬草心里没底,今天也不知大厨房会给什么饭食呢? 没曾想,她去的不算早,却领到了三盘子刚蒸好热气腾腾的菜,一荤两素呢!还有几个白面满麻的胡饼! “天呐!是夫人良心发现,还是老爷终于知道他们苛待二小姐了?”冬草提着食盒,一面加快脚步往回走,一面满心欢喜的嘀咕,“这饭食虽然不能与大小姐比,但相比较前几天的,可是好太多了!” 她走的越来越快,后来竟小跑起来。 “要快点带回去给小姐,小姐估摸从来都没真正吃饱过!” 冬草刚到池塘边上,还没绕过花墙,就听见有婆子吵嚷的声音。 “二小姐不能出来!这是老爷的吩咐,您只能呆在凤仙阁院子里头!” “凤仙阁地方太小,贡布跑不开,它喜欢宽敞的地方。”魏京华的声音不急不慢,“我不远走,就在前头池塘这一片儿。” “那不成,昨日也是就在池塘这一片,可惹出了多少乱子?连五成兵马司和司天监都惊动了,”婆子重重哼了声,“老爷都被罚休假在家,二小姐还要出来惹祸吗?” 冬草气得一路小跑,冲过小路,“害老爷被罚的是大少爷,跟我家小姐有什么关系?” 婆子看了冬草一眼,漫不经心的哼了哼,“一个丫头,也敢在这儿咋咋呼呼!” “你们……” “算了,”魏京华摇了摇头,“我饿了,饭取来了么?” 冬草这才高兴起来,“取来了,取来了!今日的饭菜比往日都好!” 她欢欢喜喜的去了正房,给小姐摆饭。 两个粗壮的婆子把守在院门口,比趴卧在笼子里的贡布更像门神。 “小姐您瞧,一荤两素,还有白面的胡饼,满麻的,一定很香!”冬草笑着咽了口水。 魏京华不由失笑,这丫头,自打跟了她就没吃过什么好的,两只芝麻胡饼就能让她馋成这样。 “吃吧。”魏京华把两个胡饼都放在冬草面前。 “不行不行!”冬草摆手,“明日也不知还有没有了呢!婢子怎能吃这么多!小姐先吃饱,吃不下的还可以留着明日吃,胡饼没那么容易坏。” 魏京华摇了摇头,只掰了一点点的饼,慢吞吞吃着。 “今日大厨房真是良心发现……”冬草在一旁细声说。 魏京华又摇头,这可不是大厨房良心发现,乃是用她的婚约和自由换来的。 楚氏让魏父相信她有严重的体寒之症,难易有孕。 并且把她关在这凤仙阁里,连门前的池塘都不能去。 完全的剥夺了她一切的自由,再不叫她吃饱些,楚氏怕她会生事。 魏京华吃饭很慢也很认真,每一口食物她都会细嚼慢咽,像是细品着人间美味……但她吃的不多。各盘子里只少了三分之一,她就说,“饱了,剩下你吃完,不许剩饭。” 冬草鼻子微微一酸,赶紧应了声,“诶!” 小姐知道她饭量大,所以这般,既照顾了她的肚子,也照顾了她的面子。 魏京华吃饱了出来看贡布,不能带它出笼子撒欢,与它说说话培养感情也是有用的。 她还没靠近笼子,就看见院门口有个人影,在那儿探头探脑。 她瞥了一眼,没理会,走到笼子近旁,与贡布说起了话。 贡布不能离开笼子,有些烦躁,时不时的“汪——”一声,委屈又傲娇。 “二姐姐!”院门口那人终于等不下去,主动喊她。 魏京华这才对上她的视线,“魏灵儿?” “是,灵儿今日又来看姐姐了,不知能不能进去说话?”魏灵儿显得怯怯的,小脸儿上还有些羞红。 魏京华看着门口的婆子,“她们让你进来,就能进来。” 魏灵儿左右看了看,“爹爹没有说,不能来探望二姐姐吧?” 第四十四章 打赌 ,最快更新嫡女京华,医行天下 ! 婆子不把嫡出的魏京华放在眼里,却不敢小瞧了庶出的魏灵儿。 魏灵儿的生母是白姨娘,那可是老爷的心头肉,除了初一十五老爷必须留在夫人的院子里,其他时间基本都是在白姨娘那儿。 “三小姐客气,老爷没说过不能看。”婆子笑嘻嘻的打千,“不过您可得小心些,那獒犬会吃人的!” 魏京华忍不住扑哧一乐。 两个婆子恶狠狠的回头瞪她。 魏灵儿已经提步进来。 “姐姐怎么还这么安稳的呆在家里?难道不知道明日之事吗?”魏灵儿近前来,压低了声音问道。 魏京华诧异的看她一眼,这小姑娘又想干什么? 魏灵儿朝外看了看,又走近她一步。 但笼子里的贡布对她可没那么友好,它冲她龇了龇牙。 魏灵儿啊的一声,退了一步,“姐姐真是勇武!我看着它就怕!” 魏京华笑了笑,“三小姐想说什么?” “姐姐怎么这么客气?你叫我灵儿或是妹妹都成啊!”魏灵儿说完,似乎突然明白了,她连忙摆手,“我知道这个家亏待了你,把你丢在巨鹿许多年不闻不问,不过姐姐放心,我和他们是不一样的。” 魏京华笑了笑,没有作声。 “昨日一见,我就特别喜欢姐姐,觉得和姐姐投缘。只是我在这家里,也不过是个庶出,说的话不算数,帮不上姐姐什么。”魏灵儿愧疚的低下头去,眼圈还微微泛红。 魏京华不喜欢看人演戏,正如她前世不喜欢看电视,她低头专注的看着笼子里的贡布。 魏灵儿等了一会儿,见魏京华根本不接她的话茬。 她有些讪讪的,却并没有气馁,仍旧寻了机会说道,“明日寇家要九龙山山庄里做宴,姐姐知道吗?” 魏京华抿唇轻笑,摇了摇头。 “我猜姐姐就不知道!他们一定故意瞒着姐姐!”魏灵儿愤愤的说,“可是寇家定然请了姐姐的呀,他们却不告诉姐姐,真是太过分了!” 魏京华听了一阵子,觉得无聊。 她不想被当成傻子一样,任凭这小姑娘在这里挑唆,而且贡布也被聒噪的有些烦了。 “宴席的事情,自有父母安排,去不去我说了也不算。”魏京华看着魏灵儿的脚说道,“昨日贡布被人从笼子里放出来,差点惹了大祸。獒犬的咬合力惊人,他若在街上咬死了人,后果严重。” 魏灵儿惊了惊,“啊……这么危险呐?” “对,所以轻易不要靠近贡布的笼子。” “我是不敢的,”魏灵儿连忙摆手摇头,“我看见它就怕!” “妹妹这么胆小么?”魏京华笑了笑,“昨日我在贡布的笼子旁边,捡到了一颗珠子,像是鞋面上缀的那种。” 魏灵儿脸面一僵,低头看自己的鞋。 她左脚的鞋子上,赫然丢了一颗珠子,线头还在外头露着,可她先前竟没有发现! “不是我!我鞋上的珠子已经丢了好几天了!”魏灵儿急声说道。 魏京华诧异的看着她,“我没有说是你呀,我只是想,昨日你来送我荷包,也许珠子是那个时候滚到笼子旁边的。” “啊……”魏灵儿眼中闪过一抹懊恼,她拍了拍脑门儿,“可不是嘛,瞧我这记性……” 魏京华笑了笑,脸上依旧平静如初。 魏灵儿却是不似刚来时那么冷静了,她神色惶惶,好一阵子都找不到话说。 渐渐高升的太阳,让院子里的阳光有些炫目。 魏灵儿终于觉得无趣,加之鞋子上缺了的那颗珠子,似乎一直在嘲笑着她。 “姐姐忙吧,我就是怕姐姐吃亏,所以来告诉姐姐一声。”魏灵儿福了福身,“没事那我走了。” 魏京华把她送到院子门口。 小姑娘出了院门,长吁了一口气,暗自嘀咕,“谁说这乡下村姑没脑子?我看她厉害得很。如果能让她和魏婉容正面掐起来……呵呵。” 魏灵儿走了以后,魏京华又和贡布说了好一阵子话。 直到它懒洋洋的趴在笼子里晒太阳,不再烦躁不安。 她才起身回了屋子。 “三小姐来做什么?”冬草泡好了热茶,送到魏京华手边。 魏京华闻了闻茶香,她忽的想起自己前世刚被师父捡回去的时候。也是孤身一人,被排挤,被算计利用,被人当枪使。 那会儿那么艰难,她什么都不会,尚且顽强的活了下来。 更可况如今呢? 她平淡的笑了笑,“她说寇家在九龙山山庄设宴,夫人却不打算带我去。” 冬草脸色一僵,“为……为什么?” “她会带魏家大小姐呀,如今我连凤仙阁的门都出不了,她又怎么会故意把我带到寇家人的面前呢?”魏京华吹着茶叶,抿了一口。 不香,但也还好,并没有很涩。 “这……这是真要夺了小姐的婚事呀?”冬草小脸儿立时夸了,“昨夜里她忽然带了大夫来,又与老爷在外头嘀嘀咕咕说了半晌,是不是真就是……” 魏京华笑着点了点头,“说,我有隐疾。” “小姐怎么还笑得出?”冬草哇的一声哭了,“都怪婢子,怪婢子不小心,让她们栽赃陷害……怪婢子没有装哑巴装到底……” 魏京华抬手拍了拍她的头,“你这傻丫头,真是水做的。哭什么?你忘了上次从寇家回来的时候?” “什么?”冬草忙吸吸鼻子,抹了把脸。 “寇五小姐送我手串的时候说了什么?”魏京华问。 冬草歪着脑袋想了好一阵子,忽的她猛一拍脑门儿,“寇五小姐说,下次她专门办宴席,请小姐去,给小姐赔罪压惊……” “赔罪压惊倒不至于,但寇五小姐不像是言而无信的人。”她说着抬手晃了晃腕子上的东珠。 东珠圆润有光泽,带在她纤细白皙的腕子上,愈发衬得她肤白盛雪。 连冬草都看的呼吸一滞。 …… 第二日一早,魏家准备了三辆大马车,停在二门外。 凤仙阁里却安然静谧,只有晨起的魏京华在院子里晨跑活动筋骨。 笼子里的贡布看着她,时不时的汪上一声。 魏家家仆搬了许多礼物到二门外的马车上。 一众丫鬟婆子簇拥着楚氏和魏婉容,到了二门外,上了马车。 却并没有人来请魏京华出门参加宴席。 为了送这两位出门,大厨房的早饭都比平日里早了许多。 冬草打来早饭时,饭菜都半凉了。 “她们真的去了,听说夫人打扮的可隆重了!若是小姐也能去……”冬草委屈的说道,“听说九龙山山庄修建在半山腰,风景迤逦得很!” 魏京华却一脸的怡然自得,完全不像是一个被困在内院的人。 “小姐如今却是连自由都没有,这训犬的事儿也被耽搁着……”冬草急的要上火。 “谁说我没有自由?”魏京华摇头安慰她,“等着吧,出不了今日。” 冬草闻言一惊,“当真?小姐还会神机妙算吗?” “不会,”魏京华笑了笑,见她不信,“你敢与我打赌吗?” “啊?” “你若输了,日后每天早半个时辰起来,跟着我晨跑锻炼。”魏京华脸色严肃,“我若输了,日后跟你学绾发。” “小姐当真?!”冬草被激起了斗志。 小姐太懒了,每日的头发都是在脑后简单的一束。 女孩子就是要会编发,会绾各种各样花哨的发髻才好看呢!她说了许多次,小姐就是不肯学!如今可好了! “小姐说话要算数,您若输了可不许耍赖!”冬草小脸儿涨的红红的。 “绝不耍赖!”魏京华爽快点头。 立下赌约冬草就坐立难安起来,时不时的就跑到院子门口,看看可有人来解除小姐禁足? 可一直看到晌午,她的两条腿都跑细了,脖子都伸的变长了,也没见着什么人。 “小姐您怕是要输了呢……” 冬草的话音还未落地,外头就响起管家的声音,“就是这个院子了,您瞧,那头大獒犬就在里头呢。” 贡布蹭的从笼子里跳起来,冲着外头“汪——”了一声。 魏京华眯眼一笑。 冬草瞪大了眼睛,一个箭步从屋里飞奔出去,“呀!竟是寇五小姐!小姐神了!神了!” 寇姝嫣闻言一愣,错愕的看着冬草,“我怎么神了?” 冬草嘿嘿一笑,福了福身,转身回去把自家小姐给扶了出来。 她此时再看向自家小姐的眼神,简直崇拜的五体投地。 她家小姐真是神了。 “京华姐姐!”寇五小姐上前,一把抓住魏京华的手,又退了一步,上上下下的看她,“我听说你病了,所以不能去山庄,你好些了吗?” 魏京华笑了笑,看了管家一眼,“没事了。” “没事就好,九龙山上有汤泉,据说那是药泉,能治病的。”寇五小姐热切说道,“好多病泡一泡汤泉就能好,都不用吃药的!” “温泉有天然矿物元素,热汤又能通筋活络,是对人的身体大有裨益。”魏京华点了点头。 “姐姐说话真好听,”寇五小姐回头看了一眼,对管家道,“我与京华姐姐说话,你们都别在这儿杵着了,倒叫我们不自在。” 管家吸了口气,躬身退出了院子。 寇五小姐这才沉下脸来,“我看姐姐一点儿都不像病了,你干嘛不去参加宴席?” 第四十五章 他的攀比心 ,最快更新嫡女京华,医行天下 ! “我家小姐也是身不由己呀!”冬草抱屈,朝门口粗壮的婆子努了努嘴。 寇五小姐立时心领神会,轻哼一声,“我猜就是,借着这宴席,原本是想叫我家哥哥见见你,姐姐也好认识一下我哥哥呢!她却不叫你去,还一个劲儿的夸自己的女儿好,呵!” 寇五小姐撇了撇嘴,拉着魏京华往屋里去。 “我四叔养的那只獒犬就够大了,这只可更厉害呀?”她瞧着铁笼子里的贡布,有些畏惧。 冬草在一旁忍俊不禁,寇五小姐看起来大大咧咧,不像一般人家的小姐娇滴滴的。 没想到,她也这么怕巨犬。 “你就住这种地方?”寇五小姐正要落座,瞧见那老旧的桌子就叫嚷起来。 冬草有些窘迫的红了脸。 魏京华却面色如常。 “这哪儿是姐姐能住的地方?看这房子,已经年久失修了吧?这家具多少年了,我嗅着都一股子霉味儿了。魏侍郎家里可是够俭朴的,该叫御史大臣上报朝廷给他嘉奖才是!群臣节俭的表率呢!”寇姝嫣越嚷越夸张,语气激昂。 冬草的脑袋都快埋到胸前去了。 好不容易小姐才交好了寇五小姐,结果让人家看到小姐住这么寒酸的地方。 冬草脸色难堪得很。 魏京华倒是一直没说话,等到寇姝嫣说够了,她才慢悠悠的倒了杯茶,递给她,“茶是一般的粗茶,水却是上好的清泉水,清冽甘甜,你尝尝。” 寇姝嫣也确实说渴了,接过茶吹了吹,饮了一大口,“嗯,不错不错,确实是上好的泉水。你这也奇怪了,住的这么差,院子也够破,茶叶连中品都算不上,竟用这上等的泉水?” “这泉水是宫里送来的,”魏京华向外看了一眼,“托贡布的福,这泉水本是专门给它喝的,不过宫里人送来的多,便宜我了。” “噗……”寇姝嫣一口水喷了出去。 她的裙裾都被打湿了些许。 “你……你,这是给狗子喝的水?”寇姝嫣惊恐的看着魏京华。 魏京华坦然的喝了一口,抿抿嘴,“自然是先舀出给人喝,剩下的再倒给贡布了。你想多了。” 寇姝嫣无奈的撇嘴,“你好歹也是魏家嫡出,继室把你欺负成这样,你爹都不管的吗?” 魏京华笑着不说话,她手腕上那串东珠手串随着她喝茶的动作,滚来滚去,煞是好看。 寇姝嫣盯着她发了阵子呆,忽然拍案而起,“来人,把西街阿娘给我订做的那套家具,拉到这儿来。” “你这是做什么?”魏京华没想到小姑娘想起一出是一出,不由吃惊。 “姐姐别管我!我就见不得这么欺负人!她欺负妾生的也就罢了,姐姐可是正儿八经的嫡出!还是我未来嫂子呢!她这不是欺负我寇家人吗!”寇姝嫣重重的哼了一声,小手一挥,就叫丫鬟去拉家具了。 冬草一开始被伤了自尊,正黯然伤神,猛地听闻这一番话。 她惊讶的抬起头来,绷不住噗嗤一笑,“我家小姐还没嫁过去呢,怎么就成了寇家人了?” 寇姝嫣深深看了魏京华一眼,“我喜欢姐姐,我哥他也必然喜欢姐姐。” 魏京华垂着眼眸,叫人看不清她眼中神色,只觉她娴雅安静。 “这次的宴席又错过了,不如……”寇姝嫣的眼睛提溜一转,“明日如何?” 魏京华微微惊讶,“明日什么?” “听四叔说,獒犬是要带出去溜达的,不能老是关在家里。宅院对它们来说,太拘谨了。”寇姝嫣的眼睛又圆又灵动,“姐姐不是要训那只大犬吗?京郊的马场可是够大,还有养的很好的草皮,去那儿训犬是个好地方吧?” “是好地方。”魏京华点点头。 “那明日姐姐带着獒犬,去马场训犬。”寇姝嫣脸上微微一红,“我叫我哥哥远远的看看,绝不叫他近前来打搅姐姐,成么?” 魏京华看着小姑娘期待又忐忑的目光,不由失笑,“我爹禁了我的足,连这院儿都出不去。” 寇姝嫣脸面一怔,“禁足?” 小姑娘是聪明的,霎时间便想通了这里头的关节,“难怪继室敢对原配的孩子这么刻薄!原来有个后爹呢!” “五小姐!”寇家的丫鬟终于听不下去,不得不出声提醒。 寇姝嫣撇撇嘴,不再出言打抱不平,但她的脸上分明写着不屑。 “我不问他的意思,我就问姐姐,姐姐愿意去吗?”寇姝嫣盯着她的眼。 “好啊。”魏京华爽快点头,“我去。” 寇姝嫣立时笑了起来,“剩下的就交给我吧!明日一早我就来接你!训犬好玩儿吗?别人送我了一只猞猁狲,我不太会养。” 两人又说起了养宠物的话题。 寇姝嫣是健谈的,且看的出来,她是真喜欢魏京华。她说话时,眉飞色舞,少女的活泼爽朗展现的淋漓尽致。 她还意犹未尽,便听说她要的家具已经运过来了。 一整套的黄花梨木家具。 “这太贵重了,且是寇夫人为你做的,我不能留下。”魏京华一看,便言辞拒绝。 “给我做的,那便是我的,我要自己用还是拿来送人,都是我说了算!”寇姝嫣半分心虚都没有,“我家的孩子都是这样,自己的东西,自己做主,若是小事上都不叫自己拿主意,那大事之上,又怎么可能有主见?” 她挥挥手,叫人把屋里的家具扔出来,再把崭新的家具抬进去。 “我不想拒绝你的好意,也不是我不领情不识抬举。但东西我不能收,你若硬留下,我倒是不自在,也不安。”魏京华知道寇小姐是爽快人,便也把话说的很明白。 寇姝嫣原地打转,后一拍脑门儿,对丫鬟道,“你们回去告诉阿娘一声,就说我喜欢这个姐姐,上个月打的新家具,我要送给姐姐,我屋子里那套不换了,都盘得油光发亮,镀了漆一般,我舍不得换了。” 用料讲究的家具,是越用越值钱的,人身体上的油脂,会把家具盘的生光。犹如上了一层“人油”。 寇家这样的世家,家具用料自是极其考究。寇姝嫣要换新家具,多半是原来的家具样子看厌了,而不是家具破旧了。 “魏小姐放心吧,我家夫人肯定同意的。”丫鬟也在一旁劝,但还是听命遣了随从回家去讨个口信儿。 家具搬进搬出的,动静太大。 一直在魏家盯梢的殷戎,虽然不敢靠的太近,但还是看的清清楚楚。 这可太奇怪了,殷戎抓了抓脑袋,觉得此事不能耽搁,还是得禀报王爷知晓。 晋王爷正在与太子一起比骑射,太子射箭还成,但骑术不如晋王爷,在马背上射箭就更逊了一筹。 晋王爷正觉得无趣,忽闻他的侍卫来寻。一听是殷戎,他脸庞都立时亮了一亮。 “向太子告罪,臣去去就回。” 晋王爷弓箭一扔,扭头就出了校场。 “寇家五小姐往魏二小姐的院子里搬了好些黄花梨的家具,看款式都是适合年轻女子的,家具都是新打的……”殷戎皱眉,摸着下巴嘀咕道,“难不成是寇七爷托寇五小姐送的礼?” 殷岩柏眉头一跳,“不可能,寇七都没见过她。” “但寇夫人和寇五小姐都见过了呀,寇四老爷还赞叹的不行呢!”殷戎说完,只觉王爷的脸色都倏而凝重了几分。 “不可能,”殷岩柏拧眉摇头,“寇七不是这样的人……” “这示好的事儿,不能都让寇家干了。她屋子里的家具是破了些……我怎么没想到这个……” 殷戎一脸茫然。 倒是常武反应快,连忙安慰,“王爷是大男人,怎会想到这些小事,也只有寇五小姐那样的小女子能想起来。” “唔,你说的是。”殷岩柏转身拍了拍殷戎的肩,“你回去,把库房里那架六扇云母围屏,给她送过去。” 云母围屏?! 常武腿一软,那是去年千秋节,南郡送给圣上的生辰贺礼,极其昂贵。 恰晋王爷为圣上舞剑,讨了圣上的彩头,圣上就把那架华贵的围屏赐给王爷了。把那架贡品的围屏放在魏二小姐的屋子里……岂不是金佛供在破庙里?怎么看怎么别扭吧? “王爷,云母围屏太贵重了,您送了魏小姐她未必会收呢!”常武连忙来劝。 他身上的板子还疼着,说话间龇牙咧嘴的,样子十分可笑。 “一套黄花梨的家具不贵?”晋王爷轻哼一声。 也不知他哪里来的这么大的攀比心。 “黄花梨家具不便宜,可当真没有您一架六扇的云母围屏贵啊!”常武的心都累了,他家王爷根本没为金钱发过愁,也不晓得这些东西具体价值几何。 “要不就送那架象牙的吧,我记得象牙的围屏久远些……” 晋王爷话没说完,常武险些跪了。 “反正不能比寇家那小姑娘送的东西寒颤!这不是丢本王的脸吗?既是送了就要拿得出手!” 常武有气无力,“那还是送云母的吧……” 第四十六章 夺家具 ,最快更新嫡女京华,医行天下 ! “她若是收了寇五小姐的,就不能拒绝我的礼,”晋王爷抿唇一笑,“吃人嘴短拿人手短,一来二去的,她不答应本王,也得答应了!哼!” 常武心很累,也不知到底该支持王爷,还是该同情那魏小姐。 他拍拍殷戎的肩,跟着王爷回了校场。 殷戎倒不觉的有什么为难,他性子耿直,王爷叫他干什么就干什么。 云母围屏极其昂贵,那关他什么事?他保证完好的送到地方就行了! 云母围屏也被运到魏家的时候,海棠院的老夫人彻底被惊动,再也坐不住了。 “她这是什么意思?怎么忽然就送她那么多的家具?真是黄花梨的,看仔细了?”老夫人问了好几遍。 得到确认,她气哼哼的用拐杖砸着地,“她怕不是在外人面前说魏家苛待她?装可怜哭诉委屈?还没过门的,就叫寇家送东西来?不知羞!” 老夫人带着丫鬟婆子,气哼哼的往魏京华院子里。 临到那荷花池畔,恰看见一架硕大的围屏绑在车架上,小心翼翼的往凤仙阁院子里拉。 那围屏的底座竟是云母石做成,打磨的光滑的云母石,在阳光下璀璨斑斓,绚丽非常。 老夫人一下子就看呆了,她眼底的贪婪更是抑制不住的涌动出来,“那个乡下来的丫头,她凭什么用这么好的屏风?她那破屋子配得上吗?” 云母屏风还未抬进院子,忽然被人喝止。 殷戎回过头来,只见一位老太太沉着脸,被两个嬷嬷扶上前来。 老太太也不看他,只看着院子当中的魏京华,冷声喝道,“京华,你出来!” 魏京华抱歉的朝寇五小姐点了点头,提步出了院子,温和有礼的福身,“老夫人安好。” “你这院子是干嘛呢?弄出这么大的动静来?”老夫人气哼。 魏京华半蹲着身子,语气不急不躁,“回老夫人的话,凤仙阁在换新家具。” “呵!”老夫人抬起拐杖,指着她的鼻子冷笑,“你眼里还有我这祖母吗?” 魏京华错愕的抬了抬头,又沉默低下头去。 老夫人见她不说话,越发咄咄逼人,“你母亲出去参加宴席不在家,你有什么事不晓得要告诉我知道吗?你换家具?哼,你告诉谁知道了?谁准你换了?” 魏京华低着头,并不辩解。 寇五小姐却是听这话音刺耳,忍不住提步出了院子。 她是个外人,原本不欲搀和人家祖孙两个人说话。 可是眼见自己送家具这事儿,却给她的京华姐姐惹来了麻烦。 寇五小姐是直爽的性子,她看不下去,也听不下去了。 “这家具不是京华姐姐要换的,是我送给姐姐的,有什么不可以吗?”寇五小姐沉脸对上魏老夫人。 一旁寇家的丫鬟,使劲儿的扯着她的袖子,叮嘱她在外头要注意仪态。 寇五小姐这才不情不愿的寒着脸福身,“原来是魏家老夫人,晚辈这厢有礼。” 她敷衍的福了福身,不等魏老夫人开口,便站直了身子。还顺手把一直蹲身行礼的魏京华也给扶了起来。 老夫人见寇家五小姐,又听婆子在她耳边解释了寇五小姐的身份。 她还算客气的呵呵一笑,“原来是寇家五小姐,有礼,有礼。” 她倚老卖老,神色依旧倨傲。 “我说谁出手这么阔绰大方,竟是一水儿的黄花梨,原来是寇家呀。”老夫人啧啧叹道。 她上前抬手轻抚那家具,虽然是崭新的家具,还未曾用“人油”盘过,但已经被匠人打磨的细滑生光,看起来亮泽极了。 且寇家请的匠人,乃是在京都,甚至整个大夏都赫赫有名的巧匠,家具的工艺雕琢,都极为精致细腻。 老夫人对这家具的喜爱之情,从她脸上每一个褶子里,都散发出来。 “不用往里抬了,都抬去海棠院吧!”老夫人轻拍了拍黄花梨的雕花大椅,爱不释手道,“还有这架六扇的屏风,摆在海棠院正房里,正正合适!” 听闻此话,不仅寇五小姐全然呆住。 就连一旁一直默不作声的殷戎,都被惊的愣了! 他还从没见过谁敢半路截获他家王爷送出的礼呢!这老夫人也是个人物了! “老夫人误会了,”寇五小姐压抑着火气,攥着拳头说,“这家具我不是送给魏家的,而是专门送给京华姐姐的!” 老夫人呵呵一笑,“老妇知道。” “京华,”魏老夫人转过脸看着魏京华,满脸褶子的笑容,看起来很是别扭,“家具既送了你,那便是你的。你瞧,你这屋里的家具,竟比祖母房里的还好,你一个小辈儿,年纪轻轻,怎么能用这么贵重的东西,却不想着孝顺长辈呢?没的叫人说你没有教养,毫无孝心!” 寇五小姐气得瞪眼,可大夏向来注重孝道,魏老夫人这么一顶“不孝”大帽子扣下来,她也不好反驳。 “小小年纪,贪恋富贵奢侈,这样可不好!”老夫人笑眯眯的,胜券在握,“我那儿有一套鸡翅木的家具,换来给你,你好好体会祖母的良苦用心。” “抬走!”老夫人挥了挥手。 “慢着!”寇五小姐气得脸都涨红了,“我……我不送了!” “还有人礼都送到别人家了,再要回去的呀?”老夫人嘲弄的笑了一声,“原以为寇家多大方,竟然只是装装样子,一套黄花梨都送不起!” “谁说我送不起?我是不想送了!”寇五小姐家中来往的都是显贵之人,谦和有礼。 她哪儿见过像魏老夫人这么胡搅蛮缠,根本不在意脸面的悍妇。 魏老夫人,人老成精怪,什么话都能说得出口,倒也不害臊。 小姑娘家的脸皮薄,说不过她。眼看着寇五小姐要被气哭。 寇家的丫鬟们也是一个个义愤填膺,气得变了脸色,但良好的教养不允许她们泼妇一般与魏老夫人呛声。 魏京华见状,上前握了握寇五小姐的手。 “京华姐姐……”寇五小姐委屈的含了哭腔。 若单论家具来讲,魏京华是不在意的。前世她既坐过破旧的竹椅,也坐过英国古堡里奢华的欧式沙发,甚至皇室的家具,她也坐过躺过。 但眼前这些家具是寇五小姐的一番心意,由不得老夫人这么践踏。 “老夫人的意思是,我有了新家具,却没有想着孝敬您,反倒是自己用了,就是不孝吗?” 老夫人哼笑一声,“正是此理。说到哪儿去你也是没理,我也不怕传扬出去叫外人知道。你一个未出阁的小姑娘,不尊祖母,自己偏爱享乐贪淫,呵,这名声可是太难听了,怕是对你的婚事也没有好处呢!” “你……简直欺人太甚!我这就回去告诉母亲!”寇五小姐气的眼眶通红。 “寇小姐便是回家告状,也是这个道理,”魏老夫人根本不怕,魏京华能不能与寇家结婚,并不是她在意的。 “好啊,既然这么说,这家具可以给祖母抬过去。”魏京华拉住寇五小姐,缓缓说道,“不过我见夫人的房中,有很漂亮的黄檀木博古架,做工上乘。大公子魏轩屋里,有个金星紫檀木的罗汉床,也漂亮至极。爹爹书房里有个红铁木炕桌也是精品……” 魏京华说着冲周围的人福了福身,脸上颇有些抱歉。 “劳驾众位辛苦一趟,先把这套家具放下,把我刚刚说的那几样,都给抬到祖母的房里,再来抬这些……” “你!你想干什么?!”魏老夫人皱眉怒喝。 “自然是向祖母尽孝呀。”魏京华笑了笑,“父母乃是孩子的表率,若是爹爹与夫人都不知孝敬长辈,我们这些做晚辈的自然是有样学样。且父亲还是工部侍郎,在朝廷任职,更是家里所有人的表率,领头之羊呀。” “你……”老夫人暗暗咬牙,她真不喜欢这孙女的伶牙俐齿,“你别胡搅蛮缠,他们的家具正用着,我不喜欢!我就喜欢你这套新打好的!” “哦……孙女明白了!”魏京华不着急,也不与她呛声,声音似乎比刚才还小了一些,“原来祖母不是贪爱漂亮精美的家具。只是欺负我这从老家刚入京的孙女罢了,欺负我没了阿娘,欺负我没养在京都,欺负我没有父亲疼爱……所以魏家的其他人,不用懂得‘孝道’,只有我这孤女向您尽孝就可以了。” 老夫人闻言脸色微变。 “今日在这里抬家具的,有寇家人,有西街家具铺子的伙计,还有……”魏京华往殷戎那儿看了一眼。 殷戎主动应声,“咱们是晋王府的家仆!” “哦,人不少,”魏京华笑容明媚,“魏二在家中,受不平待遇的事儿,想来也不会被传的太离谱。魏二一个小女子,名声怎样倒还是小事。父亲在朝中为官,却纵容内宅不安,想来与父亲的名声可能不太好呢。” 老夫人错愕的瞪大眼睛,一个乡下来的小丫头……她竟然会拿朝中为官的事情来威胁她? 究竟是谁教得这丫头?竟把她教的如此刁钻!如此强横! “你……你这是威胁我?你威胁祖母?” 第四十七章 看着都解气! ,最快更新嫡女京华,医行天下 ! 魏京华轻笑,“老夫人这玩笑可开大了,我不过一个有人生,没人养没人疼的孤女,我拿什么威胁您?” “反正爹爹已经因为教子不严,被罚休假在家一个月。应该也不在意再多罚几个月吧?” 老夫人腿一软,险些跌坐在地上。 “二小姐放肆!”婆子上前,连忙搀扶住老夫人,并厉声呵斥魏京华,“若是老夫人被你气出了好歹,看老爷会不会轻饶你!” “若是老夫人因为抢一套旁人送与孙女的家具,就气出了好歹……魏家的家风、教养,老夫人的气量涵养,也是够叫京都坊间笑好上好几个月的了。”魏京华缓缓点头。 老夫人气得头晕,一听这话,却连晕都不敢晕。 “劳驾各位,先去抬了我爹和夫人房里的家具,再来抬这些……” “不用了!” 不等魏京华话音落地,魏老夫人就大手一挥,“呸!一套黄花梨,当我真稀罕不成?不过是给你个尽孝的机会!你不知珍惜,不愿尽孝,罢了罢了!你的家具,我才不要!你带着它们嫁人才好呢!” “多谢祖母,”魏京华立即福身,顺口就道,“老夫人有吩咐,今日的家具都写在我的陪嫁单子上,一样也不能少。” 正好,楚氏肯定不会给她准备什么陪嫁的嫁妆。这家具本就是寇家的,回头如果有机会,再抬回寇家,也不便宜了外人。 老夫人不过顺嘴一说,置气而已。此时肠子都悔青了,但说出口的话,泼出去的水……收不回来了。 “这架云母屏风……”魏京华望着殷戎,幽幽开口。 老夫人眼皮子一跳,她不能白来一趟吧?脸也丢了,气也生了,到头来,什么都没得到? “这架云母屏风,怕是你屋里都放不下吧?”老夫人看着云母屏风,眼里都迸射出光来。 “是,魏二也正不敢收这礼,”魏京华遥遥冲殷戎点了点头,“还请送到我祖母院中吧,转告王爷,如此贵重之物,祖母代收了。” 老夫人心头一跳,“王……王爷?” “我家王爷那日在寇家得了小姐做香囊的方子,前两日又看了魏小姐训犬的英勇神武。”殷戎面不改色的说道,“我家王爷十分赏识,所以送了这屏风,以示嘉奖。老夫人要代为收下?” 魏老夫人抬手按住额角,她喜欢这屏风,云母在阳光之下如此璀璨斑斓。 可以想象,如果这架屏风摆在她的正房里,那必然是满室华彩,绚丽夺目。 可是……她更爱惜自己的命。就算她常年深居内宅,不知道外头的事儿,却也听说过晋王爷的“恶名”。 宁惹皇帝,不惹晋王……这话可不是说着玩儿的。皇帝还有文武百官盯着,御史言官看着,尚且要顾及自己的名声呢。 晋王爷可是荤素不忌,不惧恶名…… “不不不……”老夫人摆手摇头,“当不起,当不起……” “老夫人!” 魏老夫人已经提步要走,忽听身后那个乡下来的丫头又叫她。 她只觉一阵阵的牙根子疼,恶狠狠回过头,“你又要说什么?” “寇五小姐与晋王殿下恩典,小女实在是感激不尽,受之有愧。”魏京华缓缓说道,“之所以他们会送家具,而非旁的东西,实在是……” 实在是凤仙阁太寒酸了,让人看不下去。 老夫人当然明白,但是她讨厌魏京华还来不及,让她给她换个宽敞漂亮的大院子?她宁可传出自己苛待孙女,小气扣索的名声去…… “这家具在凤仙阁里只怕放不下,还请祖母另给我安排个院子……” “你休想!”老夫人挥着拐杖,“别得寸进尺!你再不知足,我叫你爹送你回巨鹿!” “那还请祖母为我换一道院门吧?前两日,这院门被夫人身边的山药姑娘给踹坏了。”魏京华笑了笑,她本就不想换院子,凤仙阁虽破旧,但好在清净,又有个大池塘在外头,便于贡布撒欢儿。 魏老夫人鼻子一张一张的喘了会儿粗气,“行了,不就个院门的事儿么,也值得当着外人的面说!哼!” 换院门,总比换院子强……老夫人愤愤不平的答应下来。 待她走远,寇姝嫣猛地拉住魏京华的手,欢喜跳着,“姐姐真厉害!几句话堵的她脸色都变了!看着都解气!” “魏小姐……”殷戎指挥着人把屏风往院子里抬。 “等等,这位将军,一个提神醒脑的药方子,实在不值这么一架漂亮的云母屏风,您吓到我了。”魏京华摇头,“我为圣上训犬,也是大夏臣民的本分,乃至荣耀,更是不敢收王爷如此大礼。” “您别为难我,卑职就是个跑腿儿的。”殷戎说。 “那还求您再跑一趟腿儿,”魏京华福了福身,“谢过王爷厚礼,这么大的屏风,凤仙阁可摆不下,若是摆在院子里,风吹日晒的,弄坏了就对不起王爷了。” 寇姝嫣的目光在殷容身上打了个转,又好奇的看着魏京华。 常武见这话不假,那凤仙阁地方窄小,最多能摆个小小的插屏,这么大的六扇折屏,别说摆了……抬都不好抬进去。 实在无法,他只好冒着被王爷大骂的风险,又把屏风给运走了。 “晋王爷对姐姐倒是很有心呢……”寇姝嫣不轻不重的叹了一声。 相比较之前她的亲昵,此时的态度却有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变化。 她是寇七郎的亲妹妹,瞧见别的男人对自己未来的嫂嫂这么殷勤……心里自然会有想法。 “听说晋王爷脾气不好,在京都最好的朋友就是寇家七郎。”魏京华不紧不慢,脸上也没有局促不安,“这话可是真的?” “这倒是。”寇姝嫣点了点头。 魏京华无奈的笑了笑,“男人之间的情谊还真是令人费解,我与寇五小姐交好,就绝不会送寇五小姐未婚夫礼物,便是再感激,也会把这礼送到五小姐这儿……” 她说着摇了摇头。 寇姝嫣闻言一怔,忽的跺了跺脚,“讨厌的晋王!阿娘说他‘赤子之心’情窦未开,哼!我看他就是傻!” “五小姐慎言!”寇家丫鬟吓了一大跳,差点冲上来捂着自家小姐的嘴。 小姐越来越大胆了,如今都敢编排起皇家的人来了!且她说谁不好,偏要说那位最不好惹的! 魏京华见已经解释清楚,让寇姝嫣明白,并非她要勾搭晋王,乃是晋王不识趣,便引开了话题,说了些别的。 寇五小姐又呆了一阵子,一直等到屋里的家具都摆放好了,这才放心的离开。 “明日我来接姐姐!”她临走,还冲魏京华挤了挤眼睛。 送走了寇五小姐,冬草却是犯了愁,一副欲哭无泪的样子。 “小姐神机妙算,婢子实在不该和您打赌……”她皱着小脸。 “明日要出门去透透气,怎的你还不高兴?”魏京华看着满屋子亮堂华美的家具,鼻端嗅着花梨木清香的味道,只觉整个人都舒坦极了。 没有了原来那腐朽发霉的家具,人的肺里都干净了似的。 “出门是高兴……可是……”冬草苦着脸,“婢子平日里起的已经不晚了,小姐还要婢子早半个时辰起来晨练?那天还黑透着呢!” 魏京华看了她一眼,原来是为这事儿苦恼呢? “晨起的空气特别好,且早起不但能强身健体,对人身体好。还能顺应自然之理,在自然界朝气勃发的时候,人也活动起来,可提升元气。” 魏京华看了看冬草的脸色,“你正在长身体,更应该早起吐纳清晨的新鲜空气,这叫吸纳天地之灵气。” 冬草挠了挠头,“婢子说不过小姐,小姐怎么说都有道理!可是……可是马上要入冬了呀,天寒地冻的,人本就不想起呢,小姐倒还叫婢子更早起……” 魏京华哈哈大笑,“行了,愿赌服输。你这惫懒的丫头,我又不是叫你自己起来,我带你晨练,你还抱怨呢!” 冬草闻言一愣,不由瞪大了眼。 小姐带她晨练?这么说来,小姐也要起那么早了? 她不由啧啧称奇……巨鹿的百姓,可真勤快呀! 冬草哪里知道,魏京华自打被师父捡回去,打小就是凌晨四点起来练功。 长久的习惯,形成了强悍的生物钟,即便现在已经换了时空,她也仍旧是那个时间醒过来。 如今晨起锻炼,仿佛成了她纪念前世,怀想师父的一种虔诚的仪式。 次日她与冬草跑了步,又打了一套“五禽戏”,在清晨凛冽的秋风中,主仆俩都打出了一身细汗,这才手工。 “小姐教婢子打的是什么拳?”冬草小脸儿上的疲惫困倦早没了。 取而代之的是朝阳初生一般的红润,双眸神采奕奕,反倒比她晚起时,显得更有生机和活力。 “五禽戏就是仿动物的拳术,能强身健体的。”魏京华笑着摸她的头,“等你练熟了,再教你八段锦。” 冬草不禁对小姐肃然起敬。 难怪小姐敢训犬,原来小姐会的东西这么多……这世上有什么是她家小姐不会的吗? “冬草,梳子又缠进头发里了……”魏京华扬声大叫。 还真有……冬草不由失笑。 第四十八章 姐姐,我可能给你惹祸了 ,最快更新嫡女京华,医行天下 ! 小姐什么困难都不怕,可偏偏最简单的绾发,刺绣,做衣裳……她都不会! 上次给寇家夫人做的香囊,还是小姐叫她做的呢! 千叮咛万嘱咐的,叫她做丑一些,不然不像……她当时还不信,后来见识了小姐缝衣服……她才真信了! “来了!”冬草欢快的应了一声,其实这样也挺好的! 小姐不会的她会,这样小姐就不会嫌弃她,不会叫她离开了! 冬草刚为魏京华绾了一个漂亮活泼的坠马髻,就听外院的丫鬟说,寇五小姐驾车来请了。 “说是要请小姐一起去南郊的马场。” 外院的丫鬟站在门外,瞟见屋里崭新华丽的家具,恍惚以为自己走错了地方。 “这就来了,请寇五小姐稍后。”魏京华应了一声,叫冬草去大厨房多领些带骨头的鲜肉。 外院的丫鬟却是咳了咳,“可是老爷没发话呢,门口的婆子怕是不会叫二小姐出去。” 魏京华愣了愣,这才起身来到门外。 抬眼一看,果不其然,门口的婆子瞪眼看着院儿里,生怕飞出去一只蚊子似的。 “那你过来……”魏京华看着丫鬟,不明其意。 “婢子是过来告诉二小姐一声,老爷的意思是,叫二小姐称病,”丫鬟垂眸笑了笑,“本来您留在凤仙阁里,不就是为了养病吗?” 魏京华挑了挑眉梢。 爹爹不愿出面拒绝寇五小姐,还来让自己撒谎? “昨日寇五小姐一直在这里待到黄昏时候才走,今日一来我就说病了,怕是人家不会信呢。”魏京华说。 丫鬟哼笑了一声,“二小姐是真不明白呀?您病不病的到不重要,您的态度明了就行了。” 魏京华闻言错愕,爹爹一开始还想让她交好寇家五小姐呢…… 怎么这么快,忽然改了主意了?不怕她得罪了寇五小姐了? “哦,您不知道吧,昨日夫人带着大小姐去九龙山山庄参加寇家的宴席。结果被主人家留宿山庄,今日再多玩儿一日呢!”丫鬟说话间,得意的神色不经意的流露出来。 魏京华垂眸思量,很快明白过来。 寇家留宿楚氏和魏婉容,这叫魏家得到一个信号——寇家喜欢魏婉容。 如果能顺利的让魏婉容替她嫁去寇家,那她自然成了多余的,也没有必要再叫她去交好寇五小姐了。 “知道了。”魏京华点了点头,“还请姐姐稍后,我写个字条给寇五小姐,告诉她我生病了。” 丫鬟皱了皱眉,二小姐还会写字?不是说她在乡下没读过书吗? 但见她愿意回绝寇五小姐邀约,并没有闹腾起来。丫鬟便点点头,站在门外等候。 魏京华要来了笔墨,提笔在窗前略作思索,便伏案一挥而就。 “请姐姐一定要交到寇五小姐手上。”她吹干了墨迹,把折好的信笺交给丫鬟。 丫鬟连声答应,出了凤仙阁的院子,没走多远,就打开信笺来偷看。 信上书,“我病了,困乏起不得身,家里人很担心,中间欲挣扎起来赴约,求家人隐瞒生病之事……乃行至院中忽然晕厥,救醒方知自己病的厉害,我盼寇小姐原谅……改日再聚。” 丫鬟哼笑一声,“就这几句话,她还咬文嚼字呢!真当自己是京城里的大家闺秀了?” 丫鬟心下不屑,见信里并没有说什么特别的话,便没有把书信拿给魏敬贤,而是直接去了二门外。 她把信给了寇家的丫鬟,便去书房寻老爷复命,“小姐想着既不能去赴约,也不要得罪寇家五小姐,所以就写了封信。” “信呢?”魏敬贤眉头一皱。 丫鬟抬了抬眼,柔声说,“婢子认得几个字,见那信上没有不妥当的话,就把信给送出去了。寇家五小姐这会儿只怕已经看了信离开了。” 魏敬贤眉头皱得更紧,一个丫鬟胆敢看小姐信,且自作主张……实在是不像话。 “可是婢子做错了?”丫鬟见他不悦,慌忙福身行礼,一双水灵灵的眼睛,惶恐不安,且带着几分孺慕之情的看着他。 魏敬贤斥责的话到了嘴边,却又放缓,“下次不能再自作主张!” “婢子知道了,老爷息怒。”丫鬟忙起身为魏敬贤捶背揉肩,娇柔的小手力度不轻不重,恰到好处。 魏敬贤原本不悦的心,也变得熨帖起来…… 为了一个早晚还要回巨鹿,不能生,不能为他带来利益的女儿……似乎也没必要发那么大脾气,倒叫下人觉得他严苛…… 魏敬贤舒坦的轻哼一声,抬手落在丫鬟柔若无骨的小手上,“你倒是体贴细腻……比白姨娘的手还细嫩呢……” 丫鬟娇笑一声,身子一软,就要倒在魏敬贤的怀里。 却忽听院子里一声冷喝,“敢挡我家小姐的路?还不闪开!” 侍卫冷厉的呵斥,吓得魏敬贤一抖,猛地将丫鬟推到了地上。 丫鬟摔的突然,腰闪了气,半晌都没能从地上爬起来。 书房的门却是从外头,一把推开。 扇门砸向两旁,发出咣当巨响。 门外寇家的侍卫,黑着脸,看起来很不好惹。 “寇五小姐这是什么意思?”魏敬贤心下恼怒,“你寇家人就可以这么横行无礼了吗?” 寇五小姐站在院中,笑眯眯的,“我来请魏二小姐一道去南郊马上骑马散心,不知哪里不妥,竟叫魏侍郎百般阻拦?” “不是已经告诉寇五小姐了?京华病了!她去不了!” 寇五小姐哼笑一声,唰的抖开信纸,“京华姐姐确实写信告诉我她病了,可是魏侍郎把每一句起头的一个字连起来念念?” 魏敬贤上前接过信笺,“我困家中,求乃救我……” 他脸上一白。 寇五小姐上前一步,夺过信笺,又塞入怀中。 “这该死的丫头……”魏父心下气恼。 寇五小姐冷笑一声,“看来我不得不提醒魏侍郎一句了,原本这话不应该我一个晚辈来说,但您似乎忘了,您还休假在家吧?” 魏父闻言一惊,他被圣上罚在家教养儿子,休假一月。 “京华姐姐被困在家里,连门儿都出不了,更别提训犬了。到时候任务完不成,圣上怕是会不高兴呢……再者说,魏侍郎您连训犬的事儿,都办的不敞亮,工部的事情,您真的能胜任吗?”寇五小姐笑了笑,年轻的脸庞上尽是满满天之娇女的自信,“恐怕这事儿,我也得与阿爹好好说道说道了。” 魏父心下一凉,恨不得当即给自己一个耳光,他怎么忘了,眼前这小姑娘的爹,寇家三老爷,正是工部尚书……是他的顶头上司。 倘若工部尚书想找他麻烦,给他个小鞋穿……只怕都不用亲自动手,几个眼神暗示,下边儿就有人把事儿给办了…… 想到这一层,魏敬贤立时出了一身的冷汗…… 他真是糊涂了! 昨夜里楚氏派人给他送信回来,说她与婉容被寇夫人留宿山庄……说寇夫人很喜欢婉容…… 他真是鬼迷了心窍,竟信了楚氏的话,以为京华没有用了…… “这怕不是藏头信呢,只是赶巧了,”魏敬贤讪讪说道,“我再叫人去催催,看她若是病的不厉害,叫她赶紧起来!陪寇五小姐骑马,去外头训犬,都是顶顶重要,不能耽搁的事儿呀!” 寇五小姐轻笑一声,“最好是我想多了,昨儿个我离开的时候,京华姐姐还好好的呢,怎的过了一夜,就病的起不了床了?” “是,是……也是她太娇气了。”魏父偷偷擦着冷汗。 “魏家的二门今日真不好进,”寇五小姐又笑着说,“我说姐姐病了,我去看看姐姐吧,他们竟拦着我不让我进去。若非昨日有家具差点被夺的经验,今日我多了心,带了几个侍卫随行,怕是连这外院的书房,也过不来呢!” 魏父腿一软,吓得险些跌坐在地。 再看寇家五小姐,已经笑着扬长而去……真是天之娇女呀!她狂傲,自有狂傲的资本,爷爷是当朝丞相,家中叔叔哥哥们多在朝中……这天之娇女究竟是怎么看上他家二小姐了呢? 魏父百思不得其解,魏京华却已经是顺顺当当带着贡布出了凤仙阁。 走在她身边的冬草,显得比脱笼而出的贡布还兴奋,“小姐真是厉害,婢子以为今日不可能出去了呢!” 魏京华笑着摸了摸她的头。 一直到上了寇家的马车,冬草的兴奋劲儿才被这华丽舒适的车架,被寇家仆从的端庄大气给压了下去。 马车晃晃悠悠出了魏家上了路。 寇姝嫣不好意思的吐了吐舌头,拉着魏京华的手道,“对不起姐姐,我可能给你惹祸了。” 魏京华挑眉看她。 她把放在胸前衣袋里的信笺拿出来,“你写了藏头信给我,原本我自己知道也就是了,可我一冲动,就拿出来吓唬你爹了……他一定在心里怪你呢,对不起……” 魏京华闻言笑起来,“幸好你细心看出我的意思,不然我现在还被关在凤仙阁里。我谢你还来不及呢。” “可是你爹那儿……” “他本就不喜欢我,”魏京华语气平淡随意,“多一点讨厌,有什么关系?” 第四十九章 那也许就是铁通上的裂缝… ,最快更新嫡女京华,医行天下 ! 可以把女儿丢在乡下十年不闻不问的父亲,有什么可眷恋的? 魏京华脸上笑得很坦然。 寇姝嫣却仍旧觉得歉疚,“怕是他会为难你,让你在家里的日子更不好过。” 寇五小姐长叹了一声,但她性格洒脱,很快又高兴起来。 “我也是怕今日约好了,又叫你与哥哥错过!哥哥已经去了马场了!” 魏京华心头一跳,脸上略有些不自在。 “姐姐脸红了!”寇姝嫣笑道,“你放心,我哥我了解,他定会喜欢姐姐!” 魏京华低垂着视线,认凭她开玩笑,不阻拦,更不会过分扭捏。 寇姝嫣就是直爽的个性,若是与旁的小姐们开这种玩笑,小姐妹们早就与她生气了。 看魏京华还是一副宠辱不惊,淡然自若的模样,她越发喜欢这个小姐姐。 马场一到,这边的人还没下车。 那边的贡布已经兴奋的拖着侍卫,狂奔起来。 幸得那侍卫力气大,腿脚也快,不然真的被它拖的摔趴在地。 “哈哈哈,以前人遛狗,今儿是狗遛人!”寇姝嫣看着侍卫和贡布,不由大笑起来。 女孩子爽朗肆意的笑声,立刻吸引远处正在打马球的少年人的注意。 一群十几个年轻男子,纷纷回头,往这边看过来。 “你瞧,那个骑枣红马,穿绛紫骑装的,就是我家哥哥!”寇五小姐也往那边瞟了一眼,趴在魏京华耳边兴奋说道。 魏京华远远一瞥,没瞧见她说的寇七郎,倒是一眼看见了高头大白马上的殷岩柏! 她暗暗提了一口气,真是冤家路窄…… 殷岩柏自然也看见了她,他两道浓眉立时蹙紧! “不打了!喝酒去!” 殷岩柏抬手把球杆扔给侍从,冲寇七郎道。 “王爷别是怕输……”不知是谁小声嘀咕了一嗓子。 殷岩柏立时瞪眼看过去,“谁怕输?爷会怕输?” “不怕不怕,纵然我与寇七合力,也不是晋王爷的对手呀!”二皇子哈哈一笑,和稀泥道。 殷岩柏轻哼一声,目光愤然从远处收回,见寇七却还在看着那边,不由生气,“看什么看!还打不打球了?” 寇七呵呵一笑,“打,怎么不打?” “瞧见漂亮的小娘子,谁不想多看几眼?更何况人家寇七是看自家妹子呢,这有什么?”二皇子上前说道。 殷岩柏又拿回马球杆,“要看回家看去!” 说完,他策马狂奔。 二皇子御马到寇七郎身边,语气同情安慰,“晋王爷今是怎么了?这么大火气,你别在意啊!” 寇七郎稳稳一笑,“不会,我与王爷是至交,他的脾气我知道。” 说完,寇七也策马而去。 二皇子含笑的脸,不由阴沉了下来,冷哼一声,“看你们能要好到什么时候!” 这边马球重新开战,大家专注起来,自然不敢再多往女孩子那边看。 魏京华看了殷岩柏一眼,就很快转开了视线,专注的训练贡布。 贡布是很聪明的獒犬,且小时候就已经受过训,很多的指令,它都明白其意。 只是它脾气太大,不想配合。 魏京华就努力的与他磨合,对待贡布这样聪明却分外骄傲的狗,最重要的不是教它指令,而是与它培养感情。 魏京华牵着它的狗链子,跟在它后头,拔足狂奔。 这事儿不能叫侍卫代劳,否则培养出来的,是侍卫与它的感情。 养宠物和养儿子是一样的,陪伴必须亲力亲为。 “京华姐姐,你歇一会儿呀!你一个女孩子怎么跑得过它……”寇姝嫣一开始十分担心。 魏京华的小身板,看起来还没她健壮呢。 可差不多跑了一两刻钟,她就哑口了。 獒犬的耐力都不行了,速度渐渐慢下来……可魏京华还像没事儿人一样,姿态轻松。 獒犬终于趴下在草地上打滚儿。 魏京华摸摸它的头,把早上带出来的连骨鲜肉喂给它。 它趴卧在草丛里,喀嚓大口嚼着。 “姐姐体力真好。”寇姝嫣上前,把她拉到一旁,“刚刚那些打球的人都在看姐姐呢。” 魏京华远远的朝马球场看了一眼。 殷岩柏立即把球打给寇七郎。 寇七郎不得不收回视线,专注在球场上。 “我哥哥也在看姐姐,真是……他说了要过来打个招呼呢!怎么还不过来!”寇姝嫣急的跺脚。 她哪里知道,寇七郎被晋王爷针对,稍不留意,那球就要砸到他身上。 他不敢有片刻的分神。 终于到了休息时,寇七郎扔下马球杆,就要往这边来。 “七郎干什么去!”殷岩柏眼尖,立马叫住他。 “我去与妹妹打个招呼。”寇七郎呵呵一笑。 “是与妹妹打招呼,还是看上旁边的那位小娘子了呀?”一旁的人纷纷起哄。 寇七郎脸上微微发红,也不知是打球打得,还是因为这起哄的话。 “赶紧喝口水,决出胜负,咱们喝酒去!”殷岩柏拍马挡住他的去路。 寇七郎应了一声,却还是忍不住往妹妹那边看。 “你……” “王爷没看出来吗?”寇七郎低声发问。 殷岩柏皱了皱眉,看出什么?看出那个女孩子太粗鲁? “嫣儿身边那个女孩子,很像当日在街头制服獒犬的那个女孩子!”寇七郎笑了笑,“且她也正在训犬呢……” “你就明说是她不就行了!还说什么很像……”殷岩柏气哼一声。 “嫣儿说……说今日带与我有婚约那魏家女孩子过来马场玩儿,我没想到就是她……”寇七郎说的很小声,俊朗的面庞上浮起许多的红晕,如天边的云霞。 殷岩柏看的别扭,无端生气。 怎么寇七郎不嫌她粗鲁?反倒提及她时,神色那么温文儒雅! “既是如此,日后要见的日子还多着呢,何必急在这一时……”殷岩柏将马横过来,牢牢挡在寇七郎的马头前。 一起打马球的人,不知是谁喊了一声,“寇七开球——” 嗖的一声,那球猛地从地上飞起,奔着寇七与殷岩柏就来了。 寇七郎一惊,俯身躲过球。 那球势头很猛,奔远处就飞了出去。 贡布正趴在草地上啃骨头,不曾想有球从天而降,出其不意的打在它的后腿上。 马球很重。 咚的一声。 贡布受惊,“嗷唔——”低吼着,猛然从草丛里一跃而起。 它猛地跳起急窜,魏京华手里的锁链,被它挣脱。 “贡布!站住!” 贡布朝马场一旁的树林子里疾奔而去。 魏京华大惊,拔腿就追。 这边打球的人,见惹了乱子,皆有些脸色讪讪,“去道个歉吧,也不是有意……” 话未说完,却见那狗子跑的甚快,竟然钻进了密林之中。 那女孩子也跑的快,一眨眼的功夫,身影就被密密匝匝的树林遮住了。 “坏了!”寇七惊呼一声,打马冲着那树林就飞驰而去。 殷岩柏咬了咬牙,也“驾——”的一声,策马去追。 “那林子里头密的很,再往深处去就是深山老林。”一旁的年轻人说,“据说里头有黑熊,还有成群的豺狼,他们这么跑进去……” 二皇子眯了眯眼,问一旁的侍卫,“那女子是谁?” 侍卫摇头,“看着眼生。” 二皇子眯着眼,思量片刻,策马朝寇姝嫣靠近过去。 寇姝嫣急的原地跳脚,若不是丫鬟和婆子死死拦住她,她也想翻身上马,追上前去。 “哥哥可一定要把京华姐姐追回来呀!那林子里有熊瞎子……” 她正双手合十,暗自嘟囔,冷不丁的身后有人说话。 “寇五小姐这是训犬呢?”二皇子翻身下马。 寇姝嫣冲他福了福身,仍旧急切的望着树林的方向。 “那训犬的女孩子,是谁呀?”二皇子问。 寇姝嫣面色焦急,却闭着嘴不说话。 二皇子垂眸想了想,换了种问法,“那大犬看起来甚是威猛,是寇四爷又新得来的大犬吗?” “不是,”寇姝嫣皱眉道,“那是圣上的獒犬。” “父皇的獒犬……”二皇子歪着脑袋想了一阵子,忽然一拍脑门儿,“可是西番进贡那只巨獒,叫什么来着……” “贡布。”寇姝嫣说了一声,终于忍不住,牵过一匹马,翻身上马,“我不进林子,就在边上看看!” 二皇子见她走远,回头对随从吩咐,“去打听,父皇的獒犬,叫什么人驯养呢。” “二爷是要打听那女孩子吗?”随从低声问了一句。 二皇子抿唇轻笑,“你没瞧见她跑进树林的时候,寇七郎和晋王爷都有些慌吗?” 随从歪着头,似乎没理解其中关键。 “愚蠢,晋王爷与太子交好,连带着寇家也支持太子,他们的关系固若铁桶。”二皇子突然抬手,遥遥指着远处密林,“那也许就是铁通上的裂缝……” “卑职这就去打听!” 二皇子满意轻笑,今日打球,收获颇丰啊。 “来人!”二皇子把自己的亲卫也都派进了树林,“快去保护晋王爷与寇七郎。” 若叫他先救了那女孩子,就更好了…… 魏京华不知她竟被人盯上。 她只晓得自己刚进林子的时候,还能看见贡布。 可是追越远,这一会儿功夫,已经完全看不见它,也听不到它的动静了。 第五十章 把你们当下酒菜! ,最快更新嫡女京华,医行天下 ! 魏京华在前世有很多追踪的经验,但那都是对人……追一只野性难驯,脾气很大的獒犬,她还真是没什么经验。 “贡布——”她扬声呼喊。 寂静的树林里,即便是上午时光,也显得十分阴翳。 她的声音荡漾在林间树梢,显得寂寥空旷。 偶有一阵异响,她忙寻声去看,不是一只扑棱棱飞起的野鸡,就是一头半大的麂子…… 贡品脱了绳索,进了林子,可谓是鱼入大海了,这可就难找了呀! 弄丢了皇帝的爱犬……也不知是个什么罪? 够不够满门抄斩?如果她死了,还能捎带上楚氏他们……也算是间接的为刘氏一家报了仇吧? 魏京华觉得自己真是乐观,如今已经如此窘迫,局势不利了,她还想着能报仇之事呢。 “贡布……”她又一嗓子喊出来,声音却戛然而止。 身后的灌木猛地动了动。 她屏住呼吸,绕到一旁,正欲看看灌木丛后头是个麂子还是贡布时…… 那灌木哗啦一声,被强悍的力道猛然分开。 一个庞然大物,蹭的从灌木后头跳出来,冲着魏京华张开血盆大口,“嗷——”一声咆哮! 魏京华被震的耳膜都嗡嗡的疼。 但她来不及犹豫,调头就跑,没命的跑! 谁能告诉她,只有在动物园里才能看见的黑熊!为什么会在树林子里? 不是说黑熊一般情况下,不会主动攻击人类吗? 她回头看了一眼,简直欲哭无泪——那只黑熊怎么冲着她紧追不舍啊? 是她喊贡布的声音,把黑熊招来了吗? 黑熊看起来笨拙,跑的却很快,魏京华被它追的,慌不择路,渐渐前头都是灌木丛,越来越难跑,四下一看根本没有路可走。 只有不远处的一颗粗壮银杏树或许是一条生路! 她立时钻过灌木丛,向银杏树疾跑过去。 灌木丛枝条纤细带刺,还极有韧性。那熊皮厚毛长,密密匝匝的灌木丛对他跟没没有妨碍。 可魏京华就没那么幸运了,她的衣服被灌木挂破,脸上甚至还被划出了几个细细的血道子,手上更是疼的火辣辣的。 她这会儿全然顾不得那些,眼见硕大的银杏树已经近在眼前,她舒了口气,纵身一跃,抱住树干,飞快的往树上爬去! 黑熊霎时间就到了树底下,宽厚的熊掌拍着树干,“嗷嗷”咆哮着。 这树很高,也不知有没有千年的树龄,她爬到离地两三米的地方,坐在树干上休息。 她正要冲树底下的黑熊咧嘴而笑,忽然,不可思议的一幕——险些把她惊的从树上掉下来! 那黑熊亮出尖利的爪子,抱着树干,稳稳当当的朝树上爬上来! 黑熊会爬树?! 眼看那黑熊爬的比她还溜……魏京华吃力的咽了口唾沫,那些说遇到熊要装死的……一定没有真的遇到过一头愤怒的,发疯的熊吧? 黑熊又咆哮了一声,整颗银杏树,甚至整个山林都跟着震了一震。 它伸出爪子,猛地拍向魏京华! 魏京华在这时,纵身一跃,手攀着树枝一荡,稳稳落地。 她起身还要跑……只要能跑的动,就绝对不能装死,不能坐以待毙! 砰的一声,黑熊也从树上跳了下来。 背后的风声,咆哮声,野兽身上那种危险的气息近在咫尺…… 魏京华冷汗唰的出了一身。 却忽听“啪”的一声脆响。 “嗷——”黑熊咆哮声愤怒凄厉,却并没有追上来,将她扑倒在地。 魏京华又跑了两步才回头去看。 却见长鞭挥动,冲着那黑熊又是“啪——”的一下。 黑熊终于放过她,冲着握鞭子那人咆哮而去。 魏京华眉头一皱,紧走两步。 却见晋王爷已经和黑熊打在了一起。 晋王爷功夫不俗,奈何黑熊实力太强。 他手中没有趁手的武器,只有一根长鞭,黑熊靠近了,鞭子就发挥不出威力。 他只能赤手空拳的跟一只成年的大熊搏斗。 魏京华一时百般心绪涌上心头,看一人一熊战况之惨烈……简直目不忍视。 “黑熊视力不好,全凭嗅觉,王爷速度再快一点,绕到它背后,攻击它颈下。”魏京华扬声说道。 她的声音吸引了黑熊,黑熊转身向她扑来。 殷岩柏飞起一脚,正踢在黑熊脑袋下头,“它这么胖,哪有脖颈!” 他一面踢打,一面朝魏京华抱怨。 这人真是……魏京华哭笑不得。 人熊交战有一两刻中,那熊似乎打累了,嗷嗷叫着跑远了些,却并不跑走,靠在树上,呼哧呼哧的喘着粗气。 魏京华也借机上前,靠近殷岩柏。 “你真是能惹麻烦,在京都惹人的麻烦,在树林还能惹了熊!”殷岩柏也喘着粗气,抬眼看她。 魏京华没理会他的话,“王爷受伤了。” 她轻轻捏了捏他的肩胛骨,以及手臂。 “没事。”他粗鲁的推开她的手,自己却疼的倒抽了一口冷气。 “左臂用力过猛,肘部有轻微错位,你再乱动,胳膊就废了。”魏京华钳住他的左肩,“咬着牙。” “呸,爷不用咬牙,你只管使劲儿,爷哼着小曲儿都能……啊啊啊……” 殷岩柏的惨叫声,惊飞了枝头的鸟雀,更是惊得那头黑熊一跃而起,四肢都趴在地上,瞪着眼,似乎随时都要再冲上来。 “魏二!你是不是故意的!你说!”殷岩柏咬牙切齿。 魏京华轻嗤一声,翻了个白眼,“某些人还以为自己是关羽,能面不改色刮骨疗伤呢。” “关羽是谁?”殷岩柏皱了皱眉,“很厉害吗?比本王厉害?” 魏京华嗤笑的更厉害了。 “要不是爷救你,你早被那熊瞎子拍死了!你笑谁!”殷岩柏气哼着站起身,却还是把她给推到了身后,他张开双臂,凝神盯着那熊。 两方对峙,就像两军对垒。 都不想打了,可又都不敢走,惟恐自己稍显懦弱,就会被对方趁机反扑!原地消灭! “汪——” 双方正摆着对阵的架子,僵持不下,忽然一声犬吠,打破僵局。 “贡布!”魏京华惊喜大叫。 殷岩柏气哼道,“本王来救你,也没见你这么高兴!” 魏京华闻言失笑。 那黑熊却突然狂躁,丢下魏京华与殷岩柏,冲着犬吠的方向,疾奔而去。 这速度,哪像一只胖熊,简直是一只猎豹啊! 魏京华吓了一跳,提步就追……圣上的爱犬如果被一只熊给咬死了,她的下场也好不到哪儿去吧? 殷岩柏伸手拉她,“你不要命了?”却叫她身子一滑,没拉住! 他只好也起身去追。 紧跑了没几步,就见那黑熊对着一男子站住了。 男子怀里抱着一只小熊仔,黑乎乎的,应该还没断奶。 男子朝前走了两步,把小熊仔放在地上,疾步后退。 黑熊趴在地上,嗅了又嗅。 小熊仔圆滚滚的,想爬起,却一下子歪到,就地打了个滚。 黑熊“嗷”的一声,冲上前去,一把抱起小熊仔,扭头狂奔入山林之中。 不多时,就不见了踪迹。 “多谢郎君。”魏京华上前,对男子福身行礼,想要回贡布的锁链。 男子却握着锁链,目光灼灼的直盯着她看。 魏京华被他盯的不自在,不由又道,“郎君?” “魏小姐,我是寇七,寇子行。”他朝她拱手施礼。 魏京华愣了一愣,才想起两人的关系,她脸上微微一热,“哦,寇郎好,我……” “还走不走了?不走等着豺狼虎豹都来,把你们当下酒菜呢!”殷岩柏凶狠的打断两人说话。 贡布汪了一声,朝前蹭着魏京华的腿。 “都是你惹得祸,竟然敢招惹熊瞎子!你还有脸叫!”殷岩柏像是吃了炸药,看人不顺眼,看狗更不顺眼。 眼见魏京华蹲身去摸那大犬,还亲昵的把犬在怀里抱了抱……他就想上去,踢那狗子两脚! “先出去,出去再说。”寇七郎温声说道。 三人走了没多远,便遇上入林寻找他们的侍卫。 一时间侍卫间传递信号的哨音,响彻浅林。 “深秋了,黑熊大概是想出来多找些吃的,好过冬。所以往外跑了些,那只就遇上贡布,追着母熊,把两只熊追散了。”寇子行扶了魏京华上马,自己也翻身骑在马背上,并行在她一旁。 殷岩柏看什么都不顺眼,索性猛夹马腹,御马狂奔,把侍卫和他不想看见的人,都远远的扔在了后头。 “可曾受伤?”寇子行温声问道。 魏京华摇了摇头,“都是皮外伤,不要紧。” “女孩子哪有不要紧的,我家小妹,磕了碰了都要掉几滴泪呢,”寇子行看着她,笑容很温暖,“我倒是第一次看见,像你这么坚韧的女孩子。” 魏京华看了他一眼,淡淡轻笑,“在我们家,这叫耐摔打。” 寇子行怔了怔,忽而也噗嗤一笑。 两人的笑声,并不嘹亮,却恰恰能契合在一起,叫阴翳的树林仿佛都亮堂了。 骑马在前头那人,隐约听得说笑声,回头一看……那两人离得可真近!马都快并行在一起了! 寇七他真是……真是太没眼光了! 那丫头有什么好?粗鲁、野蛮、凶悍!她连熊都不怕!她还算个女孩子吗? 殷岩柏越想越生气,身子的下的马被他催的,几乎要跑断气。 第五十一章 晋王爷的愤怒 ,最快更新嫡女京华,医行天下 ! 天光猛然一亮,殷岩柏不由闭了闭眼,先一步冲出了密林。 “王爷,我哥哥呢?京华姐姐呢?他们……”寇姝嫣立即迎上前问。 殷岩柏却看都不看她,重重的哼了一声,越过她去。 寇姝嫣无语,这人,什么怪脾气! “王爷受了伤啊,伤势怎样?” 二皇子等人也都等在林子外头,见殷岩柏出来,立即迎上前询问。 “无妨,皮外伤。”殷岩柏口气不善。 “哥哥!京华姐姐!”寇姝嫣清亮的声音,在林子边喧嚷起来。 殷岩柏皱眉回头,只见两人竟不避嫌!都已经出了林子了!还离得那么近!简直……太刺眼了! 殷岩柏抬手挥开上前要搀扶他的侍从,气势汹汹的转身向魏京华走去。 “世上怎么会有你这么蠢的人?” 魏京华正翻身下马,闻言一愣。马不安的撩动蹄子,险些把她给甩下去。 殷岩柏面上一紧,正欲伸手相扶。 寇七郎却是比他离得近,动作也比他快,一把扶住她的胳膊,待她站稳之后,他又忙松手后退。彬彬有礼,一点儿不会显得举止轻浮。 魏京华垂头对寇七道了声谢,简直温柔极了。 殷岩柏只觉得胸中有簇火苗,直往自己头上窜,“本王说你你没听见吗?若不是因为你,用的着这么多人兴师动众的进这密林中找你吗?你不知道林中危险吗?” “王爷……”一旁人见他语气太冲,忍不住想劝。 他却挥开身边之人,越发愤怒,“獒犬自己跑了,它难道不会自己回来吗?就算它不知回来,搭进去这么多人值吗?” 魏京华被喝骂,低着头,不说话,也不为自己辩解。 她这副沉默的样子,落在殷岩柏眼中,就是爱答不理…… 他哪里能受得了这个,“你哑巴了吗?就因为你!害的本王跟着受连累!害的本王受伤!” 他语气越来越重,态度也越发恶劣。 魏京华还没什么反应呢,一旁的寇七郎却是听不下去了。 他上前一步,将魏京华挡在身后,冲殷岩柏拱手施礼,“王爷息怒,魏小姐是冲动了些,却也是出于爱惜贡布的缘故,情有可原。” “你让开!”殷岩柏的怒火,已经烧进了眼眸里……寇七挡在她面前,怎么看着就那么让人生气呢? “害王爷受伤,实在是我等失职。待回去之后,寇七定上门向王爷赔罪。”寇七郎把腰弓的更很些,“还请王爷留些情面。” 殷岩柏只觉一口气憋在胸前,吐都吐不出来! 他分明是在冲魏京华发火,寇七赔的什么罪?好像他跟她关系多亲密似得? 殷岩柏有气发不出,愤愤的哼了一声,转身就走。 他耳朵长,走出一段距离后,竟听见寇七郎声音温和的与那女孩子说话。 “王爷就是脾气直了些,没吓着你吧?” 殷岩柏牙齿咬的咯咯做响,他脾气直不直,为什么要寇七告诉她?再者,她胆子那么大,连巨獒和黑熊都不见怕,他吼两嗓子就吓着她了? “你们护送晋王爷回府,”二皇子笑呵呵的打圆场道,“今日大家受了惊,也受累,我请众位喝酒。寇五小姐和魏小姐也不要走。” 殷岩柏听闻这话,脚步一下子钉在了马场的草地上,一动不动。 “魏二已经出来许久了,怕家里人担心,不好在外久留。”魏京华说道。 殷岩柏轻哼一声,脸上的神色却稍微缓和。 “无妨,我派人去魏家交代一声,魏小姐为父皇训犬,本就辛苦。今日更是为了父皇的爱犬,不惜冒如此大的风险,你不来,这宴为谁而设呀?”二皇子大手一挥,一锤定音,“不要推辞了,就这么说,快去为魏小姐准备衣衫。” 魏京华一身的衣裳,已经在躲避黑熊的时候,划的七零八落。 这样子也实在没法儿见人。 幸得马场周围就有厢房,是给打马球之人,专门更衣的地方。 寇五小姐与她挽着手,去了厢房。 原本要离开的殷岩柏却要原地爆炸,“感情别人都有功劳,就本王无功无劳?喝酒都没有本王的份儿?” 二皇子一听,心中大喜,脸上却诚惶诚恐,“皇叔说哪里话?您是今日最大的功臣,若没有您不惜犯险进林子,父皇的爱犬说不定就要折在这林子里了。爱犬也就罢了,还有那么一个娇滴滴,钟灵毓秀的小姑娘……若是在林子里遇上了什么事儿,岂不是太可惜了吗?” 二皇子一面说着,一面不动声色的观察殷岩柏的神色。 只见他冷冷一声,转身也向着厢房而去。 晋王爷出门,自然是备有更换的衣衫。 魏京华还没换好衣服,他却已经衣冠一新的出来了。 只是他走路的姿势,略显别扭。 他和黑熊赤手空拳的搏斗时,那熊也不知都拍到了他哪里,他如今只觉的浑身都疼,连骨头缝里都在叫嚣着疼。 他本欲回府躺着,让常武给他好好抹些药来。 可那女孩子竟然要去跟一大群男人喝酒!真是……真是太不像话了! 他不去看着怎么行? 殷岩柏正沉着脸,看什么都不顺眼,却忽觉余光里有什么东西猛然一亮,几乎要晃了眼。 他扭头去看,只见魏京华与寇五小姐前后出来。 先前训犬时,她穿的是骑装,英姿勃发,帅气洒脱,却少了几分柔美。 而此时,她换上了一身罗裙,烟粉色的长裙几乎及地,外披一件杏色缀金丝银线的小褂,乌黑的长发绾了温柔优雅的随云髻。一只金步摇随着她的走动,轻轻的荡来荡去,只把他的心神也给荡走了。 寇五小姐挽上她的手,两个女孩子说笑着越走越近。 她忽而抬眸,明眸皓齿粲然一笑,马场正上空的阳光都没有她的笑颜明媚好看。 殷岩柏满心怒气,随着这一个笑脸,消失的无影无踪…… “皇叔,去哪儿喝酒,您定?”二皇子笑呵呵的声音,忽从他背后传来。 也不知他刚刚看那女孩子,看的失神的样子,是否被二皇子瞧见。 殷岩柏略微尴尬的清咳一声,“既是你请客,你看着办就是了。” “望春楼新从南边儿请来了一位名厨,据说菜式做的很有特色,去尝尝?”二皇子又问。 殷岩柏随意的嗯了一声,眼角余光一直没有离开那女孩子。 她把獒犬送进了笼子,又拍着獒犬的大脑袋,似乎说了什么。 那猛兽一般的獒犬,在她身边温顺的像只大黑羊,拱着她的手心,像是冲她撒娇……真不害臊!亏它还是只巨獒呢! “皇叔?” “你还有什么事?”一再被打扰,殷岩柏有些烦了。 二皇子嘻嘻一笑,“侄儿是问您,骑马还是乘车?” “此等小事还要问吗?”他张嘴就想说骑马,可浑身与大熊搏斗的伤,疼的他龇牙咧嘴,“乘车!” 一行人马,颇有些浩浩荡荡,来到望春楼,直接把整个饭馆包场了。 大厅里原有一些散客,也都被店家赔着笑脸,免了饭钱请了出去。 与殷岩柏,二皇子等人一起打马球的年轻人咋呼着要喝酒喝个痛快。 “二皇子做东,不喝畅快了,是不给二皇子面子啊!”众人嘻嘻哈哈的笑。 二皇子脾气好,什么时候都是笑眯眯的。 旁人与他玩笑,他也不生气,摸着鼻下的小胡子乐,“是,都敞开了喝!这儿有绿蚁酒,味道醇香浓厚。” “一帮粗人!”殷岩柏笑骂道,“你们自己喝,爷今日要好好品菜。” 他冲寇子行使了个眼色,提步往二楼的雅间去。 “今日稀奇,晋王爷竟然不喝酒吗?”众人又笑着说,却并不敢太大声。 晋王爷的脾气可不像二皇子,虽也能开玩笑,但惹恼了他,可有大麻烦。 众人随便说了几句,就各自指使仆从摆桌摆凳,围在大厅正中间要玩儿行酒令。 晋王爷平日里也是爱喝酒,且爱玩儿的。 今日他却捡了楼上安静的雅间,且说了不喝酒……倒不是他伤的太重,喝不了酒。 他朝身后并行在楼梯上的两个小女子看了一眼,低声交代常武,“一会儿若是雅间里也要酒,只许上果酒,纯度高的蒸馏酒,一律不许上。” 常武忙应了声,心下却诧异,他家王爷一向大大咧咧,今日怎么这么细心讲究起来? 晋王爷落座之后,二皇子与寇子行才先后落座。 还有两个面生的年轻人,魏京华并不认识。 寇姝嫣拉她坐下,她便顺势而坐。 单人单桌的小食案,她与寇姝嫣离得最近。 点菜之时,二皇子请晋王爷先来。 殷岩柏抬眼就往魏京华身上看过来……可谁知竟又叫寇子行抢先了一步! “魏小姐可有什么忌口?”寇子行声音不大,却叫安静的屋子里人人都能听见。 另外两个年轻人立时笑起来,语气暧昧的玩笑道,“寇七还没成家,就这么细心体贴了!” “咱们七郎一向体贴!温润如玉谦谦君子!” “谁要是嫁给咱们七郎,那可真是前世修来的福气!” 年轻人爱开玩笑,寇七也不恼,瞪他们一眼,仍旧温柔的看着魏京华。 第五十二章 你就喊他七郎嘛! ,最快更新嫡女京华,医行天下 ! “没有什么忌口。”魏京华颔首说道。 看着两人一来一往,殷岩柏只觉自己全然被晾在了一旁,他愤愤一挥手,“点什么菜!把你们这儿能拿出手的都上来!” 二皇子自始至终没说话,却一直笑的像只成了精的狐狸。 “有菜无酒不成席,晋王爷受了伤,不能多喝,小酌两杯总可以吧?”一年轻人说。 “说的是,”二皇子直接拦断,不等殷岩柏开口,就招呼小厮,“上两壶好酒。” 吩咐完了,回头看殷岩柏。 “皇叔身体不适,今日就不要饮酒了,我们几个晚辈小酌几杯。” 殷岩柏顿时气得肝儿疼…… 这该死的殷朔,成心跟他过不去! 平日里他总是“晋王、王爷”的叫,偏偏在今日讲究起了辈分!一口一个皇叔,叫的真亲! 若论年纪,殷朔还比他大两岁呢!他自己想当晚辈,没人拦着。 他刚刚那句“我们几个晚辈”是说给谁听呢? 殷岩柏飞快的瞟了魏京华一眼,心里有些打鼓……这女孩子会不会在意,辈分的问题? 呸,在意有又什么关系!他只是想请她给看病,又不是要娶她…… 想到这儿,堂堂晋王爷不知怎么了,脸上竟隐隐灼热起来。 刚毅的面庞上,浮起两抹可疑的红晕。 …… 酒菜一上桌,二楼雅间的气氛也热烈起来。 年轻人在一起,本就放得开。且这屋子里也没个约束他们的人。 晋王爷地位最高,却是最不着调的,规矩什么的,早就被抛之脑后了。 二皇子与寇子行喝了几杯之后,竟开始朝两个女孩子劝酒。 他们这些男人整日的在外头喝酒,劝酒的说法,那是一套接一套。 两个女孩子哪儿是对手,玩起行酒令来,也是接连落败。 难得有一回不喝酒,安安静静在吃菜的殷岩柏觉得难受极了!比他自己喝酒喝到疯还要难受! 她喝了几杯了?有七八杯了吧? 二皇子还在劝? 她是不是蠢?别人劝她就喝?她敢甩自己脸子,就不会甩他们脸子吗? “砰——”一声巨响。 食案上的杯盘都猛的跳了一跳。 正热闹的雅间里,肃然安静。 所有人都转过脸,看着突然发怒的晋王殿下。 他手掌拍在食案上,掌心都红了,“别喝了,看见你就来气!常武,送魏小姐回家!” 场面一时间很难看。 晋王殿下说话也太难听了……人家是个女孩子呢,都不留点儿面子吗?怕是要把人小姑娘给说哭了吧? 众人再往魏京华身上看。 却见女孩子表情平静,宠辱不惊的缓缓起身,“小女告退。” “我送你回去。”寇七毫不犹豫起身。 “你坐着!”殷岩柏皱眉说。 寇七面色一僵。 “坐坐坐,”和事佬儿二皇子忙起身拉寇七坐下,冲寇姝嫣使眼色道,“寇小姐去送。” “我也是小姑娘呢,怎的不说送我?”寇姝嫣半开玩笑的咕哝了一声,“跟你们吃饭喝酒真没意思,你们玩儿吧,我们先走了!” 说完,她冲自家哥哥点了点头,挽着魏京华的手出了雅间。 “菜还没齐呢,就撵人,真过分!”临上马车,寇姝嫣抱怨了一句,“姐姐你可别生气。” 魏京华摇了摇头,神色淡然的上了马车。 等马车跑起来,寇姝嫣的不满才彻底爆发,“以前觉得他喜怒无常,倒也没有是非不分!如今是越发过分了!是因为上次姐姐没有收他的屏风,他就记恨上姐姐了吗?那么多人面前!一点面子都不留!” 魏京华还没委屈,寇姝嫣倒是替她不平。 “还是我哥哥好,”寇姝嫣忽而一笑,“姐姐觉得呢?” 魏京华低眉敛目,一副娇羞的样子。 寇姝嫣哈哈大笑,“我就知道,姐姐一见必定倾心!” “寇家郎君,蒹葭玉树,翩翩佳公子。”魏京华温声道,“哪个女子会不动心的?” 寇姝嫣与有荣焉,“那是自然,京都里不知道有多少小娘子想嫁给我哥哥呢……哈,姐姐别担心,我看我哥哥也挺喜欢你的,看你的眼神都温柔得很!” 魏京华并不想在这个话题上继续纠缠,刘家的仇她还没有报,她也并不属于这个时代。所以,嫁人不是她的目的。 交好寇家,不过是为了让她在魏家的日子不那么艰难。 也为了给她报仇,拖出足够的时间罢了。 “我看嫣儿是想嫁人了吧?说起这种事情来,倒是经验老道的样子。”魏京华故意说道。 “姐姐取笑我!哼,我不跟你好了!”寇姝嫣羞红了脸,果然不敢再纠缠与这个话题。 小姑娘沉默了一阵子,就憋不住问起今日在林中遇到熊的事儿。 魏京华讲述的简单,寇小姐却听的津津有味,一晃眼,就快到魏家门口了。 “和姐姐一起玩儿,真是开心,姐姐好像什么时候都能临危不乱。”寇姝嫣依依不舍的把她送下马车,“过几日我还来找姐姐玩儿!” 魏京华点了点头,正要福身告别。 却见远处一匹骏马疾驰而来,马鞭抽在空中,啪啪作响。 那枣红色的大马亮眼得很,但更夺目的是马上那英武的年轻男子。 他御马飞驰,威风凛凛。 不等马停稳,他就利落的翻身跳下马来,落地姿势帅气干脆。 只把街上的小娘子们看的惊呼连连。 “哥哥,你们这么快就散场了?”寇姝嫣上前问道。 下马而来的寇子行摇头一笑,“还没,今日马场出了意外,我担心魏家伯父会责怪魏小姐,所以过来解释一下。” 魏京华微微一愣,没想到他会想到这一层。 “不必了,二皇子想来已经遣人交代过了。”她福身婉拒。 “到底是不如我亲自来解释,没事,也不麻烦,”寇子行笑了笑,“而且日后两家的关系更是亲近,你……不用这么见外。” 他说完这话,自己的脸先红了。 魏京华有些无措。 她不明白,这寇家七郎,对她的温柔照顾,以及那一丝丝的好感……究竟从何而来?就因为指腹为婚的一张婚书吗? 还是说这人是个情圣,对女孩子都这么温柔体贴? “那就多谢寇郎君。”她脸面淡淡的。 寇七郎深深看她一眼,笑着提步进了魏家。 寇姝嫣拉这魏京华的手,笑的眼都看不见了,“叫什么寇郎君,你就喊他七郎嘛!” 寇七郎脚下一绊,险些在魏家门口栽个跟头…… 瞧见这一幕的魏京华讶然失笑,“我先回去了,今日多谢五小姐。” 寇姝嫣点点头,目送她进了魏家侧门,这才恋恋不舍的爬上马车。 寇家兄妹离开不久,魏家大门前才真正热闹起来。 不是旁人,乃是楚氏带着魏婉容从九龙山山庄回来了。 “瞧瞧,寇家叫咱们带了这么些回礼回来!”楚氏的语气,透着洋洋得意,“这是有心与咱们家交好的意思,寇家什么样的人家,用得着对咱们这么客气?还不是瞧着……” 她话未说完,却是看着魏婉容,得意大笑,怜爱的摸着魏婉容的头发。 “我家有女初长成!我婉容走到哪里,都是引人注目的!” 魏婉容抿嘴一笑,娇羞之间却是抬高了下巴,一身的傲气,恍若天之娇女。 母女得意洋洋的进了内宅,在屋子里坐了。 魏婉容的小脸儿这才彻底垮了下来,“原想着这次机会,无论如何都能与寇七郎说上话呢……可惜,竟连人都没见着!” “行了,日后有的是机会见面,让你天天看,日日看,看你看厌看不厌!”楚氏伸手轻轻戳着她脑门儿。 “看不厌!越看越好看!”魏婉容挺着脊背,娇蛮的说道。 楚氏呵呵一笑,满目宠溺,“虽然没见着寇七郎,但我瞧寇三夫人挺喜欢你的,单独与你说了好几次的话呢。且一旁好些夫人都夸赞了你,说你才情出众,说你规矩得体,还夸你有大家风范……” “不过是客气话罢了,瞧把阿娘高兴的。”魏婉容娇嗔了一句,脸上却遮不住笑意。 母女两人正高兴的说着话。 山药却忽然从外头进来,“禀夫人知道,寇家七郎先前来了。” “什么?!”魏婉容禁不住一跃而起,声音拔高了好几度,“人在哪儿?” “已经走了!”山药的脸色并不好看,“就在夫人和大小姐回来之前,刚走不久。” “你……你……”魏婉容指着山药,气得说不出话来,要怪丫鬟,却又想不出有什么可怨怪的。 楚氏拉着魏婉容的手,“沉稳点儿,刚夸了你,坐下坐下!” 魏婉容满脸满目都是遗憾,虽坐下了,还是忍不住气急跺脚……那公子如玉的模样,她自打上次见过之后,就一直不能忘记,夜夜来她梦里。 今日他竟往自己家来了,可她却生生错过了! 这能不叫她遗憾吗? “他来咱们家做什么?”楚氏问山药。 山药偷偷看了魏婉容一眼,又低下头,嘴里极小声的咕哝了一句。 魏婉容抓起一旁的茶碗,就要往丫鬟身上砸,“哑巴了不成?那么小声,叫谁听呢?” 山药咬了咬下唇,深吸了一口气,“寇家七郎君,是送二小姐回来的,怕二小姐被责骂,所以专门去见了老爷,向老爷解释……” 第五十三章 要她死! ,最快更新嫡女京华,医行天下 ! “你说……说什么?!” 山药的话没说完,魏婉容就尖声叫了起来。 “这不可能!不可能!她不是被禁足了吗?阿娘,你不说她被禁足了吗?她怎么会出门?又怎么会被寇七郎送回来?为什么的?” 魏婉容要疯了……她精心打扮,卯足力气在那些夫人面前展示她的优雅,她的才情…… 为的不就是能见寇七郎一面,能给他留一个好印象吗? 可为什么她连寇七郎一面都没见着,却叫那个乡下来的村姑见了寇七郎?还被他亲自送回来!?她凭什么? “我要去问她!”魏婉容此时哪还有什么优雅,宛如一只愤怒极了的厉鬼。 楚氏赶紧叫丫鬟拦住她。 “你别急,寇七送了她回来,还去见了你爹……一时动不得她,”楚氏在魏京华手里吃了几次亏,终于学精了,“鲁莽坏大事儿,惹怒了你爹,咱们都没好果子吃!” 魏婉容气急,嘤嘤的哭起来,哭得脸上的妆容都花了。 “不哭,你一哭,把娘的心都哭碎了,”楚氏心疼的摸着她的头,“阿娘也没说不管你呀,我闺女得不到的,她凭什么得到?你放心,这事儿阿娘有主意……” “我要她死!”魏婉容从楚氏怀中抬起头来,含着眼泪的双眸之中,是滔天的恨意,“一定要她死!” 楚氏抿了抿唇。 “阿娘想想,是不是打从她一来,咱们就开始走背字?”魏婉容沉声说道,“先是弟弟昏倒在她房中。后来是阿娘被爹爹骂,紧接着弟弟落水,一身的红疹还没好,又叫晋王爷逼着打了三十大板!” 楚氏被挑起了怒火,两只手紧紧的攥在了一起,帕子都被拧成了麻花。 “如今弟弟还在床上躺着,伤筋动骨的,也不知几日才能好……他正是长身体,正是读书的大好年纪……” 魏婉容越说越可怜。 楚氏被挑唆的,一张脸已经涨成了绛紫色,“够了!” 魏婉容的哭泣声戛然而止。 “你说的对,这个家,是容不下她了!”楚氏眯着眼,语气透着狠绝,“不是我要夺她的婚事,而是她压了我儿女的运道!她必须得死!” 魏婉容吸了吸鼻子,嘴角滑过一抹笑意,语气却含着担忧,“听说她在巨鹿老家的养父,是个赤脚大夫,她也跟着学过医术。” “我今日就回娘家一趟,从你舅舅那里要些好东西来,”楚氏冷哼一声,“无色无味,见血封喉的毒药,她听说过吗?我就不信,那半吊子的江湖郎中,连奇毒也能分辨的出?” 魏婉容这才满意的长舒了一口气,这个家里,所有的好东西,只要是她想要的,就一定得是她的! 魏京华,凭什么和她争? 魏京华此时正蹲在铁笼子外头,心无旁骛的和贡布说话。 “今日你跑什么?”她垂眸看着贡布的眼睛,“那球砸着你了?还是吓着你了?” 贡布委屈的“汪——”了一声,头使劲儿的贴近铁笼子,想蹭她的腿。 魏京华却摇了摇头,“不能放你出来,你做错了事,害得好多人落入险境。你自己也差点受伤吧?那黑熊你能打的过吗?” “汪!”贡布忽然抖了抖身上的长毛,从笼子里站了起来,一副“我是王者我怕谁”的傲娇模样。 “受惊是难免的,你是在笼子里,在皇家御兽园里待的太久了,”魏京华拍拍它的脑袋,“日后跟着去打猎的时候,还会有很多的意外发生,每次你都扔下主子,调头自己跑吗?这可不是忠犬应该做的哦!” “汪……”贡布的叫声,又软了些,它低头嗅了嗅自己的前爪,样子到很像是低头认错。 魏京华又陪了它一阵子,它舔着爪子,在笼子里趴卧下来。 今日能出去撒欢,这大犬回来以后,倒是性情温顺了许多。 魏京华深深觉得,其实动物是比人更敏锐,也更知恩图报的,你对它好一点,它就能感觉到,并且以真情回报之。 就像贡布,它似乎知道魏京华是为了追它,才入林子遇险,出来以后就一直有点不看她。 但她离得稍远些,它就会委屈的叫唤,她回头看它,它又低头去舔爪子,像是认错。 “行了,我也累了,脸上的这些小口子还得抹药呢,就不陪你了,你乖乖的,明日得了机会还带你出去溜达。”魏京华笑了笑,起身朝屋里走去。 冬草已经照她说的,调好了草药膏,掺了些米脂搅合成了厚厚的淡绿色膏体。 “婢子给小姐涂抹吧……”冬草一面把药膏往她的脸上涂,一面小声说,“您不知道,您一跑进林子,寇家七郎君就慌了,疯了一般打马就往林子里去。” “婢子不晓得,当时听她们说,那林子里有熊,还有成群的豺狼……婢子都吓瘫了,那寇家七郎君倒是奋不顾身的……” 魏京华清了清嗓子,“不说了。” 冬草微微一愣,“小姐还不好意思了!” “不是,”魏京华摇了摇头,“有人来了。” 冬草扭脸儿朝外看去,院子里空无一人,只有一只大犬在笼子里舔着毛发。 “哪有人……” “二小姐在吗?”院子外头有丫鬟唤道。 冬草一惊,诧异的放下手中药膏,几步出去。 不多时,她又提着一只硕大的食盒回来了。 “是老爷送的!”冬草欢喜道,“那丫鬟是外院的丫鬟,说老爷知道小姐在外受了惊,吃饭又没吃好,说寇七郎特地交代了……” 冬草高高兴兴的打开食盒,热气腾腾的饭菜,香味扑面而来。 难怪食盒这么大,竟满当当的六道菜,一道汤,还有一盒子什锦点心。 丫鬟看着摆了满桌的饭菜,一时高兴的要哭了。 “小姐到了京都这么久,头一回……头一回……” 头一回吃上这像模像样的饭菜! 说出来都叫人心酸……而且还是一个外人,送了小姐回来,特地交代了魏父,才有这样的照顾! 倘若不是寇七郎为小姐说了话,小姐今日冒了那么大的危险,差点连命都没了……回来怕也只是冷馍剩菜冷汤吧? “等小姐熬过去,嫁去了寇家,日子必然会好起来!”冬草吸吸鼻子,认认真真的为她摆上筷子。 “坐下一起吃。”魏京华从食盒里又抽出一双筷子,递给冬草。 她不爱说话,也不喜欢煽情。 冬草可怜巴巴的样子,太煽情了,魏京华有点不自在。 她拿起筷子夹了块鳟鱼,正要往嘴里放。 筷子一滑,鳟鱼掉在了桌案上。 “掉了不要了,赏婢子吃了吧,小姐再夹一块。”冬草见她去捡,慌忙把那块鳟鱼夹进自己的盘中。 却在这时,院子里的贡布忽然狂吠起来。 “汪汪汪——”声音大的要把凤仙阁的屋顶震塌了。 “它这是怎么了?知道老爷送了小姐好吃的,却没送它吗?”冬草嘿嘿笑了笑,“婢子等会儿把骨头给它端过去。” “圣上的爱犬,岂能吃咱们吃剩的骨头?”魏京华轻笑一声。 她却是径自端了一盘蒸的软糯的排骨向外走去。 “都给它呀?”冬草撅了撅嘴,“好歹留一半啊?” 魏京华正要拨一半的排骨出来,院子里的贡布却又大叫起来,叫声凄厉,甚至带了些狼啸之音。 犬叫的急时,会和狼有点像。 冬草不由失笑,“它还真小气,怕我和它抢呢!” 魏京华却是眯了眯眼,低头嗅了嗅那排骨。 并没有异味…… “你说,这是爹爹叫人送来的?”她沉声问。 冬草连忙点头,“是啊,那丫鬟说,是老爷心疼小姐在外受累又受惊……” 魏京华皱起眉头,话是顺理成章的。因为寇七郎送了她回来,所以趋炎附势的爹爹顺便更加关注这个女儿……似乎没什么不妥。 她又朝外看了一眼。 笼子里的贡布,冲她低啸一声,悲从中来…… 犬类是敏锐的,甚至过于人类的想象。 “盘子里的菜,什么都别动,等我回来。”魏京华端着排骨到笼子旁边,她用手捏了一块,递给贡布,“你嗅觉灵敏,可是这肉有问题?” 贡布“嗷——”叫了一声,竟往后缩了缩。 魏京华举步来到树边,树底下有几窝蚂蚁,她把肉撕成小块,扔在蚂蚁窝旁边。 过来过去的许多蚂蚁碰了碰那肉,就迅速的躲开…… 她沉着脸回到屋里,咣的把盘子扔回桌子上。 冬草脸都青了,“有……有问题,是么?” “装起来,”魏京华脸上倒是看不出喜怒,只是声音比平日更加清冷,“有美食,焉能独吞?” 冬草胆战心惊的把盘子都放回食盒,却不明白小姐的打算。 小姐走在前头,她提着食盒走在后头。 到了院门口,院门口的婆子又上来阻拦。 冬草正欲上前和她们理论,今日小姐马场都去了!这会儿出个院子她们还敢拦着? 没等她开口。 却见小姐忽然出手,腿上一绊,肩膀一斜……砰的一声!那五大三粗的婆子,竟然被小姐一个过肩摔,给扔出了院子! 第五十四章 东窗事发 ,最快更新嫡女京华,医行天下 ! 冬草惊得下巴都掉了! 她家小姐原来……这么厉害吗? 另一个婆子看傻了,抬手指着魏京华,“你,你……” “啪——”魏京华伸手一拉,也不见她怎么吃力,那婆子却嗷嗷叫起来。 “断了断了断了……”婆子看着自己已经完全不会动的手指头,叫声凄厉。 “没断,”魏京华摇了摇头,又握上她的手指,往回一送,“咔哒!” 拽脱了臼的手指,又被按了回去。 婆子却是疼的汗都涔涔而下,“二小姐饶命,二小姐饶命……” “我能出去了吗?”她轻缓的问。 “能能能……”婆子哪里还敢拦着,连滚带爬的让到一旁。 冬草瞪眼跟在魏京华身后,大摇大摆的出了院子。 两人又走了好一阵子,她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小姐,您可太……太帅了!” 魏京华笑了笑,“想学吗?” 冬草一惊,“我?能学吗?不晚吗?能学会吗?” “每日早起一个时辰练功,这苦你能吃吗?”魏京华笑着问。 冬草点头如捣蒜,“能能能!早半个时辰也是早,早一个时辰还是早!小姐真的能教婢子吗?那日后婢子去领饭,再也不怕他们欺负了!” 小丫头竟吸着鼻子,呜呜哭起来。 魏京华笑了笑,日后?今日她若不出手,只怕连明日的太阳都看不见了,还哪有什么日后? 两人打听了魏敬贤此时正在白姨娘的院中,便径直去了那院儿。 魏京华自从出了手以后,身上仿佛带着煞气一般。 一路见着她的下人,虽犹疑,却连问都不敢多问一句。 她恍如入无人之境,直到白姨娘的院子里,遇上院中的丫鬟婆子,才叫魏敬贤知道,她来了。 “爹爹赐我美味佳肴,我不敢独享,特来孝敬爹爹,愿与爹爹一同用饭。”魏京华站在院子里,声音洪亮。 她平日里说话声音低沉,并非不敢大声,而是不喜欢。 今日她忽然提高了声音,叫屋里的魏敬贤不由惊了一惊,“外头是谁?” “老爷真是说笑呢,外头是二小姐呀!”白姨娘柔声说道,“二小姐倒是有孝心呢。” 魏敬贤却觉得眉头直跳,这二小姐……怎么和他印象里的,好像有点儿不一样了呢? “不是什么稀罕物,你拿回自己享用吧。”魏敬贤说完,又觉不妥当,赶紧补充了一句,“你的孝心爹知道了。” “不成,”魏京华想也没想,果断拒绝,“赏赐太重,女儿怕受不起。” “你……”魏敬贤听的窝火,这是要给他难堪吗?赏她一顿饭,她就领受不起了?是在告诉下人,平日他苛待她了吗? “爹爹若不出来,女儿就进去了。”魏京华说完,便提步往屋里走。 “你放肆!” “还请爹爹允许女儿放肆一次。” 她抬手推开门口的丫鬟,掀帘子进了屋子。 魏京华抬头,第一眼瞧见白姨娘,果然是个娇俏的女子,胸大臀翘,腰又细,眉眼妩媚,皮肤润。 难怪魏敬贤天天缠绵在此。 魏京华冲白姨娘客气的点点头。 白姨娘一愣……还以为她这么来势汹汹,定是看谁都不顺眼呢,没想到她完全不是。 她一身端庄大气,脸上也没有怒意……倒是叫白姨娘暗暗诧异。 “正好,爹爹和白姨娘也没有用饭。冬草,摆上来。”魏京华把桌上原有的饭菜都挪到一边,让冬草把食盒里的饭菜都摆整齐。 “爹爹平日用饭有什么规矩吗?可有人试菜?或是用银针试一下?实在没有这些,可有银筷子?” 魏京华是问魏父,目光却是看着白姨娘。 白姨娘被她看的一愣,转瞬间明白过来! “有银筷子!”白姨娘差点叫出声来,忙不迭的取了银筷子来。 屋里这会儿的气氛已经完全不对了。 原想喝骂魏京华的魏父,也隐约明白了事情不对。 待白姨娘夹起她送来的鳟鱼,放在小碗儿之中……白姨娘有意无意的用筷子在鱼肉上使劲戳了几下…… 银白发亮的筷子,不多时,竟渐渐发黑变乌…… “砰——” 魏敬贤怒拍桌案,哗啦一声,靠边的盘子都被震落在地,摔的粉碎。 “你是什么意思?” “女儿深信爹爹不会害我,但这家里却有人不想让我活。”魏京华平静的看着魏父,“为什么容不下我?因为寇五小姐和我交好?还是因为寇七郎今日送了我回来?” 魏敬贤脸面一震。 魏京华却依旧平静的说,“可女儿仔细想了想,不论是交好寇家小姐,还是得寇七郎照拂,对我魏家来说,都是一件好事,为什么因此就要害死我呢?这里头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魏敬贤的脸色已经黑的锅底一般了。 白姨娘盯着魏京华看了半晌,她眼底倏而一亮,惊声说道,“老爷……这可不得了啊!往小了说,咱们家宅里头相互嫉妒,争名夺利的,内宅不宁。往大了说,这是要险老爷您与不仁不义之境啊!” 白姨娘语气虽惊,却透着一股子娇滴滴的味道,酥软进了骨子里。 魏父捏了捏她的手,“你别急,我有分寸……” “不怪婢妾着急,老爷您想想,两家正在交好的关口上,”白姨娘反拉住魏父的衣袖,满目惶恐娇柔,“寇五小姐和寇七郎都看着呢,二小姐却忽然出了什么事儿……寇家若是误会了,以为咱们家不想和他们交好,这不是扫寇家的脸面吗?转而就恨上咱们家了……” 魏敬贤吸了口气……他原先只想着,二女儿没了,还能叫大女儿顶上。 猛地听白姨娘这么一说,他冒出了一背的冷汗。 他进来和简家走的有些近了……寇家和简家却在朝堂上,渐渐不对付…… 万一叫寇家以为,他是想远寇亲简……他岂不是凭白做了两大家族中间的炮灰吗?! “这……这……”魏父看着变黑的银筷子,一阵阵肝儿疼。 “去叫大厨房做饭的,路上传菜的……但凡经手这饭菜的人,都给我滚过来!” 倘若只和魏京华一人有关,魏父或许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是事关他的官职,命运,魏父绝不会姑息! 白姨娘这院子,一向清静文雅。 这夜里,却呼呼啦啦的来了好些人,一下子就热闹起来。 魏敬贤冷哼一声,又叫来了外院的粗使杂役。杂役手中握着手掌宽的刑杖。 “主子饭菜里出了肮脏的东西!这罪决不可姑息!”魏敬贤站在门廊底下,厉声说道,“你们自己交代?还是等到了刑部衙门再交代?嗯?毒害朝廷命官,是什么罪,用不着我提醒你们吧?” 院子里霎时哗然…… 不要命了?谁敢在老爷的饭菜里投毒? “京华有孝心,把我赏给她的一顿佳肴,带过来先孝敬为父的,”魏敬贤冷冷一笑,“没想到啊,府上竟有如此阴毒之人,我刚接回来的女儿,差点又要失去了!” 魏敬贤声情并茂,先是煽情,后又威胁。 但见没人出来,他却是真恼了。 “看来这魏家的内宅真是疏于管教!我这老爷说话都不算话了!”魏敬贤哈的气笑一声,“给我打,你们以为法不责众?一个一个给我打,先招认的免除其罚,被旁人供出来的,直接押送刑部衙门,以毒害朝廷命官起告!” 板子真的打在肉上,厨房里的杂役哇哇的大叫,眼泪鼻涕留下来。 这群人才真的怕了,有意无意的,所有人都渐渐孤立了那个传菜的丫鬟。 丫鬟脸一白,“婢子没有……婢子没有投毒,那不是要命的毒药……” 丫鬟话音未落,白姨娘却叫人去厨房里抓来一只肥猫,几块鱼肉喂给那肥猫…… 一炷香都没有,肥猫口吐白沫,蹬蹬倒到走了几步,砰的歪在地上,断了气了。 丫鬟两眼一翻,就要晕过去。 被一旁粗壮的婆子抓着领子,啪啪啪几巴掌下去,丫鬟的嘴的歪了,脸上嘴角都是血迹…… “是夫人……夫人说,只是过敏的药,叫二小姐出红疹子,替大公子出气……”丫鬟委顿在地,默默流泪。 她知道自己活不成了,就算老爷放过她,楚氏怕也会报复她。 她只说了声,“求老爷不要迁怒我老子娘,与我一家人都没有关系……” 说完,她忽然起身,竟一头栽进了井里。 白姨娘惊呼着,眼一翻就要晕过去。 这边下人赶紧打捞那丫鬟,另一边已经派人去叫楚氏。 院子里乱成一团,魏敬贤的脸色,尤为难看。 楚氏刚进了院子,魏敬贤抓起鞋子,就朝她脸上抽去,“你看看!你瞪眼好好看看!这就是你管的家!你做的事!你还有什么脸活在这世上!” 楚氏吓坏了,连忙举起胳膊又挡又躲。 魏敬贤也是气急了,连形象也不顾,死死的抓着她,劈头盖脸的打。 等下人们终于把两人拉开的时候,楚氏已经是满脸的鞋印子。 “我不活了……我给你魏家生儿养女,你就这么打我的脸……我也跳井了算了!”楚氏坐地哭闹。 第五十五章 夺权 ,最快更新嫡女京华,医行天下 ! 楚氏一面抹泪,一面朝魏京华投来怨毒的视线。 她只恨不得现在就冲上去,一把掐死这乡下来的村姑。 魏京华却对着她,温柔一笑。 楚氏一惊,连哭都忘了,呆呆看着她。 魏京华转过身,朝魏父福身行礼,“爹爹,夫人或许真的是冤枉的。” “你说什么?”魏敬贤怎么也想不到,这个时候,第一个为楚氏伸冤的人会是她。 楚氏恨不得她死,一再害她,他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佯装不知…… 她竟然会站出来替楚氏说话? 楚氏这会儿却猛然抖了下……她莫名的害怕起来…… “许是那丫鬟胡说八道,又许是旁人给了她好处,叫她诬陷夫人。”魏京华笑了笑。 谁会为了一点好处,就诬陷夫人?这不是自寻死路? 她这话也太经不住推敲了…… 魏京华也没打算叫人信服她。 “下人们敢犯上作乱,这也不是第一次了。我那院子里,每日都是冷汤冷饭,菜都是上顿、上上顿剩下来的。想必这些事情爹爹和夫人,都不知道。”魏京华不紧不慢的说。 这都下毒害命了,她放着不说,却挑那不紧要的说…… 就连一直明里暗里给她使劲儿的白姨娘,也有点儿摸不清楚这姑娘的路数? “是啊,是啊,我都不知情的,这些惫懒张狂的奴才!欺上瞒下!”楚氏脑子里有些乱,她暗自琢磨着,是不是这乡下丫头怕了,不想把她给得罪死了,所以赶紧为自己找台阶下? “果然,夫人什么都不知道呢。”魏京华轻笑,“所以夫人可能一直都是被蒙在鼓里的,她与爹爹夫妻一体,荣辱与共,她怎么会下毒谋害爹爹呢?” “我什么都不知道!”楚氏立时嚷起来,“我没有下毒害你呀老爷!我怎么会害你?” 魏敬贤却是听明白了,他凄冷一笑,“是,你没有下毒害我,这些事情都是下人做的,你什么都不知道,一直被蒙在鼓里。” 楚氏茫然的点了点头,但隐约觉得哪里不对劲儿…… “身为当家主母,你竟糊涂至此!昏聩无能!纵容下人犯上到了如此地步!”魏敬贤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里只有凉薄狠厉,“你日后不用管家了,好好在你的院子里教养儿女吧,府上中馈就交给白氏打理。” 楚氏一惊,愕然看着魏敬贤。 白姨娘瞧见她此时呆愣愣的模样,差点笑出声来。 “老爷,婢妾不敢……”白氏柔声推脱。 “凭什么!她不过是个贱妾!我是你八抬大轿娶进来的!我是你的妻!你竟要宠妾灭妻吗?” 楚氏反应过来自己失去了什么之后,立时凄厉大叫,惊飞了枝头的夜鸟。 魏敬贤冷冷一哼,指着屋里的一桌子菜,“我把证物往刑部里一送,你还有命活着?我叫你占着魏夫人的名头,已经是看在两个孩子的份儿上了,你若不知足……哼。” 冷冷一哼,夫妻间的情分也随之荡然无存。 楚氏跌坐在地,失魂落魄。 魏敬贤拂袖进了屋里,看也不看她。 “地上凉,婢妾这就送夫人回房休息。”白姨娘说着话,并不上前,只叫旁人去搀扶。 楚氏伸手就往丫鬟的脸上抓,“贱人!别碰我!” “是你!就是你这小贱人害我!” 她叫张牙舞爪的向魏京华扑了过来。 魏京华还未动手,一旁倒是有个纤细的影子,一头撞上去。 砰的,把楚氏撞的跌坐回地上。 细看,竟是瘦削的冬草,绷着脸,紧紧的护在魏京华跟前。 “你……你们联合起来陷害我!欺辱我!我明日就要回娘家去!” “夫人今日才回过娘家吧?”白姨娘忽然开口,“可是从娘家寻来的毒药?毒害自家人?” “你胡说!”楚氏慌了,惊愕的看了白姨娘一眼。 白姨娘柔柔一笑,“还不赶紧送夫人回去?夫人受惊,行为癫狂,若是夫人再闹,你们可得把她绑起来,别让她伤了自己!” “白氏!你敢!”楚氏跳脚大骂,“魏敬贤!你看看你的妾室,她这般欺负我,你就装聋作哑吗?” 屋里的男人清了清嗓子,却说了句让楚氏彻底心灰意冷的话—— “还不把这疯妇的嘴堵了!” …… 有了魏敬贤的首肯,下人也不再留情,堵了楚氏的嘴,把她送回正院里。 白姨娘并没有着急进屋去,而是亲自把魏京华送到了院子外头。 “爹爹还在生气,姨娘去忙吧。”魏京华冲她点了点头。 白姨娘却拉住她的衣袖,盈盈笑着,“我以前不知道,二小姐竟是如此温柔聪慧的女子。” 魏京华笑了笑,并不作声。 “今日你帮了我,我也帮了你,算是我们认识交好的开始吧?”白姨娘娇俏的脸,在灯光之下,显得线条格外柔和,她的语气也柔柔的,叫人感觉不到敌意。 “姨娘说的是,京华改日在正式的过来拜访。” “那些虚礼就不论了,只是……”白姨娘的话音顿了顿,左右看了一眼,除了冬草,就只剩她的心腹丫鬟,她这才压低了声音说,“楚氏虽没有了中馈大权,可她如今还是在正院正房里住着,她底下还有大小姐和大公子。” 魏京华垂眸敛目,微微点头。 “老夫人最是疼爱大公子,今日一战,”白姨娘深吸了一口气,“不是结束,只是开篇而已。” “京华明白,多谢姨娘提点。”魏京华颔首。 白姨娘冲她笑了笑转身回了院子。 魏京华也朝自己院中走去。 冬草一直不声不响的跟在她后头,进了凤仙阁的院儿,她才哀叹一声,“真是暴殄天物啊!” 魏京华不解的看着她,“什么?” “那么好的饭菜,婢子还从来没吃过呢!原以为今日真是开了荤了……”冬草咽了口唾沫,愤愤的哼了一声,“往好好的饭菜里下毒,好东西也都被浪费了!遭天谴的!呸!” 魏京华摇头失笑。 贡布听见声音,从笼子里懒懒抬起头来,冲丫鬟嗷唔一声。 冬草心气儿正不顺,瞧见它更是来气,“瞧瞧你每日吃的什么?山泉水!鲜肉大骨头!真是人不如狗啊!” 看她越说越离谱,魏京华不得不清咳一声,“行了,还能叫你饿着肚子不成?往后的衣食住行,会越来越好的,等着看吧。” 冬草拧眉想了一会儿,揉了揉自己已经饿扁的肚子,小声嘟囔道,“希望白姨娘是个眼界大的,不会那么扣索吧……” 像是为了印证主仆两人的话,还没过半个时辰的功夫,大厨房就重新送了热乎的饭菜来。 仍是大大的食盒,荤素搭配的菜肴,有汤有饭,还有几个别致的点心。 “白姨娘叮嘱说,今夜里二小姐这儿还没吃上东西,特地叫大厨房又开了火,”来送饭的丫鬟笑嘻嘻说道,“厨房不太了解二小姐的口味,哪里不合口,您只管说!有什么忌口的,也请您多提点。” 冬草看着满桌子的美味佳肴,口水都流了一地,“新官上任三把火啊,白姨娘才刚刚接手,瞧这大厨房客气的态度!” 冬草不知道,这一夜之间,二小姐简直在魏家内院,一战成名。 一个爹不疼后娘不爱的小姑娘,能翻起大浪来,把主母的大权都给夺了!这岂是池中之物吗? 下人们私底下相互告诫,日后遇上凤仙阁院里那位……一定得加上十二分的小心! …… “今晚是婢子吃的最好!吃得最饱的一次!”冬草拿袖子抹着眼泪,哽咽说道。 夜里她睡着了,还不由自主摸摸自己的肚子,翻个身儿,满脸都是满足的笑。 魏京华反倒是没有吃太多,与以往粗茶淡饭时,几乎没什么差别。 且次日一早,她照旧是凌晨四点的生物钟醒来。 天气越来越冷,离开热乎的被窝,简直像“要命”一样难受……可她却能不紧不慢坐起穿衣,似乎不用经历什么挣扎。 她穿戴好,冬草还在被窝里做梦呢。 她兀自在院子里跑了两圈,才去叫冬草起床。 主仆两个在院子里呼呼呵呵的打了几遍五禽戏,身子就温热了。 东方天际也渐渐露出了一抹白。 贡布正不满的啃咬着笼门上的铁锁链,嗷唔诉着委屈,想出来撒欢儿。 “这就让你出来……”魏京华笑眯眯的要去开笼门。 凤仙阁院子外头却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一步步像是踏在人的心头上一般。 冬草如惊弓之鸟,猛然抬头看着院门,“一日日的,就没有一天能让人心静的吗?” 刚嘟囔完,却见进来的是姨娘白氏。 “白姨娘好!”冬草念着昨夜里的饭菜好吃,这问安的声音都带着笑意。 白姨娘冲她摆摆手,快步走近魏京华。 猛地看见笼子里的獒犬,她惊呼一声,连退数步,“二小姐!借一步说话。” 她有些紧张,不知是被贡布吓得,还是魏家又出了什么事儿。 魏京华拍了拍贡布的大脑袋,“你再等会儿。” 贡布嗷唔一声,老老实实的在笼子里趴下来。 白姨娘不由瞪大了眼睛,这么大的庞然大物,竟然如此听她的话? 第五十六章 她说不行? ,最快更新嫡女京华,医行天下 ! 白姨娘再看向魏京华时的眼神,恍惚间有些不一样了。 “一大清早的,就听说大小姐和大公子,在老夫人院子里跪了,”白姨娘深吸了一口气,语气很急,“也不知跪了多久,这会儿老夫人已经要起了……我,我该怎么办?” 大冷的天,白姨娘额上竟微微冒汗,她的两只手也紧攥在一起。 “姨娘是怕,老夫人做主,再把中馈大权给夺回去吗?”魏京华问。 “老爷是孝子,对老夫人不说言听计从,也差不多了。”白姨娘扭着帕子,神色显得慌张。 魏京华垂眸想了想,“是人就有弱点,老夫人也会有弱点,姨娘比我了解她,觉得她的弱点是什么?” “啊?”白姨娘愣了愣,想了一阵子,颇有些绝望的说,“她的弱点是魏轩吧?” “不是,”魏京华笑容恬淡,“人最大的弱点都在她自己身上,她虽然很在意魏轩,但人本性自私,她更在意的是她自己。” “我……不太明白……”白姨娘紧盯着眼前的少女。 熹微的晨光落在她白皙的脸上,为她涂抹上了一层淡淡的红晕,显得这少女明媚又鲜亮。宛如一簇明亮的火苗,透着勃勃生机。 “她撕破脸面来夺寇家送我的家具,可以看出,老夫人是喜欢享受,贪恋奢华的人,”魏京华缓缓说道,“可我听说,楚氏管家,处处扣索小气,除了给儿子女儿尽量用好的之外,对别处花销都有些拿捏,放不开……” “我明白了!”白姨娘忽的一拍脑门儿,娇俏的脸上立时云开雾散。 她转身向外走了两步,却又嘶了一声,调头回来,“可是……可是家里的钱就那么些,老爷的俸禄也是有限,倘若我处处供着她……年底一算账,老爷发现我管家大手大脚,岂不要责备我?” 魏京华闻言不由笑容更大,“倘若眼前的事情处理不好,到手的财富、权利也眨眼就飞了,姨娘可以想象一下,年底等着您的又是什么样的光景?” 白姨娘想到,昨夜里她与楚氏也算是已经针锋相对,倘若中馈回到了楚氏手里…… 她嘶了一声,打了个寒颤,也不再理会魏京华,反倒是攥着拳头,下定了决心似得,大步往海棠院走去。 “老夫人那么苛刻,小姐头一天去向她磕头请安,她生生把小姐在外头晾了一两个时辰!”冬草撸着袖子,愤愤说道,“小姐反而还教白姨娘处处敬着她,夫人已经够孝敬她了,白姨娘岂不要把她供到天上去?” 魏京华映着朝晖,笑的坦然明媚,“人贪恋什么,什么就会成为人的绊脚石。这世上有一个词叫捧杀,最是甜蜜可怕,防不胜防。” 冬草听得一愣,却见小姐已经开了笼门,牵了贡布出来遛弯儿了。 院子外头的婆子,也被刚刚离开的白姨娘带走了,小姐终于能用外头荷花池畔的空地溜犬了。 虽然不懂小姐说的捧杀,究竟能不能奏效,又需要多久才能奏效……但冬草相信,小姐说的都是对的!跟着小姐,她的日子也必定会越来越好的! 冬草高高兴兴的去大厨房领饭了。 海棠院的老夫人这会儿却高兴不起来,“哼,翻了天了她!把老爷给我喊过来!” 老夫人刚起,就听说魏婉容和魏轩跪在院子,替楚氏求情,也不知已经跪了多久了。 老夫人心疼的不行,“两个傻孩子,怎么能这么作践自己?他们身娇体贵的,能跟那乡下的丫头比?” 她说这话,亲自去拉两个孩子起来。 魏轩顺势就要起身。 魏婉容却清咳一声,“母亲被一个妾室压在头顶上,夺了这后院的实权。日后还有人把母亲放在眼里吗?” “就是……”魏轩嘟囔一声,又跪了下去。 “母亲没脸,我们这些做儿女的也没脸……若是父亲有气,还请他责罚在我们身上!”魏婉容话说的敞亮,逼迫之意却也明显。 老夫人心疼又恼怒,“你爹他是听信了谗言了,年纪越大越糊涂!你们快起来,我已经令人去叫他过来了!他今日不给我个说法……我、我连饭都不吃了!” “这可使不得!”白姨娘就在这个时候进了远门儿,身后还跟着一流儿的丫鬟。 丫鬟手里奉着漆盘,上头都盖着保温的大盖碗。 那盖碗盖住了热气,却盖不住里头的喷香四溢。 夜里人身体早消耗完了前一天的饭食,晨起这么一会儿,已经是饥肠辘辘。 这香味一散,院子里咕噜噜的,也不知都是谁的肚子,叫的那么欢。 “老夫人年纪大了,养生为重啊,如今正是用早饭的时候。”白姨娘福身柔柔说道,“您先用了饭,有了力气和精神头儿,才能责备老爷和婢妾。” 老夫人原想指着她的鼻子就骂。 可也不知是她这恭敬有礼的态度,还是那饭菜实在太香,竟生生把老夫人的怒火浇灭下去。 “你……你……” “先把饭菜摆在屋子里。”白姨娘带来的人,自然是听她的吩咐。 老夫人也没硬拦。 饭菜上了桌,盖碗一拿……屋子里的香气都飘到院子里来。 屋里伺候的老嬷嬷赶紧到院子里,趴在老夫人的耳边嘀咕了几句。 老夫人狐疑的看了白姨娘一眼,将信将疑的进了屋去。 抬眼这么一看,桌上摆着的饭菜,不但香气四溢,其色泽鲜亮好看,排盘更是漂亮……竟一下子叫她脑子里蹦出一个词,锦衣玉食! 这才叫体面!这才叫讲究! 那个楚氏,到底是太小家子气了! 老夫人紧绷的脸上,嘴角却不由的微微弯起。 “这炸鹌鹑,老夫人都念叨了多少次了,可夫人就是不给做,还说什么油大了不好……分明就是小气!”老嬷嬷适才偷偷拿了白姨娘丫鬟给的好处,眼都不眨的说起了楚氏的短处。 “油那么贵,她舍不得。”老夫人轻哼一声。 “您尝尝?”老嬷嬷赶紧拿起筷子,夹了肥美的鹌鹑,放在老夫人面前的白玉盘中。 老夫人皱着眉头,往外瞧了一眼。 她这一口下去……是不是就给了白姨娘脸面了? 老夫人还有些迟疑。 “白氏别的地方都不出挑,但这话说的却是有道理,后院儿里什么最大?自然是老夫人您最大,您的身体最大。”老嬷嬷捡着她喜欢的饭菜,往她面前的盘子里放。 “小姐少爷们年纪小,许是体会不到您的辛苦,一大早的跪在那儿逼着您低头……” 老嬷嬷觑了一眼老夫人的神色,赶紧闭嘴。 老夫人轻哼一声,“真是,逼到了我头上,有话不能好好说吗?眼看轩儿就要站起了来,她还跪着……这是逼着我低头呢!” 老夫人对魏婉容的喜欢,倒底是不如喜欢魏轩。 老嬷嬷一番挑唆,老夫人索性就拿起筷子,“哟,真鲜!这鹌鹑外焦里嫩,炸的金黄酥脆的,可是太美味了!” 老夫人爱吃荤腥油腻,可油在大夏是矜贵的东西,炸东西若想炸的好,就要多放油,一次需得大半锅…… 且这油还不能反复用,反复炸,就会有苦味儿。楚氏管家的时候当然舍不得,老夫人提了几次想吃炸鹌鹑,楚氏都找借口拦了。 唯一做了一次,还因为油太少,而炸的有些干瘪焦糊。即便如此,老夫人也把那鹌鹑吃完了。 白姨娘明白了魏京华说的道理,就在这上头下足了本钱! 一顿早饭,老夫人生生吃了小半个时辰。 “去叫白氏进来。”老夫人放下筷子,心满意足。 吃饱了美食,人的心气儿似乎都顺畅多了,先前想不开的事儿,这会儿似乎也能想开了……究竟是妻管着钱财,还是妾管着,真有那么重要吗? 也不见得吧……听说有些大家族里,正妻身体不好,也会叫妾们顶上来管家的。 老夫人啧啧嘴,一扭头,忽的瞧见一盏极其漂亮的琉璃杯盏,流光溢彩,盛着泡了干橙花的漱口水,送到了她面前。 这琉璃杯盏太透亮了,亮的就像流光溢彩的宝石一样,衬得里头的橙花水,都沾染了仙气儿。 “真好看……”老夫人喃喃一句,低头就着那琉璃盏,含了口橙花水,咕嘟嘟漱了口…… 她顿时觉得,就连自己都沾上了仙气儿…… 此时此刻,她不再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内宅老妇人了——她似乎已经成仙妇。 “美!”老夫人闭目,享受的叹了一声。 “这琉璃盏,是婢妾今早整理库房的时候发现的,”白姨娘声音娇柔,此时听在耳中,更是软软的,叫人舒服,“原是想去库房给老夫人专门挑几套富贵精致的盘碟,没想到意外收获了这个琉璃盏。” 老夫人缓缓睁开眼睛,也不看白氏,“你有心了,琉璃盏放着吧,看着挺讨人喜欢的。” “这个……怕是不行……” “你说什么?”老夫人愕然瞪眼,直直看向白姨娘。她不是来讨好自己的吗?又是炸鹌鹑,又是琉璃盏的…… 自己现在给了她脸面,她反而说不行? 第五十七章 你是来找死的吗? ,最快更新嫡女京华,医行天下 ! “哈!”老夫人气笑,“那你拿回去好了!送到我面前显摆什么!” “这琉璃盏,是夫人写在大小姐陪嫁单子上的,婢妾不过是拿来借用……库房说,还要还回去。”白姨娘不急不恼,委委屈屈的解释道。 老夫人一听这话……恨不得拿起那琉璃盏给狠狠的砸了! 她还没用,甚至都没见过的东西!楚氏竟然敢拿来给她的女儿做陪嫁! “她……她眼里还有我吗?” 白姨娘连忙给老夫人扶背顺气。 老夫人脸色变了几变,忽然冷哼一声,“她斗不过那乡下丫头,叫敬贤恼了她,现在想起我来了,让我给她出头!她当家的时候,怎么没有想起我?” 白姨娘闻言,心下得意,脸上却分毫不露,一言不发。 “她当我傻呀?还是得叫她长长记性的好!”老夫人哼了一声,“不过那乡下丫头,也不能惯着她!小小年纪,这么狠厉有心计!不是什么好东西,你让她过来跪着!跪到我叫她起来为止!” 白姨娘这才猛然吸了一口气…… 让她去叫魏京华过来罚跪,那不是让她去得罪人吗? 白姨娘刚刚和魏京华建立“同盟”关系,她还不想这么快,就叫着尚未坚固的同盟破裂。 “罚跪总得有个由头吧?”白姨娘小声说道,“老爷昨夜里罚了夫人,乃是夫人指使人下毒……那毒死了猫的饭菜,差点进了老爷的口……” “哼,我能不知是谁在搞鬼吗?楚氏她没长脑子也不敢毒敬贤!”老夫人气得牙根痒痒,“还不是那乡下来的贱丫头!” “我是她祖母,我叫她跪!她就得跪!须得什么理由?哼!” 老夫人大手一挥,白姨娘苦不堪言。 她得了家里的财政大权不假,却也成了夹缝里求生的。她哪边都不想得罪,可两边的人却是步步紧逼。 “姨娘,这可怎么办?”白氏身边的丫鬟担忧问道,“那二小姐看起来也是不好惹的……何况她背后还有寇家和晋王殿下……” “你说什么?”白姨娘忽然瞪眼,看着丫鬟。 丫鬟被她吓了一跳,“婢子有罪……不该乱说主子的是非。” “不是不是,”白姨娘一把拉住要跪下请罪的丫鬟,忧愁的脸上也带出笑容来,“你说她背后还有寇家和晋王爷?” 丫鬟怯怯的看她一眼,小声提醒,“先前大公子挨打,不就是晋王爷的意思?凤仙阁里的家具,据说都是寇家送的……” “呵呵,我有办法了!”白姨娘笑容妩媚,摸摸丫鬟的头,“你是个机灵的,回去就找我领赏,现在你去凤仙阁,请二小姐过来跪着。” 丫鬟呆了呆,不知自己怎么就讨了赏赐。 “你记得告诉她,叫她放心跪着,跪着不了多久,救兵即来!”白姨娘抿唇笑的含蓄。 丫鬟领命而去。 白姨娘却是有更重要的事情要亲自安排。 她离开海棠院,径直去了外院,给足打赏,挑了两个最是机灵的小厮。 一个派去晋王府,一个派去了寇家。千叮咛万交代,教了这两个人,该怎么说话。 办妥这一切,白姨娘才长舒一口气,舒舒坦坦的坐了下来。 “今日我帮她,也算是测测她的底,看看她手里究竟握着多大的势力,够不够跟老夫人斗到底。” 白姨娘抿着茶,忙了一早上,她还没顾上吃饭。 但大权在手中握,她似乎连疲累和饥饿都不觉得了,只觉自己浑身充满了力量。 …… “小姐……”冬草想哭。 小姐又要去罚跪,做错了事情要罚跪,如今没做错事情,还要罚跪……魏家老太太到底讲不讲理啊? “好好看着贡布,”魏京华面色平淡,一点儿都不担心,“昨日它吃多了,今日少喂些。” 说完,她朝冬草挤了挤眼睛。 冬草愣了一下,立即心领神会,“婢子晓得了!” 她吸了吸鼻子,终于破涕为笑。 院子里放着这么一块宝,不用白不用啊!什么喂少些! 冬草勾了勾嘴角,她干脆就不喂!圣上的獒犬,脾气可大着呢!胃口也大,叫这位“大爷”饿着了,它不叫的把天掀翻了才怪! 倘若再引的满京城的犬都跟着狂吠——看老夫人还敢不敢动不动的罚她家小姐去跪! 安排妥了院子里的事儿,魏京华根本没把白姨娘说的“救兵”放在心上。 求人不如求己,有时候,人还真不如一条狗可靠。 进了海棠院,她却忽然有些想笑……老夫人还挺贴心,怕她一个人跪着太孤单?魏婉容跟魏轩都在一边,直挺挺跪着。 魏轩瞧见她,还狠狠的哼了一声。 魏京华淡淡看他一眼,“脸上的红疹还痒吗?上次挨的板子长好了吗?” 魏轩嘶了一口气……这女人有毒!剧毒! 他本来疹子已经不痒了,给她这么一问,却又莫名其妙的瘙痒起来。 好似他又掉进了那脏兮兮臭烘烘的荷花池子里,浑身都难受起来。跪也跪不住,浑身爬了蚂蚁似的扭动着。 他从小到大别说挨打了,挨骂也没几次呀,总是有祖母护着他,他爹都拿他没办法…… 可今日,他都在这儿跪了好几个时辰了,祖母只拉了他一次,再也没说叫他起来。 “阿姐,”魏轩屁股一歪,跌坐在地,“我膝盖疼……” 魏轩声音委屈,虽然垫了厚厚的棉垫子,耐不住天冷地寒啊!他还正在长身体的,膝盖跪坏了怎么办? “等爹爹不生气了,就原谅阿娘了,咱们这么逼着祖母,不是给她老人家心里添堵吗?”魏轩不傻,“祖母那么疼咱们,咱们却不体谅她,也、也太不孝了……” 魏轩声音不大,但这话却立时被院子里的小丫鬟传到了老夫人耳中。 老夫人紧巴巴的脸色,立即舒缓,恍惚春暖花开,“没有白疼轩儿,快去,叫轩儿回去吧,谁愿意跪谁跪!哼!” 老嬷嬷出来传话,“老夫人心疼儿孙,父母之过,父母受,不该累及儿孙。夫人掌家不严,让下人惹了乱子,老爷罚夫人思过,也是为夫人好,为魏家好。” “大少爷,大小姐若是能体谅老爷的一番苦心,还请回去吧。” 魏轩就等这话呢! 他揉着膝盖,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来,“阿姐对不住,我先回了。” “叛徒!”魏婉容暗暗咬牙。 魏轩却根本不看她的脸,反而朝魏京华走过去。 魏京华知道这小痞子心里憋着坏,立时从腰带上拔下一根别在那儿的绣花针。 魏轩正要抬脚踹她,忽见她手里寒光一闪。 女孩子白皙的脸上,还带着一抹冷厉的笑…… 他立时吓怂了,顿时想起她踩在自己命根子上那一幕……他连忙收腿,捂着胯间,逃命似得跑走了。 魏京华漫不经心的收起绣花针。 如今海棠院寒风萧索的院子里,只剩两个妙龄的女子,一左一右的在道旁跪着。 只不过一个满脸仇恨愤懑,两腮咬的肌肉绷紧。 另一个目光恬淡,神色和缓,跪得怡然自得,还有闲情逸致在看不远处的木槿花树。仿佛她不是在罚跪,只是在悠然的赏风景罢了。 魏婉容瞧见那乡下女淡然的样子,越发的恼恨!她恨不得上去撕烂她那张讨厌的脸! …… 白姨娘这边,一面开始处理府上庶务,查看以前她碰都碰不得的账册。一面还分了神儿,去问“搬救兵”的事儿。 “消息送过去了吗?两边儿都送了?”白姨娘急等着人上门,且她更好奇的是…… 哪一家会先上门儿呢? 晋王爷起的早,还不到卯时,他就起来在院子里练功了。 他一手花枪使得极其漂亮,连先帝爷都赞叹他是个习武的天才,是当今圣上的将星。 十八般兵器,就没有晋王爷不会的。 “王爷——”常武一声疾呼。 殷岩柏手里的花枪,奔他面门就去了。 常武吓得大惊失色,雷霆万钧之势下,身为一等侍卫的他,竟然连躲避的本能都忘了…… 却见一个高大的影子,使出了逆天的速度,竟比那花枪更快——他一把抓住花枪末端,肩膀向后一带。 花枪向后飞去,当——稳稳落在枪架子上。 “本王练功的时候,你是来找死的吗?”殷岩柏黑着脸,脾气很大。 王爷脾气大,不是这一会儿的事儿了……常武时时刻刻陪在王爷身边,他清楚得很,自打寇七郎和魏家小姐,从树林子里策马并行,一起出来以后,王爷的气儿就开始不顺了。 后来二皇子设宴,魏家小姐一走,寇七郎竟然追去送…… 王爷这气,更是蹿了三丈! “王、王爷……是魏家的小厮来了。”常武觉得自己真的是在找死,简直是在摸老虎的屁股。 可鬼使神差的,他竟然觉得,他应该提着脑袋来冒这个风险…… 晋王爷黑着脸,抿着唇,憋了好一阵子的气,“来干什么?” 堂堂王爷,大夏一人之下,万万人之上的晋王爷,这语气里,竟莫名的带了几分委屈…… 第五十八章 感情她就是块肥肉… ,最快更新嫡女京华,医行天下 ! 常武觉得这世上的事儿,越来越奇妙了,“说是魏家小姐被罚了,不能脱身去训犬,怕耽误了圣上的事儿……” “什么意思?”殷岩柏皱着眉,扭脸看着常武。 常武立时紧张起来,“不……不知道啊,要说也是,这魏家人糊涂了吧?这是他家自己的事儿啊,关起门来,自己家人知道不就成了,怎么还往外说呢?真是好笑!” “哪里好笑?”殷岩柏怒喝一声,“她家里人总是欺负她是从巨鹿来的,家中亲长都看不上她,却还要算计她的婚约。一个小姑娘,快被家里一群长辈给算计死了!这有什么好笑的?你觉得很好笑?” 常武被骂懵了……自家王爷真是越来越难伺候了! 怪不得殷戎不来禀报,却让自己来送死……顺着王爷的话说也不行,逆着说也不行,他到底要怎么说啊? 常武想哭。 殷岩柏气哼哼的转身回到兵器架子前,一把提起长刀,呼呼呵呵的耍着大刀。 只觉的他跟风有仇,刀快的要把风都斩碎了。 他砍杀了好一阵子,咣的扔了刀。 常武吁了口气,这下王爷憋不住该去了吧? 却听王爷道,“和她有婚约的是寇七,要救她也是寇七去救,求到我面前干什么?她不是巴不得跟我避嫌避得远远的?” 常武这会闭紧了嘴,一句不敢多说。 “这话肯定不是她让人来说的吧?定是魏府有什么人,自作聪明!” 王爷气哼哼的坐下喝茶,一脑门儿的汗,他也不说擦一下。 常武摸了摸身上的手帕……算了,还是不上前做炮灰了…… …… 魏京华此时正在心里数算着时间,早上喂贡布喝了点儿泉水,又遛了弯儿,这会儿它差不多该饿了。 他饿了不见自己去喂它,差不多也就该狂吠了。 知道跪不了多久了,魏京华心里更是不急,脸上还溢出笑来。 “哼!贱婢!”耳畔传来魏婉容狠厉的声音。 魏京华侧脸,淡淡看她一眼。 魏婉容立即抬起下巴,别过脸去,得意的等她骂回来。这样作为长姐的她,就可以叫丫鬟过去掌嘴,打烂她那张漂亮的脸! 良久,院子里依旧安安静静的。 魏婉容忍不住皱眉去看,却见魏京华正盯着地上的蚂蚁在看。 好似自己对她的辱骂,还不如蚂蚁搬家来的有趣。 “你……”魏婉容正要再骂。 却见魏京华忽然抬手,冲着蚂蚁轻轻一弹……蚂蚁飞了。 魏婉容错愕的盯着她白皙的手指……只见魏京华在手指上,轻轻吹了一口,笑盈盈的看向她。 她说自己是蚂蚁吗?对付自己就像弹飞蚂蚁一样简单吗? 谁给她的狗胆! “老夫人!老夫人!”外院的丫头慌慌张张的跑进来,“寇四爷来了,就在外头闹,非要二小姐去看看他的獒犬。” 魏老夫人眼皮子猛然一跳,“什么?” “寇四爷还说,不叫人出去,他就进来啦,”丫鬟快哭了,“老爷都拦不住,那獒犬可凶了!” 魏老夫人噎了一口气在胸膛,忍不住抬手按住心口,“什么人呐这都是……寇家怎么出了他这么个货色!” “老夫人,您看……” “他是个大老爷们儿,我内院是他想进就能进的?”老夫人气的面红耳赤,“寇家怎么教出这么个无礼之徒?” 老夫人知道,她在这儿骂的再大声也是白骂。 寇四爷可是敢在圣上面前大放厥词,敢跟圣上打赌,还敢赢了圣上的人…… 魏家一个老太太,他岂会放在眼里? “滚滚滚!”老夫人骂道,“叫她赶紧滚出去,把人给我打发走!别在这儿给我添堵了!” 魏京华有些意外,她本是在等贡布救她,没曾想白姨娘竟然给她请了寇四爷当救兵? 当然了,不论救她的是谁,总之不用再继续跪着了。 她没有自虐的习惯,老夫人叫她滚,她拍拍膝盖起身走了。 如今还在跪着的,却只剩下魏婉容一个人……她气得脸色铁青,跪也不是,不跪也不是…… 左右都叫她没脸……索性,魏大小姐两眼一翻,在院中晕了过去。 “老夫人!不好啦!”丫鬟又叫,“大小姐晕过去了!” 魏老夫人气哼一声,“我好好着呢!谁再动不动叫不好了,拖出去掌嘴!” 丫鬟们一个个噤若寒蝉。 “她晕了就别叫她跪着了,”老夫人懒懒的翻了个白眼,这小丫头肚子里打的那点儿主意,她还不知道吗? “把她抬回去好好歇着吧,动不动的学人下跪相逼了?好的不学,净学那孬的!” 魏婉容要气炸了! 她生生跪了三个时辰!没求来祖母的体恤,反而把她骂了一顿…… 都怨魏京华!这村姑一来,她就没有一件事儿顺利的! 她一定要把这村姑从魏家赶出去! …… 魏京华这会儿已经喝罢了冬草给她准备的热茶汤,换过了一身柔软干净的衣衫,前往外院去见寇四老爷。 她还没走进院子,就听见玄武汪汪的叫声。 獒犬嗅觉极其敏锐,不知它是不是已经嗅到了她的味道,汪汪的叫声里,透出一股子亲昵热切。 进了院子,就瞧见寇四爷在院子当中站着,魏敬贤请他到屋里坐下喝茶,他都不赏脸。 摆着一张臭脸,在教训魏敬贤,“我叫我侄媳妇帮我看看这犬怎么啦?她早晚是我寇家的人!我这爱犬这两日不欢,肉都不爱吃了,出了事儿,你负责啊?” 魏敬贤咬着牙,攥着拳头,有气儿,没地儿撒…… 寇家的狗出了事儿,跟他有屁的关系?凭什么叫他负责?他是个养狗的吗? 这寇四爷正事儿不干,天天的游手好闲……谱儿摆的反而比他家那几位在朝中任职,有真才实干的老爷们还大……真是不要脸! 这话,魏敬贤也只敢在心里嘀咕。 “见过寇四爷。” 女孩子娇俏的声音,骤然响起。 对魏敬贤来说,简直是天籁之音! “京华,你来的正好,寇四爷正着急上火呢,”魏敬贤冲她摆摆手,“你瞧瞧这獒犬是怎么了?” 寇四爷撒了绳索,玄武立即兴奋的朝魏京华扑来。 倒把一旁的小丫鬟们吓得尖声大叫。 那獒犬却吐着舌头,在魏京华面前蹲坐下来,仰着头,一副求抚摸的谄媚样儿。 魏京华抬手拍了拍它,“这两日不爱吃了么?” 寇四爷赶忙走上前来,连连点头,“可不是,给它上好的鹿肉,它都不吃!” 魏敬贤见寇四爷对这一个小女娃,竟然都比对自己这堂堂工部侍郎说话都客气……简直气不打一处来! 他还不想伺候了呢! 他甩手进了屋里,叫魏京华在外招呼客人。 寇四爷突然压低了声音,“七郎去军衙了,他不在家,所以我先来了。你别着急,我已经叫人去军衙找七郎,他告了假就来!” 魏京华简直哭笑不得,她没叫寇七郎来呀! “不用那么麻烦,已经没事了。还是叫他安心当值……” “那可不行,”寇四爷把头摇的拨浪鼓似得,“男儿成家立业,先成家才能立业。他这个年纪,成家是大事儿!” 寇四爷看着魏京华,那眼神像是玄武看着一块肥肉。 “这么好的侄儿媳妇,可遇不可求,他一个不小心,叫别人叼走了怎么办?” 魏京华无语失笑……还叼走?感情她就是块肥肉…… “哦——”寇四爷忽然扬声,长长的哦了一嗓子。 把屋里正在喝茶的魏敬贤给惊着,一口水呛进了嗓子,咳嗽连连。 “你说这犬是跑动的少了,活动少了,消化不好呀?”寇四爷装模作样的连连点头,“说得有理,那正好,你带上圣上那只獒犬,把两只獒犬都领出去遛遛,也训训它们,叫它们知道怎么跟着主子去打猎!” “这玄武就交给侄媳妇了!”寇四爷嘿嘿一笑,把狗链子递给魏家的小厮。 魏敬贤一面咳嗽,一面在心里冷哼,这寇四爷净占他们家便宜! 京华替圣上训犬,那是殊荣!凭什么替他训犬呐? 一口一个侄媳妇叫的亲,这还没嫁过去呢,就指使他家京华白干活儿!呸!小人! 比起年少有为的寇子行,寇家四老爷就不那么招人待见了。 人家寇子行不靠祖辈蒙荫,凭自己的本事进了军衙,效力太子麾下,这才是青年才俊呢! 魏敬贤暗戳戳的想……若是寇子行来嘛,他还能让京华去帮着训犬……这寇四爷的面子,就有点儿寒颤了…… 他正摸着下巴,忖度着该怎么回绝。 忽然见管家急急忙忙跑来,在他耳边低声说,“寇家七郎来了,在府门外等着,带了两匹大宛的骏马……” 魏敬贤眼底一亮,这未来的女婿真孝顺,这是要给他送马? 大宛出千里马!大宛的骏马,可是宝贝! 管家喘了口气,继续说,“还带了套骑装,送给二小姐,说要带二小姐一起去骑马训犬。” 魏敬贤一噎,眉头拧住。 “怎的?老爷要回绝吗?” 第五十九章 你说她很厉害? ,最快更新嫡女京华,医行天下 ! “你傻呀!”魏敬贤骂了一句,“那是寇七郎,寇家的后起之秀!” 管家连连点头,那您还皱眉,一副不情愿的模样? 魏敬贤却在心里忍不住嘀咕……这寇七这么殷勤,原本是好事儿!坏就坏在……京华她身子有病,她不会生啊! 这寇家娶回去,不早晚得嫌弃吗?若再休回来……鸡飞蛋打一场空啊! “罢了,去吧,叫二小姐换衣服去!”魏敬贤的眉头拧成了疙瘩,“眼前最要紧的是一个月的训犬之期!” 他还休假在家呢!这假休完了,还能不能回到原职,继续作他的工部侍郎……全靠凤仙阁里那只巨犬了! 若真驯好了,说不定不止是回到原职呢…… 魏敬贤搓着手,嘿嘿一笑,眉头舒展了不少……以后的麻烦,以后再说吧! …… 魏京华换了骑装,领着两条獒犬,威风凛凛的到了魏家门外。 原本她身材纤细修长,但架不住两只獒犬太霸气了,生生把她也烘托出一副王者之尊的气势来。 等在魏家门外,抚摸着大宛骏马的寇子行一扭脸儿,看到的就是这副情形,一个娇俏的少女,手牵巨犬,身披阳光,缓步而来。 她面带恬淡笑意,宛如下凡视察的英武仙子,一身骑装都被她穿出了仙家之气,英姿飒飒。 “我不会骑马。”女孩子到了近前,忽然说道。 上次在树林子里遇熊之后,骑马出林子,乃是有侍卫一直牵着。 旁人牵着马,与自己个儿骑,又完全不一样。 寇七郎微微一愣,待他回过神来,脸面可疑的一红,“没、没事……我、我可以教你。” 在皇帝和太子面前,都能镇定自若,临危不乱的寇七郎……在一个小姑娘面前,却莫名的紧张起来。 “你……你肯定学得……很快。” 女孩子噗嗤一笑,寇七郎的脸,顿时红的更厉害了。 “我想也是,”女孩子笑着,爽朗的点了点头,“我对与动物相处,有天分。” 寇七郎被女孩子坦然仔细的笑容,晃花了眼。 世家不乏气质容貌都绝佳的小姐,单是他的表亲里,就有好些美人胚子。有些就是送到宫里做娘娘,那也是拔尖儿的。 但他不知怎的,自打那次在茶馆二楼,亲眼看见这女孩子勇猛制服巨犬那一幕之后……恍惚就跟着了魔似得,觉得谁都不及眼前的她那么亮眼。 她的美带着一种真性情,带着一种超然于世的洒脱淡然…… 当那日在马场上,看见妹妹带来的未婚妻,竟然就是她。寇七郎不知用了多大的力气,才压抑下自己心底翻涌起的狂喜! 虽然他知道,重提多年前的婚约,说什么指腹为婚……其实是出于政治目的,是为了姜家的缘故。 但那一刻,他觉得自己简直幸运极了,他是上苍的宠儿! “我扶你上马……”他见女孩子靠近那匹高大的枣红色大马,伸长手想摸摸那马。 他立即压下心底的兴奋,上前帮她牵住缰绳。 女孩子勾了勾嘴角,笑容不大,眼底却亮晶晶的。 她没有怕,顺手接过缰绳……是了,她连獒犬这么凶猛的动物都不怕,怎么可能怕温顺的马?他真傻…… 从小就被称之为天之骄子的寇七郎,第一次觉得自己傻透了。 她靠近骏马,轻轻抚摸着马鬃。 她身上还带着獒犬的气息,大马有些不安的撩动着蹄子。 寇七郎怕她受伤,再被马给踢了…… 却见她很有技巧的拽着缰绳,既能抚摸着大马,又叫马踢不到她。 她顺利的靠近大马,在马的耳朵边,嘀嘀咕咕的不知说了些什么……那马竟然像是听懂了一般,渐渐的平静下来。 渐渐的,马又主动靠近她。 寇七郎不由瞪大了眼,“你、你懂兽语?” 她咯咯笑起来,样子明媚极了。 “应该说,是兽类懂人语。”她拍拍马背,“我要骑上去了!” “诶,先等等……”寇七郎担心,正欲阻拦。 却见她拽着缰绳,踩上马镫,利落的翻身而上。 眨眼之间,女孩子已经稳稳当当的坐在马背上了。 若不是她亲口说,她不会骑马。打死寇七郎,他也不信这是第一次骑马的样子! “然后呢?”女孩子扭脸看着他,茫然又好奇的问,“怎么叫它照我想的地方走?” 寇七郎被她请教询问的目光,看的心头一热,教他手底下兵将练功时,他都没有现在的激动热情。 “你两手拽着缰绳,双腿轻轻夹一下马腹,想叫它往左走,就拽左边的缰绳……别用力过猛。”寇七郎温柔又耐心的解释。 …… 晋王爷在府上,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挑剔了好一阵子。 却打消不了他心中的烦闷…… 常武见他一直生着闷气,冒死上前说,“王爷,您要是真觉得难受……您打卑职一顿出出气吧?别把自己的身体气坏了呀!” 殷岩柏怒哼一声,抬脚踹开常武,策马来了他先前坚决不肯来的魏府门外…… 那个小姑娘,也不知又被她家里人欺负成什么样了! 他急慌慌的,一路把马催的要飞起来。 到了魏家外头,远远看见的就是这副情形——寇七郎仰着脸,笑的温润如玉,与她解释如何骑马,如何驱使马头的方向…… 女孩子一身红黑色骑装,英姿飒爽。 她歪着脑袋,听的认真,皎白的小脸儿细腻生光……被她那么专注的视线盯着,心都要化了! 学骑马的两人,却是聊的专注,根本没发现远处巷子口那匹高大健硕的白马,更没瞧见白马上,那位黑着脸的晋王爷。 魏京华觉得自己理论上已经知道了该怎样驱使马,便在马背上坐端正,让寇七郎放了手,她轻轻夹着马腹,拽着缰绳,嘚嘚向前缓行而去。 寇子行见她上手很快,竟比许多男子学骑马更快,不由脸上笑容更大,他也翻身上马,一手拽着缰绳,一手牵着贡布、玄武,不近不远的跟在她后头。 如今还在坊间,有车马行人,以及挑担的小贩,马走不了多快。 刚好能叫魏京华熟悉马背上的感觉,也和她身子底下的枣红大马培养默契。 两匹马嘚嘚的马蹄声,不紧不慢的渐渐远去。 巷子里的大白马也迈着蹄子,懒洋洋的踏了出来。 马儿悠哉的啃着一旁的槐树叶,马背上那人却脸色沉郁,呼吸都越发粗重。 离开那两人没瞧见他,但魏家角门出却有个纤细的身影一闪而过,片刻之后那人影又惊喜的从角门里跳了出来,眼目生光的朝白马上的晋王爷看去。 “我还以为是眼花了,竟真是晋王爷!”她小声嘀咕道,但见晋王爷盯着远处,默默出神,她也顺着晋王爷的视线,朝远处看去。 此时那一前一后,策马而行的人,已经远的看不清。 她眯了眯眼睛,眼底划过一丝嫉妒的冷光。 “见过晋王爷,王爷是来找我家爹爹的吗?”女孩子见王爷要走,立时扬声问道,声音脆亮,还带着一些娇憨。 殷岩柏又拽住缰绳,寻声看来,“你……你是……” 他觉得小姑娘有些眼熟,贵人多忘事,他一时又想不起她是谁。 整个魏家,能叫他过目不忘的人,只有一个…… “小女魏灵儿,见过晋王殿下。”魏灵儿娇柔一笑,福身行礼,“我爹爹正在家中呢。” “我不找他。”殷岩柏冷哼一声,掉转马头要走。 魏灵儿心下有些着急,晋王殿下岂是好见的吗?今日好不容易叫她遇上了,若是就这样让王爷走了……只怕下次见面,王爷还想不起她是谁吧? “那王爷是来找我家二姐姐的吗?”魏灵儿急忙出声,“二姐姐今早受了罚,跪了好久呢,若非有寇家人仗义来救二姐姐,只怕姐姐到现在还得跪着呢!” 殷岩柏深吸一口气,拽住了缰绳,冷着脸回头盯着魏灵儿,“你想说什么?” “其实我家二姐姐是很厉害的人!”魏灵儿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指,声音不大不小,“二姐姐不但会训犬,还能教训人呢!昨夜里,二姐姐甚至夺了夫人的中馈之权……今日又使得寇家两位男子,不惜上门为她解围……啊,小女不该说这些。” 殷岩柏听完,不由冷笑一声。 原本要离开的他,这会儿也不着急要走了,反而翻身下马,朝魏灵儿走了过来。 魏灵儿不由屏住呼吸,心头砰砰跳的厉害……她看得出,王爷看着二姐姐时,那眼神尤为不同。 此时能留住王爷的,只有说出与二姐姐有关的话来。 “你说她很厉害?”殷岩柏停在魏灵儿三步开外,低头俯视着小姑娘。 他身高腿长,阳光倾泻而下,魏灵儿全然被笼罩在他阴影之下。 王爷身上矜贵的龙涎香,叫魏灵儿本就极快的心跳更是慌乱。 “是……是很厉害,二姐姐会好些东西,且还那么迷人……我们姐妹几个都不如二姐姐出挑……”她紧张的气都喘不匀了。 “哈哈。”晋王爷忽而大笑。 魏灵儿惊疑不定的抬头看他,阳光落在王爷刚毅的面庞之上,小麦色的皮肤散发着耀眼的光。 第六十章 那两个人配合的太好了… ,最快更新嫡女京华,医行天下 ! 小姑娘一时心都漏跳了一拍,她正处在情窦初开的年纪,家里没有太多弟兄,猛然瞧见如此有阳刚之气的男子……女孩子的向往之情,泛滥成灾。 她的小脸儿都红成了蜜桃。 “你这么羡慕她,不如也学学她?”晋王爷似笑非笑的看着面前着年纪不大的女孩子。 他平日里大大咧咧惯了,以他的身份,不需要、他也不屑于伪装,直爽的性子叫人觉得他心无城府。但他却并非愚拙。 小姑娘语气里的嫉妒,明夸实贬,他岂能听不出来? “学二姐姐?可……可小女不会训犬,也、也不可能跟人动手呀……”魏灵儿有些慌。 “她不会的不是也在学吗?寇七在教她骑马,你羡慕她……本王也教你骑马,如何?”晋王语气平缓,听不出喜怒。 魏灵儿却霎时间,心花怒放,小脸儿都红彤彤的,“真、真的?王爷要、要教……” “去,到府上牵一匹温顺的马出来!”晋王爷毫不见外的冲魏家的门房吩咐道。 魏灵儿眼中欢喜几乎遮掩不住,她只得揪着自己的手指,低着头,时不时的偷看王爷一眼,又窃笑着转开视线。 魏家人牵来了一匹半大的小母马,魏灵儿是头一回骑马。 先前只顾着那句“本王教你骑马”兴奋不已,如今真要上马了才方知害怕。 “我……我没有骑装……”魏灵儿忽的一窘,小声怯懦的说道。 殷岩柏哈哈大笑,“这算什么大事,先凑合着,途径西市就有成衣铺子。” 魏灵儿裙子里头是有裤装的,自然也能凑合坐到马上……只是这样子实在是不够雅观,透着寒酸窘迫。 魏灵儿有些委屈的看了晋王爷一眼,希望他能多少有点儿怜香惜玉之情……人家寇七郎可是专门带了骑装来的! 二姐姐离开的时候,那一身红黑相间的骑装多帅气! 但显然殷岩柏在某些方面是迟钝的,他完全没有理解女孩子此时复杂的心情。 “你倒底学不学了?”殷岩柏见她迟迟不肯上马,脸上已经露出不耐烦来。 魏灵儿被呵斥这么一句,眼圈儿已经微微泛红,鼻头也发酸,眼看要哭…… “罢了罢了,”殷岩柏轻哼一声,“果然不是每个女孩子都能像她那么勇敢无畏,你学不来她,就别一副羡慕的口气……” “我去!”魏灵儿将牙一咬,被激起好强之心的她,拽着缰绳就要往马背上跳。 尚未长成的小母马个头儿很矮,还不足晋王爷那匹净白色大马的一半高。 但魏灵儿身材也娇小,加之她没有骑马的经验,小母马微微一动,她差点被掀翻在马蹄之下。 “啊!”她惊叫一声。 站在一旁的晋王爷却迟钝的无动于衷……只那么瞪眼看着,似乎他还有些惊异——竟然有人连上马都不会?而且是这么矮的马? 他觉得自己没有放声大笑,已经是很给女孩子留面子了。 却全然不知魏灵儿心中抱怨……王爷竟然连扶都不扶她一下!真是愚笨的可以!他若上前一扶,她顺势倒进他怀里……岂不是像戏文里说的那样,彼此凝望一眼,从此互生情谊…… “三小姐您慢点儿!”还是魏家的门房忠厚,忙上前搀住自家小姐,免得她在家门口摔的太难看。 魏灵儿冷冷横那门房一眼,慌忙离他远些,低声呵斥,“拿开你的脏手!” 门房讪讪的缩手回去。 魏灵儿看着小母马,一筹莫展……连带着对晋王爷都有了几分抱怨之意,他说要教自己骑马的,他倒是教啊? 刚刚寇七郎教二姐姐骑马的时候,可是寸步不离的守在旁边,还替姐姐牵着缰绳来着……这晋王爷就那么倨傲的站在一旁,冷眼看着……莫不是以为,他这么一看,她就学会了? “还不给我牵着缰绳,让它别乱动!”魏灵儿可不敢朝晋王爷发火,只得冲自家门房撒气。 门房赶紧上前,牢牢拽着缰绳,控制着小马……在魏灵儿险些又摔下来的时候,他扶了一把。 总算是让这位娇弱的三小姐骑上了小母马,主仆两个,却都像是经历了一场“殊死搏斗”般,大汗淋漓。 “走吧。”殷岩柏看她上马的姿势,忽而觉得无趣极了。 他干脆利落的跳上马背,硬朗的背影之下,竟有一抹抹的怅然忧伤……为什么寇七教的“徒弟”那么帅气,而他的“徒弟”就…… “诶……它,它不听话,它怎么乱动啊……”魏灵儿娇柔的声音中,透出慌乱。 “要不,”殷岩柏有点儿后悔自己刚才的冲动了,“改日再学?” 他不想教了。 “王爷……堂堂男子,竟也言而无信吗?”魏灵儿泫然欲泣,用眼神控诉他。 殷岩柏气哼一声,“常武!” 一直躲在远处的常武,身子一抖,赶紧一路小跑的出现在王爷面前。 “给魏三小姐牵着马!”殷岩柏忍不住跟自己生气!被一个小丫头鄙视他言而无信……这还了得? “驾——”殷岩柏猛地用腿一夹马腹,他身下坐骑就懂了主人的意思,一人一骑,风一般蹿了出去。 常武张了张嘴……只好苦着脸,牵着魏家的小母马往前走。 他走的稍微快一点,马背上的姑娘就要惊叫连连,一副被吓坏的样子,引得路人频频侧脸。 常武心里窘迫,他堂堂一等侍卫啊!如今却干着这给人牵马的活儿! 若是被同行们知道了……他岂不是要被人嘲笑死! 常武恨不得拿麻布袋子,从头到脚的把自己给罩起来……总算是把魏灵儿给带到了西市成衣铺子,叫她挑了一套骑装换上…… 晋王爷一脸沉郁的等在外头。 常武更是一副视死如归的表情……他只盼着换上骑装的魏三小姐,能比刚才勇敢那么一点点!不要在马背上惊呼乱叫,他就谢天谢地了! 换好了骑装的魏灵儿,果然比先前看起来顺眼多了,她浑身也多了几分英武之气。 她望向殷岩柏的目光里,隐隐含春…… 只怕除了殷岩柏自己,谁都看得出来小姑娘这一丝春意。 连常武都吸了口气,不忍直视。 偏殷岩柏迟钝至极,“街面上跑不开,去南郊马场。” “骑马过去吗?”魏灵儿忍不住问道。 这话也是常武最想问的!从西市让他牵着马走到南郊马场……还不如让他一头撞死在这里!这人他丢不起啊! 常武偷偷的朝殷岩柏拱手作揖,连连摇头。 殷岩柏不由气笑,“罢了,你乘车去,本王骑马在南郊等着!” 说完,他就驾的一声,御马先行。 魏灵儿张了张嘴,一句“王爷”还没喊出口,王爷的身影已经到了几十步开外…… 她咬住下唇,心里暗暗生气。 殷岩柏到了南郊马场的时候,远远的就看见马场上尤为刺眼的一幕——两人骑着马,不疾不徐的在宽阔的草皮上跑着。 两头硕大的黑犬,跟在两匹马后头,“嗷嗷”叫着,撒着欢跑着。 那两大犬似乎很兴奋,跑着跑着还会跟着那女孩子的口哨声,猛地跳起来。 女孩子和大犬之间,默契非常。 两头大犬似乎也在较着劲儿,互不相让,看谁更能得女孩子夸赞似的。 策马奔跑在女孩子旁边那俊朗的男子,更像是女孩子的守护使者一般。目光寸步不离的盯在女孩子身上,她偶尔拽着缰绳,俯身去摸那大犬。动作惊险刺激……旁边的男子就会浑身紧绷,伸出一只手去,好似随时都能拽住她。 殷岩柏只是远远的看着,越看他眉头皱的越紧。 那两个人配合的太好了……好的他不敢近前,好的他还没靠近就感觉到自己的多余。 直到身后传来常武驱赶着马车的声音,他才长吁了一口气。 “上马,去马场上练习。”殷岩柏没回头,沉声吩咐。 魏灵儿还没喘上一口气,就只得又爬上了马背。 常武却是说什么都不肯再给她牵着缰绳了! 在马场上,她再大呼小叫起来……别人还以为他把她怎么了呢! 常武心里发窘,这儿可是有不少的世家大族的公子小姐在骑马呢!自然也少不了他的侍卫同行们…… “卑职去叫饲马的马童来!”常武不等殷岩柏答应,扭头就跑。 “诶,我还在马背上……”魏灵儿简直欲哭无泪!谁帮她牵着缰绳啊!这马若跑了怎么办啊? 她身体绷的很紧,不经意的一抬头,就见晋王爷正盯着远处的某个身影,看的专注……他似乎根本没有发现她的窘境! “说什么来教我骑马!不过是拿我做由头,好靠近魏京华吧!哼!”魏灵儿暗自嘀咕,攥着缰绳的手都微微发白,眼目里渐渐因为嫉妒而泛了赤红。 一直到常武找来马童,替魏灵儿牵住了马。 殷岩柏才驱马前行,“刚开始学,你不要骑的太快,不要到人多的地方,就沿着马场周围,慢慢走就行。” 说完,他就把她丢给马童,自己则夹了下马腹,朝寇七郎奔去。 第六十一章 说了你也不懂 ,最快更新嫡女京华,医行天下 ! 殷岩柏倒是觉得自己够照顾人了,他等的心急如焚,却还是在马童到来之前,未曾丢下魏灵儿一个人离开。 他全然体会不到魏灵儿此时此刻,心中的不满怨愤。 他更不可能想到,自己今日这一番举动,会给魏京华招惹来怎样的麻烦…… “七郎!”他肆意的大喊一声,策马跑的更快。 若是细看,就会发现,殷岩柏虽是看着寇七郎的,但他手中的缰绳却微微偏了偏,驱使着马头,故意朝寇七郎身边那女孩子的马冲撞而去。 殷岩柏是不怕惹乱子的性子,且他此时心气儿不顺……有意招惹那女孩子。 不管她是生气也好,惊慌失措也好,哪怕是恨他都好……他最受不了的就是她是他为无物,她淡然漠视他的感觉! 若被她无视,他宁可她恨自己!讨厌自己! “王爷小心!”寇七郎显然发现了殷岩柏的企图。 眼见王爷的骏马离魏京华的马越来越近,他却丝毫没有减速的意思,寇七郎的脸都绷紧了。 魏京华眼眸微眯,突然俯身靠近马背,“驾——” 女孩子轻喝一声。 她身下的马低声嘶吼,离弦的箭一般朝前冲去。 殷岩柏的坐骑乃是大宛进贡的良驹,马中极品,反应迅速,速度奇快无比。 可没想到,那个今日才刚刚学骑马的女孩子,竟然能躲开他的故意冲撞……她在他到来之前的一瞬,伏在马背上,冲出去十几米之远! 马儿又冲了一阵子之后,才在她驱使之下,减缓了步伐,又慢慢小跑回来。 魏京华在马背上坐直了身子,皎白的脸上,没有一丝愠恼之意,依旧淡漠如常,“不如今日就到这儿吧?” 她看着寇七郎说。 殷岩柏闻言,简直怒火滔天! 自己这么大个人,她都看不见吗?见了他不行礼问安也就罢了!她竟然还敢说走? 他一来,她就要走!是有多嫌弃他? “呵,魏小姐训犬训的怎样了?一个月之期,可是一眨眼就过去了!”殷岩柏阴恻恻的问,“到时候皇兄问起来,你预备怎么交差?嗯?” 魏京华这才转脸向殷岩柏看去,“王爷安好,多谢王爷提醒。” 说完,她又转开视线,一个字都不肯与他多说。 殷岩柏恼恨不已,无法冲人发泄,他行为颇有些幼稚的御马冲贡布冲了过去,“驾!” 贡布此时已经解了狗链子,有了上次乱跑遇熊的经验,现在的贡布乖了很多,撒开了链子的它也并未乱跑。 但那是在没有遇见突发状况的情况之下——现在显然情况有变。 犬类的直觉是敏锐的,殷岩柏向它冲过来的时候,它已经预感到了危险。 “汪——”它冲殷岩柏大叫一声,却见自己的“王者之吼”未能吓退殷岩柏,反而是他冲的更近了。 贡布猛地夹起尾巴,调头就跑。 “晋王爷!”女孩子终于不能再无视他,厉声喝着,驱马向他跑来。 殷岩柏也不知自己究竟是出于怎样的心态,嘴角竟微微上翘,心情也一时变的大好。 他甩着马鞭,紧追不舍的跟在獒犬的后头。余光瞟见那个女孩子也打马跟在他身后……他脸上笑容不由更大,连阴沉沉的眼底,也透出一抹愉悦来。 那女孩子到底是刚学会骑马,虽然极有天赋,知道快跑之时,身子要尽可能的压低。速度已经是新手中的佼佼者,但她追起殷岩柏来说,还是差的太远。 她身下的坐骑也没什么信心能追上那雪白的良驹,跑了一阵子,就心灰意冷的不肯快跑了。 认她“驾、驾”的催促驱使,它也懈怠起来。 殷岩柏忍不住放声大笑,心情大好。 不曾想耳边忽有“呼呼”风声,侧脸一看。倒是寇七郎伏低身子,策马追了上来。 “王爷,不知魏二小姐何处得罪过王爷?竟叫王爷为难她一个女孩子?”寇七郎脸上没有一丝笑意。 他与晋王爷私底下关系甚好,私交甚密。寇家的信物,那赤金的铃铛,寇七郎都曾赠予王爷。 可此时此刻,情如兄弟的两人之间,气氛却有些怪异。 “若是她哪里得罪过王爷,不敢求王爷看在寇七的情面上原谅,”寇七郎拽着缰绳拱手,“还求王爷准许寇七代替她受过!” 寇七郎的脸色太严肃,语气太认真。 殷岩柏看着他,一时连玩笑话也说不出口了。 他暗暗咬着牙,终于拽住了缰绳,勒停了马……他很想问问寇七,他凭什么说出这种话来?他凭什么替那个女孩子求情?凭什么替那个女孩子受过?好像那个女孩子跟他是自己人似得…… 可转念一想……人家有指腹为婚的婚书在,可不就是自己人么? 殷岩柏一时被胸中翻涌的情绪堵的无话可说,沉着脸看着前头的獒犬。 那硕大的獒犬,先前被他追的围着马场绕圈而跑。 这会儿他已经不追了,那獒犬反倒是像跑上了瘾似得,仍旧兴奋的狂吼着,四脚扒地,速度快的要飞起。 忽而它后足蹬地,猛然一跃——竟然跳出了马场护栏,又冲着马场外围的林子狂奔而去。 “蠢狗!它怎么不长记性!”殷岩柏大骂一声,顾不得跟寇七郎理论,策马追去。 这两人停下说话时,魏京华并没有停下。眼见贡布又冲去了密林,她未曾犹豫,调转马头也追了上去。 她原本是跑在最前头的,但马匹性能不如晋王爷的良驹,骑马之人的水平也不如七八岁就开始练骑射的殷岩柏。 终是被他反超了一段距离。 贡布“汪——”的一声,窜进了密林。 殷岩柏却猛地勒停马,“吁——”挡在了女孩子前头。 “让开!”魏京华冲他大喊。 “它蠢你也蠢?它不长记性,你也不长记性吗?”殷岩柏黑着脸呵斥道,“忘了上次在林子里遇险的事儿了?” 说起这事儿来,他只觉得自己浑身都又疼了起来。 魏京华却是冷冷一笑,“不长记性的人,怕是非王爷莫属吧?” 女孩子冷冰冰的语气,厌烦的目光,叫殷岩柏一时有些呆住……这人、这人怎么完全不领情啊? “你……贡布不过是条犬,它便是在林中遇险,也比连累的人跟着受伤好吧?”殷岩柏第一次发现,自己竟然也会耐下性子跟人解释,倘若是以往,谁不听话,他一鞭子抽过去就是了。 “你若是怕皇兄责怪,我替你解释,这犬本来就是被我追怕了,它若跑丢,责任也该我一力承担!本王绝不牵连你!” 殷岩柏觉得自己这态度够好了,也考虑的面面俱到,女孩子冰冷的态度总该有所缓和了。 哪知魏京华却神色更加淡漠,“王爷想岔了,我想去追,并非畏惧圣上责怪,乃是担心贡布而已。人是有感情的,我日日照养它,它信任我,也依赖我。倘若它在林中遇险,我却不在它身边,不能救它,那是我这饲养之人的失职!也是对它信任的背叛。” 说完,她轻嗤一声,“我与王爷说这些做什么。” 娇俏的脸上,一副“说了你也不懂”的鄙视模样。 殷岩柏登时大怒,“你……你也懂感情吗?你才是铁石心肠呢!哼!本王、本王现在就去把它追回来!” 他拦着不叫魏京华再进林子,自己身上的伤还没好,却要往林子里冲…… 这可把寇子行、常武都吓坏了,没命的跑上来,生生赶在浅林中撵上了他。 两人生拉硬拽,合力才算把冲动的晋王爷给弄出了树林。 晋王爷火气大,常武还生生挨了几拳,疼得他龇牙咧嘴,却不敢抱怨…… 骑在马上的女子看都懒得看他,轻嗤一声,“也不知是谁,只会惹麻烦……” 殷岩柏大怒,眼目喷火,简直想杀人……忽的他想起,这话似乎是他在熊掌下救了她时,说给她听的。此时她又还了回来…… 殷岩柏脸面一愣,忽然间他似乎不生气了……非但不生气,好像是突然有了独属于两人秘密,就连寇七郎也不知道的秘密……他心里莫名其妙的高兴起来。 “汪——”一声含混不清的呜咽叫唤。 几人立时抬头向林中望去。 寇七郎和常武也终于放开了晋王爷。 众人注目之下,只见一头高高大大的獒犬,欢快的蹦达着,从树林里蹿了出来。 “嗷唔……”它口中叼着东西,叫声含混不清,但隐约能感受到,它似乎是在炫耀…… 大犬蹦蹦跶跶的来到魏京华的坐骑前头,一张嘴,一只半大的狍子掉在了地上。 贡布就坐在那狍子旁边,仰着硕大的脑袋,吐着舌头摇着尾巴,乌溜溜的大眼睛看着魏京华,一副邀功的模样。 周围的人都看愣了,一时忘了反应。 魏京华绷着脸,低头看着贡布。 “嗷呜……”贡布似乎被她严肃的神情吓得有点傻,委屈的叫了一声,低头用鼻子拱着那只被咬死的狍子,朝她马蹄子下头拱了拱。 魏京华绷了片刻,终于展颜而笑,她翻身下马,轻拍着贡布的大脑袋,“原来你是去捕猎了?” 第六十二章 哪壶不开提哪壶! ,最快更新嫡女京华,医行天下 ! “嗷呜”贡布蹭着她的手心,毫不顾忌自己庞大的“王者”形象,居然在她面前卖萌求抚摸。 一旁的三个常常打猎的男人都看的有些傻眼。 “傻狗,一只狍子有什么好得意的?”殷岩柏的语气里分明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嫉妒之意…… 他口中的“傻狗”得意洋洋的冲着他,“汪!”炫耀一般,在魏京华身边蹭来蹭去,耀武扬威。 “贡布真是太棒了!你是这世上最聪明的獒犬!今秋定然能跟随圣上打猎,叫圣上喜欢你,嘉奖你的!”魏京华惊喜赞叹的拍着贡布的头,先前的不快一扫而空。 谁说狗不通人性?狗简直比某些不可理喻的人更通人性吧?! 她索性连马也不再骑了,牵着贡布和玄武在马场的草皮上撒欢儿的跑。 贡布饿了,她把那只新鲜的狍子给贡布,贡布却怎么都不肯吃。玄武要抢,它低吼一声,吓退玄武,又把狍子叼回到她脚边。 “送我的?”魏京华有些不敢置信。 贡布吐着舌头,尾巴摇的更欢。 “它玩儿的这么兴奋,并且开始捕猎,不如多带它玩儿上一阵子,晌午就在马场用饭?”寇子行上前,体贴问道。 魏京华闭嘴不答,眼神却有意无意的瞟了眼殷岩柏……有他在这儿,她不想久留。 殷岩柏气哼一声,“本王是来教人骑马的!可不是看你们训犬的!” 说完这话,他才想起,魏家的那个娇弱的女孩子,不知被他丢在了哪里。 众人举目四顾,看了好一阵子,才瞧见,在马车围栏的最边上,一匹低矮的小母马正驮着个纤弱的姑娘,被马童牵着,踢踏踢踏的走的极慢。 “原来王爷教人骑马,就是这么教的?”魏京华忍不住语气嘲讽。 寇七郎也低头闷闷的笑起来。 殷岩柏攥着拳头,脸色黑了黑,阔步向那匹小母马走去。 走的近了才看见,那女孩子睫羽上,还沾着泪,眼圈红红的,似乎哭过了。 马童瞧见晋王爷来了,忙不迭的跪地请罪,“奴才蠢笨,奴才无用……吓哭了魏小姐,奴才该死……” 殷岩柏深吸一口气,刚毅的五官显得严肃至极。 魏灵儿忙吸了吸鼻子,“不是……不怪马童,是……是灵儿见姐姐骑得那么好,灵儿却蠢笨,连独自驾驭都学不会,心里难过才忍不住落泪……” “每个人天赋不同。”殷岩柏皱眉安慰了一句。 “那……那王爷是不是不会嫌弃灵儿蠢笨?”女孩子问的小心翼翼,一双大眼睛忽闪忽闪的看着他。 殷岩柏心里有些急躁,却不知该怎么拒绝……他如果现在说,自己不想教了?这胆小的女孩子会不会哇的一声哭出来啊? 他忍不住暗暗懊恼……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不……不会。”殷岩柏咬牙从牙缝里挤出声音,“反正还有时间,你慢慢学,不要急于求成。” 他转身欲看向别处。 魏灵儿却用带着颤音,快要哭出来的声音,惊慌急促道,“王爷又要扔下小女一个,去追那大犬吗?” 这般质问……叫殷岩柏有些下不来台…… 他拧着眉头,迟疑了好一阵子,只好硬着头皮干笑了两声,“当然不是,本王既说了要教你,自然不能丢下你一个人。” 不好再去找魏京华的麻烦,殷岩柏觉得无聊……叫他亲自教人骑马,那当然是不可能的了! 常武搬来了小马扎,还是马童牵着那低矮的小母马,带着魏灵儿在马场边上溜达来溜达去。 她时不时的瞥看晋王爷……王爷的视线却根本没再她身上! 魏灵儿心下恼羞又委屈,她眺望远处正训犬那女孩子的目光,都裹上了冰渣子。 她故意叫马童牵着马,挡住殷岩柏朝那边眺望的视线,在他目光里走来走去……殷岩柏看不见那边一起训犬的两人,竟然坐在小马扎上打起了瞌睡……甚至抱着膀子,鼾声渐起! 魏灵儿的脸色可谓难看至极,“不骑了!” 马童赶紧停下,惶恐不安的看着她。 常武见状在一旁,轻轻摇了摇殷岩柏。 王爷倒睡得香,一时竟没有被摇醒…… 自家王爷可是有点儿起床气的,常武不敢使劲摇晃,好在他脑子传得快……他低头在殷岩柏耳边低声道,“魏二小姐走了!” 殷岩柏一个激灵醒了过来,不用人扶,蹭的从小马扎上一跃而起! 他往远处一看,可不是!魏京华正跟着寇子行,一前一后的朝马场边上的大食肆里走去。 也常有富贵人家在马场玩儿的嗨了,中午不走的,所以马场就设了食肆,供他们休息吃饭。 自然这些富贵人家出门,也是备了饭食的,但马场食肆的饭菜也不错,并且能专门给他们烹饪他们自己打来的猎物,或是带来的食材。 寇子行手里提着贡布咬死的狍子,他们肯定是要烤了那狍子吃! 殷岩柏脸色难看,他们吃狍子,竟然不叫他!真是太不把他这位王爷放在眼里了! “魏小姐定然也累了,咱们也去吃些东西,歇歇脚!”殷岩柏哼笑一声,也不等魏灵儿便大步朝食肆走去。 魏灵儿心觉没面子,只好叫住常武,“常侍卫!请等等!” 常武脚步顿了顿,面无表情的等着魏灵儿。 这女孩子与京都大部分女孩子性情相似,娇气温柔,原本女孩子这样没什么不好。 但攀比心有些重……就叫人喜欢不起来了。 她分明可以在家里,继续做她娇滴滴的娇小姐……却非要像魏二小姐那样,穿骑装,学骑马……若真是学的好也就罢了。偏偏这还学的不像…… 常武有些头疼……主子惹来的麻烦,却要他顶锅,早知道他今日就和殷戎换换班儿了! 常武心里不平,说话时就有些不留神儿。 眼看着寇子行一桌儿吃的开心,宾主尽欢……他竟然在殷岩柏的耳边嘀咕了一句,“要不是王爷您放不下面子,在魏家送来求救信的时候,第一时间赶去救人……也不会叫寇家捷足先登了!您还说您是有求于人,您这哪像是有求于人啊?您是等着人家来求您呢……”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殷岩柏一口肥美的麂子肉,生生卡在了嗓子眼儿里! 噎得晋王爷朝他直瞪眼,若非食肆里人多,时不时的就有人上前朝他行礼问安打招呼,他非把常武这混小子给踹到食肆外头去不可! 哪壶不开提哪壶! “吃你的肉!”殷岩柏拿起一块腌制的香辣野猪肉,塞进了常武的嘴里。 常武不吃辣,野猪肉一进口,他就唰的出了一身冷汗。 但王爷“赏赐”哪敢拒绝?他含着肉,鼻涕一把泪两行,“多谢……多谢王爷赏赐……” 寇子行一桌儿,倒是吃的平静。 在外没有那么多讲究,魏京华吃东西很快,且吃饭的时候,她一句话都不会说,眼睛只看着食物。 甚至于跟寇子行没有过一次眼神的交流,她吃饱了,筷子一放,就起身离席。 走了两步,她似乎才想起来,应该等着问问寇子行吃饱了没有…… 她这两世,都是一个人吃饭,吃出习惯来了。等她后知后觉的回头去看寇子行的时候,寇子行也已经放下了筷子。 “寇郎君不用管我,你慢慢吃,我去喂贡布。”她冲他点点头,不等他答应,就先一步出了食肆。 晋王爷卡在嗓子眼儿里的一口鹿肉,这才猛然顺畅。他美滋滋的吞了鹿肉,跟人比赛似的飞快用了饭,赶着寇子行离开之时,与他勾肩搭背的出了食肆。 “王爷不用教人骑马了吗?”寇子行往后看了一眼。 魏灵儿恍如一直容易受惊的小白兔,慌忙垂头。 寇子行礼貌的笑了笑,她也未曾瞧见。 几人来到外头,却见魏京华已经喂饱了贡布,并给它套上了狗链子。 “多谢寇郎君今日带我前来训犬,已经耽误郎君不少时间,下晌过不了多久就天黑了,今日就不打扰了。”魏京华福身说道。 寇子行余光看了看身边的殷岩柏,嘴角微不可见的溢出一抹轻笑。 她分明是想躲着晋王殿下。 “好,那我送你回去。” “叫常武去送嘛!”殷岩柏立时大大咧咧的插言进来,“正好人姐妹两个还能一起回家,咱们好久都没赛马了,寇七与我比一场?” 寇子行沉默片刻,见魏京华已经福身告退,提步离开。 他便也不勉强,爽快应道,“好啊,难得王爷有雅兴,寇七从命。” “好兄弟!”殷岩柏大力的拍了拍他的肩,两人勾肩搭背,说笑着走远。 常武见魏京华已经向马场外头走去,魏灵儿却还站在原地,他不由有些为难,“魏三小姐……” “王爷向来喜欢戏弄人吗?”魏灵儿猛地转过身来,目光愤然的瞪着常武。 常武嘶的吸了一口气,“魏小姐慎言!” 她也是够大胆啊……京都还没几个人敢这么控诉他家王爷呢! “呵,我今日才算是领教了!”魏灵儿说完,恨恨的提步去追魏京华。 第六十三章 把魏灵儿打了 ,最快更新嫡女京华,医行天下 ! 常武悄悄吐了一口气,女孩子看起来身娇体软……但实际上,没有一个是好应付的啊!殷戎快来救救他吧! 好在回去的一路上,姐妹两个还算平静。 一个坐在马车里,一声不吭。 一个骑在高头大马上,目光平静。 常武最担心的“撕破脸”的情形,并没有出现……害得他一路都提心吊胆,祈祷不断。 终于到了魏府门前,常武才算长松了一口气……这一路把他累的,比当年练功还心力交瘁呢! “向两位小姐告辞!”常武拱手道,“常武奉命,已经把两位小姐送到家……” 他以为终于完成任务,放松了警惕,准备例行告退…… 话音还未落地,却忽生变故! 只见先前一直娇柔软弱那女孩子,突然从马车上蹿了下来,一个箭步上前。劈手就朝翻身下马那女孩子脸上掴去! 常武大惊失色! 却见魏京华连躲都没躲,抬手抓住魏灵儿纤细的胳膊,转胯就是一个过肩摔。 砰! 时光仿佛定格在了这一瞬间。 地上那女孩子似乎被摔懵了。 常武和周围的家仆也看懵了! 一时间,大家都忘了该做什么了……那样的反应能力,那样的爆发力,真的是一个女孩子该有的吗? “哇……”地上那女孩子终于哭了起来,“姐姐你这是做什么啊?” 她倒委屈至极。 常武不由有些生气,旁人也许没看清,他可是看的清清楚楚呢!是她先冲上前去,要扇人耳光的,女孩子的脸,那就是颜面呀!岂是说扇就扇的吗? 魏京华淡淡的看了她一眼,把缰绳扔给寇家随行而来的家仆,“多谢你家主子备马,今日魏二玩儿的很开心,日后再登门道谢。” “小人定会转告。”寇家家仆连忙躬身行礼,也不看热闹,牵了马就走。 魏京华又转过身来冲常武福了福身,“多谢常将军,您一路辛苦,可要进府歇歇脚,喝杯茶?” “不了不了,多谢魏小姐好意,卑职还要回去复命!”常武也连忙下马,拱手还礼,知道这女孩子是在下逐客令呢,他牵着马就走了。 可他心里又好奇,这些人都走了,她会怎么处理这姐妹纷争呢? 常武耐不住好奇心,把马拴在一棵歪脖子老槐树上,他翻身爬树,又偷偷溜了回来。 可他蹲在屋檐上,往魏家门口一看……这才大吃一惊。 只见魏京华牵着贡布,像是没看见魏灵儿控诉的眼神,满脸的泪痕,就那么面无表情的越过她身边,进了家门。 魏灵儿大吃一惊,“你站住!” “有话可以进来说,你不嫌丢人,我还不想被人当热闹看呢,”魏京华语气平静,“白姨娘刚刚管家,你就在家门外惹乱子,不怕姨娘训斥你吗?” “你别拿我娘来吓唬我!”魏灵儿吸了吸鼻子,却还是麻利的自己从地上爬了起来。 但她刚刚那一下摔的不轻,走路一歪一歪的,有些不雅。 “魏家容不下你这么放肆!” 走过魏京华身边时,魏灵儿压低了声音说道。 魏京华却倏尔一笑,“妹妹惯于装柔弱,应该一直装下去,或许还对你有利。这么张牙舞爪的,你倒是失了先机。” 魏灵儿脸面一僵,忙扭头向府门外看去。 魏京华哼笑一声,懒得再提点她,牵着贡布举步而行。 “你……”魏灵儿还要与她纠缠。 贡布却不耐烦的咆哮了一声,“汪!” 魏灵儿立时缩了缩脖子,只能任凭那个嚣张的女孩子走远。 “你说的对……我干嘛着急跳出来对付你,我不理你,自有人不会放过你……”魏灵儿嘀咕着,倒吸了一口冷气,摔的那下,真是疼死她了! 魏京华心里清楚,她要为刘家报仇,她的仇人是楚氏。对于楚氏以外的人,她秉承的原则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 魏灵儿一开始用娇柔的态度接近她,她根本没把魏灵儿放在心上。 所以把中馈大权从楚氏手里夺过来,交给了白姨娘,也是为了孤立楚氏…… 没想到魏灵儿竟然这么沉不住气,倘若白姨娘也像她这个女儿一般浮躁……那她就得多加防备了。 “汪!”贡布猛地叫了一声,打断魏京华的思绪。 她猛地抬头,恍惚瞟见一个身影,速度极快的从凤仙阁里翻墙出来,沿着小路,一闪而过。 “是谁?”魏京华心头一禀,“贡布,去追!” 她撒了狗链子。 贡布低吼一声,颇有灵性的沿着小路拔脚狂奔。 魏京华也快步跟在后头。 那人早没了影子了,但贡布的嗅觉却是灵敏,虽不见人,他却仍旧毫不迟疑的往前跑,一直跑到了主院外头。 “站住!”主院外头守了几个婆子,远远看见贡布就吓得大声呵斥。 贡布冲着她们狂吠起来。 “回来。”魏京华扬声叫道。 前一瞬还咆哮的大犬,却立时乖乖的闭了嘴,扭头跑回她身边。 “见过二小姐……”婆子们拍着心口行礼道,“求您看好着大犬吧,它这么大,这么凶,万一咬了人……您说说……” “它不会随便咬人的,刚刚有什么人进去了吗?”魏京华往主院里看了一眼。 婆子们对视一眼,连连摇头,压低了声音道,“没有,老爷叫老奴们守在此处,不许人随意进出。” 楚氏被禁足,还是拜魏京华所赐呢,她怎么会不知道。 “一直没有人进去吗?”魏京华又问。 “早上早些时候,大小姐来看夫人,总不能拦着不叫进……”婆子们低声说,“不过一直没出来,大小姐说要陪夫人用饭,晚上该歇了再回去。” 魏京华哦了一声。 这么说来,她免了罚跪之后,魏婉容也没有跪多久,就来了楚氏这儿。 “从早上到现在,大小姐都没有离开夫人的院子?”魏京华轻挑眉梢。 婆子们一个个不敢作声,只能连连点头。 想当初,二小姐刚从巨鹿接回来的时候……没有谁把她放在眼里,这才过了多久呀!她的问话,没人敢不理。就算是她打听夫人院儿里的事儿,她们这些仆妇也不敢不回答……还真是风水轮流转呢。 好在这二小姐似乎也并不难打发,她问了这么几句,就牵着巨犬,扭头回去了。 婆子们长松了一口气。 躲在院中的木香,眯了眯眼,轻声轻脚的进了上房。 “拿来了吗?”魏婉容立即起身,急声问道。 木香把怀里的东西拿出来递给她。 魏婉容打开看了一眼,脸上终于露出笑容来,“木香是好样的。” “这么做……会不会太冒险了?”歪在软榻上的楚氏,无精打采的问道。 “阿娘莫不是被她吓怕了吗?难道您还想被关在这里?还想看着白氏拿着掌家大权,骑在阿娘脖子上?”魏婉容尖声说道。 楚氏皱了皱眉,眼神不快,“那当然不是……” “这次,必定至她于死地!”魏婉容冷冷一笑,“她必死无疑!必死无疑!” “小姐……”木香低声唤道。 “连你也要劝我?”魏婉容立即冷冷瞥着她。 木香连忙摇头……她本想说,自己刚刚可能已经被二小姐给发现了…… 可是看到大小姐那冷冰冰,仿佛要吃人的神色……她默默的咽下了话音,一句不敢多说。 …… 魏京华把贡布送进了笼子里,冬草赶紧给它打来清泉水。 贡布极其聪明通人性,冲冬草摇了摇尾巴。 “哟,它不冲婢子吼了呢!还摇了尾巴!”冬草欢喜说道。 魏京华笑着点了点头,“贡布可厉害了,今日独自去逮了狍子回来,首猎就收获不小,多加训练,必定是御兽园里最厉害的猎犬!” “汪!”贡布立即仰头长啸。 冬草被它傲娇的样子,逗得咯咯笑个不停。 却见魏京华突然沉下脸来,冲她招了招手。 冬草心里咯噔一下,赶紧放下水瓢,跟着小姐快步进了屋子。 魏京华也不说话,背着手在屋子里转了一圈又一圈…… “小姐在找什么?”冬草心里七上八下的,惴惴不安。 “刚刚有什么人来过吗?”魏京华问。 冬草一愣,立即摇头,“没有啊,一直都是婢子在院子里。哦对了,白姨娘来过,问婢子小姐的院子里缺不缺什么?” 魏京华皱了皱眉,“白姨娘?” “嗯,婢子说,老夫人上次答应给换的院门,到现在也还没换。屋子里的家具,如今都换了新的,可门窗却破的几乎不能遮风挡雨,希望白姨娘给换了新的。”冬草说。 魏京华点点头,“她必然答应了。” “是,白姨娘一口就答应下来,当着婢子的面就吩咐下去,估摸着这两日就要来量尺寸打造了。”冬草吁了口气,“总算是遇着个好的。” 魏京华垂眸笑了笑,“我今日把魏灵儿打了。” “什么?”冬草立时吓了一跳。 白姨娘得宠,却没能生下儿子,她只有一个亲生的女儿,就是魏灵儿。 魏灵儿娇俏可爱,十分会讨魏敬贤喜欢,在这家里也算是很得宠。 “小姐您前脚帮了白姨娘,后脚就教训了三小姐,这……”冬草不由为她们将来的日子担忧起来。 第六十四章 信上究竟说什么? ,最快更新嫡女京华,医行天下 ! 魏京华却不以为意的摇摇头,“照你说的,白姨娘是聪慧的,是非敌友她能分的清,不用担心,晚饭前后,她必定会带着魏灵儿过来道歉。” “道歉?”冬草呆滞的张了张嘴,不是小姐把人家给打了么?人家亲娘还上门道歉? “所以,我瞧见那人不会是白姨娘的人,且贡布追着跑去了主院……那必定是楚氏或者魏婉容的人。”魏京华低声说着,站在桌案旁,手里翻动着桌案上的几本书,几页纸。 冬草听的头大,疾步上前,挨近了她,“小姐究竟在说什么事儿?当真有人进了咱们这院子?婢子一直在院子里,没瞧见人呐……” “你看看屋里少了什么东西没有,”魏京华吩咐道,“特别是女孩子贴身的物件,若是少了什么,赶紧告诉我。” 冬草大吃一惊,“贴身物件”更是叫她心下难安。 她和魏京华一起,把屋里所有的东西都查看了一遍。 冬草心思细,甚至把角角落落里都翻了,“没瞧见少了什么呀……小姐可曾丢了什么?” 魏京华拧着眉头,“罢了,找不到就算了,左右出不了这几天,多提防就是了。” 她说完就丢开这事儿,转脸去研究训犬打猎的事情来。 冬草却是心神不宁的……小姐不在家的时候,她没能看好院子。若真是丢了什么,那就是她的失职! 她暗暗下定决心,日后早起再也不能偷懒,哪有徒弟比师父起的还晚的? 她要早早的起来练功,不说能像小姐那么厉害了,拽着一个粗壮的嬷嬷,就能来上一个过肩摔!简直帅炸了! 她最起码能看好院子,不叫那些个贼人有可乘之机才行呀! 冬草卯足了力气,下定决心,就连晚饭前这一会儿功夫,她都没落下。绣了一半儿的手绢都被她丢开了,反倒是在院子里呼呼呵呵的打着小姐教她的五禽戏。 “冬草这是做什么呢?”院门口突然传来白姨娘柔柔的声音。 把冬草吓了一跳。 她赶紧收住动作,回头一看,果不其然,白姨娘拽着魏灵儿,母女两个一起来了。 魏灵儿低着头,直往白姨娘身后躲。 冬草眼尖,一下子看见她白皙脸颊上微微泛红的巴掌印子…… 不会吧,打人不打脸,小姐打了三小姐的脸吗? “白、白姨娘有什么吩咐?”冬草有些紧张的护在正屋门前,惟恐这母女俩是来找小姐麻烦的。 “不敢,我是来向二小姐赔不是的,”白姨娘轻叹一声,“是我没有教好灵儿,她不懂事,竟然对姐姐不敬,实在该打!” 冬草眼睛瞪得老大,白姨娘这语气,像是说旁人家的女儿似得。 “我已经教训过她了,她也答应我,日后再不会犯这样的糊涂。做这样的错事,还请二小姐原谅她这次。”白姨娘说的极其客气。 冬草都被吓的不会说话了,这可是老爷的宠妾呀,她这么客气,会不会在心里记恨呢? “白姨娘是明白人,我年岁略长于妹妹,不会记恨她的。今日教训,只要妹妹谨记在心就好。”魏京华忽然从屋子里走了出来,对白姨娘福了福身。 白姨娘躲开她的礼,“她记住了。” “那就没什么好道歉的了,我并不生气。”魏京华也不请人到屋里坐,尚在院子里,就有送客之意。 冬草轻轻的拉了拉她的袖子,拼命的给她使眼色。 魏京华全然不理。 “姐姐……对不起,灵儿错了。今日是灵儿冲动了……” 白姨娘正要拽魏灵儿走,一直躲在她身后的魏灵儿,却忽然福身开口。 魏京华略显诧异,还以为这小姑娘是被逼着来的,心里定然不服气……没想到,她也能屈能伸,这么快就主动低头了。 懂得低头的人,才是强大的对手。 “妹妹客气。”她颔首说道,“姨娘慢走,京华不送了。” “诶,你好生歇着,缺了什么只管跟我说。”白姨娘笑了笑,对她的拒之门外并不生气,硬拽着魏灵儿快步离开。 冬草却急的跺脚,等人走了,她忍不住抱怨。 “小姐呀,您干吗故意给自己树敌呢?如今您不是应该和白姨娘同仇敌忾,一起防备着……”她抬了抬下巴,暗示楚氏那边。 魏京华却微微一笑,“我不是树敌,而是保护彼此。白姨娘是聪明人,她能明白我的意思。况且能不能结盟,凭的不是表面的客气,乃是真正的实力。” 冬草一愣,茫然挠头。 “我昨日与她一起夺了楚氏的掌家大权,她今日就几番来我的院子里,”魏京华看了冬草一眼,“如果你是爹爹,你会怎么想?是不是会觉得这两个人是商量好,故意陷害楚氏?” 冬草啊的惊叫一声。 “所以魏灵儿想对我动手的时候,我也没有客气,不留情面。”魏京华扯了扯嘴角,“这事儿必然已经传进了爹爹耳朵里。白姨娘领着她来道歉,却连屋子都没进来。想来,爹爹也该放心不少。” 冬草把自己圆润的发髻,都给挠成了鸡窝,“这么复杂呀?婢子被绕晕了……还以为只要学好了小姐教的功夫,就能成为小姐的一大助力呢!” 冬草撅着嘴,有些低落。 魏京华呵的一笑,拍拍她的肩,“说的不错,脑子是软实力,功夫是硬实力,你好好练,不论软硬,日后必有长进。” 冬草噗嗤一笑,赶紧点头。她一面告诉自己要好好练功夫,一面还惦记着,小姐说的防备楚氏和魏婉容后招儿的事儿。 只是她没想到,尽管有所防备,可该来的还是来了…… 这一日天气晴好,魏京华正在凤仙阁外头的荷花池畔训练贡布。 身形巨大的贡布如今已经乖巧极了,对魏京华发出的指令,它都能妥善完成。 魏京华远远的丢出一根骨头,它都能迅速的追去,再把骨头完好的给叼回来。 冬草在一旁看的认真,一时忍不住哈哈大笑,一时又不由的为贡布鼓掌喝彩。 外院的小丫鬟就是这时候来的。 小丫鬟鲜少看见贡布,纵然这大犬如今已经没有刚来时那么大的脾气。但它威风凛凛的样子,还是把小丫鬟吓的不敢靠近。 小丫鬟溜着墙根,压低了声音,探着脖子轻喊,“冬草姐姐,姐姐!” 冬草一开始只顾看犬,未曾听见。 那小丫鬟急的脑门儿冒汗,拔高了声音,“冬草姐姐!” 冬草反应迟钝,贡布却是机灵得很。 它扭过硕大的脑袋,冲着墙根儿处的丫鬟大叫了一声,“汪!” 把那小丫鬟吓得,腿一软,溜着墙就坐在了地上…… 冬草这才瞧见她,快步上前,将她给扶了起来,“二小姐正训犬呢,怎么这时候过来了?” “有……有给二小姐的信。”小丫鬟快哭了,难怪一路上遇见相熟的家仆都叮嘱她,如今二小姐不同往日,见了面一定要客客气气!就是二小姐身边那个丫鬟冬草,也得恭恭敬敬的叫人家姐姐。 她一开始还不明白……不就是二小姐和白姨娘一起,夺下了夫人的中馈大权吗? 说不定那多半是白姨娘的功劳呢,二小姐身边的丫鬟冬草瘦瘦小小的,有什么可敬畏的? 直到这会儿她才心服口服……光是看那硕大的黑色巨犬,她就胆怯的不行。 再看人家主仆两个,却能和獒犬玩儿的不亦乐乎……这胆气自己就差远了。 外院的小丫鬟想透了这些,忙站稳了身子,恭恭敬敬的朝冬草福了福身,才把怀里的信笺拿出来。 “是门房递进来的,说是寇家的家仆送来的。” 冬草眼皮子一跳,接过信笺,心里皱巴起来,“行了,多谢姐姐。” “不敢不敢,”小丫鬟连忙摇头,“冬草姐姐收好,婢子告退。” 小丫鬟简直要把她敬上天了,远远的朝魏京华行了礼,这才垂头倒退,退了十几步,才转身快步离开。 这规矩,比在夫人面前还恭敬客气呢。 冬草忍不住勾起嘴角,“真是风水轮流转啊,想不到在魏家,也能这样被人敬重着了!” “嘀咕什么呢?”魏京华的声音,突然在她身后响起。 冬草忍不住脸上一红,“婢子因为跟了小姐,被人高看一眼,心里正得意呢……” 她说着话,把手里的信笺交给了魏京华。 魏京华迟疑片刻,才展开信笺。 冬草却收敛了笑意,那日小姐提点她要防备楚氏的后招,她就有些草木皆兵。 “小姐,是不是夫人的后招来了?丫鬟说,这信笺是寇家送来的……其中怕不会有诈?” 魏京华眯了眯眼睛,把那封信看了又看。 “看内容,像是寇家七郎写来的。”魏京华低声说道。 冬草怔了一下,忽然窃笑一声,小脸儿生光,“婢子觉得,寇七郎君对小姐十分用心呢……” “却是用寇五小姐的口吻。”魏京华又说。 冬草皱了皱眉,猛地一拍大腿,“这才对嘛,他想约小姐,可虽有婚约,毕竟还没过门。这样私底下相见,好说不好听。所以才借用了他家妹子的名义,如此看来,并非夫人的设计了!” 魏京华却收起信笺,默默看着在河池畔跑来跑去的贡布,良久沉默不语。 冬草挠了挠头,有些摸不清主子的意思。 “那……信上究竟说什么?” 第六十五章 扎出什么好歹来 ,最快更新嫡女京华,医行天下 ! “约我午后,茶馆相见。”魏京华倒是没有避讳冬草。 冬草咬着下唇,“小姐去吗?” “如果你知道,这信有问题,你会去赴约么?”魏京华扭过头来,轻笑看她。 冬草脸色赫然一变,左右看了一眼,谨慎的压低了声音,“婢子猜错了?不是寇七郎约小姐?真是夫人的计策?” 魏京华凝望着荷塘,半晌缓缓说道,“几次接触,以我对寇家七郎君的了解,他不会做出私下约我这种事情来。他知晓我在魏家日子不平顺,若要见面,多半会直接上门。” 冬草张了张嘴,想了一番,连连点头。 “听说他在太子亲兵的军衙里当值,哪有这么多闲暇时间?”魏京华摇了摇头,“并且信上语气过于轻佻暧昧,不像他的口气。” 冬草闻言攥住拳头,愤然跺脚,“那就必是夫人和大小姐的设计了!她们还真是什么手段都使得出!在家里陷害小姐还不够,如今还要把小姐骗出门去!真是太过分了!” 魏京华眯眼看着远处,并不作声,神色安静怡然,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既然已经识破,那小姐绝不能去!”冬草气哼哼说道,“不管她们是有什么诡计,都必然要落空!” “你去挑一套适合出门的衣裳,午饭后换上。”魏京华吩咐。 冬草忙应了一声就往屋里走,走到一半,她才反应过来,吓了一跳回头问道,“小姐还真去呀?明知是陷阱,还要往里跳?” 不对呀,她家小姐哪有这么傻?跟了小姐这么久,从没见过她家小姐这么犯糊涂呢! “如果她们不仅仅约了我,并且也用我的口气,约了寇家人呢?”魏京华挑了挑眉,“你忘了那日,有人偷偷从我屋子里离开的事儿了?” “婢子不敢忘,”冬草皱紧了眉头,“可是寻了这么几日,也没发现丢了什么呀?” “丢了一张字。”魏京华淡淡说道。 “字?什么字?”冬草挠头,愈发糊涂了。 “我闲来无事练字时写的一张小楷。”魏京华凝眸说道,“昨日我整理以往写过的字时,忽然发现少了一张,这才猜测那日偷偷离开的身影,有可能正是偷了一张字。可昨日我还没想明白,偷一张字有什么用。” 冬草表情纠结,原地打转,“难不成,是模仿了小姐的笔迹,约了寇家人?她们……她们到底是想干什么啊?” “所以,如果我不去,那么中计的就只有寇家人。”魏京华缓缓吐出一口气来,“寇家人若受了什么损害,或是丢了颜面,这笔账……” “那一定是记在小姐头上呀!小姐把人约出去,自己没去,却叫寇家人受害……”冬草气得脸色都变了,“呸,不要脸!太阴险了!” 魏京华望着荷塘,脸上倒是没什么表情,不见焦急,也没有慌张。 冬草兀自骂了一会儿,抬眼看她,却见她安安静静,平淡如常。 冬草不由诧异,“小姐是已经有了主意吗?可要禀明老爷?” 魏京华摇了摇头,“下晌你与我一起出门,你去寇家,我去茶馆。” “什么?!”冬草大惊失色,“小姐不但要去,还要只身前往?那……那怎么成啊!婢子和小姐一起去!” 魏京华笑了笑,“你放心,她们即便要算计寇家人,也不敢往死了设计。毕竟她们只想害我一个人,并不想让整个魏家跟着倒霉,所以这些计谋,不会要命的,最多恶心恶心我罢了。” 冬草张着嘴,却是说不出话来。 她该怎么劝小姐“恶心人的计策”,有时候也是能要人命的呢?就比如……在魏轩房里,魏轩想对她动手脚那次……够了恶心了吧?万一真叫魏轩得逞……呸呸呸!那可不是能要了她家小姐的命吗? “这事儿叫爹爹知道不合适,反倒平添尴尬。”魏京华抬手拍了拍冬草的肩,“你去寇家找寇五小姐,把这封信给她。寇五小姐看起来大大咧咧,但她其实很敏锐,必定一看就明白了。” 冬草虽有担心,但见自家小姐成竹在胸的模样,也只好答应。 她心里却坠坠不安,直觉有大事要发生。 每每一抬眼,看见小姐,她就莫名的有落泪的冲动……这可不是好兆头! 正长身体,一向贪吃的冬草,今日的晌午饭都没能吃下去,尾巴似的一直围着魏京华打转。 可劝阻的话,她却是说不出口。小姐说的总有道理……但她不希望小姐冒险啊! 一直到主仆两个坐上马车,出了魏家的门,冬草才猛地握住她的手,“小姐,要不,咱们换换,您去寇家请寇五小姐。婢子去茶馆,不管被约去的人是谁,婢子去跟人解释清楚,您看如何?” 魏京华抬眸,温柔的看着小丫头。 小姑娘脸上的忐忑担忧、眼底的焦急写的明明白白。 她摇了摇头,“不行。” “为……为什么?”冬草急的要哭。 “你功夫不到家,万一遇到突发状况,你应付不来。”魏京华笑了笑,她毕竟是有前世功夫在身的。 前世师父待她极好,同门同宗的师兄弟明里暗里多少次算计她? 她能好好的活下来,难道凭的是运气吗?最后一次若非她太心急知道师父的消息,也不会让他们的在她的车子上动了手脚…… 不过她没死,反倒是穿越来了这个时代。 由此不是更确信了,危险背后,必有机遇吗?她从来都不是害怕冒险的人。 相反,她是愿意为了得到机遇,而不惜主动冒险的人。 “放心,你家小姐没那么笨。”魏京华先下了马车,给了车夫赏钱,让车夫送冬草去寇家。 她则另外雇了一辆马车,前往信上约的茶馆。 午后时光,茶馆里的人稀稀落落坐在大厅里,磕着瓜子,听着台子上的父女两个在唱曲儿。 魏京华跟着店小二,提步朝二楼雅间走去。 “里头那位客官已经等了您有一刻了!催问了好几遍了呢!”小二笑嘻嘻的说道,看向魏京华的目光还带着些暧昧之意。 魏京华挑了挑眉梢。 店小二轻轻叩门,“客官,您等的人来了!” 说完,他就把门推开一条缝,自己立即后撤两步,蹬蹬蹬下了楼。 魏京华抬手推门,门还未敞开,里头就传来爽朗笑声,“来来来,快进来!” 门忽的从里头被拉开。 扑面而来的馨香,惊得她一愣。抬眼就看见笑容满面的寇四爷,正伸手做请。 “侄媳妇快进来。”寇四爷催道。 魏京华皱了皱眉,似乎想通了什么关节,她倏而低头一笑,只是着笑容有些凉薄。 “别在门口愣着呀,快进来吃茶。”寇四爷搓着手,急声说,“你说你有训犬的秘方,什么秘方?圣上的那条巨獒,你已经训成了?它能跟着打猎了?你可不能藏私啊!咱们日后乃是一家人呢!” 魏京华不由叹息一声,寇四爷还真是个“痴人”,不拘小节,更不顾俗礼。 今日这计,用在寇四爷身上,真是天衣无缝。 “我写了信,约寇四爷出来,与您说训犬之事儿?”魏京华进门问道。 寇四爷愣了一下,哈哈大笑,“可不是,你说你训贡布,已经大有成效,它已经能听命跟着打猎,还说你训犬是有自己秘诀的。不愿意看着我输给圣上,所以要把秘诀告诉我。侄媳妇,你快说呀!” 说起秘诀,寇四爷眼睛里都是亮的。 魏京华却没有开口,反而快步来到窗边,迅速的开窗通风。 她又掀开茶壶盖嗅了嗅,眉头一凝,提着茶壶来到缠枝镂空铜香炉旁,一壶茶哗啦倒进了铜香炉。 里头的熏香“呲”一声灭了。 “上好的洞庭山碧螺春……”寇四爷脸面发红,“你……侄媳妇你这是做什么呀?” 魏京华放下茶壶,一把摁住寇四爷的胳膊,抬指落在他脉门上。 “你……”寇四爷呼吸发紧,“我、我没病!号得什么脉呀!别……” 他呼吸越发急促,想推开魏京华,却有有些恍惚……他伸手揉了揉太阳穴,觉得脑袋里晕晕的,口舌发干。 想喝茶,却发现茶壶已经空了。 但眼前的女孩子,似乎比茶壶、茶水更能解渴……他不由伸手搂向女孩子纤弱的细腰…… “嘶——”寇四爷猛地吸了一口气。 手掌上的刺痛,一下子让他清明了许多。 他使劲儿的闭了闭眼,再睁开一看,一根细长的绣花针,正扎在他手掌上。 “这针原本应该扎透合谷穴,直接从劳宫穴穿出。”女孩子声音冷静,没有愠怒,也没有故意挑衅之意,“不过这针不是专业的针,所以还做不到。” 她话音落地,动作却没有停下来。只见她腰间玉带上藏了好些这样细长的绣花针,她手法也极快,蹭蹭的将那些大针一根根扎在他的身上。 晓是寇四爷平日里洒脱,此时也有些胆颤,“这针扎在我身上可怎么好?不会把我扎出什么好歹来吧?” 第六十六章 咱们这就找她算账去! ,最快更新嫡女京华,医行天下 ! 寇四爷僵着身子,一动不敢动。 魏京华神情专注,仍不忘低声安慰,“不会,这是治病的,对身体没有妨害。被刺激的穴位会有酸沉之感,但针一取出,不但酸沉之感会消失,整个身体也会无比轻松舒畅。” 屋里的两人神经似乎都绷得很紧,此时谁都没有发现房间外头,还有一双眼睛,早已把一切尽收眼底。 留针片刻。 魏京华又依次将寇四爷身上的针取了出来,重新别回腰间玉带上。 重获“自由”的寇四爷起身活动筋骨,不由满脸惊喜之色,“你别说!还真是!” 他忍不住在屋里提气翻了个跟头,“你瞧!松快!太松快了!前些日子,我跟人摔跤,不知怎的,把背给伤了,好似窝了一股子气儿,总是隐隐作痛,夜里都睡不好!” 他使劲儿动了动手臂,满脸惊喜。 “叫侄媳妇你这么一扎,还就真不疼了!太神奇了你!你是神医吗?” 魏京华笑了笑,却是看着茶壶和一旁的铜香炉默默发呆。 寇四爷就算是反应迟钝,此时也回过味儿来,“我刚刚有些犯癔症……差点儿酿出大错!我若是……” 啪—— 他说着话,竟猛然给了自己一个耳光。 把发呆的魏京华给吓了一跳,“寇四爷这是做什么?” 寇四爷却是气恼道,“我若是做出什么对不起你,对不起七郎的事儿!我……我还有什么脸面活在这世上!我简直……简直……” “不是您的错,那也不是‘癔症’,乃是着了小人的道了。”魏京华摇了摇头,“只有千日做贼,没有千日防贼的,旁人要算计,那自然是防不胜防。” 砰! 寇四爷猛拍了一下桌子,“我明白了!这是想毁了你呀,侄媳妇!你……你说你为何要约我出来,探讨训犬之事?这事儿不急,等你嫁进我们寇家以后,再商讨不迟呢!” 魏京华不由在心里翻了个大白眼……他还说明白了?明白个屁! “我给四爷写的信呢?”她哭笑不得的问。 寇四爷忙从身上摸出来,还谨慎的说道,“未免叫人看见了误会,还是赶紧烧了吧!” 魏京华却不急不忙的打开信笺,果然一副漂亮的小楷,和她练字时的字体一模一样! 她没有听从寇四爷的话,烧了那信笺,反而是将信笺折好,放在一旁,用茶壶压住了。 “你这是……”寇四爷不明所以。 魏京华也懒得与他解释,却是趁着这机会,慎重道,“刚刚我给寇四爷扎针,四爷觉得怎么样?” “妙啊!神奇至极!扎的时候并不怎么疼,只是觉得酸酸沉沉的,感觉扎哪里,哪里就会沉的抬不起来似得……”寇四爷回味道,“但等到取了针,那个舒服哟!” “但是我如今还没有趁手的针具,这绣花针不过是应急能用用。真是治病,这针有点太……不上台面了。”魏京华羞涩的笑了笑,“这事儿不知拜托谁才合适,我想打一套专用的针具。” “托我就很合适啊!”寇四爷忙不迭的应承。 魏京华微微一笑,“那小女先谢过您。” “谢什么谢,一家人不说两家话!”寇四爷笑眯眯的摸着下巴,脸上一副捡了宝贝的表情看着魏京华,“针具要什么样的?四叔我认得京都最厉害的能工巧匠,只要你描述清楚,绝对给你打造的分毫不差!” “一切就拜托四爷了。”魏京华叫小二拿来纸笔,伏案提笔画了几个样子,一旁用楷书写上针具的大小,韧性等等要求。 那小二拿来纸笔时,瞧见屋里平静……似乎什么都没有发生过,还有些惊异的挠了挠头,莫名的走下二楼。 寇四爷原想再叫上一壶好茶,忽的想起刚才自己险些在侄媳妇面前失态……顿时后怕的闭了嘴,站在窗户前头,大口大口呼吸着外头新鲜的空气。 等魏京华画好了样式,吹干墨迹,正要交给寇四爷时,却又忽生变故! 窗外一条健硕的黑影,却极其敏捷的一闪。 带起凛冽的风,刮着人的脸颊而过。 屋里的两人还来不及反应——那张画了针具的纸,已经到了那黑影手中。 “什么人竟敢……”寇四爷一句话还没吼完,就恍如被人掐了脖子般哑口无言了。 那黑影缓缓转过身,扬了扬手里的纸,笑容得意,“魏二小姐,如今证据在此,你还有什么话说?嗯?” 寇四爷眼睛提溜一转,这晋王爷可是个混不吝的!比自己还叫人头疼呢!可不能叫他为难住侄媳妇了! “王爷误会啦,那是我的!”寇四爷上前就要夺那纸。 晋王爷立时倒退一步,扬手躲开他。 魏京华看着两人为一张纸争执不下,面上不动声色,心里却越发惊异。 她自认向来谨慎,反侦察能力是专门训练过的……所以一开始常武在魏家盯梢的时候,她一早就发觉了。 可如今她与寇四爷见面,说了这么久的话……晋王爷是什么时候盯上来的,她却全然不知…… 她心头一紧,隐隐有些后怕…… “你别捣乱!”殷岩柏一把摁住寇四爷的头,他比寇四爷在身高上更占优势,武力值更是远远超过这吊儿郎当的四爷,单手就叫寇四爷近不得他身。另一只手还扬着那张图纸,“你要什么样的针具,我来打,你刚才那一手神针绝技我也亲眼看见了!你若是再推脱,本王要你好看!” 殷岩柏气势汹汹的说道。 这么放狠话威胁人的事儿……他其实不熟练,也没有什么经验。凭着直觉,他以为,只要语气够冲!表情够凶!那就妥妥的了! 哪知被他威胁的女孩子,竟然嫣然一笑,好奇问道,“王爷打算如何叫魏二好看啊?” 这……殷岩柏嘶了一声,这还真难住他了! 他从不威胁人,看谁不顺眼,一顿拳头,保准他心服口服! 可眼前这人……人家是女孩子呀!打女人……他做不出来。把她抓起来?寇七必定扭脸儿就去搭救了!凭白送了人情给寇七! 他能拿她怎么办? “你……你这女子,真是软硬不吃,心如铁石!毫无人性!你……”殷岩柏额上青筋都绷了起来。 一旁挣扎的寇四爷,看了看殷岩柏,又看魏京华,他狐疑道,“王爷说的真是魏家二姑娘?确定没有认错人?她分明温柔娴静,善良可爱,聪明勇敢,睿智神武……” “行了行了!”殷岩柏不耐烦的挥手,“寇四爷是着急证明您读过书,肚子里词儿多是吧?” 寇四爷嘿嘿一笑,“王爷您怕是误会魏家小娘子了,她人好着呢!” 殷岩柏深深看了魏京华一眼,是,她人很好,她对她身边的人都很好! 却偏偏对自己不待见至极! 殷岩柏心下郁闷,他究竟哪里惹着她了?惊叫她这么嫌弃? 屋里三人正僵持着,无话可说。 门外头却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是这儿吗?” 话音刚落,就听砰的一声,一个娇蛮的身影,豁然撞了进来。 她撞的太猛,但门只是虚掩着,并未上锁。 她一时收不住,竟一头朝茶桌上撞了过去。 殷岩柏瞧见了,却没伸手,不屑的轻嗤一声转开脸。 寇四爷也瞧见了,却是来不及反应,他站的有点儿远。 倒是离茶桌最近的魏京华伸手一拦,将人截住,抱进了怀里。 那人冲的太猛,连带着魏京华都往后踉跄了几步,撞在了茶桌上。 被她抱住那人,这才喘了口气,猛地抬起脸来,“咦?” 她左看右看,神色茫然,“京华姐姐,你的丫鬟来找我,说……” 冬草这才气喘吁吁的从楼梯上跑上来,扶着门框,喘得说不出话来。 “没错,是我叫丫鬟去给五小姐送信的。”魏京华抬手轻抚着寇姝嫣的背,帮她顺气。 寇姝嫣却狐疑的看了看四叔,又看晋王爷,“是谁?你们两个谁这般无聊,仿了我七哥的笔迹,又用我的口气约京华姐姐出来?你们打的什么鬼主意?” 两个被她质问的男人,皆是眉头一挑。 殷岩柏甚至连气都顾不得生了,眯眼思量着前前后后的事儿。 “哎呀!”寇四爷猛地一拍脑门儿,“我说侄媳妇你怎么会给我写信,约我来茶馆见面呢!我那随从红着脸劝我半天,说不能来不能来……” 寇姝嫣气得直跺脚,“四叔糊涂!信呢?京华姐姐知礼守规矩,她有什么事不能找我?会约您见面?您可真是……” 寇家人人聪颖,怎么就生了她四叔这么个奇葩呢? 殷岩柏速度却是比旁人更快,他立即上前一步,摊开了压在茶壶底下的信笺,又把自己夺来的针具图摆在一起,左右对比。 “哼,仿的是有些像,但细看之下,假的就是假的!”他嘴角带笑,声音却冰冷至极。 了解晋王爷的人,不难听出,晋王爷这是生气了! “真是太欺负人了!连我寇家人都算计上了!”寇姝嫣脸面愤然,砰的一拍桌子,“是不是你那个刻薄的后娘做的蠢事儿?咱们这就找她算账去!” 第六十七章 我是你舅妈 ,最快更新嫡女京华,医行天下 ! 寇姝嫣的话还没说完,殷岩柏却已经抓了信笺在手,转身就走。 “王爷留步!”魏京华急声喊道。 殷岩柏沉着脸,本不想理会,但身体反应比脑子还快——她说留步,他还就真站着不动了! 他暗暗有些气恼和无奈……他自己的身体,倒更听她的话。 “这是我的家事,家丑不可外扬。好在今日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王爷带着信,贸然去了我家里,质问我爹娘……”魏京华笑了笑,“最后还是闹得我家没脸,我也跟着没脸。” “你……”殷岩柏气哼一声转过身来,狠狠瞪她一眼,“脸面就那么要紧?都被人算计到头上了,还顾着魏家的脸面的?” “既能把问题解决了,又没有把关系闹僵,还保住了自己的脸面,这不是一举多得的事情吗?”魏京华轻笑,“我这个人比较贪心,希望处处都谋划的到。” 寇五小姐长叹一声,伸手把王爷手中的信笺给夺了回来,转身交还给魏京华。 “你们两个男人哪里懂?女孩子的名声,可比命都重要呢!这事儿要是让我哥哥误会了……” 京城地邪…… 寇姝嫣刚说了“哥哥”,话音还没落地。 寇七郎就涨红脸,出现在雅间门前。 他脸面绷得很近,眼眸里藏着一团火,这么一抬眼,他却是愣住了。 屋里的几人看着他,也微微的有些发愣。 “哥哥?你……你不是在军衙当值么?怎么忽然来这儿?”寇姝嫣惊愕道。 寇七郎舔了舔发干的嘴唇,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殷岩柏呵的冷笑一声,“聚得真齐!” 魏京华歪了歪脑袋,抿着嘴没说话。 殷岩柏却不留情面道,“你那继母也是个能算计的,竟然一个不漏算!先约了你,再约寇四爷,等你们两方一到,这边立马通知寇七。正好抓奸在房!” 寇五小姐闻言脸色涨红,气得跳脚,“王爷这说的、说的是人话吗?!” “你没事吧?”好在寇七郎并没有把晋王爷难听至极的话往心里放,反而快步到魏京华身边,关切的问道。 魏京华摇了摇头。 “这丫头厉害着呢,她能有什么事儿!”寇四爷终于插了一句。 却引得屋里几人,都恶狠狠的瞪着他。 寇四爷挠了挠头,嘿嘿一笑,“我……我这不是上当受骗了吗?下次……下次不管谁再约我,我一定跟七郎商量,成么?” 魏京华原本是寡言的人,但见寇七目光担忧,郁郁沉沉。 她不由多解释了一句,“猜测到也许是一箭双雕,我若不来,丢脸的会是寇家人……所以就前来了。你不用担心,我既然来了,就是有把握的,不会把自己置于险境。” 听闻她说有把握,寇七郎的脸色才好看了些。 倒是晋王爷的表情愈发阴翳……她对上自己,总是冷冰冰的,多说一句都嫌烦!对着寇七郎,竟然那么温柔有耐心的解释!生怕他误会!生怕他嫌弃! 凭什么啊?他哪里不如寇七? 晋王爷不知不觉的,竟没发现,自己从找魏京华叫她治病……渐渐的已经歪了楼,心思已经歪的没边儿了,却毫不自知。 “她们虽阴险,好在君子坦荡荡!姐姐和四叔都没事,这是最好不过的了!”寇姝嫣见气氛太过于怪异,忙笑着打破僵局。 “难得我们都聚这么齐,姐姐若是没什么事,不如我们去城郊玩儿?” 寇七郎眼底温柔且期许的看着魏京华。 纵然他军衙里还有事务在等着他……可难得能与她见面,荒废一瞬,他都觉得可惜。 “不了,家里还有事,我不能出来太久。贡布没有人照看也不行,一月之期眼看就要到了。”魏京华福了福身。 寇姝嫣惋惜的长叹一声,“那好吧,只能改日再约了。我真盼着姐姐赶紧嫁过来……” “咳咳!”寇七郎立即咳嗽,打断妹妹的话。 女孩子脸皮薄,这话是当着他俩人的面能说的吗? 寇姝嫣嘿嘿一笑,“哥哥去忙吧,我送姐姐回府。” “不忙,正好顺路。”寇七郎张口说道。 走到门口的晋王爷闻言却是哈的大笑一声,回眸看了寇七郎一眼。 从东市回军衙,往西不远,走到御道一路畅通就回去了。再绕去魏家,跨了好几个坊呢!他这顺路,顺得可真不近! 殷岩柏轻哼一声,提步先走。他心里却琢磨着,那个老实忠厚的寇七变了!变的狡猾!变得油嘴滑舌了!睁着眼他都能说瞎话了! 晋王爷不开心,很不开心!他不开心的结果是晋王府校场上的拳靶,都被打烂了仨…… 常武和殷戎吓得劝都不敢劝,只恨不得能憋住呼吸,原地消失…… 魏京华被寇家兄妹两个“顺路”送回了魏家。 她前脚刚进了垂花门,一阵凛冽的劲风,铺面而来! 魏京华反应快,她立时倒退一步,并顺手拉了冬草一把。 但她们身边不远的车夫,却没那么敏捷了。 从垂花门里头冲出的粗壮妇人,一巴掌呼到他脸上,把车夫整个人都给呼懵了。 四十来岁的大男人捂着脸,震惊的看着眼前泼妇,“我……我可不是奴籍!我乃自由身的长工!你!你打我是要吃官司的!” 车夫的声音都气得发颤。 粗壮妇人嘿嘿一笑,“对不住大兄弟,打错了!贱婢你给我死过来!” 魏京华看见那粗妇指着自己的鼻子,朝自己走来,不由诧异,扭头看着冬草,“这人是疯子吗?我不认得她啊?” 冬草的脸却是吓白了,哆嗦着嘴唇,一时吐字不清含含混混,魏京华竖着耳朵也没听清她说得什么。 粗壮的妇人却已经掐腰站在魏京华面前,“你就是巨鹿乡下来的那丫头吧?我是你舅母!” 舅母? 魏京华一时没反应过来,原主的舅舅一家,不是获罪被全族流放了吗?哪里又冒出个舅母来? “装不明白?我是你舅母楚夫人!明白了吗?”粗壮的妇人抬手要揪她耳朵。 魏京华侧身避开,水里的鱼儿一般灵活,又躲了过去。 “明白了,原来是大小姐的舅母。” “也是你舅母!”粗妇见她比鱼还滑,抓了几次竟抓不到她,不由生气。 她掳起袖子,挽起裙摆,一副下河摸鱼的架势,憋着一口气就冲魏京华来了。 魏京华当即有些看呆了……她当真没见过这么没包袱的夫人!一点儿不顾及形象呢,这可是在魏家,不是在楚家! “不知楚夫人因何事责难?京华什么时候得罪您了?”魏京华一面灵活的躲闪,一面问道,“楚夫人来了魏家就是客,您当在花厅里坐着喝茶吃点心呀,与我堵在二门外,追追赶赶的,也实在不像话。来人呐,快去请我爹来!” “请了你爹我也不怕!我正要找他说道说道!我家妹妹哪里对不起他?给他生了两个孩子,差点把自己的命都搭进去,他不说对我妹妹百般宠爱了!竟还把她关在院子里,夺了她的掌家权,给一个妾贴脸面!”楚夫人喝骂道,“当我楚家人都死完了吗?欺负我家没人呐?” 魏京华不与她动手,也绝不会叫她抓到自己。 她围着影壁转着圈儿,每日晨跑练功的她,跑起来身轻如燕。 倒是把楚夫人给累的气喘吁吁,追了一阵子就跑不动了,扶着膝盖喘着气,“死丫头,你给我站住!再跑……我打断你的狗腿!” 魏京华心下厌烦至极,楚氏在家里这么横也就罢了,一个外来的,楚氏的嫂子,她在魏家横成这样……是往昔魏家人太给她脸了吧? “冬草……”魏京华趁着她喘息的功夫,低声对冬草叮嘱了几句。 冬草连连点头,扭头就进了院子。 魏京华似笑非笑的看着楚夫人,“您玩儿够了吗?玩儿够了,咱们就好好说话,别动手动脚的。若是没玩儿够,正好,您是长辈,我受累再陪您玩一会儿。” “你……你个死丫头片子!”楚夫人指着她就骂。 魏京华眉头一挑,当即就想上前把她指着自己的那根指头给折断了! 但她忽的想起师父曾经叮嘱过的话,“凡事先想后果,觉得后果值得,再去做。若是不值,冲动等于犯傻。” 魏京华想了想撇折楚夫人手指的后果……她轻嗤一声,一个粗鲁无礼的蠢妇,还不值得她犯傻。 “来人呐,把她给我拿下,带到我妹妹的院子里!”楚夫人扶着自己粗壮胖腰,喘气说,“欺负人欺负到我楚家头上了,我能饶了她?” “不用您请,这是在魏家,您是客,我才是主。”魏京华冷冷一笑,转身进了二门,阔步朝主院走去。 路上瞧见管家探头探脑,她立即向管家使眼色,“去请爹爹!” 管家脑袋一缩,躲回到柱子后头,也不知他明白了没有。 魏京华进了楚氏的主院。 这院子倒还挺热闹,楚氏,以及楚氏的两个儿女都在。 还有个肥头大耳的少年人,看起来和楚夫人有几分相似。 第六十八章 看不上我? ,最快更新嫡女京华,医行天下 ! 少年人与楚夫人有几分相似,应该是楚氏的表亲。 果然,魏京华听到魏轩喊那个肥胖少年人为表兄。 “表兄,这就是我跟你说的那丫头,巨鹿来的,厉害得很!”魏轩似乎留了阴影在心,一看见魏京华,他就不由自主的夹紧了双腿,保护好命根子。 肥头大耳的少年根本没看她,一双眯眯眼儿,片刻不离的黏在魏婉容的脸上,简直要把魏家大小姐脸上盯出一朵花儿来。 魏婉容有些不耐烦,此时却在强忍着。 魏京华觉得这一幕,细细体会,还挺有意思的,她不由笑了起来。 “笑!你还笑!马上让你哭!”楚氏喝骂道,“嫂嫂,就是她,她陷害我下毒害老爷,所以老爷才生气夺了我的权,把我关在这院儿……我冤啊……” 楚氏说着扑在桌上哭了起来。 楚夫人拍拍她的肩,“哭什么哭,一个黄毛丫头就把你吓哭了!德性!看我替你教训她!” 魏京华抬眸看着这主院的景致,几株错落有致的栾树修剪的很漂亮。 院子里还有个不大不小的假山,引有活水,从假山上倾泻而下,回廊的柱子上雕着奇花异草,雕工精致。 这院子很清雅,是个修身养性的好地方。 只是可惜住在这里的人并不知道珍惜,不知道她如今还能住在这里的可贵! 天作孽犹可恕,自作孽不可活。 魏京华想起这句老话,不由深深点头。 “跪下!你说,那日有毒的饭菜,是不是你与白氏勾结,故意陷害主母!”楚夫人厉喝一声,一个屎盆子倒扣下来。 魏京华没动,自然更不可能跪下,她诧异的看着楚夫人,表情像是看傻子,“当然不是。楚夫人这么说,有什么证据?” “我就是证据!”楚夫人气势蛮横。 “呵,”魏京华笑起来,“您是证据这话不假,那饭菜里的毒药,就是您给的吧?” “胡说八道!我是给你了?还是你看见了?”楚夫人给左右的婆子使眼色,叫她们摁住魏京华。 魏家的婆子早已经知道这位二小姐的厉害,她们装聋作哑,仰着脸假装没看见。 楚家的婆子倒是不怕,但这是在家人的地盘儿上,主人家的仆妇还没动手,她们还在观望…… “那楚夫人说我下毒陷害,您看见了?还是给我毒药了?”魏京华笑着反问。 “瞧她那贱兮兮的模样,看见我就来气!跟我家那些个偏房小妾一样样儿的!嘴硬是吧?我还没见过打不软的嘴!”楚夫人倒是比楚氏更加蛮横不讲理。 楚氏尚且会顾及魏敬贤,做事委婉些,想要害人,也会先使计谋。 可她这位嫂嫂,根本就是光天化日的仗势欺人,连借口都不用找,“你们都是聋子吗?今日带你们来是来玩儿的?还不快把她给我摁住,打!往死里打!打到她承认为止!” 楚家的仆妇听闻这话,不再观望,撸起袖子冲魏京华而来。 还没摸到她衣袖,忽听院子外头“汪——”一声咆哮。 众人还没反应过来,就有一只巨大的黑犬扑上前来。 它硕大的脑袋,威猛的身形,加之扑来的势头生猛——竟一头撞飞了两个仆妇。 仆妇们吱哇乱叫,巨犬却已经稳稳当当的蹲在在了魏京华身边。 “哪里来的蠢……” 犬字还没说出口。魏婉容却是反应极快的捂住了舅母的嘴,在她耳边小声提醒,“这是圣上的爱犬,说不得,打不得!” 楚夫人闻言一愣,皱了皱眉,看着贡布。 贡布冲着她“汪汪汪——”狂叫起来。 贡布是极其聪明敏锐的犬,是敌是友根本不用人教,它似乎凭着嗅觉就能分辨。 居高临下,一脸敌意看着它的那楚夫人,它很不喜欢。 它龇着亮白尖利的牙,似乎只要魏京华一声令下,它就敢扑上去把她撕咬了! “呵,一条狗,你还敢跟我瞪眼了!”楚夫人很有些不知天高地厚,她指着一旁的仆妇,“先把狗牵到一边去!” “汪——”贡布低吼一声,蹭的站了起来。 它使劲儿的抖了抖身上的毛发,龇牙看着周围,一副王者的架势。 仆妇们早吓得腿软,谁敢上前招惹一条巨犬?它一口下去,怕不是脖子都能咬断? 命只有一条,丢了谁赔? 这厢有了贡布的强势加入,两方竟僵持下来。 魏京华心里不耐烦,在这儿耽误时间,她还不如回去教贡布一些新的指令呢…… “夫人和楚夫人若没有别的事,我先回了。” “站住!”楚夫人脸色尴尬,“我叫你走了吗?” “您还有什么话说?”魏京华皱眉看她。这个女人已经挑战了她的忍耐极限,她其实并非善良手软的人…… 楚夫人谱摆的很大,可直到现在她都没能动了这丫头一根指头……这叫向来好面子的她觉得很丢脸。 牛皮都吹出去了,她答应了楚氏,一定会为她讨回公道!怎么说也得把这面子找回来不是? 眼看魏京华是块硬骨头,不好啃。 楚夫人眼睛一转,“来呀,把与她勾结的那个贱妾给我带过来!她不招认,只要那贱妾招认了,她一样没话说!” 魏京华心下不屑。 这蠢妇,以为白姨娘是那么好对付的? 仆妇们一听,不用再跟巨犬搏斗,顿时松了一口气,忙不迭的主动去请白姨娘。 白姨娘倒是没有叫她们久候。 她来的很快,并且,一脸从容。 “二小姐也在。”白姨娘似乎对楚夫人的强横霸道见怪不怪了,她还淡定的与魏京华相互见了礼。 魏京华站在一旁,静观其变。 白姨娘如今算是她的友军,友军的势力究竟怎样,倒也是值得她关注的。 倘若友军实力太弱……日后她倒是得防备着,别被拖了后腿。 “原来是楚夫人来了,”白姨娘柔柔问安,“哟,楚家大少爷越来越英明神武了,真是京都才俊呀!您是来魏家提亲的吗?若两家结亲,您能娶了我家大小姐,那真是亲上加亲呀!” 白姨娘嘴皮子灵活,声音也好听。 她这一番夸赞,那胖少年乐的嘿嘿直笑,“是,亲上加亲!亲上加亲!” 魏婉容却是气得脸色大变,“白氏!你住口!” “呀,大小姐还不好意思了!楚家既是您外祖家,表少爷又这么一表人才。您能嫁去楚家,是您的福气呢!知根知底的,表少爷也必定疼您!”白氏捏着帕子,笑嘻嘻的说。 “疼!表妹放心!我把你疼到天上去!”楚家胖少一拍桌子,大嗓门说道。 魏婉容脸色铁青,恨不得两眼一翻晕过去,就不用在这里凭白受辱…… 白姨娘却还咯咯娇笑着,“呀,真是叫人羡慕呢!大小姐真是好福气,瞧瞧楚家大少爷这份豪气!” “白氏……”魏婉容恨不得撕吃了她。 白氏却夸张的退了一步,“大小姐您这咬牙切齿的样子可就有些吓人了,怎么?您看不上楚家大少爷吗?” “什么?!”楚夫人当即眉头一皱,转身瞪着魏婉容,“看不上谁?” “没有……没有的事儿!”楚氏赶紧拉着自家嫂嫂,顺势挡住魏婉容,“嫂子,您怎么能听一个贱妾的挑拨呢?咱不能窝里哄啊!” 楚夫人狠狠看了她一眼,“我可是冲着婉容才来的!你要是敢用完我就蹬,你给我等着!” 楚氏连连摇头,闭着嘴,不说话。 楚家大少爷一副情深的模样,“我与表妹青梅竹马,早就立下誓言这辈子非你不娶,表妹若是看上了别人……我、我去废了他!” “噗……”魏京华没忍住,喷笑出声。 她发现自己实在有点儿不厚道,赶紧深吸了一口气,别开视线,不看魏婉容那张扭曲到快要抽搐的脸。 魏婉容深吸一口气,这热闹她已经不想在看下去,“阿娘和舅母慢慢问吧,我乏了,回房去了。” “表妹别走啊?可是表哥哪句话说的不对,惹了你生气?”胖少赶紧起身问道。 魏婉容绷着脸皮,“没有。” “那表妹可是不愿看到表哥?” “不是。”魏婉容的眼角都开始抽搐。 “那……表妹可是像她说的,看不上我?”胖少肝火大动,浑身的肉都颤了起来。 魏婉容也快要忍到极限,若不是楚氏一直在拉她的袖子,只怕她早甩脸子走了。 “表哥想太多了,我只是累了。问了半天,问不出结果,不是白耽误时间吗?”魏婉容冷笑一声,“你们慢慢耗,我还要回去读书,绣花。” 胖少赶紧拍马逢迎,“表妹真是娴静淑雅,只是我想多看你一会儿,都不成么?跟表妹在一起,怎么会觉得浪费时间呢……” 白姨娘垂头忍笑,魏京华也忍得肚子都疼了。 真是辛苦魏家大小姐了,明明心里不喜欢,表面还得客客气气……着实不易啊。 “闹闹腾腾的,这是干什么?!”魏父一声厉喝。 院子里的人被吓了一跳。 魏京华略微一琢磨,就明白过来。 爹爹到现在才来,看来不是她请来的,她的面子不够大……乃是白姨娘被带过来了,他才忍不住现身。 “听说在垂花门已经是一阵鸡飞狗跳,楚夫人这又要……” 第六十九章 贡布从来不会乱咬人 ,最快更新嫡女京华,医行天下 ! 魏敬贤看着楚夫人,也有些头疼。 “我已经问清楚了,”楚夫人肥手掐腰,下巴抬的老高,“是你这乡下闺女勾结了你这贱妾,两人合谋陷害我家妹子,下毒的人是这两个,你冤枉好人了!” 魏敬贤脸上一僵,鼻孔喷出的气都灼热起来。 “你赶紧向我家妹子赔礼道歉,把这贱妾的管家之权还给我妹妹,这误会就算了!”楚夫人颐指气使的样子,好似她是天神下凡,她一句话,所有的问题就都抹平了。 魏京华不由有些惊异,以她这性情……她究竟是怎么在京都活到现在的? 魏敬贤的嘴角都在抽搐,他一个魏家的老爷们儿,却被夫人娘家人给指着鼻子骂处事不公……还要指教他该如何如何管家…… 他此时就像一个快要爆炸的气球。 楚夫人却忽的得意一笑,把她敢这么嚣张的原因道了出来,“反正我家干爹过几日又可以得假出宫了,总少不了问问家里的事儿,家里的这些孩子们过得好不好。别看御医们这个厉害,那个医术高超。谁能拿得到药,谁拿不到药,还不是我干爹一句话的事儿?” “人吃五谷杂粮,难免会生病,也难免求到御医那里。御医给了方子,你拿不来药,呵呵……到时候着急上火也没用吧?” 魏京华一时似乎明白了,又不太明白。 白姨娘见她脸面茫然,悄悄的靠近她,低声与她解释,“夫人的长兄,楚达在宫里认了个太监做干爹。这太监是专管御药房的,甚至连京都药材的调度,他都能伸手管一管。” 魏京华轻轻的哦了一声。 难怪了……难怪楚夫人这么嚣张,难怪楚氏每次下毒,下的那么顺手…… “这是我的家事,是非曲直并非嫂嫂看到那样。”魏敬贤强忍着怒气,“还请嫂嫂先回去,我必定好好管教女儿,也会好生安抚夫人。就不用惊动楚公公知道了。” “呵,你今日不给我一个满意的交代,我是不会走的。”胖妇往上座上一坐,懒洋洋的靠近椅背里。 魏敬贤脸色铁青,扭脸看向魏婉容,“婉容,劝劝你舅母。” 魏婉容咬了咬下唇,“爹……” “你别忘了,你是姓魏的!连你也要逼迫爹爹吗?”魏敬贤是真的恼了。 照他的意思,这事儿本就不该捅给楚家知道! 如今楚家欺负上门儿来了,儿子女儿还不跟他站在一起,他憋着一肚子的气呢。 魏京华和白姨娘垂头站在一旁,眼看是被人欺压的厉害。 魏敬贤的火气无处发泄,自然就盯上了自己生养的另一个女儿。 魏婉容深吸一口气,楚家人事情没办成,反倒叫白姨娘恶心她一顿……如今又叫她夹在中间,两头受气。 就这么放过魏京华和白姨娘……她自然不甘心。 可是任由舅母这么闹下去……难不成将来她还真要嫁给楚家表哥? 想到这儿她就觉得恶心…… “表哥,”魏婉容眼底忽而一亮,一个阴毒的妙计闪现心头,“我有一事,想求表哥。” “别说一件事儿,表妹就是十件八件的吩咐下来,我也不敢延迟啊!表妹快说!”楚家胖少颇有点儿受宠若惊。 魏婉容微微一笑,忍着心底不适,趴在他耳边小声嘀咕了几句。 说完,她立即退开好几步,眼底的嫌弃藏都藏不住。 楚家胖少却是正沉浸在女孩子主动靠近的狂喜之中,好半天脸上都是呆愣愣的痴相,“这……” “表哥不愿意?”魏婉容轻轻问道。 胖少却是赶紧摇头,动作猛地,全身的肉都在跟着晃,“这是这样也太……太对不起表妹了……” “不会!”魏婉容扬声说道,“妾是什么?妾就是个玩意儿,是牲口一样可以馈赠,可以买卖的,我不介意!” 她声音有些大。 白姨娘闻言,身子剧颤一下,抬眼朝她看去。 魏婉容冷哼一声,根本不惧她的视线,还朝她冷冷一笑。 白姨娘颤颤的唤了一声,“老爷……” 她恍惚是水做的,眼泪潸然而下,痛心疾首的模样,让一旁的魏京华看了都不由心生怜悯。 魏敬贤本就疼爱白姨娘,哪儿看得了这个。 他立即上前几步,将白姨娘挡在身后,怒视魏婉容,“婉容,你怎么说话的……” “姑父,你家的家事,我娘可以不过问!”胖少忽然挺起胸膛,也抬脚挡住魏婉容,直视魏敬贤,颇有男子气概的说道,“这一点儿小事儿,也确实没必要让爷爷知道!” 魏敬贤轻哼一声。 “不过,我有一个条件!”胖少的目光一扫,落在了魏京华的脸上,“我要她!” 魏京华一愣,猛然抬头。 胖嘟嘟肉呼呼的手指,正遥遥的指着她。 “你把这乡下女送给我做妾,我和我娘,这就离开。”胖少似乎也下了莫大的决心,“等爷爷得假回来,我们定会在爷爷面前,为姑父美言的!” 魏敬贤还没说话,站在末尾的冬草却是忍不住上前,挡住自家小姐,“痴心妄想!要娶我家小姐的乃是寇七郎!楚少爷岂能与寇七郎相比?” “死丫头,你再说一遍?”楚夫人忽的起身,冲到门外,眼瞪的铜铃一般。 冬草咬着下唇,仰着脸,不肯示弱。 魏京华轻拍她的肩,低声说,“跟这种人,不必争一时口快,浪费口舌。” “贱丫头教出来的贱婢!我撕了你的嘴!”楚夫人挽起袖管,壮硕的身躯冲着冬草就来了。 冬草动作不如魏京华敏捷,几个婆子一堵,她转眼被楚夫人抓住了胳膊。 魏京华叹了口气,摇摇头,“去,贡布。” 楚夫人扬起巴掌,狠狠掴下…… “嗷——”一声凄厉的惨叫,响彻魏家内院…… “咬人啦……”楚夫人大叫一声,哭都来不及。 贡布力气极大,它若发了狠,咬死人也是分分钟的事儿。 原本院子里闹得厉害,并没有见血。 这一会儿功夫,却是真的见了血了! 贡布张开嘴,一下子撕咬住楚夫人的腿,她扬起的巴掌还没扇下来,就被贡布拖倒在地。 贡布发了狠,尖利的牙齿缝里,汩汩的冒出鲜血…… 鲜血的腥味似乎更是刺激了它,几个婆子吓得面无人色,尖声叫着“夫人!夫人!”却并不敢上前和那大犬搏斗。 魏父一时也吓傻了,指着贡布,呆愣的说不出话来。 “魏京华,你要放狗咬死人吗?若是我舅母出了事,你也别想活了!”魏婉容声音尖利的喝骂。 楚家胖少这会儿才从惊愕中回过神来,肥胖的身子像一个硕大的炮弹,向贡布冲过来。 “贡布,小心!”魏京华非但没有喝止咬人的贡布,反而提醒它身后来袭。 贡布终于松开了嘴,放过了楚夫人,却是灵敏的一跳,扭头对上了胖少。 它低吼一声,龇着牙,牙上、嘴上还带着楚夫人鲜红的血,“嗷——” 胖少被它威猛凶悍的样子吓呆了,一时又不敢上前,只好含着隐约的哭腔问,“阿娘,你怎么样了?阿娘?” 楚夫人几乎疼晕过去,这会儿不知是什么强撑着她还没晕,许是怕那巨犬再回过头来咬她,她低声吩咐两旁的婆子,“快、快扶我起来。我们回府去找老爷,叫他进宫告状!” “嗷——”贡布当真回头,又朝楚夫人猛扑过去。 楚夫人大叫一声,“该死的狗——”她抬起那只没受伤的腿,一脚踹向贡布的脸。 魏京华心觉不好,正欲何止贡布。 可獒犬的速度太快,它猛地一张嘴,“喀嚓——”一声响。 紧接着是凄惨的尖叫,几乎要把魏家的房顶都给掀翻了…… 周围之人皆有些不敢直视……楚夫人的脚,怕是保不住了吧? 她踹向贡布的脚,此时已经踹进了贡布的嘴里……那尖尖的犬牙深深的嵌入她的踝骨…… “京华……你,你快叫它松嘴……”魏父的声音颤抖的厉害,若不是一旁小厮用力的扶着他,他觉得自己都要晕过去了。 今日这阳光真是刺眼!今日这血也太刺目! “贡布,回来。”魏京华拍了拍手。 贡布却仍旧咬着楚夫人,不肯松嘴。 “贡布是圣上的爱犬,脾气很大,舅夫人怕是要先给它道歉,它才会松嘴呢。”魏京华声音平静,像是看不到院中人人面如土色,更是看不到满地的血迹。 楚夫人抖的厉害,疼的浑身抽搐,她是受害者,反而要她给咬她的狗道歉?这天底下还有没有王法?有没有天理了? “你做梦!圣上的犬也不能乱咬人!”胖少终于壮胆喊了一声。 魏京华点点头,“说的不错,贡布从来不会乱咬人,它只咬该咬的人。” “你放肆!臭丫头!我干爹不会放过你,不会放过你们一家的!”胖少脸上的肉颤的像是要掉下来。 第七十章 我一个人扛 ,最快更新嫡女京华,医行天下 ! “算了,贡布,回来吧。跟是非不分的人,没有必要浪费时间。”魏京华又拍了拍手,“日后自会有公断。” 贡布这才低吼一声,松开了嘴,颠颠儿的跑回魏京华身边。 冬草也早脱离了婆子们的控制,回到了魏京华身后。 楚夫人抬手指着魏京华,嘴唇哆嗦了半天,最终没能说出话来,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我这就请大夫来,快,快把嫂嫂抬进屋里!”魏敬贤慌忙说道。 “不用你们假好心!”胖少大怒,“我们自己会请大夫,姑父就这样管教女儿……你等着吃官司吧!” 胖少大手一挥,带着楚家的仆妇下人,抬着他阿娘,愣是滴着血从魏家离开了。 楚氏噗通跌坐回软榻中,失魂落魄的不知在想些什么。 魏婉容虽没有她那般失神,却也是脸色难看,表情狰狞……原本是想借楚家的手,对付魏京华。 毕竟舅母楚夫人是蛮横不讲理的人,对付魏京华这个小丫头片子,那不是绰绰有余吗? 可竟忘了算计她身边这只巨犬…… “好,你们一个个都是好样的!惹出这样的乱子来!我看你们准备如何收场!”魏敬贤指着在场的人,恶狠狠说道。 魏京华面无表情的福了福身,带着丫鬟和巨犬就向院子外头走去。 “你站住!”魏父喝道。 “爹爹还有什么吩咐?”魏京华的声音没有一丝慌乱。 “别以为你为圣上养犬,就能天不怕地不怕!天子犯错还要被御史们谏言!更别提一条狗了!它能护得住你?”魏敬贤咬牙切齿。 魏京华却是不紧不慢的福了福身,“爹爹不必惊慌,女儿相信这世间是有公道的,上面若是查问下来,爹爹只管据实回报即可。” 说完,也不等魏父有所反应,她就起身淡漠离开。 “看看!爹爹看看这就是您从巨鹿接回来的好女儿!”魏婉容忍不住一面落泪,一面狠厉说道,“她不把整个魏家推入火坑的,她是不会罢手的!” 魏京华已经走出了院子,听闻这话,却不由笑起来。 魏大小姐别的话说的或许不对,但这句话真是说到了她心坎儿里,她还真是这么打算的。 “来人!”魏父盛怒之下,厉喝一声,“把凤仙阁给我看牢了!一只苍蝇都不许放出来!” 魏京华闻言,不以为意的扯了扯嘴角,仍旧不紧不慢的往回走。 主仆回到凤仙阁,冬草却像是散了架一般,往地上软去。 魏京华眼疾手快,一把扶住她,让她躺在了软榻上。 她又把贡布送回笼子,回到屋里,冬草还趴在软榻上,在默默的流泪。 “怎么哭了?”魏京华把帕子递给她。 “小姐的日子才好一点……今日又惹出这样的事来……都怨婢子!”冬草哽咽的不行,“婢子皮糙肉厚,就是被打几个耳光也无妨,小姐何必为了护住婢子,叫贡布咬人呢……这下可完了……” “皮糙肉厚?我给你调制的雪花膏,你没有每日抹吗?”魏京华歪着头问。 冬草被噎的一阵无言,“小姐!婢子不是那个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魏京华笑了笑。 “您又被老爷禁足了!这次比以往更厉害!”冬草急的坐直了身子,“舅夫人家里也是有依仗的,他们在宫里有人!那个楚公公听说势力还不小……” 魏京华点了点头,神色郑重的想了片刻,“那夫人的依仗就是她娘家楚家了吧?” 冬草愣了一下,不由点了点头。 “她能经常弄来毒药,也是靠着她娘家的关系?” 冬草继续点头,她不明白,都到这时候了,小姐怎么还在追究这些无关紧要的? “嗯,如此说来,这个楚家也是罪魁祸首,算不得无辜。”魏京华轻哼一声,“那位楚夫人被咬,也是活该。” “小姐!咱们自然知道她是活该,可是旁人不知道啊!他们往上一告,那位楚公公再走走宫里的路子!”冬草哇的一声,哭得更厉害了,哭了好一阵子,她才吸吸鼻子,眼中猛然一亮,“婢子有办法了!” 魏京华挑了挑眉梢,“你有什么办法?” “到时候查问下来,小姐就说,都是婢子指使的,是婢子叫贡布咬人!把一切的责任都推到婢子身上!”冬草哭红的眼睛里亮晶晶的,好似终于看到了希望。 “呸。”魏京华抬手点了点她的额头,“别担心了,我听说圣上是明君,他会弄清楚真相的。” 说完,她还真就丢开了这件事儿,照常该吃就吃,该睡就睡。 虽然不能出凤仙阁的院子,但她也没闲着,就在院子里颇为窄仄的地方,与贡布逗着玩儿。 她还找了根粗大的麻绳,绑着个大木板,挂在院子里的核桃树上,给贡布做了架简陋的秋千。 让贡布坐在秋千上荡来荡去。 看的冬草直瞪眼……小姐也太会玩儿了! 魏京华是怕贡布太闷了,其实大狗就像小孩子一样,它喜欢与人玩儿,喜欢有趣的游戏。 只要有人陪着它,只要有的玩儿,它就是温顺的。莫说咬人了,它连狂吠都很少,乖的不像话。 魏家的气氛却是绷的很紧,除了凤仙阁,各处都是一种山雨欲来的紧张感。 舅夫人那天被咬的太惨了,主院里的血迹一直到现在还没冲洗干净。院子里的花砖上,斑斑驳驳,叫人看着都心惊……也提醒着他们,这件事儿不算完! 该来的,终归会来。 魏敬贤整日闭门不出,还是听闻了风声! 前晌时候,他怒气冲冲的来到凤仙阁,准备了一肚子的责骂,准备劈头盖脸的喝骂魏京华。 没曾想还没进院子,就听见咯咯的笑声,以及偶尔一两声的“汪汪”。 他推开新换的院门,抬眼一看,险些把鼻子气歪! 只见魏京华坐在高高的秋千上,怀里还抱着那只看起来比她还大的獒犬。 小丫鬟站在秋千后头,使劲儿的推着这一人一犬,虽累的满头大汗,却也笑的一脸畅快。 “你们……你们……”魏敬贤脸面涨红,如欲要喷薄的火山,“你们给我滚过来!” “汪——”巨犬嚎叫一声,蹭的从魏京华怀里跳出,一个箭步蹿向魏敬贤。 把他吓得倒退一步,撞在了院门上。 疼的他龇牙咧嘴,抬手指着獒犬,却不敢发怒。 这犬咬了楚家人,楚家人还能告状……咬了他,可不是白咬么?他还能去告谁? “魏京华,你快管住它!”魏父退到院门外,扒着门框,胆颤心惊的往里看。 女孩子终于从秋千上跳了下来,笑盈盈的一点不怕,“爹爹放心,贡布是经过驯养的犬,它不会随便乱咬人的……” “你还说!我实话告诉你,我过来找你就是让你有点儿准备!”魏父怒道,“楚家人已经告到刑部去了,说你放狗咬人!刑部受理了这案子,今日怕是要来拿人!” 魏京华微微凝眉,“拿人?不拿犬吗?” “我早就告诉过你,这犬便是圣上的爱犬,却也护不住你!”魏父冷哼一声,“我还想着,你若是能驯养好了这犬,得了圣上的赏赐,能叫家里也跟着受益,能叫爹爹这工部侍郎也……呸!你竟不知收敛!惹出了这样的祸事!” 魏京华脸面如常的听着,并不觉得自己被骂得难过。 “早知你是这样能惹事的性子,我就不该……” “不该把我从巨鹿接回来?”魏京华突然打断他的话,笑盈盈的问道。 只是她眼眸此时却清冷极了,“爹爹不知道的事情还多得很,您的确不应该为了寇家的婚事,就把我接回来。您不知道这一路上都发生了什么……” 刘氏一家被害死了,那个年仅六岁的可爱孩子被害死了,甚至连魏京华自己……都被害死了。 而她借着原主的身体,重新活了过来,来到京都——为的就是替刘氏一家报仇。 女孩子分明年纪不大,但浑身的气势,眼底的冷光却是那般的骇人! 竟叫为父的魏敬贤都看的心底一惊,不敢直视。 “我知道你路上不太平,发生了洪水,遇了灾……但这是天灾!” “若不是天灾呢?”魏京华又打断了他,且十分认真的看着他,等他的回答。 魏敬贤觉得这女儿今日奇怪极了!简直是可怕! “我不管你天灾人祸!总之你现在已经来了京城,进了魏家,你就得老老实实的做魏家的二小姐!今日刑部若是来押解你,我必定据实相告,你还有你养的这獒犬……所有这一切麻烦,都是你自己惹出来的!你自己承担!不要想着家里会替你分担!” “哦……”魏京华闭了闭眼睛,对这个父亲唯一抱的那点儿希望,也被他这些冷漠无情的话浇灭了,“原来我们姓的不是一个魏呀。” “话不是这么说!”魏敬贤脸上难堪。 “怎么不是?有福,就要拿来一起享。若有祸,就要我一个人扛。”魏京华笑着睁开眼,淡漠的看着魏敬贤,那眼神,真是不屑极了。 魏敬贤气得捶了下门,“你自己惹出的祸,你还想让整个家跟你陪葬吗?” 第七十一章 刑部来人了! ,最快更新嫡女京华,医行天下 ! “爹爹,刑部还没判我的罪呢,怎么爹爹就已经判了我死刑呢?”魏京华轻笑,“不知道的,还以为您姓楚,不姓魏呢。” “你这不孝女!你给我住口!”魏敬贤闻言大为光火,立时就要冲进门来,好好教训这丫头。 贡布却是蹭的站起身,“汪!” 他又缩了回去。 这时从院子远处却传来一阵人声,“魏家二小姐何在?” 气势汹汹,奔着凤仙阁就来了。 魏父脸色微变,狠狠瞪了魏京华一眼,“看吧!看吧!你哭的时候到了!” “我要哭了,爹爹怎么就那么高兴?”魏京华轻嗤,“果然不是一个魏字头的人啊,好似我哭了爹爹就能幸灾乐祸似的?” “你少牙尖嘴利!”魏父气的进退不能,眼见走来的人,他又皱住了眉头。 魏京华朝外看了一眼,没瞧见旁人,倒是先看见了那一堵墙似的楚家胖少。 “就是她,把她给我拿下!”楚胖少指着魏京华,自己却并不往前冲,“小心她手里的大犬,就是那条大犬咬伤了我阿娘!” 魏京华挑了挑眉梢,打量着从楚胖少身后冲出来这些人。 这些人倒是穿了衙门的兵服,腰间的挎刀也有官府敕造的印记。 “快把贡布送进笼子里!”魏敬贤急声说道,“你若再放犬咬人,这次的祸事就惹的更大了!这可是衙门的兵吏!” 放犬伤了一般百姓,也就是故意伤人。若是放犬咬伤了衙门的人,那就是与朝廷做对了,往大了说,犯上作乱的帽子都能给你扣下来。 魏敬贤急得直跺脚。 魏京华反倒松了贡布的绳索,任由它蹲卧在院子里,“几位军爷是哪个衙门效力的?” 兵吏你看我我看你,皆有些诧异,这么冷静闲适,眼看要被抓走还不慌不乱的内宅小姑娘,他们倒是头一回见。 “咱们是京兆府衙门的。” 魏京华点了点头,“怎么你们是跟着楚家少爷来的呢?你们奉的是谁的命?要押我去哪里?” “自然是押你去京兆府衙门了!”几个兵吏挺着胸膛说道。 魏京华虽不懂古代的司法程序,但听这话,她更是放下心来,“行凶的是圣上的爱犬,你们只压我,不带走圣上的爱犬怕是不妥。可这犬会咬人,你们怕是进前有危险,还是请御兽园里的饲养者一起来,才好把犬与小女都押去衙门,不然出了意外,谁负责?” “谁负责?你负责!你现在就是饲养它的人,它咬了人,你以为说一句它是圣上的爱犬,就可以免责吗?” 楚胖少在院子外头叫嚣道,“我告诉你,刑部已经受理了案子,你马上就要去蹲刑部大牢了!看你还嚣张到几时!” 魏京华歪了歪头,仍旧看着站在前头的几个兵吏,“原来现在刑部衙门已经没人了,押解个疑犯,还得从京兆府借调人马?” 几个兵吏脸色讪讪,不由自主的向后退了几步。 他们当然不是刑部衙门借调过来的,而是跟楚家有些私交。 今日楚少爷找到他们,给他们塞了银子,希望他们能帮帮忙……把这小女子带走了教训一顿,再送去刑部衙门。 可谁知……这内宅里没见过世面的小女子,她竟如此不好糊弄啊?人家根本不跟他们走! 叫他们去御兽园里请皇家的饲养使,他们何苦惹哪个麻烦? “那你管不着!衙门的事儿,轮得到你过问?”楚胖少叫嚣不已,“你们还愣着做什么?还不赶紧将犯人拿下!” 几个兵吏苦着脸……楚少爷您说的轻松! 那么一只大狗在那儿蹲着……谁敢上前? “老爷!老爷!” 两方正在僵持,管家气喘吁吁的从外头跑来。 魏敬贤眉头一跳,“又怎么了?” “刑部……刑部来人了!”管家按着胸口。 “哈!”楚胖少大笑一声,“听见没有臭丫头!刑部来人了!看你还嚣张到几时?!” 魏京华心头微微一紧,但脸上仍旧从容不迫,她还好心的提醒几个兵吏,“看来刑部借调人手的事儿,也没有上知下达,竟来了两拨儿人,这撞上了,可是有点尴尬吧?倒底我是该跟着京兆府衙门的人走,还是该跟着刑部衙门的人走呢?” 几个兵吏讪讪一笑,“自然是跟着刑部衙门的人走了,咱们就是帮忙的……” “跟她说那么多有什么用?她懂个屁!”楚胖少一手扶着后腰,一手指着魏京华,“今日就叫你好看!” “叫谁好看呐?”一声尖利的声音,乍然从荷花池畔响起。 众人微微一惊,皆回头去看。 一位华服的公公,被小太监搀扶着,缓缓走来。 魏敬贤顿时吓了一跳,抬腿踹了管家一脚,喝骂道,“喜公公来了,你怎的也不知通禀一声?失礼失礼,公公见谅。” “无妨,我是跟着刑部的人一起来的,也是圣上叮嘱我来看看贡布。”喜公公脸面白净,一根胡子也没有,他摸着下巴,笑的跟尊弥勒佛似得。 但熟悉他的人都知道,他可不是什么慈眉善目的人。 “魏小姐有礼,哟,贡布现在都不用栓绳子啦?”喜公公惊喜道,却不太敢近前。 魏京华朝他福了福身,弯身捡起贡布的锁链,并将它往自己身边拽了拽,“公公有礼,贡布已经能去打猎,上次它还独自猎获了一直狍子呢。” “厉害厉害!”喜公公笑呵呵的点头,“咱家进宫回禀,圣上必定龙心大悦呀!” “公公不知道,这犬它伤人!前几日咬伤了我阿娘!今日刑部的人就是为这事儿来的!”楚胖少急了,也不等人问他,兀自冲着喜公公嚷嚷起来。 喜公公脸色一沉。 魏敬贤心觉不好,赶紧朝楚胖少使眼色。 可楚胖少一心想叫魏京华吃瘪,哪里顾得看他。 “公公快把这女子和伤人的獒犬抓起来才是!”楚胖少急声说。 “呵,咱家在宫里这么多年,向来是圣上吩咐咱家,咱家再吩咐旁人,”喜公公呵呵一笑,“今儿个倒是有旁人来教咱家该怎么做事的了?” 喜公公身后的侍卫立时站直了身子,好似随时听候差遣,准备动手。 “大胆!你是何人?”扶着喜公公的小太监呵斥楚胖少。 “我是楚家大少爷!御药房的楚公公是我干爷爷!”楚胖少挺直腰杆,抬手指着魏京华,“你们快把她抓起来!” “御药房的楚公公?”小太监冷笑一声,“今日刑部为的就是他的事儿!有人参奏楚公公以权谋私,私自盗用御药房的珍品良药。并以次充好! 其干儿子楚达更是利用楚公公职权之便,欺行霸市!哄抬药价!搅得京都药价乱七八糟,民怨沸腾!原本经商卖药,也算是治病救人的事儿,却叫楚家搅得乌烟瘴气!” 小太监不屑的看了楚胖少一眼,冷哼一声。 “圣上已经责令刑部严查!楚少爷还不赶紧回家看看,看看楚家的药铺是不是已经被查封了?” “你……你说什么?不可能!刑部明明是为了抓她来的!她放狗咬人!”楚胖少一脸横肉,颤的厉害,小眼儿此时都瞪大了好些。 小太监轻哼一声,懒得再理他。 喜公公自始至终,都没有拿正眼看他。 那几个收了楚家大少好处的衙门兵吏,一看势头不对,立时望风就撤。 没等喜公公找上他们,他们已经溜之大吉。 等楚胖少再想借着自己雇来的人耍横时,扭脸儿一看,人影都没了! “不可能!你们给我等着!”楚胖少抖着一身横肉,颤颤的跑走了。 魏敬贤的脸色一变再变,心里更是七上八下的。 “贡布咬伤人的事儿,倒也不是虚言,只是贡布它不是疯犬,它也不会无故伤人。”魏京华朝喜公公福身说道。 “御兽园里多的是驯养动物的专人,他们皆可以证实。只有当动物被旁人故意侵犯了领地,以及受到故意挑衅时,才会主动攻击人类,否则,它们是不会与人作对的。” 喜公公呵呵一笑,脸上又是一派温和,“魏小姐放心,此事圣上已经知道了。晋王爷昨个儿一大早就跑去御书房里一顿牢骚,说圣上强人所难,叫魏小姐一个内宅女子给训犬也就罢了,还不给行方便,叫人因着这事儿找魏小姐的麻烦……” 晋王爷跑去找圣上发牢骚…… 魏京华眉头一跳,一直都从容不迫的她,此时脸上平静的表情,终于出现了裂痕……那晋王爷,怎么正事儿不做,专管闲事啊? 她的事儿,用的着他跑去找圣上说吗? “圣上把晋王爷给骂了一顿,但也知道了这里头内情,”喜公公笑了笑,“你瞧,这乃是圣上责令刑部细查御药房的事儿。 楚公公这颗毒瘤,若真敢借职务之便,谋求私利,刑部饶不了他。借着楚公公的名头,仗势欺人那些个人,自然也不能轻饶了!” “圣上明鉴!”魏京华忙行礼更深,“也多谢公公!如此,小女就能安心训犬,心无旁骛了!” “你放心!圣上交给你的差事,还能叫旁人来为难你?”喜公公说着这话,眼睛却是看着魏敬贤。 第七十二章 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最快更新嫡女京华,医行天下 ! 魏敬贤心里咯噔一下,连忙躬身行礼。 “魏家为着训犬的事儿,没有为难魏二小姐吧?”喜公公问。 “那不能……全家支持,举家之力支持!”魏敬贤赶紧说道。 魏京华暗自发笑,冬草却已经不厚道的嗤笑出声了。 魏敬贤额头上的汗,蹭的一下就冒了出来。 “魏侍郎若想早日休假结束,官复原职,最好是尽心尽力的为圣上办事儿。”喜公公上前几步,语重心长,“别光盯着眼前的一点儿蝇头小利,为官的,出门在外呢,目光要放的长远。你说咱们是干什么的?还不是为圣上分忧的吗?” “是是是……公公说的极是。”魏敬贤腰都弯成了九十度。 “阳奉阴违的事儿,圣上可不喜欢,”喜公公压低了声音,“圣上最讨厌臣子们不忠。” 魏敬贤脑袋里嗡的一声,浑身的汗都被惊了出来,里衣都被打湿了……不知怎的,喜公公说的明明是养犬的事儿。可他竟想起多年前,姜家的事情来…… “哦对了!还有一件事儿啊!”喜公公忽然转过脸来,看着院子里的魏京华。 “请公公吩咐。”魏京华从容行礼。 喜公公细细打量着她,上上下下把她从头到脚看了个遍,不由对她十分满意,“魏小姐规矩好,气质好,相貌更是出挑儿……” “公公过誉了。”魏敬贤脸面点头哈腰。 “咱家又不是夸你!”喜公公笑道,“哈哈,玩笑话!圣上有令,今年秋猎,魏二小姐也一起来。贡布是您训出来的,您若不来,怕它不乖。” 魏敬贤瞪大了眼睛,一时错愕的难以附加。 秋猎看似是放松,是帝王出游,出去玩儿呢。 但实际上,能跟着去秋猎的都是圣上的心腹之人,在玩乐之中,君臣之间感情才更容易加深。 圣上的嫡系臣子,有一半都是在出游的时候挑选出来的……担任要职的,哪个没有随同圣上出游的经历? “那微臣……”魏敬贤心中热切至极,没道理他的闺女能跟着圣上秋猎,却不叫他去吧? “魏侍郎是文臣出身吧?”喜公公问道,“秋猎这种马背上的游戏,想来您也不喜欢。” 喜公公说玩,呵呵一笑,又看了魏京华一眼,带着人扬长而去。 魏敬贤被人兜头泼了一盆子冷水,心里的失望难以言说。 “你……”他回过头,看着院中亭亭玉立的女儿。 女儿这会儿看起来乖巧娴静,笑意盈盈,他一时也找不出责骂的话来。 难道他能说,自己嫉妒她吗?嫉妒这个运气好的不得了的女儿? 原以为这次惹了楚家,她肯定要栽个大跟头了! 没想到……她连门儿都没出过,愣是天天跟一只狗玩儿秋千,不知不觉就把这祸事给躲了! “你好好训犬!别叫圣上失望!”憋了半天,魏敬贤只憋出这么一句话来。 魏京华笑而不语。 魏父讪讪离去。 楚家的药铺被查封,楚公公被解职调查,楚夫人还在病榻上躺着养伤。 楚家眨眼之间就不服昔日辉煌…… 这会儿他们自家的事儿已经是焦头烂额,楚公公在御药房掌事多年,自然有收授好处的事儿。 可刑部说的欺行霸市,哄抬药价……楚家是真没干过,什么事儿能干什么事不能干,他们心里能没点儿数吗? 也不知道这次是得罪了谁了? 竟然给捅到了圣上面前……竟然还一桶一个准儿!对日理万机的圣上来说,这多大点儿事儿啊,竟然御笔亲自提醒刑部彻查……小事儿也捅出大篓子了! …… “你倒是人在家中坐,一点儿不烦忧啊?” 魏京华刚进了屋,乍然响起的男声,吓了她一跳。 她深吸了一口气,平复心跳,并迅速关门,回头有些暗恼,“王爷真是熟门熟路了,入女子闺房,跟回自己家似得?” “不,我回家不走窗户。”殷岩柏大大咧咧的斜躺在她的软榻上。 软榻上的薄被虽然没有他府上的柔软舒适,却有女孩子身上淡雅的馨香,他喜欢这味道。 “那麻烦下回王爷来,也走门进来。”魏京华斥道。 “我走门,你还让我进来么?”他轻嗤一声,“就知道好心也没好报,我帮你摆平了楚家,多半讨不来你一个谢字……” 魏京华张了张嘴,还没出声。 他就又道,“还会说我多管闲事……” 咦,还真叫他猜对了。 魏京华抿了抿嘴,没说话。 “不过寇七郎也出了力了,参奏楚公公的折子,也有他叫人写的。”殷岩柏轻哼一声,“不用他多此一举楚家这次也完蛋,他偏要管。” 魏京华一时苦笑不得……到底是谁偏要管啊? “算了,我也不指望你谢我了……” “多谢王爷。”魏京华抢断他的话。 殷岩柏一噎,枕着自己两手,无奈的扭头看她,“都说了不用道谢。” “王爷还有什么指教?”魏京华缓声问道。 “你这女人,真是没心没肺!”殷岩柏气哼一声,“我帮了你,你却见了面就要赶我走?我……” 他愤愤的喘了口粗气。 “我没事就、就不能来看看……”他猛咳一声,“就不能来看看贡布吗?” 魏京华看他这别扭的样子,有些哭笑不得。 “王爷若是没事,我有事要说。” 殷岩柏忽的来了精神,她主动找他说事儿?只要不是赶他走,无论什么事儿,他都有兴趣听。 “你说。” “秋猎王爷去吗?”她问。 殷岩柏哈的大笑一声,“怕了吧?没去过秋猎,怕没有熟悉的人,会被人欺负吧?” 魏京华垂着头没说话。 “你放心,到那儿有本王罩着你!没人敢欺负你!秋猎这么好玩儿的事儿,本王怎么能不去呢?”殷岩柏顿时高兴起来,“你多带些厚衣服,围场那地方夜里很冷。” 说完,他似乎又想起什么,兀自气哼一声。 “你不用带了,你家长辈太抠门儿了。本王会替你准备好,骑装棉服都备齐,到时候提前给你送过来!” 魏京华张了张嘴,见他绷着脸,攥着拳头,瞪眼看着自己。 估摸她说一句不要,这位爷立时就会发飙吧? 她轻叹一声,“多谢王爷,其实小女想说的是另一件事。王爷不是一直想叫小女为某人看病吗?” “嗯?你……”晋王爷微微一愣。 是有这么回事儿,可不知怎的,近来一段时间,他却似乎忘了自己这个初衷。 忘了自己当初究竟为什么不依不饶的纠缠她了…… “小女是想说,等秋猎回来,王爷就寻个机会,让小女见见那位病患吧。”魏京华缓缓说道,“不过丑话说在前头,我真不是大夫,更不是什么神医,不过是学过几套针法,略懂一些医理。倘若御医都棘手的病,我也……” 她轻缓的摇了摇头,并不想给晋王爷多大的希望。 可殷岩柏的面色却还是郑重起来,“本王明白,只要你肯医治,本王就谢谢你了。” “王爷客气。”她福了福身。 殷岩柏的心里却一时间空落落的。 她对他冷言冷语,或是凶巴巴的赶他走的时候,他到是想留下,不由自主的想逗弄她。 可这会儿,她真的客客气气,且答应他的要求了,也不赶他走,还温柔的朝他行礼……他却一时间浑身都不自在起来。 觉得在她的闺房里,好似手脚都不知道该放哪儿了。 这感觉真是叫人如坐针毡。 “那、那就以后再说,我……先走了!” 这次不用魏京华撵他,殷岩柏自己竟落荒而逃。 人真是奇怪的动物。 魏京华摇了摇头,她这次被解禁足倒是顺顺当当,甚至她自己没有费半分的力气。 不过她也懒得出门了,就在荷花池畔带着贡布慢悠悠散步。 贡布一会儿去啃草,一会儿又疾奔去抓鸟,把地上吃草籽的鸟雀惊得扑棱棱乱飞,它则兴奋的汪汪直叫。 一人一犬,玩儿的不亦乐乎。 魏家主院的人,却是一点儿也高兴不起来。 魏婉容手里的帕子都撕烂了两三个。 “你跟帕子生气有什么用?”楚氏拍着她的手,可说话间却是有气无力,“你舅舅正麻烦缠身,是顾不上咱们了。” “哼,没用……”魏婉容气哼一声。 楚氏有些生气,“你怎么能这么说你舅舅?” “我这么说有错吗?舅母不是喜欢耍横吗?她在那丫头面前,怎么横不起来呢?怎么叫狗咬了脚呢?”魏婉容冷冷哼道,“只会骂人,真的动了手,却不是一个小姑娘的对手,母子两个斗不过人家一个,不是没用是什么?” “你……你怎么能这么薄情?那是你舅母,是你表兄啊!他们为了咱们才落到这样的地步,你舅舅家现在还官司缠身呢,药铺都被查封了,你还在这里说风凉话?”楚氏气得要打她。 魏婉容冷笑,“为咱们?呵,他也不看看自己的德性,都胖成一头猪了!还想娶我?我说叫他先纳了那死丫头做妾,你没看见他眼里的光吗?他若不是惦记着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他会来替你撑腰?” 第七十三章 原来是个女贼啊! ,最快更新嫡女京华,医行天下 ! 楚氏捂着心口,娘家的麻烦已经叫她十分头疼了,女儿的薄情更是扎痛了她的心。 “自己没本事,还想充大尾巴狼,这才把自己折进去!”魏婉容翻了个白眼,“正好,他们办事不利,宫里那位依仗也丢了官职,日后别想再跟咱们家提什么亲上加亲的事儿!我落得干净!” 楚氏两眼一翻,气晕过去。 魏婉容吓了一大跳,赶紧喊人。 她身边的嬷嬷也赶紧的劝,“夫人心里正堵得慌,小姐就少说几句吧!夫人若是气出病来,谁还能扶持您呢?” 楚氏被掐醒,缓了好一阵子,才缓过起来。 但脸色明显灰败了许多,眼里的目光也有些涣散,凝聚不起来。 魏婉容不敢再气她,心里渐渐有了个主意,却也不敢与她商量。 一直到出了楚氏的屋子,她才叫来了木香。 “我本想与阿娘说说,可看阿娘的样子,怕是也给我拿不了主意了。” 木香微微一惊,“小姐想做什么?” “几次下药,甚至把她骗出去,都没能算计的了她……”魏婉容眯眼攥紧了拳头,“她命太硬,来软的不行,只能硬碰硬。” 木香摇了摇头,“婢子不明白……” “你功夫不错,夜里能靠近她的屋子吗?”魏婉容紧盯着木香的脸。 木香吓了一跳,“可是她院子里有獒犬……那东西警醒得很!婢子怕……” “我知道,”魏婉容眯着眼睛,“那獒犬吃的东西,都是御兽园专门送来的,不过会在大厨房里放一阵子。” “小姐使不得……那是圣上的獒犬,老爷已经几番叮嘱,绝对不能动那獒犬!” “闭嘴!我没那么傻!还不想拉着整个魏家给她陪葬!” 木香吁了一口气,但魏婉容接下来的话,叫她汗毛倒立。 “只是一点迷药而已,要不了命,最多叫那大犬多睡一阵子。”魏婉容抬手落在木香的肩上,另一只手拉过她的手,借着广袖遮掩,一柄带着体温的匕首塞进了木香的手中。 木香手一缩,匕首差点滑掉。 “拿着!”魏婉容厉喝一声。 木香吸了口气,不敢再退缩。 “这一点迷香,还是上次舅舅给我的,所剩不多。也是我最后一点存货了。”魏婉容按着木香的肩头轻笑,笑容阴恻,“所以这次的行动,只能成功,不能失败。” “婢子……” “如果失败,那你也就不用活着回来了。”魏婉容拍了拍木香的肩,“明日天亮,我要听到,魏家二小姐暴毙的消息。” 木香握着匕首,眼泪不受控制的冲出眼眶。 “小姐,您魔怔了,您魔怔了……您不用与她争,原本可以过得自在快乐,她什么都争不过您,可您偏要与她争……为什么?” 木香兀自喃喃。 魏婉容笑着大步离去,旁人的劝诫,她全然听不到耳中。 她只要看到,她想要的结果,其他的一切,她看不到。 …… “小姐,贡布有点儿不太欢实。”傍晚时候,冬草路过贡布的笼子,歪着脑袋说。 魏京华看了看贡布的鼻子,又掀开它的眼皮细看。 “许是吃多了,肉拿走,多给他几次清泉水。”魏京华拍拍贡布的脑袋。 贡布拱了拱她的手,趴在笼子里闭着眼睛休息。 这夜里,凤仙阁的院中格外安静,连树梢的叶子,都不怎么摆动。 那个临熄灯前,总要汪汪叫两声的贡布,今日也不叫了。 一直到熄了灯,它都安安静静的。 魏京华想到即将到来的秋猎,既有些期待,也有隐隐约约的忐忑。 为了不影响睡眠,她把冬草做的眼罩带在脸上,默念着师父教她的心经,渐渐沉入了梦乡。 入夜之后,已经很冷了,一道黑影却是乘着冷风,以极快的速度窜到了凤仙阁的院墙上,继而轻轻一跃,稳稳当当的跳上了房顶。 这黑影非但不惧怕夜里的冷气,反而还在房顶上坐下了,解开衣襟,从怀里拿出一壶酒来。 他抬头望着天上的弯月,“夜华如霜,银月如钩。” 说完,他兀自呵呵笑了一声,仰着脖子咕咕咚咚的喝了一大口酒。 “真是奇怪,我原本一直逼你,想叫你答应我救人。可如今你真答应我之后,我反而觉得哪哪儿都不对……”他放下酒壶,挠了挠头,“你都答应我了,连时间都说好了,那我还有什么理由找你?还有什么理由在寇七面前说你坏话?还有什么借口破坏你们的婚约?” 他摇摇头,长叹一声,咕咕咚咚又喝了一大口。 “你是个混蛋啊!那是朋友之妻!虽然还没成婚……但寇七是你的兄弟啊……” 他抬手掩面,似乎很委屈,也很无奈。 正在他叹息之时,他却听闻周遭似乎有点不太对劲儿。 他猛地放下手来,朝房顶底下的院子里看去,“贡布怎么了?今晚上这么安静,以前见我还叫一声呢,今晚一声不吭?” 他正要跳下去,去看看贡布,却猛地瞧见弯月如勾的淡淡月光下,有一条纤细的影子,翻墙跳进了凤仙阁。 那影子动作挺快,自然是不及他,但做贼也够了。 他拿起酒壶,猫着腰,向屋檐边上靠近过去。 他低头往下看,却见那藏在墙根的人影已经不见了! “咦?”他吸了口气,把上半身都探出屋檐。 这才瞧见,那纤细的身影,竟移动到窗户边,并从袖中掏出了一把利刃,正悄悄的挑开屋里的窗户闩子。 他倒也不着急,反而抱着膀子,在屋顶上蹲了下来,好整以暇的看着那纤细的黑影忙活。 那黑影看得出来,不是个惯偷,竟然有些紧张。 这么冷的天,黑影一面撬窗户,一面抹汗。 “很热吧?”房顶上的他好心问道,“给你个帕子擦擦汗?” 纤细的黑影吓了一跳,险些惊呼出声。 好在她想起自己是做贼的,连忙捂住口,举头往房顶上看。 “那屋里穷死了,除了一套家具还值点儿钱,再没有值钱的东西了。”房顶上的人摇摇头,“你不如来偷我?我这儿值钱的可多了!” 撬窗户的小贼倒吸了一口冷气,扭头就想跑。 房顶上那人却正觉无聊,纵身而下,挡住她的去路。 “哟,我说这么瘦小,原来是个女贼啊!”他呵呵一笑。 黑衣蒙面的木香已经大惊失色,月光朦胧,她看着眼前这人的身形似有些眼熟,但看不清脸。 她一时太过紧张,竟没认出这人是谁。 “蠢贼!还不闪开!”木香低喝一声,手中匕首冲着他就刺了过来。 “嗬,你来真的!”他闪身避开。 木香立即想逃。 他顺手拽住木香的衣领,猛地一拉,就把她拽了回来。 “放手!”她手中利刃朝他心口刺去。 他抬手攥住木香的手腕,劈手夺过她的匕首,“是个宝刀,刃开的不错,杀人是顺手。” “你快放手!不然我喊人了!”木香威胁道。 “哈,”他冷笑一声,“贼喊捉贼啊?你喊一个我听听?” 木香抿住嘴。 他猛地抬手,一把扯掉了木香脸上的面巾。 月华之下,她五官尽显。 木香赶紧扭脸儿…… “咦……我见过你?”他记性不太好,看谁都觉得面熟。 “知道我是谁,还不快放开!你是贼,我却不是!”木香以为自己已经被认出,厉声威胁道。 钳制着她的人,忽的一拍脑门儿,“哦……原来你不是贼,那你深更半夜的潜入进来,还手持凶器,你是想……杀人吗?” 木香心底一惊,不知哪里来的力气,她低头在他的手上咬了一口,猛地向前一扑,夺过他手中匕首,转身朝他脸上划来。 “你认出了我,那便活不成了!”木香嘀咕一声,一招狠过一招。 喝酒这人,原本不想要人性命……可眼见这女子如此狠厉,招招都是杀机。 他转念一想,“我若留得你活命,下次我不在的时候,你岂不是要害了屋里那人?” 想到这儿,他竟不再躲避,反而迎着女子的利刃而上。 他的手猛地卡在她脖子上。 “呃……”女子顿时喘不过气,挥刀砍向他手臂。 却被他握住手腕,翻手一扎……噗的一声! 她手里的利刃,深深插进自己的肚腹之中。 她迟疑的低头想看…… 奈何脖子还被人掐着,“呃、呃……”她嗓子眼儿里发出怪异又绝望的声响。 在这寂静的夜里,像是一只还未归巢的寒鸦…… “身为女孩子,却招招都想要人命,留着你也是个祸害。” 他提着女孩子的脖子,纵身又跳上房顶,“冤有头债有主,我是你晋王爷爷,你报仇别找错了人!” 说完,他跳出院墙猛地一推。 噗通一声,一身黑衣的女子被他扔出了凤仙阁的院子,滑进了池塘。 第七十四章 是你杀害了木香! ,最快更新嫡女京华,医行天下 ! 殷岩柏却不忙着走,反而又爬上房顶,半卧在那里,嘿嘿的傻笑,“我又为你做了一件事,不过你不用知道,你的手那么白皙那么干净。干干净净的就好,这些肮脏事儿,我替你处理。” 说完,他咕咚咕咚大口喝着酒,只觉得这夜色美极了,这房顶也美极了,酒更是美极了。 半梦半醒的魏京华,听得一声异响,她微微掀了掀眼皮。 但没有听到贡布的咆哮,又隐约闻到一股子酒气。 她翻了个身,轻哼一声,又沉睡过去。 她知道,某些人喝醉了酒,就爱在夜里乱跑…… 只要不打搅她睡觉,不用理会那个疯子。 “小姐!小姐!小姐!”冬草咚咚的拍着门。 简直要把门拆了。 魏京华早已起身,且已经在院子里跑了一圈步,打了一套拳了。 不过是想趁着今日心血来潮,自己梳个简单的发髻,在冬草面前嘚瑟一下。 那知头发一点儿也不听话,还没有贡布顺从呢,她正想方设法要把梳子从头发里弄出来……冬草就来拆门了。 “来了……”魏京华实在无法,只好顶着一头蓬乱的头发,和缠在发丝中的梳子拉开了门。 “小姐不好……噗……”冬草话没说完,却是忍不住喷笑。 魏京华无奈的看着她,一直等她笑够了,她才开口,“笑够了过来帮我梳头。” “差点忘了大事儿!”冬草的笑去的比来的更快,转瞬间她一脸肃穆,“木香死了!” 魏京华一愣,“木香?” “就是大小姐的贴身丫头!”冬草跟着进屋,并把门给关上了。 她一面给魏京华梳头,一面低声说,“就在凤仙阁外头的池塘里,被今早路过的婆子发现的。” “那池塘那么浅,淹不死人吧?”魏京华挑了挑眉,忽的想起昨晚自己听到的声响。 “不是淹死的,是被刀子捅进了肚子里……那刀子是老爷送给三小姐的。”冬草神秘兮兮的说。 魏京华啊了一声,“魏灵儿?” 冬草手脚麻利的为她梳好了头,“听说老爷震怒,已经把大小姐和三小姐都叫去书房了,估摸要不了多久,也会叫人来请小姐……” 冬草话音未落,就听见外头嬷嬷喊道,“二小姐在屋里吗?” 主仆俩对视一眼。 “你嘴真灵!”魏京华拍了拍冬草的肩。 “那婢子就祈祷此事千万不要牵扯到小姐!本来就与咱们院儿无关!”冬草双手合十。 魏京华起身到院中,路过贡布的笼子时,她多看了贡布一眼。 贡布汪的一声,跳了起来,吐着舌头看她。好似期待她能带它出去玩儿。 魏京华又看了看笼子一旁的碎骨头渣,“冬草?” 冬草急忙上前。 “昨日喂贡布的肉骨头可有剩下?”魏京华问道。 冬草连忙点头,“小姐说昨日贡布吃多了,不叫再喂,东西还在小灶房搁着。” 魏京华微微点头,“放好,别叫人动,一会儿或许有用。” 冬草一愣,连忙点头答应。 魏京华这才跟着嬷嬷去了魏敬贤的书房。 魏婉容和魏灵儿已经在了。 魏婉容白着脸,坐在一旁,歪倒在丫鬟怀里。一张小脸儿不施粉黛,哭得凄惨。 跪在书房当中的魏灵儿,也哭得眼泪一把鼻涕两行,却是慌乱又狼狈。 “不是我,我的匕首不知什么时候丢了……”魏灵儿嗓子都哭哑了,“我与木香无冤无仇,我只是个小女子,我怎么会杀她?我怎么敢杀人呢?爹爹……” “你是不敢杀人,但保不齐你有害人之心,争执之下,误伤了她……”魏婉容抽泣看着魏灵儿。 当魏京华走进书房时,她抬眼狠狠瞪了魏京华一眼,眼中的怨毒和恨意,全然遮掩不住。 但她飞快的转开了视线。 “爹爹。”魏京华福身行礼。 “丫鬟木香的事情,你听说了吧?”魏敬贤手支着额头,说话间,似乎比昨日苍老了许多。 魏京华低眉顺目,“听丫鬟议论了一两句,过来的时候,见荷花池旁边围了许多人。” “木香是你姐姐的贴身丫鬟,昨夜里却忽然死在凤仙阁外头的荷花池里……”魏敬贤看着魏京华。 魏京华哦了一声,她还没说话,一旁的魏婉容却忽然蹿了起来。 “是不是你?你与我舅母家不和,心里还有气,所以就拿我的丫鬟出气,想要报复我?”魏婉容指着她的鼻子厉声说道。 “大姐姐刚刚还说是我,如今又说是二姐姐,在大姐姐眼里,自家姐妹就是这样的人吗?”魏灵儿一面哭,一面委屈道。 “都闭嘴!”魏父怒拍桌案。 砰的一声巨响,书房里安静下来,只听两个女孩子一起一伏的抽泣声。 魏敬贤皱眉看着唯一没有哭的女儿,“京华,你昨夜里可曾听到什么声响?” “没有。”魏京华摇头,“昨夜里太安静了。” 魏敬贤叹了口气。 魏京华却有强调了一遍,“就连贡布,都安静的不同寻常。” “什么?”魏敬贤总算注意到她意有所指,“怎么不同寻常?” “贡布昨夜一声都没叫,它吃了几块肉骨头就昏昏欲睡。不知是不是那肉不新鲜,让它不舒服了?” 魏京华话没说完,就被魏父打断。 “胡说八道!它的吃食比人还精贵!乃是御兽园天天送来的!谁敢怠慢!这话若是叫别人听见了,传到喜公公耳朵里,你是想给魏家找麻烦吗?”魏敬贤吼道。 因为这只獒犬,他吃了太多的亏了,如今一提獒犬的事儿,就像揪住了他的心,戳到了他的痛脚似的。 “那肉还没吃完,我专门留了,今日找机会再试试看,若肉真的有问题……不是大厨房的事儿,就是御兽园的人手脚不干净。”魏京华一点儿不怕他。 相处这么久,她早已经发现了,魏父其实就是个纸老虎。 他的欲望又多又大,有欲望的人,到处都是软肋。 “我正在说木香死的事儿!一条人命!你一直揪着贡布的肉食是什么意思?我知道它是圣上的犬!难道它比人命还重要吗?”魏父胸膛一起一伏。 这话他说的心虚,因为圣上的爱犬可能真的比一个丫鬟的命重要多了…… 木香是奴籍,说白了就是可以买卖,可以馈赠的“物品”。 但圣上的爱犬,关乎着他的官途,命运…… 孰轻孰重,他心里的称早偏了。 不过是想堵魏京华的嘴,别叫她一个晚辈,却老是压在自己的头顶上! “爹爹误会了,我说的就是木香的事情呀。”魏京华表情从容淡定,“贡布昨夜里吃了不干净的东西,昏昏沉沉一声不吭。偏偏木香就在昨夜里在荷花池出了事儿,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关联?” 魏敬贤心头一跳,略显不安的看向大女儿。 魏婉容立时呜呜大哭起来,“你是什么意思?我的丫鬟已经死了,你难道还要往她身上泼脏水吗?” 魏京华只是安静的看着她,并不答话。 魏婉容一面哭,一面从指缝里偷偷观察魏京华,但见她脸色太过平静……魏婉容不由心里慌乱。 “贡布是你养的犬,它夜里不叫定然是受了你的指使!它日日都是你喂养的,若是肉食里出了什么问题,也定然是你最容易下手!”魏婉容面色狠厉道,“我明白了,定是你故意对犬下手,不叫它夜里嚎叫,又故意把木香骗到那僻静的凤仙阁外头,好对她下手!” 魏京华挑了挑眉梢。 魏婉容却已经指着她,厉声做出判断,“就是你!是你杀害了木香!你对我与阿娘,甚至对我舅舅家都心怀不满!你一个小姑娘,还未出阁,怎么就有这么狠的心呐?若是叫你未来婆家知道你是一个手段如此凶狠的女人,你……” “住口!”魏敬贤脸色大变。 他如今已经差不多四面楚歌了! 他自己被圣上罚在家教子思过,尚未官复原职。 楚家又遭了查封,楚家背后的楚公公也倒台了……没有牵连到他夫人楚氏,没牵连到他已经是万幸。 如今寇家是他最坚实的依仗了,若是把寇家这姻亲也给得罪了,结亲不成……他的官途只怕就一片灰暗了! “这是自家的事情,怎能叫外人知道?”魏父怒声说,“下人那里,我已经叫管家去封口,就说木香失足跌进荷塘,不慎溺亡!你们姐妹三个,谁也不能在外胡说八道!记住了没有?” 魏灵儿立即应声,乖巧中透着一点点小女儿的娇憨惶恐,“记住了,爹爹。” 魏父满意的点点头。 魏京华漫不经心的嗯了一声,目光却是落在魏婉容身上,好似她们两个记没记住根本不重要,关键还是在魏婉容身上。 毕竟死的是她的丫鬟。 “爹爹!那木香的事情就不用查了吗?她一条鲜活的命就这样算了吗?荷花池那么浅,怎么可能淹死人?更何况木香她从小就学过功夫……”魏婉容说到这儿,猛然顿了一下,有些后悔自己说错话似的,飞快的看了魏京华一眼。 她这个心虚的表情,魏京华并没有错过。 原来木香学过功夫啊…… 第七十五章 审案 ,最快更新嫡女京华,医行天下 ! 魏京华垂眸看着脚下的水墨石地板,忽而想通了许多先前不明白的地方。 比如木香为什么会拿着魏灵儿的匕首,为什么会出现在凤仙阁外头…… 只是有一点,她还没想明白——木香究竟是被谁杀的?是不是和她昨夜里嗅到的一点酒味儿有关呢? 魏京华正暗自忖度。 忽听下人紧张来报,“禀老爷知道,晋王……晋王殿下来了!” 魏敬贤本就打了个结的眉头,更是紧紧的皱在一起,原本还有几分俊朗的大叔脸,此时更是皱成了苦瓜脸。 “嘶,”他牙疼般吸了口气,“晋王殿下又来干什么?” 他可没忘,上次晋王殿下来,就逼着他把魏轩给打了三十大板。 以至于魏轩到现在见了自己这爹爹,还有些爱答不理。 “这……这奴才怎么敢问啊?”家仆小声嘀咕了一句。 “快,快请进花厅。”魏父严厉的看着三个女儿,“你们赶紧各自回房去!今日的事,谁敢乱说一句,别怪爹爹无情!” “谁这么无情啊?”书房外头的院子里,忽然传来一声清朗笑意。 魏敬贤腿一软,险些跌坐在地。 “快,快起来,到一边儿去!”魏敬贤抓住椅子扶手,勉强稳住身体,挥挥手叫三个女孩子躲开。 他踉踉跄跄的出门相迎……这位王爷还真是混不吝!这是臣子的书房,他倒是不客气,不请就来。 殷岩柏也不与魏敬贤寒暄,直接把前来迎接的魏父晾在一旁,他背着手,大摇大摆的就进了魏父的书房,倒好似他才是主人家一般。 “呵!好热闹!”殷岩柏语气颇有些意外,他是着实没想到书房里还站着三个女孩子。 他目光在魏京华身上打了个转,立即就移开了。 但不知为何,他的嘴角却有些不受控制的往上翘,他的心情也莫名其妙的变好。 “你们还不赶紧告退!”魏敬贤跟进书房,赶紧向三个女儿使眼色。 三人正要福身行礼。 “慢着!”殷岩柏已经大大咧咧的在上位落座,看着三个女孩子,抿了抿嘴。 其实他想留下的只有魏京华一人而已,可这样目的就太明显了……她一向喜欢低调,不惹是非,并且不顾一切的和他划清界限。 如今她好不容易答应他,要帮忙给看病,他可不能一不留神再把她给得罪了。 “本王正好有些事要问魏小姐,都不用走了。” 殷岩柏轻咳了一声,他这样说,她就不会怪他了吧? 他的目光小心翼翼的扫过中间那女孩子白净生光的面庞。 “再过几日,圣上秋猎就要启程了,贡布养的怎么样了?它可还康健?” 殷岩柏压抑这心头的欢喜,故作沉稳的问道。 他自己也说不清楚为什么,和那个女孩子说话的时候,他总是有一种难以言喻的兴奋感。 打从一开始,他分明是讨厌她,嫌弃她冷漠无情,嫌弃她不够温柔……可如今这些嫌弃都变成了另外一种情愫。 “回禀王爷,贡布昨日……” “贡布好好的!吃得好,睡得好!它没问题!” 魏京华的话还没说完,就被魏父打断。 她看了魏父一眼,不置一词的低下头去。 “哦?原来驯养贡布的是魏侍郎啊?本王还以为是魏小姐呢。”殷岩柏冷笑一声。 他跟魏敬贤说话的语气,明显没有那么随意,带着一种来自上位者的威严和压迫感。 魏父脑门儿上的冷汗霎时就冒了出来,“臣……臣是担心她说不清楚。” 殷岩柏不轻不重的哼了一声。 魏父立时腿软,噗嗵跌跪在地。 “魏侍郎怎么忽然行这么大的礼?便是面圣,也用不着动不动就行跪礼呢,你这不是坑本王吗?” 殷岩柏说着伸出一只手来,他微微用力,硬把魏敬贤从地上给拽了起来。 魏父刚一起来,魏婉容却又噗嗵跪了下去。 殷岩柏一阵错愕,似笑非笑的看着魏家大小姐,“怎么,还准备叫本王挨个去扶吗?” “婉容!你做什么?快起来!”魏父低声呵斥,却是紧张的浑身都禁不住颤抖。 “求王爷做主,我的丫鬟昨夜遭人杀害,今早在妹妹的院子外头被发现……”魏婉容抽泣道,“妹妹却借着獒犬的事儿,顾左右而言他,不肯细说昨夜发生之事……” 魏京华一时不由好笑,昨晚她嗅到的酒味儿多半和面前这位爷有关。 倘若真是他,那木香的死出于谁手也就不难猜了…… 魏婉容想借着王爷在此,以为魏父无法因为獒犬而袒护谁…… 她又怎么可能猜得到,真凶还真不是魏京华。 反而是她希望能来主持公道的这位晋王爷呢? 魏京华抬眸看着殷岩柏,她实在是好奇,殷岩柏此时会是怎样一副表情呢? 他会如何来“主持公道”呢? 她刚刚一抬眼,就和殷岩柏的视线撞在了一起,他冲她挑了挑眉,还勾了勾嘴角……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他竟敢“眉目传情”。 魏京华狠狠瞪了他一眼。 好在书房里其他人,此时皆紧张不已,惟恐有祸事落在自己头上。 并没有人敢看晋王爷,也就错过了这两人眉目间的互动。 “哦?还有这种事?” 殷岩柏调整了坐姿,稳稳当当的坐着,“与我细说说,究竟是怎么回事?那死了的丫鬟现在埋了吗?” “丫鬟还没埋,”魏父赶紧说道,但听他声音,却是心虚气弱,一派绝望了,“我这大女儿糊涂了,她与丫鬟情深,一时接受不了丫鬟突然没了的噩耗,所以精神……精神有些时常,丫鬟是自己失足落水,并非她说的被人害死……” “爹爹!”魏婉容惊叫一声,声音大的叫人耳膜生疼。 就连晋王爷都抬手揉了揉耳朵。 魏敬贤一时间面如土色……儿女果然都是讨债鬼! 他一直以为大女儿是她的骄傲,养尊处优,日后必定能高嫁,为他结一个厉害的姻亲,为他的官途铺路…… 可如今楚氏叫他失望,楚氏生的女儿更是叫他失望之极! “爹爹怎的不说实话?木香肚子上明明插着一把尖刀!那刀还是三妹的生辰礼物!”魏婉容眼目通红,嘶声竭力的说着,如吼叫的厉鬼,“凤仙阁外的荷花池,水深处也不过才淹没腰腹,怎么可能淹死人?” 魏敬贤一时已经气得说不出话来,他才交代过,家丑不可外扬…… 感情他这一向宠爱的大女儿,把他的话都当屁放了! 他再看向魏婉容的目光满带责备和不悦,甚至藏匿着嫌恶。 “哦?竟有此等事?大臣家里出了这样的乱子,本王不能不管!” 殷岩柏装模作样,立时起身,拍着魏敬贤的肩,“还请魏侍郎带本王去看看案发现场,以及那丫鬟的尸首吧!” “多谢王爷!多谢王爷!”魏婉容拿帕子擦着眼泪鼻涕,侧过脸时狠狠的瞪了两个妹妹一眼。 魏灵儿有些紧张惶恐。 魏婉容却是平静如常。 魏敬贤领着晋王爷走在前头,几个姐妹落后三五步。 “姐姐不担心么?”魏灵儿与魏京华并肩而行,她小声问道。 魏京华摇了摇头,“清者自清。” 魏灵儿皱了皱眉,“这事儿太奇怪了,她去姐姐的院子,我到能想得通,可最后死的人竟是她,这就……” 她明显意有所指,魏京华却并不接茬,只朝前看了一眼,“晋王爷既然要过问此事,必定会给出最公正的判决,妹妹不用担心了。” 走在最前头那人,他六觉敏锐,耳朵极长,身后女孩子的对话被他听的清楚。 他不由勾了勾嘴角……她已经开始信任他了么?他相信自己会给她一个公道? 魏敬贤不由诧异的看了身边的晋王爷一眼……是他的错觉吗? 他怎么觉得晋王爷好似忽然间变得轻快高兴了呢?这走路都带起了一阵阵暖风? 殷岩柏先去看了木香的尸首,又装模作样的在凤仙阁外头的荷塘旁边走来走去,摸着下巴,仔细的看着。 他甚至把魏家发现丫鬟、抬丫鬟上岸的家仆一个个都叫过来问话。 弄得魏家人心惶惶……只觉有祸事要降在自己头上。 “你说贡布昨夜里不欢,安静异常?” 殷岩柏忽然走到魏京华面前,低头垂目,紧盯着她的脸。 女孩子的皮肤真好,细腻生光,他已经离的如此近了,竟连一个细小的毛孔都没瞧见。 她忽的抬眼,纯澈清透的视线一下子撞进他眼底…… 殷岩柏禁不住没猛地屏住呼吸,这一下似乎撞进了他的心底,他听见自己心跳的砰砰声。 “回王爷的话,贡布平时夜里十分警醒,有一点人声、动静,它都会叫两声。可昨夜一阵也,小女一声犬吠也没听闻。”魏京华缓缓说道。 殷岩柏一直看着她,看着她莹润的唇一开一合,她声音如潺潺清泉……单是这么听她说话,他就忍不住嘴角上翘。 有轻风浮动,少女身上的香草气息,钻入他鼻腔之中,引得他想大口大口的呼吸,想更靠近她一点,以便嗅得更清楚…… 殷岩柏这么想着,就不由自主这么做了。他抬脚迈近魏京华…… 第七十六章 看他演戏 ,最快更新嫡女京华,医行天下 ! 魏京华微微一愣,不由倒退两步,反而拉大了两人的距离。 她平淡看他的目光里也瞬间多了许多的防备。 殷岩柏不由懊恼起来,他怎么总是这么沉不住气!她刚刚对他有一点点信任,他就进攻太猛,反而吓退了她。 她看起来胆大,勇猛无畏,实际上却是个胆小的小白兔!离她稍微近一点,就会把她吓的缩回兔子窝里去…… 殷岩柏压抑住自己狂跳的心,“贡布昨日都吃了什么?” “是御兽园里送来的新鲜鹿骨。”魏京华沉声说道,她的手却飞快的在腰间摸了一把,不动声色的将一根细针,捏在指间。 用仅有殷岩柏能看见的角度,冲他亮了亮细长的绣花针。 暗暗警告他,倘若再这么不守规矩,贸然接近她,她手里的针可不答应! 殷岩柏叹息一声,“鹿骨可有剩余?” “有有有……”冬草忙提着竹篮子,将昨日剩下的鹿骨提了出来。 她咚的一声,将竹篮子放在殷岩柏的脚前头。 殷岩柏却根本连看也不看那鹿骨,却是扭头冲常武吩咐了一声。 荷花池畔一时安静下来,众人都在等着晋王爷的判决……可晋王爷却绷着脸,不知在等待着什么。 气氛越绷越紧,众人越等越焦灼。 分明已经天冷了,可众人都觉燥热,隐隐冒汗。 魏敬贤更是几次抬起袖子偷偷抹汗…… 晋王爷不会是自己已经糊涂了吧? 他审错了案子也就罢了……若是叫他觉得难办,叫王爷被难住了,在魏家丢了脸下不来台…… 魏敬贤简直想哭。 他既盼着王爷审不出真凶,魏家任何一个女儿干了这腌臜事儿,他都脸面尽失! 但他又害怕王爷啥也审不出,害怕王爷没面子,迁怒与他…… 至于丫鬟木香的命,以及她死亡的真相…… 这根本不在魏敬贤关心的范围之内。 如今他最最关心的,却还是自己的官运前途。 “无为道长来了。” 常武高呼一声,他还未能上前,那白袍道士,却是比他更快一步的到了众人眼前。 猛地出现这么一个人,把魏家上下吓了一跳。 这道士看起来是个高人,也没见他怎么气喘吁吁的跑来,更没听见他的脚步声……他更像是乘风而来! “不知王爷有请,所为何事啊?”白袍道士鹤发童颜,全然看不出年龄。他一开口,竟然有些童声稚气。 魏家人不由大吃一惊,齐齐倒抽冷气。 这道士不是一般人呀! 怕是修行有大成,快要得道升仙了吧? “本王在审案,须得你帮忙,你来看看这鹿骨是不是有问题?” 殷岩柏指着脚下竹篮说道。 “何需那么麻烦,老道掐指一算,就能指出真凶。”白袍道士摸着白胡子说道。 殷岩柏眉头一竖,“本王审案,还是你审案啊?谁是真凶本王已经心里有数,需要你多次一举在这里卖弄吗?赶紧的!” 他抬脚踢了踢脚下的竹筐。 魏家人再次吃了一惊……晋王爷对着这眼看要得到升仙的道长,竟然也这般混不吝? 且这位道长一看就是有本事的,人家掐指一算,就指真凶……王爷却只是叫人看看那鹿骨是不是有问题?这不是杀鸡用了宰牛刀吗?也太大材小用了…… 万一晋王爷糊涂,再给判错了……魏家人不由人人自危,各自紧张的打着颤。 魏京华也在一旁微微发颤——不过她不是怕,她是在忍笑,忍得太辛苦。 “唔,这鹿骨肉上混了些迷药,计量还不小,足矣放倒一壮汉啊!”道士捏起那鹿骨,放在鼻端嗅了嗅,花白的胡子上都沾了些血污。 他立时扔了那鹿骨,嫌恶的用汗巾小心翼翼的擦着自己的胡子。 殷岩柏立时大怒,“何人如此歹毒!竟敢对皇兄的爱犬下手!老虎脸上拔须呀!” 他这么一吼,把魏敬贤更是吓得两腿发颤…… 若不是晋王爷还在此,他非打死魏婉容不可! 她招惹谁不行?偏要找这位王爷给她评理?岂不知这简直就是在玩火自焚?跟晋王爷打交道,多容易烧到自己呀! 简直愚蠢! 魏父气的脸色黑沉,却拦不住晋王爷把魏家大厨房的人也都给叫了来。 荷花池畔原本宽阔的地方,此时因为聚满了魏家家仆,而显得格外窄仄。 魏京华忍笑忍得肚子都疼了……若一开始,她以为对木香下手的是晋王爷,还只是猜测的话,那么此时,她已经可以完全肯定,必然是晋王爷的手笔! 魏婉容她这回怕是真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了——求真凶帮她找回公道,惩治真凶? 她怎么就那么慧眼独具的找了晋王爷呢? 魏家一副紧张兮兮,如临大敌的模样。唯独魏京华全然置身事外,看戏一般看着晋王爷的“表演”。 “昨日什么人动过这鹿骨?”晋王爷冷哼一声,他五官刚毅,这么故意冷沉下来的时候,格外肃杀。 加之他名声本就可怕,更是叫魏家人紧张的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御兽园的人把肉放下,一般不许旁人动,冬草姐姐亲自来提。”大厨房的人看了眼冬草。 冬草也点点头,“是这样,有时婢子提不动,会叫小厮或是粗使的婆子帮忙。不过昨日婢子去提的时候,发现竹篮的盖子没有盖紧,有打开过的痕迹!婢子当时急着回来,未曾在意……” 大厨房的人顿时哀嚎一片,“老奴、奴才没有动过……” “可曾有什么人,昨日进出过厨房?”晋王爷也并非真心审案,他垂着眼睛,仔细思索着此事该如何收场。 昨夜里他喝了酒,脑子有些糊涂! 千不该,万不该——他不该把木香的尸首就扔在凤仙阁的外头,这里是魏家较为偏僻的地方,只有魏京华自己住在这边。 他这不是给她招揽祸事吗? 他当时喝糊涂了,脑子反应迟钝,只想着人不能死在她的院子里头,脏了她的地方……他要是扔远一点,该多好? “不管怎么说,绝对不能牵连她……”晋王爷正在心里暗暗嘀咕。 却忽听厨房有个烧火的丫头低声说,“木香姐姐昨日来过大厨房,还特地问了那竹篮子……” 丫头声音不大,但晋王爷耳朵尖呐。 他正愁找筏子收场呢!丫头这么一句话,立时叫他心头一亮。 “你说什么?死了那丫鬟去过厨房?还专门问了贡布所用的骨头?”晋王爷的声音一下子拔高了许多。 只见魏家人一个个跪趴的更低了。 “呵,这不就串起来了吗?”晋王爷猛重咳一声。 荷花池畔霎时静的鸟雀不闻,只听他一个人的声音。 “这木香偷了魏三小姐的匕首,又下药放倒了能看家护院的贡布,为的就是悄悄摸进魏二小姐的房中,借机刺杀——噗!” 他一面说,还一面带动作的比划着。 叫魏家人一个个看的目瞪口呆。 “刀子一捅,她人再溜走!等有人发现魏二小姐被害之时,她早已经消灭证据,把自己摘的干干净净了!留下的却是魏三小姐的匕首,一箭双雕呀!”晋王爷面色骤然一冷,“既害了魏二小姐,又陷害了魏三,那么最终得利的是谁呢?” 魏婉容怎么也想不到,形势会变的这么快——剧情简直是在跟她开玩笑! 晋王爷不是帮她查真凶的吗?为何他竟会分析出这些? 她满心以为,木香死了,她所谋算的这一切,都跟着木香的死被彻底的埋在了荷花池的淤泥下头…… 为什么晋王爷竟然能分析的一丝不差……好似他真的亲眼看见木香行刺一般? “不……王爷这都是臆断!是您凭空猜测的!”魏婉容怕极之时,反而连怕也忘了。 她竟瞪视着晋王爷,嘶声反驳。 倒是叫魏家其他尚未失去理智的人,给吓得面白如纸,抖如筛糠。 “臆断?”晋王爷冷笑一声,“倘若不是如此,为何那匕首是握在丫鬟自己手中的呢?她被发现的时候,身体已经变冷变硬,手还维持着握刀的姿势,魏大小姐要如何辩驳?” 魏婉容惊得倒退了一步,晋王爷灼灼视线反复瞬间将她一切的伎俩看穿。 她心虚的浑身直冒冷汗,嗓子眼儿发干,“不是的,不是……倘若真如王爷所说,那一切都已经准备好,为何木香不曾得手,反而死了呢?杀害了木香的究竟是谁?难不成她是自己握着刀子,自杀了吗?” “哈!”晋王爷冷笑一声,“她若是自杀,倒也能恕罪了。” 魏京华看的精彩,此时不由将目光落在晋王爷身上,她真是好奇,说到这儿了,他究竟要如何收尾? 难不成,他还要当众承认,人是他杀的? 他堂堂晋王爷,杀一个小丫头,给那丫鬟冠一个“行刺”的罪名,他就可以安全脱身。 但三更半夜的,他在凤仙阁这儿杀了人…… 魏京华有些头疼,免不了的还是要把她给牵连进来呀? 若是传出王爷半夜潜入凤仙阁私会她……寇家来退婚,那是分分钟的事儿了吧? 第七十七章 或许会喜欢 ,最快更新嫡女京华,医行天下 ! “是天道!”白袍道士忽然摸着胡子说道。 瞬间所有的目光都落在了白袍道士身上,“老道一开始就说了,此事不用查,掐指一算就能明白,偏王爷您不信!” 殷岩柏哼了一声,“什么天道?我看是有伸张正义的勇士,拔刀相助,杀了奸恶的丫鬟,救了魏家两位小姐。” “乃是天道,天道不愿无辜之人死,所以惩治了奸恶之徒。”白袍道士摇头晃脑,说的一本正经,“她欲要翻墙作恶之时,忽见天尊降临,质问她行恶害人,可曾亏心?谁知这丫头竟不知悔改,还要刺伤天尊,负隅顽抗!” 白袍道士说的确有其事,语气言之凿凿,倒是比茶馆里说书的讲的还绘声绘色。 “天尊岂能被她一个凡人所伤,立时惩罚,叫她捅了自己的肚腹,扼住脖颈,倒退跌入池塘,一命呜呼!”道士长吁一口气,念了句无量天尊,“天尊乃是为了救她的灵魂,叫她来世重新修行,以善行修心。” 他说完就闭目不语,如入定一般。 道士一番话,把魏家上上下下都唬的一愣一愣的。 晋王爷忍不住低笑一声,这马匹拍的,甚得他心呐!他只说是勇武之人,拔刀相助。 这道士比他更能吹,直把他吹成了“正义天尊”。 偏偏魏家这些下人,还特别买账!一个个那神情,分明把这白袍道士当成了仙人! “唔,你说的也有道理。如此,事情已经明了!”晋王爷一锤定音,“死的丫鬟,乃是奸恶之人,天道都容不下她,所以才死,死的不冤!” “胡、胡乱判案、昏聩之徒……”魏婉容的话还没说完,就被人给捂上了嘴。 捂着她嘴的乃是魏家的管家。 管家原本不敢,但见老爷给他使眼色,他立时心领神会——再让魏大小姐冲动下去,怕是他们这些人都得跟着完蛋! 为了大小姐身边的一个丫鬟,赔上整个魏家跟晋王爷对着干……除非他们是疯了! 审案的结果究竟怎样,其实一点儿不重要!保住晋王爷的面子,最大程度的保住老爷的面子,这才是最重要的! “王爷息怒,这丫头她……她伤心太过,所以糊涂了!”魏敬贤连忙躬身行礼,“还请王爷不与她一个小女子计较!” “魏大小姐胡说八道,诬陷本王,辱骂本王……” 这一个个词用的,魏敬贤的腰一弯再弯,辱骂王爷,这可是对皇家不敬呀!一个词都能叫他卷铺盖,告老还乡了! “本王都可以不计较,小姑娘嘛,言语冲动也是人之常情,”晋王爷冷冷一哼,“但是身为长姐,却气量狭小,非但没有姐妹之情,反而设下如此毒计!她谋算的是什么?是两个妹妹的性命呐!这也可以姑息吗?” 魏敬贤被他吼的腿一软,噗通坐在了地上,“不……不能姑息……” “哼,手心手背都是肉,叫魏侍郎惩罚自己的儿女,难免心软不舍。”晋王爷冷冷的看了眼魏婉容,“不如本王帮你公断?” “王爷……”魏敬贤忽的爬起来,翻身跪地,“不敢劳驾王爷,微臣会好好惩治家中儿女!求王爷高抬贵手!这……这是微臣的家务事!” 殷岩柏诧异的看了他一眼,“魏侍郎,很执着啊?” “求……求王爷成全。”魏敬贤叩首道。 “魏侍郎快快请起,咱们同朝为官,你拜不着本王。”殷岩柏冷笑一声,“罢了,本王也是太热心,你说是家务事,就是家务事。本王还真是咸吃萝卜淡操心……” 王爷这是不高兴了! 魏家人大气都不敢喘,只听王爷拂袖而去——转身进了凤仙阁的院子。 院子里立时传来犬吠之声,汪汪汪得倒是热闹。 荷花池畔的众家仆这才长松了一口气,浑身的衣裳,却都被汗沓湿了。 管家还钳制着魏大小姐,任她挣扎,却也不敢放开她。 “放开她。”魏敬贤走上前来,抬了抬下巴,“叫她喊冤,叫她张狂!叫她把整个魏家都害死了,她就得意了!” 管家嘶了一声,缓缓放开了手。 魏婉容脸色难看至极,却并没有再大喊大叫。 “你听见了?王爷要亲自罚你!”魏敬贤声音冷冰冰的,好似不带感情。 魏婉容冷笑一声,“那爹爹怎么拦了?” “啪——”魏敬贤猛地抬手,一巴掌挥了下去,狠狠扇在她脸上。 魏婉容被打蒙了,她踉跄了一下才站稳,捂着自己的脸,错愕的看着她爹。 “我不拦着,你这会儿说不定已经去找你那好丫鬟了!那丫鬟是楚家给你的吧?楚家现在自身都难保了!你离楚家人远点儿!”魏敬贤气得胸膛一起一伏,“你若是听话,到时候京华出嫁,你做媵妾,和她一起嫁去寇家!你若不听话,哼……” 魏婉容闻言剧颤了一下,眼中除了疯狂恼恨,还有一丝疑惑,“我也是嫡女,为何爹爹要我去做媵妾?” “那是寇家!”魏敬贤咬牙切齿的说道,是他想尽办法巴结,也未必巴结的上的寇家。 若非是因为姜家的关系……寇家岂会多看他一眼? “为什么是我做媵妾?那个女子她分明是乡下来的!她是个村姑!她是个土包子!”魏婉容愿意嫁去寇家。 能嫁给寇七郎几乎已经成了她的执念了! 为了达成执念,她甚至做了杀人这样阴毒的谋划……只可惜天不帮她!又让魏京华躲过了! 一定是魏京华!一定是她杀了木香!自己倒是小看这村姑了! “你还不明白?她也许根本不是我们了解的那样!”魏敬贤眯着眼,望着结满莲蓬的荷塘,“刘家人养着她的这么些年,究竟都教了她什么?我们真的知道吗?我们打听来的真的都属实吗?” 魏婉容心里咯噔一下,第一次从脚底冒出了寒意。 “从今日起,你就闭门思过吧!所有的饭菜都有下人给你送到院子里去!你院子里的所有人,不得出入院门!”魏敬贤看着大女儿说道,“希望你能静心,好好修身养性!这是你唯一的出路!” 魏婉容张嘴就要辩驳,但她猛地回过味儿来……只要能嫁去寇家,只要能嫁给寇七郎,即便是媵妾……也比断了姻缘更好啊! 她眯着眼,狠狠闭了嘴。 魏敬贤一阵虚脱,险些又跌在地上。 管家眼疾手快,一把扶了他,“老爷……老奴跟着您许多年了,可今日,老奴却看不懂……” 魏敬贤闭了闭眼睛,没有打断他。 管家知道这是默许,便一面扶着他离开,一面低声问道,“明知大小姐与二小姐不和,当真是恨不得有你没我,有我没你……老爷怎么还把两个人往一块儿撮呢?” “你是不明白,我为什么让婉容跟着京华,嫁过去做媵妾吧?”魏敬贤疲惫的问道。 老管家啊了一声。 “京华她……她什么都好,就是……身子不好。”他这二女儿不能生啊!只有把婉容作为媵妾嫁过去,日后才有取代京华,成为嫡妻的可能呀! 媵妾虽也是妾,但其地位却比一般的妾室要高上许多,几乎能与正妻平起平坐。 正妻在的时候她须得矮上一头,正妻一旦病故、或是休离,媵妾就能被扶正。这是把娘家利益最大化的保证! 女儿是用来做什么的?不就是为了给他这当爹的谋求利益的吗? …… 凤仙阁里,晋王爷撵走了白袍道士,又把自己的侍从也赶去了院子外头候着。 他则站在贡布的笼子旁边,一直用余光盯着魏京华。 眼见魏京华根本不欲理他,转身就要往屋里去,他立时忍不住回过头来,“本王今日这么帮你,你……” “多谢王爷。”魏京华丝毫不扭捏的福身行礼。 “谁要你道谢了?”殷岩柏轻哼一声,冲她招了招手,“你过来。” 魏京华微微一愣。 “过来!”殷岩柏有些着急,不由加重了语气。 魏京华只得上前几步,仰脸看着他。 “站的那么远,是怕我吃了你?”殷岩柏皱着眉头,不悦的看着两人之间五步左右的距离。 她跟寇七郎一起训狗的时候,离的可是近得多呢……也没见她讲究什么男女之防! “王爷有什么话请吩咐吧,小女不聋。”魏京华福身说道。 殷岩柏轻哼一声,猛地上前一大步,不由分说的抓起她的胳膊。 在魏京华疾步倒退之前,他往她手里塞了个东西。 不等她反应过来,他就抓着她的广袖盖着她的手,又迅速的退了一步。 “你……”魏京华气的脸色微变。 这么光天化日的,院子门口还守着好些他的随从,他竟然就这么接近自己,私相授受?! 她愤然捏了捏手里他硬塞来的东西,若不是人多,她真想砸到他脸上去! 他这人真是不能给他点儿好脸色,给他一点儿阳光,他就灿烂啊!蹬鼻子上脸了还!以为昨夜里,他帮她处理了木香的麻烦,她就应该与他亲近了吗? “你先别生气,”殷岩柏不知怎的,竟然有些紧张,“你看看,或许会喜欢……” 第七十八章 老朋友 ,最快更新嫡女京华,医行天下 ! 殷岩柏说完,觉得自己气势也太低、太弱了!实在不是他堂堂晋王爷该有的风格! 他又别扭负气的轻哼一声,猛地转过脸去,眼角余光却还是不听话的直往人家小姑娘脸上瞟。 魏京华微微一愣,她捏了捏广袖里藏的东西,从形状上判断,是个扁扁的盒子。 这么扁的盒子里可是放不下太大的东西,但看晋王爷的表情,却分明有些献宝之意……他送的究竟是什么? 不管是什么,她也不会稀罕的!私相授受可是会落给人把柄的! “多谢王爷!等王爷走了我再看。”魏京华低声说。 “也好。”晋王爷又哼了一声,“叫你那丫鬟夜里别睡的太死,人家都拿着刀上门儿了,她还什么都不知道呢!怎么保护主子的!” “我不用旁人保护。”魏京华顺嘴说道。 殷岩柏脸色微微一僵,继而哼了一声,表情有些不满。 “贡布没事吧?”他斜了笼子里的庞然大物一眼。 那庞然大物立时蹭的站了起来,“汪!” “你也是蠢,昨夜里睡的那么死!不知道味道不对的东西不能吃吗?你还獒犬呢,你嗅觉不应该很灵敏吗?”殷岩柏不好对人发泄他的不满,倒是冲着贡布发起脾气来。 贡布的脾气一点儿不必他小,立时一窜,两只前腿趴在笼子上,冲着他就是“汪汪汪”一阵狂吠。 倒像是在与他吵架。 惊得殷岩柏一愣,“脾气还挺大!” “它能跟去秋猎吧?不会出问题吧?” 殷岩柏皱眉看着魏京华。 魏京华已经不知不觉的退了两三步,两人之间的距离比刚才还远了些,她福身答道,“贡布平日里安静,只有感受到故意挑衅时,才会大发脾气。” “你……”殷岩柏气哼一声,也不知是在不满她又拉开两人的距离,还是在气她随时随地挤兑他。 他精心送了礼,她竟然也不给一个好脸色! “那你好好准备吧!秋猎不远了!” 实在找不出什么话说,女孩子又一副冷冰冰拒人千里的表情。 晋王爷自觉无趣,他虽脸皮厚,也不好意思一直耗在人小姑娘的院子里。 “你赶紧看礼物,看看哪里不喜欢,哪里不合心意,立即遣人告诉我。”说完,他背着手,大摇大摆的出了凤仙阁的院子。 魏京华回了屋,关了门,这才挽起广袖,拿出他塞在她手里的东西。 “嗬,这金星紫檀木的盒子真漂亮,打磨的也好,细腻生光的!”冬草在一旁伸长了脖子,瞪大了眼。 魏京华看了她一眼,却没告诉她,这盒子不是打磨出来的,而是用手盘出来的。 紫檀木被人的手盘出了油光,连里头的金星都格外的闪亮,如嵌入木头的钻石一般。 不得不说,还没看到礼物,单是这装礼物的盒子,已经叫人感觉到送礼之人的用心了。 她缓缓抽开盒子,不由吸了口气。 “什么东西,竟然叫咱家小姐脸上都露出惊讶来?”冬草不由把脖子伸的更长了,活脱一只长颈鹿。 魏京华的脸上却不由露出笑容,翘起的嘴角,怎么都收不住。 冬草见状大吃一惊,晋王爷究竟送了什么礼?看这样子,是真的送到了她家小姐的心坎儿上了! 她急忙上前。 “诶?” 小丫鬟没有看见什么精妙绝伦的礼物,原以为会大开眼界,看到什么稀世之宝呢! 可是盒子里竟然只是躺了几根普普通通的金针而已,除了针的大小形状不同,长短粗细各异……看不出这些针有什么稀罕的? “还以为是什么宝贝……” “可不是宝贝嘛!”魏京华收起盒子,精心的贴身放好。 她一向清冷的脸上,露出温暖的光芒来。 冬草看的不可思议,“几根针而已……” “这是能治病救人,也能杀人要命,能自保,亦能反击的利器!”魏京华把腰间玉带上别着的几根绣花针给取了下来,“谁若再对咱们不客气,不必等着日后,当即就能让他哭不得,笑不得,悔不当初!” “这么厉害?!”冬草不信。 魏京华微微一笑,“你想试试?” “不不不……”她摇头摆手,兔子一般退了好几步。 冬草当然不知道,魏京华当年几次遇险,都是凭着她出神入化的针术,才得以脱困逃出生天。 这小小的针,对她来说,就像是老朋友,老战友。 …… 木香的尸首被家人领走,安葬。 魏家的风向再一次大变。 原以为楚氏还能翻身再起,重新掌握大局的人,这会儿也都纷纷投到了白姨娘的门下。 连魏大小姐都被彻底禁足了,只剩下一个大少爷魏轩,还能成什么气候? 白姨娘得了下人的殷勤奉承,并没有忘记帮她的魏京华。 她带了几匹上好的料子,来找魏京华。 魏京华正在荷花池畔训练贡布,白姨娘远远瞧见就不敢近前了,客客气气的派了人去与她先说一声,耐心的等她训完了,把贡布送进笼子后,白姨娘才上前与她说话。 白姨娘身边的丫鬟小声说,“姨娘也太抬举她了,如今整个魏家都看姨娘的脸色行事。姨娘却巴巴的站在这里等她两刻……” 白姨娘扭头看了丫鬟一眼,“你不用在我跟前伺候了,去洗衣房吧。” 丫鬟大惊失色,她乃是白姨娘身边贴身伺候的大丫鬟呀! 如今她在内宅后院几乎是横着走的!就连眼高于顶的老嬷嬷们,见了她也叫声“姐姐”的敬称呢! 她怎么能去洗衣房?洗衣房是什么地方……是有点脸面的下人都敢踩一脚的地方啊! “姨娘……姨娘……”任凭她跪下哭求,白姨娘却连看都不再看她一眼,大步向凤仙阁而去,笑盈盈的与魏京华打招呼。 “姨娘带了这么多布匹,是有什么事?”魏京华请了白姨娘到屋里坐。 白姨娘没等冬草上茶,就忙不迭的把来意说了,“老爷说,下月秋猎,小姐也在随驾之列。先前疏忽,没有给小姐做几套像样的衣裳,出门在外的,穿着打扮可不能寒酸了!” “姨娘有心,先前一切都不是姨娘打理,别人自然会疏忽。”魏京华笑着说。 见她没有责怪之意,白姨娘长松了一口气,“婢妾琢磨着,既是去秋猎,平常穿的衣服要有,骑装也少不了。厚棉衣做上三套,外头穿的褙子做六件,方便替换,骑装再做三套。二小姐看,够不够?” 魏京华不由笑起来,“这太多了吧?用不了的。姨娘忽然给我做这么多衣裳,家里的姐妹不会有微词吗?” “谁有?”白姨娘坐下说,“大小姐被禁足,她有意见也没地儿说。灵儿她虽不懂事,但该识大局的时候,还是能识大局的!至于四小姐嘛……” 说到魏家的四小姐,白姨娘漂亮的小脸儿都纠结在了一起。 魏京华也恍惚,竟一时想不起魏家四小姐究竟长什么样子? 魏家四小姐年纪小,身体也不太好,除了她刚从巨鹿来,头一晚一家人坐在一起吃了个饭。饭没吃完,魏家四小姐就咳的提前离席……这么久了,她竟然一次都没见过那小姑娘。 那小姑娘住在陆姨娘的院子里,几乎没曾出来过? “她也不会有意见的。”白姨娘呆了好一阵子,好一阵恍惚间才记起那个人是谁,“是二小姐您要随驾出行,又不是她们。她们若有这本事,我也给她们做新衣裳!” 魏京华笑了笑,“时间紧张,直接买成衣也可以。若是不合身,可以小处修改。” “那样是快,但成衣的料子哪有自己挑的这么讲究!”白姨娘拧着眉头说,“我知道二小姐不拘小节,不在意这些。可您是随御驾的呀!圣上面前,还是能精致就多精致一些吧!” 白姨娘没说的是,虽然魏京华的亲事已经定下了,可家里不还有这么多没嫁的姑娘吗? 说不定她出去这么一趟,给家里的姑娘们也招来了好姻缘呢? 魏京华却忍不住笑起来,“随驾的人那么多,我只是为圣上训犬的,怕是连圣上近前都没机会去,哪有机缘叫圣上看见?” 白姨娘却不认同她这话,如此出挑的小姑娘,也就楚氏那么目光短浅的人,才会想着打压埋没而非交好……这巨鹿来的小姑娘,像是自带光芒的宝石,岂是她们这内宅后院能埋没得了她的? “不管怎么说,都不能大意,我已经联系了外头好几个裁缝铺子,一个铺子里赶制这么多套,是太紧张了,但是分散到好几个铺子……” 白姨娘的话还没说完,外头却急急忙忙来了个小丫鬟,“禀姨娘知道,寇家家仆来送礼了。” 白姨娘闻言吓了一跳,立即扭头看着魏京华。 寇家能给魏家送礼,那唯一的原因必然就是因为眼前这小姑娘了。 第七十九章 大家闺秀 ,最快更新嫡女京华,医行天下 ! “说是给咱们家小姐送的骑装,寇家听闻咱们家小姐也要随驾去围猎,怕小姐没有几套合身的骑装,”小丫鬟激动的声音都带着颤,“说西北草原上这会儿比咱们这儿冬天还冷,又给准备了几套冬季的棉衣。” 白姨娘腾的笑了出来,“如此体贴周到,二小姐这还没过门的,他们家就当自家儿媳对待了!恭喜二小姐!” 魏京华表情淡然,没有激动,也并无拒绝排斥,“白姨娘看着如果合适收,就收下。如果欠妥当,就想办法回绝了。” “无妨无妨,眼看着寒衣节也快到了,两家早有指腹为婚的婚书在,相互赠送衣物,不算乱了规矩!” 白姨娘连连点头,让人把礼物收下,“婢妾回头就把这事儿告诉老爷知晓,也送回礼到寇家去。这一来一往的,两家的关系就越走越近了,老爷必会高兴的!” 白姨娘高兴的跟过年似的,叫自己身边的老嬷嬷去答谢了寇家前来送礼的家仆。 她吩咐人抬来了箱笼,衣服一套套的拿出来细看,“呀这是蜀锦!真漂亮,据说蜀锦产量太低,只有宫里的娘娘才能得着蜀锦做衣裳,世面上都没卖的,便是有钱也买不到!寇家人真是精心!” 白姨娘接连赞叹,冬草这小丫鬟都听得面红耳赤。 在看魏京华却像没事人一样,素淡如常,一点儿受宠若惊的意思都没有。 白姨娘夸了半天,回眸一看,却是吓了一跳。 她赶紧放下衣裳,坐到魏京华身边,如今两人乃是盟友,说话间她不自觉的多了几分亲昵,“二小姐这是想什么呢?看您的态度……有些冷淡啊?难不成是不喜欢……” 她没说不喜欢寇家七郎,这话太轻佻了。 白姨娘是个有分寸的人,她话音顿了一顿,缓缓又说,“是不喜欢这些衣裳?” 魏京华笑着摇头,“没有不喜欢,是我的,我就喜欢,不是我的,我也不强求。” 白姨娘歪了歪头,仔细的琢磨这话的意思,“婚约就在那儿,白纸黑字的写着呢,可不就是二小姐的吗?” 魏京华抿嘴笑了笑,也不言语。 就连白姨娘这样通透的人,都觉得看不懂这小姑娘……她自然不知道,那婚约上写的魏京华,可对于魏京华来说,婚约是原主的,并不是她的。 她从来都没想过要嫁人,不管是前世,还是如今。 对她来说,还能活着,还能每天看到太阳东升西落,就已经是上苍莫大的恩赐了。 如今最叫她不能放下的,不过是刘氏一家的养育之情,亲眼看到刘氏一家被害死的愤怒。 她立下誓言,一定要为刘氏一家报仇。 除此以外,她到别无所求。 “二小姐这随遇而安的心态倒是挺好,只是小姑娘家家的……”白姨娘正想劝她两句,说女孩子也不能太矜持,该热情的时候也得热情一点儿啊! 要不然寇七郎那样难得的好儿郎,被她冷冰冰的态度给吓跑了岂不可惜? 谁知她话没说完,又被外院的丫鬟给打断。 丫鬟急匆匆跑的一头细汗,“禀、禀姨娘知道……寇、寇家送了礼物来,好几套的骑装,还有数套棉服,说……” “什么?”白姨娘不等丫鬟说完,已经惊得从椅子上跳了起来,“又送衣服来?” 她掀帘而出,倒是把外头蹲身禀报的丫鬟给吓了一跳,“是……是啊。” “送给谁的?”白姨娘迟疑的问道。 丫鬟往屋里看了一眼,只见魏家二小姐安安静静的在茶几旁坐着,不紧不慢的抿着茶…… 丫鬟琢磨着,白姨娘这问题问的多奇怪……寇家送衣裳,还能送给谁呢?可不就是里头那位二小姐吗? “寇家家仆说,秋猎的乌兰布统草原这会儿已经冷了,过些日子就要下雪,所以除了骑装还给备了几套厚棉服……”丫鬟越说,白姨娘的眼睛瞪的越大,说道后头,丫鬟自己就说不下去了。 可是她哪句话说错了?平日里挺温和的白姨娘,这会儿怎么像是要吃人呐? “果真是寇家?人呢?”白姨娘尖声问道。 “放下礼物的箱笼就走了……”又来这丫鬟不知前头,已经有寇家人送了礼的事儿,被白姨娘问的快哭了。 白姨娘深吸了几口气,摆摆手,“去,叫人把箱笼抬过来!” 吩咐完,白姨娘回头深深看了眼魏京华,只见这姑娘竟然还在稳稳当当的喝茶……两个寇家来送礼!她竟然不慌不忙?竟然比自己这年长好些岁的人还沉稳? 白姨娘不由深吸一口气,暗暗提醒自己,日后得罪谁,都不要得罪自家这位二小姐! 单看她这沉稳的气势,就不难知道,这位将来,绝非池中之物啊! “来看看!这就奇怪了!” 白姨娘把寇家两次送的衣裳,都摊开来。 头回送了四套骑装,六套棉衣。做工用料十分讲究,料子都是市面上见不到的上乘锦缎。 二回又送了六套骑装,八套棉服。做工精致就不说了,料子已经是白姨娘只听闻过,只在老爷官服的补子上见过的贡品用料了…… 白姨娘噗通跌坐在椅子里,虚脱一般大口大口的喘着气,“难道是寇七郎跟寇家夫人没商量?各自送了这么些来?” 说完,也不等人回答,她就兀自摇头。 “不对不对,这不可能,像他们那样的人家,府上就有针线房,有专用的绣娘……各自做了衣裳,怎么会母子间不通气?且库房出了多少布料,寇夫人岂能不知道?” 说完,白姨娘就一脸担忧的看着魏京华,原本得了礼物是好事儿,可这前后两趟如此贵重的礼物……就叫人犯愁了不是? “二小姐也说句话呀?这可怎么办?”白姨娘心很累。 “可曾留了前来送礼之人,在前厅吃茶?”魏京华缓缓问道。 白姨娘顿时更急了,“丫鬟说,人搁下东西就走了,说是府上还有别的事务。” “哦,那就是退不回去了?”魏京华点了点头,“既然退不回去,也只好留下。” 白姨娘眼皮子猛地一跳,“都留下?” 魏京华笑着抬眼望她,“姨娘觉得哪一个方便退回去呢?” “人都走了,这叫我往哪儿退去?哪一个也不方便呀!” 白姨娘愁了一阵子,忽然拍腿道,“你说的是,倒是姨娘糊涂了,我们只管照常往寇家送回礼就是,管他是不是母子送重复了,或许……” 她偏过头,多看了魏京华一眼,只见小姑娘脸上平静,无喜无忧。 “或许是寇七郎觉得母亲送的代表不了他自己的意思,所以又多送了一遭,咱们把回礼也备的厚厚的就是了!” 魏京华微微点头。 白姨娘这才长吁了一口气,越看这二小姐,她越觉得这才是大家闺秀当有的样子,以往觉得魏婉容孤高冷傲,不可一世,将来定能高嫁。如今反倒觉得,这乡下来的二小姐,生生把大小姐的气势都压了下去。 可偏偏与二小姐说话的的时候,并不觉得她傲慢,她总是温和轻缓,却越发叫人不敢怠慢。 白姨娘又坐了一会儿,便说要去库房看看,告辞离开。 魏京华看着前后两拨人送来的衣裳,挑了几件颜色款式她都喜欢的,叫冬草给她收起来。 “小姐不试试大小么?若有不合适的地方,趁早能改。”冬草问道。 魏京华语气随意,“我看都差不多,不用改了。” “怎么能差不多呢?”冬草不解,“以往大小姐和夫人要出门之前,那衣服都是要反复试上好几遍,若有一点儿不合适,宽了肥了,哪怕长了半指一寸呢,都要重新改过。” 魏京华不由笑了,“改过之后,果真好了许多吗?焕然一新吗?” 冬草歪着头想了想,“那倒没有,婢子是觉得差不多。” “既然都是差不多,又何必多此一举,浪费时间在那没用的事情上?”魏京华笑问。 冬草被问住了,抓耳挠腮的半天,也没找出合适的理由,只好借用白姨娘的话,“这可是要随驾秋猎穿得呀,自然是应该慎而又慎的,多改几遍也是应该的。” “对圣上的尊崇敬畏,乃是要挂在心头,用敬虔的态度来尊敬的,”魏京华挑了挑眉梢,“多改衣服,乃是对自己衣着的不自信,跟尊崇圣上有什么关系?” 冬草怔怔看着自家小姐,这次她彻底找不到反驳的理由了。 其实小姐说的也对,她家小姐这端庄大方的气度,根本不需要衣服来衬托!衣服不过是个陪衬而已。 凤仙阁里忙忙碌碌的为秋猎前做最后的准备。 魏家也忙碌着。 魏敬贤几番叮嘱白姨娘,“一定要考虑周全,她一个人出门,代表的却是整个魏家,她的荣辱,也关系着魏家的荣辱!” 更重要的是,关系着他的官途命运。 白姨娘捏着魏敬贤的肩,帮他放松,“二小姐是有分寸的人,婢妾也不是那眼皮子浅薄的,给二小姐准备的东西,都是顶好的,不会叫二小姐出门在外,丢了脸面的。” “对!你不像楚氏,鼠目寸光!京华若是处处寒酸丢人,丢的难道不是我的脸吗?”魏敬贤怒道,提起楚氏,他如今就是一肚子的火。 白姨娘连忙帮他抚背顺气,柔柔的小手把魏敬贤的火气给赶走了不少。 她这才柔声说,“婢妾琢磨着,二小姐是在巨鹿长大的,跟这个家里的人接触少,彼此都不够了解,所以以前才……” 她轻咳一声,没有继续说那些不愉快,转而笑道。 “所以婢妾准备了一场家宴,想着把各房的人都聚齐过来,也算是给二小姐饯行。” 第八十章 盛情难却 ,最快更新嫡女京华,医行天下 ! 魏父猛地一拍大腿,“还是你想的周到,好歹高高兴兴的大吃一顿,都为她说上一些吉利话,叫她也感受到家里的温情,她出门在外,也能念着家里人的好!” 白姨娘颔首应下。 魏父捏着她的小手,“有你在家中处理庶务,可真是叫我省心多了!” 这么一比较,楚氏越发的不招人待见。 “晚上的家宴,楚氏……就不要让她来了,免得京华看见她,不吃就饱了!”魏父皱着眉头道。 白姨娘心里已经乐开了花,脸上却有些担忧犹豫,“那夫人心里怕是要多想……” “你不用担心,就说是我的意思,我念她近来身体不好,就不叫她出来了!”魏父大手一挥,一锤定音。 晚膳的时候,魏京华头一个被白姨娘来请。 说是在花厅里给她摆了饯行的宴席。 她未曾推拒,重新输了头就带着冬草往花厅去了。 来了花厅以后,才听说楚氏根本没有被请,仍旧在她的院子里关着,魏婉容也被禁足不能出来。 没了母亲和长姐的依仗,魏轩见了魏京华,就像老鼠见了猫似得,只往魏老夫人的背后躲,根本不敢与她的目光接触。 也只有在魏京华没有看他的时候,他偷偷的瞄她几眼。 魏老夫人近来被白姨娘伺候的很妥帖,锦衣华服,厚脂膏油的美食,她的身量都丰腴了许多,原本瘦长的脸,如今都宽了好些。脸上原先的折子都被撑开了。 人说心宽体胖,魏老夫人的体胖了,心似乎也跟着宽了,竟然没有找魏京华的不自在。 见她行了礼,就叫她起来了。 魏父最后一个过来,他一入席,家宴就要开始了。 魏父却是眉头一皱,“陆氏呢?陆氏的儿女呢?” 家宴上的晚辈,只有魏京华,魏灵儿和魏轩。 魏婉容被禁了足,且她和魏京华的关系大约是不那么容易缓和的,来还不如不来。 但陆氏的一双儿女,从来都低调做人,不惹是非,他们这时候应该过来给魏京华饯行呀? “去催!”魏父啪的放了筷子。 白姨娘正要派人出去。 却见一个小丫鬟匆匆而来,“禀老爷知道,陆姨娘头晕,起不了床。二少爷咳嗽又犯了,四小姐在照顾姨娘和二少爷,也脱不开身……说,说家宴不必等他们了。” 小丫鬟感受到花厅里气氛不对,越说越紧张。 魏父皱起眉头,脸色暗沉。 也不知他究竟是在为儿子的咳嗽担忧,还是在为他们不出席而生气。 “京华,你看……”他沉闷了一阵子,竟然歪着头,向魏京华询问起来。 魏京华不由一阵诧异,什么时候,她竟变成这个家里最有话语权的人了? 她心里不由好笑,在她看来,不过是随驾去看着贡布而已,不值一提的差事。竟然叫魏父这么看重啊? “既然陆姨娘身体不适,那就不必勉强了,叫丫鬟们拨出来些菜给姨娘送过去吧。”魏京华缓声说。 魏父不由一愣,“你……你不会生气吧?” 魏京华笑着摇头,“爹爹想多了,他们是因病而避,不过是怕过了病气给大家,这是好意。若是不避而来,才是叫双方都不自在。” 魏父连连点头,后又认真的看了她好几次。 见她脸上当真没有一丝记恨之意,他才放下心来,暗暗琢磨,因为这个二女儿和楚氏以及长女的几番交锋,他觉得二女儿的性格太好强,过于傲慢…… 如今看来,他似乎是真的想差了。 “不等了,咱们开席!”魏父呵呵一笑,心情当真放松下来。 他拿起筷子,正欲夹菜。 管家急匆匆而来,还没到门廊底下就嚷道,“老爷老爷,王爷来了……” 他声音又急又快。 惊得魏敬贤刚夹起的鱼块,啪嗒落回了盘子里。 “谁?谁来了?”魏敬贤豁然起身,眼睛瞪得老大。 上天保佑,可千万别是晋王爷……晋王爷每次来他府上,他总没好事儿…… “是……”管家喘了口气,“是晋王爷!” 噗通,魏敬贤跌坐会圈椅中。 魏京华脸上也略微僵了一下。 那日他走以后,估摸也是在准备着秋猎之事,他们男人随君秋猎,可比女子要注意的事情多多了。 更可况他那样的身份,是要常伴御前的,自然是不能大意。 魏京华以为,他忙得不可开交,就不会再来找她的不自在。 她乐得几日清净,没曾想,临行前这时候……都已经晚膳时候了,他却光明正大的来了! 魏敬贤如临大敌的样子,叫魏家其他人更是跟着紧张。 尤其是被殷岩柏逼着挨了板子的魏轩,他抖如筛糠,整张脸白的不见血色,“爹爹,儿……儿也头晕,想、想回去躺着……” 魏敬贤怒咳一声,“不争气的东西,随我去迎接王爷!” 魏老夫人也在后头,使劲儿的戳着魏轩的背,鼓励他往前站。 儿子和女儿不一样,儿子乃是一个家的门面,是顶梁柱。将来是要在外头行走的,能结交了权贵,有气势挑起大梁,才叫人看重呢! 魏轩只敢在窝里横,外人面前却畏畏缩缩的样子,实在叫魏敬贤不高兴。 楚氏是怎么教养孩子的? 以前他怎么就没发现魏轩如此上不了台面? 魏敬贤重重的哼了一声,见儿子实在抖的不像话,他只好压下自己心头的紧张,独自举步向外迎去。 女眷们不用去迎接晋王殿下,这会儿都只好等在花厅里,魏父还没回来,她们也动不得筷子。 不知是谁的肚子“咕噜”叫了一声。 花厅里安静,叫大家都听见了。 众人你看我我看你,正窃笑不已。 却忽听院子外头传来郎朗笑声。 “老爷回来了。”白姨娘嘀咕一句,叫门外的丫鬟准备上热汤。 她也亲自迎到门外,举目一看,却是一僵! 老爷躬身跟在后头,昂首阔步走在前面的,却是年轻气盛的青年人。 门廊下灯笼的光,照在那青年人的脸上,却不及他一双黑眸清亮耀眼。 “晋……晋王殿下。”白姨娘心头一紧,差点忘了行礼。 待她回过神来,赶紧福身之时,殷岩柏却已经越过她,迈步进了花厅。 花厅里的老老少少吓了一跳,躲着不去迎接的魏轩,更是吓得站的站不稳,噗嗵一声,跪在了地毯上。 “哈哈,不必行如此大礼!魏小郎君快起来吧!”殷岩柏朗声大笑。 跟在后头的魏敬贤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以往他宠爱至极的长子,今晚是越看越不顺眼,顺带对楚氏的恨恶就更多了一层。 “明日圣上就要起驾秋猎,本王路过兴仁坊,正好来看看贡布的情况,顺便安排明日随驾之事。” 他说这话,目光落在了魏京华的身上。 感觉到他灼热的视线,魏京华心头一跳。 “魏二小姐可准备好了?衣食住行有什么短缺的?”他坦然问道,似乎并无私心。 魏京华心头发紧,好在脸上还能从容自若,“多谢圣上及王爷关怀,臣女并无所缺,一切皆已经准备妥当。” 把圣上也恭维上,这便是上位者对臣子的关心,算不得暧昧。 殷岩柏哼笑一声,“正好本王还未用晚膳,来得早不如来得巧,魏家宴席叫本王给赶上了,魏侍郎盛情难却,本王就留下用膳吧。” 魏敬贤躬身站在一旁,他简直想哭……他哪里盛情难却了? 他不过是客气的问了一句,王爷可曾用膳? 哪知晋王爷当真高高兴兴的要留下用饭…… 王爷整日吃的都是珍馐美味,他一个小小侍郎府邸,能拿出什么好东西招待王爷呀? 太过奢侈不行,太过朴素更不行……既要叫王爷觉得他是用心招待,饭菜里有亮点,又不能叫王爷觉得,他一个小小侍郎,竟富得流油,在吃食上贪欲过甚…… 这个度,还真是不好把握! 因为晋王殿下忽然要留下用饭,花厅里又是一阵的忙碌。 重新摆了食案,已经上桌的菜全部撤下。 魏敬贤皱着眉头,头皮发麻,绞尽脑汁的想着如何准备这一餐饭食…… 他却不知,殷岩柏根本没注意摆在他面前食案上的都是什么菜品。 甚至放进嘴里的兔肉咸了淡了,他都没品出来。 他的注意力,全在与他隔着一张食案那小姑娘身上呢! 她吃了两块糯米藕,说明她喜欢甜食,秋猎的路上,他得带个南方擅作点心的厨子! 麻辣兔肉她一块也没尝,她不喜欢辣!蜀地那个厨子不用带了! 她一直看着那盘光明虾炙,却不见动筷子……咦,她这是喜欢还是不喜欢? 殷岩柏不由皱起了眉头。 一直暗暗观察他的魏敬贤,心里咯噔一下! 遭了!那盘光明虾炙做的不好吃?王爷的眉头皱的那么紧! 最终女孩子挖了两勺橙酿蟹……唔,她应该是喜欢吃鱼虾鲜类的,养着水产的庄子上,得多准备上几匹快马,以便他们能随时送最新鲜的水产到西北草原! 殷岩柏暗暗在心中敲定,这才眉头舒展。 魏敬贤也长舒了一口气,做橙酿蟹的厨子,今晚要赏! “我饱了。”魏京华小声告诉她身边布菜的冬草,轻轻搁了筷子。 殷岩柏也轻咳一声,放下筷子,“明日启程,人倒还好说,贡布要一路随行,也不知它能不能适应?魏二小姐可方便带本王去看看它?” 魏京华闻言一怔,不经意的瞟了他一眼,见他竟冲她微微眨眼。 第八十一章 威胁 ,最快更新嫡女京华,医行天下 ! “方便,方便!”魏敬贤替女儿应道,“臣这就带王爷去看!” 他不敢得罪晋王爷,但更不敢叫王爷与女儿单独相处呀! 若是王爷看上他别个女儿也就罢了,偏偏是与寇家有婚约的这个……这不是为难死他了么! 晋王爷不悦的瞥了魏敬贤一眼,拿帕子擦了擦嘴,丢在食案上。 魏京华垂头跟在魏父身后,不紧不慢的往凤仙阁去。 她能感觉到前头那人,时不时的回头,向她投来灼热的视线,但她只佯装不知,并不与他眉目相接。 殷岩柏暗暗气恼,他还有几句话想单独与她说呢,魏敬贤这人,真是不识抬举!处处碍事儿! “汪!”贡布听见脚步声,还没瞧见人,就在笼子里大叫了一声。 殷岩柏心底一动,眼中也生出光亮来,“把贡布放出来,叫他在撒欢跑一跑,路上得关在笼子里,可不得把它憋坏了!” 魏京华这才挑眉看他一眼,贡布天天都在笼子里关着,能出门看不同的风景,停车休憩时还能把它放出来,比闷在家里好的多吧? “魏二小姐?”殷岩柏见她不动,不由加重了语气。 “京华,愣着作甚,快去打开笼子呀!”魏敬贤着急催促。 魏京华这才上前,把笼子打开,套上锁链,牵了贡布出来。 殷岩柏长舒一口气,顿时觉得天朗气清,连胸腔都格外开阔了——他不怕獒犬,举步走近贡布。 看着魏敬贤胆颤心急的躲远了好些,殷岩柏头一回觉得,贡布这巨犬,真是可爱至极! 贡布在魏京华身边打着转,高兴的跳来跳去。 旁人皆不敢近前。 与魏京华站的近的,也只有殷岩柏了。 他抿唇一笑,笑意深入眼底。 “衣服试了么?可还合身?样式喜欢吗?”他压低了声音问道。 魏京华凝了凝眉。 他立时一阵紧张,“不合身?还是不喜欢?” “不是,”魏京华摇了摇头,“有两拨儿衣服,前后脚送来,都说是寇家送的,不知道哪些是王爷馈赠?” 殷岩柏脸面顿时一僵,“两拨?!” 他与寇七,真不愧是好友,竟送礼的方式都一样? “我送的是……”话说了一半,他忽然顿住,皱眉狐疑的看着她,“我若说了,你是不是就会把我送的退回来,或者干脆不穿,只穿寇家送的?” 魏京华抿唇没有说话。 殷岩柏轻哼一声,“我才不上当。寇家送寇家的,我送我的,两不相干。你要为我的至亲看病了,我送你几套衣服算什么?你若真能治好,要什么爷给什么!” 魏京华闻言一怔,“至亲?” 晋王爷的至亲……那必然也是皇亲国戚吧?皇亲国戚的病,那还真不是好治的,稍不留神,小命都得搭进去。 她还真是给自己招揽了一个烫手山芋。 “王爷可是答应过臣女,治好治不好……臣女都是尽力而为。”魏京华轻叹说道。 “你放心!”殷岩柏皱眉看她,隐约有些生气,“本王不是那不讲道理的人!在你心里,本王就那么是非不分?强横霸道?” 魏京华惊讶挑眉,他可不就是强横霸道,毫不讲理的人么? “行了,反正不拘是谁送的,你喜欢就成。”殷岩柏攥了攥拳头,心绪起伏不定,“明日一早我来接你,顺便安排贡布的车架。” 魏京华不由轻笑,让堂堂晋王爷来安排贡布的车马,还真是大材小用,亏他能想出这理由来。 “王爷来接,寇七郎君知道吗?” “本王还得先请示过他吗?!”殷岩柏额上青筋都跳了出来。 见女孩子目光沉沉的看着他,他深吸了好几口气,才压下心中翻滚不平的情绪。 “王爷大约是忘了,臣女乃是与寇家七郎有婚约的。”她冷淡提醒。 殷岩柏脑仁一跳跳的,胸腔里似藏着一团火,“本王没忘!” 憋了好一阵子,他才不甘不愿道,“寇七知道。我与他说过了,他明日要随行保护太子,在太子车架旁,他脱不了身。” “多谢晋王爷。”魏京华这才恭敬又客气的福身行礼。 殷岩柏一时胸闷,说了寇七郎同意,她才同意……这还没成婚呢!怎么倒像是他们已经是一家人了呢? 但转念一想,他又觉得女孩子没错。 他一个大男人,大大咧咧无所谓,人家可是女孩子,慎重一点不是应该的么? 殷岩柏对她挑不出错,只好跟自己生气。 “罢了,早些歇吧,明日还要早起!”说完,他挥挥手,阔步离开。 晋王爷来时,热情高涨,笑容满面。走的时候,一身冷气,头也不回。 魏敬贤心里七上八下的,顾不上再交代魏京华几句,就跟着小跑恭送王爷。 魏京华正欲叫冬草打水洗漱,却从远处的歪脖子槐树后头蹿出一人来。 “二姐姐!” 那人脆生生唤道。 贡布冲着她,汪了一声。 平日里胆小见了贡布就要躲老远的魏灵儿,此时却挺直了胸膛,一动不动。 “我有几句话,想跟二姐姐商量。” 魏灵儿板着脸,两手垂在身侧,攥的紧紧的。这态度,不像是商量,更像是威胁。 魏京华打量她一眼,转身仍旧往凤仙阁的院子里去。 “二姐姐不想问问,我刚刚听到了什么吗?”魏灵儿急声问道。 魏京华轻笑,“你愿意说,自然会说。” “那你就不怕让寇七郎知道吗?”魏灵儿见她如此轻淡,不由愈发着急。 魏京华闻言,缓缓转过身来,“其实你想错了,这个家里,最不想失去与寇家婚约的人,未必是我呢。” 魏灵儿心里咯噔一下。 “你不怕我,也不怕惹爹爹生气吗?”魏京华语调慢条斯理,“魏家长女在这家里,以前是如何风光?而如今呢?” 魏灵儿脸面发紧,两只拳头攥的发疼。 “你……你不要太贪心!一面霸着和寇家的婚约,一面还吊着晋王爷!这两个人,魏家谁都惹不起,你这是玩火自焚!你会死的很难看的!”魏灵儿咬牙切齿的威胁。 魏京华眼里划过讽刺与不屑。 魏灵儿偷听的时候离的那么远,多半是蒙的,她何曾吊着晋王爷了? 自己想要却得不到的东西,就以为别人都和她一样想要? “与其威胁我,不如说说,你究竟想要什么吧?你叫我一声二姐姐,我或许会看在这点情分上帮你呢。”魏京华语气温和无害,把对方的威胁也化解与无形。 魏灵儿却被她的话勾的,心跳加速,口舌发干,“我……我想和你一起去秋猎!二姐姐你、你能带上我吗?” 魏京华这才转过身来,上下打量她一眼。 “你看……你又不会同意,还说什么情分!”魏灵儿被她看的窘迫。 “我是无所谓,但是只怕要委屈你。”魏京华说。 魏灵儿闻言一惊,不可置信的看着她,“我……没理解错?” “我可以带你去,可是你要清楚,我不过是给圣上养犬的,没有资格带着姐妹上路,”魏京华笑了笑,“扮成我的丫鬟,不知你会不会觉得委屈?” “什、什么?”魏灵儿呆愣愣的看着魏京华。 她准备了好些威胁的条件,诸如告诉寇七郎,二姐姐与晋王爷来往过密,私相授受,赠送衣物……等等,有的没的,她这么一说,二姐姐水性杨花的品性必会被人险恶。 可她的威胁只是银样蜡枪头,在二姐姐面前根本没有威慑力。 倘若叫爹爹知道,她有毁了二姐姐婚约的心思,只怕她如今的下场会比魏婉容还凄惨吧……不,不用爹爹动手,姨娘就得给她几个大嘴巴子! 她本以为已经无望,不过是图个嘴上快活。 哪知二姐姐随口就答应了她的条件……究竟是为什么? “谁都有追逐目标的权利,只是不要定错了目标。”魏京华笑了笑,“你回去想想,若是你能受得了这个委屈,明日一早就过来。” “你不怕……不怕我给你惹祸?”魏灵儿有些心虚。 “你姓什么?”魏京华笑问。 魏灵儿一僵,“我……” “你叫我什么?”魏京华又问,“在家里不睦,那是家里的事儿,出了门,你我才是自己人。” “是,二姐姐。”魏灵儿重重的点头。 “你会故意给我惹麻烦吗?惹了麻烦当真能把自己择干净么?”魏京华笑眯眯的。 魏灵儿忙不迭的摇头,魏婉容就是她的前车之鉴。 “那我还有什么可担心的?”魏京华笑着对贡布吹了声口哨。 贡布欢脱的跳的老高,围着她的裙摆直打转。 魏京华牵着它往笼子走去。 “不用想了,我不觉得委屈,”魏灵儿用力的说道,“二姐姐说的对,我是为了自己的目标努力,我不觉得自己错了。自然也没什么好委屈的!” 魏京华点点头,“那回去问问你的丫鬟,做丫鬟也是门学问呢。” 魏灵儿脸上一僵,话说的容易,她心里还是觉得屈辱。 但她更不想失去这次出门的机会。 她咬了咬牙,认真的福身道谢,转身跑走了。 第八十二章 失算 ,最快更新嫡女京华,医行天下 ! 次日一早,魏京华刚刚起身,她的新“丫鬟”就来报道了。 “二姐姐,事情有些麻烦了……” 魏灵儿梳了丫鬟的发髻,但小姑娘爱美的心,让她实在不甘平庸,愣是别了几朵精致缀朱玉的珠花,还簪了赤金的步摇,比丫鬟打扮的华贵多了。 她的衣服,也不是丫鬟常穿的款式,布料上滚动着锦缎的柔和光芒。 魏京华看了她一眼,轻笑问,“什么麻烦?” “我收拾东西,要跟姐姐一起出去的事儿,不知怎的,竟被大姐姐知道了!”魏灵儿慌张说。 魏京华微微皱眉,却并没有言语,只是加快了收拾东西的动作。 贡布似乎也知道,今日它就要离开这院子,到外头更广阔的天地去,不由在笼子里追着自己的尾巴,兴奋的叫。 昔日王者的霸气样子,不知被它丢去了哪里。 “灵儿把行礼送上马车,冬草带上贡布的肉食和泉水。”魏京华吩咐道,“我去牵贡布。” “二姐姐,怎么办?大姐她肯定会找麻烦的呀?我怎么办?”魏灵儿一把抓住她的袖子。 魏京华淡淡看了她一眼,“你没听到么?你搬东西去马车上,不想跑那么多趟,就叫几个丫鬟一起帮忙。” “那大姐姐那儿……”魏灵儿急的想哭。 “你如今是谁的丫鬟?”魏京华凝眸看着她。 魏灵儿一顿,“是……二姐姐,哦不,是二小姐的丫鬟。” “那你照我的话去做就是了,管别的小姐做什么?”魏京华拉开她的手,提步去院子里,把贡布牵了出来。 她并不担心魏婉容那里能闹出什么事儿来。 她会带着魏灵儿去秋猎,乃是因为魏灵儿虽有野心,却并不那么骄傲,不会自视过高。 魏婉容却是心思手段都过于狠厉,为了达成目的,不择手段。 她可不是谁都能带着上路的,谁也不会把一颗不知什么时候会爆炸的炸弹带在身边吧? 魏京华遛了会儿贡布,让它喝了清泉水,正往二门去的时候,却见白姨娘迎面而来。 “二小姐!”白姨娘脸色沉郁,伸着头往她身后看。 魏京华牵着贡布,白姨娘不敢靠的太近,却又迫切的想与她说悄悄话,急的脑门儿冒汗。 “姨娘不用怕,它不会乱咬人。”魏京华笑了笑,“或者姨娘等我把它送上车,再与我说?” 白姨娘咬了咬牙,将心一横,疾步上前,“昨晚我并不知道,听说二小姐答应带灵儿出门?” 魏京华笑着点头,“姨娘若是不放心,可以劝劝她。” “我……”白姨娘急的跺脚,她要是能劝的住就好了! “若是为娘的都劝不了,我这做姐姐的也没法劝不是?”魏京华缓缓问道。可况,她根本不想劝。 就像叫不醒一个装睡的人一样,你怎么能劝的住铁了心要撞南墙的人呢? 再或者,万一真叫魏灵儿某得良缘呢? 她为什么要拦住人家?她从来都喜欢成人之美。 “可是大小姐那里不知怎么知道了!这会儿闹的厉害,说……”白姨娘左右看了一眼,顾不得那硕大的獒犬,正虎视眈眈的看着她。 她压低了声音,靠近魏京华道,“大小姐说,她也要去!” 魏京华却毫不迟疑,“我可不敢叫大姐姐做我的丫鬟,她也不会答应的。” “她这会儿已经闹的要上吊了!”白姨娘急的跺脚,“她寻死觅活的,叫我如何跟老爷交代?” 魏京华歪着头看了看天色,沉默片刻,转而问道,“她把脖子套进去了吗?” 白姨娘一愣,“那倒没有,还不是为了威胁我?绳子倒是已经挂在房梁上了!” “脖子没套进去,那就死不了人呀!”魏京华摇了摇头,“她都不套,姨娘又何必自己往她那套子里钻?” 说完,魏京华提步向前走去。 白姨娘原地愣着了一会儿,赶忙又追上她,“可……可万一她要是套了呢?那不是就晚了?” 魏京华抿了抿唇,表情有些无奈,“姨娘觉得,大小姐的性格,她会寻短见吗?” 白姨娘一怔,恍惚的摇了摇头。 “既然如此,旁人还紧张什么?大不了,派个机灵的婆子在那儿盯着,她一套脖子,就赶紧喊人,把绳子割断。”魏京华轻拍了拍白姨娘的胳膊,安慰道,“能做到这份儿上,便是我爹也无话好责怪姨娘了。” 白姨娘攥着帕子咬着牙,兀自想了好一阵子,才重重点头,“当局者迷旁观者清!二小姐说得对,我不理她,晾着她,看谁往那套子里钻!” 魏京华把贡布送去车架的笼子里,还没顾上用早饭,晋王爷已经来接人了。 魏京华远远冲他福身行礼,就要上车。 她身边的魏灵儿,却是激动的浑身都轻颤起来。 纵然上次学骑马的事儿,让魏灵儿觉得颜面扫地,委屈至极。 但少女澎湃的感情,却不是说停就能停下的……委屈的劲儿已过去,她想起晋王爷英武的面庞,伟岸的气势,仍旧是心头烦热,浑身发软。 “是……是晋王殿下。”她抓住魏京华的衣袖。 远远的看那身形高大挺拔的男子,如青松柏木一般,身披晨光,迎风行来。 魏灵儿的心都要跳出嗓子眼儿了。 她斜眼一看,二姐姐脸上,竟然还是平平淡淡的……这也太能装了!二姐姐就一点儿不激动吗? “早饭用罢了么?”殷岩柏笑着停在她三五步之外。 他知道,她懂规矩知礼数,如今魏家二门外,好些家仆随从,她必然不想和自己表现的太亲近。 为了不叫她讨厌,殷岩柏特意保持着恰当的距离。 “不要紧,车上有点心。”魏京华福身应道。 “行,我也叫人准备了,现在随行的人马都在御道上整装待发,先过去御道吧,出了京城在车上也能休息、吃些东西。”他说话温和,颇有耐心。 哪里是坊间传说那样,狠厉暴躁的样子? 魏灵儿的心都要化了,一双眼睛更是忍不住的直往晋王爷的脸上瞟。 暗送秋波,送的她眼皮子都要抽筋了。 可晋王爷竟没有看她一眼。 “需要什么告诉我,寇七他顾不上,本王倒是清闲。”他随意的笑了一下,像是答应了寇七,完全是冲着寇七的面子照顾她。 魏京华再三谢过。 晋王爷又张了张嘴,似乎是在没什么好说的了,他这才转身离开。 自始至终,未曾看魏灵儿一眼。 魏灵儿的心却是翻山越岭,起起落落……既希望他看见自己,又害怕他认出自己不是丫鬟,而不叫自己跟着去…… 既盼着他收到她的秋波,感受到她的情谊……又怕他觉得自己不矜持…… 好一番矛盾,心里简直上演了几出大戏。 转脸……晋王爷人都走远了。 二姐姐也已经兀自上了马车,只剩她有些呆傻的站在马车外头。 “二小姐,等等我……婢子!”魏灵儿咬牙爬上马车。 姐妹刚在马车上坐稳,却听魏家的婆子大叫了一声。 “不好啦!大小姐放火烧房子啦!” 魏灵儿霎时一惊,“她干嘛?” 魏京华好心重复了一遍,“大小姐放火烧房子了。” 魏灵儿的下巴都要掉在地上了,“她怕不是疯了?” 魏京华不以为意的轻笑了一声,“她烧她的房子,我们走我们的,不用理会。” 马车缓缓驶出魏家。 魏家的骚乱被远远的丢在后头。 出了魏家才听说,魏大小姐以死相逼,结果遇冷。白姨娘竟不怕她上吊,还派了个孔武有力,嗓门儿嘹亮的婆子在她院子外头蹲守着,盯着看她究竟何时上吊…… 魏婉容觉得自己遭遇了奇耻大辱,哪里肯罢休。 她竟转到后院,趁人不备,放火烧了她院子里的小厨房。 她原以为闹出这样的乱子来,定然能搅合的魏京华出不了门。 最好连累贡布也去不了秋猎,魏京华跟着被圣上责罚才最好呢! 冬草说着自己打听来的消息,不由搓了搓胳膊,佩服的看了自家小姐一眼,“幸亏小姐叫咱们不用理会!不然岂不耽误了行程,叫她得逞?” 魏京华摇了摇头,“她算错了爹爹,爹爹不会叫她得逞的。就算咱们要为她逗留,爹爹也不会允许。” 冬草不由眼睛瞪得更大,“小姐怎么知道的?最后可不是老爷出面了吗!听说老爷狠狠给了她几个耳光……” 魏灵儿听得倒抽了一口冷气,“爹爹竟动了手?往日就连呵斥她一句重话都不曾……” 冬草哼笑一声,不屑的撇了撇嘴,上上下下的看着魏灵儿那一副穿戴。 丫鬟的身份,小姐的扮相,真是不伦不类。 魏灵儿想起魏家大小姐前前后后这一番遭遇,不由后怕起来。 再触碰到冬草的目光,她心里一抖,忙不迭的把头上的珠花,金簪全都给拆了下来。 “姐姐……我、我这些首饰,怕是不合适,可否麻烦姐姐先帮我保存着?” 魏京华没有接她的首饰,反倒找出一只精致的木匣子递给她。 第八十三章 叶家女悍将 ,最快更新嫡女京华,医行天下 ! “金簪放在这里头吧,也好保存,免得路上碰坏。珠花挺好看的,带着也无妨,俏皮可爱。” 魏灵儿一再看她脸色,见她坦坦荡荡,并没有遮掩,她清澈的眸光里并没藏着精明算计。 魏灵儿这才吁了口气,接过木匣子,把金簪放了进去。 那珠花她实在喜欢,放了两朵在匣子里,只留了一朵,求了冬草帮她带上。 “冬草……姐姐。”魏灵儿别扭的喊了一声。 冬草霎时瞪大了眼,错愕又惶恐的看着自家小姐,“小、小姐……” 魏京华却是抿嘴轻笑,“灵儿你年纪最小,只有咱们在场的时候,称呼就随意些,外人面前,多小心就行。” 魏灵儿吐了吐舌头,二姐姐倒也不似想象中那么可怕呀? 她正欲问问冬草带的衣服多不多,她身上这件似乎太华贵了些。 还未开口,忽听摇晃的马车外传来一声呼喊,“晋王殿下!原来你在这里!” 女子的声音,高亢嘹亮。 把马车里的三个女孩子吓了一跳。 魏灵儿的脸色更是大变,是哪家的姑娘这么大胆,在街头扬声呼唤一个男子? 她好奇的看了眼魏京华,却见二姐姐只是捏着绿豆糕,小口小口认真的吃着,平静的神色一丝未变。 魏灵儿禁不住好奇心,掀开帘子往外看。 “我一大清早就去王爷府上,可家仆竟说王爷已经走了!”女孩子一身绯色的骑装,朝阳之下,耀眼极了。 她的马骑很好,马疾跑之下,她竟端坐其上稳稳当当。 “你寻我做什么?”殷岩柏随意的问了一句,似乎和这女子十分熟稔。 两人骑马并行在马车前头。 魏灵儿小声嘀咕,“那女子是谁呀?胆子这么大?” “我也要随驾秋猎呀!寻王爷自然是路上作伴了!”女孩子笑了一声,“听王府家仆说,王爷往兴仁坊来了,来这里做什么?” 殷岩柏有意无意的往魏京华的马车上瞟了一眼,抿嘴没说话。 倒是马车后头笼子里的贡布,“汪!”叫了一声。 “哇,好大的犬!”女孩子啧啧惊叹。 “圣上秋猎要带的獒犬。”殷岩柏解释了一句,也算是把刚刚女子的问题糊弄过去。 “哦,这么说来,你是来接这獒犬的?”女子狡黠一笑,“可我怎么听说,为圣上训犬的,是个尚未出阁的女孩子呢?” 殷岩柏轻哼一声,“这有什么奇怪的,叶小姐不也是未出阁的女孩子?还不是整日在马背上,跟郎君们一样打打杀杀?” 女子闻言,忽的眯眼,“她能跟我比?我倒要看看她有多厉害!” 说着,她竟然猛地调转马头,冲魏京华的马车而来。 魏灵儿吓了一跳,慌忙放下车窗帘子,往里挪了挪。 “王爷说她是……叶小姐?” 魏灵儿话音未落,马车厢壁,却被人咚咚敲响。 女子在外轻喝,“里头的小姐,出来露个面啊?能为圣上训犬,还能叫晋王爷亲自来接,想来,你也不是什么等闲之辈吧?” 魏灵儿瞪大了眼,抬手捂着心口,似乎有些惊慌紧张。 魏京华缓声应道,“不敢当,小女子不过爱犬之人。” “怎么,我叫你出来见面,你还不赏脸啊?”女子的话音听着并不客气。 “怎么办?”魏灵儿比口型道,“怕是故意找茬?” “您言重了,此时都是去往御道,恭迎圣驾,惟恐耽搁时间,否则理当好好向小姐行礼问安。”魏京华声音平淡,宠辱不惊。 马上那女子却哈哈大笑起来,“你知道我是谁,就向我行礼问安?万一我家在京中地位,还不如你家,你不吃了亏?” “这就是故意找事儿呢!”魏灵儿皱紧了眉头,脸上除了紧张,更多了一些愤然。 就连一旁的冬草,都跟着脸面紧绷。 魏京华却不以为意的笑起来,“小姐您能随驾围猎,想来定是有本事的人。英雄不问出处,女英雄更是叫人佩服。我家地位如何,与我有什么关系?我佩服小姐您的德行,自然该向您行礼问安,怎么会吃亏呢?” 马上女子,不由愣住,她瞪大眼,一时被堵得无话可说。 人家都说她是女英雄了,还说佩服她的德行……她再出言挤兑,岂不叫人嘲笑吗? 殷岩柏却是已经哈哈大笑起来,“叶六小姐哑口无言的时候还真不多见。人家跟你可不一样!你一个疯丫头,整日打打杀杀,莫吓着人家!” 殷岩柏有口无心,且他是男人,哪能体会到女孩子心里的弯弯绕绕。 他这么一说,马背上那叶六小姐脸色立时铁青。 她重重的哼了一声,竟扬鞭向马车上抽来。 “我若偏要见你呢?”她话音未落,鞭子却是又准又狠的抽在了车窗帘子上。 撕拉一声,厚厚的棉帘子,竟然被她的鞭梢给扯烂了。 “啊——”魏灵儿坐的里窗户略近些,当即吓得尖声大叫。 “叶林芳!你放肆!”殷岩柏脸色一变,也猛地调转马头,冲了回来。 叶六小姐还要朝里看,殷岩柏的高头大马,却已经冲上前来。 他御马护住马车,将叶林芳的马逼退到一旁。 “王爷舍不得啊?只是看一下而已,你还要金屋藏娇了?”叶林芳冷哼一声,“我道王爷怎么可能亲自来接一只獒犬,果然是为了人,不是为犬啊!” “胡说八道!”殷岩柏轻哼一声,“叶家家教太差了些,武将之家就不用学规矩吗?谁给你的胆子,叫你在本王面前大呼小叫?” 叶林芳闻言一怔。 她平日里假小子似的,跟着兄长们在校场马场上野惯了。 她见兄长们偶尔也与晋王爷开玩笑,却并不见晋王爷如传说中那么凶悍狠厉,他不但不会生气,有时也会主动与他们玩笑。 她渐渐觉得自己发现了晋王爷的另一面,时间久了,不知不觉把自己当做了晋王爷的自己人。 也会没大没小的与他闹着玩儿……从来没见他如此生气的。 “晋王殿下……”叶林芳胸口有些闷,表情有点儿受伤。 “还不退下?等着本王责罚吗?”殷岩柏皱眉看着她,余光却瞟向马车里头。 也不知她受伤了没有? 刚才那一声尖叫,究竟是她,还是她的丫鬟? 她会不会觉得他保护不利,还给她招来了祸事? 殷岩柏越想越生气,脸色也越发难看,“无关人不准靠近车架!惊了圣上的獒犬谁负责?” 他重重哼了一声,骑马护在马车一旁,缓缓前行。 叶林芳呆愣愣的看着他的背影远去,看着他的侍卫把自己挡在原地,一直到他们走的很远了,侍卫们才撤开。 “晋王殿下!”叶林芳迟疑的喊了一声,身下的马不安的动了动。 晋王府的侍卫立即防备的看着她,好似惟恐她再靠近。 “我以为我于您才是不同的……原来在您眼里,我就个假小子?”叶林芳回味着他刚刚的话,只觉是晴天霹雳。 她身子底下的马,不安的踢踏着蹄子。 “闪开!别挡着路!”叶林芳怒斥面前的侍卫们。 侍卫们却并不动弹,一个个御马如铁桶一般,将她围住。 “我不去追晋王殿下了!我去御道还不行吗?耽误了时间,拿你们是问!”叶林芳怒喝一声。 侍卫们这才让开一条道,却仍旧不近不远的紧跟着她,以防她有诈。 …… “叶家六小姐,叶林芳?”魏京华歪了歪头,看着魏灵儿与冬草。 原主乃是巨鹿来的,她的记忆里没有关于京城的东西。 而她也鲜少出门,并不晓得什么叶家。 “叶家出将才,叶林芳的祖父,爹爹,都是大将军。她的哥哥们也都在军中任要职。”魏灵儿小声说道,“民间说叶家风水出悍将,就连叶家都狗跑出来,就比别的狗凶悍!” 这自然是民间的玩笑话了。 魏京华低头笑了笑。 “姐姐别笑,刚才那个叶林芳,她可不是好惹的。”魏灵儿紧张道,“她是在边塞出生的,生母是胡人。她一直在边疆长到十岁,才入了京,彪悍得很!” “看得出来。”魏京华深以为然的点了点头。 “晋王爷怎么会和这样的女人有纠葛呢……她怕是要恨上姐姐了。”魏灵儿咕哝道。 冬草却是信心满满的看着自家小姐,“三小姐不用担心,我家小姐能文能武,不输旁人!” 魏灵儿皱眉长叹,好半晌才道,“她家在军中厉害也就罢了,她长姐还是当今的贵妃娘娘!” 冬草闻言一惊,再看向自家小姐时,不由也带了担忧。 魏京华眯了眯眼,“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她若真有意寻衅,也不用怕她。” 说着话,她摸了摸藏在袖子里的针匣。 这是晋王爷那天专门“潜入”她的闺房,给她送来的。 她已经私下练习过,巧匠打制的工具果然是不俗,倒是比现代化的全自动车床造出来的器具更顺手。 师父早就教导过她,不要主动惹是生非,但事情找上门来,也绝对不要怕! 针匣带着她的体温,也安稳着她的心。 摇晃的马车却猛然停下。 第八十四章 仗势欺人 ,最快更新嫡女京华,医行天下 ! 马车外头那人,忽的翻身下马,阔步来到车窗外,“就在这儿等,御道上好多人,等会儿再去凑热闹。” 殷岩柏看了看那被鞭子抽坏的车窗帘子,浓眉不悦的蹙在一起。 “我叫人来修。” “多谢王爷。” 魏京华应了一声。 殷岩柏重重一哼,转身而去。 魏灵儿再一次失望了……明明她在窗口坐着,他一抬眼就能看见她。 可晋王爷愣是盯着那窗帘子看了半晌,也没瞧她一眼。 反倒是坐在最里头,半张脸都都被阴影遮住的二姐姐,叫他看了好几眼…… 魏灵儿抠着自己的手指,抠出了几个指甲痕,她竟也没觉得疼。 冬草过来拉她的衣袖,她才发觉,二姐姐已经下了马车了。 魏灵儿也跟着下车,只见二姐姐正在朝远处眺望,看的似乎十分专注。 她也忙跟着看过去,她视力不算太好,眯着眼睛看了好一阵子,忽的一惊,“那不是叶六小姐吗?” 魏京华点了点头,她视力佳,所看见的不止叶林芳。 还有旁边那绣着金凤的华贵车架。 一般的命妇在这样的场合,可不敢用金凤图纹。 金凤在大夏朝,并非只有皇后娘娘独享,但约定俗成的,在一个场合之下,只有地位最高那女人,可以用凤纹。 所以那车架里的女子,必然是今日要随驾出行的娘娘。 “你说叶六小姐的长姐,是宫里的贵妃娘娘?”魏京华小声问道。 魏灵儿连连点头,“不会错的。” “可是非常得宠?” “那就不知了……” 魏灵儿一脸茫然,她是庶出的女儿,楚氏那样的气量,平日出门只带着魏婉容一人。 没有出门的机会,魏灵儿知道的信息,也少得可怜。 魏京华神色一动,“她过来了。” 魏灵儿和冬草忙抬头去看。 只见叶林芳笑眯眯的骑着马,挤开人群,笔直的冲着魏京华一行而来。 “这里可是御道,她不会在这里寻衅滋事吧?”魏灵儿紧张的往魏京华身边靠了靠。 踢踢踏踏的马蹄声渐行渐近,就连御道上热热闹闹的人声都盖不住这马蹄声。 “魏二小姐是吗?”叶林芳的声音略有些粗,带着西北的粗犷,少了京都女子的柔美。 她坐在马背上,打招呼也没下马。 带着居高临下的蔑视感,她似笑非笑的看着魏京华。 魏京华正欲福身行礼,却见人群如潮水般涌动起来。 御道上人很多,有些是随行的臣子们,有些是来看热闹的百姓。 虽然臣子与百姓中间还有侍卫相隔,但人一多,看起来就挤在了一处。 场面一乱,叶林芳身下的马不安的扬了扬蹄子。 叶林芳心头一紧,忙拽紧缰绳。 “快下马——”忽有人喝道。 叶林芳还未反应过来,皇城墙头上的大鼓,就咚咚咚的敲响了! 鼓声震荡着喧嚷的空气,气氛一时紧张。 “圣上出宫了!”人群先是随着鼓声喧嚷起来。 随着鼓声越传越远,从那高高的墙头,传遍了京都……场面又渐渐安静下来。 喧闹的人群,竟也肃静了。 涌动的人群,都找到了各自的位置,不再乱晃。 叶林芳还未能在魏京华面前耀武扬威,没坐在高头大马上,看她在底下屈膝行礼……就被人呵斥着,拽下了马背。 圣上御驾经过,哪有人能坐在马背上的? 除了专门保护圣上的御前带刀侍卫,其他人坐那么高,是想干嘛? 叶林芳被侍卫狼狈的拽下马背,还不忘狠狠的瞪了魏京华一眼,“等会儿再与你说!” 她要说什么? 魏京华几人深感莫名。 但没有询问的机会,鼓声过后,吹角之声紧随而至。 沉重的宫门不再是只开了一小扇,而是整扇大门,吱呀呀,在角声之中缓缓开启。 那宽大的天子六驾缓缓驶出宫门。 “跪——”太监高唱。 又是一波排山倒海的潮水汹涌而来,呼呼啦啦从前到后,人群顿时变矮。 叶林芳离魏京华不过几步之遥,原想要折辱她一番,此时却不得不和她一起屈膝跪下。 真是气煞她了! 没等魏京华等人起身,叶林芳就耐不住,先一步蹿身而起。 她身边的禁军侍卫,立即虎视眈眈的盯着她,“干什么呢?跪下!” 叶林芳只得屈膝再跪。 她还没跪稳,那边又叫了“起——” 她动作不由慢了半拍,魏京华等人都已经站起来了,她却还在地上跪着。 原本不是什么大事,可叶林芳却觉得自己堂堂将军之女,竟一再在这个小小侍郎家的女儿面前,丢了脸面,实在叫她窝火。 “给魏二小姐牵马过来!”叶林芳冷声吩咐。 魏京华愣了片刻,温声回道,“叶小姐误会了,我不骑马。” 她看了眼不远处的车架,车窗上的棉帘子已经换上了新的。 叶林芳却是步子一错,挡在她面前,“误会的是你吧,我不是征求你的意见,而是——叫你骑马!” 魏京华微微皱眉。 叶林芳笑容扩大,“我已经向贵妃娘娘请命,说我一个人骑马太孤单,想找个投缘的姐妹与我同行。” 魏京华深感无奈,投缘?孽缘吧…… 而且这孽缘来的也是莫名其妙! “前去秋猎,你不会连套像样的骑装都没有吧?”叶林芳脸上得意越发明显,“若是没有,我赏你一套。” 她说着就要吩咐侍女,去拿侍女的骑装来。 魏京华心中已经很是不耐烦,她不喜欢女孩子之间这种幼稚的争风吃醋。 浪费时间,毫无意义。 倒并非是她怕了。 “多谢叶小姐好意,无需费心。”魏京华转身上了马车。 她从所带的几套骑装里,随意挑了一套,就在马车里换上。 圣上御驾走在前头,接着是太子、贵妃,再往后是王公、臣子。 他们这些年轻人更在臣子之后。 等魏京华已经换好了骑装,出京的队伍也还没轮到她们。 叶林芳给她准备的马,恰好被人牵了过来。 “小姐,小心!”魏灵儿心思缜密,她虽不喜欢这二姐姐。 但出门在外,她到底是记得,她们都是姓魏的,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她拽着魏京华的袖子,眯眼在那马匹上仔细的打量,惟恐叶林芳会在马上动什么手脚。 魏京华上前轻抚了抚马颈,马匹喷着响鼻,躲了几下。 她微笑着渐渐靠近,缓缓抚摸。 叶林芳在一旁急声催促,“快上马!我没那么蠢,既是我给你的马,就不会在马上做那腌臜的手脚,凭白落得一身腥!” 魏京华也不解释,更不着急,神态悠然。一直到那马儿似乎接受到她的善意,并且信任的任凭她抚摸之后,她才踩着马镫,翻身上马。 干脆利落的上马动作,倒是叫叶林芳脸上一阵诧异。 “还以为她是不敢呢……”她扭过头,冲骑马的侍女使了个眼色。 魏京华心里明白,若非有目的,叶林芳何必自找麻烦,一定要去求了贵妃娘娘,非要叫她骑马呢? 就算叶林芳不会在马上动手脚,但马儿不比马车那么安全,叶林芳想叫她出丑,手段还有很多。 魏京华能给自己的最大保证,除了万分谨慎,随机应变之外,就是要和这马彼此信任,培养出些默契来。 好的坐骑,千金难求,说的也是这个道理。 整个队伍都缓缓动了起来,魏京华骑在马背上,这才瞧见出行人马浩浩荡荡,绵延老长。 难怪说帝王的出行路,都是银子砸出来的,光是护卫的人马,就不下五千人了吧? 魏京华正在心中感叹,身下的马却不安的快跑了两步。 她忙拽紧缰绳,这才刚出了京都的城门,叶林芳就耐不住要寻她的麻烦了吗? 出了京城,看热闹的百姓没有在追出来,整个队伍肃静整齐了很多。 叶林芳和她的几个侍女成包围之势,把魏京华的马挤在了中间。 “你学骑马多久了?”叶林芳并行在她一侧,似笑非笑的问道。 魏京华垂眸,“不足一个月。” “不足一月?!”叶林芳大吃一惊,深深瞪她一眼,忽而又哈哈笑起来。 她笑着牵动缰绳,叫自己的马猛地往魏京华的马上挤去。 魏京华的马受惊,想要躲避。 可另一侧是叶林芳的侍女,侍女早有准备,非但没有避让,反而合力挤了过来。 魏京华身下的马,是个性子温顺的母马。 两厢夹击,它很有些不安,喷着鼻息,撩着蹄子。 “你可要管好你身下的马,前头不是大臣,就是王公。这队伍是不能乱的,若是惹了乱子……”叶林芳呵呵一笑,“我大不了损失一匹马,你可是要受罚的。” 魏京华拽紧了缰绳,伏低身子,轻抚着马脖子安抚着它。 马儿略平静了些,但叶林芳的挑衅却愈演愈烈。 她不但与左右两侧的侍女故意夹击逼迫,还言语讥讽道,“才学了一个月的骑术,就敢招摇?你可知我乃是从小在马背上长大的!” “略有耳闻。”魏京华回道,“但我为什么要和叶小姐相比?人各有所长,拿自己的短处与人长处比,是自虐。拿自己的长处与别人的短处比嘛……” 她似笑非笑的看了一眼叶林芳,“无非是仗势欺人而已。” 第八十五章 惊动太子 ,最快更新嫡女京华,医行天下 ! 叶林芳脸面一板,“我就是仗势欺人又怎样?如今这里可没人护着你了!” 话音落地,她拿着自己的马鞭猛戳了下魏京华坐骑的马屁股! 马儿惊慌长嘶一声。 扬蹄朝前冲去! 魏京华忙伏低身子,抱住马颈,“不慌不慌,没事的!慢慢走!” 她轻抚着马鬃,语气温和,像是对经年的老友说话。 马一受惊,本能的就想把身上的人给甩下来。 这马左突右冲了几下,魏京华也被颠的脸色发白。 许是她的安抚起了作用,那马听到她平静温和的声音,渐渐安定下来。 只是这一片的队伍,还是被冲撞的有些散乱。 “干什么呢?” “会不会骑马!?” 前头不明所以的人,板着脸呵斥道。 也有那脾气不好的臣子,立时就喝骂起来。 随行的侍卫见队伍里起了争执,连忙过来喝止。 这是整个队伍的中断,中间停下,后头势必不能走。 所以除非出了大事,否则队伍中途不能停下。 这么呼来喝去的,整个一大片都有些繁杂骚乱。 叶林芳瞧见魏京华被脾气不好的大臣喝骂,又见禁军侍卫过来呵斥责备,不由笑容灿烂。 这边的骚乱虽很快被禁军侍卫平定下去,但还是叫前头的有心之人给发现了。 “后面是怎么了?”坐在车架里的太子殿下,正与马车外的晋王爷说话。 他见晋王爷心不在焉,频频往后看,不由也随着晋王殿下的视线,向后看去。 没瞧见是什么事儿,只见自那一片往后的队伍突然慢了下来,前后竟拉出一段距离。 太子狐疑问道。 殷岩柏眼尖,且他的马匹身材高大,坐高忘远,他心下着急,“我去看看。” “怎能劳烦皇叔亲自去!”太子立即叫住他,吩咐一旁的侍卫去问。 侍卫很快打探回来。 “回禀王爷,似乎是叶小姐与人发生了冲突。” “叶家那个老六?”太子哈的笑了一声,“她的性子是够野,京都一般的男子都不敢惹她。今日是谁招惹她了?” “据说,是工部魏侍郎家的女儿。”侍卫答道。 殷岩柏心里咯噔一下,脸上的表情都不自然了。 随行护卫在太子车架旁的寇七郎,也不由猛地扭头,朝那回话的侍卫看过来,“你说是谁?” 太子偏了偏头,一脸费解的模样,“魏侍郎?一个侍郎家的女儿敢去招惹叶家小姐?孤怎么都没听说过这号人物?” 他没听说过,但殷岩柏与寇七郎可熟得很。 两人当即就要调转马头,往后头的队伍而去。 “皇叔怎的这么着急……” 太子话音未落,那刚刚平息下的队伍,竟然忽的又乱起来。 这次不但是队形散乱,甚至惊叫声连成一片。 喝骂之声也此起彼伏……甚至堪堪叫后头的队伍,都不得不停下了片刻。 但为了不叫整个队伍断开,禁军侍卫平定下骚乱,略微停顿的队伍又缓缓启动。 但这骚乱已经超出了正常的范围,呜呜的哭声,甚至隔着如此远的距离,都被风吹了过来。 太子殿下简直好奇极了,只恨自己今日没有骑马而行,“那是怎么了?有人哭了?有禁军把守队伍两侧,还能闹出那么大的乱子?” “我去看看!”殷岩柏的脸绷得紧紧的。 寇七郎也脸色黑沉,向太子请命,“臣去看看,不能让后头掉队。” “皇叔与叶家小姐关系交好,担心叶家老六,倒也情有可原。”太子笑呵呵的说,“寇七你怎的也这般紧张?” 殷岩柏闻言猛咳一声,他跟叶林芳关系交好?太子眼睛有毛病吗?从哪儿看出来他是在紧张叶林芳? 殷岩柏回头狠狠瞪向太子,却不经意的跟另一道视线撞在了一起。 寇七郎拽着缰绳,身下的马略慢几步,并行在了殷岩柏一侧,“王爷当真是在担心叶家小姐?” 寇七郎的目光太深沉,沉的像一汪深潭。 他的脸色也太严肃。 殷岩柏一时竟心头发紧,他有心说不是,可又不知往下该怎么解释。 他索性闭了嘴,一言不发的缓缓前行。 却又忍不住频频回头。 太子好奇之下,又叫人打听。 “哭骂的是叶家小姐。”侍卫侧马从道旁追上来回禀,“叶家小姐的马突然发癫,险些把叶小姐给摔下马背!” 侍卫话音落地。 马车内外的人全都愣住了。 “你说啥?”太子一时没维持好平静的脸色,惊诧浮现眼底,“不是叶小姐在寻别人的不自在呀?还真是有人敢招惹她?” 殷岩柏也不由挺直了脊背,极目远眺……这才对嘛,她怎么会被旁人欺负呢? 就连自己一开始不也总被她气得抓心挠肝儿么? 一个叶林芳,岂能奈何得了她? 殷岩柏不由咧嘴笑起来,笑意刚到眼角,就触碰到寇七郎那幽深幽深的视线。 幽冷的目光,恍如深潭,要把他溺死在里头! “这倒有意思了,”太子呵呵直乐,“一个名不见经传的人,竟然能把叶贵妃的妹妹弄的要哭,有趣。” “我去看个乐子。” 殷岩柏实在耐不住性子,即便有寇七郎在一旁虎视眈眈的看着,他还是想去后头看看她的情况,究竟如何。 叶林芳可不是能吃亏的性子,她丢了脸,势必要报复回来。 “皇叔别去!”太子急声说道,又朝前头看了一眼,“叶贵妃家的事儿,咱们少搀和,免得惹上一身腥。” 寇七郎本欲说他也要去,还没开口,却见连晋王爷都被太子拦下。 他这口,也就没法儿张了。 他忧心忡忡的扭头往后看,也不知那个勇猛又温和的女孩子……她这会儿怎么样了? 寇七郎正暗自着急,却见晋王爷冲一旁的常武使了个眼色。 常武立即策马离开行进的队伍,等太子车架又往前走了几步,常武便调转马头,在道旁的草地上朝后跑去。 寇七郎皱眉,目光不由自主的盯在晋王爷的脊背上…… 常武策马到魏京华一行旁边时,叶林芳还在叫骂。 “一定是你!”她一手拽着缰绳,一手指着魏京华的鼻子,“是你叫我的马受了惊的!” 魏京华似乎已经懒得解释,在禁军侍卫的瞪视之下,她低着头,老老实实的骑在马背上,面色看不出一丝异常。 “怎么回事?”常武沉声问道。 禁军侍卫抬眼一看,晋王爷身边的一等侍卫都来了,顿时吓了一跳。 他们惟恐被责罚,连忙拱手道,“一点小误会,已经没事了!” “什么没事了?是她,她不知怎么在我的马上摸了一把!好好的马就受了惊!险些把我掀翻在地!”叶林芳气得脸色涨红,瞪着魏京华的眼神,恨不得撕吃了她。 魏京华长叹一声,似乎十分无奈,“侍卫大哥可以作证,是叶小姐的马不听话,故意往我的马身上挤。” 叶林芳脸上一僵。 “而我连马鞭都没动,不过是轻推了那马一下……” 魏京华摊了摊手,表情无辜。 叶林芳顿时更加生气,“谁知道你用了什么诡计!总之……总之就是你!” 常武对魏京华的印象不错,此时一看,魏京华不紧不慢,叶林芳蛮不讲理,咄咄逼人。 孰是孰非,似乎一眼就能看出来。 况且一旁侍卫的态度也能证明,分明就是叶林芳仗着人多势众,和侍女一起挤兑魏京华。 “太子的车架都受了惊扰!若再闹腾,难道非要惊扰了圣驾,才知收敛吗?”常武冷脸呵斥一声。 叶林芳愤愤的闭了嘴,狠厉的眼神却还像剑一样,扎在魏京华身上。 “叶小姐既受了委屈,不如到前头贵妃娘娘身边去吧,正好也能与贵妃娘娘作伴。”常武拱了拱手。 他是晋王府一等侍卫,叶家虽是大将,他在叶家一个小丫头面前,还用不着卑躬屈膝。 叶林芳不客气,常武也没有什么好脸色。 “应该叫她去后头!最末尾!”叶林芳恨恨的说道,“或是叫她和那獒犬待在一起,我看是最好的!” “叶小姐!”常武提高了音调。 叶林芳又狠狠的看了常武一眼,似乎猛然想起今早殷岩柏呵斥她时的态度。 她顿时怒火蹿腾,咬了咬牙,忽然间,做出一个令人猝不及防的动作—— 她猛地举起马鞭,狠狠抽向魏京华的马屁股! 禁军侍卫们大吃一惊! 常武也霎时惊呆! 这叶家姑娘真是不计后果啊! 魏京华的马受疼,往前这么一冲…… 冲撞多少臣子王公,难以预料! 引起骚乱若是太大,说不定连圣驾都得给惊动了! 出了事儿,叶林芳自然免不了受罚,但有叶贵妃给她求情……最倒霉的一定还是魏京华呀! “小心——”常武低喝一声。 凌厉的鞭梢带起冷风—— 啪! 只见魏京华忽然仰身,向后半躺在马背上。 她白皙的手在空中猛地一抓,竟用手掌牢牢抓住鞭梢! 那么重的鞭子,也不知她那细白柔软的手是怎么接住这一鞭的? 众人还来不及反应……却见她又猛地仰身坐起,抓着鞭子的手,也猛地向前一拽! 第八十六章 最好的办法是… ,最快更新嫡女京华,医行天下 ! 噗嗵一声! 抓着鞭子柄的叶林芳竟整个人被带下了马背!结结实实的摔在了地上! “小姐!”“六小姐!” 叶府的侍女们,大惊失色,慌忙要下马搀扶。 “不能停!中间一停,后头整个队伍都要停,前头离得远,也得跟着停!” “快拉起来!快拉她上马!” 禁军侍卫厉声嚷道。 随驾出行的,并不都是骑兵,步兵还在最末尾跟着。 中间一停,后头的步兵就得停下。 圣驾远远的走了,保护圣上的步兵却被撇下了……万一遇见什么紧急情况怎么办? 这个责任太大了! 禁军侍卫顾不得怜香惜玉,硬逼着侍女们,把叶林芳给拽上了侍女的马背。 与侍女共乘一骑的叶林芳看上去摔得不轻,脸上额上,都擦破了些皮,往外渗着血。 漂亮的骑装也染了脏污,她似乎还磕到了胳膊和膝盖,倚在侍女的身上,表情十分痛苦。 “叶小姐还是出列,休整一下吧?”禁军侍卫劝道。 魏京华沉着脸,仍旧不紧不慢的跟着队伍前行。 一旁的侍卫们,纷纷看着她,但呵斥责备的话却不知该怎么说。 他们只好转向品阶最高的常武,“常将军,您看这……” “常武!你若敢徇私!我必定要到阿姐面前告你的状!”叶林芳咬牙切齿的威胁。 常武原想训斥魏京华两句,以平息叶小姐的不满。 一听这话,他索性闭了嘴,扭脸对侍卫道,“我定照实禀报太子殿下!” 说完,他也不再看叶家小姐,反而从道旁的草地上策马疾奔,去追太子车架。 叶林芳目光凶狠的瞪着魏京华,她许是摔的太狠了,实在没力气骂,低声与侍女交代了几句。 几人策马出了队伍,停在道旁的草地上休整。 包围着魏京华的几匹马这下都出了列,就连那个“受惊”险些把叶林芳甩下背的马也被人牵出队伍。 她终于清静下来。 队伍前后的人,眼巴巴看见刚才发生的一幕幕……这会儿都知道,这姑娘看似柔弱,却并不好惹。 且她刚刚得罪的,可是叶贵妃的妹妹,叶家的女儿。 众人都不敢跟她走的太近,以免被牵连殃及。 听闻常武回禀的太子殿下,却是彻彻底底的震惊了。 他眼目灼灼的看着常武,连昔日“帝王喜怒不形于色”的功课都给忘了,一脸的兴味盎然,“她用手挡了鞭子?” “她单手把叶小姐拽下了马背?” 常武骑在马上,拱手点头,“卑职亲眼所见。” “刚勇!”太子惊叹,“何一个刚勇了得!” “但……”常武觑了觑他家王爷的脸色,小声说,“叶家小姐说,她要去贵妃娘娘面前告状。” “哈,”太子却笑了一声,“以往觉得叶小姐勇猛,今日一听……嘶,她更确切的说,是鲁莽。” “那贵妃娘娘那儿……”常武歪了歪头,果然瞧见他家王爷脸上甚为不满。 这下他不用为魏家二小姐担心了,若是叶贵妃真要护着自家妹妹,替叶林芳出气……他家王爷怕是要不答应。 “叶贵妃可没有她家妹妹那么鲁莽冲动。”太子摇头放下了帘子。 良久,太子车架里又传出幽幽一声叹,“宫里的女人,更喜欢玩暗的。” 长长的队伍行进到晌午,略作停顿休息。 前头一直没有传来对魏京华的处罚,禁军侍卫也不敢擅作主张,只能防贼一般,死死的盯住这看似纤弱的小姑娘。 能一只手就把叶家小姐拽下马背的小姑娘……他们可不敢轻视! “小姐!”魏灵儿和冬草趁着停车休息的空荡,赶紧跑上前来寻她。 “干什么的?!”禁军侍卫们却是惊弓之鸟,一丝大意都不敢有。 “给我家小姐送点水喝,送口干粮。”魏灵儿细声说道。 侍卫们检查了她们手里的东西,确实只有一壶水,两只胡饼,这才放了她们上前。 “小姐您没事吧?”冬草紧张的上上下下看她。 魏京华摇了摇头,接过水壶喝了一大口。 魏灵儿站在她身边,压低了声音问,“二姐姐,我瞧见叶家的小姐受了伤?” 魏京华随意的嗯了一声,却是凝神一直望着前方。 魏灵儿随着她的视线看了一眼,也不知她是在看谁,只好继续问道,“叶家小姐不好惹,二姐姐不让着她,不避她锋芒,反而刚出了京城就惹上了她……怕是……” 魏灵儿牙疼般吸了口气。 魏京华眯紧了眼,低声回道,“该让的地方都让了,该客气的,也都客气了。” 她话音微微一顿,嘴角微微露出笑容来。 “可是有些人,就像苍蝇一样。你对她客气,她反而觉得尝到了甜头,嗡嗡在耳边,烦不胜烦!对于这种人,最好的办法就是,狠狠给她一巴掌。” 魏灵儿猛地打了个颤。 “可是二姐姐,她背后可是有叶家,有贵妃做依仗的!我们……我们的依仗是什么?” 魏灵儿以为她会说寇家,亦或是晋王爷。 没想到二姐姐沉默了片刻,忽然抬起下巴到,“正是因为没有依仗,所以才更要迫切的找到立身之本!” “啊?”魏灵儿一时没反应过来。 “立身之本来了。”魏京华却突然拉着她福身行礼。 魏灵儿连来人是谁都没看清,晕晕乎乎的跟着低头行礼。 “可是魏家小姐?”来人声音尖尖的,像是宫里的太监。 魏京华应道,“正是。” “还请魏小姐跟咱家走一趟,”公公不苟言笑。 魏灵儿当即吓了一跳,不由伸手拽住魏京华的衣袖,“二姐姐……” 她鼻子一酸,顿时想哭。 宫里的太监来请人……要见二姐姐的怕不是叶贵妃?那二姐姐会受到什么样的处罚? 二姐姐若是都好不了,她还能活着回到魏家吗? 魏灵儿脸色都煞白了……她怀疑自己削尖了脑袋也要跟着秋猎,是不是错了? “没事。”魏京华却一如既往的平静,她把自己的衣袖从她手中拽出,脸面如常的跟着那太监走了。 魏灵儿与冬草愣在原地,忧心忡忡的望着她纤弱的背影一点点远去。 那太监走了一阵子,忽然回头,看着魏京华。 “公公有何指示?” “你知道咱家是奉了谁的命来请魏小姐的?” 公公打量着小姑娘的脸色,不由暗暗皱住眉头。 这小姑娘脸上竟看不出紧张忐忑?是她太会装,还时太无知? “小女不知。”魏京华低头说道。 “你就不怕是叶家来找你问话?”公公又说。 魏京华不由抬眼看了这公公一眼。 倒是把这为公公看的心头一跳,怎么竟有种被她看穿的感觉?不对不对,一定是错觉。 “小女规规矩矩做人,谨小慎微做事,不怕被查问。”魏京华颔首说道。 公公抚了抚心口,莫名觉得这小姑娘比她外表看起来要犀利,厉害得多。 魏京华被领到了一辆硕大的车架旁。 这车架却并不是她先前在御道上看见的那辆绣着凤纹的奢华马车。 马车宽敞舒适,且有四匹马拉。 宝蓝色的车曼,在阳光下散发着雍容华贵的光芒。 “殿下,人带过来了。”公公朝马车里头说道。 “叫孤看看。”马车里的声音懒洋洋的。 这人的身份,已是不言自明。 “小女魏氏,见过太子殿下,殿下万福金安!”魏京华在车架外头蹲身行礼。 太监上前把车架的帘子掀开,马车里那人的目光落在了魏京华的身上。 太监跪着爬上马车,在太子殿下耳边,嘀嘀咕咕说了一阵子。 太子殿下看向魏京华的视线,不由更幽深了许多。 “你已经猜到是孤要见你?”太子问道。 魏京华没有抬头,她沉默了片刻,立即决定实话实说,“是。” “你怎么猜到的?”太子的语气透出几分兴味儿。 “常将军因为后面的骚乱,而过问争执之事。他说,惊扰了太子殿下。”魏京华答道。 太子等了一会儿,见她不往下说了,不由往外半探着身子,似乎想看她看的更仔细一些。 “如此就能推断出,是孤要见你吗?”太子不信。 “叶小姐要去贵妃娘娘那里告状,这会儿怕还没有哭诉完呢。叶贵妃就算要查问此事,也定会等夜里安营扎寨之后。”魏京华补充道。 太子哈哈笑了几声,忽然将脸一沉,“你既知道叶贵妃是叶小姐的长姐,怎么还去招惹她?” “有些事情单凭躲,是躲不过的。”魏京华直言不讳道,“与其躲不过,不如拼一拼。” 太子微微眯了眯眼睛,“你拿什么拼呢?如何才能拼赢?” “小女已经赢了一半了。”魏京华飞快的抬眼看了看太子殿下。 当然这动作是为不敬,她没看清太子的五官,又低下头去。 这么匆忙一瞥,太子竟觉心头一跳,他手里把玩的念珠,都被他猛然攥紧了。 “怎么说?什么叫赢了一半?” 太子发现自己的语速略快,不由赶紧闭了闭眼,平复呼吸。 他被人搅动心绪,呼吸急促……已经是许久都没有的事儿了。 第八十七章 拒绝以色事人 ,最快更新嫡女京华,医行天下 ! “因为太子召见了小女,如此,即便夜里贵妃娘娘再审问小女之时,也会酌情照顾小女的。”魏京华说道。 “哈,”太子眯起眼睛,“说了半天,你竟然是谋算着孤能帮你?” 他手支着头,眼里尽是玩味之意。 他已经叫人打听过了,这女子家世平平,在京都这地界儿,她家连大户都算不上。 可她却比大户家的小女子有趣多了,与她说话,竟然惊喜连连。 “从什么时候开始谋算上的?”太子的语气听不出是不是在生气。 他们这样的人,想来只喜欢谋算旁人,而厌恶被人谋算吧? 魏京华迟疑片刻,谨慎说道,“不是谋算,乃是听闻常将军说,惊扰了太子殿下,却没有听闻太子殿下要责罚之时,小女心下感动。直觉太子殿下必是宽仁慈爱的储君,所以小女斗胆,想要依仗殿下。” 太子乐得笑出声来。 他常被人恭维,东宫里也有不少善于拍马逢迎的人。 可听着这么一个小姑娘,一本正经的拍他马屁,还是叫他觉得有趣得很,她的声音也顺耳极了。 “东宫不乏美人儿,你如此自信,孤能看得上你的颜色?”太子笑道。 “以色事人者,色衰而爱迟,”魏京华把头埋的更低,只叫太子看见她乌油油的脑尖儿,“小女不是来自荐枕席的,小女愿为太子效力。” 太子闻言大为诧异,摸着下巴,看着这女孩子乌黑发亮的头发,以及……那纤细白皙的脖颈。 “不是自荐枕席,却要为孤效力?你难不成还能像男儿一般,为孤分天下之忧吗?” 这女孩子,越发叫人看不透了,太子只觉得浑身的兴趣,都被她勾了起来。 “小女子不敢妄言,也不懂天下之势,但小女子有自己擅长的,”魏京华深吸了口气,“有一种职业,自古便有,叫做赏金猎人。过明路不方便行事之事,可交由赏金猎人暗中进行。” 太子坐直了身子,看着女孩子的眼角眉梢,全都透出笑意,“赏金、猎人?这名字孤倒是头一回听说。” 太子话音顿了顿。 “但你觉得东宫像是缺人手吗?还是孤缺人手?孤乃储君,不明白有什么事情,是需要你这一个小女子来做的。” 魏京华正要回答。 却听太子笑道,“依孤的意思,你还是自荐枕席来的更稳妥一些,孤此次出行,没有带女眷。你这时机选的不错。” “殿下误会了,小女绝无此意。”魏京华立即说道。 车架内外一时安静下来。 她这话,无疑是不留余地的回绝了太子。 男人在这种事情上被拒绝,多少都会觉得没面子。 太子也不例外,纵然他看着女孩子有点儿趣味,这会儿也冷下脸来,“既如此,罢了。孤不喜欢强人所难。” 太监唰的放下车帘,走到魏京华面前,长叹一声,“魏小姐你……你真是……” 真是太不识抬举了呀! 那是谁呀?是太子殿下,是将来要继承皇位的人呀! 即便她这会儿伺候了太子,只是个微末的身份,等秋猎回去了,也极有可能飞黄腾达吧? 岂不比她说的什么赏金、什么猎人……靠谱的多吗? “走吧!”太监摇着头,领她离开太子车架。 忽然面前一暗,太监被一个身高腿长的影子挡住。 他抬头一看,“晋王殿下!” 殷岩柏挥了挥手,叫那太监离开。 太监皱眉看了看身后的魏京华,犹豫片刻,不敢违抗晋王爷,只好垂头退走。 “太子找你做什么?”殷岩柏低声问道。 魏京华勾了勾嘴角,“和王爷的目的差不多吧。” 殷岩柏眉头立时皱紧,“和我的目的差不多?你什么意思?我什么目的?” “好奇呀,”魏京华缓缓说道,“好奇我与叶小姐的矛盾是怎么回事。” “你……”殷岩柏不由攥紧了拳头,却不得不压低声音,“你这人有没有心啊?本王就是好奇吗?本王就是看个乐子吗?本王……” 明明是担心你!关心你! 这话就在嘴边,他却咬牙切齿的说不出口。 “那你与太子又说了什么?”殷岩柏气哼哼问道,还说了那么久!他从她过来就盯上了,好在她没有上了太子的车架! 她若敢爬上太子车架,他保证第一时间冲上去,把她给拽下来! 就是扛也要扛下来! “我说希望太子殿下庇佑。”魏京华坦诚道。 殷岩柏嘴角一抽,扬起拳头,似乎想揍她。 魏京华低了低头。 他的拳头狠狠的放了下去,“你故意招惹叶林芳?就是为了引起太子注意?嗯?” 魏京华微微一愣,错愕的看了殷岩柏一眼。 “本王是直率,但本王不傻!”殷岩柏咬牙说道,“你以往向来低调,不喜欢招惹是非,大事化小。可今日明明能躲开就了的事儿,你却故意办她难看。不是为了引人注意又是什么?” 魏京华轻笑一声,“王爷说是,就是。” “怎么,太子没答应你?”他怒气冲冲的冷哼,“在本王面前,你一再提及与寇七郎的婚约,扭脸儿就想勾搭上太子。怎么,这会儿忘了自己是有婚约的人了?” 这女子真是气死他了! 是嫌他堂堂晋王爷,地位不及太子吗? 他几番示好,她拒之千里!没见过的太子,她倒像寻腥的猫一样扑上来! 魏京华摇了摇头,“王爷说错了,我并没有忘记自己的婚约,也不敢毁约。只是一纸婚约给不了我保护,成为某人的女人也同样是岌岌可危,我想要的是牢靠的依仗,不是一触即破的那点儿男女之情。” 殷岩柏被她绕晕了,一时不解的看着她。 女人在这世上,能谋求的是什么? 不就是嫁个好男人,然后一心一意的在内宅相夫教子吗? 倘若“嫁人”都不是她牢靠的依仗,那什么才是? “丈夫是女子的依仗吗?那倘若他背叛了这女子,这女子又该去倚靠谁呢?”魏京华摇了摇头,“把自己的一切都压在一个男人身上,押在这男人会对她尽职尽责,一心一意,相守到老上……太可怕了。” 殷岩柏的表情,说是震惊都不足以形容。 他忽的想起姜家的事情……啧了一下嘴,隐约回过点儿味儿来,“也不是所有的男人都靠不住,当年你娘那是……” 见她脸色忽然一僵。 他忙顿住话音,转而道,“既然如此,你更不必去求太子了,太子能给你的依仗,本王一样能给你!” “那王爷是为了什么呢?”她抬眸,眼睛亮如星辰,“雇主和下属之间,若掺杂了私情,就会让事情变得棘手。” “我……” “王爷最好先想清楚自己的目的。”她说完,盈盈一笑,福身告退。 殷岩柏怔怔的看着她离开,直到寇七郎整军回来,猛地给他一拳,他才回过神来。 “王爷看什么呢?”寇七郎私下与晋王爷关系很好,两人年岁相差无几,如兄弟一般。 虽有地位差别,但年轻人相处起来,倒也不论的那么清楚。 在外人面前,寇七郎一向非常慎重,言语举止都很有分寸。 刚刚他竟然给了晋王爷一拳……虽是开玩笑的,可也已经越矩了! 且殷岩柏觉得,他这一拳可是带了几分力道的,纵然自己是铜筋铁骨也被捶的有点儿疼。 “看风景。”殷岩柏活动了一下脊背,“寇七什么时候成婚?” 寇七郎立时一脸警惕,连身上的肌肉都不由绷紧了,“待秋猎回去,就会定下日子。” 看晋王爷竟然微微皱住眉头……寇七琢磨着,他也别等秋猎回去了,赶紧现在就派人回家送信儿。叫父母亲长赶紧去魏家“问期”,把日子定下来!而且是越近越好! …… 魏京华回到她原先的位置上,魏灵儿忙迎了过来。 “是谁要见二姐姐?” 魏京华摇了摇头,没说话。 “二姐姐找的依仗,找到了吗?” 魏京华眯了眯眼,“还没成功。” “那可怎么办!”魏灵儿急的搓手。 魏京华却不由笑了,“这世上的事,哪有一次就成功的?熟的太快的果子,都不够甜。” 魏灵儿不由错愕,二姐姐知道她在说什么吗? 叶家的小姐可是已经两眼泛红的恨上她了,她还在琢磨熟的太快的果子不够甜?那也得有命熬到果子变甜不是?! 休息时间过去,前头的队伍又动了起来。 魏京华正要翻身上马。 前头却兜马来了一位太子亲卫。 周遭的侍卫慌忙行礼,魏京华抬眸一看,不由微微一愣,“寇七郎君?” 寇子行没有下马,眼眸深深的看了她一眼,抿嘴轻笑,“殿下有令,魏小姐不必骑马了,还是乘车吧。” 他脸上在笑,语气却有几分清寒。 魏京华的表情倒是没有什么变化,她福身道谢,恭敬的后退了几步,便转身往魏家的马车走去。 寇七郎皱眉停在原地。 他身下的马不安的动着蹄子,他却沉着脸纹丝不动。 直到整个队伍都缓缓动了起来,魏家的马车也从他身边驶过,他还驻留在原地。 寇家这个小女子还真是一再出乎他的意料…… 第八十八章 本王要雇你 ,最快更新嫡女京华,医行天下 ! 原以为晋王爷对她的态度,已经够叫他担忧了。 没曾想,起行之时,太子竟然也特地叮嘱了一句,叫人吩咐说,不用她骑马了。 传一句话的事儿,寇七郎完全可以交代给旁人去做。 可是他不想转交旁人,他想亲自看看她,看看她得了太子特赦,会是什么表情? 会欣喜?会忐忑?还是会因为他,而略有几分尴尬? 结果……让他失望了。 她什么表情都没有,就那么素淡如常。 …… 寇七郎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回到太子车架旁的,他也不知道午后的一路上,太子和晋王爷都聊了什么。 他眼前反复晃过的都是和她相处的几许时光。 从第一次看见她在街上制服獒犬……一直到刚刚。 寇七郎觉得,他一定要私底下见她一面,他要亲口问问她,当初指腹为婚那一纸婚约,是不是让她觉得委屈了? 是不是……她根本就不想要这份婚约? 在此以前,寇七郎从来都是自信的!他是寇家的后起之秀啊! 无论是家世,还是他个人……他从来没想过,会有女孩子不愿意嫁给他的! 他一直以为,自己不嫌弃巨鹿来的魏家小娘子,已经是他海量了……时至今日,他忽然发现自己可能太过自负了? …… 傍晚时候,整个行进的队伍停了下来。 “小姐,咱们就在这里安营扎寨吗?”冬草看着停下的队伍,看着忙忙碌碌的随从侍卫,不由问道。 这里是荒山野岭中的一块平地。 不远处是圣上的行宫,行宫里已经住了圣上,贵妃,太子,王爷,以及天子近臣……容不得他们去住。 他们就在行宫近旁安营扎寨,背靠大山,呼呼的山风冷的恍惚已经入了冬。 魏京华嗯了一声,见旁边有个年轻的侍卫,似乎没有扎营的经验,一直弄不好地上的桩子。 魏京华挽起袖子上前,接过锤子,一手扶着桩子,一手拿捶,当当当几下,就颇有技巧的把桩子砸进了石缝里。 她又接过侍卫手中的绳子,手脚麻利的在桩子上打好结扣。 “多谢……” 侍卫正要道谢,扭脸儿一看,给自己帮忙的竟是为娇滴滴的小姐。 他顿时闹了个大红脸,连谢也顾不得说,腾地起身。 还撞倒了探头过来看的冬草。 “嘿!你这人……”冬草捂着下巴,疼的龇牙。 那侍卫红着脸,局促的落荒而逃,引得一旁的同伴们窃笑不已。 魏京华倒是无甚尴尬,坦然的也跟着众人一起笑。 周遭的侍卫原本听说,今日的几次骚乱,都是因为这位魏小姐与叶家小姐冲突造成的。 对她印象并不好……所以特意安排了没经验的新手过来为她扎营帐。 山风很冷,晚一些时候扎好,就得多吹一阵子冷风。 他们吹冷风无所谓,这娇滴滴的小姑娘怕是受不住吧?受不住才好呢!明日就老实了!免得找事儿! 哪曾想,这小姑娘竟也不恼,看到侍卫不熟练,非但没有责骂,反而主动上前帮忙! 她手法熟练,动作利落,态度也这么坦坦荡荡。 倒是叫几个有心为难她的侍卫们不好意思起来……几个大老爷们儿,气量不如一个小姑娘? 臊得慌! “小姐别忙、别忙!咱们来就行!”几个侍卫见她提着锤子还要再去钉另一个桩子,忙不迭的抢着上前。 几人合力之下,魏京华的营帐竟是这一片儿最先立起来的。 原想着,新手扎营,她的营帐必定摇摇晃晃。 可换了几个老手,她的营帐不但扎的快,而且结结实实。 山风呼啸而过,营帐岿然不动。 “进去吧,里面就暖和了,把地毡都铺上。”魏京华向侍卫们道了谢,叮嘱魏灵儿和冬草进去躲风,她却提步向远处走去。 “小姐去哪儿?”冬草缩了缩脖子。 离开京城还不到百里呢,竟冷得跟不是一个季节似的。 “我去看看贡布。”魏京华说着话已经走远。 贡布正老老实实的趴在笼子里。 远远瞧见她过来,它蹭的就跳了起来,还冲她热情的叫了一声。 引得一旁的猎犬们都跟着汪汪叫起来,热闹了好一阵子。 守在猎犬旁的,都是壮丁,猛地一看见这么纤细柔弱的小姑娘,众人不由笑嘻嘻的把眼睛都黏在了他身上。 晋王爷出了行宫遛弯儿,远远看见这一幕,当即气不打一处来。 他冷哼一声,翻身上马,奔着魏京华就来了。 那些饲养使们听见马蹄声,也不回头,眼睛仍旧在魏京华身上打转。 晋王爷不由更加生气,怒喝道,“魏二小姐!” 魏京华一愣,回头看他。 众人这才回神,发现晋王殿下来了。 呼呼啦啦众人慌忙行礼,“见过王爷,王爷万安!” 魏京华也对他福身。 “你到这儿来干什么?!”他的声音简直是吼出来的。 这女孩子就不能安生一会儿吗? 她已经成功的挑起了太子的兴趣,下午一路上,太子两三次不经意提起她…… 她这会儿不好好在营帐里呆着!又跑到这男人堆儿里干什么? 感情她在京都的老实乖巧,都是装的啊?装的! “回王爷,小女来看贡布。”魏京华指了指笼子里的大犬。 凶悍的大犬,冲着她的手指,猛地张开嘴—— 晋王爷吓了一跳,心头都是一紧。 却见巨犬只是伸出舌头,舔了舔她的手指,又趴着笼子,似乎想出来撒欢。 他吁了口气,“这理由也算正当,把它带出来溜溜吧。” 能亲自溜溜贡布,魏京华心情不由大好。 只是晋王爷一直不近不远的跟着,叫她有些不自在。 “王爷去忙您的吧,小女遛一会儿,就会把贡布送回去的。”魏京华冲他福了福身。 “你还真是过河拆桥啊!”晋王爷轻哼一声,她以为他就是为贡布来的? 两人一前一后,一人牵着大犬,一人骑着马,就这么沿着山林走了一阵子。 渐渐远离营帐,人声也远了。 晋王爷忽然翻身下马,走到她身边,“你最擅长什么?除了训狗和针法,你还会别的吗?” 魏京华挑了挑眉梢。 “如果你最擅长医术,我可以举荐你去做医女……”晋王爷吸了口气,皱紧了眉头,“但医女是贱籍,三教九流,行医者……” 他无奈的笑了笑,其意不言自明。 魏京华也冲他一笑,天光昏暗,炊烟渐起,女孩子的整张脸庞却忽而都明亮起来。 “在我眼里没有什么高尚卑贱,我就是想自由自在,不用被人践踏,也不用去践踏别人。” 晋王爷被她的轻快的语气,淡然的笑容晃了眼,一时没回过神来。 “其实我最擅长的不是医术,而是接受挑战,完成使命。”她轻声说着,目光似乎落到了很远的地方。 幽幽的语气像是在回忆着过往。 她的过往……跟着师父学做一个合格的城市赏金猎人。 他们看似普通平常,却又神秘莫测。今天可能是公司白领,明日就提着酒瓶跟一群混混在油腻的大排档里厮混…… 看起来居无定所,漂泊无依。 可那样的日子,才是让她觉得最安心,最安全的。 她一路跟着师父,从什么都不懂,什么都不会的菜鸟,到能独当一面,赏金最高的首席弟子。 这一路,她经历了太多,也习惯了那样的生活。 她一直告诉自己,现在的任务,就是“佯装”魏家二小姐,不要被人识破。 次任务,乃是帮刘氏一家报仇,让楚氏付出代价! 如今看来,她的目标已经快要达成了,楚氏差不多已经丧失还击之力。 她身体里接受挑战,赢取赏金的血液,又在蠢蠢欲动。 她不想要什么安定的生活,更不想永远死守在内宅后院,顶着某某夫人的名头,耗尽自己的人生。 她死了,又活过来,多么不一般的经历。 她怎么能把自己的人生,荒废在内宅后院……与几个女人勾心斗角上呢? 她注定要做点不一样的事。 如今的秋猎,就是她蛰伏这么久,遇到的最好机会。 殷岩柏定定的看着眼前的女孩子,她望着远方,也不知想起什么过往,眸子里竟迸射出兴奋的光芒。 他忽然觉得,她就像一颗璀璨的星辰,明亮,却遥不可及。 “这是什么鬼话?擅长接受挑战?完成任务?”殷岩柏烦躁的挠了挠头,她怎么不按路数回话呢? 她在巨鹿究竟过得是什么日子啊?这叫他怎么帮她? “完成谁的任务?”他喘了口粗气。 “雇主。”她笑着,低头看着跑来跑去的獒犬。 殷岩柏若有所悟,所以她为圣上训犬,就是把圣上当做布置任务的雇主? 她今日故意接近太子,就是想给自己找一个靠谱的,长期的雇主? “那岂不是,只要付得起酬劳的,都可以做雇主?”殷岩柏眼中一亮,猛然问道。 “良禽择木而栖,”魏京华笑着摇头,“受雇佣者,也有自己的原则和底线。” “本王要雇你,佣金随你开!绝对不会触碰你的底线!”殷岩柏信心满满,摸着下巴,笑都绷不住荡漾了满脸。 第八十九章 贡布不见了 ,最快更新嫡女京华,医行天下 ! 魏京华挑了挑眉梢,她心情不错,半开玩笑道,“说来听听,或者我给您半价。” 殷岩柏轻咳一声,“早知你是这样的性情,这事儿就不必耽误这么,还是我请你给人看病的事儿,算我雇佣你,如何?” 哪知刚刚还带着笑容的女孩子,却瞬间严肃起来,“这事儿不算,我答应王爷帮忙,就只是帮忙而已。您若谈酬劳,那我就不帮了。” 她说着,竟牵着犬要走。 殷岩柏大急,身形一晃,又挡到她面前。 贡布见他动作凶猛,立时防备的龇了龇牙,护住魏京华,冲殷岩柏发出威胁的呜呜声。 “连我你都不认识了!”殷岩柏怒斥碍事的獒犬,“一边儿去!” 汪!贡布怒吼一声。 如同被侵犯了领地的野兽! “你……你这女孩子脾气还不小!怎么说翻脸就翻脸了,比翻书还快呢!” 殷岩柏一阵的头疼,他明明是好心,怎么好像又把事情搞砸了? 魏京华安抚了贡布,这才清了清嗓子解释道,“我不是医者,从一开始就告诉王爷了。之所以会,乃是……” 乃是师父为了完成雇主的任务,特意去学的。 那时候她还小,什么都不会……师父说,也许日后她也用得到,就逼着她一起学。 她小时候还没开窍,脑瓜子似乎挺笨,学的慢了就要挨打受罚。 为了学好医术、针灸之术,她没少挨打。那会儿起,她就立誓,绝对不当医生。 “乃是养父行医,我跟着学着玩儿的,乡下的赤脚郎中,实在上不了台面。”魏京华想起原主养父一家,不由脸色暗沉,“更可况,治病救人我没有把握,拿了酬金就要担负责任。” “好好,就算你只是帮忙,不用你担责任。”殷岩柏松了口气,“你这想法,寇七知道吗?” 女孩子诧异的看了他一眼,“为什么要叫他知道?” 不知为何,殷岩柏听闻此言,霎时间高兴起来。比过年得了圣上夸赞还高兴。 似乎她心里的小秘密,只分享给了他一个人。 “唔,”殷岩柏摸着下巴,“寇七是你的未婚夫啊,你们一旦成婚,哪还能出来抛头露面呢?” 魏京华眯着眼睛,略沉默了一阵子。 据她的观察,寇家与魏家,势力地位悬殊太大。寇家重提婚约,多半是出于什么政治目的吧? 她以为寇七郎并不会真的娶她,退婚是早晚的事儿。 她在魏家没有依仗,初来乍到,她需要寇家的“婚约”为她在家里保驾护航,以便她对付楚氏。 双方各有目的,也算是相互利用,互不相欠。 可如今几番接触下来,她发现似乎并不是这样? “你不会没有认真的想过吧?”殷岩柏嗤笑一声,“总提婚约,原来只是嘴边上挂,没往心里放啊?” 魏京华牵着獒犬,拧着眉头往回走。 看来,与寇家婚约的事儿,她得仔细的想一想了。 殷岩柏这次并没有再追上去。 他站在原地,看那女孩子纤细的身影越走越远。 他咧嘴轻笑,忽然觉得外头的空气果然是比京城更加开阔呀! 人生,还真是什么可能都有…… 魏京华把贡布送回了笼子,交代照看之人夜里也要喂一次水。 她亲自锁好了笼门,才回去帐房。 冬草和魏灵儿已经将营帐里的地毡床铺都铺好了,还摆了一张小茶桌,用红泥小炉煮了一壶顾渚紫笋茶。 “小姐,吃茶。”冬草唤道。 魏京华摇了摇头,兀自在床上躺下。 魏灵儿嘻嘻一笑,“是寇家七郎,亲自送来的茶叶呢!” 魏京华忽的就从床榻上坐了起来,“寇家七郎?” 魏灵儿与冬草抿嘴一笑,皆连连点头。 “寇家郎君过来找小姐,婢子说小姐去看贡布了,他也往那边去,”冬草歪着头,“小姐没遇上他吗?” 魏京华拧了拧眉,“没有。” 莫非是寇七郎瞧见她和晋王爷在一起,所以悄悄离开了? 平心而论,寇七郎人很好,寇家五小姐、寇家四爷都待她很好。 若她只是拿寇家当跳板,借着寇家之势让她在魏家内宅站稳脚跟……回头就干出过河拆桥的事儿,她岂不成了师父口中不仁不义不忠不孝的无耻之徒了? 魏京华心下纠结,这夜里都睡的不太踏实。 …… 半夜时分,忽然听得帐外有急匆匆的脚步声。 她猛地睁开眼睛,瞧见帐外隐约还有些火光。 她正欲披衣起来看看,忽听外头传来人声,“这是魏家小姐的营帐吗?就是替圣上训犬那位小姐?” 魏京华心头一紧,连忙穿衣,外头人打听到了立在帐外,正欲张嘴喊她。 恰她一把掀开帘帐,“我是魏家姑娘,请问是何事寻我?” 那人惊了一下,慌忙说道,“您快去看看吧!贡布的笼子不知被谁打开了,那獒犬它不见了!” “什么?!”魏京华呼吸一滞。 贡布的笼门是她亲自锁上的,锁好了以后,她还检查了一遍,就是怕万一没锁牢,贡布出来再伤了人。 它虽对她温和,和对陌生人却是凶猛的狠。 一只领地被侵犯的獒犬,它可不是什么温顺的宠物犬,它乃是野兽! 见来报信儿的人也说不清楚,魏京华忙提步向贡布的笼子快步跑去。 黑暗的夜里,关着猎犬这一片却已经被火把照的通亮。 好些值夜的、不值夜的饲养使都被惊动起来。 若丢的是旁人的猎犬也就罢了,大不了被骂一顿……可丢的乃是圣上的爱犬,圣上此次秋猎还准备带它与寇家四爷来一场较量呢! 现在把犬弄丢了,岂不是拿自己项上人头开玩笑吗?! “魏小姐,您看这……”饲养使指着贡布空空荡荡的笼子,脸都白了。 “钥匙是谁拿着的?”魏京华上前查看笼子。 铁笼没有被破坏的痕迹,但是铁锁却不见了。 牵引贡布的锁链在一旁扔着,贡布不知去向。 “钥匙被魏小姐您要走了呀!”饲养使们异口同声的说。 魏京华面上一僵,错愕的向饲养使们看去。 钥匙她是拿了不错,她牵着贡布去溜了弯,但回来把贡布锁进笼子以后,她就交换给一个脸面瘦长,皮肤略黑,身量高健的饲养使了呀! 如今他们这异口同声,却咬着是她拿钥匙……难不成是想把贡布丢了的责任完全推到她身上? 魏京华片刻的惊讶之后,立即回过神来,转身向行宫方向跑去。 那一群饲养使的窃窃私语,议论之声皆被她丢在身后。 贡布已经找不到了,如今不是争论钥匙在谁手上的时候。最紧要的是,把贡布找回来! “站住!什么人?”行宫附近,侍卫把守森严。 魏京华还没踏入行宫正门,就被人拦在外头。 魏京华吸了口气,“我找寇家七郎!” 侍卫们皱眉打量她一眼。 她忙福身,“还请代为转告,说魏家二姑娘,有急事寻他。” 两个侍卫交头接耳,窃窃私语了几句。 魏京华只隐约听见“太子卫率”、“值夜”……其他的都没听清,便见其中一人点头。 “你运气不错,寇卫率今晚也当值,不然咱们可不敢替你传信儿!”侍卫说了一声,“等着吧!” 魏京华吁了口气,福身道谢。 但她心里却没有半分轻松。 好在寇七郎来的很快,到魏京华身边之时,他甚至还微微喘息。 以他的功夫,这般轻喘,怕是一路疾奔而来。 “出了什么事?”他还未站稳,便焦急问道,看着她的目光更是焦灼。 “还请郎君帮忙,借寇四爷的獒犬玄武一用。”魏京华顾不得客套,立即说道。 寇七郎不由吸了口气,大半夜的,她找来的这样急,却是为了借犬? 看她神色紧绷,怕是事情不小。 “借玄武做什么?”寇七郎一面招人过来,一面低声问道。 魏京华添了一下发干的嘴唇,微微靠近他耳畔,压低了声音道,“贡布不见了。” 寇七郎当即面色一僵,对已经小跑过来,准备听令的部下又挥了挥手,叫人走了。 “那还是我亲自去找四叔吧,免得他不给!” “多谢寇……” 魏京华的谢还未道完,寇七郎却已经疾步而去。 她脸上虽然看起来尚算得镇定,但实际上手心里已经微微冒汗。 出京的第一夜,没想到竟然会出这种事……贡布的笼子究竟是被谁打开的? 倘若贡布出了什么意外……那她…… 她咬住下唇,不愿往下去想。 人的大脑总是会不由自主的往最坏的方向,胡思乱想。 可实际上,不到真正面对的那一刻,想什么都是没用的! 她设想再多贡布如今的处境……都不如加快脚步,找到贡布更切合实际! 她垂在袖中的手攥的紧紧的,远远听闻一声狗吠,她连忙抬头。 远远瞧见昏黄的灯光底下,寇四爷正牵着一条硕大的黑色獒犬,朝她疾奔而来。 寇四爷的衣裳扣子都没扣齐,脚上的鞋子更是半穿着,眼看随时要飞出去。 他一面跑,还一面朝寇七郎抱怨…… 第九十章 它已经不是贡布了 ,最快更新嫡女京华,医行天下 ! 寇四爷这样子,定是睡的正香,却硬被寇七郎从被窝里拔出来的。 这样冷的夜,却叫人从热乎乎的被窝里爬出来…… 魏京华心里明白,她又欠了寇家一个大人情了! “怎么回事?”寇四爷见了魏京华,倒是没有再抱怨。 寇四爷对玄武精心得很,他的爱犬没有与旁的猎犬关在一处,乃是由他自己给带进了行宫别院。 玄武是条聪明的犬,它还认得魏京华,嗅了嗅她的味道,就在她腿边蹭着。 “劳烦您了,借玄武一用。”魏京华顾不得解释,接过玄武的锁链,就带着它往贡布的笼子里去。 她叫玄武在笼子里嗅了嗅贡布的味道。 “它不见了,你能寻着味儿找到它吗?”魏京华摸着玄武的头。 她心里已经急的蹿火,却不得不控制着自己的情绪,不叫自己焦躁的情绪把玄武给催晕了。 玄武毕竟不是现代军队里训出来的搜救犬,得给它时间,叫它明白人的意思。 “你这方法行么?”“怕是不成,又不是衙门里用的狗,这都是打猎的猎犬,哪有这本事?” …… 一旁的饲养使们,非但不帮忙,还一面看热闹,一面泼着冷水。 似乎只要把钥匙的事儿,推到了魏京华的头上,他们就不用担负“看护不利”的责任了。 魏京华未曾理会他们,只专心等着玄武的反应。 “汪!”玄武忽然朝笼子里叫了一声,接着它调头回来,向远处的树林子里跑去。 魏京华牵着锁链,跟在它身后,一路跑的飞快。 幸亏她没穿高头屐,软底的布鞋叫她倒也能追上玄武的速度。 “别是乱跑吧?”“找不到贡布,再把这獒犬也给弄丢了……” 奚落的声音被魏京华丢在后头。 她没提灯笼,也没带火把,玄武冲着树林深处飞快的跑去。 入了林子,月亮的光就被密密匝匝的树枝遮住了。 林中阴沉沉的,几乎黑的伸手不见五指。 她只能凭着直觉,跌跌撞撞的奔跑,玄武的速度却不慢,她一有不慎,就会绊了树枝或石头,几次险些跌倒。 若非手上死死的拽着玄武的绳索,还真是会把玄武给也弄丢呢…… 寇四爷似乎弄清楚了事情原委,把饲养使们给骂了一顿。 奚落魏京华的几个人知道寻不回贡布,自己也难逃责罚,这才慌慌张张的举着火把追进林子里来。 寇七郎速度快,他交代好了太子寝殿外的巡查守卫,便也举着火把追进了树林里。 疾跑的玄武,突然停了下来,冲着前方黑暗的树林发出“呜呜”的威胁声。 魏京华眯紧了眼睛,顺着它的方向往前看。 奈何人的视力嗅觉,比起獒犬来,还是差的太远。 除了一片黑沉沉的灌木丛,她什么也瞧不见,隐约听到有“咔喳咔喳”像是巨兽的牙齿,咬碎骨头的声音。 魏京华的心都悬到了嗓子眼儿,这可不是现代社会……古代的林子都还很原始化,什么凶猛的野兽都可能有。 若是贡布,她还有几分把握……但倘若是什么豺狼虎豹就危险了! “在这儿!在这儿!” 后头追来的人,发现了魏京华和玄武的踪迹,连忙举着火把追上前来。 “别动——”魏京华忙冲他们打手势,压低了声音轻喝一声。 这些人也吓了一跳,猫着腰,缓慢谨慎的朝她靠近。 寇七郎的眼都急红了,他走在一群人的最前头。 瞧见魏京华还平安无事,他才吁了一口气,脚步轻盈却敏捷的来到她身边。 他手里的火把照亮的前方,众人一看,不由倒抽一口冷气。 那“凶兽”被火光刺痛了眼,猛地抬头,朝众人龇牙,发出“呜呜”之声。 “贡布!”魏京华轻唤一声。 前头那凶兽,既是贡布,却又——不是贡布! 它唇边的毛发上,全是淋漓的鲜血! 它尖尖的牙齿,齿缝里还挂着的血淋淋的鲜肉…… 它一双眼眸,目露凶光,眼睛在火把的照耀下,发出骇人的红光。 “它这是疯了吧?”有饲养经验的饲养使,低声说道。 众人不由心里“咯噔”一下。 发了狂的獒犬,那可是连老虎都敢咬的主儿…… 它是比一般的猛兽还凶猛的暴徒! “别,别靠近它,别刺激它!”饲养使们已经开始悄悄后退。 因为贡布的爪子下头按着的猎物,并不是这树林里的动物……看起来,更像是个人! 被它咬断了脖子,撕咬啃吃的看不出原型的人! “贡布不会的……”魏京华视线瞬间模糊,像是自己最亲密的伙伴、战友被人诋毁诬陷一般,“它不会疯的!它不会主动攻击人!它不会!” “你冷静!”寇七郎见她想要上前主动靠近那“巨兽”,一把攥住她的胳膊,“别过去!” “贡布,是我,你还认得我么?”魏京华温声与它打招呼。 贡布冲她“呜呜”龇牙,一副示威,宣示领土的模样。 “你忘了吗?我每天带你遛弯儿,每天给你喂食!”魏京华给它比划着他们训练时常做的手势,“是我呀!我不会伤害你的!” “魏小姐!”寇七郎拉着她,想要她向后退。 魏京华却推开寇七郎的手,把玄武的锁链交到寇七郎的手中。 “带玄武后退!”她说。 “不行!”寇七郎面色坚决,“它眼神不正常,你看不出来吗?它已经不是贡布了!” “它是贡布!它就是贡布!”魏京华咬牙切齿,好像那不是一只犬,而是她亲自照养的孩子。 “魏京华!”寇七郎有些暗恼,“你没看见吗?它咬死了人!” “它一定是被攻击了!它不会主动伤人!绝对不会!”魏京华说的斩钉截铁。 见寇七郎在她身边不肯走,她猛推了他一把,拉开两人之间的距离,竟然兀自向贡布靠近过去。 “你不要命了?回来!”寇七郎大怒。 “别过来!别靠近它,也别靠近我!”魏京华急声说道,“太多人靠近会刺激到它!” 她冲寇七郎摆了摆手,吁了口气,安抚道,“相信我。” 寇七郎咬牙切齿,但他已经不敢轻举妄动,他若往前一下,只怕贡布的动作更快——它一下子就能扑倒魏京华,尖利的牙齿,一口就能咬上她纤细的脖子! “贡布,我不会伤害你,我知道,你也不会伤害我,对么?”魏京华一面尽量缓慢的向獒犬靠近,一面温声说着。 “我知道,你不是故意伤人的,是有人伤害了你,对吗?你别怕,别害怕,我会保护你……过来,乖孩子,过来……” 对面的贡布龇着牙,长毛之下巨大浑健的身体都绷得紧紧的,如一只蓄势待发的猎豹。 它唇下的毛发上滴着血,口中发出“呜呜”的示威声。 它这副目露凶光的样子,当真是骇人极了。 远处举着火把的众位男饲养使都吓得浑身战栗不止。 那个纤瘦年轻的女孩子,竟然还在一点点的靠近那凶兽,只怕它一口下去,能把她整颗头都咬下来吧? “魏京华!你给我回来!”寇七郎也止不住的浑身颤抖,他心下已经怒极,恨不得上前一把将她扛回来。 但看她固执又充满希冀的语气,他像是被一股看不见的力量给钉在了原地。 她说,“相信我。” 他不能破坏她最后的努力。 “贡布……别害怕。”魏京华说着,已经一点点的拉近人与犬的距离。 从一丈之外,到这会儿,她与贡布之间只剩下一米远了。 贡布虽然一直在发出“呜呜”的示威声,但并没有实际进攻的动作。 魏京华不由松了一口气,“我知道,你没有疯,贡布你没有疯,你一定是被伤害了,才会做出反击,对吗?” 离得近了,她也看清楚了地上那血肉模糊的一团肉……那被咬的面目全非的肉上,还裹着麻青色的布衫…… 甚至离她不远的地方,还有一只被咬掉的人脚,脚趾头正对着她。 魏京华当即一阵反胃,头晕目眩。 贡布却忽然低头,“呜呜”的威胁声,也变成了委屈的“汪汪”…… 魏京华闭了闭眼,缓缓抬手,“好孩子,过来……” “抓犬啊!”“找到那只獒犬!”…… 林子外头,由远及近,突然传来吵嚷的声音。 把林子这边的饲养使等人,都吓了一跳。 魏京华心头一紧,果然见贡布猛地抬起硕大的脑袋。 “呜呜——”它刚刚放松的身体又猛然绷紧。 “小心!”寇七郎低呼一声。 贡布猛然一跳,一下子扑倒了魏京华,冲着她龇牙咆哮。 寇七郎来不及犹豫,噌的拔剑而出。 贡布又咆哮一声,牙上毛上的血都滴在了魏京华的脸上…… 它却猛地转身,朝林子深处跑去。 “贡布……”魏京华喃喃喊道。 它跑了数十米,回头似乎看了她一眼,继而头也不回的奔入黑暗之中。 “找到那只獒犬,重重有赏——”林子外头不和谐的叫嚷声越来越近。 魏京华冷淡的神色,也变得阴沉无比。 第九十一章 欲加之罪 ,最快更新嫡女京华,医行天下 ! 她温和的眼眸里,从来没有迸发过如此寒若冰霜的眸光。 “魏小姐……”寇七郎伸手要扶她起来。 她却按着地,兀自翻身而起。 “贡布没有疯,”她低声说道,“刚刚它有机会咬我,但它没有。” “你……”寇七郎不知说什么好,他想狠狠的骂她,骂她糊涂!骂她大意!骂她不要命! 她明明知道贡布只差一点点就可以咬她,她竟然还拿自己的命,冒这样的风险!简直……简直太不爱惜自己了!把自己的性命当儿戏! 但他看着她冷若冰霜的脸,不知怎的,竟一个斥责的字都说不出。 她心里一定比谁都痛苦吧? 而且现在,贡布是真的跑走了,追着也追不上了。那可是圣上的爱犬,她还不知要面对怎样的处罚呢…… 想到这儿他长叹了一声,“别怕,圣上那里,我想办法……” “是这饲养使故意把贡布弄出笼子的。”魏京华起身走到被咬的血肉模糊的尸体旁。 饲养使们举着火把,也走了过来,往地上一瞧…… “哇……”有人已经受不了眼前这一幕,而趴倒一旁的树上狂吐起来。 也有人噗嗵跌坐在地,吓得神志恍惚。 吵吵嚷嚷寻犬的人,被火光吸引过来,见状也是掩面作呕。 “盖上盖上,把人抬回去!”领头那人看了一圈,“谁是魏家小姐?” 魏京华抬眼向他看去。 寇七郎猛地上前一步,将她挡在身后,“何都尉有什么指教?” 何忠平拱了拱手,似笑非笑,“指教不敢当,圣上的爱犬逃出笼子,还咬死了人,训犬之人难辞其咎。我奉圣上之命,带魏小姐去问话。” 寇七郎脸面紧绷,抬头看了看天光。 树林里阴沉沉的,只有火把照亮了一小片地方。 “獒犬刚丢了不到一个时辰,连圣上都惊动了?”他冷声反问。 何忠平呵呵一笑,“圣上如何知道的,就不是我等臣子能过问的事儿了。我只奉命行事,还望寇卫率不要叫我为难。” 魏京华抬眸看了这何都尉一眼。 他来的这样巧,且故意吵吵嚷嚷……若非是这样,刚刚贡布就不会逃走。 怎么看这人都像是故意的。 可魏京华并不认识他,也不记得自己何时得罪过这号人物。 寇七郎还要再说什么,魏京华轻轻拽了拽他的衣袖。 寇子行皱眉朝她看过来。 “理当去向圣上陈明情况。”她低声说。 寇子行张了张嘴,猛地钻紧拳头,没作声。 何忠平把被獒犬咬的面目全非的尸首和魏京华一起带回了营地。 尸首根本没靠近行宫,就被人拦了下来。 何忠平命人去打听,死的人是谁,打听出果真是饲养使里头的人,尸首便被掩埋在林子附近。 “魏小姐,这人的死,你可是难逃其咎呀!”何忠平冷冷冲魏京华说道。 魏京华面色不变,不为所动。 何忠平骤然哼了一声,“你驯养出的獒犬这般凶猛,好在是还没开始围猎呢!若是在围猎的时候发了狂,那后果不堪设想你知道吗?看你这态度!倘若獒犬伤了圣上……” 他猛地抬手,狠狠指着魏京华的鼻子,似乎气的不轻。 “你有十个脑袋也不够砍!”他狠狠说道,说完,还往地上啐了一口。 魏京华瞥了他一眼,“那人故意惹了贡布,贡布才会咬人的。倘若有人要杀何都尉,何都尉就不反击吗?” “你……”何忠平低喝一声,忽然脸色微变,“你竟拿本都尉跟一只犬比?!” “犬是圣上的忠仆,何都尉又是谁的忠仆?”魏京华平静反问。 何忠平张了张嘴,脸色难看,一时却找不出合适的话来驳斥她。 他是谁的忠仆?自然是圣上了!但这话放在这儿,岂不是自降身份,把自己贬低的跟一只犬一样了吗? “我等都是圣上子民,有何贵贱之分?何都尉为何要看不起圣上的爱犬?”魏京华又问。 “你住口!休要污蔑本将!本将何曾看不起圣上的爱犬了?”何都尉左右看去。 因着獒犬丢了,好多人寻找,这一会儿周围看热闹的人多得很。 这闲言碎语叫人听去,有心人往圣上面前一说——说他何忠平看不起圣上的爱犬,态度鄙夷…… 圣上自然不会因为这一点小事儿处罚他,但难免影响他在圣上心中的形象不是? “老实听候发落吧!”何忠平本想言语刺激魏京华,反倒被这小姑娘几句话给噎了回来。 他愤愤的负手而去。 魏京华等在圣上行宫外头。 如今已经折腾到了后半夜,离天亮还有些时候,山里的温度却是比前半夜还冷。 山风从树林里吹过,发出呜呜如哭泣之声。 叫人听的汗毛倒立,不由更是冷的发抖。 何忠平叫魏京华等候发落,这么一等就再不见他人。 行宫里也没有什么动静传出来。 看守魏京华的兵丁,哪里敢叫她走,不过是轮班儿在行宫外头看着她。 大约两刻换一班人马。 魏京华却自始至终站在行宫门外,山风将她从里到外吹了个冷透。 那些换班儿看着她的兵丁还时不时的跺跺脚,搓搓手,喝点热茶取取暖。 她却连动都不能随意的动一下,她想搓搓冰冷的胳膊,就被人呵斥,“别乱动!” 魏京华觉得自己已经站成一根冰棍儿了,在这么站下去,只怕要轰然倒地,碎成冰渣…… 风吹的她头脑也是晕腾腾的,忽听耳边有人暴喝,“谁叫她站在这儿的?” 她还没分辨出说话的人是谁,却忽觉肩头一暖。 冷的太狠的她,忽然全身都被裹在一股暖意之中,竟不由的浑身战栗,颤的站都站不住,直往地上软去。 那一双强有力的臂膀,却是一把抱住她。 “魏小姐?魏二!你别晕啊!你不是厉害得很吗?”这一双臂膀把她箍的紧紧的,还使劲儿的摇晃。 “别晃,别晃。”魏京华有气无力的说,“头晕,再晃要吐了。” “好,不晃,你别晕。”他柔声说。 魏京华在他臂弯里歇了片刻,渐渐在温暖中缓过神来。 她立即站直了身子,仰头看着殷岩柏那张棱角分明、分外刚毅的脸。 她身上正披着他的狐裘风氅,宽大厚实的风氅里带着他的体温和淡淡龙涎香的味道。 她一面福身行礼,一面要拽掉风氅还给他。 殷岩柏立即抬手按在她肩头,“披着!我去面圣!” 魏京华拧眉摇头。 “这是本王的命令!”他黑着脸,“你敢抗命?” 魏京华抿唇默然不语。 殷岩柏又猛地抬头,四下环顾,锐利的目光扫视过周遭看守之人,“你们谁要抗命?” “不敢不敢……”兵吏们慌忙躬身拱手,对刚才的情形,以及魏京华肩头的狐裘风氅都视而不见。 “老实等着!”他抬手轻拍了拍她的头,阔步而去。 魏京华无奈的咧嘴而笑,她不老实等着,还能往哪儿去? …… 殷岩柏还没到圣上寝宫,远远的就看见寝宫外头的汉白玉地面上,跪着一人。 他眉宇紧蹙,脚下生风,待靠近了一看,果不其然,“寇七?” “晋王殿下。”寇七郎开口,嗓音干哑的厉害。 殷岩柏撩袍在他面前蹲下,皱眉看他,只见寇七郎脸面发白,鼻头却冻得通红,耳朵也红的厉害,像是被风吹久了,要冻裂一般。 “你跪了多久?”殷岩柏皱眉沉声问道,这厮怕不是已经跪了一夜? 寇七郎咧嘴苦笑,却没回答。 “为她求情?”殷岩柏声音更为低沉。 寇七郎仍旧没说话,他绷了一阵子,忽然主动说道,“还求王爷为她美言,若非何都尉带人闹出的动静太大,她已经把贡布带回来了!她把自己的命都置之度外去靠近贡布……” 殷岩柏脸色一沉,他尚且还记得那次遇熊……她也是为了一只犬,就豁出性命不顾。 要说这姑娘精明,确实她不傻,可她怎么总是干这种傻头傻脑的事儿呢! 殷岩柏兀自气闷。 “圣上不肯见臣下……”寇七哑声说道。 “我去找圣上……”殷岩柏拍了拍他的肩。 两个人之间,因为魏京华而生出的那点奇怪的气氛,此时似乎荡然无存。 亦或者还有,却被两人刻意的忽略了。 殷岩柏提步向圣上寝宫走去。 寝宫的门却从里头打开了,喜公公从殿中走出,瞧见晋王爷赶紧摆手,“王爷别……” “皇兄!”殷岩柏大声呼喊。 “别别别……”喜公公脸面焦急,迎着他小跑而来,“圣上听说贡布被人放了,还咬死了饲养使,正生气呢!王爷可别再提这档子事儿了!” “怎么能不提?”殷岩柏浓眉一竖,眼睛都瞪了起来,“又不是她把贡布放走的!乃是看顾的饲养使看护不利,叫犬跑了!也能怪到她一个小姑娘身上?” “嘘嘘嘘,王爷您小点儿声!”喜公公紧张兮兮的回头往寝殿里看了一眼,低头说道,“贡布笼子上的钥匙,在魏小姐的帐房里找到了,她的两个丫鬟都招认,昨晚上安营扎寨以后,她又去过笼子那儿,看过贡布!” 第九十二章 坑队友的晋王爷 ,最快更新嫡女京华,医行天下 ! 殷岩柏脸面一紧。 昨晚上,她是遛了贡布,他还在一边儿看着呢。 可她回去之后,应该把笼子锁好,把钥匙还给饲养使了呀!她向来谨慎,怎么可能把这细节给忽略呢? 这么暗自一琢磨,殷岩柏立时明白过来。 他当即更为恼怒,“必是有人陷害她!” “圣上正在盛怒之下,您去说了也没用,反倒叫圣上更生气。若非有真凭实据,能为她洗去冤屈……”喜公公长叹一声,“老奴劝王爷还是不要提。” 殷岩柏暗暗磨牙。 “除非您查出来,是谁陷害……”喜公公低声嘀咕,“饲养使们都咬死了说,她牵贡布去遛,之后没有归还钥匙。” “看守贡布的饲养使,是哪个?”殷岩柏冷冷问道。 若要为她洗刷冤屈,似乎只能从负责看守贡布的饲养使身上查起了! 即便真的是她忘了归还钥匙,那负责看守,负责拿钥匙的饲养使也脱不了责任! “就是被咬死的那个。”喜公公低声说道。 殷岩柏闻言一怔,“什么?” “负责之人已经被咬死了,死者为大,如今这责任可不就落成魏小姐一个人的了吗?”喜公公叹了口气,暗道一声运气不好,他摇摇晃晃的回去寝宫。 殷岩柏心中气恼,想起刚刚他在行宫外头,看见那女孩子站在熹微的晨光中,已经冻僵,摇摇欲坠的样子……他不由怒从心生,也顾不得喜公公的劝告,疾步向寝宫冲去。 “皇兄,你不查清楚,就冤枉人家一个小姑娘!”殷岩柏说话一贯大大咧咧。 却不想圣上正在气头儿上,昨夜里他睡的好好的,梦中还带着威风凛凛的巨獒,领着他的臣子们,一马当先的射猎一猛虎! 他的巨獒威猛霸气,连猛虎都不惧! 圣上正豪气云天……忽听何都尉在殿外与人争执。 搅扰了圣上的美梦不说,竟叫他听见何都尉说“贡布丢了!” 这还了得? 吵醒美梦,还能在现实中实现!可贡布丢了,他的美梦岂不彻底破灭了? 原想着魏家那女孩子是个好样的,竟然真的在一个多月的时间,把一只脾气乖戾,凶残暴虐的巨獒给训成了顺服的猎犬! 谁知道……她竟敢欺上瞒下!那巨獒还是凶性不改!竟然把饲养使都给咬死了!啃吃的面目全非! 圣上何止是生气啊?他是震怒! “冤枉?”圣上冷笑一声,“若说她没锁好笼门冤枉了她,贡布咬死人是不是也冤枉她了?那饲养使不是巨獒咬死的,是人咬死的吗?!” 圣上抓起手边的玉石镇纸就砸了出去。 “叫他少跟着搀和!寇七郎求了,他也巴巴的跑来求!他是寇七郎的枪吗?”圣上怒骂道。 殷岩柏站在殿外,圣上声音虽不高,但他耳朵尖。 字字句句,殷岩柏都听得清楚。 他心里别扭,怎么他就成了寇七郎的枪?即便没有寇七郎,他也会来替那女孩子求情的呀! “把晋王给朕撵走!”圣上不耐烦的冲喜公公挥手。 喜公公张嘴想劝,觑了觑圣上的脸色,他立马识相的闭了嘴,躬身退了出去。 还没等喜公公命御前侍卫把晋王爷劝退,就听晋王爷嚷道,“我不是替寇七说话,那女孩子我也认识!她为了贡布,几次遇险,昨晚上已经不是头一回了……她对贡布完全是一片真心!” “呵!真心?真心就驯养出一只吃人的凶兽?真心就敢欺君罔上,说犬已经驯好了?”圣上气得笑出声来,“既然她是真心,贡布丢了,朕伤心,怕是她也会伤心吧?” 殷岩柏听得圣上语气怪怪的,他皱起眉头,习武之人的敏感叫他隐约觉得不安。 还没明白这不安从何而来,就见圣上已经行至寝殿门口。 圣上冷着脸对一旁的何忠平吩咐,“去把那训犬的小姑娘关进贡布的笼子里,带着上路!” 殷岩柏一听,脸色剧变! “皇兄,她是人呐!还是个小姑娘,你怎能如此狠心,不近人情?” “晋王爷!”喜公公闻言吓了一跳,脸色都煞白了! 他连连给晋王爷打手势,这晋王爷也是太大胆了!什么话都敢说吗?竟敢当面责备圣上? “殷岩柏,你……”圣上抬手指着晋王,“朕真是把你宠坏了,叫你不知天高地厚!” 殷岩柏自知失言,却也不认错,板着脸,抿着嘴,瞪着圣上的龙袍。 “你若不想去打猎,趁早给朕滚回京城去!”圣上冷哼一声,转身又进了寝殿,“滚走!别在这儿碍眼!” 殷岩柏张了张嘴。 喜公公却是一个箭步上前,冲他摆手摇头,连连作揖,叫他别再说话了。 眼看着喜公公恨不得哭出来求他。 “何忠平!你还不去?”已经进了寝殿的圣上,又催问了一句。 何忠平在殷岩柏的瞪视之下,作了个揖,忙不迭的跑走了。 他不想得罪晋王爷,晋王爷敢当众责备圣上,口出狂言说“圣上狠心、不近人情”,这话若换作旁人,只怕早被拉去凌迟了。 就连御史言官,要谏言的时候,也得有理有据、捡着委婉的词儿说吧? 可圣上竟然只是骂了晋王爷,叫他“滚、别碍眼”,甚至一句责罚都没有……其恩宠可见一斑! 喜公公见晋王爷竟要去追何忠平,忙不顾死活的一把拉住他。 “王爷听一句劝吧,”喜公公苦着脸说,“等圣上气消了,您再来说两句好听的,圣上一高兴不就把人给放了?您非得跟圣上对着干,火上浇油……吃亏的,不还是魏小姐?” 殷岩柏把牙磨得咯咯作响,气得拂袖而去。 他离去之时,却见寇七郎已经不在寝殿外头的地上跪着了,也不知寇七去了哪里? 殷岩柏心下有些愧疚,他非但没帮了寇七,没能替魏京华说情,反而叫皇兄更为生气……他心里也挺别扭的。 他在行宫内外找了寇七好几圈儿,连太子那儿都去过了,却也没看见寇七的影子。 只有魏京华那里,他没去……他不敢去。 他不知道自己该怎么面对她……他说叫人家等他,结果他一冲动,把人小姑娘给坑惨了! 他堂堂王爷,八尺有余,却干了这么不地道的事儿。 殷岩柏觉得,从此以后,只怕他再见魏京华,都得矮上一头。 天色彻底大亮,行宫外的营帐也都已经收起,随驾的队伍已经整装待发。 只是有一片队伍,似乎格外的惹眼,前头后头的人,都探头探脑的往那边儿看。 那是关着许多猎犬的一溜笼子,为首的大笼子里原本窝着一只巨獒。 那只巨獒在的时候旁的犬都老实得很,不敢乱吠。 可这会儿,那些猎犬们却汪汪汪叫的热闹。 因为最前头的大笼子里没有巨獒了,取而代之的是三个年轻纤弱的小姑娘。 “小姐……”冬草往魏京华身边缩了缩,小脸上的泪自始至终都没干过。 冷风一吹,她的脸更是通红通红。 魏灵儿缩在魏京华的另一边,头埋在胸前,惟恐人家多看她一眼。 “连累你们了。”魏京华脸上倒是没有尴尬,似乎更不堪的境地,她也经历过似得。 她倚在铁笼子上,盘腿而坐,笼子里还有贡布的味道,她并不厌烦,反而觉得亲切。 “狗是认路的,更认得自己的味道,说不定贡布会自己找回来。”魏京华低声说道。 “阿姐!”魏灵儿猛地抬头看了她一眼,见旁边都是好奇打量、看热闹的目光,她慌忙又底下头去,闷声说道,“阿姐就别做梦了!那獒犬害我们还不够惨吗?我们就要这样,被关在笼子里去西北草原吗?” 说到后头,魏灵儿的声音已经打了颤,带了哭腔。 魏京华轻拍了拍她的肩,却没什么安慰的话可说。 告诉她,别人爱怎么看热闹是别人的事儿?自己不觉得屈辱,就没有人能给她们屈辱? 这话说得容易,可听进心里却不容易。有些磨难必须亲自体验过,才能不觉得难熬。 “哟,这是谁呀?” 一声嘲弄的轻笑,伴着踢踏的马蹄声而来。 魏灵儿立即蜷缩起膝盖,双手抱着膝头,把脸紧紧的埋在双臂之间。 魏京华却抬眼看着笼子外头,骑在高头大马上的少女,“叶小姐早安。” “哈哈哈,你何必佯装坚强,装作没事人一般?你就是哭,我也不会笑你的。”马背上的叶林芳大笑着说道,“因为关在狗笼子里,已经够可笑了!” 她笑了一阵子,却见魏京华脸色并无改变,甚至连羞怯躲避都没有,淡然自若的仿佛开在笼子里的一丛高洁的兰花。 这念头叫叶林芳有些笑不出了。 她握着缰绳,冷下脸来,“圣上有令,这一路上,你们都得呆在笼子里!除非……” 魏灵儿猛地抬起头,“除非什么?” “除非你们能把贡布找回来!”叶林芳又笑起来,“不过我听说,那巨獒已经咬死了一个人,它若是真回来,怕是也会被当成凶兽给打死!” “它不是凶兽,贡布不会主动攻击人,它必是受到了伤害才会反击。”魏京华脸色郑重,掷地有声的说。 第九十三章 同甘共苦 ,最快更新嫡女京华,医行天下 ! 魏京华自己被嘲弄,被挖苦,都不见她反驳。甚至淡然到视而不见。 可是诋毁贡布的话,她却是一句都听不得,郑重反驳的样子倒像是法庭上的辩护律师一般。 “嘁,”叶林芳冷笑道,“你如今都成了笼中犬了,还替那狗东西说话呢?谁信你?如今你的话,与狗吠,没什么两样了!” 叶林芳身后的侍女都跟着她,嘲弄的笑起来。 旁边笼子里的狗汪汪的大叫。 叶林芳拿着她的鞭子,当当的敲着铁笼子,“要不这样,我给你个机会,你学两声狗叫,我求我姐姐为你说情怎样?” 魏京华淡淡的瞥了她一眼,嘴角露出一抹讥笑。 “瞧她那眼神儿,还以为自己是什么官家小姐呢?如今她在笼子里关着,也就是条……哎呦!” 叶林芳的话没说完,肩头却被石头击中,猛地疼了一下。 她恨恨抬头寻去,“谁?!” 只见寇七郎映着她的视线,步伐稳健的走了过来。 “寇、寇七郎?你做什么?”叶林芳身子底下的马向后退了两步。 在寇家七郎面前,叶林芳有些不敢放肆。 因为寇七郎与晋王爷的关系较好,两人私底下亲如兄弟是其一。 还有则是寇家在朝中的地位,影响力…… 叶家乃是武将出身,又仗着家里出了位贵妃娘娘,才敢在京都跋扈。 但论起寇家这样的簪缨世家,人家根本就不屑于跟皇室结亲,在这样的百年大族看来,皇室不过是世族中的新贵罢了。寇家的门生遍布朝野,天下文臣先知有世家而后知皇帝。 叶林芳问过之后,不见寇七郎回答,却见他径直朝贡布的铁笼子走去。 “寇七郎君。”笼子里的女孩子朝他打招呼。 寇子行点了点头,蹭的往马车上一跳,挨着笼子坐在了车辕上。 笼子里的女孩子脸面一怔,倏而瞪大了眼。 叶林芳却已经惊讶的高呼起来,“寇七郎,你这是做什么呀?你何必来自取其辱呢?” “子行是男人,男人保护妻儿,乃是无可退却的责任。”寇子行稳稳当当的说道。 叶林芳却疑惑的歪了歪脑袋,“妻儿?什么意思?” 她明明记得寇七郎还没有成亲呢?这魏家小姐也梳的是闺中女子的发型…… “魏氏乃是我未过门的妻,她若惹祸,我不能代为受过,也该同甘共苦。”寇子行说完,就盘腿坐稳,示意车夫可以赶车了。 叶林芳的下巴咔哒一声掉在了地上,老半天捡不起来。 直到身后的侍女催她,她还有些难以回神,“他说什么?魏家那小姐是他什么?” 叶林芳使劲儿的掏着耳朵,宁可相信是自己耳朵有毛病,听错了。 却听侍女们都说,“未婚妻。” 看来不是她耳朵有毛病,是这寇七郎脑子有病吧? 即便真的有婚约,这种情况下,忙着撇清关系还来不及,他怎么反倒跳出来,主动承认呢? “坏了!”叶林芳脸色骤变,“是我搞错了!” 她忙夹紧马腹,拽着缰绳,朝叶贵妃的车架急追而去。 眼看她就要追上叶贵妃的车架,道旁却突然蹿出一匹高大健硕的白马来。 说是从道旁蹿出来的,倒不如说是从天而降——吓得叶林芳险些尖叫出声。 她拍着心口,长长吁气,嘴角却忍不住往上翘,“晋王爷,您怎么在这儿?” “等你。”殷岩柏眯着眼,脸色阴沉。 叶林芳脸面一震,登时红透,“等、等我啊?有、有什么事?” 她忽然细声细气的,和平日里跟着哥哥们在校场上野的时候判若两人。 “贡布是被谁放出来的?”殷岩柏冷声问道,“我怎么听说,昨夜你身边的小厮去找过死的那饲养使?” 叶林芳握着缰绳的手猛然一抖,脸上血色也霎时褪去,“王爷可不要乱说!” “乱说?”殷岩柏哼笑一声,“你以为那饲养使死了,便死无对证吗?” 叶林芳咬着下唇,神色惶惶不安的看着殷岩柏。却又在他看过来时别开了视线。 “我还有事去找阿姐……” “你派人收买了饲养使,叫他打开笼门放出贡布,又命人把钥匙扔在了魏小姐的帐房里。饲养使故意把贡布带进林子,许是想打死、或打伤贡布,造成它被野兽咬伤的样子,借此来陷害魏小姐……没想到的是,贡布比预想中厉害,反倒把饲养使咬死了。” 殷岩柏面色沉冷,语气更是阴森森的。 “这下你更能将计就计,叫何忠平故意喧嚷,把事情闹出来,贡布咬死了人,又逃的无影无踪——这下子,驯养贡布的魏小姐必要受罚。” 叶林芳呼吸急促,胸膛更是起伏的厉害。 她心跳甚快,声音都不由自主的颤抖起来,“这都是王爷自己的臆断,王爷……王爷有什么真凭实据?” 殷岩柏冷冷一笑,“你真以为我没有证据吗?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他说完调转马头,朝队伍最前头策马而去。 叶林芳身子一软,险些从马背上栽下来。 “小姐……”侍女们吓了一跳,连声唤她。 “快,快扶我去找阿姐!”叶林芳拽紧了缰绳。 侍女们护从着她追上了叶贵妃的车架,叶家的侍女多少都会些拳脚功夫,叶林芳的侍女更是出挑者。 几个侍女合力,把她送上了行进中的马车。 叶林芳没等里头的贵妃娘娘准允,便推开车门,钻进了车厢。 正在读书的叶贵妃微微一惊,猛地合上书册,两道柳眉略有些不悦的蹙在一起,“你又来做什么?” 叶贵妃声音柔中带着一股子韧劲儿,与宫里其他嫔妃的温柔如水大为不同。 圣上说过,最喜欢她这柔中带刚的韵味,叶贵妃谨记在心。 “阿姐不好了,那个魏京华,她原来是……是寇七郎的未婚妻!”叶林芳急声说道,“是我搞错了,我以为她……她肖想晋王爷,所以才针对她……” 叶贵妃挑了挑眉梢,“寇七郎?” “是啊,圣上不是把她关进贡布的笼子了吗?谁知那寇七郎也是个死心眼儿,竟然巴巴的跟过去,也在笼子旁边坐着!原先大家都在笑话魏京华,”叶林芳气愤的哼了一声,“寇七郎往那儿一坐,谁也不敢笑了。” 叶贵妃深吸了一口气,闭上眼睛,遮掩眸中浮起的情绪。 叶林芳还在一旁絮絮叨叨的说,“晋王爷去接她,定然是因为寇七郎所托……我却误会了,还以为是……若早知道她与寇七郎有婚约,我定会交好她、而不是欺负她呀!” 叶林芳低头抠着自己的手指,暗自琢磨,晋王爷与寇七郎关系亲密,等日后她嫁给晋王爷,魏京华差不多可以算作她半个妯娌呢…… “先前不打听清楚,现在后悔有什么用?”叶贵妃猛地睁开眼睛,一双美眸之中,尽是清寒,“你叫人放了贡布,又栽赃于她,这会儿她受了奇耻大辱,若不知道是你所为也就罢了。如若知道,岂不恨你至极?” 叶林芳心里咯噔一下,她张了张嘴。 原想告诉叶贵妃,晋王爷似乎已经知道了什么…… 但看着阿姐冷冰冰的神色,她又紧紧的把嘴巴闭上,什么都不敢说。 “纸包不住火,她早晚要恨你。既然如此,那就要……”叶贵妃顿了顿,一字一句道,“先下手为强。” “阿姐的意思是?”叶林芳往前凑了凑。 “一个侍郎家,没有什么可畏惧的。但若攀扯上寇家,事情就麻烦了。”叶贵妃转脸看着叶玲芳,“该怎么做,你明白了吗?” 叶林芳拧着眉头,有些茫然。 叶贵妃哼笑一声,心里对这个边塞长大的妹妹略有些不屑。表面上,她却还维持着一团和气。 “有婚约和已经嫁人,可是完全不同的两码事儿!她如今还是姓魏的,不姓寇。” “哦!”叶林芳猛地一拍脑门儿,“我明白了!如果寇七郎退了婚,她就没有寇家这依仗了!” 叶贵妃轻轻的嗯了一声,闭上眼睛,靠近硕大的枕囊里。 叶林芳还想多问两句,见阿姐脸上略显疲态,她便闭上嘴,跪在车厢的羊绒毯上,悄悄的退了出去。 …… “寇郎君这是何必呢?”魏京华轻叹一声,看着笼子外头倚靠着的寇子行。 寇子行抬眼看她,“在别人看来,或许觉得耻辱,但我心里却很高兴。” 魏京华挑了挑眉。 一旁坐着的魏灵儿和冬草也诧异的抬头,瞟了他一眼。 这寇七郎怕不是有毛病?他还高兴? “我庆幸此时此刻,有资格与魏小姐荣辱与共,患难同行。”寇子行轻笑,和煦的阳光照在他清隽的脸上,让他的五官都显得明媚至极。 魏京华心头一跳……他神色如此郑重认真,难不成是真的想娶她? 可两人先前从未见过面,指腹为婚的包办婚姻他就一点儿都不排斥吗? 还是说,为了寇家的什么政治目的,他甘愿牺牲自己的婚姻,来演绎一场“同甘共苦”? 第九十四章 杞人忧天 ,最快更新嫡女京华,医行天下 ! “我不想连累寇郎君,您实在不必在这时候把婚约的事情说出来。”魏京华直视着他的眼睛,似乎想要捕捉里头的伪装与勉强。 寇子行却展颜一笑,坦坦荡荡,“你我虽未成婚,但婚书乃是两家长辈亲笔立下,犹如誓言,不可违背。有婚书为证,你我便是荣辱一体,哪能说什么连累不连累呢?” 魏京华原本要说,自己受辱也就罢了,怎么能连累的寇家跟她一起受罚受屈辱,不如就退婚吧…… 但寇子行这番言辞恳切的话一说,退婚这话就说不出口了。 她脸色复杂的底下头去。 倒是一旁的魏灵儿,诧异又艳羡的看着寇子行。 这样优秀的郎君,家世好,人品好,能力好……寇七郎身上似乎挑不出不好的地方,他竟然还对二姐姐这么好! 魏灵儿盯着他看了半晌,却见他目光温煦又专注的只看着二姐姐……她心下酸楚至极,二姐姐的运气为什么就那么好呢? 御驾一直行进到晌午,才停下休整。 期间寇七郎就一直在笼子外头的车辕上坐着,许是有人把这边的事情告诉了圣上知道。 马车刚一停下,就有御前的侍卫来找寇七郎,“寇卫率,圣上传召。” 寇七郎跳下车辕,回头看着笼子里的女孩子,“别怕,我不会丢下你。” 魏京华皱了皱眉,领情道,“谢谢你。” 寇七郎跟着御前侍卫阔步而去。 叶林芳似乎一直都在盯着一般,寇七郎刚走远,她就不知从哪儿钻了出来。 “你竟拉着寇七郎跟你一起受辱!这事儿若是传回京都,寇家怕是立马就会把婚约退了吧?”叶林芳笑道,“没有了寇家的婚约,就凭你爹的为人……怕是扭脸儿就会把你送到哪个高官家里做小妾了!” 冬草猛地抬头,替自家小姐愤愤不平。 魏京华却按住她的手,不动声色的朝冬草摇头。 “小姐……”冬草委屈的想哭。 魏京华却神色清淡,“不要做无畏的争执,浪费精力和口舌。” “我看你也是挺可怜,越往西北去越冷,这一路你们若是一直都被关在笼子里,只怕还没到乌兰布统草原上,你们就得给冻死了!”叶林芳长叹一声,“我阿姐是心善的人,我虽不喜欢你,但阿姐却可以为你们求情,只要你跪在笼子里朝我磕三个头,学一声犬吠……” “我家小姐已经拒绝叶小姐了,叶小姐怎么还来?”冬草小声说道。 叶林芳眼眸一转,微微一笑,“我知道你们信不过我,不如这样。我先去求阿姐,待阿姐求了情,把你们放出来以后,你们主仆三人,跪在我马前,磕头学犬吠,这样总算得公平了吧?” “你……欺人太甚!”连魏灵儿也忍不住扭脸冲她说道。 叶林芳不屑的轻嗤一声,“若是命都没有了,还留着尊严有什么用?死要面子活受罪!” 见笼子里的三人不为所动,特别是中间那个女孩子,她自始至终都靠在铁笼子上,闭目假寐,对她的话似乎充耳不闻。 叶林芳冷哼一声,“还以为自己真能守住寇家这婚约呢?圣上已经把寇七郎叫去问话了,就算他不想退婚,又岂能敌得过圣上一句话?” 一直对她不理不睬的魏京华,此时却猛地睁开眼睛,目光灼灼的看着叶林芳。 她眸中的光彩太过明亮,犹如此时午后的阳光。 竟把叶林芳看的一愣,“你……” 魏京华却不顾她眼底的敌意,倏而轻笑起来。她一直在琢磨着,要如何才能既退了寇家的婚事,又不折损寇家的脸面? 她一个现代人的思维,倒把皇权至上给忘了。 叶林芳的话,无疑给她点亮了一盏指路明灯! 只要圣上一句话,那自然是能保全寇家脸面威望,也能把此事完美解决的了! 至于被退婚以后,魏父会是如何的抓心挠肺……这就不在魏京华考虑的范围之内了。 “你……你笑什么笑?还是赶紧担心自己的处境吧!”叶林芳见她笑容明媚灿烂,心下更为生气,“今夜在笼子里过夜,冻不死你们!哼……也不知能不能活着见到明日的太阳呢!还有心思笑!” 魏京华见她生气,不由更是心情大好,甚至笑出了声。 叶林芳气急,扬鞭朝铁笼子猛抽一下。 鞭梢打在铁笼子上,发出响亮的声响。 惊得后头一群猎犬,都跟着狂吠起来,一时天地间都充斥这“汪汪汪”的叫声,震耳欲聋。 连队伍前头的人马都回头朝这边看过来。 叶林芳心下一惊……她可不能再惹事儿了。 顾不得再激怒魏京华,她忙伏低身子,夹着马腹,飞快的溜走了。 叶林芳不明白,为什么明明是那个魏家的女子身陷囹圄,明明自己高高在上……可几番交锋,自己似乎都没赢? 魏京华已经坐进狗笼子里了,为什么还能一派淡然平静? 为什么她没有坐在笼子里嚎啕大哭?为什么没有露出最狼狈的状态,也好叫自己狠狠的去嘲笑她一番? 出京之前,叶林芳在魏京华面前被晋王爷呵斥那一幕,几乎成了叶林芳的心结,她觉得魏京华看到了她狼狈的一面,这叫她始终耿耿于怀,不报复不能释怀! 晌午的休整过后,庞大的队伍又缓缓动了起来。 但寇七郎却没有回来。 三个女孩子坐在贡布的笼子里,却显得这笼子宽大无比,三个挤在一起的女孩子羸弱可怜。 寇七郎在这儿的时候,前后的车夫随行,不敢往笼子里打量。 但寇七郎走了,众人的视线又变得肆无忌惮起来。 就连议论之声,都大了起来,无孔不入的钻进三个女孩子的耳朵里。 “寇七郎怕是被圣上喝骂了,不敢过来了。” “是圣上下令把她们关进笼子的,谁替她们求情,不是跟圣上对着干吗?” “听说她们今晚也要被关在笼子里过夜……啧,山里的风吹得那个溜啊,明早怕是要冻死了……” …… “二姐姐,咱们真的要被关在笼子里过夜了吗?”魏灵儿抬起惨白的小脸儿,凄惶问道。 她以为能随御驾出行围猎,是一件充满机遇的事情。 毕竟外头的氛围,不比在京中那么严肃紧张。 更何况没有长辈等人的约束,到那天高地阔的地方,人的行为也会跟着狂放起来……她说不定能有很多机会接近晋王爷! 做王妃……不,她没想过,也不敢想。只要能近身伺候晋王爷就行了。 哪知道,刚出了京都没两日,乌兰布统草原还遥不可及,她就跟着二姐姐受了如此奇耻大辱! 甚至还要被冻死在笼子里……这叫满怀憧憬而来的她,如何能够甘心?! 她不甘心! “我看就是那位叶小姐故意为难咱们,说不定就是她求了贵妃在圣上耳边说了什么坏话,所以才把咱们关起来……”魏灵儿小声说道。 冬草闻言,也跟着连连点头,“肯定是她!” “所以说……”魏灵儿侧脸,瞟了瞟魏京华的脸色,试探道,“如果叶贵妃能放过咱们,在圣上面前美言,那是不是说……咱们就能被放出去了?” 冬草正欲跟着再点头,忽然觉得哪里不对劲儿。 她歪着头想了片刻,忽然脸面涨红,神色气愤,“三小姐这是什么意思?难不成还想去给那叶小姐磕头求饶,学狗吠不成?!” 魏灵儿连忙摇头,“那自然是不行……怎能叫人这样侮辱咱们!我的意思是……或许好好道个歉,服个软,就行了。” 她看似在回答冬草的话,眼睛却一直没有离开魏京华。 此事行不行,冬草说了不算,全看二姐姐的意思。 可二姐姐脸上自始至终,都没什么表情变化,淡然的好像没听见他们说,“今晚要在笼子里过夜”。 “二姐姐,你就不怕……不怕咱们被冻死吗?”魏灵儿终于忍不住,急声问道。 魏京华这才正眼看她,“天黑了吗?” 魏灵儿一愣,“还没……但也不远了呀!” “我们现在冻死了吗?” “没有……但夜里冷啊!” 魏京华笑了笑,“你担心的都是还未发生的事,既然还没发生,就不值得忧虑。” “等发生的时候,再想不就晚了吗?!”魏灵儿急的想掐腰吵架。 魏京华淡淡看她,“没发生的事,担忧有用吗?杞人忧天这个词,你没学过吗?纵然你现在想了一千种解决办法,事到临头,却全然不如你所料,那一千种办法,不也是枉然?” 魏灵儿被二姐姐给问懵了。 一时皱巴着小脸儿,却想不出反驳的话。 她正急的焦头烂额,马车却猛地一停。 她没坐稳,身子一歪朝前滚去,险些一头撞在铁栏杆上。 魏京华眼疾手快,一把将她拽了回来,好笑道,“一晃眼以前,你知道自己要栽倒,差点撞到铁栏吗?” “我……”魏灵儿张了张嘴,又狠狠闭上。 她朝前望去,这才发现整个队伍从前到后,都猛地停了下来。 有些人行的太快,没有保持好距离,甚至撞在了前头的车马顶上。 原本秩序井然的队伍,一时间竟有些凌乱。 这是御驾随行的队伍啊,按说不应该会发生这样的情况。 “前头是出了什么事儿?” 第九十五章 献礼 ,最快更新嫡女京华,医行天下 ! 魏灵儿心下的好奇,压过了恐惧,伸长脖子朝前张望。 可惜她们乘坐的这铁笼车,已经在队伍的末尾处,前头还有老远,她什么都瞧不见。 在原本不该停留的道路上,整个队伍停了大约有一两刻的功夫。 忽见一锦衣的御前侍卫,策马而来,他后头还跟了一辆重新装饰过的马车。 魏灵儿瞪大了眼睛,好奇的张望,只见那御前侍卫领着马车,停在了铁笼子外头,笑盈盈的看着笼子里的她们。 “二、二小姐!”魏灵儿推了一下魏京华,小声喊道。 魏京华已经看到那御前侍卫了,只是还没猜到他的来意。 “可是魏家小姐?”侍卫问。 魏京华不由好笑,“这里还有别人关在铁笼子里吗?” 侍卫一僵,尴尬的清咳一声,“圣上特赦,叫魏小姐主仆不必乘坐笼子了,这不,专门叫人匀出了一辆马车,叫魏小姐上车。” 魏灵儿与冬草几乎同时攥住了魏京华的胳膊,不敢相信似得。 魏京华脸上也有些诧异,“谢圣上隆恩,只是不知……为何呀?” 那侍卫坐在马背上,笑声格外响亮,“刚刚圣上的爱犬自己回来了!不但回来了,还猎获了一头成年的麂子,献给圣上!随驾的众臣都大为惊异,说这獒犬简直太聪明了!说我君主乃是得上苍天启的明君,连兽类都向圣上朝贡!” 侍卫说着,深深看了魏京华一眼。 “龙心大悦,所以就免了魏小姐的责罚了。” 他说完便催促车夫打开笼门,叫里头的三个小姑娘赶紧下来,还要重新上路。 听闻侍卫之言,前后的车夫、饲养使都惊异好奇至极,却不敢在御前侍卫面前多嘴多舌,更不敢随便乱打听。 等这三个女孩子上了马车,侍卫又领着马车朝前而去,把她们送到了前头的队伍当中,这些好奇的人才终于禁不住议论起来。 “我没听错吧?獒犬自己回来了?” “獒犬向圣上献猎物?成精了吧?” …… 与众人的惊诧不同,魏京华似乎对此虽欢喜,却并不算太意外。 “恍恍惚惚的跟做梦一样!”魏灵儿拍着自己的脸,喃喃说道。 冬草只剩下高兴,什么时候都不忘赞美她家小姐,“还是我家小姐说的对,担心那些没发生的,什么用都没有!我家小姐什么都不用担心,就把咱们都给救了。” 魏京华哭笑不得,“不是我救的,是贡布。” “可贡布是小姐驯养出来的呀!”冬草望着小姐,几乎眼冒精光。 “这是真的吗?贡布真的自己回来了?二姐姐说犬类不会丢,它能寻着自己的味道找回来时,我还以为姐姐是开玩笑……”魏灵儿又不敢信,抱紧了车厢里柔软温暖,带着馨香之气的大枕囊,她还犹如做梦,“它还懂得不能空手回来?还带了麂子做礼物?” 魏灵儿兀自摇头,不是她亲眼所见,她怎么都觉得难以置信。 “如若不是这样,咱们如今能出了笼子?能坐在这大马车里头?”冬草轻哼一声,不由揶揄道,“也不知是谁,心智不坚定,还想去向叶家小姐低头,求爷爷告奶奶的让人家说情,人家真会帮咱们说情,也就不会几次三番的故意嘲弄了!” “你……”魏灵儿冲她瞪眼,但念起自己现在也不过是个“丫鬟”,且刚才确实是她理亏。 她又悻悻的闭上了嘴。 贡布这出其不意的回来,且向圣上献礼,圣上高兴了好几日。 甚至把贡布的笼子都往前提了好多。 夜里安营扎寨的时候,贡布的笼子甚至就在圣上硕大的营帐近旁,成了“御前侍卫”中的一员悍将。 据说它献上那头成年的麂子,圣上赏赐了几位王公大臣,皆是圣上面前的红人。 没分到麂子肉的大臣,眼红的不行。 叶林芳被叶贵妃命人看了起来,叮嘱她不要在圣上兴致正高的时候,再去招惹魏京华。 魏京华难得的安生了好几日。 这么几日,寇七郎一直没在她面前晃,倒是晋王爷,每日都来“报道”。 告诉她贡布的最新情况,“圣上封了它尊号了,哮天犬!” “噗……咳咳咳!”魏京华险些被自己的口水呛死,确定圣上不是现代穿越来的吧? 哮天犬?他还二郎神呢! “这有什么可笑的?多好的名字!”殷岩柏不轻不重的拍了下她的头。 她的头发乌黑发亮,触手的感觉,又细又软。 他摩挲着拍过她头的指尖,脸上不由露出一丝笑来。 “好,真好。”魏京华连忙收敛笑意,胆敢嘲笑圣上取的名字,她怕不是活够了? 她赶紧整理表情,一脸肃容,“这几日都没见过寇家郎君,他……” “才几日不见,”殷岩柏不悦的轻哼一声,“你想他了?” 魏京华微微怔了一下,一时不想理会他这无礼的问题。 “你若是想他,我就带你去见他,你若不想……”殷岩柏呵呵一笑,“那就别打听。” 魏京华皱了皱眉,“自打那日他守在笼子旁边,与我们三个一起行了半日,被圣上叫去以后,就没再见过了。他可是因为自作主张,被圣上责罚了?” 殷岩柏抿着嘴,站直了身子,居高临下的看着她。 “王爷不说,等营帐扎好,我自己去寻他。”魏京华举目远眺。 他们现在已经越来越靠近西北。 这里没有行宫,连圣上都是扎营而居。 一大片营帐在广袤的草原上,看起来也颇为壮观。 天高地阔,人的性情似乎都比在京都的时候,奔放多了。 她去找自己未婚夫,应该也没什么好诟病的吧? “你别去了。”殷岩柏却皱眉,不满的哼了一声,“他想见你的时候,自然会来找你了。” 魏京华挑了挑眉,说的好像是寇七郎不想见她一般? “若他是因我受罚,理当我去探望他呀。”魏京华看殷岩柏闪烁其词,索性步子一晃,直接绕过他,朝远处的营帐走去。 一面走,一面打听寇七郎的营帐在何处。 寇七郎陪着魏家的小姑娘坐铁笼子的事儿,在随驾队伍里,早已经传开了。 古代人民对八卦的热情,丝毫不必现代人差。人家一看小姑娘打听未婚夫住哪儿,皆热情的给她指路。 殷岩柏拦都不好拦…… 临近寇七郎的营帐,他终于忍无可忍的把她截住,“他不方便见你!” “嗯?”魏京华抬眸,审视般看着他,“不方便,是什么意思?” “他这会儿在营帐里,说不定正光着腚抹药呢!”殷岩柏刚毅的面庞不由红了红,“你冒冒失失过去算怎么回事儿?” “光着腚……”魏京华茫然的重复了一遍。 殷岩柏却比她还尴尬,好似已经叫她看见了寇七光屁股的样子。 他恨不得捂上她的眼,堵住她的嘴!这小姑娘,怎么什么话都敢说啊?他是男人,他说,她也能说吗? “他为什么光着腚?”魏京华皱眉,丝毫没觉得哪里不妥,“他挨板子了?因为私自坐在铁笼子旁?” “你……”殷岩柏后悔不跌,他就不该提! 他原本是想叫这女孩子“抱羞而退”,谁知他一个大老爷们儿都臊眉耷眼了,她竟还严肃认真,一脸正经的往下问! “王爷不说,我进去了。”魏京华的步子灵活得很。 殷岩柏不得不伸手拽住她的衣袖,又把她拽了回来,“你真想知道?” “王爷看我像是在开玩笑?”魏京华仰着脸反问。 殷岩柏长吁了一口气,这些话,原本是他最最不想叫她知道的。 可现在,竟然要他亲口告诉她,这真是太折磨人了。 “圣上问寇七,为何要坐在铁笼子旁,陪你一起丢人现眼,可是对圣上的裁决不满?”殷岩柏看着女孩子认真而恬静的脸,心都揪在了一处,她若知道寇七对她的付出,必然会感激涕零的吧? “寇七说不敢不满,但他身为未婚夫,不能保护自己的妻免受羞辱,理当同甘共苦。” 魏京华默默拧住眉头。 “圣上说,你训狗不利,酿成大错,要么叫寇家退婚。要么叫他代你受过,重打三十大板。” 殷岩柏的话音落下,寇七郎的帐前,这两人之间只剩一片清冷寂静。 敢在圣上面前毅然决然的说,绝不退婚,咬牙抗下三十大板,一声不吭……殷岩柏心里是佩服寇七郎的。 他甚至暗暗告诫自己,日后要离魏京华远一点……因为他看得出,寇七郎是认真的。 虽然他自己也是认真的,可毕竟人家寇七有正经的婚书在身。 殷岩柏烦闷的抬手挠了挠头,“算了,他若知道你来看他,必定会高兴,说不定伤还能好的更快呢!你……你进去吧!” 殷岩柏让开路,语气别扭至极,两只手也在袖中攥成了拳。 一股子愤懑之情在他胸腔里左突右撞,却寻不到发泄的出口。 寇七郎错了吗?没有……魏家这小姑娘错了吗?似乎也没有…… 殷岩柏气哼哼的拂袖就走。 第九十六章 圣上才不会看上她呢 ,最快更新嫡女京华,医行天下 ! 魏京华看着近在咫尺的营帐,一时间却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她是想提退婚之事的,可没曾想,寇七郎竟然已经在圣上面前拒绝了。 这叫她如何再开口呢? “可是魏小姐吗?”从远处走来一位脸面白净的公公,声音尖尖的。 魏京华愣了一下,福身行礼,“见过公公,小女魏氏。” “太子殿下要见魏小姐,您可叫咱家好找!”公公催促道,“魏小姐这边请。” 魏京华忽的想起,这公公她见过,就是她拽着叶林芳的鞭子,把她拽下马之后,过来叫她去见太子的那位公公。 “不知太子召小女子是何意啊?”魏京华小声询问。 上次太子说,叫她入东宫侍奉。 她已经明确的拒绝了,太子还动了气。 如今寇七郎已经在圣上面前言明婚约之事,太子不可能旧事重提吧?那也太不给寇七郎面子了…… “上次您提的事儿,您还记得吗?”公公呵呵一笑,“是好事,您去了就知道了!” 公公卖了个关子,把魏京华从寇子行的帐前领走了。 寇子行却是急的险些从榻上翻下来。 他捂着自己后腰,疼的龇牙咧嘴……那女孩子与晋王爷说话的时候,他就听到了! 听到晋王爷一点点言明,自己为守住婚约而挨了板子……寇子行心跳的甚快。 他的耳朵兔子一般竖了起来,想听听那女孩子会是怎样的反应。她会感动么?她会明白他的心意吗?她……会哭吗? 寇子行极尽耳力,他听到自己隆隆的心跳声,听到那女孩子的脚步似乎一点点靠近自己的营帐…… 他使劲儿的趴在枕囊上,压住胸口,闭上嘴——才能不叫他那颗激动雀跃的心跳出来! 谁知,就差临门一脚……那女孩子就要进来了!竟然被太子叫走了! 寇子行着急上火,扶着后腰,动作生硬别扭的从榻上爬起来。三十大板,虽上了药,但他白日还要赶路,所以一到晚上安营扎寨,他就立即趴下来好好休息。走一步都觉得屁股大腿疼的肉都在颤。 可他这会儿却顾不得那么多,他忍着疼,套好外头的长褂深衣,僵硬的走出营帐,朝太子营房靠近过去。 …… “贡布竟自己回来了。”太子眯眼看着营帐里福身行礼的小姑娘,“一跃成为父皇眼前的新宠。” 魏京华垂眸看着地上厚厚的地毡,静默不语。 “原以为你这小丫头到不了乌兰布统草原,就会被冻死在笼子里了,没想到,你这么快就翻身了。”太子呵呵一笑,“你可知道,晋王和寇七都替你求情,结果毫无用处,反倒惹了父皇生气。” 两位御前红人求情没用,这小姑娘养的犬反倒跑回来救了她。 该说她是运气太好,还是本事大呢? 但无论是这两样中的哪一样,都是太子殿下喜欢的。 “除了训犬,你还会什么?”太子问道。 魏京华微微抬眸,看了太子一眼。 太子哈哈一笑,“上次魏小姐说的什么赏金猎人,孤专门请教了门客幕僚,有去过西域的人说,大秦国、天竺国 确实有这种职业,从事这种职业的人,明面上可能有完全不同的身份。所以孤以为,即便你嫁给了寇七郎,也不影响你为孤效力吧?” “为臣子百姓,理当为君分忧,殿下乃是储君,小女自当向殿下进鄙薄之力。”魏京华缓声说道。 太子微微凝眸,上次他拒绝了她,也不见她多么失望。 如今他忽然又主动答应她,竟然也不见她多么惊喜雀跃…… 这小姑娘年纪不大,倒是沉稳了得呀。 太子不由摸着下巴,心中满意,运气和本事,总是在一个人的身上相伴而生。如果碰见了这么一个人,还不把她收在麾下,似乎太暴殄天物了。 “这样吧,到乌兰布统草原以后,你随孤打猎,倘若你猎得的猎物最多,或是最好。胜过孤身边的其他近臣,孤就给你安排个叫你满意的职位,如何?”太子眯眼笑道。 打猎? 魏京华心下一阵错愕,她在现代……还真没接受过这种任务。 但适应新的身份,完成全然不同的挑战,本来就是赏金猎人的本职,不是么? 一股子冒险的冲动和激情,迅速在她的血液里奔腾起来。 “谢殿下给予机会!小女定全力以赴。”魏京华认真说道。 太子笑眯眯看她,女孩子这般干脆果断的答应……竟叫他也不由自主的兴奋起来。 …… 然而与此同时,被叶贵妃看管起来的叶林芳,并没有忘记她的“宿敌”魏京华。 “圣上赐了一套骑装,送给魏家那女孩子。”何忠平悄悄告诉叶林芳。 叶林芳立时咬牙切齿,“凭什么?把她从笼子里放出来,叫她乘车而行还不够?她养的獒犬咬死了人,她反倒该得赏赐吗?” “姑奶奶,您小点儿声吧!”何忠平急的恨不得上前捂了她的嘴。 但见小姑娘红润润的嘴唇,一双灵动的眼睛里,翻滚着怒气,生动而明媚的样子,叫他又心软。 “不就是一套骑装嘛,有什么稀罕。” 叶林芳气得跺脚,“先是从笼子里放出来,如今又给了骑装,下一步呢?下一步是不是就要重赏了?那饲养使已经死了,时间越长,越是会被人淡忘。可是那獒犬却天天在圣上面前,动物跟人一样,都是越相处,越有感情的!” 想到圣上会爱屋及乌,越喜欢贡布,就越会看重那训狗的魏京华,叶林芳就气急的胃都缩在一起,泛起痛楚来。 “我得去找阿姐!” “诶……”何忠平拦不住她,只得摇头皱眉,只盼叶贵妃能劝住她吧。 叶贵妃正在靠在美人榻上,吃京中送来的瓜果,等着圣上的传召。 自打那獒犬挡了御驾,献上一头麂子以后,圣上爱犬,甚至超过了爱人! 叶贵妃很气闷。 在皇宫里,跟一群女人争宠也就罢了,如今出宫围猎,圣上竟只带了她一个女人,这是多高的荣宠?宫里那群女人怕是嫉妒的要死吧? 可谁知,她竟然还要跟一只獒犬争宠? 圣上逗犬逗的开心,传召她的时候都少了许多…… “阿姐!” 叶林芳不等人传召,兀自在营帐外头大呼小叫。 叶贵妃皱起眉头,若不是她这妹妹故意放走獒犬,也不会给了那獒犬献媚的机会! 叶贵妃气哼一声,忽的一拍脑门儿,“我怎么糊涂了,因为一只犬,跟自家姐妹生的什么气?” “叫她进来。” “阿姐,圣上赏赐那贱婢一套骑装!”叶林芳气哼哼的说,“您别劝我说一套骑装不值什么!我知道!我不是稀罕骑装!是……是圣上也太偏心了吧?獒犬咬死人,那人就白死了吗?不但不罚,还赏赐……” “闭嘴!”叶贵妃厉声呵斥。 叶林芳吓了一跳,不安的看着姐姐。 “该赏还是该罚,是你说了算的吗?”叶贵妃怒道。 自家这妹妹,真是不叫人省心,圣上为何要同意这愚蠢又鲁莽的妹妹随驾? 连“圣上赏罚不明”这样的话,她都敢宣之于口! 叶林芳也回过味儿来,不由惊出了一身冷汗,左右看看,营帐里只有阿姐的心腹,她才舒了口气。 她眼珠子一转,立刻话音一转,“阿姐,您想想,圣上赏赐她骑装是什么意思?” 叶贵妃柳眉一挑,“哦?你还懂揣测圣意了?” “怕不是想叫她随驾打猎?阿姐您想想啊,她是驯养贡布的人,贡布在圣上身边,把养犬的人也调到圣上身边,不是最方便的吗?” 叶林芳话音顿了顿,她打量阿姐的神色,继续说道。 “魏家那女孩子长得挺漂亮,皮肤比一般的女孩子还要白上一些。一开始可能只是养犬,若是养着养着,日久生情,养到了龙榻上……” 叶贵妃倒吸了一口冷气。 “我可是听说,圣上想叫寇七郎退婚。寇七郎不肯,因此才挨了打!”叶林芳小声嘀咕道,“圣上为什么逼他退婚?说不定就是怕君与臣子争妻,传出来不好听……” 叶贵妃猛地抬手,一巴掌眼看要扇下来。 叶林芳吓了一跳,身子一歪,跌坐在脚脖子上,“阿姐!” 叶贵妃舒了口气,缓过神来。这才看清眼前之人,是自家妹妹,不是任凭她打骂的宫女。 她闭了闭眼,“别胡说八道,圣上才不会看上她呢。” 叶林芳咬着下唇没做声,低垂的眼眸里却尽是不屑。 阿姐若是真的不担心,刚才就不会失手想扇她了。 只要让阿姐讨厌那个魏家的女孩子,不用她绞尽脑汁,阿姐就把她收拾了。 “你说圣上赏赐了她一套骑装?”叶贵妃低声问道。 “是。”叶林芳咬着下唇说。 “我知道了,天已经晚了,你早些回去休息,别琢磨那没用的。”叶贵妃挥挥手,一副疲累的样子。 叶林芳躬身退出阿姐的营帐。 她举目看天,深吸了一口草原上清寒的空气,是不早了,天上的星星都眨起了眼。 营帐周围也亮起了越来越多的火把。 她就不信,阿姐此时还能坐得住?睡得着? 叶林芳转身在营帐后头躲了起来。 第九十七章 坏了太子好事 ,最快更新嫡女京华,医行天下 ! 叶林芳等了一阵子,见阿姐最是信任那太监急匆匆进了营帐,又急匆匆出来,叫了几个小太监,奔外围的营帐而去。 叶林芳笑眯眯的从营帐后头走了出来,那太监奔哪儿去? 外围的营帐,定然是身份不够高的人……是魏京华那些人的营帐吧? 叶林芳本要提步离开,刚走了两步,她却忽然改了主意,轻手轻脚的跟着阿姐身边的太监,也悄无声息的往外围而去。 阿姐策划的好戏,她这做妹妹的怎么能错过呢? 她跟到了魏京华的营帐外头。 “魏小姐在吗?” “您就是魏小姐吧?” 叶林芳不敢凑得太近,隔着一个不远的营帐,她隐约听见太监的说话声。 透过掀起的营帐门帘,她隐约瞧见里头的女孩子,正在试穿圣上赐下的骑装。 那骑装可真漂亮!宫中敕造的东西,哪样不是好的?所用金丝银线,乃是市面上都看不到的贡品!宫里的绣娘更是每年从民间甄选出的佼佼者! 一晃眼,门帘子又落了下来,隔绝了叶林芳的视线,也隔绝了营帐里头的说话声。 却没能隔绝她一肚子的嫉妒愤慨! 圣上多次夸她,说她叶家的女儿巾帼不让须眉!却也没见圣上什么时候赏赐过她一套骑装! “咦,那是……”正暗自生气的叶林芳,猛地抬头,身子却不由往后缩了缩。 只见夜幕笼罩的营地里,几个小太监扛着一个麻布袋子,跑的飞快。 那麻布袋子里像是装了……一个人? 叶林芳心头一跳,连忙捂住自己的嘴……宫里的女人就是不一样!阿姐的心可比她狠多了! 这几个太监,要把那女孩子扛去哪里? “管她要被扛去哪里!只要她日后不能在我面前碍眼就是了!”叶林芳冷笑一声,“最好把她扔去荒原上喂狼!” 见人走远,叶林芳也悄悄的遛了。 …… 叶林芳刚走,常武就焦急万分的找到晋王爷。 “王爷不好了!”外头温度已近结冰,常武却脑门儿冒汗,“卑职奉命跟踪叶林芳……” “可是抓到她的小辫子了?”殷岩柏翘着他的大长腿,脸色不怎么好看。 他正琢磨着,自己走了以后,魏京华是不是真的进了寇七的帐房? 她知道寇七为她挨了打,会不会心一软……亲自替寇七上药?毕竟她医术不俗! 想到寇七所伤的地方……殷岩柏的心里就跟被蚂蚁啃着一般难受! 他不知道自己用了多大的力气,才忍着没冲去亲自看看! “是,是瞧见她私底下跟何忠平来往过密……但,但卑职要说的不是这个!”常武越着急越词不达意,“她找了叶贵妃,求叶贵妃派人绑了魏小姐,把人撞进麻袋里……” 殷岩柏被常武的话绕的有点儿晕,但他敏锐的捕捉了“魏小姐”几个字。 “把谁装进麻袋里?” 殷岩柏豁然起身,气势骇人。 常武屏住呼吸,“是、是魏小姐。” “人呢?”殷岩柏阔步就往帐外走去。 “殷戎已经带人去追了,看看他们要把人弄到哪儿去,若是魏小姐有危险,殷戎会把人救下来的!” 王爷不再逼视着常武,常武总算从紧张中缓过神来,一口气把话说完了。 殷岩柏却在帐内待不住,若是有危险,会把人救下来?!简直胡闹! 她都已经被人绑走了,这还不够危险吗?非要等到出事了才叫危险?那岂不晚了! “以前觉得你蠢,谁知殷戎比你更蠢!”殷岩柏冷喝一声,出了大帐,却不知该往哪儿走。 殷戎追着人,追到哪里去了? 没等殷岩柏抓狂暴走,远远的就瞧见殷戎一身寒气的回来了。 “王爷……” 殷戎还未躬身行礼,殷岩柏就一把抓住他肩头,“人呢?” 殷戎拧了拧眉,“被……” “我问你人呢?!” 看他这么吞吞吐吐的样子,殷岩柏心觉不好,顿时火冒三丈。 殷戎浑身紧绷,僵硬说道,“我们抢人,不慎惊动了太子,太子把人救下、带入营帐……” “你说什么?”殷岩柏恍惚没听懂似得。 但没等殷戎再说第二遍,他忽然转身进了大帐。 殷戎与常武错愕的对视一眼,未有动作,又见晋王爷气势汹汹的出来了。 只是王爷的手里却多了一柄长刀,他握着刀的手都绷的发了白。 “王爷!” “王爷不可!” 殷戎和常武的魂儿都要吓没了! 王爷提刀冲去太子营帐……这是想干嘛呢?去太子营帐里抢人吗? “王爷别冲动!”常武去夺他手中的刀。 殷岩柏却翻手用刀柄把常武给撞去了一边,又一脚踢开了殷戎。 两人见拦不住他,只好拔腿就跑,紧跟在王爷身后。 王爷是太子的叔叔不假,可太子他是储君呀!提刀去见储君……那跟谋反有什么区别? 王爷究竟是太讲义气,为寇七打抱不平?还是为那个小女子……而意乱了呢? 常武一面火急火燎的跟在王爷后头,一面在心里嘀咕。 他还没嘀咕明白,却砰的一声,撞在了殷戎的背上。 “你干啥!突然停下!”常武揉着脑门儿,猛一抬头。 眼前的情形,却是叫他一愣,他不由使劲儿的闭了闭眼,再猛然睁开,没错了——眼前头站着魏家那位二小姐,旁边是姿势僵硬别扭的寇七郎。 “你、你们……”殷岩柏握着刀,懵然的表情有几分可爱。 魏京华歪了歪头,十分不解,“王爷提着刀,要去哪里?” 远处火把的光照在他长刀刀刃上,清寒的利刃,都被涂上了一层暖橘色。 少了肃杀,却多了几分温情。 殷岩柏长吁一口气,整个人都不由自主放松下来,“我还以为你在……呵,还以为你在太子营帐里。” “魏小姐是被太子召见,但没说几句话就出来了,恰遇上我,”寇子行见殷岩柏表情奇怪,不由解释道,“她说想学射箭,那会儿天还没有黑透,我便去教魏小姐。王爷这是怎么了?” “学射箭?”殷岩柏挑了挑眉,斜眼看着魏京华。 她要学射箭怎么不来找他?难道她不知道,自己乃是京都骑射第一人? 寇七虽然也不差,但比他还是逊色一些的吧?更可况寇七受伤了…… 殷岩柏眼前猛然一亮,他轻咳一声,“寇七你身子不便,如今养伤要紧呀!你如今连马都上不了……不如本王代劳吧?本王替你教她,只要她不太蠢,有个一年半载,总能学出点儿成效的。” 魏京华还没说话,寇子行就忙道,“不妨事,我的伤已经没有大碍了,射箭不成问题。” 殷岩柏眼角抽了抽,看寇七站立行走的姿势都透着别扭……这厮还嘴硬! 不就是不想让自己来教她吗? 她骑马便是寇七教的,这寇七还教上瘾了! 殷岩柏心气儿不顺,扭头要回营帐……一转身,却是看见了并肩而立的殷戎,常武。 “你们两个是怎么回事?!”殷岩柏正有火无处发,冲两人喝骂道,“眼里长虫了!” 殷戎看向常武,是常武说,魏小姐被人绑了,还指着太监肩头的麻袋说,麻袋里就是魏小姐。 他这才带了人去追的。 常武挠了挠头,小声嘀咕,“远远看见那女子穿着圣上赏赐给魏小姐的骑装,所以卑职便以为是……” “圣上赏赐什么?”魏京华愣了一下。 圣上赏赐之时,她恰被太子召见,并不知道此事。 常武将圣上赏赐她骑装的事情说了,又解释了他乃是盯着叶林芳,所以才跟到了她的帐前,瞧见有太监把帐内的小姑娘扛走了。 魏京华拧着眉头,还未开口。 却见一个小小的身影,疾步跑了过来。 “冬草?”魏京华看清了那纤细的身影。 冬草喘息的厉害,大冷的天,额上冒着细汗,连鼻尖上都沁出汗珠子来。 “小姐,三小……呃,灵儿她不见了!”冬草险些说漏嘴,赶紧改口,“婢子去向侍卫们要帐内取暖用的竹炭,回来就不见了她。原以为她是出去办什么事儿,可等了这么许久也不见她回来。天都黑透了,她胆子小,应该不会在外头久留才是啊?” 冬草的话没说完,站在原地这几人,已经大致明白了事情的经过…… 串联在一起,真相大约是:魏灵儿偷偷穿了圣上赏赐给魏京华的骑装。恰遇上叶贵妃派来的太监。 那太监并不认得魏京华长什么模样,理所当然的以为,穿着圣上所赐骑装的,就必然是魏家小姐了…… 于是扛走了魏灵儿,不曾想,竟被太子遇上救走……带进了营帐。 魏京华想通了这一切,脸面一僵,转身就朝太子营帐跑去。 寇七郎眼疾手快,一把拽住她的胳膊,把她拉了回来。 冬草脸面茫然,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但在场的其他人,则已经心知肚明。 此时,几个男人不免脸色尴尬。 你看我,我看你,谁都不知这劝慰的话该怎么说。 到底还是晋王殿下最有“胆气”,他厚着脸皮道,“你想去干什么?坏了太子的好事儿?” 第九十八章 冒死也会救你 ,最快更新嫡女京华,医行天下 ! 坏太子的好事……什么好事?这几个男人心领神会,但对着两个年幼未出阁的小姑娘,男人们脸上多少都有些不自在。 “若是彼此心甘情愿,那我自然是没什么好说的,可王爷也说了,她是被装在麻袋里,扛去了太子殿下帐中的!”魏京华深吸了一口气,一字一句道,“那便不是甘愿!” “对方是太子,她不过是你身边的一个小丫头,能被……”殷岩柏觉得原本不是什么大事儿,不就是太子宠幸了一个小丫头吗?可不知为什么,对上她那一双明澈的眼睛,他却有点儿说不出口。 为了劝住眼前这固执的小姑娘,殷岩柏咬着后牙槽,用力说道,“她能被太子殿下救下、乃至宠幸,是她的机遇,她的福气,你怎知对她来说,不是甘愿呢?” 魏京华眼底猛然一凉。 这一丝丝寒意,被紧盯着她的殷岩柏敏锐的捕捉了。 他心底一惊……是他的话叫她寒心了吗? 魏京华冷冷一笑,“哦,原来在王爷看来,这是她的福气,她该甘愿,该感激涕零的。” 殷岩柏挠了挠头,这意思……似乎也不错,但她的语气听着怎么就那么别扭呢? “她是不是甘愿,我不知道。我只知,她是被人误认成了我,才遭遇了此事。换而言之,”魏京华明亮的面孔猛然一沉,“如果不是她,此时在太子营帐里的人,就是我了!” 一旁几人皆倒吸了一口冷气。 “倘若有人要去救我,王爷是不是也站在这里百般阻拦,”魏京华勾起嘴角,笑容凉薄,“对那人说,我该感谢有这样的机会,去伺候太子殿下?” “你放屁!”殷岩柏登时大怒。 他猛地抬手,狠狠一挥。 他手中的长刀,刀刃向下,噗的被插入土地,入土三分。 常武和殷戎见自家王爷生了这么大气,脸色黑如锅底,不由替自家王爷委屈。 “魏小姐,您实在是误会我家王爷了!”常武叫屈,“王爷听说您被掳去太子营帐,提了刀从大帐里冲出来!我与殷戎怎么拦都拦不住!您可知道带刀见太子殿下,是什么罪?” 常武委屈至极,竟没有顾及寇七郎还在一边站着,张嘴就把话说了。 魏京华脸色一怔,错愕看向殷岩柏。 殷岩柏呼哧呼哧的喘着粗气,别过脸,看着暗沉沉的天幕,并不看她。 一旁站着的寇七郎,脸色阴沉,气压也十分低沉。 局面霎时间更为尴尬…… “多谢王爷,”寇七郎忽然拱手,打破沉默,“王爷这般重视与寇七之间的情谊,为了寇七,不惜触怒太子……此情寇七定铭记在心,感激不尽。” 殷岩柏皱着眉头……他心里再清楚不过,他提刀冲向太子营帐的时候,根本没想起魏家那小姑娘和寇七的婚约。 他心里只有一个念头——不能让太子染指那个女孩子。 如今寇七道谢,他口中泛苦,却无话可说。 良久,他只得无力的摆摆手,“你我亲如兄弟,说这么见外的话干什么?” 殷岩柏长叹一声,胸口却闷极了。 他与寇七之间,气氛愈发怪异之时,却不防备,那个纤细又敏捷的身影,竟然一晃——从两人眼前逃走了! “她去哪儿?!”殷岩柏大惊。 寇七动作比嘴快,他来不及回答,就一个箭步追上前去。 殷岩柏一把抓住殷戎的肩,低声问道,“你琢磨着,从那小姑娘被带进太子营帐,到现在……太子办完事儿了吗?” 殷戎原本古铜色的脸,一下子又黑又红,他憋了半天,才吐着粗气道,“卑职……卑职不知道太子殿下……他、他要多久啊……” 一句简单的话,可为难死他了! 殷岩柏猛地一推,甩膀子去追。 他还未到太子帐前,就见魏京华被远远的拦在太子营帐之外。 几个东宫侍卫虎视眈眈的看着她,东宫侍卫后头,还立着几个脸面紧张的太监。 连太监都被太子从营帐里撵了出来……那里头肯定是在办事儿了! 这时候冲过去打扰……是个男人都要气死了! 殷岩柏有点儿头疼,这小姑娘怎么轴起来的时候,这么要命呢? 她是寇七的未婚妻,殷岩柏实在不好意思当着寇七的面与她动手——倘若她不是,他现在、立马要把她扛回自己的营帐里,关起门来,好好教训她一番!叫她知道,有些事可以冲动,但有些时候绝对不能“犯傻”。 “就算那丫鬟与你情如姐妹,你也不能现在过去打搅!”寇七郎嗓音低沉的在劝,“你这不是救她,你是害她!惹怒了太子,她岂会有好下场吗?” 寇七郎黑着脸,语气也甚为不客气。 幸而太子的帐前侍卫,都认得他,看他在一旁,并未将魏京华给擒获,只是远远的把她挡住了。 “等……等完事儿以后,”寇七郎脸面发烫,不自在道,“你再见她,与她解释一番,她还能恨你不成?便是恨,也恨不到你头上。” 魏京华抿着嘴,没说话。 后头追来的冬草,听得茫然,她不敢问旁人,看了一圈儿,也就常武看起来面善、好说话一些。 她缠着常武问明白了前因后果,见自家小姐似乎对此事颇为耿耿于怀。 她忙上前趴在魏京华的耳边道,“小姐可否听婢子一句?” 魏京华看了看面前挡着的东宫侍卫,不说殷岩柏和寇子行必然会拦着她。就单说这几个侍卫,也不是等闲之辈,凭她一个现代人的功夫,硬闯绝对不是这些侍卫的对手。 她深吸一口气,又缓缓的吐出,跟着冬草走到一旁。 “旁人不知那是三小姐,所以理解不了小姐您为什么这么着急要救她。”冬草小声说,“婢子知道她身份,但婢子同样觉得小姐您不该……不该拦着呀!” 魏京华挑了挑眉。 “太子殿下若是怪罪,那小姐为她争取宽恕,尚能理解。”冬草压低了声音,“可太子若是宠幸……那是三小姐的福气,您来打断,岂不是叫三小姐恨您吗?” 魏京华脸面一僵……对她来说,若不情愿,就算对方是太子,那也是弓虽女干! 可似乎她这思维太“现代化”了?古人的理解,跟她完全不一样? “三小姐只是庶女,原本根本没有机会入东宫。如今因偷穿了您的衣裳,而误被人带走,机缘巧合之下,竟被太子带回了帐中……”冬草深吸了一口气,“她该感激您的。” 魏京华恍惚了好一阵子,竟找不到一句话可以描述自己此刻,矛盾又复杂的心情。 她对魏灵儿,有一定的了解,也知道她此次不惜扮作丫鬟前来,就是为了寻一个“机缘”——一个可以摆脱庶女身份,飞上枝头的机缘。 或许在她偷偷穿上圣上所赐骑装那一刻,她命运的齿轮已经转动,她如今算是达成所愿了吧? 魏京华抿了抿嘴,不管魏灵儿是否愿意伺候太子……自己都没有做错什么,似乎也无需对她抱有歉疚。 想通了这一点,魏京华紧绷的身形放松了很多,心里自责的声音,也终于消弭。 她抬眼再看殷岩柏与寇七郎眉头紧皱的样子,终于明白自己刚才有多么冲动……险些惹了大祸。 “对不起,给你们添麻烦了。”魏京华态度很诚恳。 寇七郎忙伸手扶她,心里有些不是滋味,“你放心,因为那女子是你的丫鬟……所以我才会站在这里。倘若、倘若是你……” 魏京华微微一愣。 寇七郎却攥着拳头,浑身紧绷的说,“我便是冒死罪,也会冲进去把你夺出来!” 魏京华身子不由自主颤了一下,寇七郎这样的决心,在他顶着众人的目光,与她一起坐在贡布笼子外头受辱的时候,似乎已经再清楚不过的表达过了。 此时此刻,又从他口中说出来,魏京华并非不信……乃是不知道该怎么回应了。 她是想要退婚的,可对方却一再的表明心迹,一再的强调婚约……甚至为了婚约,不惜犯上。 她若不认那婚约,也太不仁不义了吧? 魏京华沉默不语的朝他颔首,遥遥看了太子营帐一眼,转身慢吞吞的往回走。 有些事情的发生、发展,都由不得人,也许都是天注定的吧…… 促成这一切的叶贵妃,她一定想不到,被掳走的并非寇七郎的未婚妻,而是有心攀高枝儿的魏灵儿吧?她更想不到的是,那女孩子竟能到了太子身边吧? 魏京华低叹一声,摇了摇头。 她兀自走远,越走越快,后来竟小跑起来。 一直跑进了她自己的帐中,这才停下来喘息。 大帐里安静,只有她一个人粗重的喘息声,被无限的放大。 忽然帐帘一动,她猛然回头,幸而殷岩柏和寇七郎并没有追来,帐外只有冬草……以及送冬草回来的常武。 “你进去吧,王爷有交代,我不会离得太远。”常武小声对冬草说了一句,便快步离开。 冬草进了帐房,把帐帘扣好压住,回眸担心的看着自家小姐。 “小姐究竟在担心什么?”冬草挠头不解。 第九十九章 姐妹同心 ,最快更新嫡女京华,医行天下 ! “如果,”魏京华猛地抬眼,语气却很轻,“我是说如果,被当做我而掳走,送去给太子的人是你……你会怎么想?” “啊?”冬草吓了一大跳,脸都白了白,她忙抬手拍拍心口,“小姐这话,吓死婢子了!不可能的!” “都说了是如果!” “婢子绝不会偷偷穿小姐的骑装呀!更何况那是御赐的骑装!御赐!”冬草长吁了一口气,“她偷穿这举动,就说明了她对自己的身份,并不甘心,这是她自己的选择!怨不得旁人!” 魏京华眯着眼睛,她当然明白冬草的话十分有理,只是心里不免有些别扭。 “不是怪谁怨谁的问题……” 魏京华的话音未落,帐帘却猛地又被人掀动。 只是帐帘已经被冬草扣好拿石头压住,外头那人没能掀开。 冬草正欲去打开帐帘,外头那人的声音,却叫她僵立在原地。 “阿姐,是我呀。”外头女子的声音柔媚中带着一丝沙哑,“我是灵儿。” 魏灵儿! 冬草忙不迭的上前,把石头搬开,把牛角扣解开,唰的掀开帘子! 正立在帐外那人,面若桃花,眉目含情……好似含苞待放的花骨朵,瞬息之间怦然开放,变成了风韵极佳的娇花。 魏灵儿并不是一个人来的,搀扶着她的还有两个宫女,后头还跟着一位公公。 “我有话想与姐姐说,太子恩典,特命人送了我回来。”魏灵儿抬眸看了二姐姐一眼,“我呆不久,一会儿还要走。” 魏京华点点头,叫冬草扶了她进来。 魏灵儿让冬草与两个宫女都到帐外等候。 她一把拉住魏京华的手,“二姐姐,你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吗?” 魏京华皱眉看着她,不明白她究竟是想自己想的一样,带着被侵犯的愤怒与不甘? 还是像冬草他们说的一样,庆幸于这样侍奉太子的机会? “我既知道,又不知道。”魏京华缓缓说道。 魏灵儿呵的笑了一声,低头轻轻的拍了拍魏京华的手,又抚弄着她修长的手指,“二姐姐乃是寇七郎的未婚妻,倘若婚前,与太子发生点儿什么……呵,二姐姐怕是完了。” 魏京华猛地皱住眉头。 “若这婚约没有人知道,那还好说。寇家悄悄退了婚,太子给二姐姐一个名分,二姐姐就成了东宫的女人。”魏灵儿缓缓说道,“可偏偏贡布出事的时候,所有人都知道,二姐姐你乃是寇七郎的未婚妻,若被人发现你衣衫不整的在太子营帐之中,那二姐姐就身败名裂了!” 魏京华定定的看着她,不明白她究竟想说什么。 魏灵儿忽而一笑,“姐姐别害怕,如今你什么事儿都没有,被人发现衣衫不整躺在太子榻上的人,乃是你的好妹妹我啊……我替你承受了这一切。” “你想叫我感激你么?”魏京华皱眉问道。 魏灵儿咯咯笑的更欢,“话也不能这么说……对于二姐姐来说,这是身败名裂、要命的事儿。可对于我来说,却是难得的良缘……” “我告诉太子殿下,我不是魏家的丫鬟,我乃是二姐姐的妹妹,魏家的三小姐……太子答应给我名分。所以,不用二姐姐感激我,是我该感激二姐姐才对!” 魏灵儿笑着笑着,不知怎的,竟忽然落下泪来。 魏京华看她又哭又笑的样子不由愣住,皱着眉,不知该作何反应。 “这事儿让谁知道,都会感慨说我沾了二姐姐的光,说我飞上枝头了……可是,可是我明明也有喜欢的人呐……即便我配不上他,即便我连给他提鞋都没机会……可我若还是清清白白的身子,就能偷偷的看他、喜欢他。如今,却是连想他也不配了……” 魏灵儿说着竟呜呜的大哭起来。 她似乎是怕自己的哭声被外头的太监和宫女听见,用手捂着嘴,捂着脸,眼泪顺着指头缝里滑出来。 魏京华看她哭得极其伤心,孱弱的肩膀一抖一抖的,不由心软,伸手把她揽在怀中。 魏灵儿抱住魏京华的脖子,趴在她颈窝里,哭得找不到娘的孩子一般…… 这么哭了好一阵子,她忽然抹了把脸,神色郑重起来。 “我是飞上枝头了,太子答应,要封我为俸仪。我也打听了,俸仪乃是正九品,与我原本庶女的身份来说,简直一步登天了。”魏灵儿吸了吸鼻子,“但我也替二姐姐挡了祸患,所以……我们就算扯平了吧。” 她伸手把叠的整整齐齐的一套骑装,放在魏京华怀里。 “这是圣上御赐给姐姐的骑装,我心痒难耐,所以趁着只有自己在帐中,偷偷试穿,”魏灵儿低声说道,“没想到,这时候有几个太监忽然来了,看见我就问我是不是魏小姐。我穿着姐姐的骑装,哪里敢说不是?所以我就冒认了。” “那是叶贵妃的人。”魏京华说道。 “姐姐已经知道了?”魏灵儿脸色严肃,“他们猛地靠近我,塞了个药丸在我嘴里,又把我打晕过去。我醒过来的时候,就在一个富丽奢华的大帐之中了。” 魏京华皱起眉头,照常武和殷戎的说法,那些人原本是要把她带走,好毁了“寇七未婚妻”的名声。 进入太子的营帐……乃是遇上殷戎之后,两方争夺的意外结果。 “我醒来之后,只觉得身上热的难受,正痛苦之际,太子就……”魏灵儿抬头看着魏京华,“太子殿下第一眼也把我当做了二姐姐你……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我与二姐姐有几分相像的缘故,他才将错就错,给了我这个伺候的机会。” 魏京华听到此处,心里别扭。 魏灵儿却轻哼一声,“不过对我来说,已经无所谓了。不管是出于什么原因,反正我已经是太子的人了。那些想要陷害姐姐的人,看到姐姐又躲过一劫,必然还会再动恶念。姐姐就一直这么被动挨打吗?” 魏京华摇了摇头,“我不会一直挨打,我要找的依仗,已经答应给我机会了。” 太子已经答应她,只要在狩猎之时,她表现突出,就会给她谋一个职位。 只是谁也没想到,叶贵妃会忽然在这时候出招……太子将错就错,还给了魏灵儿太子俸仪的位分,是在向她表示招揽的诚意? 也许是给她面子,也许只是寂寞难耐又恰好看上了魏灵儿的姿色…… 但不管是因为什么,好在现在的结果几方都能接受,也算是意外之喜了。 “最好是这样,”魏灵儿苦笑一声,“姐姐洪福齐天,遇难成祥。我怕是没有二姐姐这样好的命数,别叫旁人再因为姐姐而害了我,我就给二姐姐烧高香了。” 魏京华一时语塞。 “魏俸仪,该走了!”公公在外催促道。 魏灵儿脸面一紧,“我回来其实就是为了告诉姐姐……今晚之事的来龙去脉!” 魏京华点点头,在她把手伸过来的时候,她也紧紧的握住了魏灵儿的手。 “还求姐姐不忘当初说过的话,”魏灵儿盯着她的眼睛,“我们都是姓魏的,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魏京华重重点头,“我记得。” “经过今晚我再没什么好与你争抢的了!”魏灵儿咬了咬下唇,用力说道,“只盼我姐妹二人,往后能同心协力!” 魏灵儿转身出了营帐,两个宫女忙搀扶住她。 她身子似乎极软,也用不上什么力气,被那两个宫女给扶走了。 魏京华站在帐前,眺望许久。久的魏灵儿的身影早就被层层叠叠的大帐遮住,远的看不见。 她却还站在原地。 “小姐,披一件衣服吧。外头冷。”冬草将一件雪白长狐狸毛的披风,披在了她肩头,又顺着她的视线朝远处看,“小姐在看什么呢?” 魏京华摇了摇头,“没什么,回去吧。” 其实魏灵儿说的不错,她虽然得了太子宠幸,被封了俸仪。但又何尝不是替自己顶了祸呢? 她们一直处在弱势,被叶家姐妹算计……如今也该寻找机会,奋起反击了! 次日一早,众人正欲拔营之时,忽然有传令官,策马奔跑在营地中传令。 “今日就要遇上前来接驾的契丹族松漠郡王了!能骑马打猎的一律骑马!” “今日开始首猎——” 冬草正在给魏京华梳头,魏京华却猛地抬手握住她的手。 “换衣服。”魏京华说。 冬草一愣,低头看了看小姐的袄裙,“这套袄裙很好看呀?” “换骑装。”魏京华道。 “骑装虽笔挺好看,却是有点儿冷,若是不骑马……”冬草不知是没听到外头的传令,还是没回过味儿来。 魏京华微微一笑,“今日要首猎,机会到了。” 冬草狐疑的歪了歪头,“什么机会?小姐今日就要骑马跟那些男人们一起去打猎吗?” “若是能在首猎中表现突出,自然是最好的机会。”魏京华眯了眯眼睛,自然是最好的取信于太子,反击叶家姐妹的好机会。 第一百章 不知天高地厚 ,最快更新嫡女京华,医行天下 ! 冬草听话的拿出一套骑装,飞快的为她换上。 这套骑装并非圣上赠予的那套,乃是魏京华从家里带来的,两次“寇家相赠”她已经分不清这究竟是谁送的。 但圣上赐予那套,她是绝不会再穿了。 “可是小姐没有马呀?”冬草急的直搓手。 她们从京都出来的时候,是带了马匹的。不论是骑的、还是拉车用的,都带的有。 但贡布惹了祸,害她们被圣上处罚,关了铁笼子以后,魏家的马车和马匹都不知道给匀到哪儿去了。 她们如今乘坐的马车,还是圣上让人重新给准备的。 “不要紧,我去向太子殿下借。”魏京华说道。 冬草却是一阵紧张,“三小姐才伺候了太子殿下,就已经有如此面子了吗?” 冬草不知小姐与太子殿下的约定,还以为是要仰仗魏灵儿的脸面,她心里很是没底。 魏京华也不解释,只笑了笑说,“是啊,她封了太子俸仪,正九品呢。” 冬草惊讶咋舌。 魏京华提步出了营帐。 她还没往太子的营帐前去,便瞧见寇七郎阔步而来。 “寇郎君的伤,似乎好多了?”魏京华朝他福了福身。 寇七郎连忙虚扶一把,把身后牵马的缰绳递给她,“我专门给你挑了一匹温顺的母马。” 枣红色的大马,在晨光之下,毛色发亮。俊美流畅的线条,紧绷的肌肉,这马一看就是矫健的良驹。 “这……”魏京华初看这马,就油然而生一股子喜欢之情。 人与人之间,有一见钟情。其实人与其他动物也是一样,这大概就是妙不可言的缘分。 寇七郎却还以为她是不喜欢,或是不好意思,忙说道,“魏家的马匹匀到太子左卫之中了,所以从左卫里挑出一匹马来给你,并没有不妥。别看它性子温顺,真跑起来,速度是不输公马的。” 魏京华垂了垂眼眸,缓声道,“多谢寇郎君费心。” 寇七郎却忽而上前一步,伸手握住她的手。 魏京华一惊,立时向后躲。 他却顺势把缰绳塞入她手中,“我为你做这些都是应该的,当不得谢。你也不必感激,心安理得的接受就行了。” 魏京华闻言愣怔,疑惑不解的看着他。 寇七郎低声说道,“姜家遭难的时候,我祖父爹爹没有帮上忙,如今权当是偿还亏欠姜家的情谊吧。” 魏京华脑仁猛地一疼……不知为何,每次提及姜家,或是她无意中想起有关姜家,脑仁就会缩紧疼痛。 她甩了甩头。 寇七郎见她脸色不好,立即岔开话题,“要不要上马试试?” 魏京华笑着摇了摇头,“还未起行,待会儿启程了再说。” 她本欲再次道谢,说自己很喜欢这马。但见寇七郎明亮笑脸,她抿了抿唇,只说了句,“我很喜欢这匹马。” 寇七郎的脸,映着朝阳,霎时更亮。 远处却有人气哼一声,愤愤的踢了下脚前的石头子。 把那石头都踢出了数丈之远,打在一根木桩子上,生生把木桩子上砸出一个小坑。 “王爷……”常武牵着马,小心翼翼的唤了一声,“咱还过去送马么?” 殷岩柏闻言更是生气,“还送什么?是让她起两匹马?还是让她当着寇七的面拒绝本王?” 常武缩了缩脖子,谁叫他家王爷挑来挑去,挑了那么久? 若是早上一刻钟,也能赶在寇七前头,把马送出去!这会儿也就不用在这儿,看着寇七郎献殷勤,白白生气了。 “也好……”殷岩柏忽然长叹一声,把自己牵的那匹马的缰绳扔给常武,“幸而我晚了些,不然就该叫寇七失望了……” 常武闻言一愣,却见自家王爷脚步不再迟疑,转身便走。 他牵着两匹马,赶紧追在王爷身后,“叫寇七失望,不是比王爷您自个儿失望好许多吗?” “你懂什么!”殷岩柏气恼道,“寇七这几日因为受伤,整日趴在营帐里,动也不动!昨日她要学射箭,他巴巴的爬起来去教!寇七这是……” 常武皱了皱眉,他还从没见过自家王爷如此伤神的样子。 他正暗自琢磨,又忽听王爷一声长叹。 “寇七这是动了真情了呀……” 常武心里一抖……寇七是动了真情,那自家王爷这是? “我与寇七是好兄弟,怎能与他争呢……”殷岩柏摇了摇头,突然加快了脚步,头也不回的远去了。 魏京华等着冬草收拾好东西,又看着侍卫帮忙把东西搬上车,这才翻身上马。 她正欲去寻太子,却见寇七郎又策马而来。 魏京华不由瞪大了眼,“寇郎君的伤……” 伤在屁股大腿上,昨日看他走路姿势还很有些别扭呢,这么快就能骑马了吗? “叫我寇七,”他沉声说道,眸子沉沉的透着幽光,“成么?” 魏京华原本要婉拒,他又小心翼翼的加了句“成么”,叫她一时心软,竟点了点头。 “那你叫一声,我听听?”寇七郎忽然就得寸进尺。 魏京华张了张嘴,“寇七……郎君。” 她原本不觉得,真叫出口才发现在古代这样的环境氛围之下……这么喊,还真有那么点亲昵暧昧之意。 她本能的又在后头添了句郎君。 寇七哭笑不得,无奈的摇了摇头,“太子殿下叫你过去,随在他身后。” 魏京华点了点头,她也正有此意,既然是要表现给太子看的,自然离太子越近越好。 寇七并行在她身旁,与她一同往太子身边去。 两人不防备,叶林芳突然从一旁策马冲来,正挡在两人马前。 “哟,寇七郎怎么还跟着魏小姐呢?”叶林芳尖声问道。 寇七郎不悦的皱起眉头。 “哦……”叶林芳拖长声音哦了一声,“你怕是还不知道吧?” 寇七郎别过马头,不欲理她,示意魏京华绕行过去。 两人还没绕过叶林芳,就听她怪声怪气道,“寇七郎还这么众目睽睽之下与魏家小姐并行,就不怕被人嘲笑吗?” “叶小姐自重!”寇七郎忍无可忍,怒声说道,“魏小姐乃是我的未婚妻,两家立有婚书,你再言辞不敬,休要怪我不客气!” “呀!快别说那未婚妻的事儿了!”叶林芳指了指寇七郎的玉冠,“脑袋顶上绿油油呢!” 魏京华闻言脸色一冷。 寇七郎的马鞭已经冲叶林芳抽了过去。 叶林芳吓了一跳,忙挥出自己的马鞭,与寇七郎的马鞭打在一起。 她力气不及寇七郎,马鞭被抽的脱手而出,飞了老远,掉在一片尘土中。 “寇七郎你——我好心提醒你!你还不领情?!”叶林芳没想到这温润的公子哥儿,竟然会动手,她又惊又怒。 “叶小姐若再信口开河,诋毁我未婚妻的名声,我就不是动手那么简单了!”寇七郎冷冷的看着她,“我定遣人回京都问问叶将军,平日里究竟是如何教导女儿的!” 叶林芳一听,都要找到家门上告状了……这寇七郎是真怒了呀! 拉上整个寇家,为那魏家女子做后盾呢! 叶林芳气哼哼的呸了一声,拽着缰绳要走。 见寇七郎小心翼翼的护着魏京华,还细声安慰她…… 叶林芳简直怒不可遏!在她眼里,那女子不过是个被人戏耍亵玩过的破鞋! 寇七却因为她叫自己没脸——就这样灰溜溜的离开,她不甘心! 叶林芳抿嘴冷哼一声,她攥了攥拳头,猛地转过头来看着魏京华。 “怎么,昨夜伺候太子,没有伺候好吗?太子殿下竟然也不给你个名分?”叶林芳嘲弄的笑着说,“还是说妻不如妾,妾不如偷?” 寇七郎闻言脸色大变,这叶家的小姑娘,她还真是不知天高地厚呀! 连太子的闲话她也敢说! 寇七郎还没喝止,这次却有人比他更快——“放肆!” 一声尖利的嗓音,刺得人耳膜生疼。 叶林芳回头一看,立时一僵,险些从马背上栽下去,“明、明公公?” 她刚刚怎么没瞧见附近竟有太子殿下的人在呢? 明公公乃是太子近侍,她说了太子的闲话,还叫明公公听见,这太监定要去告她的状了吧? 叶林芳脸色不好看,但她这会儿并不怕……她说的是实话呀,就算告到太子那儿,她也不怕。 她就不信,太子会不顾惜脸面,在这件事上跟她死掐? “叶小姐议论太子殿下,诋毁殿下名声是其一,”明公公脸色沉冷,语气更是阴森森的,“竟然诬陷太子与臣子之妻有染,挑拨太子与臣子的关系,你居心何在?!” 明公公冷喝一声。 叶林芳一震,她嘀咕道,“是不是诬陷……你心里有数。” 明公公见她这般态度,当即不再与她多说,“叶家丫头真是不懂事,咱家不欲你多费口舌,这件事圣上自有明断。” 叶林芳脸上尽是意外,太子还真敢叫圣上知道? 他就不怕圣上追查下来,丢了脸面? 昨夜里太子在帐中宠幸女子之事……也并非没有人知道吧? 若不详查,还能遮掩。可若是捅到了圣上面前,详查下去,太子也兜不住呀! 叶林芳皱着眉,盯着明公公的背影越走越远,她料定了明公公只是吓唬她。 却见贵妃娘娘身边的老嬷嬷急匆匆的赶来,挡住明公公去路。 第一百零一章 考验来了 ,最快更新嫡女京华,医行天下 ! 也不知那老嬷嬷与明公公都说了什么,只见她连连行礼,脸面焦急,似乎在苦苦哀求。 “叶小姐还是赶紧去看看的好。”魏京华提醒她。 叶林芳冷哼一声,“你少得意!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寇七郎黑着脸,眯眼道,“看来叶小姐,还是不知错了?” “我有什么错?我说的都是实话……” “下来!” 叶林芳的话还没说完,就被老嬷嬷呵斥道。 她立时一惊,错愕看着那嬷嬷,“林嬷嬷,你……” 林嬷嬷把要去太子与圣上面前告状的明公公给请了回来,再抬眼看向叶林芳时,那眼神……只恨不得杀了她似得。 “老奴奉贵妃娘娘之命,代娘娘管教叶六小姐!”嬷嬷亮出一块银质的腰牌。 叶林芳似是认识那腰牌,这才不甘不愿的从马背上跳了下去。 她还未福身行礼,却见那嬷嬷一个箭步上前。 “啪——” 嬷嬷抬手,狠狠一个耳光抽在叶林芳的脸上。 叶林芳被打的偏过头去,好半晌都没回过神来。 她捂着脸,木木呆呆的看着那嬷嬷,“你竟敢……” “啪——” 这位嬷嬷也是够狠,见她还不知错,竟不等她把话说完,又是一耳光抽过去。 叶林芳当即被打恼了! 林嬷嬷打她也就罢了——竟然还当着魏京华的面打她? 这不是在羞辱她吗? 叶林芳根本没有深思,林嬷嬷为何拿了叶贵妃的腰牌,见面就甩她耳光……她只知道自己受了屈辱!奇耻大辱! “我跟你们拼了!”叶林芳怒喝一声,挥拳向林嬷嬷脸上打来。 “拿下!”林嬷嬷迅速倒退一步,抬了抬下巴。 两个孔武有力的太监,蹭的蹿上前来,一人一边,牢牢的钳制住叶林芳。 任她挣扎,却徒劳无功,她根本连林嬷嬷的衣角都碰不到。 “叫明公公见笑,叫寇郎君见笑。”林嬷嬷朝这两人行了礼,赔了罪,自始至终都没看见魏京华似得,根本不理她。 “既然叶贵妃开口了,这次……就算了吧。”终于求得明公公原谅。 “我家娘娘定然好好教养她这不懂事的妹妹!多谢明公公!您的情,我家娘娘记下了。”林嬷嬷将叶林芳的嘴堵上带走了。 魏京华落后了几步,听到林嬷嬷咬牙切齿的警告叶林芳。 “六小姐再闹,连贵妃娘娘也护不住您!” “昨晚伺候太子殿下的根本不是魏京华!” …… 还是叶贵妃消息灵通,叶林芳有勇无谋,根本不足为惧。 魏京华眯了眯眼睛,拽进了手里的缰绳,心下更是谨慎小心起来——叶贵妃才是不好惹的。 刚刚那林嬷嬷的态度,自然也说明了叶贵妃的态度。她自始至终不看自己一眼,行礼也把自己漏了过去。 分明叶林芳故意侮辱的人是她,可林嬷嬷道了一圈儿的歉,就是没想起她来。 可见这位叶贵妃的气量,也没多大。 “不必担心,”寇七郎忽然勒马,略慢几步,并行在她身边,“我会一直陪在你身边。” 魏京华一愣,怔怔的看着寇七郎……就是为了这句话,所以他才顶着屁股上的伤,也要来骑马? 魏京华深吸一口气,别过脸没有说话。 她被安排在太子亲卫的后头。 虽说是随太子驾,但实际与太子中间还隔着三丈多的距离,隔着几十号人,连太子穿的蟒袍都看不清。 今日疾行大半日,还未到晌午,就与前来恭迎圣驾的松漠郡王相遇了。 松漠郡王是契丹人,名叫耶律松石。 听说他有四十多岁,可远远看去,他体型彪悍,策马疾行的样子很是潇洒,倒像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 他还未到圣上御驾之前,就利落的翻身下马,单膝跪地行礼。 马还未停,他已经稳稳当当的落地了,姿势极其帅气。 他所率众人一片喝彩叫好之声。 圣上夸了他几句,就与他并行在前头,走了不远,便有传令官过来低声传信儿。 “松漠郡王的意思是,一路劳顿,明日再打猎。”传令官并行在寇七郎身边,低声叮嘱道,“但圣上的意思是,待会儿到了扎营之处,由晋王爷率着精兵强将,立即就去狩猎。” 魏京华就在寇七郎左手边,那传令官的话虽声音不大,她也听的一清二楚。 圣上这是在跟松漠郡王较劲儿呢! 细想也不难明白,松漠郡王是西北的游牧民族,兵强马壮,又天高皇帝远。 西北这里天大地大,难免让人生出几分天地间为我独尊的傲气来。 圣上难得来一趟,来了必要挫一挫他的锐气,才能让他心悦诚服的归顺。 “你待会儿就跟着我。”寇七郎扭头说道。 魏京华抬眼看他,见那传令官已经策马离开,寇七郎眼目灼灼的看她。 她脸上不由一热,“我怕是会拖累你,你不必管我,我会照顾好自己。” “你穿了骑装,是要去打猎的意思吧?”寇七郎上下看她一眼。 魏京华点点头,她与太子的约定并没有告诉寇七郎。昨日找他学箭,也只是说自己对骑射好奇。 倘若寇七知道,就她这水平,还与太子立下了那般约定……怕是要笑掉大牙吧? “不会拖累,我伤还未愈,不能像他们那般激烈骑射,你跟着我,可以打几只小点儿的山鸡野兔。”寇七郎语气温和。 魏京华却张了张嘴,不知该说什么。 她正无言,却见前头已经欢呼雀跃起来。 欢呼的是松漠郡王的部下,都是发型古怪的契丹人。 他们性子很豪爽,吆喝起来嗓门儿也是极大,吆喝完就目光挑衅的看着圣上御驾之后这一大帮子人。 “这是要开始去打猎了。”寇七郎在魏京华耳边说道。 他眯眼朝前看了一阵子。 魏京华远远的只瞧见圣上指着殷岩柏,说了一阵子话。 太子也笑着说了几句,却是翻身下马,朝圣上身边走去…… “太子不去,晋王带队。”寇七郎低声朝她解释。 魏京华点了点头,心底却难以抑制的激动起来。 这是她平生第一次打猎。 看着广袤的草原,看着远处映着阳光,如玉带一般的河流,看着更远处的树林…… 她的心似乎已经驰骋徜徉在这无边无际的草原上了。 “冲啊!我契丹的铁汉们——”耶律松石身边的一员大将,高喝了一声。 他身后的勇武之士立时俯身,靠近马脖子,两腿猛夹马腹。 那一批批或黑或红的矫健骏马,如离弦的箭一般,窜了出去。 魏京华以为,晋王爷也要这么嚎上一嗓子——她不由抬眼,好奇的盯紧了他。 只见殷岩柏大手一挥,只吼了一句,“走——” 他策马,一马当先的奔在最前头。 “走!”寇七也冲魏京华喊了一声,策马追随在大部队后头,朝远处的小山丘疾奔而去。 魏京华虽不会射箭,但好在骑马还是练过的。 马跑起来的速度很快,上下颠簸着,让人的心都跟着悬了起来。 耳畔的凉风,刮着脸颊呼啸而过。 魏京华的心紧张而兴奋! 她喜欢这种刺激的感觉!她喜欢疾驰的速度!她喜欢挑战! 像是故意与寇七比赛似得,她尽可能的伏低身子,夹紧马腹,猛抖缰绳,“驾——” 寇七给她挑的这匹母马,果然是良驹,又稳又快!且后劲儿足。 她紧跑了一阵子,就把寇七甩在了后头。 前头有一片樟子松林,樟子松极其高大,树干笔直拔地而起,骑马完全可以穿行在树下。 魏京华跟着众人冲进了松林,还没跑上多远,却被一锦衣的侍卫,给拦了下来。 “魏小姐!”侍卫朝她拱手行礼。 魏京华左右看去,心头不由一紧。 殷岩柏跑在最前头,这会儿已经不见了踪影。 寇七郎原本在她身边,这会儿却被她甩远了,也看不见人。 左右都没有她熟悉之人,近旁的几个骑兵都像是这锦衣侍卫所带人马一般。 魏京华一只手松了缰绳,暗暗探入袖中,摸出她别在袖口的大针。 “魏小姐,接着。”那锦衣的侍卫却忽而抬手,扔给她一个箭匣。 魏京华忙伸手一捞,稳稳的接住箭匣。仔细一看,这箭匣的翎羽与常见的箭羽不同,毛色似乎格外的鲜亮。 “这是太子殿下专门为魏小姐准备的羽箭,太子殿下说,”锦衣侍卫上下打量她一眼,似乎有些怀疑,“期待今日魏小姐的表现。” 魏京华这才松了一口气,原以为这些人是叶贵妃派来,趁着没人要谋她性命。 原来是太子殿下的“考验”来了。 她在马背上,拱了拱手,“多谢将军提醒,小女谨记。” 那锦衣的侍卫,原地兜马转了两圈,眉头皱的紧紧的。他似乎不能理解,太子殿下给这样一个小女子一匣子羽箭来考验,用意何在。 在他看来,这般纤细孱弱的女孩子,也就只能在营帐里唱唱歌,跳跳舞,叫男子取乐而已。 “草原上的林子不深,但却有猛兽,且还有比猛兽更凶猛的契丹人,”锦衣侍卫凝眸提醒道,“魏小姐一个女孩子,还是小心为上,不要离队伍太远。” 第一百零二章 人不见了 ,最快更新嫡女京华,医行天下 ! 魏京华连忙拱手道谢。 听得后头又有马蹄声嘚嘚而来,这锦衣的侍卫就带着人离开了。 魏京华刚把箭匣背在背上,侧方就有一阵疾风呼啸而过。 “吁——”一匹白色骏马,堪堪停在她身旁。 她还未回头,就觉背上箭匣里猛地一动。 扭脸儿一看,殷岩柏已经从她箭匣里取走了一大半的羽箭。 “你做什么?”魏京华狐疑问道。 殷岩柏却不理她,只是把她的羽箭放进了自己的箭袋之中。 见他欲走,魏京华连忙抖了下缰绳,御马挡在他面前。 殷岩柏挑了挑眉,“如果我没记错,昨日你才跟寇七学的射箭吧?凭你的本事,什么时候能用这羽箭打到猎物?” 看着他似笑非笑的刚毅面庞,魏京华被堵得无话可说。 她虽臂力不错,寇七郎说,她能使得动男子用的强弓。 但她准头不行,也不会射箭的技巧,若能勤加练习,必定进步很快。勤加练习……她还没练过呢,今日却就要上战场。 “便是王爷替我打了猎,也不像。”她轻嗤一声。 殷岩柏的骑射功夫,想帮她打到猎物,应该是再简单不过了。 旁人就算不向太子告状,太子一看,还能不明白? “面子上好看就成了,谁还真跟你计较这个?”殷岩柏哼了一声,“早知自己没这本事,就不该应承这事儿!” 魏京华不欲和他争辩,眼见他拿走的羽箭也抢不回来,索性由他去。 她正欲让开道儿,身后却又有一人追了上来,不由分说,那人把她的箭匣都整个夺了去。 “寇七郎君……”魏京华有些目瞪口呆。 寇七郎把她的箭匣背在身上,呵呵一笑,“我今日打不了太大太多的猎物,替你打几只野鸡兔子还是不成问题的。” 说完,他瞟了殷岩柏一眼。 殷岩柏抬手按住自己的箭袋,脸色有几分僵硬。 魏京华心下无奈,她但凡不是傻子、瞎子,两个男人之间的暗涌就该感觉到了。 她自觉不擅长处理复杂的人际关系,索性不过多搀和,只道了一句,“那就麻烦两位郎君了。” 说完,她猛夹了一下马腹,抖着缰绳,“驾——”朝林子深处跑去。 这里的林子多是樟子松,亦或是胡杨。 与大山里的深林相比,这里的林子较浅,草原广袤,树林似乎只是草原上的点缀。 她一根箭也没有了,便是想打猎,也没法子。 既如此,她索性换了心情,一身轻松策马跑的飞快。 不一会儿,她便穿出了树林,跑上了一座山丘。 站在山丘顶上,极目远眺,天高地阔,一望无际的原野,人的心境都变得高远而开阔起来。 魏京华的视力不错,这么远眺之时,她忽然发现,远处的另一片林子里,似乎有紫光闪烁。 不是静止的,那紫光似乎在林间穿梭,速度很快。一时被树遮挡,一时又猛的出现。 “那是什么?”她兀自嘀咕了一声,回头去看。 左右只有她自己,殷岩柏和寇七郎似乎都替她打猎去了,没有人在她身边。 其余打猎的人,或穿梭于林子里,或奔袭在草原上,没有人像她这么悠闲的站在山顶看风景。 魏京华皱住眉头,紧盯着那紫光,既没有人可以询问商量……不如她自己去看看? 凭她的本事,想要在狩猎中以“猎得多”取胜,不如以“猎奇”而胜。 她原本答应太子的时候,是想凭借贡布的本事,若能猎得猛兽,必然能叫太子满意。 可现在贡布还在圣上身边,而圣上今日似乎并不打算下场狩猎……所以她原本觉得,今日不是她表现的时机。 “也许那紫光……会是什么稀奇的猎物。”魏京华眯眼想了片刻,立时抖着缰绳,冲着那紫光奔了过去。 “是我狭隘了,也不一定非要是猛兽。若能猎得稀罕的,不常见的猎物,即便是一只兔子,只要足够稀奇古怪,不也行么?”她兀自安慰自己,奔向那片林子的速度更快了。 不多时,她一人一马,就进入了那片密林之中。而吸引她进入林子的紫光,却一闪,不见了踪迹。 两三个时辰过去,替魏京华打猎的殷岩柏与寇子行,在林子外头遇上。 “王爷猎得了一头鹿啊?”寇子行眉头一凝,那是头公鹿,鹿角又大又漂亮。 那头鹿身上还插着太子给魏京华的羽箭,这鹿也要算作魏京华猎获的了? “寇七你带着伤,就在这儿等着吧。”殷岩柏笑着说道。 却见寇七从马上扔下了数十种猎物,有狍子,羽毛漂亮的野鸡,还有一只硕大的斑鸠……猎物都不是大型动物,但种类不少,看起来也琳琅满目。 “如此也差不多了。”寇七郎点点头,“我就不进去了,王爷今日带队,若是自己拿不出什么像样的猎物,怕是不好交差。王爷辛苦。” 寇七郎笑眯眯的拱手。 殷岩柏点点头,换上自己的羽箭,转身又进了林子。 寇七郎却是没有再进去,就等在那一堆堆成小山的猎物旁。 可他左等右等,一直不见魏京华回来。 那女孩子连箭都没有了,最多是在附近看看风景吧?她还能去哪儿? 打猎的时候,有事可做,寇七郎倒也不觉得着急。 这会儿全心等待,却不见人,他不由焦躁起来,“不会遇上什么事儿了吧?” 他有心去找,却又怕与她错过。 寇七郎越发焦灼,原地徘徊良久……终于听见马蹄声,奔他而来,他惊喜迎了过去。 临近了一看,“晋王爷?” 殷岩柏的马上挂了几只猎物,目光却急不可待的往寇七郎身后看,“咦?她还没回来?” 寇七郎皱眉摇头,“我以为她就在浅林这里悠悠转转,不多时就会过来了,可……一直没见她人。” “常武!”殷岩柏吹了一声响亮的口哨,又喊了一声。 停了不久,便听马蹄声疾奔而来,常武伏低身子,趴在马背上,急速而来。 寇七郎瞧见常武,眉头不由一挑。 只见常武的马背上也挂了好些的猎物,只是那猎物身上的箭,却是殷岩柏常用的。 难怪殷岩柏专心致志的替魏京华打猎,却不怕自己没办法交差…… “你在这里守着,如果魏小姐回来,用暗号通知我。”殷岩柏低声吩咐。 他扔下自己的猎物,兜转马头,一时却不知该往哪儿找。 这里不比京城,有街有路。倒是四面八方,哪里都可以走,却也哪里都不是路。 那样一个表面安静,内心却躁动不安分的小姑娘,她会往哪儿去呢? “我往北寻,王爷向南,半个时辰以后,不管找到找不到,都回来在这里汇合,”寇七说道,“王爷以为如何?” 殷岩柏抿着嘴唇,板着脸点了点头。 “驾——”两人策马而去。 常武停在原地,挠了挠头,看着两人一个比一个跑的快,看着满地五花八门的猎物,他不由道,“这算怎么回事儿呢……” 半个时辰过去。 常武已经等的靠在树上打起了瞌睡,他的马绑在树旁,啃秃了一片草地。 忽听马蹄疾驰而来的声音,他忙从地上一跃而起。 却只见殷岩柏与寇七郎从两个不同的方向,疾奔而来。 “吁——”两人勒停了马,彼此都没有说话,只看了看独自守着猎物的常武,不由凝眸,脸上担忧更甚。 “会不会……”常武忽然开口,打破凝滞紧张的气氛,“魏小姐觉得无趣,已经回了营帐?” 殷岩柏挑起眉梢,脸上一喜。 她回了营帐也没关系,只要人没事就成。 寇七郎却摇了摇头,“依她的性子,多半不会。” 殷岩柏身下的马,似乎感受到主人的焦躁,不安的撩动着马蹄子,“那她会去哪儿?她不知道这草原上随时都会有危险的吗?如果她一个人遇见了群狼可该怎么办?” “我们拿走了她的箭,要替她打猎,好叫她交差……”寇七郎沉着脸,不知是不是有些后悔,后悔与晋王爷暗暗赌气,“她生性骄傲,定然不肯接受。她一定会想别的办法来出奇制胜!” “出奇制胜?”殷岩柏气哼了一声,“她连射箭都不会,箭也没了,她如何出奇制胜?” 一时间,谁也没说话。 三个男人,对着堆成小山的猎物,却头一回觉得如此无力。 “不如……卑职回营地里看看?”常武挠头说道。 殷岩柏点了点头,叫他速去速回。 常武翻身上马,打马疾奔。 他一路疾驰,还没到营地中,远远的就看见那个纤弱熟悉的身影。 昨日这小姑娘缠着他询问事情经过,他被这小姑娘缠的头疼,自然也就印象极其深刻。 “冬草姑娘!”常武喊着,不待马停稳,他就翻身下来,扯着缰绳,跑了几十步,停在冬草面前。 “常宿卫!可见到我家小姐了?她说今日是她的首猎,是她的机会……”冬草吸了吸鼻子,“可婢子总是心里坠坠不安的,眼皮子还跳个不停……” 第一百零三章 太子愿意开这个口? ,最快更新嫡女京华,医行天下 ! 常武张了嘴,此时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他是想问冬草,她家小姐可曾回来……现在不用问了。 “她说,是她的机会?”常武心头一跳,他对魏小姐谈不上了解。但对那女孩子固执的性情,却也有所认识。 寇七郎说的有道理,他们拿走了那女孩子的箭……可那女孩子未必会甘心的坐享其成,等着他们打了猎物给她。 她势必会想自己的办法。 可这无边无际的草原上,她连射箭都不会,甚至连箭都没有……她能想什么办法呢? “常宿卫,你见到我家小姐了吗?”冬草见他一直不说话,不由脸色更是紧张,眼睛瞪的溜圆看着他,一副快要急哭的样子。 常武喉头发干,“这……一开始见了,后来又……” “眼看就要天黑了,好些打猎的人已经带着猎物回来了!”冬草抬手指着远远的营房,“圣上已经命人架起锅炉篝火,过一阵子就要烧烤猎物,奖赏勇士们了!” 常武点点头,“我们再去寻!” “去寻?”见他黑着脸要走,冬草上前,一把拉住他的袖子,“是我家小姐寻不见了吗?你们不是一起的吗?” 常武不知说什么好。 “这可怎么办?我就说眼皮为什么一直跳啊跳……”冬草白净的小脸儿上,大颗大颗的泪珠子扑簌而下。 “你别着急,我家王爷和寇七郎君都在找呢,势必要找到她!”常武不忍,语气沉沉的安慰了一声。 冬草咬着下唇看着他,目光却涣散,没有焦距。 她家小姐就像是她的主心骨一般,如今小姐找不到了,她的心也没着没落起来。 常武翻身上马,他得赶紧回去,王爷和寇七郎还在等着他的消息。 他策马奔了一阵子,回头一看,那瘦瘦小小的姑娘竟还在原地,愣愣出神。 也不知那小丫头是不是一直在往坏处想……自己吓唬自己! 常武咬牙低叹一声,马鞭子抽的更响了。 …… 冬草愣了一阵子,她猛吸了一口气,“对了!去找她!” 她提着裙摆疾步向营房跑去。 她打听着来到太子营帐外围。这里离着太子主营还有很远。 但是护卫、近身伺候的人的营帐,就有十几个之多,把主营团团保护在中间。 冬草在外围就被拦了下来,无法靠近。 “婢子要找新晋的俸仪,魏俸仪!有急事告诉魏俸仪知道!还请官爷代为通传!”冬草急声哀求。 可护卫着太子营房的人,板着脸,不苟言笑也不理会这么一个小丫鬟。 冬草急的原地打转,她甚至想趁着这些人放松警惕的时候硬冲进去……就像当初小姐在家里,硬冲出婆子的看守一般! 但奈何她学艺不精,小姐教她的功夫,她只学了一个花架子。 “你干什么!”她连一个人都没晃过,就被人一把拦下,推倒在地。 “魏俸仪!是我啊,我是冬草!”冬草跌在地上,似乎摔到了尾骨,疼的她要落泪,余光一瞟,却是瞧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那身影穿了以往不曾见过的艳丽华服,她险些没认出来她。 “是冬草啊!魏俸仪,求你救命!”冬草顾不得疼,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来,冲着那倩影大喊道。 魏灵儿身子一震,却当做没听见似的继续朝前走去。 可背后那声音越发响亮凄厉……似乎穿破了她的耳膜,拷问到了她的良心里。 魏灵儿跺了跺脚,皱住眉头转身向外围走来。 “魏俸仪!”侍卫们朝她行礼。 “求魏俸仪救命,我家小姐今日去打猎,可如今天都要黑了却不见她回来,”冬草噗嗵跪在了地上,涕泪横流,“与小姐一起去打猎的人也说没见她。” 魏灵儿眉头越皱越紧,“你起来。” “求俸仪救我家小姐!”冬草没起来,连连磕头。 魏灵儿沉默了一阵子,忽而弯身把冬草从地上拽了起来,“我帮你,你随我来。” 冬草惊喜之余,连连道谢。 魏灵儿抿着嘴,一路沉默无语。 她把冬草领到太子营地正当中的大帐外头,比了禁声的手势,脸色严肃道,“在这儿等着,我只能尽力而为,但太子殿下会不会救她,我没有把握。” 冬草点头如捣蒜,“多谢俸仪、多谢!” 魏灵儿长出一口气,目光幽深的眺望着远处已经黑沉的天幕,“你不用谢我,昨夜我们约定如此。” 说完,她几步走到帐前,大仗门口的侍卫向里禀报。 太子这会儿似乎心情不错,竟没叫她等多久,便召了她进帐。 “婢妾求太子殿下救我家姐姐……”魏灵儿飞快的瞟了眼太子的脸色,见他神色放松,嘴角上翘,她便顺势在太子脚旁跪了下来。 “你家姐姐?”太子扭脸向她看过了,“不就是那个跟叶贵妃的妹妹掐的厉害,最终把叶六小姐掐败了那位?” “呃……”魏灵儿的抬了抬眼。 只见太子却已经收起嬉笑,脸色略微严肃,“她怎么了?” “姐姐的丫鬟说,姐姐今日去打猎,却与同行之人失散……至今未归。”魏灵儿小心说道。 她心里却不由一紧,一个不好的念头冒了出来……姐姐会不会是遭了叶贵妃的毒手了? 听说今早,还未启程的时候,叶家小姐又去挑衅魏京华,不知怎的,竟被明公公撞见…… 明公公责骂了几句,那叶小姐当即挨了耳光。 小娘子的脸面都是矜贵的,特别是在外头,有外人在的时候,便是犯了错,也不能打脸!谁不要脸面呀? 叶小姐被甩了耳光,可是奇耻大辱了。谁知她被带回叶贵妃那里,叶贵妃非但没有安慰,还把她身边两个侍女的脸都打肿了,说是叫她们代主子受过…… 还把叶六小姐给关了起来,没收了她的马鞭、弓箭,甚至连骑装都不叫她穿。 “会不会是叶家姑娘……”魏灵儿小声嘀咕。 “叶家六娘今日哪儿都没去,一直在营地里老实呆着呢。”太子轻哼一声,“她怕是想借着今日的机会,好好表现,急功近利,反而犯了险吧?” 魏灵儿心下忐忑,不知该如何回答,只好进抿着唇一言不发。 看太子殿下这态度,是不打算管她二姐姐的事儿了……魏灵儿皱着眉,反正该说的她已经说了,也不亏欠二姐姐了! 她正欲改口说些别的,说些能逗太子开心的话题。 太子却豁然起身,“罢了,孤去向父皇借贡布一用。” 魏灵儿闻言更是一惊,借贡布?是为了让贡布去寻二姐姐吗? 贡布如今可是圣上眼前最得宠的,比人还受圣上看重。 太子不常向圣上开口求什么事儿……二姐姐遇险的事儿,却叫太子愿意开这个口? 魏灵儿心里打着小鼓…… 殷岩柏与寇七郎听闻常武回禀,又在近处的林子里寻了一圈。 如今天色已然黑沉下来,远处的营帐已经亮起了火光。 带着猎物回去的兵将已经开始庆祝,欢呼的声音离着这么远,也隐隐约约被风吹来。 可那个女孩子……她如今会在哪儿呢?天已经黑了,她会不会害怕呢? “汪——”一声低沉的犬吠,叫殷岩柏和寇七郎不约而同的寻声看去。 “是贡布!”寇七郎先认了出来。 送贡布而来的,竟是太子身边的侍卫。 侍卫远远看见寇七郎,便赶紧翻身下马,拱手道,“见过寇卫率,太子听闻魏小姐不见了,特向圣上求来了贡布,以便寻找。” “多谢太子殿下!”寇子行连忙翻身下马,接过贡布的锁链。 贡品扑上来,对着他一通猛嗅。 把寇子行惊的浑身的汗毛都立了起来。 贡布嗅了一圈儿,却是对他身上那箭匣情有独钟,鼻子使劲儿的动着。 “那是她背过的箭匣!”殷岩柏忽然急声说道,“快给它嗅一嗅!” 寇子行顾不得紧张,忙取下箭匣放在贡布面前的地上。 “汪!”贡布又叫了一声,还抬起爪子扒了扒箭匣。 “怎么告诉它?它能明白咱们的意思吗?”寇子行犯了难,“我记得上次寻找贡布的时候,她是趴在玄武的耳边说了好一阵子的。” 殷岩柏不由瞪眼,向后仰身,“它可是被皇兄给宠坏了,你敢趴在它耳边?” 怕是贡布张嘴就敢把他的鼻子咬下来……这一句殷岩柏没说,却是狠狠的摇了摇头。 贡布没等他们想出表达的办法,却是扯着绳索,奔着远处的山丘疾跑而去。 寇七郎不防备这獒犬的力气竟如此之大,险些被它带得摔趴在地。 好在他功夫不俗,当即稳住身形,拔腿就跑,连马也顾不得骑了,一路跟着贡布跑上了那山丘。 贡布一路嗅着跑的飞快,到了那山丘之上,它速度略慢。 它望着远处的樟子松林,似乎有些畏惧。 “她在哪儿?你不是嗅到她的味道了?去找她呀!”寇七郎急声催道。 贡布原地打了个转,仔细的嗅着,却磨磨蹭蹭不愿往山下那林子里去。 第一百零四章 这声音……是人是鬼? ,最快更新嫡女京华,医行天下 ! 殷岩柏等人也追上前来,“你这胆小鬼!她为了救你,几次冒险!连自己的性命都不顾!你咬死了人,她甚至为你受屈辱,被关在你的笼子里!她却不说你一句不是!还容不得旁人诋毁你!她对你有这般情谊,你这蠢狗!” 殷岩柏也不管那獒犬听不听的懂,气得破口大骂。 “难怪人说狼心狗肺!果真是狼心狗肺不念旧情!” 他气急自己抖着缰绳,向山下冲去。 殷岩柏还没跑进林子,却听身后有脚步声,以及锁链叮当的声响。 他侧脸回眸,却见那只大黑犬,离弦之箭一般,竟噌的越过他去,率先冲入了林子。 寇七郎在它身后疾奔,已经顾不得张嘴说话了。 “驾——”殷岩柏忙打马追了上去。 这樟子松林越往深处越不好走,树叉生的极低,人伏在马背上,也会被挡住,无法通行。 殷岩柏索性弃了马,翻身下来步行。 走了没多远,就听见马蹄声,踢踢踏踏的在远处响起。 “有人?”寇七郎微微一惊。 “贡布!去看看!”殷岩柏不知怎的,竟觉得这巨犬一定是能听懂他的话,冲着巨犬喊了一声。 贡布四爪跑的快,也不受松树枝桠的遮挡,并不择路,倒是叫跟着它的寇七郎被那树枝打来挡去,脸上身上都被挂出了道子。 “是魏小姐的马!”寇七郎一眼就认出这匹马来! 这是他亲自给魏京华挑的那匹母马! 几人心里非但没有安定,反而更慌了——只有马在这里徘徊,却不见人影! “她人呢?”殷岩柏不知是在问谁,“怎么只有马在这里?人去哪儿了?” 马是被栓在树上的,还打了个漂亮的结。 “是她自己把马拴在这儿的?”殷岩柏看了看那结扣。 回答他的,是同行之人的默默无言…… “贡布,她在哪儿?”殷岩柏解开缰绳,不顾这巨犬的凶猛样子,蹲身靠近大犬。 他把魏京华握过的缰绳送到贡布的鼻子前头。 “你是最聪明的獒犬!你是她亲自教养出的猎犬,你一定能找到自己的主人的,是吧?”殷岩柏的话像是在安慰自己。 贡布龇着尖利的牙,低下硕大的脑袋,在缰绳上嗅了嗅。 它忽然转头朝林子更深处低吼了一声。 夜色已经深了,林子更深处更是阴翳至极,几人手中火把的光亮照不了太远。 远处尽被黑暗吞噬……阴森可怕。 连獒犬这样凶猛的动物,它竟都不愿意再往深处去寻。 殷岩柏忽然夺过侍卫手中的火把,朝獒犬咆哮的方向孤身走去。 “王爷!天黑了,里头危险!”常武急声劝道。 殷岩柏的脚步却丝毫未停。 寇七郎见拽不动那獒犬,索性把獒犬的锁链扔给常武,他也拿了一只火把,朝里而行。 “连贡布都不肯去,一定是有什么危险的东西!獒犬的直觉是最敏锐的了!”常武急道,“王爷、寇七郎,咱们明日再寻!或是去领了兵将再来寻才稳妥啊!” 可这两人如同聋了一般,固执的朝里阔步而行。 寇七郎身上的伤口似乎经过今日这么一天的折腾,已经绷开了,他走路的姿势很别扭,速度却不慢。 他一直不肯落后晋王爷太远。 常武欲哭无泪,眼见劝不住这两位大爷,只得一面命人去营地调遣兵将过来支援。一面自己带了弓箭,向里追去。 原本赖在原地不肯走的贡布,似乎是不好意思了。 又或许是有人给它壮胆,它也跟着常武小跑起来。 夜里虽有火把,可脚下地还是有些看不清,人的速度慢,贡布不多时又跑在了最前头。 它忽然停下,低头啃咬着什么东西,口中还发出“呜呜”的声响。 寇七郎脸面一僵。 殷岩柏已经快他一步,蹭的蹿了上去。 他伸手一把从贡布的口中夺过它啃咬之物,“这是?” 他把火把的光举得更近,眯眼细看。 这是他送给魏京华那一套骑装上的一串珠子!碧透青翠的颜色,圆滚滚的珠子垂在她纤腰一侧,行动起来,轻轻摇晃,煞是好看! “她来过这儿……” 殷岩柏的声音里,竟带了颤抖。 他独自一人,领两千起骑兵,深入敌军大营的时候,他也不曾害怕! 他被敌军包围,几十人对着上万敌军,等待救援的时候,他也不曾害怕! 可此时此刻,看到这一串珠子,看到地上撕裂的碎布……他怕的整颗心都缩在了一起! “她不会有事的。”殷岩柏用力的说道,可声音却那么微小。 寇七郎脸上一白,僵硬的身子都晃了几晃。 “汪——”贡布紧跑了几步,对着黑漆漆的地方狂吠了一声。 那黑漆漆的地方,竟有层层叠叠的回声传来,“汪——汪——汪——” “那里是个山洞?”寇七郎精神一震,连忙举高了手里的火把。 殷岩柏握着那串珠子,一跃而起,跟着贡布跑上前去。 这个先前还畏畏缩缩,不肯上前的獒犬,也不知哪里来的胆气,竟然没等殷岩柏抓住它的锁链,它就一头冲进了那洞穴之中! “贡布!回来!”殷岩柏大叫。 贡布却头也不回。 “汪——”它又冲洞穴里吼了一声,像是在与谁打招呼一般。 “它是把回声当成另一只犬了吗?”殷岩柏气得骂道,“还是不改蠢性!” 他也要往洞里去,却被急扑上来的常武一把抱住了腰,“王爷不可!这里的洞穴,一般都会居住有猛兽啊!” 已经是深秋时候,乌兰布统草原到了夜里,冷的跟冬日似得。 好些大型的凶猛动物,已经开始冬眠。 他们狩猎会惊起那些不怎么危险的动物,这时候打猎,安全性也更高一些。 可是冒冒失失的闯入洞穴,就实在不是什么明智之举了。 洞穴里头地方狭窄,不可能叫许多兵丁同时进来。 人若落单,对上凶兽,那实在是自寻死路! “可她说不定就在里头!”殷岩柏咬牙切齿。 “她若在里头,现在怕是也……”常武嗓音顿住。因为他感觉到王爷浑身上下的一股子戾气。 他不敢再说下去。 一向沉稳的寇七郎,这会儿却也稳不住了,他竟也向那洞口走去。 常武正忍受着自家王爷的拳脚相加,仍牢牢的抱住王爷的腰,无暇他顾,自然顾不上寇七郎。 他只得冲旁人吼道,“都瞎了不成?还不拦住寇卫率?” 却哪知寇七郎还没进入洞口,却忽觉疾风扑面。 像是从洞中刮出的一股旋风——竟把他逼得连连倒退,噗嗵一声,跌在了地上。 同行的侍卫连忙搀扶起寇七郎,心惊胆战的看向那洞穴。 洞穴里已经听不见贡布的叫声,却见一点点紫光在里头闪烁。 “那是……什么东西?” 众人惊慌。 会发出紫光的……怕不是什么妖魔鬼怪? 有些侍卫的腿肚子都打了颤。 那一点点紫光却是越来越亮,越来越亮……似乎是什么东西正在靠近洞口。 “王爷……咱们还不撤吗?”常武声音如同嗓子被人捏住了一般。 “跑吧……”侍卫们也打了退堂鼓。 殷岩柏推开常武,脸面僵硬,“谁愿走谁走!” 他是不会走的! 那个女孩子说不定就在洞穴之中!她答应了要给他的亲眷看病的! 她答应的事情一定会做到,她还没去看病,她怎么能出事呢? “我不走。”他喃喃的说。 寇七郎凝眸看了殷岩柏一眼,煞白的脸色更显僵硬,“还请王爷后退!”那是他的未婚妻,若要守,也当是他寇七郎守在最前头! “嗷——”一声低吼。 洞外这些人只觉有股子寒意,像是从脚底,顺着小腿蔓延至头顶。 他们绷紧了身形,两位主子都不撤退,谁也不敢退…… 众人一动不动盯紧了那洞口,火把举的高高的……忽见硕大的黑影一闪! 一只威风凛凛的獒犬蹿出了洞穴,出现在众人面前。 “咦……”众人长吁了一口气,惊讶不已,“这不还是贡布吗?” 又见贡布后头紫光大盛! 众人屏住呼吸—— “贡布站住!”洞中传来女孩子的娇喝。 众人几乎要原地凌乱,“这声音……是人是鬼?” “魏京华?”殷岩柏却是眼底一亮,扬声呼喊道。 果然,一个纤细却矫健的身影,飞快的从洞里走了出来,她手里还牵着一根藤草编的绳子。 “真是你!”殷岩柏当即就要朝她奔去。 “别过来!”魏京华连忙抬手阻止他靠近。 她朝洞里指了指,“它不太喜欢陌生人靠近,所以,还请王爷后退!后退!” “什么东西?”殷岩柏狐疑又忐忑不安的看着她。 魏京华此时看起来狼狈极了,头发乱七八糟,还插着几根树枝草叶。 她小脸儿之上有横七竖八的黑道子,也不知实在哪里划上的。 她衣服上前后都是口子,露着里头的棉絮…… 众人都好奇又紧张的看着她手中的草绳。 这么一个看起来纤细柔弱的小姑娘都能制服的东西,恐怕也不是什么凶猛之物吧? 气氛虽紧张,众人却并不觉得害怕了。 只见贡布兴奋的在洞口跳来跳去,昔日那威严的王者形象,一丝也不见了。 第一百零五章 上古神兽 ,最快更新嫡女京华,医行天下 ! 贡布似乎兴奋的想要介绍自己的“新朋友”给大家看。 “出来呀!咱们不是说好的吗?”魏京华扯着那草绳子,“你快出来呀,怎么能耍赖呢?” 她的语气不像是对什么动物,倒像是哄劝不听话的小孩儿。 众人随即放下悬在半空的心,不由跟着笑起来。 寇七郎哭笑不得,有心想骂她几句,质问她,可知道他有多么担心,多么害怕!多么为她紧张? 但看着她那脏兮兮的小脸儿,他竟一点儿也舍不得责备了。 “出来!”她低喝一声。 洞口一片紫光,猛地闪过……众人不由眯了眯眼。 待光芒过后,众人定睛再看——不由倒吸了一口冷气! 妈呀!还真是一头凶兽啊! 只见从洞里走出,站在那女孩子身边的动物,身披紫黑色毛发,紫毛长而浓密,体型矫健庞大。 那贡布已经是党项巨犬了,是獒犬里头体型最大的! 可洞口蹲坐的那巨兽,竟比贡布还大了一圈,威风凛凛,带着一种睥睨众生之态! 看它的体貌样子,倒是和贡布有几分相似。 “这是……”殷岩柏诧异问道,“刚才的紫光,就是它身上发出的吗?” “这是一种传说中的獒犬,我也是平生头一回见。”魏京华声音轻快欢愉,似是发现了巨大的宝贝,全然不知这些人都要急死了,“它究竟是不是上古典籍中说过的神兽,我也不敢确定。” 难怪贡布的“王者之势”都没了。 在那紫黑色獒犬面前,贡布倒像个小孩子一样了。 “你……” “没事就好,先回去再说,只怕太子与圣上都被惊动了!” 寇七郎打断殷岩柏的话,低声催促。 “正是!卑职命人回去调派兵将来援救,只怕这会儿已经到林子外头了!”常武赶紧说道。 殷岩柏担心的看了魏京华一眼。 他这会儿只盼这女孩子够幸运! 最好真叫她手里牵的那东西,是什么传说中的神兽! 否则兴师动众的,惊动了这么多人……那凶兽不咬她,圣上也饶不了她! 魏京华倒似乎并不怎么担心,她扯着草绳逗着那大的惊悚的紫黑色獒犬阔步向林子外头行去。 这一行人太过紧张之后,终于彻底的放松了。 他们的警惕性似乎也在放松中,松懈下来。 魏京华走在前头,那紫黑毛发的獒犬,不喜欢旁人靠近。殷岩柏与寇七郎只好都跟的远远的…… 他们谁也不曾发现,竟有另外一拨人,早已经盯上了他们。 “世子,咱们动手吗?”一行契丹人,骑在马背上,隐匿在黑沉沉的树林里。 他们的视力似乎极佳,一行人都没有带火把,却也不会在这样的密林之中迷失方向。 为首的世子,是耶律松石的嫡长子,耶律峄。 黑暗之中,他一双眼眸却显得格外亮,他目光一寸不移的紧盯在那女孩子——身边的紫黑色獒犬身上。 “不能让她把神兽带走!”耶律峄低声说道,“这紫麒麟乃是我契丹的神兽!神佑我契丹!” 他说着右手按在心口上,低头默然祈祷。 继而他伸手朝身边人打了个手势,他身边随从立即捏着嘴,发出清丽如夜莺的啼叫。 “啾啾”的声音传响在树林之中。 看不见的黑暗里,有嘻嘻索索的声音。 “什么动静?”殷岩柏这会儿才惊觉起来,他皱眉四顾,火把的亮光能照的距离实在有限。 没能瞧见那些契丹人的影子。 “你走慢点儿!这么黑漆漆的树林子里,别遇上什么野兽了!”殷岩柏朝前头的魏京华吼道。 魏京华轻声一笑,“野兽大约不敢出来。” 她拽着草绳子,弯身摸了摸那只紫黑色的獒犬。 这家伙这么庞大的身形,它绝对是这片林子里头的王者,动物们都有自己的领地意识,别的野兽怎么敢闯入它的领地呢? 她刚站直身子,忽有哨声响起,黑暗的林子四周,霎时间冲出一行人马。 毫无预兆的将她团团围在中间。 “交出紫麒麟,放你活命。”世子耶律峄在黑暗之中说道。 听闻此言,殷岩柏一行却是大吃一惊。 “紫麒麟?” “传说中的祥瑞神兽?” “那真是紫麒麟吗?” 议论声不绝,倒是把耶律峄的威胁都忘在了一边儿。 嗖—— 一只冷箭猛然射出,当——钉在了魏京华身边不远的一棵树上。 “放肆!”殷岩柏怒喝一声,当即就要上前。 地上蹲坐的紫麒麟却蹭的站了起来。 它这么一站起,还真是个庞然大物,看起来威武霸气。 “王爷不用紧张。”魏京华连忙对殷岩柏摆手,不叫他靠近。 她清了清嗓子,转而对包围的契丹人道,“我做不了主,它若愿意跟你们走,你们只管带走。” 殷岩柏闻言,凝眸看着那个被两只硕大的獒犬围在中间的女孩子。 她语气平静淡漠,被火把照亮的小脸儿上甚至还带着点儿浅浅笑意。 对方的冷箭刚刚差点擦着她的脸颊过去……但她似乎一点儿也不害怕? 倘若真的让对方把紫麒麟夺走了,她岂不惹了圣上发怒? 虽说契丹已经向大夏称臣,可她难道看不出来,两方乃是别着劲儿呢! 圣上想狠狠的压契丹一头! 若叫这些契丹人带走了“神兽”,圣上可是被大扫了脸面了! “小姑娘此话当真?”耶律峄也颇有些意外。 他不知这女孩子是哪里来的自信? 他们可是草原上的民族,与獒犬的感情,比她这京都来的女孩子,不知深厚多少呢! “当真。”魏京华脆生生的应道。 “好!”耶律峄冲近旁的随从抬了抬下巴。 那随从立即策马上前。 他的马离那紫麒麟还有一丈来远,紫麒麟忽然瞪大了眼睛,口中发出“呜呜”的威胁声。 他身下的马竟一步也不肯向前走了,矫健的马腿,竟然微微打颤。 “驾!走啊!走啊!”他狠拍马屁股,夹紧了马腹。 但那马就是不肯再向前走,非但不往前,他逼得狠了,那马索性尥蹶子调头往回跑去。 只听那人渐渐远去的谩骂之声。 殷岩柏一行甚觉畅快,“哈哈”大笑起来。 笑声中,众人看那女孩子的眼光都不一样了。原以为那“神兽”在她身边,如同一个顽皮的大孩子,并不凶悍。 直到此时,众人才看出来,神兽只是对她不凶悍,只是在她身边温顺而已。 难怪,她一直不叫旁人太靠近她。 “一起上!”耶律峄不敢再大意,更不甘心就这样放弃。 殷岩柏见状大怒,“简直欺人太甚!当咱们都是死人啊?” 寇七郎见他欲往前冲,不顾屁股上伤痛,一把拽住他,“王爷!且等等看!” “等什么?你就看她一个小姑娘被一群大男人欺负?寇七你……”殷岩柏的话还没说完。 却见包围上前的一行二十多匹马,都如同先前那匹马一样,在离“神兽”还有一丈远的时候,就驻足不肯向前了。 耶律峄原以为,人多马多一起上,可以叫马匹壮胆。 如今看来,这畜生到底是畜生。 “下马!”耶律峄带头,率先翻身下马,从马背上拔出他的弯刀,竟带着利刃,靠近的被围困中间的女孩子。 殷岩柏再次大怒,一群男人欺负一个女孩子也就罢了,竟然还亮出了弯刀? 简直太不要脸了! 再看中间那女孩子,仍旧不慌不忙,还饶有兴致的轻抚着“神兽”脊背上的毛。 神兽庞大的身躯渐渐绷紧,一双眼眸之中,竟有莹莹紫光流转, 殷岩柏一行人,但凡瞧见那一抹紫光的,皆看呆了。连神情都木木呆呆的。 耶律峄一行人,则迈步艰难,如同被一股看不见的力道给狠狠的压住……越往前,这股压着他们的力道就却是浑厚强劲。 一股看不见的威势,在这漆黑的林子里,四下弥漫。 就连一直欢脱乱蹦的贡布,此时都格外凝重,老老实实的蹲坐在魏京华的脚边,一动不动,一声不吭。 耶律峄咬紧了牙关,如同扛着一座大山一般,艰难的向前行进。 明明没多远的距离,他们却使出了比乌龟还慢的速度。 忽而那“神兽”将毛发一抖,火把的映照之下,只见它浑身流光溢彩!那柔亮的毛发似乎会发光,一抹耀眼的紫光飒飒而过。 噗嗵、噗嗵……跌趴在地的声音,此起彼伏。 耶律峄一行人,竟在无人攻击的情况下,自行扑倒了……说是扑倒也不准确,他们更像是被一股子巨力,给压着按倒在地。 有些人甚至痛苦的呻吟出声。 耶律峄虽未呻吟,额上却是冒出了一层又一层的冷汗。 他胸腔里憋闷不已,却听女孩子脆生生道,“看来紫麒麟并不想跟你们走,那我们就不耽搁了,告辞。” 魏京华话音落地,牵着草绳,带着两条獒犬阔步而行。 原本包围她的人,竟随着她大步走来,而不由自主的向两边躲闪,自动为她让出一条道来。 魏京华当然没有这么大面子,但她身边的獒犬,气势太可怕了。 上古神兽紫麒麟的名头,真不是白叫的。 第一百零六章 灿烂如有光 ,最快更新嫡女京华,医行天下 ! 就连离得远的殷岩柏一行人,刚刚也感受到那股子威压……幸而魏京华不叫他们靠的太近。 若是离得近了,难免被那股威势波及。 “醒醒,走了!”尽管离得远,还是有些心智薄弱之人,被震住了心神,表情恍恍惚惚的。 殷岩柏等人越过耶律峄一行时,这些契丹人竟然还没能恢复过来,未能从地上爬起来。 殷岩柏轻嗤一声,嘲笑道,“哟,真是丢死人了,一群大男人欺负一个小姑娘。反倒被小姑娘给吓趴下了!这话若是传出去,只怕你们都没脸见人呢!” “我都替你们臊得慌!” 他身边的人也跟着,嘻嘻哈哈的嘲弄大笑。 耶律峄面红耳赤,连脖子都跟着发烫,不过夜色太浓,旁人看不见。 他梗着脖子僵着脸道,“我们不是败给了那女孩子,乃是折服在神兽的威势之下!紫麒麟乃是我契丹神兽,匍匐于我族神兽,没什么丢人的!” “嘁!”殷岩柏顿时更为不屑,“你说那是你家神兽就是你家的了?你家神兽怎的不认识你呢?” 眼见魏京华已经越走越远,远的看不见了。 他这才放过契丹世子,快步朝那女孩子追去。 女孩子刚出了林子,就遇上常武派人去请的援兵。 乍一看,援兵还不少,乌压压的一大片骑兵,少说也有七八百人吧? 如此兴师动众……看来圣上极有可能已经生气了! “魏小姐!”首将厉喝一声,“你可知因为你一个人乱跑,叫晋王殿下与寇家七郎都为你涉险!他们若是出了什么事,你担得起责任吗?!” 魏京华仰头一看,责骂她这人,她认识啊。 不但认识,还有“宿仇”呢! 上次她追贡布,眼看就要安抚了的贡布,把它带回去了——就是眼前这人大声喧嚷,把贡布给吓跑了! “何忠平!你吓唬谁呢?” 魏京华还没说话,后头追上来的殷岩柏厉喝一声。 前来支援的首将,竟然恰是何忠平! 也不知这究竟是圣上的意思,还是叶贵妃的手段? 殷岩柏眯了眯眼睛,有意要挡在魏京华前头。 没想到带着伤的寇七倒是比他还快了一步,寇七上前对何忠平行了平礼,“有劳何将军来一趟,幸而我们都没事。” 何忠平这会儿猛然发现魏京华身边竟有两只獒犬。 除了他已经熟识的贡布,另外一只獒犬,竟然比贡布还要庞大!还要威风八面! 而且它的毛发是紫黑色的。 “这……这是?”何忠平惊讶瞪眼。 “魏小姐正是因为这神兽,才迟迟没有归营。”寇子行说道,“她并非贪玩,也不是迷路。” 这么一说,即便圣上询问起来,也不会责怪她了。 何忠平却是眼睛轱辘一转,“哦,原来如此。既然是事出有因,那就另当别论了!” 他一改开始那严厉的语气,脸上绽出笑容,一团和气。 眼见魏京华牵着獒犬要走,他忙道,“王爷与寇郎君也累了,我看魏小姐也狼狈得很。不如将这两只獒犬交给我,我定呈于圣上,并且定要好好替魏小姐美言……” “哈!你想得可真美!” 何忠平话没说完,殷岩柏就丝毫不给面色的笑起来。 魏京华倒是没反对,反而悄悄松了贡布的锁链。 何忠平抿嘴一笑,“不是臣下想的美,实在是应当如此,圣上听闻王爷遇险,已经勃然大怒,命臣下前来……啊啊啊——” 何忠平忽然尖声大叫,扭头就跑。 若不是他反应快,那硕大的贡布、硕大的嘴,一口能把他的腿咬折吧? “贡布!你傻了不成?我还喂过你呢!” 何忠平一面跑,一面凄厉大叫。 跟着何忠平前来的一干骑兵,看着自家将军,竟被一只獒犬追的乱跑……一个个都目瞪口呆,看傻了眼。 偏偏这獒犬,打不得!骂不得! 这是圣上的爱犬呀!它咬了何忠平,也就罢了。若是他们为救何忠平,把圣上的爱犬给打死了…… 万一圣上看獒犬比何忠平还亲,那可怎么办? “别追了!别追了!” 骑兵们想到的,何忠平也想到了! 否则以他的本领,怎么可能只顾逃跑,连还手之力都没有呢? 好歹他也是一员虎将,对付个獒犬,还是绰绰有余的吧…… “圣上正等着,魏小姐与其在这里与本将耽误时间,不如早早去把那神兽献给圣上。”何忠平被追的没法儿,只好示弱求饶,“也好平息了圣上的怒气,魏小姐赶紧把贡布叫回去吧!” 魏京华抿嘴笑了笑,又叫他跑了一阵子,这才唤贡布回来。 贡布倒还玩儿上瘾了,并不听话的回来。 魏京华也不等它,带着紫獒犬就走……贡布这才急了,忙不迭的追上前去。 何忠平站在原地,气喘吁吁。 他隐约听到耳边有人偷笑,他立即凶狠的瞪着一行骑兵,“谁笑?滚出来笑!” 骑兵中间,霎时寂静下来。 唯有殷岩柏此时,毫不给他留面子的哈哈大笑。 何忠平被他笑的臊眉耷眼,脖子沉甸甸的,抬不起头。却又不敢呵斥晋王爷。 只能等晋王爷自己笑够了,“何忠平,你说你怎么就不长记性呢?上次你故意整她,没叫人掐住你的短处是不是?如今见了她不知道愧疚,反而还撞上来!活该你被狗追!” 何忠平脸色愤愤不平,却也只能低着头,任凭王爷责骂。 魏京华先行骑马,奔回了营地。 殷岩柏与寇七郎一行人,反倒被她丢在了后头。 “等她献上紫麒麟,皇兄必定龙心大悦,一定会重重的嘉奖她的!”殷岩柏长长吐出一口气来,憋了许久的气儿,如今似乎终于顺畅了。 寇七郎苦笑着点点头。 “怎么,寇七不高兴?”殷岩柏侧脸看着他,又觉不应该呀……寇七看起来是真心关心她呀? 寇子行摇了摇头,“不高兴倒也谈不上。” “嗯?”殷岩柏策马靠近他。 两人的腿都快碰到一处了。 殷岩柏压低了声音问道,“那是你这是?” “我一直以为,她是处在弱势的,需要寇家来帮她,照拂她。”寇七郎几不可闻的叹息一声,他在她面前隐隐约约的有一种优越感。 这种优越感叫他觉得,自己一定不会失去这个女孩子,这个女孩子乃是属于他的,早晚要冠上他的姓氏。 可如今接触的越多的,认识的越深,他越是惶恐……恐怕他一直以来都想错了。 那个女孩子,从来都没想过要占寇家什么便宜,也从来不需要寇家的照拂…… “她是处在弱势呀!”殷岩柏猛的抬手拍了拍寇七的肩膀,朗声说道,“但你没发现么,她简直就像野草一样顽强,她性子好强,不服输,即便在最贫瘠的环境下,她也能肆意生长,灿烂如有光。” 寇子行心中一抖,猛然抬头看着殷岩柏。 他心跳的甚快……王爷这语气里的赞许和欣赏,太过明显了! 都说晋王爷骁勇善战,却情窦未开,乃是一颗赤子之心……当真如此吗? 倘若晋王爷是真的动了情……寇七有些担忧,一纸婚约,真的能为他留住佳人吗? “咦?”殷岩柏忽然勒停了马,举目眺望着远处。 “怎么?”寇七郎今日心情起起伏伏,已经有些草木皆兵了。 他顺着殷岩柏的视线,紧张望去。 只见魏京华孤立在太子营帐外围,她身边的两只獒犬,皆不见了踪迹。 她独自站了一会儿,就扭头朝她自己的营帐走去。 “贡布和紫麒麟呢?”寇七郎喃喃问道。 殷岩柏脸面一紧,不由怒道,“难道是被太子夺去,由太子献给圣上了?” 寇七郎还没来的及说话,殷岩柏却已经御马向营地正中疾冲而去。 临近帐房,他不勒马,却直接飞身而下。 惊得一旁的侍卫赶紧上前,拽住缰绳,将马勒停。 再看飞身下马的殷岩柏,却已经阔步走到了营地当中那一片宽敞的空地上。 空地之上,架了许多的篝火,上座已经摆好了食案点心。 尊位上坐着谈笑风生的圣上,圣上左右下手位,正是松漠郡王,以及太子殿下。 不知松漠郡王说了什么笑话,圣上开怀大笑。 殷岩柏正要上前禀奏,太子却在这时起身,拱手向着圣上道,“父王,儿臣有礼要献,我部下在林中猎得一稀罕之物,儿臣不敢独享,愿献于父皇。” 殷岩柏当即攥紧了拳头——他还是晚了一步!竟叫太子先说出口了! 太子能献什么稀罕物,必然是魏京华所猎得的紫麒麟! 他打猎这么多年也未曾见过什么比紫麒麟,这样传说中的“神兽”更稀罕的猎物了! “晋王回来了!”圣上倒是抬眼看见他。 见他一身骑装还未换下,一整日的奔波打猎,他身上有些狼狈。圣上倒并未责怪,反而笑呵呵的冲他招手。 “晋王也来看看,太子有何稀罕之物!” 圣上摆手叫人给殷岩柏赐坐。 此时,殷岩柏正愤愤不已,气恼太子凭白抢占了那女孩子的功劳……要知道,她这一路能生擒紫麒麟,能把紫麒麟好端端的带回来,是多么的不容易! 第一百零七章 揭穿 ,最快更新嫡女京华,医行天下 ! 照殷岩柏来看,她这功劳乃是拿自己的性命换来的,谁也不配与她争抢! 但此时,他哪怕恨的牙根儿痒痒,却也不能与太子唱反调……那不是跟太子过不去,而是叫皇兄没脸。 契丹的松漠郡王还在一旁眼睁睁看着,他们自己人反倒先起了内讧,岂不是叫契丹人笑话? 殷岩柏黑着脸,憋着气,按着膝盖,一副气不顺的样子坐下来。 太子拍了拍手。 众人的目光随着他向不远处看去。 虽距离不远,但毕竟是夜里,火把总有照不到的阴暗之处。 只见明公公牵着贡布,缓缓从阴影之中走了出来。 圣上与松漠郡王都表情狐疑。 “这不是被你借去的贡布吗?”圣上问道。 话音未落,却见另一庞然大物,也迈着悠然闲适的步伐,浑身带着一股子傲然的王者威势,从阴影之中,缓慢行出。 连见多识广,喜怒不形于色的圣上,都不禁瞪大了眼睛,怔怔看着那巨型獒犬。 “这、这是……” 圣上还未认出那东西是何物。 松漠郡王却从位置上一跃而起,他神色激动道,“这是我契丹神兽,紫麒麟!” 耶律松石的声音激动的发颤,他疾步迎上前,似乎想亲近那毛发紫黑色的神兽。 神兽察觉了人的用意,忽然停下脚步,原地蹲坐下来,一双明亮的眼眸之中,紫光熠熠。 只见耶律松石突然双膝一软,扑倒在地,以“五体投地”的姿势,行了最是尊崇的大礼。 耶律松石身后的契丹族护卫见状,也慌忙跪地行礼,口中高呼,“拜见我族神兽——” 那紫麒麟这才起身,迈着尊贵的步子,一点点靠近耶律松石。 耶律松石趴在地上,一动不动,恍若被什么东西钉住了一般。 紫麒麟走进他,低头嗅了嗅他,看起来极像是在他的头顶轻轻吻了一下。 火光映照之下,有紫色的光芒从那神兽身上,一晃而过。 耶律松石这才长舒一口气,僵硬的身体也活泛起来。 他忙从地上爬起,看着神兽的目光里,既有尊崇,也不乏畏惧。 “这是上古神兽紫麒麟?”圣上也大吃一惊。 “不错!”耶律松石一点儿没有为自己刚才行了五体投地的大礼,而尴尬,反而是一脸郑重,“臣刚刚向它行礼之时,就觉得天地之间有一道看不见的威势,生生的压住了臣!那股威势磅礴浩瀚,无穷无尽……若非神兽,绝无这样的神力!” 圣上吸了一口气。 这契丹的郡王虽说对大夏称臣,但骨子里骄傲的秉性却丝毫未变。 可此时提及神兽之时,他不论神态、语气,竟一点儿骄傲也没有,满满都是崇敬之意。 圣上落在那神兽身上的目光,不由幽深极了。 圣上再抬眼看向太子之时,那赞许之情,已经溢出了眼眶,“我儿真是厉害了得!” 太子心下激动,连忙拱手谦逊道,“都是父皇恩泽,儿臣才能有此福气。” 在一旁看他父子二人,相互恭维夸赞的殷岩柏,狠狠的翻了个白眼……是那女孩子的福气,他们倒在这里推来推去……真好意思! “恭喜圣上,贺喜圣上!竟在首猎之日,就猎得神兽!实在是天赐恩泽!神佑大夏!”耶律松石举杯恭贺圣上。 圣上龙心大悦,也举起酒杯来,与众臣同乐。 臣子们纷纷围聚上来,想要近看看着传说中的神兽。 神兽低吼一声,蹭的站了起来。 庞大的紫黑色身体上,迸发出一股不可亵渎的威严。 耶律松石连忙制止众臣,“不可不可!神兽岂可亵玩?若是对神兽不敬,必受其害!” 圣上也感觉到了那巨獒身上散发出的神圣不可侵犯的威严。 他忙命侍卫制止,不经意的一看,神兽竟然是撒着的! 连贡布这样的獒犬,还得时时刻刻拿锁链锁了,以免它伤人呢! 那紫麒麟可是比贡布还庞大了一圈,它一口下去,能把人的头颅都给咬掉吧? “快,拿绳索把它套起来……” “不可!” “不成!” 圣上话音未落,耶律松石以及牵着贡布的明公公竟然异口同声的拒绝圣上! 明公公反应过来自己干了什么之后,忙不迭的跪趴在地,急声解释道,“这神兽不用锁链拴倒还安稳,若是拿出锁链,它见要拴它……便会勃然大怒……” “圣上可以想想看,”耶律松石也拱手说道,“神兽乃是属神的,非凡间之物,岂能用人的锁链锁它?那岂不是让它沦为人的奴才了?这乃是对天神的亵渎啊!不敬,大不敬!” 圣上挑了挑眉,似乎不太喜欢这个说法。 难不成,他贵为九五之尊,反倒还要敬着一只兽……即便是神兽,那也是兽啊? 叫它自由自在的徜徉在营中、御前?一副视察之姿,来来去去? 这简直、简直不成体统嘛! 见圣上表情不悦,太子欲责备明公公。 明公公连忙小声说道,“魏小姐把两只獒犬交给奴才的时候,有交代,若是想让紫麒麟不伤人,就只能撒着,只拴着贡布就成了。紫麒麟不跟旁人走。奴才试过了,不撒开,奴才根本无法靠近它!” “父皇,这神兽乃是草原的神祗,且听松漠郡王的意思吧!”太子闻言,也连忙劝道。 紫麒麟如今是他献上的,万一咬了人出了事儿,他的褒赞变责罚,岂不亏大了! “太子说的有道理。”圣上摸了摸下巴,“把神兽与獒犬带下去吧,太子该赏!” 圣上大手一挥,正要奖赏与太子。 众臣外围,却突然响起一声嘹亮的呼喝,“慢着!” 场面一时死寂! 敢叫圣上慢着的……这人是活够了吧? 众臣连忙闪开一条道,露出那站在外头的人。 却是一身骑装,骑装上还沾着些许灰尘草叶的契丹世子,耶律峄。 “我儿,你这是?”耶律松石凝住眉头,表情惊讶。 耶律峄上前,用契丹语叽叽咕咕的跟他爹说了一阵子。 这厢的圣上与臣子,皆听得诧异,不知父子交流些什么。 圣上皱眉不悦,当着他的面,说异族的语言——将他这帝王至于何地啊? 圣上身边的喜公公连忙招手,叫鸿胪寺能通方言的寺卿上前翻译。 还没等寺卿小跑过来。 却见耶律松石已经转过身来,朝圣上拱手禀明,“我儿说,他在林中遇见了紫麒麟……” 众臣一片吸气之声。 怎么着?这是想抢啊? 殷岩柏闻言,更是反应激动,豁然起身。 却听耶律松石继续说道,“他也见到了降服神兽的那女孩子,他想见识拜会那女孩子,却没有在人群里看见他,所以心觉诧异。” 耶律峄此时也拱手躬身,这世子年纪不大,浑身的傲气却是比他爹更厉害。 “求圣上隆恩,召那女子一见。” 圣上闻言皱眉,狐疑的看向太子,“你说,是你部下擒获这紫麒麟?” 殷岩柏也扭头看向太子,这被人揭穿了,看他要怎么说? 太子不慌不忙,拱手道,“是,儿臣有幸识得一女子,巾帼不让须眉,有意报效朝廷。儿臣有意提携她,特命她随众将士同去打猎。没曾想,她还真是没有让儿臣失望。” 太子对明公公点了点头。 明公公忙牵着贡布,往魏京华的营帐而去。 那麒麟神兽迈着矫健的步子,傲然而行。 魏京华此时正在自己的营帐里,已经换过了一身衣裳,重新梳好了头。 她在密林之中穿行太久,脸上蹭出的脏污,也都擦干净了。 暖黄的油灯映照之下,她小脸儿细腻生光。 一身华服的魏灵儿,正坐在桌旁,盯着她的脸,看的出神。 “二姐姐真好看,原本凭着这一副皮囊,就能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了……”魏灵儿笑着摇了摇头,“可二姐姐却偏偏要像男子一样,去争功名?” 魏京华看了看扔在一旁,被树枝和兽爪撕破的骑装。 她也微微一笑,“皮囊是会变的,靠皮囊得来的风雨,总是不牢靠。我更喜欢凭双手。” 魏灵儿垂了垂视线,似乎对这话不甚认同。 “不管怎么说,谢谢二姐姐。” “谢我什么?”魏京华挑了挑眉,她其实不太明白,魏灵儿为什么会在这个时候来看她。 “二姐姐没有自己去把得来的神兽献于圣上,反而是先给了太子殿下。”魏灵儿抿了抿嘴,“我知道自己没有那么大的面子,叫二姐姐为我如此做,但我终是从中受益,所以要谢谢二姐姐。” 魏京华挑着眉梢,诧异的看了她一眼。 这般诚挚的道谢,叫她对魏灵儿又有了一层新的认识。 魏灵儿虽好嫉妒,却也是个善于感恩的人。 “你不必谢我,贡布乃是你求了太子殿下,由太子殿下借来救我的。”魏京华缓缓说道,“我若跳过了太子殿下,自己把这紫麒麟献上去,虽说有可能得了圣上的赏赐,但却是要得罪了太子殿下。” 她笑着摇了摇头,她可不想得罪太子。 叶贵妃已经莫名其妙的成了她的敌手,她不想继续给自己树敌。 魏灵儿张嘴,正欲说什么。 营帐外头却突然传来一声犬吠,紧接着便是尖细的嗓音,“魏小姐可在?” 第一百零八章 千骑之聘 ,最快更新嫡女京华,医行天下 ! 魏京华与魏灵儿皆应了一声,“在!” 两姐妹相识一眼,各自笑了笑。 “恭喜魏小姐,您请回的神兽,圣上很喜欢,”帐外那太监说道,“圣上要召见魏小姐。” 营帐里的人这下明白了,叫的人乃是魏京华。 魏灵儿豁然起身,表情紧张的盯着二姐姐,“怎么?圣上为什么要见你?” 魏京华脸色却平静如常,她眯了眯眼,“或是太子言明,或是圣上问起……” 不管是怎样,这是她头一回面圣的机会! 原以为驯好了贡布,就能有的机遇,却是几番耽搁……如今终于来临了。 她原本以为自己头一回面圣的时候,必定会紧张不安。 可事情临头,她发现自己并没有预想中那么忐忑,反而觉得一切似乎顺理成章。 “你不必担心,必然不是祸事。”魏京华轻拍了拍魏灵儿的肩。 魏灵儿拧着眉头,半晌才默默点头。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她只盼二姐姐洪福齐天吧。 魏京华掀起帘子一看,等在外头的竟是太子身边的明公公。 她忙行礼。 明公公赶紧拦住她,顺势把贡布的绳子塞进了她手里。这才长吁一口气,“紧张死咱家了!咱家里头的衣裳都湿透了!” 他说着忙躲远了两只巨犬,后怕的看着那只没拴绳子的獒犬,心有余悸。 “契丹世子说,他在林中遇见了你,想要认识你……所以圣上特招你去见。”明公公提醒她道。 魏京华默默颔首,这才晓得,原来被召见,竟不是太子引荐,也不是圣上问起……而是那个想夺走紫麒麟的人要见她! 这到在她意料之外了,在林中相遇她对那人的印象可不怎么好。 那是个为达目的,不惜手段,也不惜脸面的人……这种人是真小人,宁可躲,不可惹。 魏京华不由暗暗叹息,她怎么净犯小人了呢? 不管她这会儿乐不乐意,都只能认命的往御前去见驾。 好在通传的人没叫她等多久,就传召她上前。 篝火通明之下,露天而坐的圣上,似乎也不是那么的冷漠生硬,反而笑眯眯的看着她,“你就是请来了紫麒麟的丫头?抬起头来,叫朕看看?” 魏京华跪在地上,缓缓抬头。 两只硕大的獒犬,蹲坐在她身旁,如同左右护法一般。 原本纤弱的女孩子,也生生被衬托出了几分威武霸气之势。 她抬头之时,正瞧见喜公公趴在圣上耳边,低声说着什么。 “你就是魏敬贤的女儿?为朕驯养贡布的那个?”圣上笑问。 魏京华连忙颔首应是。 圣上哈哈大笑,心情似乎愉悦非常,“我大夏真是人才济济,不光有青年才俊的有为儿郎,就连女子都这般骁勇威武!魏小姐勇气可嘉,能力可嘉!快起来!” 魏京华谢过隆恩,缓缓起身。 圣上见请回了紫麒麟神兽的,并非什么其貌不扬,粗鄙丑陋的女子。 竟然是这个妙龄貌美女孩子,不由得意洋洋,在耶律松石面前,忍不住炫耀显摆,“爱卿看看,我大夏的女子,可是刚勇?有勇有谋?” 圣上似乎早忘了,自己曾把人家女孩子给关在贡布的铁笼子里的事儿…… 耶律松石笑着恭维,“厉害!不输男儿!不输我契丹勇士!” 圣上大悦。 耶律峄却忽然上前一步,右手按在胸前,单膝跪地,冲圣上道,“求圣上赐恩,臣子愿迎娶这位姑娘,永结两族之好!” 他话音一落,热热闹闹的场面立时又静了下来。 偌大的场地里,只听一丛丛篝火,哔哔啵啵烧的极旺。 两只獒犬也安静非常,趴卧在地。 一直安静看戏的殷岩柏,此时再也看不下去,他猛拍了一下食案,豁然起身。 圣上忙对他摆了摆手,冲耶律峄笑道,“不巧,这女子已有婚约在身。” 若非当初寇七闹的厉害,竟坐在了贡布的笼子外头,与她一起受辱。 这婚约的事儿,圣上也不能记得这么清楚。 在大夏人看来,婚约这事儿,立下就不可轻易毁约,那是背信弃义的不道德之举。 可耶律峄显然不这么想,他并未起身,抬头道,“虽有婚约可并未成婚不是?我契丹愿以千骑为聘礼!且愿以县主替之。” “这……”圣上一时为难。 众人不由看向世子他爹,这世子任性,夺人姻缘,世子他爹不至于也这么不懂事吧? 耶律松石赶紧站出来,对圣上拱手躬身,“此乃两族交好的大事,若圣上愿意赐婚,乃是给我契丹的恩典!我契丹必定俯首称臣,时代效忠!岁岁朝贡!千骑之聘,皆是千里良驹!” 松漠郡王的话音一落,一片吸气之声。 难怪世子敢口出狂言,原来他爹跟他是一条心呐! 这一对父子竟拉出两族修好,世代称臣的条件来,为了娶这小女子? 众人再看向魏京华的目光,带着好奇与审视。 圣上正皱眉深思之时,一个身影晃过众人,疾步上前,屈膝跪在了魏京华一侧。 惊得两只獒犬都甚为防备的看着他。 “圣上,臣与魏小姐的婚约,乃是长辈所立,长辈立字为证。臣愿以性命守约,绝不违背!”寇子行顶着极重的压力,一字一句,掷地有声的说道。 魏京华侧脸看了看他。 恰寇子行也侧过脸来,两人的视线不期而遇。 寇子行冲她抿嘴一笑,眼底开尽了倾世桃花。 他想告诉她,他不怕,即便契丹世子拿出更大的赌注来,他也绝对不会退让。 莫说千骑、莫说县主,便是万骑、便是公主,他也不会用她的婚约来交换! 圣上却是愈发为难,拧眉默默的吸了一口气。 一边儿是与契丹修好,一边儿是寇家的后起之秀……手心手背都是肉啊! 契丹兵强马壮,对于西北这些骑兵强盛的牧族,有史以来多有和亲之举。 这契丹世子看起来也是年轻俊朗,像模像样的。魏京华只是个臣子之女,连公主、郡主都不是。 用她来和亲,能换了精粮的千匹骏马,能换来耶律松石的嫡亲女儿嫁给寇家……这是再划算不过的买卖了! 可惜这寇七也是个倔脾气…… 他能为那个女孩子坐在铁笼外受辱,能咬着牙在行路途中,硬抗下三十大板,可见其心之诚。 他说不会妥协,愿以性命守护……必然也是能做到的。 “左右都是朕的臣子,对朕而言,手心手背皆是肉啊!”圣上叹息了一声,“魏家姑娘,你叫朕为难了。” 圣上语气不轻不重,言下之意却是分量极重。 他说,是魏京华叫他为难了,也就是把这得罪人的事儿扔给了魏京华。 圣上不想扫了任何一方的面子,却叫魏京华这一小女子来扫人家脸面。 这两边,都是她得罪不起的人,不管她拒绝谁……都是把自己往死路上推呢。 殷岩柏看的着急,他性子里那冲动直率的脾气,又忍不住了。 眼见他要起身说话,太子忙使了个眼色,叫人摁住他。 殷岩柏大怒,太子却冲他连连摇头。 还比口型道,“皇叔不是帮她,反倒会害了她……” 一个耶律峄,一个寇子行,还不够叫她惹眼吗? 倘若晋王爷也跳出来维护她,替她说话,岂不是更叫圣上没脸吗? 不是更叫此时在场的诸多臣子,惦记上这小姑娘吗? 殷岩柏是耿直,却并不傻。他被摁住之后,也立时明白了她已经处在了刀刃之上,他不能再推她一把了。 他心里愈发着急。 却见跪在当中那女孩子,忽然直起身子。 她白净端庄的小脸儿上,没有惶恐不安,也没有娇羞得意。 她竟然在这样的逼迫之下,还能维持住平静的神态。 如此的平静,就叫周围众人,生生一惊,心生佩服。 “圣上隆恩,小女能说说自己的想法吗?”她缓缓问道,声音如潺潺清泉,沁润人的心田。 圣上脸上的不悦急躁,似乎都被平复下去,“你说。” “小女自幼读书认字,没有学过女红,也不懂相夫教子。小女若嫁人,必定不是贤妻之选。”魏京华一本正经的批判自己,“不论是嫁于寇七郎君,还是契丹世子,都不能称之为圣上对臣子的恩赐。” “但小女子也并非一无是处,小女子心中有报国之志,有为圣上效劳之心,只恨自己不是男儿身。” 她说这话,突然拔下发簪,散开发髻,揪着长发道,“身体发肤,受之父母,理当照父母之言,尽女儿之责。但忠孝难以两全之时,小女只能做那不孝女,断发以明志,一世忠君,父母之恩,只能来世再报了!” 她话音落地,竟旋身而起,一把夺过侍卫身上的佩刀。 蹭的一下,她手腕一翻,一把青丝,生生被那锋利的刀刃割断,握在她手心。 众人霎时间看傻了眼。 断发明志! 头发在大夏来说,乃是命余。代表的是一个人的尊荣、性命! 不论男女,这头发都是要蓄起来,好好养护的。 若是想要羞辱一个人,那就割断他的头发,比打他脸还叫他觉得耻辱。 第一百零九章 你愿意……嫁我吗? ,最快更新嫡女京华,医行天下 ! 这女孩子竟亲手割断了自己的头发,那就是跟过去的自己决裂了……表示曾经的她已死,往后的她是带着耻辱与誓言而活。 “你……”圣上被这女孩子的一身刚毅之气,给惊得愣住。 魏京华却抬手把佩刀扔给侍卫,屈膝又跪下,“曾经女儿身的魏京华已死,如今的魏氏,只为效忠圣上而活,愿为圣上效犬马之劳。” 这是要明志——终身不嫁了? 周围一片窃窃私语之声。 原以为得罪一方,就够这女孩子受得了。 但起码她选择的那一方,还会护着她……如今可好,这女孩子竟然谁的面子都不卖,把两方双双给得罪了! 这不是要了命了吗? “好!有胆气!不愧是我大夏的英雄儿女!”圣上竟然猛地一拍御案,豁然站起,“朕今日就封你为绣衣使者!御赐金腰牌,可不必通禀,行走宫门!随时可觐见!凭腰牌可调令府兵两千人!” 议论之声,霎时就没了。 这起起落落的,众臣简直看呆了! 原以为是死局——没想道竟给这女孩子下活了! 有些大臣已经回过味儿来,有些还在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 “谢圣上隆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魏京华伏地叩首。 圣上龙颜大悦,哈哈笑着叫她起身,并叫一旁的臣子近侍记录文案,转交吏部。 圣上更是亲笔题字,御赐她金腰牌上的刻字。 “二位臣子也起来吧!”圣上哈哈一笑,叫人搀扶耶律峄,以及寇子行起身。 耶律峄黑着脸,不等人扶,自己蹭的跳了起来。 寇子行却一直跪着不动,等太监上前搀扶他时,他却“噗——”喷出一口血来。 “寇郎君?”太监大惊。 他抬起袖子抹了把嘴,“无妨。” 他推开太监,硬是自己站了起来。 魏京华拧着眉头看他,他也深深看了魏京华一眼,对她拱了拱手,不发一言的转身离开。 他挤出人群,消失在众人打量猜测的视线之中。 乐声渐起,庆贺的氛围渐渐把刚才的小插曲淹没过去。 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臣子,低声议论这小女子究竟是糊涂,还是机智。 她怎么就做了这么个决断? 怎么非但没有惹怒圣上,反而叫圣上奖赏了她呢? “这都不明白?眼看两方都是青年才俊,嫁给谁不是高嫁呀?可她偏偏谁也不嫁,断发发誓,这辈子都要效忠圣上!” 喝了酒的臣子,眉飞色舞的为同僚分析道,“这是狠狠的恭维了圣上呀!” “哦——”不明白的这才连连点头,惊叹道,“好计谋!好逢迎!” 耳朵长的殷岩柏独坐在食案后头。 他黑着脸,无人敢上前于他敬酒,倒是叫他把臣子的议论听得一清二楚。 他猛灌了一大口酒,狠狠的把酒碗掼在食案上。 咣当一声响,把他周围的臣子们都给惊了一惊。 他推开食案,转身离开了宴席。 魏京华也略饮了几杯酒,她成了圣上亲封的“绣衣使者”。上可达天听,下可调令府兵。 在清一色的男子官僚之中,独树一帜的成了女官,且是有实权的女官。 旁人可不得敬她几杯吗?只是碍于她身边寸步不离的两只巨犬,旁人不敢靠得太近罢了。 朝臣遥遥朝她举杯。 魏京华也十分给面子的,都喝了。 古代的酒度数不高,温酒暖身,她吃了十来碗,并不觉的醉,只是脸上发红。 “魏小姐!魏小姐!” 隐隐听到身后有人唤她,她回头一看,常武站在远处,冲她打手势。 魏京华正好趁机离席。 她避开人群,不近不远的跟着常武走了一阵子。 到了人少营帐连绵起伏之处,常武却是身形一晃,不见了踪迹。 魏京华眯了眯眼睛,却见营帐后头,缓缓走出一个高大健硕的身影。 他背着手,沉着脸看她。 魏京华当即停住脚步。 两人中间还隔着近一丈远,遥遥相望,相顾无言。 沉默了一阵子,殷岩柏低咳一声,“跟我去见寇七。” 魏京华站在原地没动。 “他想见你,有几句话想当面问你。”殷岩柏语气低沉,心绪说不出的复杂。 他似乎有些高兴,高兴她没有答应任何人的求娶……但他又替寇七委屈!寇七待她一片真心! 可她呢?她竟断发以明志。生生把寇七给气得喋血! “我先把獒犬送去笼子里。”魏京华低头说道。 殷岩柏盯了她一阵子,长叹一声,“带着吧。” 魏京华跟着他一路无言的走到寇七郎的营帐外头。 他抬了抬下巴,让她自己进去。 一直沉默的魏京华却忽然问道,“寇郎君的身体……不要紧吧?” 殷岩柏哭笑不得,挑着眉道,“你会医术,还来问我?” 自己进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她却低着头,不往里进,也不说话。 “你怎么回事?”殷岩柏又气又急,伸手想推她。 她忽的又抬头,“若是我把他气坏了,该来赔罪。若他并无大碍,才能平心静气的好好说话。” “这有什么区别?”殷岩柏皱紧了眉,语气却不由放缓。不都是进去看看么?何必在进门之前就问的这么清楚? “若是他这会儿不能好好说话,还是养身体要紧,我改日再来赔罪。”魏京华低着头,声音不大,语气却固执得很。 殷岩柏终于明白过来——她并不觉得自己有错。 所以,她愿意坐下来平心静气的谈。 却不愿意面对一个伤的极重的人,免得叫自己落在一个自责愧疚的境况之下。 “你还真是……面冷心硬啊?”殷岩柏气哼一声,但眼中却没有什么怒意。 他说不上来自己的心态,站在中立的立场,他欣赏她的冷静果断,欣赏她的理智,不被私情所扰。 但站在寇七朋友的立场上,他又觉得这女孩子心太冷了。 “他没事,就是情绪激动,加上之前挨了板子,今日又马背上奔波了一整日……总之,不管他伤的重不重,都不赖你,不会叫你负责,这总行了吧?”殷岩柏无奈说道。 魏京华微微颔首,“行。” 她转身进了营帐。 营帐里点着几盏明灯,寇七衣着整齐的在榻上趴着。 魏京华清咳一声。 寇七郎却像是睡着了一般,一动不动。 魏京华不由皱眉,喊她过来说话,他却睡着了? “寇七郎君?”她上前几步,轻轻喊道。 榻上那人还是趴着不动。 魏京华无奈,只好又上前几步,她弯身正欲再喊。 寇七郎却猛地仰身而起,猝不及防的捉住她的手腕,猛地一拽,把她拉到跟前。 他灼热的呼吸扑倒她脸上。 她睁大眼,长长的睫羽一颤颤的,目光却清明至极的盯着他。 寇七郎紧咬着牙,一只手攥着她纤细的手腕,一只手箍着她的腰……他低头一点点靠近她。 她却只是拿明澈的眼睛盯着他,并不挣扎。 “哼……”寇七郎就要低头吻上她的唇,却不知为何又猛地推开她,按着床沿,大口大口的喘息。 魏京华退了几步站定,垂眸看着床边痛苦喘息的寇七郎。 寇七郎从怀中摸出一张泛黄的纸,小心翼翼的抖开,放在一旁的小桌上。 魏京华眯眼细看,纸张泛黄老旧,但保存的十分完好,连角都被抚得十分平整。 上头用隶书工工整整的写着“婚书”二字。 魏京华不由一怔,这婚书寇七郎竟然随身带着? 那他这会儿拿出这婚书来,是何用意? 要质问她为什么当着圣上的面,割发毁约吗? “是我辜负了寇七郎君,我……” “你别解释。”寇七郎忽然打断她,语气又急又快。 魏京华看他气息不稳,喘的厉害,担心他是身上伤的重。旧伤添新伤,万一有什么好歹,她可担不起这个责任。 她连忙点头,从善如流的闭了嘴……原本也就没什么好解释的。 “我知道,在今晚的情形之下,你没有更好的选择。”寇七郎喘匀了气,缓缓说道,“如果我是你,被逼到这份儿上,未必能有你当时的冷静果断。” 魏京华诧异的看了他一眼。 听他这话的意思,并不怨怪她? 她毁了婚约,间接的必定也是毁了他要结亲的政治目的吧? “我只想问你一件事。”寇七郎站直了身子,目光郑重其事的看着她。 魏京华心底一惊……冷不丁的想起了,几次听过的“姜家”。 她隐隐有些担心,万一他问起姜家的事儿,自己该怎么回答呢? “你请说。”魏京华虽心里没底,面上还是平静的点了点头。 寇七郎提步向她迈近。 魏京华勉强稳住自己没有后退,定定看他。 “如果没有今晚的事,如果没有耶律峄的逼迫,没有圣上的为难……”寇七郎也目不转睛的盯紧了她,四目相对,他问的艰难却又执着,“没有这些阻碍,你愿意……嫁我吗?” 魏京华当即一愣,着实忍不住的倒退了两步,拉开两人之间的距离。 她怎么也没想到,寇七郎的问题会是这样……与姜家无关,与政治无关。似乎只是一点点儿女私情…… 反而就是这一点私情,叫他如此认真,又如此大动肝火…… 第一百一十章 顺毛捋 ,最快更新嫡女京华,医行天下 ! “我……”魏京华在感情上,并不是游刃有余,长袖善舞的人。 她尴尬的舔了舔嘴唇,不知该如何回答。 寇七郎却脸面一僵,倏而笑了起来。 他转身拿起小桌上的婚书,猛地探到灯烛之上,把那张泛黄却保存完好的婚书给点着了。 干燥的纸张,瞬间烧了起来。 屋子里逸散着一股子糊味儿。 那纸在寇七郎的手里烧成灰烬,最后一点掉落在地上,也烧成了黑乎乎的一片。 “我知道了。”寇七郎笑着点点头,笑意未到嘴角却成了苦涩。 魏京华险些没忍住,据实相告——她根本不是与他订婚的那个女孩子。 若是那个女孩子还在,她一定想要嫁给他的吧? 可琢磨了片刻,她觉得这话也未必能安慰寇七郎……还是不说为好。 “没事的话,你好好休息,我先走了。”魏京华指了指营帐外头,那两只獒犬还在帐外等着她。 寇七郎想笑来着,嘴角一扯,比哭还难看。 他只得木着脸点点头。 魏京华提步走到营帐门口。 他又忽然道,“等一下!” 魏京华眼皮一跳,回头看他。 “那个……”寇七郎舔了舔嘴唇,“你说想学箭……还学吗?” 问完,他脸色局促至极。 魏京华不由愣了一下,“郎君还愿意教我吗?” 这可真叫她意外了,她觉得,话说到这份儿上,那便是一点情谊也不剩了。寇七郎必定厌恶死她了,不恨恶报复,已经是人家海量了。 “这世上的感情有两种,一种是一见钟情,还有一种,是日久生情。”寇七郎没有看她,他一直望着跳动的灯火。 他怕自己一看她,看到她冷静淡漠的表情,就没有说下去的勇气。 “我……愿意等,也不怕没结果。”他语气忽而变得坚定,连神色都刚毅非常。 魏京华张了张嘴,却不知该如何劝。 愣了片刻,她福了福身,“多谢抬爱。” 说完,她弯身钻出了营帐。 寇七望着落下的帐帘,默默发呆……她说什么?多谢抬爱? 她没有因为自己这般纠缠而厌烦,他已经觉得心满意足了。 果然,一纸婚书哪里能困住她那样明媚耀眼的女子。 在旁人看来,几乎是死局的刁难,在她眼里或许就是一个难得的机遇吧? 寇七低头看着地上烧光的灰烬,不由竟扯着嘴角笑起来。如今没有了婚书,他与她都是自由的。 他可以继续对她好,关照她,不是出于婚约,乃是出于本心……这不更好吗? …… 魏京华出了营帐,转身撞见了身高腿长的殷岩柏。 “我没有偷听!”他立即说道。 魏京华哭笑不得,“王爷这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么?” 殷岩柏赶紧摇头,“我真没有偷听……你们说话声音大,钻入我耳朵里,那算不得我偷听!” 魏京华挑了挑眉梢,她与寇七说的话,倒也不怕他听到。 她牵着贡布的绳索,摸了摸紫麒麟的脊背,阔步往自己帐中走去。 殷岩柏立即抬脚追上,不近不远的跟着。 魏京华回头看他,“王爷不必送我。” 有两只这么凶悍的獒犬跟着她,她不信还有人敢来挑衅? “谁说本王是送你?营地这么大,许你走,不许本王走吗?”殷岩柏气哼一声,却也不越过她。 她快,他也快。她慢,他跟着就慢下来。 魏京华到了营帐近旁,殷岩柏的脚步才停下。 但却有几个人,正在魏京华的帐外,挺身站的笔直。 魏京华一愣,几个人里头,她只认得常武。 “王爷这是什么意思?”她没问常武,回头看着殷岩柏。 殷岩柏哼笑一声,提步走到她身边,“如今你可不是一般人了,乃是御前的绣衣使者,是正三品的京官儿。能号令上千府兵呢!树大招风,你身边没几个护卫的人怎么能成?” 他抬下巴朝前指了指,“这是从禁军里头挑出来的好手,随时供你差遣。” 魏京华拧着眉头。 她倒不介意自己多几个帮手,只是这人是殷岩柏送来的,叫她多少有些别扭。 总有种被人盯着的感觉。 “你可别看我,禁军的人不是我的人,乃是皇兄的亲兵。”殷岩柏轻哼一声,“派人手给你,也不是我的意思,乃是皇兄的意思。” 魏京华眯了眯眼,皇上的意思,怎么会叫他在里头搀和? 殷岩柏这会儿跟有了读心术一般,立即解释道,“皇兄知道我与你相识,所以命我挑几个信得过的人手。这几个人功夫好,皆出身寒门,背后没有错综复杂的世家利益牵扯。” “我等定忠心追随绣衣使!”四人拱手,异口同声。 魏京华被中气十足的嗓音,震了一震。 “你看,你日后就是他们的首将,你提携他们,他们定然也唯你马首是瞻,忠心追随。”殷岩柏冲她抬了下下巴。 魏京华点点头,道了声谢就要进帐。 殷岩柏皱眉清咳,表情不悦。 魏京华狐疑回头,“王爷还有什么交代?” “你就这点儿反应?”殷岩柏板着脸,没讨到糖吃的小孩儿一般。 魏京华深感疑惑,那她还应该有什么反应? “我给你挑人手,连家世背景都替你考察过了,功夫、人品、性情,也都细细了解查问,这般细心周到,你……”殷岩柏抿着嘴,皱着眉,分外不满。 魏京华呆了片刻,点头道,“王爷真是太细心周到了,我竟没想到呢,实在是有劳王爷……” 殷岩柏刚毅的脸上,瞬间绽放出笑容来,变脸真是快。 “行了,这一日不少受累,快进去歇着吧。”他大手一挥,心情似乎已经瞬间阴转晴了。 只是夸了一句,晋王爷就如同被顺毛捋了一般……魏京华对王爷这前后的心里活动,难易理解。 她点点头,与帐前四位禁军侍卫打了招呼,弯身进了营帐。 冬草早已经在营帐里等的心急如焚。 见她回来,忙不迭的迎上来,张嘴要问,可她想问的问题太多了,一时都不知该从哪儿问起了。 她正要开口,忽见帐帘又是一动。 一只硕大的紫黑色庞然大物,倨傲的迈步走进来。 冬草吓得要尖叫。 魏京华眼疾手快,捂了她的嘴,“别怕别怕,这也是一种獒犬,传说中被称之为紫麒麟,是一种极其罕见的犬类,上古犬种。” 冬草吓的面无颜色,瘫软在魏京华怀中。 那紫麒麟鄙夷的看了眼冬草,似乎在嫌弃她有眼不识泰山,更嫌弃她胆小。 它后退蹬地,猛地蹿到一架木榻上,舒舒服服的趴了下来。 贡布摇摇尾巴,吐着舌头,在它身边的地毡上趴着。 “喂那是我的床……”冬草小声咕哝。 紫麒麟扭头朝她看了一眼。 冬草忙用小姐的手,又捂回到自己嘴上。 紫麒麟嫌弃的别开视线。 地上趴着的贡布,在那紫麒麟面前,颇有些“谄媚”。一会儿逗逗紫麒麟的尾巴,一会儿去舔人家的爪子。 紫麒麟眯着眼睛打着呼,懒得搭理贡布。 魏京华低声与冬草讲述着这一日前前后后的遭遇,她如何发现紫光,如何追着紫光遇见了紫麒麟。 如何被它引进了山洞……差点被它当猎物吃了。 听的冬草心惊肉跳。 “那它怎么又放过小姐您了?还这么……这么……”冬草向那两只大犬看去,“咦,贡布以前不是挺傲气的吗,怎么到了这紫麒麟面前,这么巴结讨好?” 魏京华清咳一声,“紫麒麟可是被称之为神兽的!更可况……它是只母犬!” 冬草瞪了瞪眼,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难怪呢……贡布可是公犬。 魏京华低声讲述着,她如何投机取巧,躲过了紫麒麟的攻击。如何与这犬不打不相识的产生了惺惺相惜之情。 她也是后来才知,这犬从一开始就对她留了情面……否则它那王者威势大开,就连马都会被吓退,契丹勇士都被震慑的伏地不能靠近……她哪有机会投机取巧的接近这獒犬? 这主仆两人坐在暖暖和和的营帐里,低声说的有滋有味时。 叶贵妃的营帐里,气氛却十分冷凝。 原先安排好了,且还是喜公公过来通知的,叫叶贵妃着盛装,等着晚上的宴席上,舞剑一曲。 “怎么还没有派人来请?可曾派人去宴席上问了?”叶贵妃穿着舞剑的华丽裙装,坐卧都不是那么随意。 这么扳着架子候着,等的她心烦气躁。 “娘娘,何都尉来了!”宫女忙进帐禀道。 叶贵妃立即起身,笑脸向外迎去。 何都尉弯身进入帐中,躬身行礼,“见过娘娘。” “可是皇上要叫臣妾过去舞剑了?”叶贵妃声音里带着跃跃欲试的味道。 她爷爷,爹爹,哥哥,弟弟们都是军中好手,家传功夫举世无双。 她自幼也习了剑术,她有自信,今晚舞剑绝对能艳惊四座,叫那些契丹族人大开眼界!给圣上争光! “呃……” “快走吧,莫叫圣上久候。” “不,不急……圣上已经,已经歇息了。” “什么?”叶贵妃的步子已经快到营帐门口,听闻此言,她不由愣住,转身回来,审视的看着何忠平。 第一百一十一章 挖了坑等她跳 ,最快更新嫡女京华,医行天下 ! “你说什么?” “圣上已经歇息了,如今还在宴饮的都是大臣和契丹人……”何忠平头埋的很低。 叶贵妃眯了眯眼,兀自摇头,“不可能啊?是喜公公过来吩咐,说圣上命臣妾跳舞……” “今夜发生了些意外……” “什么意外!”叶贵妃声音又尖又急,她发觉自己失态,连忙深吸了一口气,在坐榻上端坐下来,勉强笑道,“给何都尉赐坐。” “多谢娘娘。”何忠平并不敢坐。 他心里清楚,宫里的女人争宠,那是血淋淋的厮杀,有时候细想起来,比战场还要残酷。 他把今晚的事儿一说,叶贵妃的心情必定不明快。 他还是别坐了,赶紧说完了就跑吧! “今晚魏家那小姑娘献上了一只紫麒麟,被契丹族称之为神兽。契丹世子当即向圣上求娶魏家小姐,愿以千匹良驹,岁岁朝贡为聘。” 话没说完,叶贵妃就猛吸了一口气。 何忠平决定长话短说,“寇七也出来说有婚约。圣上问那小姑娘的意思。谁知小姑娘断发明志,不愿嫁人,只愿效忠圣上。” “松漠郡王原本要把县主嫁给寇七郎,换得世子娶魏小姐。” “魏小姐这么一拒绝,弄得气氛也有点儿僵……松漠郡王就把县主,献给圣上了。” “那县主也会功夫,能舞剑。她已经为圣上舞剑,博得喝彩了……所以就……” 所以就不能再让叶贵妃上去舞剑了。 不论她舞的好于不好,在面子上都不好看。跟故意给契丹郡王难堪似得。 叶贵妃的手指猛地抓住手边长剑,指甲刮着剑柄,发出呲呲啦啦的噪音。 何忠平当即就告退要撤……他可不想无辜被贵妃的怒火波及。 “站住!”叶贵妃哪能给他机会,“你说圣上已经安歇了,是……是那契丹县主,入帐伺候?” 何忠平吸了口气,闭紧了嘴,不敢说话。 这多明显的呀……契丹县主年轻貌美,腰肢柔软,只怕是什么高难度的姿势,她都能来。 圣上的眼睛都黏在她纤细柔韧的腰肢上了…… “呵,六妹妹说,魏家的小姑娘与我叶家气场不合,相冲相克的时候,我还不信。”叶贵妃冷笑一声,“我只当她胡言乱语!如今看来,事实果真如此!倒是我冤枉六妹了!” 提及叶林芳,何忠平立即抬起头来,眼底都亮了一亮。 叶林芳是他的表妹,两人不说青梅竹马,也是从十来岁,叶林芳从边境回京以后,就认识了的。 何忠平第一回看见这个性子娇蛮,不似京都女子那么矫情,洒脱又豪爽的表妹时,他就喜欢上了。 他告诉自己,一定要把这个与众不同的女孩子,娶进门来!可至今还未如愿。 “六妹被打了耳光,又被禁在自己帐中,不能见人,不能说话。想来她心里必定苦极了。”叶贵妃轻哼道,“若是这时候,何都尉能去见见她,再安抚一番,在她心里,何都尉的情分岂是一般人能比的?” 是啊!这不是雪中送炭的好机会? 说不定他去安慰,叶林芳一哭,就扑进他怀里来…… 何忠平想到这儿,浑身都燥热起来,“不知贵妃娘娘有何吩咐?臣愿为娘娘分忧!” 叶贵妃轻抚着她的剑柄,脸上的神色比剑还冷,“她不是拒绝了寇家的婚约,也拒绝了契丹世子了么?这样不顾全大局,傲慢无礼的小丫头,留着也会坏事!” 噌楞一声,她猛地拔出宝剑,寒光一闪。 她又把剑按回鞘中,“明白了吗?” 何忠平身子一软……刚刚被激起的燥热,瞬间就冷了下去。 “娘娘有所不知……如今她被封了绣衣使者,身带御赐金腰牌,可出入皇宫,直接面圣。”何忠平紧张道,“还能号令府兵,她营帐门前已经派去了禁军把守,营帐里还有两只巨型獒犬……” 叫他去杀那魏家小姑娘?不如直接叫他去死比较简单…… “哼!我看你对我家六妹根本没有真心!这点事情,你何都尉就没有办法了吗?”叶贵妃冷哼道,“寇七与契丹世子,被她扫了面子,岂能不恨她?谁叫你自己动手了?难道不会动脑子吗?” 何忠平吸了口气,这才恍然明白过来,“原来娘娘是叫臣去挑唆,增加仇恨……” 后宫里的女人,果然是爱玩儿阴的呀!这女人出招,比他这男人还损…… “传太医——快传太医——” 帐外突然传来惊呼之声。 把大帐里的叶贵妃与何忠平都吓了一跳。 “怎么回事?”叶贵妃垂眸嘀咕,“传太医……可是圣上他?” 话没说完,她已经惊得跳了起来,顾不得换衣服,便疾步出了营帐。 “何事惊慌?”她含住一小太监,喝问道。 小太监躬了躬身,面色焦急,“回娘娘话,是契丹世子,不知怎的,突发急病,神志不清……” 叶贵妃挥了挥手,叫那小太监走了。 她寒着脸,转身又进了营帐,“契丹世子突发急病?他是真病,还是装病呢?” 何忠平歪了歪脑袋,“白日里看着他马上骑射,倒是功夫厉害,身体康健,看不出什么病态。” 叶贵妃勾了勾嘴角,白皙姣美的脸上,绽放出一个阴恻恻的笑容来。 “对了,我怎么记得六妹说过,那魏家小姐是在乡下养大的?她的养父还是个郎中?” 何忠平一怔,这事儿他知道,叶林芳还是叫他去打听的呢。 “是巨鹿,她养父刘氏,算不得什么郎中,就是个赤脚大夫,会几个土方子而已。” 叶贵妃却是咯咯笑出了声。 笑的何忠平的汗毛都立了起来,“娘娘……” “会几个土方子就成……这刚瞌睡,就有人送枕头,咱们怎么能不接着呢?”叶贵妃笑盈盈的压低了声音,“契丹世子病的这样急,你赶紧回去,告诉契丹郡王,说魏家小姐自幼学医,医术高明!必定能医治世子急病。” “啊?这……”何忠平有些怕。 万一魏京华直接站出来说,她从来不会医术,没学过……他岂不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叶贵妃这是坑他呢! “你放心,契丹世子多半不是真病了,他是憋着气,想找回面子呢!”叶贵妃冷笑一声,“不管那女孩子究竟会不会医术,能不能治病,这火,烧不到你头上!” 叶贵妃软硬兼施的怂恿了几句,终于说服了何忠平。 何忠平急匆匆赶回到宴席之上。 契丹世子已经被人抬进大帐,契丹郡王正在帐内大发雷霆,喝骂太医,“一群庸医!若救不醒我儿,我要你们的命!” 何忠平这么一听,更是确信了叶贵妃的话,那契丹世子多半是装病! 他们被一个小女子拒了婚,又献了貌美无比的县主给圣上……可不是憋着一口气儿呢么! “郡王!禀郡王知道,我军中有一位神医!必定能医治好世子爷的急病!”何忠平疾步上前,站在帐门口喊道。 “既有神医,还不快传!”帐内的耶律松石怒喝道。 何忠平却在帐外脸面为难,“只是、只是这人她不是大夫,且还是个女孩子……怕是未必肯来呢。” 唰的一下,帐帘被人从里头愤怒掀开,“管他是不是大夫,既然有医术在身,就该江湖救急!若不肯来,绑也要绑来……等等,你说是女孩子?” 耶律松石眯起眼睛,狐疑的看着何忠平。 何忠平当即拱手道,“不敢欺瞒郡王,就是今日请来紫麒麟的那位姑娘!传说她医术不俗!” 耶律松石的表情十分玄妙,他沉吟片刻,对大帐一旁的契丹勇士道,“亲自去请,要客气。” 此时,恰逢太子殿下,与晋王爷都听闻契丹世子突发疾病,匆匆赶来。 太子见状,上前关切询问,“要请哪位大夫来?我父皇所带太医,皆是太医院的医中圣手……” “恳请太子答应,”耶律松石忽然躬身行大礼,语气沉甸甸的,“若是魏家小姐不肯相助,还请太子命她前来,她虽不是大夫,但论起救人,也该鼎力出手。” 殷岩柏闻言,不由瞪大眼睛。 太子还没开口,他就忍不住豁然上前,“你说谁?” “回王爷,听闻魏家小姐,医术神奇。”耶律松石沉声说道。 “谁告诉你的?”殷岩柏不由大急,“简直胡说八道!她只是一个女孩子,且年纪不大,她从哪儿来的医术?” 殷岩柏急声否认,心里却微微慌乱。 那个女孩子,似乎不太愿意让人知道她身怀医术。 而且即便她不介意让人知道,也不该是在这个时候啊! 她才刚刚拒绝了契丹的求娶,就要为契丹世子治病……这治好了尚且好说。 万一治不好,前仇旧恨加在一起,契丹郡王岂不要了她的命吗? 这明显是旁人为她挖好的坑——等她来跳啊! “是谁?”殷岩柏心中大怒,脸色都变了,“谁说她会医术的?这话也是敢扯谎的吗?” 太子在一旁,看着晋王爷的反应,目光不由变得颇有深意。 第一百一十二章 推入死地 ,最快更新嫡女京华,医行天下 ! “她若有医术,理当请过来。”太子点头说道。 殷岩柏不由更急,“太子殿下,她才多大年纪?即便学了点医术,能与宫中的老太医相比吗?耽误了世子的病情,才是大事啊!” 太子闻言,眉头拧住。 却见耶律松石挺直了脊背道,“太医已经在此,却束手无策,军中既有能人,为何不能请来一试?太医用太医的法子,那女子只管用自己的法子,两不相干,有何耽误之说?” 见殷岩柏还要再反驳。 耶律松石不由加重了语气,“晋王爷如此推三阻四,莫不是不想叫人救治我儿?” “你……”殷岩柏大怒。 太子忙做了和事佬,他拉住殷岩柏,温声安慰,“都是好心,别急别动怒,如今最要紧的自然还是救治世子。” “来人呀,去请魏小姐过来!” 太子亲口下令,这下无可推诿了。 何忠平从大帐前缓缓退开,嘴角噙着笑意。 叶贵妃交代他做的,他已经做到了。 只要魏京华来,这事儿她就跑不了责任。 单凭她拒绝婚事,给了契丹世子没脸……耶律松石就不会放过这次机会,定要狠狠报复她! 从耶律松石差点和晋王殿下吵起来的架势上,就不难看出,耶律松石憋着对那女孩子的怨气呢! 魏京华原本已经睡下了。 紫麒麟占了冬草的床榻,她叫冬草与她睡。 冬草不肯,愣是挨着她的床边,在地毡上铺了厚厚的被褥。 主仆轻声说着话,渐渐沉入梦乡,帐外就传来急吼吼的声音,“魏小姐,快快起来!快!” 魏京华猛然惊醒,抬脚下床,险些踩了冬草。 冬草揉着眼,带着混沌懵懂,稀里糊涂的为魏京华套上了衣服。 魏京华领口的盘扣都系错了,主仆俩却谁也没发现。 “太子殿下请您过去!”帐外来请的人,却也不说是契丹世子病了,只说太子有请。 魏京华心下狐疑,却也不敢怠慢,只得跟着来请的人,匆匆前往。 这会儿已经到了后半夜了,营地之中,却火把通明。 魏京华急匆匆来到契丹世子营帐外头,更是吓了一跳。 世子营帐外,可站着好些人呢……太子、晋王爷、契丹郡王,甚至连叶贵妃也披着厚厚的狐裘披风,站在后夜萧索的寒风之中。 魏京华还没来的及向众人行礼。 叶贵妃忽然上前一步,仗着彼此都是女子,她一把拉住魏京华的手,“你医术不俗,如今重任就落在你身上了!不论如何,你可一定要救治世子呀!” 魏京华听得心头一惊,错愕看着叶贵妃。 她跟叶贵妃又不熟,怎么一上来就夸她“医术不俗”呢? 还重任落在她身上了?她还什么都不知道呢…… “叶贵妃这话说的牵强!怎么就成她的重任了?”殷岩柏不满的插言。 魏京华挑眉看了殷岩柏一眼……这里除了他,没有人知道她会医术的事儿吧? 难不成是这晋王爷大嘴巴? “契丹世子急病,便有人想起你家养父在巨鹿颇有盛名,你既得你养父真传,可切莫有所保留,务必竭尽全力呀!”叶贵妃把她养父捧的高高的,还亲昵的拍了拍她的手背。 魏京华一口气都被堵在了胸口。 俗话说,捧得高,摔得痛…… 这叶贵妃是想让她一下子摔死啊? 魏京华迅速的把自己的手从叶贵妃手中抽出。 叶贵妃以为她要替自己辩驳,说什么不会医术之时,却见她转向耶律松石,“还请郡王带我看看世子爷,能不能医治,总要先见见病患。” 叶贵妃心下冷笑,魏京华这么一来,就已经算是上了勾了。 她便是在帐外,推说自己不会医术,也必然要被耶律松石责怪。 她没有推脱,算是不傻……但只要她进了营帐,看了病患,这事儿就算是沾上她了! 耶律松石又岂能叫她丢掉?治不好……她死路一条! 魏京华看了叶贵妃一眼,清冷的目光又扫过殷岩柏。 殷岩柏急忙张嘴,要解释什么…… 她却已经扭头进了大帐。 殷岩柏脸色铁青,一口气卡在嗓子眼里不上不下。 “滚——我要杀了你!” 魏京华还未进的内帐,便听到一声暴喝。 她微微一惊,只见一个大夫衣冠不整,神色惊慌,连滚带爬的从内帐逃了出来。 “疯了!疯了!”大夫慌乱说道,“世子要杀人……” 他话没说完,却被耶律松石一把扼住喉咙。 “再敢胡言乱语,我要你的命!” 耶律松石咬牙切齿。 那大夫的脸憋涨的通红,难以喘息。 魏京华见状,忙上前,轻拍了下一耶律松石的肩膀。 她力气不大,耶律松石却觉得整个臂膀猛然一麻——手上骤然脱力。 噗嗵一声,那被掐住脖子的太医,从他手里跌坐在地上,揉着脖子,大口大口的喘息,逃过一劫。 耶律松石诧异的回头看了这小女子一眼。 魏京华却没有看他,且脸上颇有些不屑。 她听说过讳疾忌医的,却是头一回见,一言不合就要掐死大夫的。 纵然是这大夫言辞有失妥当……但契丹郡王的跋扈狠厉,也一目了然。 难怪叶贵妃在帐外要一再的恭维她的医术——这是要把她推到死地呀? 魏京华是遇强则刚的性子,她心知自己没有退路,便阔步进了内帐。 晓是她内心强悍,映入眼帘的一幕,还是叫她大吃一惊! 耶律峄光着上半身,露出鼓隆紧致的肌肉,肩上、颈上的血管绷起,泛着紫红的颜色。 他脸面弩涨,神色很是癫狂。 他手中还握着一柄长剑,喝醉了一般,乱舞着……扑面而来一股子血腥之气。 低头一看,净白的地毡上,已经染上了大片大片的血红色。 竟有两个大夫,已经血溅当场,倒在他癫狂的剑下! “是你!”耶律峄猛地转过身来,嗜血疯狂的目光,正落在魏京华的脸上。 他呵呵一笑,露出森森白牙。 “过来!” 耶律峄朝她勾手。 魏京华本能的想往后退。 身后却有人猛地推了她一把——她跌跌撞撞的向耶律峄扑了上去! 此时帐外等候的殷岩柏,瞧见逃出营帐的大夫。 那大夫脸上尽是惊慌,衣衫不整,帽子歪斜,发髻散乱……他脖子上还赫然有被掐过的痕迹。 他立时心慌……一个男大夫进去,尚且落得如此,那个女孩子岂不是羊入虎口? 他顿失冷静,不顾太子阻拦,双拳两脚踹开契丹护卫,孤身闯进了营帐之中。 “魏……”他张嘴想喊,却见外帐根本没有魏京华的身影。 内帐之中,却传来女子低喝之声。 他顿时一慌,心口如塞了棉花一般憋闷,提步就向内帐冲去。 耶律松石听闻动静,闪身挡在内帐帘子前头,“晋王留步——” 殷岩柏哪里肯留步,他要亲眼确认那个女孩子,她平安无事才能安心! 耶律松石见他要来硬的,当即也不再示弱。 两人竟在大帐中,大打出手。 外帐中打的热闹。 内帐更是惊心动魄——魏京华被动的扑向耶律峄。 耶律峄伸手把她揽在怀中,长臂一弯,锋利的剑刃挟持在她背后。 她的手触到耶律峄裸露的胸膛,他涨红的皮肤灼热的厉害。 再看他的眼睛,眼神混沌透着疯狂。 他脚步凌乱,站也站不稳,一只胳膊紧紧的箍着她,另一只手握着长剑,像是喝醉的人在揽着她一起跳舞。 长剑晃晃荡荡,稍有不慎,就要割破她的衣裳,划伤她的皮肉。 “你敢拒绝我?还没人能拒绝我……”耶律峄中原话里掺杂着契丹语,颠三倒四的说着。 魏京华被他钳制,一面要提防着他手中长剑,一面迅速的摸出袖中的长针。 “如今落在我的手里,你还敢……”耶律峄忽然两眼一瞪,惊呼未及出口,他便身子一僵,醉酒的步伐猛然停下。 咚的一声,直挺挺的倒了下去。 外间的两人听到里头的动静,再顾不得缠斗。 一个比一个焦急的冲入内帐…… 却见那个纤细孱弱的女孩子,脸色平静的跪坐在地毡上,她手里捏着数十根细长的金针。 她修长干净的手指,正将那细针又准又稳的捻入耶律峄健硕紧绷的皮肉之中。 “你、你这是?”耶律松石脸面大惊。 “世子误服了有毒的蘑菇,”魏京华面不改色,语气沉稳,“这蘑菇天然毒性霸道,两三朵足矣叫人神志不清,产生幻觉。” 这种剧毒的蘑菇,在现代社会中,被不法分子发现,甚至成为了不法分子牟取暴利的“毒/品”。 因为它极强的毒性,能叫人精神兴奋,癫狂致幻,还能叫人上瘾。 “有毒的蘑菇……”耶律松石拧眉回忆。 殷岩柏却是眼睛一瞬不眨的盯在她身上。 她目光平静而坚韧,她捏针下手之时,一副胸有成竹的自信,落针又快又稳。 似乎不论外界发生什么,都不能影响她……她这般专注的样子,实在太耀眼了。 只是……她领口扣错的斜襟盘扣,实在碍眼。 看得他浑身不舒服,只想上前给她解开了,重新扣好! 第一百一十三章 误会 ,最快更新嫡女京华,医行天下 ! 不过一晃神的功夫,魏京华已经收手,长长吐了一口气。 十几根细长的金针,扎在耶律峄浑厚健硕的身上,随着他的呼吸,长针微颤。 映着营帐内的灯烛,微颤的长针上,金光洒洒。 她就那么安安静静的守在昏迷的耶律峄身边。 不远处的地毡上,还有大片大片的血迹,以及倒在血泊之中,不知是死是伤的大夫…… 这般叫人心惊胆寒的场面之下,她平静的脸庞,有种瑰丽的光芒…… “还请王爷叫人把两位大夫抬下去救治。”她没看殷岩柏,垂头说道。 “那我儿他……”耶律松石急声问道。 在他眼中,似乎只有他儿的命是命,被他儿子误伤那旁人的命就不是命一般。 “我会一直守着世子,直到世子脱离危险。”魏京华说完,又觉胸口闷闷的,原本她该忍着不说的话,此时却脱口而出,“在世子癫狂发昏之时,原本该绑住世子,不叫他胡乱伤人。可你们竟然纵容他砍伤大夫?” 她猛然回头,清澈的目光定定看着耶律松石。 晓是耶律松石脸皮厚,此时竟也被这小姑娘给盯的脸面发烫。 “你……这……” 他想要狡辩,却在这样澄澈的目光之下,喉头发干说不出话来。 “来人……抬走!”耶律松石拧着眉,又补了一句,“速速救治。” 两位大夫,被抬了出去。 大帐内弥漫的血腥味儿却经久不散。 凝滞的空气,叫人几乎透不过气来。 帐外的人眼见抬出来的两位大夫……不由连连吸气。 这究竟是进去给看病?还是去送死啊? 男大夫尚且如此,那刚刚进去的小姑娘……她现在还活着吗? 大帐外头清寒的空气似乎也冷冻结冰了。 有人低声劝太子先回营,回帐中等着消息。 太子却摇了摇头,紧了紧肩头披风,目光幽幽的撇了撇一旁的叶贵妃。 在这一团凝滞的空气当中,只有叶贵妃浑身的气场,与此情此景不甚相符。 旁人紧张忐忑……叶贵妃却似乎有些欢喜,轻松。 “叶贵妃好似不怎么担心啊?”太子忽而走近叶贵妃。 叶贵妃连忙收敛神色,抬起姣美的小脸儿,“相信魏小姐医术不俗,定有办法。” “上了年纪的老太医,尚且被重伤……她一个小姑娘……”太子抿了抿嘴,微微摇头。 叶贵妃眼中飞快的滑过一抹欣喜,待细辩之时,却又似乎什么都没有。 “殿下可不要小看魏小姐,她很厉害的。”叶贵妃仍旧捧着她。 “哦?”太子挑了挑眉,“叶贵妃久居深宫,以往与魏小姐并不相识,怎么对魏小姐如此熟悉?连孤都不知道她会医术,叶贵妃倒是如此清楚?” 叶贵妃的脸面微微一僵,但她很快便放松下来,娇羞一笑,“叫殿下笑话,乃是听我家六妹妹说的。她倒是十分关注魏小姐。” 叶林芳与魏京华闹不愉快的事儿,几乎人尽皆知。 她如今被禁足在帐中,倒成了现成的背锅侠。 女孩子之间的争风吃醋……太子无可无不可的点了点头。 叶贵妃正一派轻松,心情大好之际。 却见被众人关注的大帐,帐帘一动。 松漠郡王竟亲自送了魏京华出来。 他严峻的脸上,没有敌意,反倒客客气气的朝魏京华点了点头,“多谢魏小姐,今晚若有得罪之处,还请魏小姐不要放在心上。” 呵!傲气冲天的松漠郡王,竟然会说出这么客气的话来? 还是对一个刚刚拒绝过他们提亲的女孩子? 众人皆不敢置信的瞪大了眼。 “切记守好世子,世子身边不要离开心腹之人,天亮之后我再过来。”魏京华福身行礼,语气平常。 松漠郡王又送出几步,伸手招呼契丹勇士,替他送客。 这礼节……也是没谁了。 魏京华提步欲走,瞧见太子和叶贵妃还等在帐外,便对二人蹲身行礼。 太子抬了抬手,垂问道,“世子情况如何?” “已经稳定,只待明日醒来。”魏京华不欲多说。 太子点点头,也没有多问。 魏京华又冲目瞪口呆的叶贵妃道,“多谢贵妃娘娘信任,幸而不负娘娘所托。” 叶贵妃立时如鲠在喉……她何时信任了?何时托付了? 这女子,分明是故意揶揄她! 魏京华也不等她叫起身,兀自站直了身子,转身离开。 晋王爷路过叶贵妃身边时,不轻不重的哼了一声。 惊得叶贵妃微微一颤……目光犹疑的盯着晋王爷追随那女孩子远去的背影。 她不由掐住自己的手心,紧咬住下唇。 晋王爷追上魏京华,挥手叫契丹勇士离开,“你们不用送了。” “王爷也不必送。”魏京华声音冷冷淡淡,带着疏离。 “你……”殷岩柏心中发急,见她要走,他忙错步挡在她前头。 “王爷是想先试试我的医术?借以看看我是否靠得住?”魏京华挑眉看他。 “你……”殷岩柏气恼,却越生气,越说不出话来。 “那今夜的结果,是否叫王爷满意了?”魏京华笑了笑,“还要感谢王爷所赠的这套金针,实在顺手。否则,若救不了契丹世子,小女恐怕也性命危险了。” 魏京华说完,见他黑着脸,双眸郁郁沉沉的,翻滚着阴云,并不说话。 她绕过他就往自己营中走去。 殷岩柏伸手拽住她的胳膊,猛把她拽了回来,“你就是这么看我的?” 魏京华一愣,“王爷此举,并没有什么不妥呀?” “你……”殷岩柏怒极,这女孩子怎么就这么气人? 她平平淡淡的语气,却像是尖刀,一句句的只往人心坎里扎! “本王在你心中……就是这样的小人吗?”殷岩柏的声音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魏京华赶紧摇头,“我可不敢诋毁王爷。夜深人静,王爷再不放手……我可要叫贡布了!” 她清冷的神态,淡漠的语气……当真是比刀刃还伤人。 殷岩柏看着她领口扣错的盘扣,本想伸手为她解开,重新扣好…… 此时,他却忽然松了手上的力气,呵的冷笑了一声,“你若不愿做个大夫,不愿为我医治病人……我不会再勉强你了,先前你答应我的,也都算了吧……你不用把我当做一个小人,我也从没想过要试探你!” 说完,他竟提步先走,头也不回的把她一个人留在原地。 魏京华皱了皱眉,不愿深想,仍旧面无表情的回了营帐。 冬草一直没睡的在等着魏京华。 没睡的还有紫麒麟和贡布。 见她一身寒气的从外头回来,贡布比谁都快的扑了上去。 紫麒麟矜持的多,它只看了魏京华一眼,便又跳上冬草的床榻,趴在柔软的被褥上,懒懒的打着呼。 贡布舔舔她的手,围着她打转。 “小姐……”冬草关切的要询问。 魏京华却摆了摆手,一言不发的和衣在床榻上躺了下来。 是她误会晋王爷了吗? 他离开之时,眼眸之中清寒受伤的神色……那么明显。 冬草见她懒懒不想动,连忙上前为她解开衣扣,盖上薄被。 魏京华和衣而睡。 次日天刚亮,营地内便吵吵嚷嚷的热闹起来。 叶贵妃昨夜本就没有睡安稳,睡得极晚,她还连续做了好几个噩梦。 如今又困又烦,耳畔还不得清净,她勃然大怒,猛地坐起身,“谁在外头喧嚷?不知营地规矩吗?” “娘娘息怒,若是咱们的侍卫兵将,自然知道主子没起不得喧嚷……这是契丹郡王的人。”宫女疾步上前回禀。 叶贵妃柳眉紧皱,“契丹郡王不好好照看他儿子,一大清早又作什么妖?” 宫女脸色一僵,只当自己什么粗陋的词也没听见,躬身答道,“契丹郡王在庆贺世子平安醒来,恢复清明神志,他说是神佑他儿,给昨夜受伤的几位太医送了厚礼,以示安抚。还……” 叶贵妃侧脸看着那宫女,“还怎么样?” 宫女吸了口气,小声道,“还给魏家小姐送了一份大礼。” “呵!”叶贵妃冷笑一声。 宫女腿都是一软。心知贵妃娘娘不喜欢那女孩子,谁在娘娘面前说这话,谁就要倒霉。 难怪其他姐妹皆躲到帐外,叫她过来伺候…… “送了什么大礼?”停了一阵子,叶贵妃又问道。 宫女抿着嘴,不敢说话,娘娘不喜欢她,干脆不打听不好吗? 非要追问这么清楚,岂不是给自己找不痛快? “问你呢?”叶贵妃冷喝一声。 宫女一抖,“据说是一大盒子的珍珠宝石,竟还有西域的夜明珠……” 刺啦一声响…… 宫女飞快的抬眼一瞟,那华丽漂亮的锦被,竟然在叶贵妃的手中被扯出一个丑陋的大口子。 “更衣!”叶贵妃冷冷说道。 宫女心头坠坠不安,胆战心惊的劝了一句,“贵妃娘娘昨夜里睡的极晚,如今时辰还早,不如再休息一会儿……” 免得早早起来,带着起床气,叫她们这些伺候人的跟着受气。 叶贵妃冷笑一声,忽而俯身,冰冷的手指轻抚着宫女的脸。 吓得宫女抖如筛糠,险些把自己的舌头咬了。 “契丹世子好不容易醒了过来,我怎能不去探望一下他呢?” 第一百一十四章 紧张后的,尽情放松… ,最快更新嫡女京华,医行天下 ! 叶贵妃的声音原本带着几分英气,此时听来,却冷飕飕的,如同吐着芯子的蛇。 宫女不敢再多言,忙不迭的从地上爬起来,招呼小姐们进来服侍贵妃娘娘更衣。 叶贵妃带了人参灵芝等贵重的补品,施施然来到契丹世子的帐外。 世子请了她进去,却并无敬意,他懒懒的坐在尊位之上,声音轻佻道,“我身子刚好,就不给贵妃娘娘行礼问安了,多谢娘娘前来探望。” 叶贵妃心下不悦,她乃是当朝贵妃。 这契丹世子算个什么东西?竟然对她如此不敬……若非她心里有所算计,她现在就去御前,告他个不敬之罪! 念及自己心中想法,叶贵妃忍着气,笑眯眯的坐了下来,宽容道,“无妨,世子歇息为重。” 契丹世子也不搭腔,懒洋洋的吃着馕饼,喝着鲜香的羊乳羹,姿态傲慢至极。 叶贵妃不管是在娘家还是在宫里,何曾被人这般慢待,当即就变了脸色。 她豁然起身,真准备拂袖而去时,却见契丹的侍从,竟然捧着一只精致的木匣子,黑着脸回来了。 契丹侍从见她在场,躬身靠近耶律峄,压低了声音,用契丹话叽叽咕咕的说了一阵子。 叶贵妃嘴角含笑,又坐了回去。 虽然她听不懂契丹语,但这场景之下是什么意思,她已经心领神会了。 耶律峄的脸色不太好,他留下那匣子,挥手叫侍从退了出去。 “世子的身体好的怎样了?”叶贵妃看他心情不好,她的心气儿倒是顺了许多,饶有兴致的问道,“昨夜听说世子突发急病,要命得很,今日再看世子,倒是恢复的挺好?” 耶律峄哼了一声,漫不经心的拱了拱手,“多谢贵妃关怀,我契丹男人是铁血男儿,一点小病不算什么。” “也是,我初听说的时候,还以为世子是被那魏家女子拒婚给气出了病呢,”叶贵妃掩口一笑,“但转念一想,世子爷何等的气量,即便拿热脸贴了人家的冷屁股,也必然能宽宏大量,不计前嫌!” 耶律峄闻言,豁然坐直了身子。 热脸贴冷屁股这话……还真是不好听。 他再一瞟桌案上的那只木头匣子,脸色不由更为难看。 叶贵妃懂得适可而止的道理,见自己拱火挑唆的目的已经达到。 再说下去,怕是会把这怒火引到自己身上来。 她笑盈盈的起身,“世子身子才刚好,臣妾就不打扰了,您好好休息。” 耶律峄懒洋洋的,连起身都不曾,轻哼道,“贵妃慢走,不送。” 叶贵妃走到大帐门口,又忽然回头,“魏小姐可是清高得很,一般男人她是看不上的,世子若要献殷勤,也得不落俗套只怕才能入得她的眼。” 说完,她故意往那桌案上的匣子瞟了一眼。 果然,耳畔传来来耶律峄重重的一哼,不悦尽显。 叶贵妃勾着嘴角,出了营帐。 先是被拒婚,如今送礼又被拒,那个魏京华如此胆大……看来不用给她找不自在,她的日子也不会太好过了! 叶贵妃只觉昨日的困倦疲累都好了许多,沉甸甸的身子都愈发轻快起来。 帐内的耶律峄却是脸色铁青,他越看那只匣子,越觉得碍眼。 他长这么大,还从来没有这般丢人现眼过——接连两次,被同一个女人拒绝! 叶贵妃那句“热脸贴了冷屁股”一遍遍回响在他耳边。 他胸腔里如同被人点了一把柴火,噼噼啪啪烧的正旺! “魏、京、华!”他咬牙切齿的喊出她的名字,一字一句,辗转碾磨在他白森森的牙齿间。 “世子!” 他正欲抬手推翻那只匣子,帐外却又侍从急声禀道,“魏小姐求见!” 耶律峄不由一愣,抬起下巴看着帐帘。 魏京华?她刚拒绝了他的赠礼,居然还敢来?不怕他杀了她? “叫她进来。”耶律峄嘴角扬起一抹笑,整张脸却是更显肃杀冰冷。 帐帘猛地掀开,魏京华裹着一身寒气进来。 她冲上座的耶律峄蹲身行礼,连眼皮都没抬,“还请世子脱了上衣。” 耶律峄面色一僵,“你说什么?” “请世子脱了上衣。”她面无表情的又说了一遍。 耶律峄这次是真笑了,笑的大声,“你到还挺热情?” 女孩子嘴角抽了一下,却是不苟言笑道,“您嫌麻烦的话,不脱也行,隔着衣服,我也能找到穴位。” 说着,她便上前,在桌案上摆出了几十根又细又长的金针。 那金针打磨得发亮,泛着光芒,针尖叫人胆寒。 耶律峄皱眉……这东西如此纤细,是怎么扎进自己皮肉,还替自己驱毒治病的? 昨夜里,他神志不清,全然不记得……只记得,天快亮时,他是被自己身上酸臭难闻的味道给熏醒的。 他叫人烧了好几桶的热水,总算把那股子味道给洗掉了。 却又接连腹泻了七八次……如今还觉得某个不可言处,正火辣辣的疼。 “这东西真能治病?”耶律峄不知是在畏惧那细细长长的针,还是在畏惧扎针之后的“反应”。 他皱着眉,向后缩了缩。 魏京华抬头看他,“效果如果,世子应该最清楚啊?身边人没有告诉您吗?” 女孩子语气平静,亦如她昨晚在圣上及众臣面前拒婚之时。 她看着他的目光里,竟然没有半分的畏惧,也并无敌意。 好似他只是她的一个普通病患,与旁人并无两样。 这个感觉,叫耶律峄很是不爽! 就算她不愿意嫁给他,但他也绝对是与众不同的存在! 她眼里可以没有爱慕——但不能没有畏惧! 耶律峄一勾嘴角,猛地倾身向前,按住女孩子的肩头,整个身体,向她猛然压了过来。 眼看他要把女孩子压倒在地毡之上,却肩头一麻,吃痛闷声一声。 他侧脸一看,一根细长的金针正扎在他肩上,透过衣衫皮肉,竟然已经没入了一半! “你……”耶律峄愤懑之余,深感不可思议! 赤金是柔软的东西,这针又极细,他的皮肉筋骨有多硬,他再清楚不过! 这女孩子细软的小手,究竟是如何那么迅速的把针扎进他衣服、皮肉的呢? 魏京华挑眉看了他一眼,不等他说话,几根针入手,蹭蹭蹭飞快的捻入他肩头穴位之中。 他只觉的自己仿佛被人钉住了一般,完全动弹不得……只能任人宰割。 那女孩子纤长的手臂轻轻一推,噗嗵把他推倒在坐榻上。 强悍如他——竟然被一个小姑娘推倒了? 这事儿若传出去,他怕是要成为整个契丹族的笑柄了! “你给我住手!”耶律峄咬牙切齿,“我若不……” 他话还没说完,女孩子却是动作飞快得的又插了几根针在他胸前、肋下。 他顿时发现自己虽嘴巴开合,却不能发出声音。 哪怕是唤帐外的随从进来,这么简单的事,却也做不到! 从不知害怕为何物,觉得天大地大他最大的耶律峄,无端的惊恐起来……倘若这时候,眼前这个女孩子心存歹念,一刀捅了他,帐外站着他的随从,也不能有人进来救他! “世子不用害怕,身体放松一点会少受些痛楚。”魏京华缓缓说道,声音柔和好听。 耶律峄顿觉耻辱,他想怒喝一声,他才不怕! 可惜,他做不到。 他浑身僵硬,直挺挺的躺在坐榻上,如砧板上的肉,任凭这小女子宰割。 “昨夜那蘑菇毒性很大,一次驱毒,怕是不能肃清毒素。若是不再次施针调理巩固,只怕会毒性复发,引起慌乱。” 魏京华兀自解释着她主动寻来的原因。 “引起慌乱倒也罢了,被人质疑我的针法不行也不要紧……” 女孩子轻轻一笑,整个人都显得活泼又灵动。 “倒是辱没了我养父的盛名,说是我养父教的不好,那就对不起我父在天之灵了。” 这话是她开玩笑的,刘家养父根本没教过原主针法。 她守着契丹世子,留针片刻,算着时间又依次取针。 浑身僵硬,心头愤懑的耶律峄却忽觉一阵轻松。 随着她取针的动作,好似有一股热流,奔涌向他四肢百骸,整个身体都舒坦极了。 就像极致紧张后的,尽情放松……他身心都不由自主的愉悦起来。 魏京华取完了针,正在收拾针匣,不防备,手腕忽的被人攥住。 她冷冷回眸,瞥了耶律峄一眼,冷笑道,“不知有没有人告诉过世子,不要挑衅手里拿着针的大夫?” 说着,她晃了一下手里的金针。 耶律峄心有余悸,立即放手。 不能动,甚至连声音都不能发出的体验,太恐怖了。 但他看向这女孩子的目光里,却满满都是兴奋之意。 “魏小姐别误会,我没有歹意。”耶律峄的中原话说的极好,字正腔圆,还带着些西北男人的粗犷沙哑和磁性,“我只是在想,你这么费心费力的为我解毒,救我,我该怎么感谢你呢?” 魏京华却是余光一瞟,看见了堆放在一旁的箱笼,像是馈赠的礼物。 她又动了动鼻尖,一股子女人用的香粉味道,若隐若现。 第一百一十五章 报应来的真快 ,最快更新嫡女京华,医行天下 ! 这味道……她有点熟悉,就像…… 就像昨晚上,叶贵妃抓着她手时,身上发出的味道。 魏京华勾了勾嘴角,叶贵妃来过了呀? 叶贵妃昨晚上那么“捧高”她,差点没摔死她! 如此“厚爱”,她岂能不知恩图报? “感谢倒是客气了,只是小女子也有一言提醒世子。”魏京华缓缓说道,“世子是生活在草原上的,以往可曾服用过这种毒蘑菇?难道没有牲畜误食过?就算世子不认识,旁的伺候之人总该认识的!” 她话音顿了顿,压低了声音。 “这么多侍奉之人,怎么会叫有毒的蘑菇上了世子的食案?怎么昨晚一同饮酒的那么多人,旁人都没事,只有世子您一个人中毒了?” 耶律峄脸色一沉,“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世子可别不知不觉,却做了旁人手里的枪啊?被人挑唆利用,反把盟友当了仇人。” 魏京华说完,收起针匣,从容起身,从他身边退开几步。 “被人挑唆利用?”耶律峄眼睛微眯。 “小女子告辞。”魏京华福了福身。 “等等!”耶律峄抬手唤住她,敲了敲桌案上的珠宝匣子,“这个,你拿走。” “多谢世子馈赠,但我救世子,乃是奉太子之命。”魏京华脸色淡然,似乎根本不爱惜钱财,“奉命行事,哪还有收人厚礼的道理?” 耶律峄呵呵一笑,唰的掀开了匣子。 营帐中霎时华彩大盛,如有天光。 发出这华光的,却是那一匣子的珠宝,鸽蛋大的夜明珠,五彩的宝石,真是晃花了人眼。 “这可都是西域的东西,女人不是都爱亮晶晶的宝石吗?魏小姐当真不喜欢?” 耶律峄一面问,一面用手拨动匣子里的东西。 宝石相撞,发出悦耳的哗啦声……真是耳朵听得都想犯罪了! 魏京华脸色一僵,谁说她不爱宝石? 那么漂亮的夜明珠,谁不想要? 但这礼可不是白收的,她若收了契丹世子如此大礼,就必遭太子与圣上的忌惮。 她的仕途才刚刚开始,她不想这么早就夭折。 宝石虽好,也得有命花不是? 魏京华垂眸连看也不看那哗啦啦响的珠宝,躬身退出了营帐。 耶律峄不由一呆…… 这世上还真有不为钱财所动的人吗?还是个小女人? “这女子……有意思。”耶律峄抬手摸着下巴,望着那一匣子的珠宝,茶褐色的眼眸里闪烁着如宝石一般幽暗的光芒。 “来人呀!”耶律峄高呼一声。 帐外的契丹侍从立时弯身进帐。 “还没人能把我耶律峄当枪使唤,却不付出代价的!”耶律峄冷哼一声,“你去皇帝帐外,暗示皇帝身边的太监知道,他们皇帝的妃子,不甘寂寞,独自进了我的营帐……呵,我倒是很喜欢中原女子的温柔,喜欢她们又润又滑的肌肤……” 说完,他呵呵呵的大笑起来。 侍从领命而去。 不多时,在圣上帐外的喜公公,耳朵里便钻进了一丝丝杂音,甚是刺耳。 喜公公略微打听,顿时脸色大变,“来人,暗暗查问,今日清早,叶贵妃可曾是去了契丹世子的营帐?” 须臾之后,他就得到了确切的回复。 “一大早,天刚亮,叶贵妃就带着礼物去探望契丹世子了。” 喜公公闻言深吸一口气,这还了得?! 他挥手叫人退下……他并不相信叶贵妃会做出什么对不起圣上的事,但人言可畏! 叶贵妃的行为也太不检点了! 契丹民风何其奔放?她一个女人家,又不是圣上授意,独自跑去男人的营帐……还传出这样的流言来! 即便是没有的事儿……岂不也让圣上没脸吗? 喜公公不敢大意,听到里头有动静,圣上似乎起身了。 他忙不迭的进去伺候。 契丹的县主,那个柔媚又带着几分韧劲儿的女子,白花花的手臂,大腿还露在外头。 喜公公还没瞧清楚,圣上竟忽而抬手,拉过明黄的锦被,盖住了那女子。 喜公公立时垂眸……他整日伺候圣上,对圣上的熟悉甚至超过对自己的了解。圣上可从没这般为旁的娘娘盖过被子…… 他们这些近旁伺候的侍臣又不是男人,看了就看了……如此可见,圣上是中意这个女子的。 喜公公一面近前服侍圣上更衣,一面在圣上耳边小声嘀咕,“有流言……传的不像话……” 圣上听闻,立时脸色铁青……还泛着点绿光…… “放肆!她是在给朕没脸呀!”圣上轻哼,回眸往龙榻上看了一眼,“是在怪朕昨夜没有招她侍寝?她来办朕难堪?” 喜公公垂头不敢接腔。 “朕的恩泽,朕想给谁便给谁!带了她出来,本就是天大的恩典了!若不是犒劳叶将军,她以为她是谁?呵,看来真是过犹不及!朕对叶家的恩典也是太重了!”圣上眯着眼,连在京都也叶将军都恨上了。 喜公公暗自在心中吸气。 “传朕旨意,封契丹县主为丽嫔!” 昨夜才侍寝,今日就封了丽嫔,圣上叫叶贵妃警醒呢。 “另外,你亲自去交代她,叫她这几日都不要出营帐,免得加剧流言。”圣上青着脸,“若叫朕知道她出来行走,那就……叫她留在乌兰布统草原,不必回京了!” 喜公公一颤,不由吓了一跳。 不必回京了……竟这般严重吗? 喜公公退出圣上的营帐,一抹脑门儿,竟是一层的细汗。 御帐里也是太暖和了,出来吹了一阵冷风,他神志才算冷静下来……圣上的脸面,自然是大于一切的! 既大于叶贵妃的性命!也大于叶家的地位、荣宠! 喜公公想清楚之后,冷着脸就往叶贵妃的营帐里去了。 叶贵妃正琢磨着,被两次打脸的耶律峄,会如何恼恨报复魏家那个女孩子…… 没曾想她的报应倒是来的更快。 “责令,叶氏不得迈出营帐一步!”喜公公冷声道,“违令者……就不必回京了。” 喜公公冷森森的语气,配上阴沉的表情。 把叶贵妃吓得,瘫软在地毡上,“喜公公……这,这是为何啊?本宫……本宫做错了什么?” 喜公公轻哼一声,“娘娘自己想吧,老奴不敢多言。” 喜公公袖子一甩,出了营帐。 他余光一瞟,远远的瞧见一个背影俏丽的女孩子,脚步轻快敏捷的朝营地外头走去。 最惹眼的倒不是那个女孩子,而是女孩子身边跟着的两条巨大獒犬。 庞大的身躯,在阳光之下,毛发生辉,威风八面! 黑中带金的贡布,原本已经够稀奇惹眼了。 可再看它身边,那只庞大黑中带紫光的猛兽,才当真是兽中之王,草原霸主! 喜公公勾起嘴角,微微一笑,对身边的跟班儿道,“这女孩子鸿运当头,若是她有事来找,第一时间告诉我知道。” 随从一愣,立即恭敬答应。 魏京华不知自己竟如此被圣上身边的当红内侍,这般看重。 她只晓得紫麒麟和贡布,在营地里呆的烦闷,想出去遛弯儿。 她带着两只巨犬,朝河边走去。 潺潺河流,如一条玉带,从天而降落在无垠的草原上,美丽极了。 她还未走到河边,就见河畔草地上,立着一个熟悉的身影。 她一时进退两难,有些愣怔的站在那里,不知应不应该上前打招呼。 贡布却是热情的“汪”了一声。 那人当即回头,灼灼目光,落在她脸上。 “魏小姐也来散步么?”寇七郎温声问道。 魏京华点点头,已经打了照面,再扭头就走,她也太小家子气了。 她举步上前,打量寇七郎面色,“寇郎君的伤好些了么?昨日肝郁呕血,当疏肝理气……” 她话未说完寇七郎就笑了起来。 魏京华不由顿住话音。 “我已经找到最好的良药了。”寇七郎说着,举目专注的看着她。 魏京华一愣,挑了挑眉。 寇七郎点到为止,主动岔开话题,“今日无风,天朗气清,要不要学习射箭?” 魏京华张了张嘴,想说,这射箭也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学会的,不如等他的伤彻底的好了再来学。 寇七郎却是没有给她开口的机会,命人去取弓箭来。 师父这般积极,徒弟畏畏缩缩,倒是不像话。 魏京华索性不去想太多,看两只硕大的獒犬在河水之畔的草地上跑跑跳跳,追逐打闹。 待人取来了弓箭,她就专注的听着寇七郎与她讲解拉弓张弦,瞄准目标的技巧。 “虽是靠手臂发力,但下盘一定要稳,肩膀打开,不要含胸……”寇七郎为她指点着姿势。 他很有分寸,纠正她姿态之时,并不刻意触碰女孩子的身体。 为了避嫌,他甚至专门站远了几步。可是他专注的目光却自始至终,没有离开女孩子半分。 魏京华沉下心来学习之时,心无旁骛,至于那灼灼视线,已经被她自动屏蔽在心神之外。 “是这样吗?”她眯着眼睛,看着箭尖指向。 “对,姿势很好。”寇七点头道,“眼要准,手要稳,放箭要果断。” 嗖的一声,羽箭飞了出去。 第一百一十六章 你救了我 ,最快更新嫡女京华,医行天下 ! 羽箭一直飞射到河对岸,才渐渐失了力道,落在地上。 寇七眯着眼,估算了她的射程,“臂力很不错。” 魏京华倏尔一笑。 他恰瞧见,心神一颤…… “汪!”贡布忽而涉水跑到河对岸,似乎是要把她射出的羽箭给叼回来。 可是它还没跑到羽箭落地那地方,竟然调转了方向,朝一旁的树林子里疾跑而去。 “贡布怎么了?”魏京华凝眸自语道。 贡布那次离开的事情,在她心里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记,如今这犬一跑,她就像条件反射似的,略带紧张。 寇七郎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却已经不见了贡布的踪影。 远处的樟子松林,藏匿起了獒犬的巨大身形。 “要不要派人去找?”寇七郎看出她脸上关切,立即问道。 魏京华却是摇了摇头,扭脸看看还在河畔草地上趴卧的紫麒麟。 “它会自己回来的。” 紫麒麟在这儿,贡布又怎么舍得不回来? “如今林子里没有什么大型的野兽,它应该没有危险……” 果不其然,魏京华话音刚落,就见贡布从林子里冲了出来,冲着河岸这畔,“汪汪汪”的狂吠起来。 “贡布,回来——”魏京华说着,朝它打了个呼哨。 寇七不由惊讶的看她。 他鲜少见过女孩子吹哨,吹的这么好,这么响亮的! 也是,她从来都和他见过的女孩子不同,她总是那么耀眼,总是给人意料之外的惊喜感。 “咦?它是怎么了?”魏京华微微蹙眉。 寇七只顾看她,此时扭脸看向贡布时,才发现,它一直站在那林子外头,并不回来,却是冲着他们狂吠。 紫麒麟蹭的从地上跳了起来,上前咬着魏京华的裙角,把她往河畔拖。 “等等!”魏京华拉住自己的裙摆,“这河水虽不怎么深,但水凉,我们从那边水面窄的地方过河!” 紫麒麟样子凶悍霸道,却似乎能听懂她的话。 它放开她的裙摆,率先跑去前头河面窄处。这里有一棵树倒下,横在河水两岸,如同独木桥一般,恰跨过水面。 紫麒麟脚步异常稳健的行过独木桥。 魏京华刚一踏上那独木,树干就滚动了一下。 寇七郎心头一惊,动作比脑子更快,他飞身上前,一把攥住她纤细柔软的手。 魏京华却已经瞬间稳住了身形。 她抬眸看了寇七郎一眼。 寇七郎脸上一烫,赶紧松手……可那细滑柔软的手感,却萦绕在他心头,迟迟不退。 一直到两人已经顺利的过了独木桥,到了林子前头,他脸上还在微微发烫,心头既窘迫,又眷恋无比。 “汪!”贡布又叫一声,扭头冲林子深处疾跑而去。 紫麒麟猛咬住魏京华的裙摆,扯了一下,也松嘴跟着贡布,朝林子深处跑去。 魏京华不曾犹豫,疾步跟了上去。 寇七的伤影响了他的行动速度,他跑在走后头。 但他眼神儿不错,远远的就瞧见贡布停了下来。 而在贡布的面前,正有一个人,躺卧在地,一动不动。 贡布低头嗅着那人,口中发出“呜呜”的声响。 魏京华率先上前,跪坐在那人身边,低头检查那人情况。 寇七又往前了几步,才认出地上躺的那人……他不由大惊失色,“王爷?!” 在地上躺卧,脸面发青,一动不动的人,正是晋王殿下,殷岩柏! “王爷怎么会在这儿?他这是怎么了?”寇七郎不由惊慌,面色铁青。 他弯身要拉殷岩柏起来。 “我背王爷回去!” 他还没拉起殷岩柏的手,就被魏京华厉喝制止,“别动他!” 魏京华查看了殷岩柏的面色口舌,甚至还翻开他的眼皮检察一番。 她略摸了殷岩柏的脉象,一面取出袖袋里的针匣,一面沉声对寇七郎道,“麻烦寇郎君脱下王爷上衣。” 寇七郎一怔,半晌都没有动作。 魏京华侧脸,深深看他一眼。 他这才回过神来,忙不迭的上手帮忙。 魏京华也不多言,在殷岩柏裸露的蜜色皮肤上,迅速的下针。 他皮肉紧致,高岸健硕的身体,竟然没有一丝赘肉,养尊处优,却没有在锦衣玉食下脑满肠肥。 蜜色的皮肤下头,是鼓隆的结实肌肉。 魏京华给行过针的人不少,男女老少都有……却从来没有一个人能叫她心头略有局促,脸面发热,甚觉不自在的。 哪怕是不久之前,在耶律峄的帐中,给契丹世子行针……她也没有丝毫的窘迫不安。 偏偏是眼前昏迷不醒的殷岩柏……叫她的手指一触到他温热,略微发烫的皮肤,就浑身紧绷,呼吸都不自然起来。 “王爷这是怎么了?”寇七郎见殷岩柏的颈下胸前,一直到小腹都扎成了刺猬一般。不由又惊又奇,忍不住问道。 魏京华没回答他的话…… 并非她自傲……乃是她没听见。 她正反复的在心里告诫自己,要专注,要静心,不可任由心思漂移…… 就像是反复念叨独属于她自己的心经一般,念得太过专注,加之她正在殷岩柏的身上四下翻找……所以就没曾注意寇七与她说了什么。 “你在找什么?”寇七见状,分外不解。 魏京华却猛地抬起头来看他,“你随身带有匕首吗?” 寇七一愣,立即从腰间摸出一把短小的匕首递给她。 她噌的拔出匕首,小小的匕首,刀刃锋利至极,映着天光,寒意森森。 寇七不知她要做什么,不由提了一口气在胸腔。 却见她手腕一翻,刺啦一声,她竟割开了殷岩柏的裤管! “你……”寇七脸色骤变。 但接下来的一幕,才真叫他惊得说不出话来—— 那女孩子竟忽然低头,趴在晋王爷的小腿上,她殷红润泽的嘴唇,含着他的小腿,猛吸了一口! “呸——”她朝一旁吐去。 青黄的草地,染上了一层污浊的血。 她又趴下去,使劲的吸了一口…… 寇七看的眼睛发直,浑身僵硬,一股子热血似乎都冲到了他脑门儿之上。 “我来!”他抬手扳住女孩子的肩。 魏京华却摇了摇头,“不行,这血里有毒液,你身上带伤,更容易被毒液感染。” 她抬手在他手腕上轻轻一掐。 寇七立即觉得胳膊一麻,扳住她的手臂失去了力道,无法阻止她又趴在了晋王爷的小腿上。 她一口一口的吸着他的浊血,再一口口的吐掉。 一旁的干草,都被染成了一片乌红的颜色。 她润泽的嘴唇上,也沾着血污。 寇七郎脸面紧绷,一双黑沉沉的眼眸深深凝住。 “呸——”她终于吐掉了最后一口血,血色已经从暗红,变成了鲜红色。 她的嘴唇却是微微的肿了起来。 寇七郎暗暗咬牙,一转眼,他却霎时愣住了。 他不经意的和另外一道视线撞上,僵硬的脸色更是黑沉沉的。 “王爷什么时候醒过来的?” 寇七语气沉甸甸的问道。 殷岩柏目不转睛的盯着魏京华,他的视线在她脸上打了个转,最后落在她微微肿胀的嘴唇上。 他张了张嘴,却没发出声音。 他又看了看自己身上的几十根金针,金针随着他的呼吸,末梢轻颤。 “放心,王爷已经没有性命之忧。”魏京华说着,擦干净了手,上前为殷岩柏取针。 随着她取针的动作,殷岩柏青紫暗沉的脸色也渐渐好转。 他僵硬紧绷的身体,也一点点变得柔软。 待她取完了所有的针,他长舒了一口气,竟不由叹道,“就像死了一遭,又活过来了……” 语气低沉,感慨颇深。 “王爷这是怎么了?”寇七郎连忙蹲下身来,替殷岩柏穿好衣服。 魏京华低头在一旁,整理着针匣,目不斜视。 “我是怎么了……”殷岩柏皱紧了眉头,脸色却有些恍惚,似乎遗忘了什么。 “王爷被剧毒的蛇咬了,蛇毒会有些后遗症,比如短暂的记忆混乱,全身麻痹,呼吸不畅,心窍泵血不足等等。”魏京华垂眸道说道。 寇七眯眼,脸面狐疑。 他还未来的及说话,却见殷岩柏忽然动手。 殷岩柏竟然一把抓住女孩子的手腕。 寇七呼吸一滞。 “你救了我!”殷岩柏脸面兴奋,如同有光,他一双眼睛更是璀璨夺目,如两颗熠熠生辉的宝石,“你为我吸去蛇毒,甚至你自己都……” 他凝眸看着她的唇,竟不由抬手,轻抚她肿起的红唇。 女孩子的唇瓣柔软温热,此时肿着,更是红的妖艳。 寇七郎眼看着这一幕,喉头一紧,禁不住低喝了一声,“王爷!” 殷岩柏这才猛然收手。 魏京华翻转手腕,脱开他的手掌,“王爷不必放在心上,我会些医术嘛,路见不平自然应该出手相助……” “昨晚的事,不是我!”殷岩柏忽然想起了先前两人的误解以及不快,“我怎会将那样的祸事往你身上推?我更不用试探你的医术!疑人不用,用人不疑!我连这点儿信心都没有吗?” 魏京华挑了挑眉……果真不是他啊? 殷岩柏看她表情,以为她仍旧不信,恨不得举手发誓,“不知是何忠平还是叶贵妃举荐……也不知他们是从哪里打听来的消息!你若不信,本王回去就要查清楚……” 第一百一十七章 蛇毒还是瘟病? ,最快更新嫡女京华,医行天下 ! “不必麻烦。”魏京华笑了笑,“倒也不是什么坏事,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殷岩柏抿了抿嘴,沉声说,“你救了我命,本王理当重谢。” “那就更不必了,”魏京华轻笑,“王爷忘了,当初您也救了我一命呢,在奔涌的河水之上,如果不是王爷相救,我与我的丫鬟都没命了。如今就算是,我偿了当初的情吧。” 她收拾好针匣,起身举目四顾,“蛇不是已经冬眠了吗?为什么这个时候,这里还有蛇呢?” 寇七郎刚才被堵在口中的话,正是这一疑虑,“会不会是……有人故意为之?” 两人将目光落在殷岩柏的身上。 如今知道事情来龙去脉的,可能只有他了。 可殷岩柏却是脸面茫然,“本王心头不快,遂叫他们不要跟着,一个人来打猎。然后……” 然后他就不记得了。 “先回去吧,待蛇毒排净,或许能慢慢想起来。”魏京华说着,却忽而为难起来。 殷岩柏伤在腿上。 寇七郎屁股大腿都有伤。 只有她是好端端的,难道要她背着殷岩柏回去吗? “本王自己能走!”殷岩柏似是看出她眼中疑虑。 寇七郎也立即说,“我能背王爷。” “不行,”魏京华抿了抿嘴,“王爷最好不要乱动,静止为好。寇郎君的伤,最好也不要再撕裂了,这里天冷,伤口本来就好的慢。” 殷岩柏闻言,呼吸加剧,目光灼灼看她……莫非她要亲自上阵…… “还请二位稍后,我回营地叫人抬担架来!”她说完,转身便走。 纤细的背影,转瞬就到了十几步开外,后头她更是一路小跑,如同与那两只獒犬比赛一般,不多一会儿,就不见了人影。 林子里安静下来。 被留在原地的两个男人面面相觑,一丝怪异的气氛四下弥漫。 原本无话不谈,亲如兄弟的两个男人,第一次觉得,单独相处……竟有那么点尴尬。 “她是个很好的女孩子。”寇七郎率先打破沉默,认真说道。 殷岩柏默不作声的点点头。 “虽然她拒绝了当年的婚约……”寇七低头的抿嘴笑了笑,再抬头时,一双眼眸中却是坚定不移的光芒,“但我不会放弃的。” 殷岩柏一震,扭脸儿看他。 四目相接,两个男人脸上,都是坚毅的表情。一个清朗隽永,一个刚毅英武,却是一样的毫无退让。 人声传来之前,先有犬吠随风而来。 两人看向河对岸,女孩子领着许多人,抬着担架快跑过来。 那女孩子却连河都没再过来,只给他们指明了方向,就转身离开。 殷岩柏在林中打猎,却被毒蛇袭击的事儿,不多时就在营地里传开了。 这季节不该有蛇,且殷岩柏的功夫,也不该连一条蛇都对付不了啊…… 圣上派了一队人马,入林巡查,查了整整一日,连半条蛇影子都没瞧见。 几番询问,晋王爷又什么都想不起来……这件事变成了一桩悬案。 魏京华次日前往晋王爷帐中,再次为他扎针的时候,还听营中的人小声议论。 众人对解不开的谜题总是有旺盛的好奇心,说什么的都有,牛鬼神蛇都被扯出来了。 魏京华不由摇头失笑。 “魏小姐终于来啦,我们王爷等您许久了。”常武站在大帐外头,远远瞧见她,就忙不迭的迎上来说。 魏京华笑着点头,还未开口,就见常武在胸前挠了挠。 魏京华只当没看见,提步往营帐里去。 她余光却是瞟见,常武又把手背在身后,在脊背上抓挠。 她狐疑的歪了歪脑袋,挑了挑眉梢,未置一词。 殷岩柏果然在帐中等她。 不过是她进来以前,殷岩柏正拿着一只烤好的香梨,大快朵颐。 瞟见她进来,他立即把香梨扔在床榻底下,仰面躺好,装作虚弱的模样。 “快,魏神医快来给本王看看。本王头晕眼花,疲乏无力,食欲不振……”他原本低沉中气十足的声音,此时听来都飘忽无力的。 魏京华低头忍笑,轻咳一声,“王爷不用担心,待臣女为您扎上九九八十一针,保证您生龙活虎,针到病除。” 殷岩柏闻言,立时一僵,偷偷攥着拳头道,“九、九九八十一针吗?” 那不把他扎的满身都是窟窿眼儿啊? “咱能不能打个商量……今日先少扎几针,等明日,后日再补上?” “王爷也怕扎针啊?” 魏京华故意揶揄他。 殷岩柏抬手挠了挠脖子,他没说话,又伸手挠背。 他似乎越挠越痒,但见魏京华抬眸向他看过来。 他立即放下手去——在女孩子面前,这般挠痒,实在是太没修养,太不雅观了! 可身上的瘙痒之感,却越忍越厉害……痒的他五官都要抽搐起来。 魏京华不由眯了眯眼睛,“王爷哪里不舒服吗?” 她上前要为他诊治。 “你……你别过来!”殷岩柏低吼一声,再也顾不得装虚弱,他从榻上一跃而起,疾步蹿到内帐里,两手齐上,大挠特挠起来。 挠了好一阵子,他才长长的舒了一口气,烦躁的心神这才略微平复下来。 魏京华皱了皱眉,侧脸看向营帐门口的常武。 常武正缩着脖子,手从背后的衣服边儿探到衣服里头,正在偷偷抓背。 看他表情,似乎痒的厉害。 他余光瞟见魏京华正在看他,忙不迭的把手缩回来,站直了身子,却是一脸的不自在。 魏京华有心问问他们主仆,是不是浑身瘙痒难耐……但见他们讳莫如深的样子,她一时没想好怎么开口。 待殷岩柏从内帐出来时,魏京华才道,“还请王爷脱了上衣,叫臣为您施针吧。” “啊……这……”他脸色难看。 “您放心,九九八十一针是与您打趣呢。”魏京华笑了笑,“十三针足矣。” 殷岩柏这才舒了一口气,但他却迟迟没有动作。 魏京华立即借机问道,“王爷可是有别的不舒服?您就把臣女当做一个普通大夫,人不可讳疾忌医,还望王爷能坦诚直言。” 殷岩柏僵硬的看了她一眼,难看的脸色此时更是铁青。 “本王……”他似乎有些为难。 但他又不耐烦那磨磨唧唧的性子,自己说不出口,他索性把衣带一解,唰的拉开衣服。 魏京华立时吸了一口气。 只见昨日还光洁干净的蜜色皮肤上,此时却爬满了大片大片的红疹! 那疹子密密麻麻,又红又肿……单是看着就叫人浑身不适。 帐内的常武也瞟了一眼,立时倒吸了一口气,屏气凝声,僵立在原地。 “这……也是蛇毒的后遗症吗?”殷岩柏沉声问道,“还是,本王得了什么疾病?” “王爷是什么时候开始出红疹的?”魏京华正要上前查看。 帐外却忽然传来严厉的呵斥之声,“立即包围!不许走动!” 帐内三人,闻声一惊。 谁人这么大胆子?在这都是权贵的营地之中叫嚷? 这是要包围谁的营帐啊? 常武正要出去看看。 帐帘却唰的被人掀开——站在大帐门口的何忠平抬眼一看,不由惊叫一声,“呀!看晋王爷!” 话音未落,他的手却是立即缩了回去,听声音,他是急速的又倒退了数步。 “包围营帐!凡是晋王爷帐前伺候之人,凡是进出过晋王爷大帐的,皆不可走动!”何忠平扬声呼喝。 帐内的殷岩柏,脸色霎时一冷,他低头看了看自己胸前腹上,大片大片的红疹……刚刚何忠平就是看见了他的红疹,所以才怪叫了那么一声…… “这是大风病!乃是瘟病!传染厉害!速速包围!”何忠平嚷嚷的声音越来越大,却又渐渐远离。 他可能撤去了更远的地方。 殷岩柏的大帐之外,霎时间被无数兵将,举着长矛,团团围住。 所有在他帐前伺候的人,都被包围在了里头。 长矛对准了被包围的人群,仿佛他们只要敢突围,那尖利的长矛立即就要把他们刺得肠穿肚烂! “他说是什么?瘟病?大风病?”殷岩柏的声音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配合着他阴沉沉的脸色,叫人觉得寒意森森。 魏京华眯了眯眼,细看着他胸前的疹子。 他却唰的把衣服裹紧,狠狠瞪她,“出去!” 魏京华一愣,却是站着没动。 “本王叫你出去,你听不见吗?”他厉声朝她吼道。 常武见状,不忍道,“王爷……” 殷岩柏的表情却越发狠厉,没有丝毫缓和,“滚啊!” 魏京华抿了抿嘴,忽而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殷岩柏和常武都被她笑傻了……这女孩子,是不怕死,还是怎的? 瘟病她不怕,王爷这般凶悍的吼她,她也不生气吗? “王爷现在让我出去,难道是让我去挑衅包围的禁军吗?”魏京华笑眯眯的说,“我虽有些拳脚功夫,但一己之力,对上那么多禁军,也是蚍蜉撼大树吧?” 殷岩柏脸色黑沉,嘴唇都抿成了一条线。 “王爷是怕连累我?”她眉梢轻挑,一张净白的小脸儿,在这般紧张的氛围之下,却显得愈发沉静安稳。 第一百一十八章 一把火把我烧了 ,最快更新嫡女京华,医行天下 ! 殷岩柏堂堂一个大男人,都不由佩服起她的沉稳冷静来。 “王爷忘了?我是会医术的啊,虽不是正经大夫,却也没有害怕病患的道理。”她轻笑着上前。 她非但没有避忌他,反而主动伸手探向他的衣襟。 殷岩柏惊的倒退了一步,眼神微颤,“你……你别过来,这病、这病会传染,它可不管你是不是大夫!” 魏京华笑着摇了摇头。 他没瞧见她如何动作,只见她手腕翻了一下,几根细小的针就钉在了他肩头手臂上。 他身子酸沉无力,竟然无法推开她。 反倒是被她拉开手,掀起衣裳,她贴近了细看他身上的红疹。 她离的进,一点儿没有嫌弃……温热的呼吸扑在他胸膛之上。 痒痒的……像是蝴蝶的翅膀,轻轻撩动着他的皮肤,也撩动了他的心神…… “这不是大风病。”魏京华直起身子,笃定说道。 帐外却又嚷嚷起来。 “晋王爷得罪了!还请您赶紧出来!”何忠平高声道,“百丈之外,已经给您重新划了地界儿,重新安营扎寨。烦请您先去那儿小住几日!” 常武脸色一紧,恨声道,“都没请太医看过,便要将王爷隔离!这安的是什么心?!” “您不必多虑,待病情一有所缓解,立即请您回来!您大可放心!”何忠平继续喊道。 “我去与他们说!”常武铁青着一张脸,“还望魏小姐作证!” 魏京华点点头。 常武正要出去。 殷岩柏却阻止道,“不必争辩!” 他说了一句,身上又开始痒,他忍不住伸手抓挠。 外头一直不见王爷本人,乱哄哄的,却也没人敢上前。 “那就这么跟他们硬耗?”常武的眼睛都泛着红,愤怒又委屈。 “耗什么?”殷岩柏轻哼一声,“谁能指使禁军?” 常武一愣……这还用说么?只有圣上能指使禁军呗…… 也就是说,外头的兵马,都是圣上派来的……倘若殷岩柏不听,那就是违抗圣名。 “你说,这不是大风病?”殷岩柏扭脸儿看着魏京华,“那是别的瘟病吗?” 魏京华抿了抿嘴,“据我初步判断,不像是瘟病,很多征兆都不对……但还要我细看之后,方能断定。” 殷岩柏缓缓点了点头,僵硬阴翳从他眼中褪去,他神态渐渐恢复如常。 “咱们走。”他起身说道。 魏京华并无异议,顺手就取下封他穴位之针。 “委屈你了……”他低头,轻声说道。 魏京华愣了一下,不以为意的摇了摇头。 “晋王爷再不出来,咱们就要放火了……”何忠平的嗓音一顿。 殷岩柏却已经站在了他视线里。 “放火干嘛?烧死本王?嗯?”殷岩柏似笑非笑的嗯了一声。 何忠平不由倒退一步。 他本就在包围圈的外头站着,这么一退,气势更弱了。 “皇兄让我到哪儿去?”殷岩柏四下看了一眼。 被长矛对准,困在中间的,都是他嫡系人马,不过人数并不算多,约莫有百人上下。 众人原本慌慌张张,如今见王爷露面,气势稳健一如既往。 王爷的亲兵便渐渐安稳下来。 何忠平被殷岩柏身上气势所震慑,也不敢再继续叫嚣,他翻身上马,抬手遥遥指着远处的山头,“就在不远处。” 远的都看不见营地的样子,这还叫不远? 殷岩柏哼笑一声,拱了拱手,“既是圣上之令,臣弟不敢违抗。只是不知,究竟是何人断言,这是大风病呢?” 他眯眼看着何忠平。 何忠平不敢正面与他对视,视线飘忽左右,“呃,是王爷身边的随从被人抓住,大风病已经染到脸颊,被太医发现确诊。” 说话间,人群忽然散开一条道。 几人握着长矛,紧逼着一个低着头,手被反绑在身后的人往包围圈子里来。 距离近的人看见他的脸,似乎被吓了一跳,低声惊呼着,更往两边撤开。 待那人进了包围圈,手持长矛的人更是将圈子围紧,谨防有人想突围出去。 包围圈子里的人,瞧见这低头被绑之人的脸,纷纷惊呼退让。 殷岩柏眯眼看他,身形不由一震。 魏京华也细细看去,只见那人脸面肿胀掀红,鼻下两颊还冒出疱疹一般的东西……已经看不出原本五官的模样,只见如今整张脸骇然可怖……叫人胃部都不舒服起来。 “还请王爷起行!”何忠平拱手说道。 殷岩柏提步向外走去,何忠平指明了路线。 本来他们要从帐中穿行。 但如今为了避免他们把“病气”过给旁人,只好逼得绕道而行。 晋王爷一帮子人走在中间,长矛守卫护在外头,行进速度颇慢。 “晋王爷!” 一行人刚被押解到营地之外,忽然有人策马追来。 “寇七郎莫再靠近了!”何忠平高声嚷道,“您昨日和晋王爷一起回来,如今没有发现异常,已经是万幸!您若再靠近,就要跟晋王爷一起迁走了!” 寇七郎根本不听他的劝,打马继续向前。 “寇七站住!”殷岩柏高喊一声,“你要留下来!” 寇七脸面一僵——他不是不明白殷岩柏的意思。 昨日还好好的,今日就突发瘟疫……就算是传染之症,也不可能爆发的这么快吧?一点儿预兆都没有? 怎么看都像是有人故意陷害。 但没有什么比圣上的安危更重要,即便被陷害的人是晋王爷,出于对圣上的保护,也要先把有疑点的人给隔离起来。 他做为晋王爷的挚友,理当趁着这机会,查清事情的来龙去脉,为晋王爷证明清白。 可是……寇七郎的目光落在晋王爷近旁,那个纤细高挑的身影之上。 她净白的小脸儿在阳光之下,皎洁生光。 她眼眸沉沉,了无笑意。 忽逢这样的劫难……若是他能陪在她身边,该有多好! 哪怕……哪怕真的要染上瘟疫,但在她最痛苦、最艰难的日子里,他能与她作伴,便是苦,也会变成甘甜吧? 昨日,她亲口说,晋王爷曾经救了她和丫鬟的性命……他惊讶之余,还没问清楚是怎么回事…… 如今,她却又要和晋王爷一起被隔离,一起共患难…… 为什么老天不让当时在帐中的人是他呢? “寇七快回去!”殷岩柏又朝他喊了一声,头也不回的向远处刚刚撘起的营帐走去。 何忠平几乎是提着一口气,一直不敢吐净的把人送到了新营地之中。 安排好了包围之人,又迅速的架设了铁网栅栏。 何忠平这一口提着的气才算吐了出来。 殷岩柏进得帐内,却不见魏京华的影子。 他又忙出了大帐,转了一圈儿,都没瞧见她。 他心里咯噔一下,一路上,她都在他近旁。也就一晃眼的功夫,她不会是给人抓走了吧? 这病来的莫名,旁的太医他可信不过! 若是真把她抓走……殷岩柏忽然就心里没底起来。 他正在焦急的寻找魏京华,眼皮子却不禁猛地一跳,像是心有预兆……他猛然回头看向原先的营地之中。 只见浓烟滚滚,直冲云霄! “烧了……”他眯着眼,心头如同被人打了一记重拳。 那是他、以及近卫们所住的营帐。 圣上甚至没有仔细考究,没有聚集全部太医论症——就武断的相信了,他是患了大风病! 隔离他!烧毁他的营帐! 他营中还有许多贴身私物,有他喜欢的小玩意儿……就被这样无情的付之一炬。 皇兄那般英明睿智之人,都没有想过,有可能不是瘟疫吗? 只因为怕死?怕被传染? 所以就可以错杀,也不能放过? “王爷快去看看吧!”常武抓挠着前胸,面色焦急的上前唤道。 殷岩柏收回目光,“怎么了?” “殷戎和魏小姐吵起来了!眼看要动手!”常武急声说。 殷岩柏脸色一紧,提步就走。 魏京华不见了,原来并不是被人给抓走了。 她此时正在边角的一个营帐之中。 这里的营帐搭建的速度快,自然极其简陋。 与先前他们住的营帐根本不能比,摇摇晃晃,还有些漏风。 魏京华和殷戎就在这摇摇晃晃的营帐之中,剑拔弩张,针锋相对。 其他人都围在帐外,听着里头的叫骂吵嚷,却不敢进去。 殷岩柏进帐,皱眉看着两人,“你们是……怎么回事?” 殷戎低着头,握着拳……听闻殷岩柏的声音,他不由把头埋的更低,“都别管我!别靠近我!让我自生自灭吧!” 他虽脸都快埋到胸前了,还是藏不住那张“面目可憎”的脸——肿胀起的疱疹脓包,把脸上的皮肤都撑得饱满,亮晶晶的,好似轻轻一戳,就要流出一大滩浓水来。 常武看了一眼,便忍不住别过头去。 他鼻子一酸,眼圈也红了。 “有病就要治……”魏京华耐心都快被耗尽了,语气生硬。 “不用你管!出去!”殷戎吼道。 “你们患的不是大风病!”魏京华又说了一遍,“所以你不用担心传染给旁人……” “即便不是大风,也是别的瘟病……你不用管我了,要么放着我,任凭我死!要么一把火把我烧了干净!”殷戎背过身去,他不愿浑身不自在的顶着几人的视线。 第一百一十九章 如此跟我过不去? ,最快更新嫡女京华,医行天下 ! “殷戎,你转过脸,看着我!”殷岩柏忽然喝了一声。 殷戎僵着身子没动。 “本王叫你转过来!”殷岩柏怒道。 殷戎这才慢吞吞的转过身,迟疑的抬眼。 魏京华趁机眯眼细细观察他疱疹的形状,病态。 望闻问切,望乃是诊病的第一步。 “当初沙场之上,先锋军中了埋伏,只有我们几十个人,敌军万人。”殷岩柏呵的笑了一声,“那时候,我与弟兄们说了,如若死了,也要站着死!来世继续做兄弟!我不后悔做你们的先锋将军!你们也说,不后悔追随我!” 殷戎眼眶一热,忽的屈膝跪下。 他已经肿的五官都挤在一处的脸上,划过两道泪光。 “卑职从不后悔!”他哑声说。 殷岩柏点点头,“那你一定不会忘,当时我们就起誓说,若是撑不到援军来,战死也无憾!若是真的侥幸不死,往后的日子,都是白捡来的!” “是!卑职没有忘!” “这白捡的日子里,得了个病而已,你就被吓怕了?”殷岩柏话音一转,“当年不惧死的英雄好汉呢?如今变成怂蛋了?” “卑职不怕!” 殷戎猛地一吼,脸面更是涨红。 殷岩柏笑了笑,“这是本将带领你们打的又一场仗!都给我打起精神来!谁先向这病认怂,自暴自弃,还没治呢,自己就先想着死——别怪我翻脸无情!这样的怂货!本王不认识!” “是!”殷戎拱手叩头。 摇摇晃晃的简陋营帐,未曾阻隔帐内的说话声。 只听帐外也传来山呼般的应和,“谨遵王爷之命!我等绝不认怂!” 原本气压低沉,士气低落……毫无预兆的忽逢这样的劫难,叫每个人的心里头如同压上了一块挪不开的巨石。 委屈、愤懑、无力、彷徨……各种丧气满满的情绪,充斥着每一个人。 而帐内将士一番对话,回顾昔日生死抉择,却叫众人绝处逢生一般,看到了希望。 几十人中了上万人的埋伏,尚且活着等到了援军! 他们不过是突然沾了瘟疫被隔离而已!谁说他们就一定会死呢! 山呼之后,这片新立气的营帐中立时士气大振。 就连外头握着长矛看守的兵将,都感觉到了营地中风起云涌、气势大变。 原先垂头丧气的兵将,这会儿竟打起精神来,热火朝天的用营地之中能寻得到的石头、木棍,钉子锤头来重新固定营帐。 若是实在材料有缺,他们也乐呵呵的朝看守的兵将呼喊,“哥哥,借跟长木用用,不用太好,就您脚边的那根就成!” 见守军不理,里头这些“得病”被隔离的人却也不恼。 仍旧笑眯眯的说道,“我不好过去,哥哥费力,给弟弟扔进来就成。您不过来,那就我过去捡?” “里头呆着!”守军终于喊道,无可奈何的把他们要的东西给扔了进去。 他们忽而振奋起的精神,倒是感染了守在外头的人。 原本守军对这些人只有嫌弃、厌恶、生怕他们传染了自己。 但这会儿看他们已经处于如此被动不利的地位,竟然还这般积极乐观……反倒对他们生出同情怜悯之心来。 以至于后来,竟有几个守军,专门跑远了,把他们要的支搭帐篷的东西给他们运过来,扔进护栏铁网之内。 “你别怕,我估摸这病跟瘟病还差得远,且你这症状我原先似乎见过。” 边角的帐篷里,魏京华歪着头,目光既没有嫌弃厌恶,也没有同情怜悯,亦如既往的平淡看着殷戎。 殷戎似乎皱了皱眉,又似乎没有。 他脸肿的厉害,已经看不出表情,他唔哝说道,“我倒不是怕死……” “我知道,你是怕连累别人嘛。”魏京华点点头,毫无避忌的上前。 她弯身靠近殷戎的脸。 一旁站着的殷岩柏不由吸了口气……殷戎的脸这会儿太可怕了。 他与殷戎出生入死,他自己不嫌弃殷戎是人之常情。 这女孩子与殷戎可没有什么交情,即便不是瘟病……离这么近看,也叫人深感不适。 可她竟一点异样都没有。 “我想起来了。”魏京华忽然直起了身子。 帐内几人,都目光灼灼的看着她。 “我想起来在哪儿见过这病了!”魏京华微眯着眼睛,“我刚从巨鹿来到魏家时,魏轩昏迷在房间里,被人发现之时,就脸面掀红肿胀。也是肿的五官都要挤在一起了。” 她说着又看了殷戎一眼,语气淡淡。 “不过没你这样子这么严重罢了。” 帐内几人立时吸了口气,担忧的看着殷戎……这女孩子到底会不会安慰人呀? 不对,她恐怕根本没想过要安慰人吧? “魏轩当时是嗅了有毒的烟气,所以出现的中毒反应。照你这情况来看,应该是误食,或者直接接触了有毒之物。”魏京华拧着眉头,没有在意任何人的表情,兀自分析道,“这毒性就通过皮肤,或者肠胃进入血液,引发了身体的应激反应。” “那王爷他们都是被我传染的吗?呃……就是因为我中毒,所以把毒带给他们?” 殷戎急切的问道。 魏京华低头嗅了嗅他身上的味道,又用手扇风,仔细的闻。 殷戎急切紧张的看她。 她却迟疑的摇摇头,“那不好说,或许是你中毒最深,他们因为别的途径而染上的。” 过了半晌,她才又说了一句。 “不用因为这个自责。” 殷戎一愣,抬眸看向她时,已经肿成一条缝的眼睛里,满满都是感激。 “你们帮他把衣服换了,有条件的话烧一桶热水,洗个温水澡。”魏京华顿了顿,顾虑到新营地的简陋条件,她又道,“或者温水擦一擦也成。” 她说完,掀帘子出了营帐。 “我去转一圈看看。” 殷戎和常武以为她只是出去避嫌。 殷岩柏追出来以后,才发现她是真的沿着营地在慢慢的转悠。 她一面转着,一面四下观察。 “在看什么?心里有底么?”殷岩柏提步追上她。 他身上瘙痒难耐,但走在她身边,他努力的克制着自己没有去挠。 魏京华沉声说道,“我数了一下,有反应的不过十几人,就算是我没数清楚,最多不超过三十人。也就是,不到一半。” 殷岩柏微微一愣。 “这人下毒的手法,不算高超,且这毒发作的很快。”魏京华低声分析道,“如果是瘟病,这蔓延发作的速度也太快了,任何瘟病都会有一个潜伏期,每个人的身体也会有差异,不可能这一二十个人,都集中在今天一天爆发。” 说完,她忽然转过脸来,冲他一笑。 如初晓的阳光,破开云雾,一下子把他的心都照亮了。 “所以王爷不必担心,瘟疫是天灾,下毒则是人祸。”她语气含着轻快之意,“天灾在天,人祸还能努力一搏。” 两人转了一圈,又回到殷戎的帐篷外。 魏京华忽然上前一步,猝不及防的靠近殷岩柏。 殷岩柏吓了一跳,她鲜少有主动靠近他的时候……他心里的激动兴奋可想而知! 但现在绝对不是个好时候……万一他身上也带着毒,可怎么好? “你……”他慌忙要躲。 魏京华却在耳边轻声嘀咕说,“如今患‘病’的人这么少,如果下毒陷害那人想彻底打垮王爷,必定会再次下手。” 殷岩柏闻言一愣,当即钉住了身形,未再躲避。 “如今这里有守军严防死守,那人未必能收买所有的守军,所以对方要下手,也会趁着不宜被人发现的时候。” 魏京华这么分析道。 殷岩柏立时心领神会。 “暗事自然要暗中做,多半会在夜里。”他眯了眯眼,“我安排人手,夜里暗暗盯梢,看看是什么人,如此跟我过不去。” 魏京华点点头,又歪着脑袋道,“或许我们中间也有奸细,王爷小心。” 他神情一禀,锐利如鹰的目光向整个营地上扫去。 “我会谨慎选择人手。” 魏京华朝营帐里头问了一声,常武立即掀开帘子请她进去。 殷戎正伸手要挠背。 魏京华即刻制止他,“忍上一时片刻,待扎针之后,瘙痒就会缓解。我会根据你扎针的情况,再给你下药。外敷内服,只要不再接触毒物,两三日就可以好了。” 她语气轻描淡写,看到他身上的疱疹,竟也没有露出惊讶的表情。 殷戎不由咽了口唾沫……他不禁怀疑,这女孩子究竟是见惯了大风大浪,所以修成了波澜不惊?还是他的病情当真没那么要紧? 两三日就能好……刚刚把他吓得差点儿就不想活了,他也太丢面子了吧! 殷戎胡思乱想的一会儿功夫,魏京华已经稳稳当当的在他胸前腹角扎了数十针,留针的深浅,时间长短,皆不一而同。 殷戎一会儿觉得酸麻沉重,一会儿又觉得热气上腾。 最清晰的感觉,就是身上的瘙痒之感,正在一点点细数褪去。 她留针片刻,又尽数取出,说了句,“好了。” 殷戎身子一软,长吁一口气,却觉得自己整个身体热乎乎的,竟十分舒服,那痒的钻心,恨不得把皮都挠烂的感觉,竟一点儿也没有了。 “魏小姐当真是神医啊……”他喃喃的赞叹一声。 第一百二十章 咦?投毒的人是你? ,最快更新嫡女京华,医行天下 ! 殷戎看向魏京华的目光热切感激之中,更带着钦佩之意。 常武却猛地挤过来,挡住他看魏京华的视线,“魏小姐也给我扎扎呗?太痒了,疼还能忍,咬咬牙也就过去了……偏是这痒难以忍受啊!” 常武说着话,声音都变了调,啊字带着颤音,他又缩着脖子抖起来。 殷岩柏将脸一沉,冷哼一声,“魏小姐不会累的吗?扎针之时,你没有瞧见她须得多专注吗?这样的事,虽不像我们行军打仗那么累,却是最耗费心力精神的!你连这都不懂?” 常武被王爷呵斥,缩着脖子挠着痒,不敢吭声。 魏京华要来了纸笔,唰唰写下两张药方。 “王爷虽被隔离,但药应该是能要来的吧?” 魏京华把药方递给殷岩柏,“不用他们煎,直接送药材进来就好。” 殷岩柏眯了眯眼,明白她在小心防备着什么。 若是在药材里动手脚……简直无异于釜底抽薪。 “还有,凡营地里的饮食都要经我检察,才能入口。”魏京华笑了笑,“叫他们多送水过来,要多烧一些热水,叫大家饭前先把手洗干净。病从口入,这话不是没有道理的。” 殷岩柏看了常武一眼,常武连声应下。 魏京华起身走到帐外,忽然挑了一个最大的帐篷道,“我要那个大帐。” 殷岩柏抿嘴笑了笑,“本就是给你准备的,那里地毡铺的最厚,帐篷也搭的最结实。” 魏京华闻言点头,“还请王爷召集众人,凡是已经开始大面积冒红疹的,可以过来寻我扎针。” 殷岩柏却是瞪眼看她,“那是给你住的!不是给你看病用的!你……” 这姑娘是不是傻? 魏京华仍旧点头,“既是给我,我想怎么用就怎么用。” 她说完便朝那大帐中走去,步伐坚定又有力。 殷岩柏望着她清瘦的背影,却觉得自己竟看不懂她……她冷漠时,异常心冷!任凭他如何求她,她就是不肯松口,不肯帮他医治病人,还说她不是大夫。 如今又没人求着她,她却主动挑起大梁,甚至不惜代价…… 她的心,又忽然变成这世上最软的…… 殷岩柏兀自想着,竟不由自主的抿嘴笑了起来。 不管是硬还是软,她是他眼中最与众不同,独一无二的女孩子。 他只想把她护在自己身边,为她遮风挡雨。 如今再也没有什么“婚约”、“兄弟之谊”成为他的拦路虎了! 殷岩柏一时连胸中被算计陷害的那点儿闷气,都消失的无影无踪。 他中气十足的大吼了一声,“凡带红疹者,可到帐中医治。” 魏京华把针泡在高度数的高粱酒中。 这边她已经为十来人扎过针之后,那边的太医才慢吞吞的赶过来。 太医们一听说,里头又位“女神医”在为众人医治,竟然不等着与晋王爷打个照面,就急匆匆的调头回去了。 走的速度,可是比来的时候快多了。 殷岩柏冷哼,“这是打量着本王出不去了,要死在这隔离禁区里了?” “人生来趋利避害,本能而已。”魏京华净手,揉了揉发酸的眼眶,“王爷也脱了上衣吧?” 殷岩柏猛然回头,目光灼灼落在她脸上。 她眼眸里的疲惫,叫他看的心疼,语气也不由放缓了,“那你呢?你怎么这么傻的撞上来?” 魏京华错愕看他,“王爷忘了?我当时正在您营帐之中啊,连离开的机会都没有呢。我哪是自己撞上来的?分明是麻烦撞上我。” 殷岩柏看她一副辩驳的样子,不由哭笑不得。 “人都恨不得往自己脸上贴金,好彰显自己多么无私,多么伟大。你倒是恰恰相反,恐怕人给你带了高帽啊?” 魏京华撇了撇嘴,“王爷扎不扎针了?不扎我去休息了。” “扎……” 见她要走,他猛地抬手握住她的手腕。 她那么有力,那么强韧的手腕……原来竟是这么纤细,皮肤细滑如脂,叫他舍不得放手。 “啊……”殷岩柏惊叫一声,低头一看,手腕上多了一根细针,整个手掌都疼的发麻。 “你你你……” 殷岩柏疼的说不出话来。 女孩子哼笑一声,顺手把针拔了。 疼痛感瞬间消失,但那酥酥麻麻的感觉却一直不散,不但不散,反而还顺着手掌,一直酥麻进了他心里…… 这夜里,远处的营地,灯火通明。 原本夜里应该是庆祝众人打猎满载而归,大口喝酒,大口吃肉,载歌载舞的时候。 如今却是安安静静,到处都加强了巡查守卫。 新建的一小片儿营地,更是安静非常,且连足够的灯火都没有。 只有守在铁栏外头的守卫举着火把,来回巡视。 半夜里,甚至能听见远处传来的狼啸之声。 呜呜的声音,回荡在寂静的夜空里,格外的瘆人。 想到铁栏里头,关着的极有可能是“大风病”病人,守军心里不由更瘆得慌了! 大风病传播迅速,且治疗缓慢,据说若是无法治愈,就会烂手烂脚,眉毛脱落,眼目残坏,口鼻成疮…… 今日看那殷戎,就知道这病有多可怕了! 守卫们正在夜风里,暗暗发抖,人人自危…… 却忽听黑暗处,传来一声厉喝,“什么人!?” 守卫们吓了一跳,举着火把,奔着声音就冲了过去。 只见一身材瘦小的黑衣人,半边身子在铁栅栏里头,半边身子在外…… 稀奇的是,黑衣人这姿势,不像是从里往外逃的,倒像是要偷偷溜进铁栅栏里头的? 这就怪了——铁栅栏里头被隔离的可是“大风”病人,这人莫不是活够了?所以想一起来送死? 更稀奇的是,逮住黑衣人的并非外头的守军,反倒是里头被隔离的晋王亲兵。 守卫们你看我,我看你,挠头闹不明白。 晋王亲兵却是清楚得很,“你就是投毒的小人吧?!竟敢送上门来了!随我们去见王爷!” 晋王亲兵可是厉害得很,不等跟守军打招呼,就硬是把那黑衣人,给拽进了铁栅栏,拖去了王爷营帐。 那黑衣人一直摇头,却一声不吭…… 守卫更闹不明白了,这人莫不是个哑巴?投毒……投毒又是怎么一回事儿啊? “王爷!投毒之人抓到了!” 殷岩柏的大帐里,立时亮起了灯。 “去请魏使者来!”殷岩柏吩咐道。 一日的医治,众人对魏京华的称呼,不知怎的,竟统一口径,从“魏小姐”不约而同的转换成了“魏使者”。 魏京华被圣上亲封了“绣衣使者”,官至正三品。 这些男人们,尤其是武将,乃是不服的。 多有人议论说,“一个女娃子,不过是驯了一两条犬而已……” “就算那犬大了点儿,稀奇了点儿,也不至于一下子就跃升为三品呀?” “叫咱们这些拿命在战场厮杀,以命搏功名的人,岂不成了笑话?还不如去养狗呢?” …… 不服之声,比比皆是。 所以没有人以官衔称呼她,仍旧是内宅小姐的称呼,似乎根本不认她的官身。 可一日之间,众人这态度,竟无需引导的全然变了。 不但一口一个“魏使者”,甚至连语气都格外的敬重起来。 “魏使者,您歇了吗?今日您真是辛苦了,”来请的人站在帐外,虽没人看着,他却自觉的弓着身子,“刚刚他们抓获了一个黑衣人,似乎是想趁夜溜进营地图谋不轨,现正在王爷帐中听候发落。” 帐帘唰的一掀,魏京华衣着整齐的走了出来。 “这么快就来了?”她眯了眯眼睛,“未免也太沉不住气了吧?” 魏京华随同来请的人一起去了殷岩柏的大帐。 她低头看见地上的黑衣人纤细的身影,微微一愣。再看殷岩柏的表情,也透着一丝怪异。 “王爷?”魏京华轻唤了一声。 被按跪在地上那人,听到她的声音猛地抬起头来,恶狠狠的目光像是淬了毒的箭,死死的盯着她。 这么狠厉灼热的视线,使得魏京华不得不转脸向地上那人看去。 “咦?投毒的人是你?” 魏京华声音里的诧异不是装出来的。 她猜测了很多人,但无论如何也没猜忌到叶林芳的身上。 可跪在地上那女子,却分明就是叶家六小姐。 “什么投毒?”叶林芳咬牙切齿,“你别胡说八道!我是……我是来探望晋王爷的!却被他们喊打喊杀的给抓了过来!” 魏京华眯了眯眼睛。 “定是你这女子医术不行,王爷昨日被蛇咬,蛇毒却没有被清理干净,所以才染了这怪病!”叶林芳怒气冲冲的说道,“什么大风病,瘟病!我才不信呢!” “的确不是瘟病。”魏京华点了点头,“可也不是你说的蛇毒。” 叶林芳抿着嘴,气鼓鼓的看着她,“你自然说不是了!” 魏京华还没开口。 殷岩柏却脸色铁青,猛拍了一下桌子。 这里的桌子简陋又不结实,也不知是从哪个营中匀出来的。 他这么一掌下去,竟然喀嚓一声,裂成两半,倒在地上。 巨大的响动,惊得叶林芳脸色发白,表情委屈,泫然欲泣。 “照叶小姐的意思是,这病乃是因为本王的蛇毒——是本王传染给众人的了?” 第一百二十一章 小心!他要自尽! ,最快更新嫡女京华,医行天下 ! 殷岩柏冷哼,“这么说来,本王就是这个病原!叶小姐还不赶紧离本王远一点儿,免得本王把这病在染给了你!” “不是……”叶林芳赶紧摇头,“我不是这个意思!王爷别误会!” 看她模样,急得要哭。 “听说那病的厉害的人,脸面五官都变了模样……”她抬眼看了看殷岩柏,“王爷却看不出变化来,显然不是因为王爷……” 她这一番话,把先前她诋毁魏京华没清理干净蛇毒的话,给推翻了。 她有些尴尬的不愿与魏京华对视。 魏京华默不作声的看了她一阵子,扭脸向殷岩柏道,“我怎么想也想不通,叶小姐这么做的理由……她分明是……” 她分明是喜欢晋王爷呀,又怎么可能下毒毒害晋王爷呢? 魏京华的话没说完。 殷岩柏的脸色就已经烧了起来,“量她也没有这样的胆子!” “我什么都没做!”叶林芳恨声说。 “你不是被叶贵妃派人给看起来了么?怎么又跑出来了?竟然还跑出营地,溜到了这里?”殷岩柏在魏京华的视线之下,深感窘迫,一腔愤懑,对叶林芳的语气愈发不客气。 叶林芳眼圈一红,在京都那么嚣张跋扈的她,这会儿竟抽抽搭搭的哭起来。 “姐姐被圣上厌弃,禁足不叫出帐,她自顾不暇,自然就顾不上我了……我这么几日听得外头热闹,却不能出来看看,早就心急……今日又听说晋王爷您……” 她哀怨的看了殷岩柏一眼,满腹的委屈可怜,都在这一个眼神里了。 “我冒险而来……王爷却把我当贼……” 女孩子呜呜哭得更大声。 大帐内外的人在她搅得耳朵疼的哭泣声中,忽然脸面一肃,不约而同的竖起了耳朵。 “别哭!”殷岩柏厉喝一声,“不许出声!” 叶林芳被吓了一跳,她挂着泪,强忍住哭,茫然的抬起头来。 安静下的大帐里,这才听清楚远处的犬吠之声。 “是贡布!” 魏京华惊呼一声,一个箭步出了营帐。 殷岩柏也毫不犹豫的跟了出去。 还跪在地上的叶林芳不屑的撇了撇嘴,“不就是两条獒犬吗?有什么稀罕!” 但见帐内没人理她,且盯着她的目光越发的不善,她刚想起身,就被人呵斥,“王爷没叫起!老实跪着!” 她顿觉没脸,气得脸色难看,胸膛一起一伏。 却听帐外的犬吠之声,越来越近。 “贡布!”魏京华迎着犬吠之声,快跑而去。 这片营地之中没有那么多的火光,目及之处实在有限。 但铁栏之外的守卫听闻犬吠之声,也快跑而来,手里还举着火把,总算是把黑漆漆的夜空照得亮堂了些。 但看着眼前被照亮的情形,非但没叫众人觉得安心——倒是更惊惧了! 贡布跑在前头,时不时的低吼一声,“汪!” 它像是开道的使者,在它身后,是那只更大的紫黑色巨兽,巨兽嘴里叼着个“人形的东西”。 众人看清这情形,不由都呆愣在原地。 紫黑色的獒犬,犹如闲庭信步,姿态优雅缓慢的走近铁栏。 “那……那是什么东西?”铁栏内外的人,皆颤声彼此询问。 紫黑色的巨犬,猛地一张嘴,那“人形的东西”从它嘴里,噗嗵掉在了地上。 “啊啊啊……那真是个人啊!”铁栏外的守军吓的惊叫起来。 他们立时竖起长矛,矛尖正对着两只獒犬。 “前头那只獒犬,曾经把饲养使都给咬死、生吃了!” “如今后头这只,比前头那只更大啊!长相也更是凶悍!” “要吃人、要吃人了!” 相比铁栏外守军的慌乱,铁栏内的晋王亲兵,此时却显得冷静得多。 也许是因为有铁栏相隔,獒犬便是要跳进来,也许得费工夫;又或许是晋王爷和那个给他们扎针,救他们性命的纤纤弱女子,都站在他们前头。 “不可伤害獒犬!”魏京华冷喝一声。 晋王亲兵想也不想,立时就跟着她齐声怒喝,“不可伤害獒犬!” 外头守军被这齐刷刷的声音给惊了一下,握着尖尖的长矛,却是胆颤的倒退了两步。 “畜生伤人,它们已经咬死了一个人,魏小姐却要纵容这畜生,叫它们咬伤更多的人吗?” 守军声音凄厉的反问。 魏京华拧眉正待解释。 却见地上“被咬死”那人,竟猛地动了一下,直愣愣木呆呆的坐起了身子。 “啊!诈尸啦!” “有鬼啊!” 守军大呼小叫,胆子小的竟扔下长矛就跑了! 守军将领怒喝一声,“逃兵杀无赦!” 军令一下,这才镇住了濒临崩溃的兵士们。 铁栏里头的众人,其实也吓呆了,但王爷和那弱女子站在最前头,都不曾逃跑。其他人哪好意思大呼小叫,抱头鼠窜? 如此一对比,倒是显得晋王亲兵,纪律严明,素质极高。 守军将领不由脸面无光,心中发窘,他怒喝一声,上前几步,长矛的尖指向那从地上坐起的人,“你是何人?为何会被獒犬叼来此处?” 问出这问题,首将自己都觉得匪夷所思。 獒犬还成精了不成? 它们竟没有咬死这人,只是将他活生生的叼了过来?莫非是獒犬看见这人为非作歹了? 不不不……这怎么可能? 獒犬岂能有这般智慧! 首将正狐疑之时,殷岩柏却借着火把的光,眯眼认出了那人。 “他不是圣上身边的小太监吗?” 众人朝他脸上细看去。 果然见他已经有二十多岁的样子,鼻下却没有一点胡茬,脸面白净阴柔……但太监的规制乃是灰衣,蓝衣,他却是一身黑漆漆,与夜色要混淆在一起的衣服。 “他才是来下毒的人!”殷岩柏厉喝一声,“还不快拿下他,速去禀报圣上!投毒陷害本王的人已经被抓获了!” 首将脸面惊诧茫然,不知晋王爷在大呼小叫些什么。 却见那坐在地上,木木呆呆的太监,忽然从怀里摸出个什么东西。 “小心!他要自尽!”魏京华急声提醒,并朝铁栏冲去。 但有铁栏相隔,她来不及阻拦。 铁栏外头的守军,更是反应迟钝的慢了好几拍。 待守军持兵械上前之时,只见那太监喉咙上下蠕动了一下——他已经把什么东西给吞下去了! “蠢货!原本是人赃并获!你们却耽误了时机!”殷岩柏怒喝一声。 两只獒犬却猛地起身,迅速的向外跑了几步,一直到离那太监坐的地方有十丈远。远的火光都快照不到它们了,它们才又在草地上蹲坐下来。 铁栏内外的人,面面相觑,正要把那黑衣的太监给抓起来。 却见那太监砰的倒在地上,浑身抽搐,黑色的衣服里头向外汩汩冒着浓水。 “呕……” 一股子浓腥恶臭的味道,随即四下弥漫。 铁栏内外的人,都被熏得倒退数步,掩住口鼻……这股子恶臭之气,真叫人难以忍受。 似乎连眼睛都被这气味都熏的酸涩、难以睁开。 “快看!” 不知是谁叫嚷了一声。 众人连忙抬眼看去,却见那倒在地上的太监一点点干瘪…… 衣服随着腥臭的浓水冒出,而塌陷下去。 他的露在外头的脖子、头、手……像是烈日下的雪一般,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融!化!了! 铁栏内外的兵士们要疯了! 这么一个活生生的人,就在他们眼前融化了!消失了!不见了! 有些人不禁狠狠的掐了自己一把,嗷的怪叫一声,清晰的疼痛感证明,这不是做梦! “快!快去启禀太子殿下!去启禀圣上!”守军将领脸色煞白的吩咐道。 兵士却不敢单独行动,愣是三五人结伴,举着火把跌跌撞撞的向大营跑去。 魏京华盯着地上仅剩的一滩浓水,和泡在浓水里的衣服……不多时,连衣服都没有了,也被“融化”在了浓水之中。 浓水一点点渗透进土中,太监躺卧过的地方,只剩下一片湿漉漉,臭烘烘焦黑的痕迹。 “王爷……” 魏京华听到身后之人低呼,她忙回过头去。却见殷岩柏沉着脸,大步流星的进了自己的营帐。 魏京华皱了皱眉,冲远处的两只獒犬吩咐了一声,“回去,回到大营里去!” 两只獒犬坐在远处,一动不动。 她握了握拳,再不看它们,转身向殷岩柏的营帐走去。 还没靠近,便听到他在里头大发雷霆,似乎喝骂了好几句。 紧接着,叶林芳就抹着泪,冲了出来。 她跑得太快,险些一头撞在魏京华的身上。 魏京华主动朝一旁撤了一步,躲开她。 “你很得意吧?”叶林芳停下脚步,红着眼,脸上还带着泪。 魏京华挑了挑眉,“得意什么?如今这样的处境,身陷囹圄,甚至连陷害的人都不明朗……我心有多大,才能得意的起来?” “哼!”叶林芳跺了跺脚,眼神愈发恼恨,“你看我狼狈,看我被王爷叱骂,你就是得意!你心里一定在嘲笑我!” 魏京华无奈的耸了耸肩,她想说,她没那么闲。嘲笑别人,对她有任何好处吗? 叶林芳却根本不给她说话的机会,抬手狠狠的推了她一下。 不等她还手,叶林芳调头就跑了。 第一百二十二章 又有人染病了… ,最快更新嫡女京华,医行天下 ! 魏京华摇摇头,未曾计较。她提步进了殷岩柏的大帐。 “滚!本王不是说了……” 他没骂完,抬头一看是她,立时顿住话音,脸色讪讪,僵硬的不知说什么好。 “王爷不想聊聊的话,那我滚了。”魏京华轻笑一声。 “别别!”殷岩柏疾步冲上来,本想拉她。想起她的金针,他心有余悸的缩手挡在营帐门前。 魏京华眯眼看他。 殷岩柏脸色黑沉难看,“你也想到了吧?我……我心里很……” 他语气沉甸甸的,一向如正午骄阳般倨傲,不可一世的他,此时却垂头丧气,无精打采。 “心里很难过?很受伤?”魏京华缓缓说道,“因为死了的那个小太监极有可能是投毒之人?而他,又恰恰是圣上身边伺候的……所以,你就怀疑到了圣上?” 殷岩柏猛地一惊,伸手要捂她的嘴。 魏京华颇有先见之名的向后退了两步,提前躲开他的大手。 “不只是这样……”殷岩柏叹气苦笑,“连叶林芳这样冲动,遇事不用脑子的小女子,她都能想到,这突发的病,很有可能不是病,而是毒……皇兄他竟想不到吗?” “从早晨事发,到现在……他没有派人调查,没有来看我,他只是用最快的速度把我隔离起来……” 他猛地闭上了嘴,长叹一声,又闭上了眼。 心里的酸涩委屈,似乎让他说不下去。 那个让他敬畏,让他效忠,让他视长兄为父一般的人……竟然在第一时间选择抛弃他!远离他! “人在危险的情况下选择自保,这是很正常的呀。”魏京华语气轻缓,“越是位高权重,越是拥有甚多的人,越是珍惜自己的命。也许是你对一个帝王,要求太高了。” 殷岩柏猛地睁开眼睛,目光凌厉的看着她。 “这天下都是他的,天下的子民都是他的,你,和你拥有的一切,都只是他的一部分。他岂能为这一部分,而舍弃所有不顾吗?”魏京华吐字清晰,表情淡漠。 殷岩柏盯着她看了一阵子,不由苦笑,“你这女孩子……真是有毒!你究竟是来安慰我的?还是来扎我心的?” 魏京华摇了摇头,“我只是要帮你看清楚事实而已。” 殷岩柏猛吸了一口气,“事实如此残酷吗?” “人只有看清了事实,区分清什么是真正发生的,什么是臆想出来的,才能做出更冷静的决断。”魏京华说。 殷岩柏一时似乎明白了,又略显狐疑的盯着她。 魏京华转身挑亮了帐内的灯烛。 一时间,简陋的大帐里,亮堂堂的所有的角落都被照的通明。 “现在的事实就是,有个可疑的太监,被不知名的人驱使,欲要为非作歹。却被獒犬发现,捉住!”魏京华站在灯烛后头,缓缓说道,“指使这太监的人,极其阴狠,竟用奇毒……让这太监化为血水。而这太监,又恰是圣上身边之人。” “所以呢?”殷岩柏皱着眉头,上前一步。 “没了。”魏京华说。 “没了?”殷岩柏冷笑一声,脸面涨红,猩红的血丝布满他眼底,愤怒似乎已经侵吞了他的理智。 魏京华朝外看了一眼,小声道,“也许圣上真的会忌惮你功高盖主,但他用不着用这样的手段。他任何时候给你按个图谋造反的罪名,都能把你打入无可翻身的境地。” 殷岩柏脸色猛然一冷。 魏京华叹了口气,“虽然这件事情上,圣上的做法,或许是叫你寒心……但他是君,你是臣。他并不觉得自己的做法有什么不妥,你也无需用这个理由来非难他。” 殷岩柏额上青筋一跳跳的。 但在女孩子专注而又宁静的目光之下,他竟出奇的渐渐平复下来。 心里蹿腾的火焰,似乎一点点熄灭了。 那些愤愤不平,那些委屈,那些怨气……都在她随遇而安的淡然目光中,被冲散了。 “即便别人对你不公,你遭遇了不平之事,也不会有怨气吗?”殷岩柏迟疑问道。 女孩子笑起来,“人当然会不公,因为人生来是自利的,自利之下必有自私。但天道公平,报应不爽。” “你信天道?”他忍不住笑了一声。 “怎么,我看起来不像吗?”魏京华挑了挑眉,波澜不惊的表情,终于有了少女活泼的样子。 殷岩柏摇了摇头,“可你当初却说,你要为养父母一家报仇,要亲自手刃仇人。” “这与天道不矛盾。”魏京华闭了闭眼睛,敛起情绪。 她再睁眼时,眼底也只剩清明。 “不早了,明日还有新的变化要应对,养精蓄锐吧。”她抬手推开挡在面前,如一堵高墙一般的殷岩柏,脚步轻快的出了他的帐房。 殷岩柏抬手轻抚她刚刚推过他的地方,竟觉得那里出奇的暖。 他鼻端似乎还萦绕这少女身上的甘甜芬芳……她竟然真的是神医!不但能治病,还能治心呢…… 也不见她说了什么温暖人心肠的好话,却偏偏叫他一个躁动愤懑的心,平静下来。 就像一贴良药,恰贴在了他心头的伤口上。 殷岩柏原先愤怒黑沉的脸,这会儿却映着烛光,呵呵傻笑起来。 次日天不亮,魏京华就爬了起来。 见有人要烧水做饭,她赶紧上前查看。 昨夜那太监死了,但不知他是得手以后被獒犬抓住的,还是得手之前? 小心使得万年船……所以她还是要检查过所有的东西才放心。 “这一提酥饼是哪里来的?” 魏京华忽然瞧见放在馕饼一旁,还有满满一食盒的酥油饼。 这饼鲜香味美,色泽鲜亮好看,酥油的混着面粉,蒸出了亮黄的颜色,让人看着就想捏一块尝尝。 “昨日送过来的吧?”负责炊事的亲兵说道。 “昨日谁送的?”魏京华捏了一块酥饼,放在鼻尖。 她猛地打了个喷嚏,酥油太香了,浓郁的香味会遮掩其他的味道,让人更加难以分辨。 “不知道,昨日忙忙乱乱,不知是什么时候送进来的。”兵士们连连摇头。 魏京华谨慎道,“来路不明的东西,千万不要碰。其他经由外头守军的手送进来的吃食,如果出了问题,他们是要担责任的。但来路不明的东西,你去找谁问责?” 就如同他们莫名其妙染上的“病”一般,找谁负责? “是!”兵士们立时应声,他们如今对这位“魏长使”的话,可谓言听计从。 因为昨日痒的钻心的几人,在经过她扎针之后,竟然都不觉得那么痒了。 夜里又喝了她所煎的药,今日身上的红疹也退了一半下去。 效果最明显的当属殷戎……昨日他已经肿的叫人看不出是谁。 可今儿个早上,瞧见他出帐之时,疱疹已经消了大半,脸也不那么肿胀骇人了。 “咱们这就把它扔出去,说不定还能引来狼呢!”兵士呵呵一笑,提起食盒就要走。 “慢着!”魏京华又一把拽回了食盒,猛地打开最后一层,“东西呢?” 近旁的几个兵士面面相觑。 食盒有五层,最后一层里却只剩下了一些酥饼碎渣子,连装酥饼的盘子都不知去向。 “咱们没有偷吃啊!王爷还没用膳呢,咱们岂敢先吃?”兵士们忙不迭的摇头摆手,以示清白。 魏京华吸了口气,她相信这些人应当不会偷吃……但东西确确实实不见了,难不成还能是耗子? 兵士们正在窃窃私语,却见常武急急忙忙的跑了过来。 “魏长使,您在这儿啊!”常武脸面焦急,鼻孔里朝外喷着热气,“快快!又……” 他猛地停下话音。 兵士们惊愕看他。 常武却拽了魏京华就走。 “那匣子点心不要碰,也不要扔,等我回来处置。”魏京华扭头对他们交代。 几个兵士立即抢着上前,要替她看守食匣。 常武把她拽出了好一段距离,才略慢下脚步,压低了声音说,“又有人染病了……” 他担忧的看了眼魏京华。 她说,这不是瘟疫,不会传染。乃是有心人的陷害! 昨夜看到那惊人的一幕,看到那小太监化为浓水……他们也都确信了她的话,确信了是有人陷害。 可今日就有新的人发病,且是那个原本最没有可能发病之人……是不是证明,她一切的判断,都错了呢? 或者说,错了一半——虽是有人陷害,但他们得的也确实是瘟病? 魏京华看了常武一眼,她倒是没有惊慌,步履也不曾忙乱。 她跟着常武,一直到那帐前,只见殷岩柏已经先她一步赶了过来。 此时,他正站在帐外,似乎是在特意等她。 “是谁?”魏京华心里微微一动,若是一般的兵士,不能这么快、这么一大早就把晋王爷给招过来吧? 殷岩柏皱着眉头没说话。 魏京华掀帘子进去,果然,一股淡淡香粉的味道扑面而来。 她抬眼一看,叶林芳正抱着膝盖,坐在简单的木榻上,头埋在膝头,肩膀一抽一抽的,似乎在哭泣。 “是叶小姐?”她轻声问道。 殷岩柏微微点头。 魏京华缓步上前。 正埋头哭泣的叶林芳听到脚步声,猛地抬起头来。 第一百二十三章 你也不是……那么讨厌 ,最快更新嫡女京华,医行天下 ! 叶林芳两眼噙泪,先看见殷岩柏,正欲开口,却又看见魏京华。她立时脸色一变,“你滚!别过来!别靠近我!” 她抓起一旁的枕囊挡住脸。 但魏京华视力好,眼神也够灵活,她已经清楚的瞧见,在叶林芳的下颌上,冒出了密密麻麻的一片红疹。 “我若……我若死了,能和王爷……在一处,也、也不后悔……”叶林芳哽咽说道。 魏京华笑了一声,抬眸揶揄的看着殷岩柏。 殷岩柏脸上一红,欲要开口呵斥叶林芳。但见她哭得那么可怜,且还染了病,凶恶的话他又说不出口。 魏京华却是轻声调侃道,“如今王爷可以明白了吧?” “明白什么?”殷岩柏暗暗咬牙,尴尬又无奈。 “理解圣上为什么会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把您与这些接触过您的人隔离开来?” 魏京华轻挑眉梢,“那样的反应才是正常人的反应。而像叶小姐这般,不顾一切冲进来的,才不正常。” “你才不正常!”叶林芳哭着,却也不忘反驳她。 “这是被情爱冲昏头脑的傻女人罢了……”魏京华轻叹一声,摇了摇头。 她这般把话挑明了,叶林芳反而不知说什么好,脸上一红,瞟了殷岩柏一眼,飞快的低下头去。 殷岩柏既生气,又窘迫,抬手轻咳一声,“我不方便在这儿。” 说完,他扭头就要出去。 “王爷别走!”叶林芳慌了,立即跳下木榻,“我是因为王爷才来这禁地的,王爷不能撇下我啊!” 殷岩柏气哼,“本王又没叫你来!” “王爷怎么这么薄情……”她抹着泪,又要嚎哭。 “王爷不走,他就在帐外守着,”魏京华轻笑开口,“毕竟我要为你看诊,他在这儿杵着,多有不便。” “我……我不要你看诊!”叶林芳捂着脖子,退了一步。 魏京华摊了摊手,“我也不想为你看诊,免得你不好好配合治疗,反倒赖我。可有什么办法呢?这里只有我一个大夫啊。” 她耸了耸肩,一副无可奈何的表情,却透着几分可爱。 叶林芳咬着下唇,很是纠结了一阵子。 殷岩柏气恼道,“要么叫她医治你,要么等死,你自己看着办!” 说完,他头也不回的掀帘子出去……却是并没有走远,他高大的身躯映着阳光,把拉长的黑影,投射在帐帘之上。 晋王爷并不像他口中那么无情,嘴上说厌烦这小姑娘,却还是顾及到她会害怕,而伫立在了帐外。 “你……你要怎么治?”叶林芳眼神发颤的看着魏京华。 她以前恨不得整死这女孩子……如今自己却落在了人家手里,她岂不趁着这机会全然报复回来吗? 叶林芳眼见魏京华从袖袋里拿出一只扁匣子,抽开来里头竟是满满一匣子大小不一的针。 那金针有粗有细,却是一模一样的金芒闪闪…… “我不要你医治……” “那你是要死?” 魏京华脸色平静的看着叶林芳。 叶林芳哭嚎之声戛然而止,抱着自己的肩膀,呆呆回望她。 “你若不想活,我也懒得费精力救你。”魏京华说着,竟当真收起匣子,起身要走。 “等等等……”叶林芳颤声开口,惊疑不定的望着她,“你怎么说走就走啊?” “不然呢?”魏京华哼笑,“跪着求你?你自己的健康安危,与旁人何干?不想要,那就不要好了。” “要!我要!”叶林芳咬牙点头,胆颤的看着她捏在手里的扁匣子,“没有别的办法了吗?比如煎药?” “可以呀。”魏京华爽快答应,“单靠煎药,两副初见成效,十日疹子即可褪去。” 叶林芳张了张嘴,迟疑问道,“若扎针呢?” “针辅以药物,两三日疹子即可全然消退。”魏京华笑盈盈看着她。 叶林芳艰难的咽了口唾沫,“这、这可是你说的!” 魏京华坦然点头,“对,我说的。” “好!”叶林芳眼一闭,心一横,“我扎!” 魏京华叫人抬进来两个火盆,等帐内温暖了许多,才叫她脱去上衣。 一开始叶林芳很是紧张,浑身的肌肉不受控制的痉挛着。 可经魏京华的手几番揉捏按压之后,身体竟自己放松下来。 再看她扎针时专注又一丝不苟的神态,叶林芳怀疑的心都渐渐消退了,畏惧也随之不见。 待她行针,又留针,再取针……一套工作都进行完了之后,抬手之间,竟有汗珠子顺着眼皮滑落。 叶林芳心底一震……她扭脸儿看了看帐内的两只火盆。 这魏家的女孩子,便是要救自己,也完全可以不顾及冷暖,只管叫她脱了衣裳就是……可她却偏偏宁愿自己受累受热,也等着大帐之内暖暖和和才开始行针…… 怀疑魏家女孩子会借机报复、害她的心,此时在叶林芳的脑海里灰飞烟灭。 谁报复之前,还会体贴这样的细节? “你也不是……那么讨厌啊。”叶林芳小声咕哝了一句。 声音小的,她自己都听不清。 魏京华抿唇一笑,“待会儿我把药煎好,给叶小姐送过来,药很苦,您不怕吃药吧?” “你……”叶林芳气哼一声,“你怎么小看人呢?” 魏京华点点头,“看来叶小姐的精神已经恢复的不错了。” “我本来就……” “那咱们就谈谈你为什么会‘染病’吧?” 魏京华收起针匣,却没有离开,反而是唤了殷岩柏进来,她也稳稳当当的坐了下来。 “对,既是有人投毒,为什么我会染病?我之前在大营里可是好好的,也就昨晚上……” “昨晚上叶小姐没吃饱吧?”魏京华说道,“或者说又是溜走、又是闯禁地,半夜饿得睡不着。” “你……”叶林芳的脸一红,羞恼的瞪了魏京华一眼,“别胡说!” “所以您到灶房营帐找吃的,却发现了一匣子点心。”魏京华道,“点心已经凉了,所以您以为是剩的,并没有在意,直接取了一盘,独自吃了。” 叶林芳连辩白都忘了,目瞪口呆的看着魏京华。 “正是那一盘点心出了问题,如此也就可以断定,”魏京华扭头看着殷岩柏,“使得王爷与众人‘得病’的毒,正是通过饮食而来。” 叶林芳面上的惊讶还未恢复,她歪着脑袋,拧着眉,似乎还在困惑之中。 魏京华却是豁然起身道,“若能将那匣子点心呈给圣上,或许就能证明王爷的清白了。只是如今王爷身在囹圄,外头却又小人作祟,防不胜防。” 殷岩柏凝眸思量。 忽听外头禀报道,“太子殿下来了!” 殷岩柏精神一震,豁然起身向外走去。 魏京华也跟着出了营帐,她想听听太子会是个什么态度。 她没上前,太子也只是到了禁区之外,隔着栅栏和几丈的距离,遥遥朝里看。 “委屈叔叔了!昨夜的事情孤已经听闻!此事如此蹊跷,孤必详查!”太子高声喊道,“孤已经求了父皇恩准,倘若病情稳定,没有蔓延加重,三五日之后,叔叔就可以回来了!” 殷岩柏拱了拱手,语气沉沉,“多谢太子殿下。” “叔叔客气。”太子也拱手还礼,“孤还带来了几位太医……” “太医倒是不必,有魏长使在这里,魏长使的医术我与众兵将都十分信得过。”殷岩柏说着,回头四顾。 他目光最后落在魏京华的脸上,微微朝她点头。 魏京华心领神会,立即去灶房提了那匣子点心过来。 灶房的亲兵一听,这匣子里酥香亮黄的点心里,竟有害他们被隔离禁区的毒物,不禁脸色微变,既恨又惧。 魏京华提着点心来到殷岩柏身后,便顿住脚步,不再朝前走。 倒是隔着铁栅栏,远远在外的太子殿下瞧见她,竟主动朝前走了几步,“魏小姐受委屈了,待你医治好了王爷与众兵将,孤必厚赏你。” 魏京华躬了躬身,把提匣交给殷岩柏。 “这是?”太子狐疑的看着两人,眼睛微眯。 殷岩柏正欲朝前走,太子却清咳了一声。 守军将领立即说道,“不劳王爷,还请魏小姐把那提匣送上前来。” 殷岩柏眉头立时蹙起,表情不悦。 魏京华挑了挑眉,看了栏外的太子一眼。 距离太远,太子的表情看不清楚……但他也在忌惮晋王爷身上的红疹,倒是真的。 “我来吧。”她轻轻对殷岩柏说了一句,“人有畏惧是天性。” 殷岩柏长长吐出一口气,抬手又把匣子交给她。 魏京华提了匣子进前,离着铁栅栏还有一段距离,她就停下脚步,不往前走了。 守军将领狐疑看她。 “还请太子殿下叫人把长矛递进来,臣女把提匣挂上去。”她面色平静,并无丝毫羞恼之意。 太子笑了笑,“魏小姐不是健健康康的么?” “既然在禁区,那便应该自省己身,没有人能例外。”魏京华笑了笑,“我虽没有患病,但旁人不信这病不是瘟疫,我理当顾及旁人的忌讳。” 太子凝眸看了她一阵子,不知是对她的话,还是对她的人……他格外有兴趣。 第一百二十四章 护身符 ,最快更新嫡女京华,医行天下 ! “你走了以后,耶律峄几番打听呢。”太子忽而说道。 魏京华宠辱不惊的哦了一声,“贡布和紫麒麟离开营地,不肯回去了吧?” 太子脸色一凝,心中暗道,她倒是善于岔开话题……说的好像耶律峄感兴趣的只是那只紫麒麟一般! “圣上仁慈博爱,定然不忍心下令捕杀贡布,也不想激怒那两只獒犬,所以就任凭它们在营地内外的跑。”太子说。 魏京华笑了笑,“太子殿下放心,三五日之后,它们就会回到圣上身边了。” 太子闻言,吸了口气,凝神看她,“魏小姐这么有信心,即便不是瘟病……你能保证这三五日之内,绝不会病情恶化?” “还请太子殿下保护我们。” 魏京华忽然屈膝行礼,抬手指着已经递出去的提匣,“那里头放着的酥油点心,正是致病的‘祸根’,病从口入。只要这样脏了的东西不送进来,自然病情就会好起来了。” 太子当即震怒,“昨夜那太监不是已经死了吗?竟还有毒物混进去?你们看守都是怎么看的?只叫你们往里看?就不知防备外面吗?” 守军将领闻言吓了一跳,当即就屈膝跪下,“末将疏忽!请太子责罚!” 太子将人喝骂了一通,小惩大诫,严词警告说,再有这样“不干净”的东西出现,就让他全部吃下去。 守军将领不知是不是想起了昨晚上化成浓水的太监,脸都绿了,太子一走,他就干呕起来。 魏京华拍了拍手,回到营中。 殷岩柏却黑着脸,竟然没跟过来。 他倒是和常武几个人,嘀嘀咕咕的不知在研究些什么。 魏京华这一日从早忙到晚,扎针得她亲自来,煎药她也不放心旁人。 每一味药材她都要仔细辨认,方能放心下锅。 太子来过这么一趟之后,禁区里吃的住的条件倒是好了很多。 殷岩柏等人商议之后,竟琢磨出一个办法来,他命亲兵在营地之中捉来些野物,兔子、野鸡、狍子等。 这些野物却不是用来吃的……甚至还找了几窝蚂蚁和不知名的虫子。 他们不但详细查看外头送进来的吃食,水。还会在这些动物身上试毒,动物在嗅觉触觉方面胜于人类,而且发病的周期更短,特别是蚂蚁这东西。 他们如此验毒,倒是省了魏京华的许多精力。 她甚至暗自玩笑道,“这就是原始的‘小白鼠’吧?” 有了更多精力的魏京华,则把她的时间都用在了已经毒发的病患身上。 一日一次的针灸,改为一日早晚两次。 单人单次的时间虽有所减少,但两次加起来的效果,却是胜于一次针灸的疗效。 叶林芳发病第三日的清早,她醒来一照镜子,就忍不住大声惊呼。 把帐篷外头的兵士吓了一跳,慌忙朝里询问,“叶小姐怎么了?” 叶林芳却是对着镜子捂着脸,一会儿哭,一会儿笑,样子憨傻极了。 外头的兵士被惊的不知所措,焦急之下,忙不迭的跑去请来了魏京华。 他们不方便贸然闯入女孩子的帐中,魏长使来了,自然就好说了。 “叶小姐在里头,一会儿哭一会儿笑……卑职问也不听她回答,只得劳烦魏长使进去看看!”兵士皱着眉,惶恐无措。 魏京华歪着脑袋想了片刻,倏而一笑,神色轻松的进了帐内。 叶林芳从镜中看到她的身影,立即一跃而起,摸着自己的脸,神色局促又激动的看着她。 魏京华抿唇细看着她的脸,“红疹已经退得差不多了吧?但是药还要继续喝,以便肃清毒素。你若是怕疼,针灸就可以停了。” “不怕不怕!”叶林芳却是忙不迭的说道。 见魏京华看她的眼神,略有揶揄之意,她顿时更不好意思起来。 “呃……那个,我是觉得既然扎针好的快,那还是再扎几次为好。良药苦口,一点疼又算什么。” 她说着,低下头去,略有些不安的揪着自己的衣角,“就是……就是还要麻烦你……” 魏京华轻笑一声,“我倒是不怕麻烦,只要叶小姐肯配合……” “我肯,我肯!”叶林芳没等她把话说完,就忙不迭的点头。 她从一开始的抗拒,到勉强接受……再到如今,如此迫切的盼着魏京华给她医治,虽只有短短的两三天,可是心里却像是走过了一个漫长的历程。 她顺从的脱下外衣,只剩一件肚兜,坦然的躺在床榻上,闭上眼,顺从又安心的听命魏京华,叫她放松就放松,叫她转身就转身…… 在她来这禁区,在她中毒以前,怕是打死她,她也绝不会相信,自己能与魏京华这样相处。 一刻多钟的行针时间,除了身上的酸沉麻木,她没有任何心理上的不适……叶林芳明白,她以往对于魏京华的厌恶,排斥,如今全然没有了立足之地。 魏京华收拾好针匣,起身要走。 叶林芳立即从床榻上跳起来,急声唤道,“你别走!” 魏京华挑眉看她。 叶林芳的脚尖在地毡上摩挲着,似乎有些局促,“那个……我以前……对你……” 她说的实在艰难。 魏京华笑着点头,“我知道,但想来叶小姐也接受教训了,所以……就算扯平吧。” 叶林芳诧异的抬眼看她。 魏京华竟然没有高高在上的说“我原谅你了”,反而用了更容易让人接受的“扯平”。 叶林芳皱着眉,忽然觉得眼前这个白皙又漂亮的女孩子,竟是一点儿也不惹人讨厌,反而莫名的与她投契,叫她心生喜欢。 “那我们也算是不打不相识,如今你还治了我的病,救了我命。”叶林芳伸手扯着脖子上的红线,把肚兜里头的一只沁红古玉给拽了出来。 那玉上雕琢着繁复的铭文,字小而精致,像是神秘的图腾。 “这是我阿爹给我求来的护身符,开过光的。”叶林芳从头上取下那沁红的古玉,拉过魏京华的手,放在她掌心。 魏京华微微一愣。 “阿爹说,来而不往非礼也。这个是我最珍贵的东西,送给你。” 叶林芳说着,主动合上了魏京华的手指,把那古玉裹在她掌心里。 魏京华的掌心触到那温润的玉,也感觉到了女孩子留在玉上的热乎乎的体温。 这玉很美,天然沁红的玉不可多得,配以精美的雕琢,在现代能拍出天价来。 即便在这古代,也是稀罕的宝贝。 她能看出叶林芳眼中对这护身符的喜欢和不舍。 古人乃是信奉神灵的,护身符这东西,他们一般都是贴身佩戴,轻易不给外人看,更不会取下。 “叶小姐说错了。”魏京华缓缓开口,“我是治了你的病,却算不得救命。那毒虽霸道,但只要不再接触,那一点的分量,是不会要命的。所以,我不算是救了你命。” 叶林芳皱了皱眉,小声咕哝,“红疹出在脖子脸颊上,可不就是要了命了么……” 魏京华摇了摇头,把沁红的古玉又塞回她手里。 叶林芳立时瞪大了眼,“你不肯要?你是不接受我示好?不接受我……道歉?” 她语气有些急躁,脸色也不甚好看。 魏京华摇摇头,“我接受叶小姐示好,但这东西太贵重,护身符还是你自己带着为好。既是开过光,它便有灵性,认得谁是自己的主人,给我又什么益处呢?” 叶林芳张了张嘴。 魏京华又道,“你给我如此贵重的礼,说不得我反而还要念着你的情。太不划算了,不如你把手上那串黑玛瑙手串送我吧,我很喜欢玛瑙。” “啊?”叶林芳傻了片刻,“玛瑙并不如这玉值钱啊……你真是乡下来的!” 魏京华却笑得爽朗,“不过都是石头,值不值钱,乃是看拥有它们的人喜不喜欢罢了。” 叶林芳呆了呆,又觉得她说的似乎很有道理。 她退下手腕上的一串黑玛瑙手串。 魏京华接过,顺势就套在了自己的手腕上。 她原本就皓白细腻的手腕,有了这串黑玛瑙的衬托,更是显得莹白如雪,毫无瑕疵。 “真好看……”叶林芳喃喃的嘀咕一声。 “抵了叶小姐的诊金了!”魏京华说着,阔步出了叶林芳的营帐。 叶林芳却犹自愣在原地,盯着她离开的帐帘,迟迟没有回过神来。 “你这般救我,又体贴我别扭的小心思……还叫我怎么恨你?怎么讨厌你?你……真是个有心计……却又让人无法厌恶的女孩子啊……” 她兀自咕哝着低下头去,看着自己掌心里躺着的那块沁红的护身符。 看了良久,叶林芳不由傻笑起来,她抬手又把护身符给挂回了脖子里,今日的护身符,似乎格外的暖。 叶林芳中毒比较晚,如今红疹也退下去了。 其他的将士本就是代谢更快的男子,有针灸辅以汤药,他们身上的中毒反应,也都顺顺当当的消减下去。 就连中毒最深的殷戎,此时脸上的红肿和疱疹,也都消了。 只剩下一块块浅褐色的疤痕,那是疱疹塌下去之后留下的印子。 “殷宿卫不必担心,我看过你的旧伤,你不是疤痕性的皮肤,脸上不会留下多么显眼的疤,”魏京华笑着与他说,“只要我给你调的药,你按时涂抹,个把月这痕迹就一点儿也看不出了。不耽误你娶媳妇!” 一旁的常武,噗的一声,把刚喝的茶都喷了,看着殷戎嘎嘎怪笑起来。 第一百二十五章 都打光棍儿 ,最快更新嫡女京华,医行天下 ! 殷戎的脸立时红透,尴尬道,“男子当建功立业,未有功勋何以立家!” 他说完,也不等魏京华开口,便忙不迭的套上衣服,腰带都没系好,便逃也似的出了营帐。 他跑的太快,还差点撞上阔步而来的殷岩柏。 殷岩柏掀开帐帘,“殷戎他怎么了?” 常武咧嘴一笑,摆了摆手,也忙不迭的偷笑着退出去。 殷岩柏的目光狐疑的落在魏京华身上,“他们这都是怎么了?” 魏京华更是一脸茫然无辜,“谁知道呢,我只说他脸上的疤,不会影响他日后娶媳妇而已……” 殷岩柏微微一怔,片刻之后,眼眸却忽然变得深邃有光,饶有深意的盯着她的脸。 魏京华挑了挑眉。 殷岩柏解释道,“他们随我征战时,曾立誓,若本王不娶,他们便都不成家,以免效忠之余,有了旁的牵挂。” 魏京华愣了愣,“你怎么这么自私?” 殷岩柏耸了耸肩,并不接受她的批判,“不是本王叫他们立誓,乃是他们自己要立下这样的誓言。所以如今的状况就是,若本王娶不来王妃,他们都要跟着打光棍儿。” 说完,他盯在她脸上的目光,几乎灼热的要把她的脸都烧起来。 魏京华哼了一声,别开视线,“看我做什么?” “本王意有所属,只是不知那个女孩子愿不愿意……” 殷岩柏猛然开口,话音虽然听起来还算是沉稳,但他心里已经紧张的跳乱了节奏。 这算是当面表明心迹了吧…… 她会有什么反应呢? 会立即拒绝?还是留有余地呢…… “王爷!” 外头疾呼一声。 殷岩柏未说完的话,猛地卡在了嗓子眼儿,呛的他咳嗽连连。 “启禀王爷,太子与寇卫率前来迎接了!”帐外的兵士扬声禀报,声音都激动的颤抖起来。 谁不期盼着回去? 谁不想洗清名声,证明自己没有患上“瘟病”? 如今太子终于来了,他们终于能跟着王爷扬眉吐气的回去了! 在禁区关了这么好几日的众兵将,激动的不能自已。 被打断的殷岩柏,脸色涨红,憋在嗓子眼儿的后半句话,一下子失去了说出来的勇气。 “王爷还不去迎接太子殿下么?”魏京华轻声说道,转过脸又不紧不慢的收拾起她的针匣来。 殷岩柏皱紧了眉头,攥了攥拳头……最后还是像泄了气的皮球一般,扭头出了大帐。 守军已经检查汇报过,禁区之中,这些人的“病情”好转迅速,并且没有人再患病。 红疹和疱疹,都相继褪去,让人紧张的“瘟病”之风,终于过去了。 殷岩柏迎出来之后,禁区的铁栅栏终于被拆去。 太子疾步上前,毫无芥蒂的与殷岩柏亲昵的拥抱,拍着他的后背道,“叔叔受累!叔叔受委屈了!孤已经为叔叔备下接风洗尘的酒席,今夜叔叔定要开怀畅饮!” 营地里一扫当初来的时候那沉闷压抑的气氛,热火朝天,人声鼎沸。 魏京华没有出去凑热闹,反而一直坐在帐中,翻来覆去的摆弄着她的一套金针。 直到有个纤细的身影,灵敏的溜进她所在的帐中。 “叶小姐怎么没急着回去?”魏京华抬起头来。 叶林芳轻哼一声,“你不也没急着走吗?反正铁栅栏已经拆了,早走晚走,不差这一会儿。” 魏京华点点头,仍旧安静端坐。 叶林芳却有些焦急的凑到她身边,小声说,“有件事儿,我不知该对谁讲,讲出来……我害怕,不讲我更害怕。” 魏京华这才深深一愣,“还有什么事,是能让叶六小姐都害怕的?这还真是稀奇了。” “你若取笑我,我就不告诉你了!”叶林芳气哼哼拍了她一下,手上却没用什么力气。 魏京华笑了笑,“没想到我这么荣幸,竟然成了能与你分享秘密的人。” 叶林芳斜了她一眼,憋了半晌,却是憋不住道,“要不是因为看到你救了晋王,救了大家,也救了我……我才不会告诉你!是关于晋王被蛇咬的事儿!” “嗯?”魏京华的神色这才郑重起来。 “其实那日一早,我就偷偷溜出了营帐。”叶林芳小声说,“我想去找晋王爷,忽见晋王爷没有带旁人,独自去打猎,我就觉得是机会来了……” 叶林芳说着,小脸儿一红。 她立即端正脸色,神色间带着几分凝重,“王爷骑马走的快,等我跟到林子那边,却见有个人正站在王爷的背后,那人手里拿着一条大蛇,蛇吐着芯子,像是会飞一般,猛地蹿到王爷的马上……” 魏京华眼眸一眯,眸子紧缩在一起。 “你看清那人的长相了吗?” 叶林芳暗暗喘了几口气,似乎提及这件事,就叫她紧张不已。 待她缓了缓神儿,才微微点头,“我看见他了,他似乎也看见我了……我当时害怕极了,捂着自己的嘴才没叫出来。然后就看见晋王爷从马上栽倒下来……” 叶林芳说完,捂着嘴,似乎是又回到了当时叫她惊惧的情形之中。 “那个人看了我一眼,咬伤了王爷的蛇就朝我游走过来!蛇虽没有脚,却游得极快!”叶林芳的语速也变的快了,“我害怕极了,调头就跑,兜了个圈子才跑回营地。等我想去叫人救王爷,去告诉旁人这事儿时,王爷就已经被带回来了。” 叶林芳看了魏京华一眼,咬了咬下唇。 “而且他们还说,是你救了王爷,所以我心里就别扭……这事儿也没再与旁人提。” “那人长什么样子?”魏京华沉声问道。 “那人看起来有点奇怪……”叶林芳歪了歪头,她脸上有些苍白,似乎惊魂未定。 魏京华怕她过度紧张,放缓的语调,缓声询问,“哪里奇怪?” “目光看起来很呆滞……他看我的时候,像是在看我,又像是根本没看到我……我也说不上来,就是觉得……怪异。”叶林芳纠结半晌,只用了这么一个词。 “怪异?”魏京华半眯着眼睛,重复了一遍。 “魏长使,该走了,给您准备的马车已经到了!”帐外有人呼喊道。 叶林芳豁然起身,似乎恨不得马上离开大帐,赶紧到充满阳光,人来人往的帐外去喘息。 魏京华却伸手拉住她,“这事儿暂且不要告诉旁人。” “包括王爷吗?”叶林芳皱住眉头。 “对,如果你还信得过我的话,”魏京华抿了抿唇,“此次隔离禁区的事情,让王爷心里十分愤懑不平,我怕他现在知道这件事,会更加冲动怨恨。” 叶林芳拧眉点了点头,“好吧……” “如果你再见那个人,还能认出他来吗?”魏京华又问。 叶林芳毫不犹豫道,“绝对能认出……但我只盼再也不要遇见他了!” 说着,她还狠狠的抖了一下。 看来那蛇,以及那怪异的人,把她吓得不轻。 魏京华终于松开她的手,她像只脱兔一般,蹿出了营帐。 晋王爷与魏京华一行,终于从禁区里被放了出来。 终于回到大营当中。 晋王爷先前的营帐,一应物品,皆被火烧了。 圣上似乎也觉得自己有些反应过度了,便赏赐了晋王许多东西,以示安抚。 以往性子直率,即便面对着圣上,喜怒也都挂在脸上,毫无遮掩的晋王爷……这次竟然一反常态。 他笑眯眯的跪下叩谢圣上赏赐,他在禁区的苦涩,委屈,怨愤……他一点都没有表露。反而对圣上一副“感激涕零”的模样。 圣上连声夸赞他,“晋王终于成长了,成熟了!” 殷岩柏连连道谢,恭敬至极。但他退出圣上御帐,转身离去之时,脸上却只剩嘲讽…… 夜幕还未降临,大营之中便是一片欢欣之景了。 为了给晋王接风洗尘,这夜里架设了比圣上来的头一晚还要多的篝火。 没到晚上,围着篝火已经有歌姬舞姬载歌载舞的跳起来,气氛空前高涨。 许多臣子都一早来到大宴之上,既是凑热闹,也是赶着与晋王殿下修复关系。 魏京华倒是安安稳稳的呆在自己营帐里,安抚着痛哭流涕的小丫鬟。 冬草趴在她腿上,哭得要喘不过气来,“婢子几次想跑出大营,去那一片新营地,都被人给发现拦了回来。” 她呜呜哭得好不伤心。 毛发紫黑的紫麒麟,与黑金色的贡布,自打魏京华回来,也都不知从哪儿冒出来,安安静静的趴卧在她大帐之内,躺在她的脚边,硕大的脑袋枕着她的腿,彼此温暖着。 许是冬草哭得太伤心,又许是嫌她聒噪,贡布使劲儿的拱了拱她,还用刺拉拉触感粗糙的大舌头,舔了舔她的手……又仰着头要舔她的脸时—— 冬草吓得一跃而起,这才不哭了。 “魏长使,太子请您前去赴宴。”帐外有太监尖细的声音说道。 魏京华原本不想去,可来请那太监却固执得很,说是太子之意,不得违抗。 魏京华只好起身前往。 那太监竟直愣愣的看了她一眼,眼神很有些古怪。 第一百二十六章 可疑的太监 ,最快更新嫡女京华,医行天下 ! 他们这些在贵人面前伺候的侍从,所学规矩里,乃是不能抬头直视尊者的。 就算在现代社会,初次见面,就直愣愣的盯着女孩子的脸看……也很不礼貌吧? 魏京华回瞪他一眼,轻咳一声。 那太监才像晃了神儿一般,赶紧低下头去。 魏京华随着那太监往宴席上去,刚走到一半,忽然有人冲着她疾步而来。 “魏……”女孩子的声调上扬,带着欣喜。 却在魏京华抬头看向她时,她忽然顿住了话音,脸上欣喜的表情也霎时僵住。 “叶小姐?”魏京华只得喊了她一声。 叶林芳却像是被人抽走了心魄一般,僵立在原地一动不动,小脸儿上的血色一点点的褪去了。 魏京华顺着她的视线,看了前头领路的太监一眼,若有所悟。 她连忙紧走几步,抬手握住叶林芳的手,狠狠的握了一下。 叶林芳的手,冰凉冰凉的,甚至还带着点颤抖。 在魏京华掌心的温度,略微温暖了她的手之后,她终于吁了口气,缓过神来,“我、我正要去你帐中找你呢!圣上龙心大悦,特赦我也可以出来活动了,不必再被关在帐中。” 叶林芳的视线似乎故意躲着领路的太监,她说话有些急,反倒显出心虚来。 魏京华点点头,放缓声音道,“那正好,我们一起去宴席上吧。” 太监应了一声,继续走在前头领路。 一路魏京华都在暗暗观察那太监,却从他身上看不出端倪。 他把魏京华两人领去了宴席,见过了太子殿下,躬身退走。 叶林芳四下看了一眼,立即紧紧抓住魏京华的手,趴在她耳朵上,急声道,“就是那个太监!就是他!” 灼热的呼吸扑进魏京华的耳朵眼儿里,她神色一紧,“你说放蛇之人,是那个太监?” 叶林芳重重点头,神色确信无疑,“我绝不会认错!就是他!” 魏京华眯了眯眼,“可他不是太子东宫的内侍吗?” 叶林芳一时也恍惚起来,她挠了挠头,“是啊,晋王爷和太子年纪相差不大,太子还年长他几岁呢。太子虽喊他叔叔,但相处却如同兄弟一般……晋王一直都是拥护太子的呀?” 太子没道理叫人去害一个拥护他的王爷吧? 倘若叔侄关系不睦,太子为保自己储君的位置,还有可能加害……可晋王从来没有不臣之心呐? “我绝不会看错,绝不会!”叶林芳神色茫然之际,口中却愈发咬定。 魏京华猛握了一下她的手,“先别着急,是狐狸,早晚会露出尾巴!我们按兵不动,他必然会着急。” 叶林芳神色变了几变,碍于魏京华盯着她的目光太过灼热,她只好点了点头,闷声答应。 宴席即将正式开始,叶林芳立即跟魏京华拉开距离。 叶贵妃也被圣上放了出来,但却未能陪同在圣上身边…… 陪在圣上身边的,乃是年轻貌美,举手投足都有一股难以言说的妖媚之气的丽嫔。 丽嫔乃是契丹县主,是契丹郡王耶律松石的女儿。 她侍奉圣上才不过短短几日,却是荣宠非常……不得不说,她运气实在太好了。 圣上此次秋猎,原本就只带了叶贵妃一个女人。偏叶贵妃运气不佳,被圣上恼了,关在帐中。 一连几日,都没有人与丽嫔争宠不说……又突然爆发了“晋王瘟疫”之事。圣上忧心之下,连去打猎的心思都没有了,日日与美人缠绵帐中。 不分昼夜……御帐之中时常传出女子娇媚的声音。 一碗碗鹿血送进去,圣上虽已经不再年轻,却雄风大振,百战不倒。 丽嫔褪去了少女的青涩,愈发有少妇的风韵。 只是圣上的龙颜之上,添了许多外强中干的疲态…… 若是不懂望闻问切的人,自然看不出。魏京华却是一眼就看了出来。 总盯着圣上是为不敬,魏京华正欲收回自己的目光,却忽然觉得一道凌厉的目光也牢牢的盯上了她。 魏京华一愣,寻着直觉看过去。 只见正依偎着圣上,纤腰若柳的妖媚女子,望着她的视线里,竟有一抹怨毒之意。 魏京华心头一震,丽嫔为何这样看着她? 她狐疑细看,却见丽嫔已经转过脸,莹润娇艳的红唇,正贴着圣上的耳朵,笑嘻嘻的说着什么。 圣上被她逗乐了,哈哈大笑。还借着御案的遮掩,把手放在了丽嫔的腿上,顺势往上摸去…… 魏京华赶紧转开了视线,兀自琢磨,她究竟是眼花看错了? 还是什么时候得罪了丽嫔,却不自知? 她心下狐疑至极,却忽觉眼前一暗。 一个高大健硕的身影,全然遮住了光,把她笼罩在他的身影之下。 魏京华微微抬眸,“世子?” 耶律峄呵呵一笑,举杯向她,“我遥遥向魏小姐几番举杯,奈何魏小姐连看也不看,无法,只能上前来敬魏小姐一杯了!” 耶律峄说完,仰头咕咚咕咚灌下了一碗的酒,哈了一声,甚是豪爽。 “我干了,魏小姐随意。” 魏京华心下错愕,他向自己敬酒了?什么时候的事?她怎么没看见? “世子太客气了。”魏京华不得不起身,也仰头准备灌下一碗酒。 那只酒碗刚到嘴边,胳膊就被人按住。 耶律峄笑着说,“女孩子,不要喝那么多酒,都说了,你随意。” 他语气不似以往那么强势……反而有几分难得的温柔之意。 惊得魏京华身上的鸡皮疙瘩都冒了出来……事出反常必有妖!这耶律峄又想作什么妖? 耶律峄抿嘴一笑,眼眸微垂,夜里的篝火映照之下,他的神色竟有几分忧郁,“这几日不见……如同隔了许多个春秋,我忽然很想念那天你在我帐中,我们……” “世子喝酒,怎么找个女孩子喝?那岂能喝的痛快?!” 殷岩柏的声音,大大咧咧的插了进来。 耶律峄深情又暧昧的话还没说完,殷岩柏强劲有力的胳膊,就搭在了他肩头上,一碗酒更是端到了他面前。 “世子想喝酒,该找本王呀!本王今儿个高兴,与你喝个痛快!”殷岩柏朗声一笑,胳膊使劲儿,勾着耶律峄的脖子,把他从魏京华的食案前,给带走了。 两人勾肩搭背的走了几步,殷岩柏忽然飞快的转过头来,冲魏京华挤了挤眼睛,勾着嘴角一笑,这才大步走远。 魏京华心头一暖,垂眸坐了下来。 未免于其他官员再来敬酒,魏京华稍坐了一会儿,见圣上搂着丽嫔离席,她也赶紧找机会溜了。 如今魏京华可是官员之中,炙手可热的人物。 前脚圣上才封了她绣衣使者,后脚她又救晋王爷于危难之中。 官员们都在私下猜测晋王爷这次是不是要倒台了……没曾想,不过几日的功夫,太子竟然亲自去把晋王爷给迎了回来。 晋王爷的亲兵近卫,如今对这魏小姐可是恭敬得很,一口一个“魏长使”。 官员们哪有不明白的道理,这位小姐是得了京中两尊大神的看重了! 他们不敢去找晋王爷敬酒,看起来“绵软和气”的魏京华,自然是结交攀近乎的最佳对象。 魏京华若是走的再晚一点儿,只怕她就得趴着回来了……西北的酒,可是比京都常见的酒烈得多。 “小姐这么早接回来了?”冬草见她掀帘子进来,不由惊讶问道。 魏京华吩咐禁军派来跟随她,随她差遣的人守好帐外四角,便倒在床榻上,阖目休息。 “这种宴席最是无趣,且又耗费精力,还不如叫我好好的睡上一觉。” 魏京华踢了鞋子,外衣胡乱一脱,便躺进了被窝里。 虽然她嘴上不说,可在禁区的这些个日日夜夜,她煎药治病,早就困乏疲惫。如今不想应酬,只想呼呼睡上三天三夜才好。 她的营帐离宴席不算太远,隐隐还能听闻宴席上的热闹之声。 但很快她就垂入沉沉梦乡,什么声音也搅扰不到她了。 宴席一直闹腾到了后半夜才消停……晋王爷与契丹世子身边堆满了酒坛子。 两人一开始以碗呈酒,后来觉得不尽兴,又换了酒尊,再到后来,酒尊也不用了,直接抱着坛子灌…… 后半夜宴席散场的时候,号称千杯不醉的晋王爷和契丹世子,都是被人给抬回去的。 篝火近旁,更是横七竖八的躺着许多人。 若非喝醉了,绝对看不到这么多文官、武将,能如此和谐的躺卧在一处,彼此毫无嫌弃不说……甚至还亲昵的搂抱在一起,相互取暖…… 也不知他们次日醒来,会是什么表情? 魏京华睡得很好,她喝的那一点酒,还不至于上头。 可不知怎的,临近黎明之时,她却忽然觉得头疼得很。 就像是醉酒之人的那种头昏脑涨……耳中甚至有隐隐耳鸣之声。 这感觉叫她不由从梦中惊醒过来,她能清晰的感受到自己身子底下的床榻,能听见冬草在一旁酣睡的呼吸声。 帐内还有两只獒犬此起彼伏的轻微鼾声…… 可她竟无论如何都无法睁开眼睛,就像是老人说的那种被“魇住”了。 明明是醒着的,却动也无法动一下。 第一百二十七章 她最信任的人 ,最快更新嫡女京华,医行天下 ! 这动也不能动感觉叫她心头紧张,霎时间便是一身冷汗! “醒过来呀!快睁开眼!” 她在心里一遍遍的呼喊着自己,正在努力之时,忽闻笛声传入帐中。 这笛声空灵灵的,如梦似幻,却又真实的萦绕在她的耳边。 魏京华凝神听着笛声,似乎又要不由自主的随着笛声沉入梦乡……忽听“唰啦”一声响。 她立时精神紧绷,浑身的汗毛都立了起来,再不敢去听那笛声。 她甚至有意识的让自己忽略那诡异的笛声——因为她的帘帐里,有异样的动静。 冬草睡之前,都会拉好帘帐,再用石头压上。 加之她安排了四人轮换在外头值夜,不可能有人悄悄进帐,而不惊动他人的! 但在刚刚,她分明听见自己的帘帐似乎被人拉动了一下。 她正在细听,会不会是自己睡迷糊了听错了…… 呼——一股冷风扑面而来。 身上盖着被子,尚不觉得冷,脸上却是清晰的感受到,帐外清寒的空气吹拂而过! 有人进来了! 怪了! 帐外的禁军睡着了吗?竟没有发现入侵者? 加之她帐内还有两只“猛兽”呢?也都睡着了? 犬最擅长的不就是看家护院吗?如今有人都趁夜摸到她床边来了!这两只巨犬平日里的警醒和威风呢? 魏京华心头大急,但凡她能动一下,她就不会这般紧张! 耳边的脚步声蹑手蹑脚,却是越走越近……她若再不能动,那人怕是真的要走到她床前了! “嗯……”她床边地上,冬草发出一声闷哼。 那人似是没发现冬草,而不甚踩到了她! 魏京华心头大喜,只盼冬草能醒过来,赶紧喊人! 可冬草闷哼一声之后,就再无动静…… 这不对劲儿!冬草就算睡得死,也不至于被踩疼了都不醒吧? 魏京华愈发着急,但冬草哼的那一声,也并非全无用处。 冬草哼过一声之后,像是打破了某种玄而又玄的东西,压在魏京华身上的“魇”似乎没那么牢固了。 魏京华的手指猛的动了一下,继而整个手都可以活动了。 她立时摸到自己藏在袖口里头的针,拿针尖在自己身上狠狠扎了一下。 剧痛之感,叫她猛吸一口气,唰的掀开眼皮! 只见一个不算高大的黑影,高高举起双手,狠狠向她挥下来。 寒光一闪! 那黑影手中竟握了一把尖刀! 魏京华来不及反应,飞快抬起一脚,使满力气,踹在那人胸口之上。 只听“咚”的一声。 那人却只是踉跄了一下,甚至没有后退一步。 他手中尖刀,又朝着魏京华很刺下来。 魏京华大惊,是她被魇住的时间太久,所以浑身失了力道? 还是这个看起来不算高大的人,他有极强的内力功夫? 不然她那一脚踹上去,他的反应也太“稳若泰山”了吧? 魏京华连忙在床上一滚,躲开尖刀,并迅速跳下床榻。 那人尖刀刺下去的又快又狠。 当的一声,刀尖竟入木三分。 魏京华趁着他用力从木榻上拔出尖刀之时,狠狠在他脊背上又踹了一脚! “嘶……”她倒吸了一口冷气。 脚踝都要断了! 她毕生的力气似乎都用在这一脚上了! 她虽不会什么“内功心法”,但从小学习格斗术,她的腿力脚力,一般的肌肉健壮的男人也受不住。 可那个看起来不算高大的身影,竟似乎毫发无伤。 他猛地拔出刀,立即转身,又向魏京华劈砍过来。 “来人!”魏京华急声呼喊。 “贡布!紫麒麟!快醒醒啊!” 她的声音,因急而略带颤音。 她躲过这人的尖刀,向营帐门口退去,那人速度极快,唰的先她一步,挡在大帐门口。 魏京华见一时逃不住去,只得使出两辈子学来的功夫应对着。 她缠斗了一阵子,不管是屋里的犬,还是外头的人,竟没有一个来帮她的! 且她有了一个令人惊悚的发现——与她搏斗这人,简直不是人! 他的功夫路数到没什么,不过是个花架子,招式也算不得精妙。 魏京华只要小心,反应不慢,就能躲过! 但这人他——不怕疼! 魏京华不管踢他,踹他,都像是踢在了石头上。疼的只有她自己,那人全无反应。 这么纠缠下去,若能拖到天亮还好……拖不到,她不是累死,就是被这个人给砍死。 她喜欢怎么死? 呸!她喜欢活着! 魏京华忽而想起师父教过的终极绝招——她忽然放弃防守,冒着被砍死的风险,扭身靠近这人。 她两根指头猛地分开,对着这人的眼睛,狠狠一戳。 “我就不信,你眼睛也是石头做的?” “嗷……” 这人终于痛呼一声。 但他手中的刀,也朝魏京华的脖子劈砍过来,近在咫尺…… “京华!” 一股利风,扑面而来。 撕拉一声,帘帐应声撕裂。 魏京华尚未来得及反应,就被一股大力,推开一旁。 只听噗通一声——是什么东西被人被踹倒的声音。 她摸了摸自己的脖子,吁了口气,定睛去看。 原先站着她与那黑衣人的地方,此时站了一个高大健硕的黑影。 苍穹寥落的星光,远处火把的光照在他身上,更显得此时此刻的他高大极了!伟岸极了! 而那黑衣人,却被他踹翻在地,踩在脚下。 “你没事吧?”高大的身影急慌慌问道,嗓音还带着宿醉之后的沙哑。 魏京华摇了摇头,“王爷怎么来了?” 还来的这么及时? “说来你可能不信……”殷岩柏垂头,闷声说道,“我喝的醉醺醺的,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去的。可半梦半醒之间,我恍惚做了个梦。” 魏京华心头一缩,“什么梦?” “我梦到有人迷昏了你帐外守卫,就连帐内的獒犬都没能躲过,你也在困顿之中无法动弹……却有那奸恶之徒,欲要谋你性命!”殷岩柏吸了口气,“血淋淋的梦,一下子把我吓醒,出了一身的冷汗!酒劲儿都吓没了!我没命的往你这儿来,远远看见你帐外守卫当真倒在地上,我……” 他猛地顿住话音,呆呆的看着她,一个字也说不下去。 他无法描述那一刻,他有多么惊慌,多么害怕……他心里似乎只剩下晦暗和绝望! 他不顾一切,甚至不顾探究帐内究竟是什么情形——就贸然冲了进来! 还好!还好他的疯狂,还好他的不顾一切! “我真庆幸……庆幸自己没有来晚……”他呵的笑了一声,眼眶却湿热一片,竟有落泪的冲动。 魏京华听出他闷闷的嗓音里,似乎带了点哽咽。 她心头也狠狠的颤了一下,她低声说,“那一刻,我心只盼着,你能知道……盼着你能来……” 有句话说,人在绝望时,会最先想到那个他最信任的人……所以殷岩柏就是她最信任的人吗? 魏京华不愿再深想下去。 她连忙点亮了帐内的灯烛,几盏灯亮起来。 “咦?是他?” 她举着灯烛,站在殷岩柏近旁。 殷岩柏脚下的人已经昏了过去,不知是被他一脚给踹晕的,还是怎的。 “这人是?”殷岩柏拧着眉头,一时没想起。 魏京华却一时间神色复杂极了,她犹如落进了一个巨大的漩涡之中! 虽知道是有人算计,却不明白,那人究竟是谁,又在算计着什么? 殷岩柏脚下这人,正是今夜请她去参加宴席的小太监。 回想起叶林芳的话……她说,这小太监也正是放蛇咬了殷岩柏的人…… 他又是太子身边的太监…… “对了!叶林芳!”魏京华猛地一拍脑门儿,“王爷看住他!” 话音未落,她已经冲出了营帐。 殷岩柏急的脸色大变,他如何能放心在这时候,让她离开自己的视线! 他疾步上前,一把扳住她的肩,“你想办法叫醒他们,我去看叶六!” 魏京华吁了口气,“也好。” 她回到帐中,那太监还直挺挺的在地上躺着。 未免他再度醒来,变成石头一般坚不可摧……魏京华手脚麻利的把他绑了起来,还打了越挣扎就越紧的双环结。 把他绑结实以后,她才去看冬草和帐外正在值守的禁军侍卫。 正在检查之时,另外两个禁军侍卫恰前来换班。 眼见同伴竟然躺卧在地,呼呼大睡,两人臊的抬不起头来,“还请魏长使恕罪……咱们这真是、真是玩忽职守了,太丢人了!” “他们不是睡着了……”魏京华凝眸,猛地捻针,在两人人中、风池、至阳穴刺了一遍。 两人骤然惊醒,就像是从梦里惊醒的人一般。 “他们这是?”后来的两个禁军侍卫脸色骇然。 他们兄弟功夫不俗,且警惕性也很高。 什么人竟然能够还未动手,就把这两人放倒了? “咱们这是……这是怎么了?”刚醒的两人歪着头,揉着太阳穴,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魏京华心里却有了计较,“你们在昏睡之前,可曾听闻一段笛声?” “是有很悠扬的曲调,像是有人吹笛子,或是吹叶子……距离不近,也听不太清……”两人努力回忆着。 魏京华眯了眯眼,转身回到帐内。 第一百二十八章 他立誓要保护的人 ,最快更新嫡女京华,医行天下 ! 魏京华给冬草扎针的时候,两只獒犬自己醒了过来。 “獒犬也是听闻了笛声吗?”禁军守卫站在以及撕裂的帐帘门口,紧张的朝里问道。 魏京华摇了摇头,“那倒不是,帐内被人吹了迷香。” 她一连给冬草扎了足足十三针,冬草才恍惚醒过来。人眼睛虽睁开了,看神志看起来还不甚清明。 “冬草姐姐没事吧?”侍卫们紧张问道。 魏京华摇了摇头,“她先是受蛊惑于笛声,又被熏了迷香,要恢复精神,还需要时间。” 两只獒犬倒是恢复的快一些,蹭蹭从冬草的榻上跳下来,摇晃着出了营帐,趴卧在外头,呼吸着帐外清凉干净的空气。 “魏小姐,你没事吧?” 魏京华闻言抬头,叶林芳衣衫不整的站在她面前,弯着腰,手扶着大腿,呼呼的喘着粗气。 她竟然是一路跑过来的?连衣服都没穿好,就匆匆忙忙的来了? 魏京华心头一暖,紧绷的脸色也缓和了不少,“我没事。” “咦!竟是他!”叶林芳惊呼一声。 这一句,恰被殷岩柏听闻,“他是谁?怎么你们都认识?嗯?” 叶林芳忽然想起,魏京华不许她把晋王爷被蛇咬的真相说出来,她一时有点着急,“他、他是太子殿下身边的太监呀!昨夜里宴席上,就是他来请魏小姐去的呢!” 殷岩柏闻言,脸色大变,额上青筋都绷了出来。 他一个箭步上前,猛地抓住太监的衣领,“打个猎而已,什么牛鬼神蛇都出来了!本王倒是要问问,究竟是为了什么!” 叶林芳吓了一跳,她想拦住晋王爷,却根本不是个儿。 晋王爷长臂一挥,就把她拨拉到一边去了。她险些被帐中的地毡绊了个跟头。 魏京华上前扶着她,冲她摇摇头,默默无声的看着殷岩柏把人带走。 殷岩柏有多愤怒,她似乎能感觉的到。 他冲进她帐中那一刹那,所带的紧张、惶恐、浓烈的不安,以及一点点的侥幸期待……她似乎都感觉到了。 若是压着他的怒火,不叫他发泄才是会出问题。 魏京华劝住叶林芳,没叫人拦殷岩柏。 但到了下晌时候,常武急急忙忙来寻她,她才晓得,自己可能真的低估了殷岩柏的愤怒程度…… “明公公过来要人!”常武急着说,“明公公说,那是他干儿子,王爷不分青红皂白就刑讯逼供他干儿子,是对他不满……” 魏京华皱了皱眉,“刑讯逼供?干儿子?” “唉……宫里的太监不是、不是绝后么,他们就喜欢在宫里认个干儿子呀,干闺女什么的,以便老了有人料理。”常武语速急切的解释,“明公公是太子身边的内常侍,特别得脸面。他日日伺候太子身边,若是挑拨王爷与太子的关系,那机会再多不过了!” 魏京华点点头,仍旧坐着没动。 “魏长使是心慈的人,求您去劝劝王爷吧!他把当初在军营里,折磨敌军细作的那些酷刑都拿出来了,小太监还是没招……怕是真的问不出什么……”常武如热锅上的蚂蚁,直在原地乱转。 魏京华挑了挑眉,眯眼琢磨了一阵子。 常武恨不得给她跪下叫姑奶奶了…… 她忽然起身,阔步朝晋王营帐行去。 常武这才松了一口气,抹了把汗,紧跟在她身后。 没曾想,向来对魏京华客气有礼的晋王爷这次,却连魏京华的面子都不给了! “不许她进来!”晋王低声怒喝,“送她走!” 晋王竟在自己的大帐中刑讯逼供。 他也不嫌脏了自己的地方? “常武,又是你多嘴?”殷岩柏冷哼一声,“自己去领三十军棍!” “王爷……”常武哀叹一声,求助的看了眼魏京华,兀自去领罚。 魏京华吐气道,“不让我进去,那你出来,我有话与你说。” “等我问完再说!”殷岩柏低吼,语气不善。 魏京华抿嘴等了片刻,她没瞧见常武说的明公公,估摸是人已经走了……说不定就是向太子告状去了。 他们原本是占理的,分明是这小太监预谋不轨…… 可是晋王爷竟不知会太子一声,就这么贸然的对太子东宫的人动了刑……所谓打狗还要看主人呢,太子知道了能没点儿想法儿吗? 冲动不能成事,这话一点儿不假。 魏京华又扬声道,“王爷当真不见我?那我可走了,原有些极其重要的话……过了这村就没这店了!” “你……”帐内的殷岩柏愈发生气。 “王爷就出来片刻嘛,我说完就走。”女孩子忽然放软了声音,有几分可怜巴巴的哀求之意。 她从不曾这样对他说话。 殷岩柏心头一颤……想起昨夜的情形。他若晚到片刻,后果简直不敢去想! 她这会儿想起来,也是后怕不已吧? 他猛捶了一下腿,他真是太粗心大意了!岂不知她再怎么坚强也不过是个女孩子,经历了昨夜的事儿,她心里惊惧,最是需要人陪的时候……他叫谁来审问不成?偏要自己审! 倒把需要安慰,需要陪伴的她给扔在一边了! 须臾的功夫,殷岩柏想了这么多。 他当即顾不得生气,把泡过辣椒水的细长鞭子,扔给一旁的殷戎,他颇为“没骨气”的颠颠儿出了营帐,来见她。 “你要说什么?”他低头看她。 高大的身形,刚毅的面庞,浑身的煞气……与此时他格外温柔的语气有些不搭调。 魏京华冲他勾了勾手指,“近一点。” 殷岩柏心头一跳,脸色微红,却是忙不迭的把自己的耳朵凑近她。 女孩子温热的呼吸扑到他耳朵上,他只觉耳朵都舒坦的想叫…… “那个小太监,你打死他也没用。”魏京华低声说,“他可能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只是被人驱使。” “哼!”殷岩柏忽然站直了身子,愤愤看她,他眼眸里的火焰也不知为何烧的那么旺,“即便他是太子身边的人,本王也绝不会姑息!以为本王是泥捏的吗?任谁都来踩上一脚?!本王立誓要保护的人!任他是谁,也绝不能伤害!” 魏京华闻言一怔,差点忘了自己要说什么…… 殷岩柏目光灼灼的看着她,一双黑沉沉的眸子里,是她清晰的倒影。 他立誓要保护的人……他什么时候还立下了这样的誓言? “呃……不是,你没明白我的意思……”魏京华竟有些局促起来,以往殷岩柏抱她,拉她手……她从不曾这么窘迫过。 她强稳下心神,吸了口气,“这世上有种本事叫催眠术,我虽不会,却见识过它的厉害。曾有个身体柔软,从未学过任何功夫的女孩子,被催眠之后,身体竟刚硬如铁板。能悬空躺在两个支撑物上,叫三个体重都过百的大男人站在她身上,而毫发无伤!” 殷岩柏嗬了一声,眼里既有震惊,更有怀疑。 “昨夜王爷来之前,我与他对抗,他的身体就刚毅如铁,不但踢打不动,甚至无法捻针入穴!”魏京华沉声说,“这不是一个正常人能做到的!” “你的意思是,他很有可能是被你说的什么催眠术,给催眠了?” “催眠之下,这人做了什么,完全不受他自己控制,他醒过来以后,也全然不知。” 魏京华抬眸看着殷岩柏,希望这一番话能叫他冷静下来。 如今扣着一个什么都不知道的小太监,除了让他和太子的关系闹僵,再无用处。 “世上若有此等邪术!会这邪术之人,岂不是能够为所欲为了?”殷岩柏重重的哼了一声,全然不信。 魏京华正欲告诉他,催眠也有许多条件限制,并且和被催眠之人当时的身体状况、心里状态有关等等,是一门非常复杂的医术。 可还没等她说出口,殷岩柏的手就沉甸甸的落在了她肩头上。 “这事儿你莫担心,也不要拦阻。等我查出结果,再告诉你知道。你只管放松心情……我会另外加派人手保护你!”殷岩柏语气严肃,脸色凝重。 魏京华却连连摇头,“我觉得那人的真正目标根本不是我!” “你只管保护好自己。”殷岩柏说完又进了大帐。 魏京华无奈的翻了个白眼……某些人真是,毫无长进! 刚觉得他勉强好了一点儿,他立即就暴露出满满的大男子主义! 魏京华并未再劝,说到底,倘若太子因为一个太监而记恨上了殷岩柏……那只能说明他们的叔侄关系原本就岌岌可危! 魏京华缓步朝自己帐中回去,走到半路,她不经意的侧脸朝远处徜徉于草原之上的河流看了一眼。 她脑中灵光一现,脸上的神色也略显轻松。 她忽而脚步一转,朝寇子行的营帐快走而去。 晋王爷被隔离禁区这几日,寇子行一直在营中调查晋王中毒之事。他动用寇家的影响力,叫随行的官员进言劝诫圣上,劝圣上调查清楚,放晋王回来。 除此以外,他基本没离开过自己的大帐,更不曾上马,不曾动武。 他的伤倒是好的飞快。 他此时正趴在榻上,叫近身伺候之人给他换药。 忽听帐外禀道,“禀卫率知道,魏长使来访。” 寇子行脸色一变,忙不迭的就要提裤子…… 第一百二十九章 那个吹笛子的人 ,最快更新嫡女京华,医行天下 ! “诶!七郎,药还没抹好呢!”小厮急道。 “已经好了!还抹什么药!”寇七急道。 小厮委屈,是谁说再抹两次,以滋养新肉呢? “叫魏小姐稍等!”寇七郎急慌慌的,“我马上!马上就好!” 他忙不迭的穿戴整齐,使劲儿一嗅,满帐都是药膏的味道……她嗅觉敏锐,必定一下子就能察觉这药膏是何药…… 寇七郎脸上,不自觉的发起烫来。 魏京华原是在帐外等着寇七叫她进帐,一转眼却见他衣着笔挺的出来了。 “呃……你、你来了。”寇七脸面异常红热。 魏京华点点头,“我有些事情,想与寇郎君商量。” 总不能站在大帐外头说话吧?这多不方便? “哦……这、这个……” “寇郎君若是不便,那我过些时候再来。”魏京华颔首道。 “不不,方便方便!”寇七郎忙说,“咱们去营外说话。” 魏京华点头,提步跟在他身后。 两人一前一后走了一阵子,竟不自觉的又走到了河边。 这里离营地很有一段距离,远处就是成片的樟子松林,环境清幽宁静,倒是说话的好地方。 “你想与我说什么?”寇子行心跳有些快,呼吸也不太顺畅。 魏京华语气平淡的把昨夜遇袭,且袭击她的人是东宫小太监的事儿说了。 就连她没告诉殷岩柏,那太监也正是当日在林中放蛇,咬伤晋王之人这事儿,她也说了。 “先是放蛇之人出自东宫,后有下毒陷害王爷之人是圣上身边太监,如今这东宫的太监又要杀我……”魏京华皱紧了眉头,“我觉得这像是一个环环相扣的陷阱,却又少了一环,总是串联不到一起。” 寇子行正垂眸思量之际,河对岸的林子里,却隐隐约约传来悠扬的笛声。 笛声并不高亢嘹亮,却悱恻缠绵……直透过耳朵,往人心里钻。 …… 正在审问小太监的殷岩柏脸色猛然一沉。 那小太监扛不住刑具,又晕了过去。 “别让他死了!”殷岩柏低喝一声。 却听闻有犬吠之声从帐外传来,殷岩柏一愣,侧脸往帐门口看去。 帐帘一动,他心头猛地一跳……第一反应就是,她来了? 但他立即就否决了这猜测,他帐外有守卫兵将,他下令不准放她进来,她又怎么可能贸然闯进? 并非他不信任她,防备于她……乃是他不想让那个女孩子看到,他如此血腥残酷的一面。 她虽然表面清冷淡漠,但是殷岩柏能感觉到,她内心深处还是一个纯真善良的小姑娘。她有独属于女子的温柔仁爱,悲悯怜恤…… 如果叫她看到这小太监此时遭刑的模样,她必会厌恶他的心狠手辣吧? 殷岩柏从来不惧流言蜚语,也不怕人诋毁……但一想到自己光辉正直的形象,在她心里会大打折扣,他就立即心颤起来。 所以,他宁可把她拒之门外! “王爷!”常武一声低呼,打断殷岩柏的思量。 殷岩柏抬眼一看,进来的是常武。 他哼了一声,随意的转开视线。 常武却有些焦急的上前,俯身在他耳边说道,“贡布从河边跑来,卑职命人去看,发现……寇七郎和魏小姐在河边散步,举止……呃,举止似乎有些亲昵。” 常武话音未落,殷岩柏豁然起身,一双黑沉沉的眼眸里几欲喷出火来,“你说什么?” 常武咽了口唾沫,却没胆量再说一遍。 殷岩柏也并不想听他再复述。 他抬手一把推开常武,长腿一迈,步伐甚快的出了营帐。 离开大营,他甚至快跑起来……寇七郎对那个女孩子存着怎样的心思,他再明白不过。 但他一直以为寇七郎是正人君子,绝对不会有越矩的行为! 越是喜欢,便越是珍而重之,不敢轻易有所举动……以免亵渎了那份美好! 可他怎么忘了,再怎么正人君子,寇七也是个男人!是个血气方刚的年轻人!加之他们之间原本有婚约……立下多年的婚约突然不作数了!原本已经到手的人,却飞了…… 便是寇七郎那样的君子,也会有怨气吧? 人有怨气之时,难免会做出冲动的行为吧? 殷岩柏越走越快,只恨不得插了翅膀飞起来! 他此时不但恨寇七郎把持不住!更恼恨自己……恨自己刚刚为什么要那么固执?为什么不相信她的话?为什么一定要打发她离开,回去审问那太监? 若他能多一点耐心,她就不会去见寇七郎了! 远远的,殷岩柏瞧见在波光粼粼的河边上,一对男女站的非常近。 女子侧脸看着那男人,似乎在低声说着什么。 男人的手伸向那女子的脸颊,手指勾起她的头发…… “寇七!你这混蛋!”殷岩柏大骂一声,愤怒冲昏了他的头脑,他飞起一脚,直踢向男人的胸口。 疾风带着强劲的力道,扑面而来! 寇七下意识的抬臂格挡,并顺势撤步。 但一招快过一招,拳头只击他面门,脚力踢他膝盖,招招式式快如闪电。 寇七只能勉强应对,毫无还手之力。 两人缠斗在一起,他们都有意识的避开那女子,渐渐离她远了些。 魏京华猛的吸了口气,抬手敲了敲脑袋……头脑昏沉沉的,她刚刚似乎被什么东西迷惑了心智。 她回想起当初跟着师父,师父教过他们要沉下心思,安静专注的召回自己的内心,以抵抗外来的迷惑。 师父说,何为心智强大?越是温柔安静的心,越是不容易被催眠迷惑,不容易受外界环境的干扰,这就是强大了。 而越是躁动,越是被情绪激动的心,越是容易被蛊惑,看似强力,实则不堪一击! 魏京华反复回忆着师父的话,安定下心神。把心里的仇恨,疑惑,紧张……等等的情绪,全都放下。 待她内心听不到噪音之后,她倏而睁开眼。 笛声依旧,只是那笛声对她来说,却没有了一开始蛊惑人心的魔力。 只是格外悠扬的乐器之声。 她寻声望去,只见被树林掩映,影影绰绰天光昏暗的樟子松林里,竟有个影子立在树边,手里握着一只长笛…… 那诡异悠扬的笛声,正是从那人身上传出! “出现了!”魏京华眼眸凝住,提步就要涉水到那岸去。 可近旁缠斗的两人,在那笛声的催动之下,竟越发的冲动恼恨。 殷岩柏原本就是脾气急躁之人,如今更是血脉贲张满心愤怒,如同一个快要爆炸的气球。 寇七郎虽性子温和,却也是个热血男儿,又是在自己喜欢的女孩子面前,他如何能放的下自尊,忍辱低头? 两人各不相让,竟然越打越凶! 原本是好兄弟的两个人,此时却是目眦欲裂,招招狠厉,仿佛对方都成了有夺妻之恨的仇人! 魏京华冷喝一声,“住手!中计了!” 两人动作似乎有片刻的迟疑,但愤怒的情绪立即吞噬了那一星半点儿的理智……两人又动起手来。 魏京华跺了跺脚,她知道凭自己那点儿本事上前,只能添麻烦,不是她被他俩打伤……就是叫他俩受伤。 她索性将心一横,招呼那两只打得正欢的獒犬去咬开两人。 她则提着裙摆跳入水中,准备去到河对岸。 她刚一入水,贡布就奔过来咬住她的裙摆,不叫她再往水中去。 “贡布,放开,我叫你去拦住他们,不是拦住我啊!”魏京华拽着裙摆,心急说道。 贡布却无论如何,不肯松嘴。 倒是对岸密林之中那人,似乎发现了什么,笛声骤然一停。 接着那影子一闪,林中如忽的吹过一阵风,只见树摇草动……却不见了那个身影。 魏京华轻踢了一下河中的石子,她虽遗憾又叫那人跑了。但她这会儿心已经静了,并没有受情绪多大干扰。 她极目眺望,见实在寻不着那人的影子,便提着裙摆又上了岸。 紫麒麟冲到正在缠斗的两个男人身边,低吼一声“嗷——汪!” 四围似乎都霎时一静! 连鸟叫马嘶都不闻了,静的叫人心慌…… 两个男人也是神色一震,骤然停手。 魏京华拖着湿哒哒的裙摆走上前来,“我看见那个吹笛子的人了,只是离得太远,只瞧见略微的身形,看不见脸。” 两个男人神色僵硬尴尬,闻言都没有作声。 魏京华沉默片刻,“晋王爷如今可以相信我了吧?这世上真的有催眠术,不是叫人睡着的,而是叫人做出神志清明之下,原本不会做的事儿。催眠的层次也有高有底,就比如刚刚……” “本王没有被催眠!”殷岩柏声音低沉,还带着几分怒意,“本王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寇七郎的脸色倒是有几分尴尬,脸颊发红。 “王爷什么都不问,上来就动手。就不怕是误会吗?那股子冲动与邪火,可是在您听到笛声之后,就愈发烧的旺,扑都扑不灭?”魏京华不急不恼,缓缓说道。 殷岩柏闻言,这才凝眸向她看过来,但他口中并不服气,“误会?我见他……他欲……” “王爷不了解寇郎君的人品吗?怎会只瞧见一个动作,不问前因后果就……” “有些事情!眼见为实!不用问前因后果!”殷岩柏脸色黑青,额上的青筋也一跳一跳的。 第一百三十章 成功了一半 ,最快更新嫡女京华,医行天下 ! 魏京华舒了口气,这人真是……秀才遇见兵啊,跟他简直没道理可讲。 “是我失礼了……”寇七郎却忽然开口,脸面低垂,目光落在脚下青黄的草地上。 魏京华错愕的看他一眼,“乃是因为有那笛声蛊惑……” “寇七唐突失礼了!不管有没有笛声,我都不该……不该生出那轻薄、亵渎之心!”他一字一句说的艰难,脸面更是愧疚的抬不起来。 他不敢看魏京华的脸,不敢接触女孩子信任的目光。 晋王爷说的对,有些事情做了就是做了,不用问前因后果——他撩动那个女孩子鬓边头发时,只想底下头来,吻住她的唇! 他想要在她润泽的红唇之上,辗转碾磨!他想一品香泽! 他甚至有股子冲动,要把她狠狠的压在草地上……他想咬破她的嘴唇,尝尝她的鲜血是不是像她的人一样香甜芬芳…… 这会儿冷静下来,他才意识到,那一刻的自己是多么的可怕! 他就像是一只被激起兽欲的野兽,面对着一个相信他,视他为友的小白兔…… 倘若不是晋王爷及时赶来,他不敢想自己接下来会做出怎样的举动。会不会伤害了那个他最不应该伤害的人? 愧疚自责,自我厌弃的情绪,几乎从头到脚的将寇七郎淹没了。 他耳朵里嗡嗡作响……他一向自负,以为自己毅力过人,有着出乎常人的自制能力。 可今日他心里的冲动,如同狠狠给了他一耳光…… “寇郎君?寇七郎?”女孩子的声音,被他内心自我怀疑的噪声淹没。 直到他肩头猛地一疼,一阵酸麻之感由右臂传来,他才猛地回神。 扭头一看,三根金针,正颤巍巍的钉在他右肩肩头。 寇七终于抬头看向那个女孩子,女孩子非但没有用厌弃、嫌恶的目光看着他。 反而一双灵动的眸子里,只有清明了然和坦荡的谅解。 “那笛声本来就是为了扰乱我们的心智,这会儿笛声已经停了,若是还沉浸在对刚才情绪的愧疚自责中,岂不是猎人已经走了,我们却自己呆在猎人挖好的陷阱里,不肯出来吗?”魏京华的比喻带着一丝调侃的轻快。 寇七郎怔了怔。 “晋王爷说寇郎君擅长丹青?”她又问。 寇七这才郑重点头,并对殷岩柏投去感激一瞥。 殷岩柏轻哼一声,别开视线。也不知是在气他刚刚失礼的举动,还是在气他这会儿的沉迷自责? “如果可以,我希望寇郎君能绘出我刚刚看到的那个身影。”魏京华缓缓说道,“毕竟人的记忆会出错,隔得越久,那个身影越是模糊,如果能画下来,或许会是一个线索。” “没问题。”寇七郎一口应下,似乎这样,他就能将功赎过。 殷岩柏却立时上前一步,横在他与魏京华之间,“本王得看着!” 寇七脸面一僵,拱手道,“瓜田李下,难免惹人非议,理当如此。” 殷岩柏的脸色这才好看了些许。 三人各自料理的手边的事情,前后去了寇七郎的营帐。 魏京华来的时候,寇七已经准备好了大张的宣纸,以及工笔墨汁。 魏京华闭目思索脑海里留下的印象,尽可能清晰的描述出来。 她不善画画,毕竟要学的东西太多,而一个人的精力是有限的。 但寇七郎一落笔,就叫她惊呆了。一只朴实无华的工笔,到了他的手中,仿佛有了灵性一般,寥寥数笔,就勾勒出一个清晰的人形。 魏京华上前细看,又闭目思索。她摇摇头,“不是这个味道,那人还要瘦些,手里拿着一只长长的笛子。” 寇七郎换了画纸,重新勾勒。 殷岩柏坐在一旁,他一言不发,既不打搅魏京华回忆思索,也不打搅寇七郎提笔作画……但他的目光却一直牢牢的盯在两人身上,片刻也未曾离开。 上好的宣纸废了一张又一张,一旁的桌案上甚至堆叠了厚厚的一沓子纸。 可魏京华却还是不满意,不断的叫寇七改动着一些细节。 寇七倒是一点儿没有不耐烦,她说哪里不对,他立即平心静气的修改。 反复努力之下,纸上的身影越来越清晰,越来越具体! 大帐之内,原本有些僵硬尴尬的气氛,也不知不觉变的温暖和煦。 原本与寇七闹着情绪的殷岩柏,竟然主动起身,站在桌案一旁,亲自为寇七研墨,以便不耽误他蘸墨作画。 大帐之内的三人,似乎在同心协力的为着共同的目标,而不懈努力。 “对了!”女孩子忽然惊喜说道,“就是这个感觉!” 她望着画纸上倚着树干,握着长笛的身影,眸中光芒熠熠。 殷岩柏与寇七郎也忙盯着那纸。 纸上只有一个尽是线条的身形,五官却是空白,那身形也看不出什么来…… 两人不解的对视一眼,担忧的看向魏京华。 却见魏京华激动的拿着那张纸,连连点头,“就是这样!就是这个身影!一看到这幅画,我就想起当时的情形!” 殷岩柏皱着眉,低声迟疑道,“如果再见到这个身影,你能认出来吗?” 魏京华轻咬下唇,眯了眯眼,“有五成的把握……” 殷岩柏偷偷叹了口气……五成的把握,也太低了。 魏京华却毫不气馁的吹干了墨迹,精心的折起画纸,放在胸前衣袋里,“原本毫无头绪,如今有了五成的把握,岂不是已经成功了一半吗?王爷还有什么不满?” 她揶揄一笑。 殷岩柏胸中那点儿不快,那点儿郁闷……似乎都随着她这漫不经心的一笑,而云淡风轻了。 他望着她净白的小脸儿,心情忽然拨云见日,“是,成功了一半了。” 外头侍从禀报晚膳已好,魏京华才惊觉时间不早。 她在寇七郎的营帐里呆了太久了,她立即告辞离开。 原本气氛和煦的营帐里,霎时间只剩下寇七郎与殷岩柏四目相对。 寇七郎抬手在唇边,轻咳一声。 他神色局促的开口,“今日在河边,我……” 神色沉冷,自从两人动了手,就一直没给他好脸儿的殷岩柏,却忽然抬手,轻拍了拍他的肩。 “一个女孩子都能大度的谅解你……”殷岩柏抿了抿嘴,“本王岂能做那小气之人?” 寇七郎怔了一下,连忙拱手。 殷岩柏接着又道,“你也不必太过自责……本王能明白你当时的情况。” 寇七郎脸面迟疑,有些不敢置信,他都不能明白自己,晋王爷竟能体谅他? “正如后来本王对自己的兄弟,却招招狠辣致命一样,你我都是被冲动的情绪迷惑了。”殷岩柏轻哼一声,抿嘴淡笑,“能不受自己情绪影响的,就已经修成了圣人,你我,不过是太年轻。须得历练。” 说完,他又重重拍了拍寇七郎的肩,提步也离开了营帐。 寇七郎呆呆的立在原地,神色怔忪良久,才释然一笑,“果然人最不容易看清的是自己呀,我以往觉得晋王爷性情固执,原来钻了自责的牛角尖,我也是个固执的人!一个女孩子,都能比我坦然大度!” 他摇头自嘲的笑了笑。并暗暗告诫自己,如今不该沉湎于过去的失败当中。而是该集中精力,擦亮眼睛,揪出那个藏在背后,谋算这一切诡计的人!找到那一圈圈陷阱当中,缺失的一环! 圣上如今正耽于声色犬马…… 有了妖娆妩媚的丽嫔,他甚至连打猎都松懈了。 仿佛他是来西北临幸妃子的,倒不是来骑马射猎,以震当年雄风的了! 这日寇四爷正在御帐外急的打转,“圣上说好的,要与臣比骑射,看看臣这獒犬,是不是猎犬中的极品,怎的……怎的一来了草原就不提这事儿了呢!” 喜公公出了大帐,笑眯眯道,“寇四爷您倒好意思来比吗?您已经输了,却还要抵赖?” “我输了?什么时候的事儿?”寇四爷圆眼一瞪,当即不服。 喜公公却也不急,“贡布可是猎获了神兽麒麟,寇四爷要打来什么样的猎物,方能必得过神兽呢?” 寇四爷哈的笑了一声,脸面不屑,“那又不是圣上猎得,乃是……” 他话没说完,喜公公忙捂上他的嘴,朝他连连摇头……这寇四爷真是,说话都不捡地方的吗? 但喜公公的动作似乎还是慢了一步,帐内的人已经听到了外头的动静。 只听女子娇柔妩媚,绵若无骨的声音,娇嗔道,“比骑射总要一天,才能见成效,且过程全然看不见。不过是能看看众人猎回来的猎物罢了!” “美人儿觉得不好玩儿么?”圣上粗哑的声音,满满都是宠溺。 “草原上除了骑射,也有许多比试,更有趣味,”女子娇滴滴的声音,直叫人的耳朵都听软了,“比如摔跤,赛马,斗歌,斗舞……有趣得很。” 紧接着不知里头的人有了什么动作,竟传出女子娇喘低吟之声。 寇四爷脸面一僵。 喜公公也赶紧赶人,御帐近旁,岂容人听墙角吗?只有内务使者可以趴在近旁记录过程…… “寇四爷请回……” 第一百三十一章 擂台比武 ,最快更新嫡女京华,医行天下 ! 寇四爷还未走远,忽听帐中传出一声酣畅“龙吟”,接着就是一道旨意。 “今日不必射猎,留众将士营外搭擂台比武!” 寇四爷脚下一绊,搭擂台比武?草原上这些游牧族多强悍呀,不但性子彪悍,下手更是彪的不行……他还是躲远点儿吧!免得哪个看他不顺眼,挑了他应战! 寇四爷躲了,但皇命一下,这事儿却是已经定下了。 打擂的场地很快就被圈定好,擂台迅速的被搭了起来。 观赏的御座尊位都被架起来,草原之上,风声呼啸。观擂的座上,却是有屏障挡着风,还架有黄铜小火炉,烤着点心香梨,温着黄酒,怡然得很。 圣上身边跟的最近的,就是丽嫔。 丽嫔身披雪白的狐狸毛披风,她巴掌大的小脸儿在狐狸毛的簇拥之下,更显得娇俏美艳。 丽嫔原本身份远低于叶贵妃,可此时叶贵妃却脸面暗沉的跟在她后头。 叶贵妃一肚子的火气,无处发泄。眼见圣上落座,她立即加快脚步,要坐在圣上身边最近的位置……那是皇后不在,唯有她能坐的尊位! 谁知丽嫔脚步一歪,正柔柔的跌在圣上怀中。 她忙不迭的要站直身子往后退去,圣上却笑眯眯的指了那个位置叫她坐! 叶贵妃气得脸色都要变了! 喜公公见状不对,赶紧上前,指使宫女在圣上身边另一侧,添了个椅子。 原本该是叶贵妃坐在圣上右手边,而丽嫔坐在叶贵妃的下手位。 圣上左侧乃是空出来,再向左乃是太子殿下的位置。 如今却成了两女簇拥,圣上坐在当中……若是这两位娘娘的身份无甚差别倒也无妨,如今一个乃是贵妃,一个不过是嫔……喜公公瞥了叶贵妃一眼,果不其然,叶贵妃的鼻子都快气歪了。 喜公公叫人奉了香梨给叶贵妃,叶贵妃却理也不理。 倒是那丽嫔机敏,她赶紧接过烤好的香梨,亲自奉到叶贵妃面前,“姐姐有礼,臣妾近日来还未能向姐姐见礼,实在是失礼了……” 丽嫔的声音娇柔妩媚,一点儿也不像是西北草原上彪悍的女子。 且她的中原话说的很好,听起来丝毫不生硬。 叶贵妃听着这谄媚的语调,只恨不得一巴掌掴在她脸上,但念及圣上还在一旁……她只是抬眼,恶狠狠的瞪了丽嫔一眼! 偏偏就是这么一瞪之后……叶贵妃却是猛然一僵。 她像是被什么东西给吓住了,震慑了心魂神魄……神色呆呆,原本盛满怒意的双眸,也瞬间失了神。 “不必客气,放下吧。”叶贵妃声音呆板的说道。 丽嫔放下香梨,又说了几句话,这才躬身退走。 叶贵妃却是彻底的安静下来,两眼目无焦距的盯着不远处的擂台。 圣上说了几句鼓舞士气的话,便由双方各自派出勇士,对阵擂台之上。 一开始派上去的都是兵卒。不过看双方身形,都彪悍强壮。 几个回合之后,双方竟热的大汗淋漓,光着膀子抵着头,相互摔跤博弈。 阳光落在鼓隆的肌肉之上,呼喝鼓劲儿之声,震耳欲聋。 擂台上下都是一片热血沸腾…… 御座上的圣上也看的脸面涨红,心潮澎湃,“好!绊他!右肩……” 朝堂上的事情,圣上要讲究喜怒不形于色,不能让臣子揣摩出他的意思来。 如今到了这天高地阔的地方,他终于能怅然抒怀,圣上看的兴味盎然。 他不经意的一回头,却发现身边的两个女子,看的兴趣寥寥。 丽嫔姣美的小脸儿上一股子嫌弃之意,叶贵妃更是木木呆呆,目无焦距似乎已经神游天外。 “丽嫔不是要看比武么,怎么,觉得不好看?”圣上扭脸向左问道。 “我草原上常见如此比武摔跤,看得多了,就不觉有趣了。比他们更厉害的,爹爹身边近卫摔跤我也常能看到,偶尔还能见哥哥与他的勇士们摔跤……”丽嫔柔柔一笑,“就像吃惯了肉,再吃素菜会觉寡淡一样。” 美人儿失望的叹了口气。 圣上眉头轻蹙,他堂堂九五之尊,竟然“吃”一个女子都觉得寡淡的“素菜”? 这岂不跌了面子? “臣妾斗胆,想看个以往没见过的,不知圣上可否恩准?”丽嫔忽然娇笑一声,羞涩说道。 圣上挑了挑眉,“没见过的?说来听听。” “听闻圣上麾下,有巾帼不让须眉的厉害女子,男人们摔跤无非就是赤膊拼蛮力。”丽嫔掩口嬉笑,“若能叫女子上擂台比武,那才好看呢!” 圣上眯了眯眼,未置可否。他已经明白丽嫔说的那女子是谁了…… 丽嫔却倾斜身子,歪着脑袋看向另一旁的叶贵妃,“臣妾听闻姐姐乃是出身武将之家,一身功夫了得得很!不知今日姐姐能否叫妹妹大开眼界?” 圣上闻言一惊,叶贵妃? 她性子骄傲,在叶家也是掌上明珠,宫中更是没有人给她气受。 丽嫔这般挑衅,叶贵妃怕是会发怒吧? 圣上侧脸朝叶贵妃看去。 却见她豁然起身,脸面之上并无抗拒,似是在安静等待圣上授命一般。 “可以吗?”丽嫔柔柔的小手搭在圣上的手腕上,轻轻的摇晃,她细软的指腹顺着他宽大的袍袖轻轻往上攀。 酥酥麻麻的感觉顺着圣上的手臂,爬进了心里。 “女子比武,朕倒是也未曾见过。”圣上微微一笑,“台下可有能与贵妃比武的女子?叶贵妃当真功夫不俗,其父可是我大夏悍将!” 坐在观看台上的晋王眼皮一跳,立时朝人群中看去,惟恐看见魏京华。 扫了一圈,并不见她,他才略微安神。 哪知圣上身边的丽嫔立即说道,“圣上不是才得了一位姑娘为绣衣使者吗?臣妾听闻那位姑娘才是厉害之人,竟请来了我草原神兽,她可足矣与叶贵妃比试吗?” 殷岩柏立时拳头一紧,当即就忍不住要发飙。 忽而他眼睛一眯,似乎想到了什么,他锐利的目光越过看台上的众人,紧紧落在丽嫔的身上,如苍鹰盯上了猎物一般。 圣上瞥了叶贵妃一眼,似乎有些希望她能主动拒绝。 他的妃子与他的臣子比武,不管谁赢谁输,对圣上来说,都没有好处。 可叶贵妃竟然只是直挺挺的站着,一言不发。 向来骄傲自负的她,今日竟出奇的安静。 圣上拧眉思量,她莫不是想借着这机会,替她家妹妹叶六姑娘教训魏家女子吗? 圣上不欲答应。 丽嫔一双茶色的眼睛,忽闪忽闪的看着他,崇拜又相望……那湿漉漉的眼神,叫他一阵心神荡漾。 “传魏长使来。”圣上吩咐道。 殷岩柏眯眼盯紧了丽嫔,许是他的目光太过灼热,丽嫔也猛地回过头来,朝他看了一眼。 殷岩柏心头立时一麻……他竟有片刻的恍惚! 那女子的眼神非同一般! 殷岩柏心中立时大为警惕,他坐直身形,闭目暗暗默诵习武之初所学的心经。 待他再睁眼之时,见魏京华已经被人请了过来。 太监在魏京华耳侧嘀嘀咕咕说了一阵子。 她微微点头,似乎明白了事情经过。 果然,她率先看的竟不是要与她擂台上比武的叶贵妃,而是将目光落在了丽嫔的身上。 她也开始怀疑这迅速得宠,且盛宠无边的异族女子了么? 叶贵妃从一旁宫女手中接过长剑,转身走下看台。 魏京华立即福身行礼,“臣女不能与贵妃娘娘比武,娘娘是圣上身边之人,在臣女面前为君,哪有臣与君斗之理?” “魏长使这是怕了么?”丽嫔轻笑,小声问道。 圣上轻哼一声,“不过是比划几下,朕恕你无罪。” “求圣上责罚,臣女不敢受命。”魏京华脸色不变,拒绝的毫无余地。 丽嫔轻笑一声,“我爹爹若是叫身边勇士与我哥哥比武,那勇士定然不敢推辞,哪怕知道要被斩于我哥哥刀下,也毫不犹豫。” 她这话叫圣上顿觉有失威严! 他的威信竟不如一个契丹郡王吗? “大胆魏京华!”圣上眯眼冷声道。 太子与晋王爷忙出言相劝。 圣上还没放缓神色。 那边的契丹郡王父子,也跟着劝了起来。父子俩明着似乎在劝,可句句都在拱火。 局面愈发难看之际,忽有一个稍显粗犷的女声道,“我阿姐身体不适,魏长使对着阿姐也难免不敢尽力发挥。输赢倒是小事,若是叫圣上与太子并王爷等不能看得尽兴,倒是罪过了!” 叶林芳扬声说着,从人群中挤了出来,挺身立在叶贵妃近旁。 她侧脸担忧的轻唤了声,“阿姐?” 叶贵妃却并没有理她。 “阿姐今日身体不适,状态不佳,恳求圣上,准允小女代替阿姐打擂!”叶林芳唰的撩起骑装衣摆,帅气洒脱的单膝跪地,拱手朝上。 她今日一身黑金色的骑装,长发全部梳起,在头顶束了一个男子般的发髻,看起来阴柔与阳刚并济,别有一番味道。 一旁的契丹勇士们,竟朝她吹气口哨来。 叶林芳倒也不矫情害羞,竟还朝他们看了一眼,微微一笑又举目望向圣上,“求圣上恩准!” 第一百三十二章 ,最快更新嫡女京华,医行天下 ! 契丹勇士们不明所以的起哄。 圣上冷静下来,意识到他刚刚太冲动了,竟被激起情绪迷惑了心智——叫叶贵妃比武,下不来台的是他! 若是由叶林芳上阵,自然麻烦小得多。 “准了!”圣上大手一挥,不叫身边的美人儿再开口。 叶贵妃并未回到看台之上,她竟挺直身形,就站在擂台之下观战。 叶林芳率先跳上擂台,冲魏京华微微点头,比口型道,“别担心。” 魏京华冲她勾了勾嘴角。 两个女孩子动作都不大,彼此间却忽有默契横生。 叶林芳活动了一下手腕,拒绝了武器。 魏京华也没有挑选兵刃,两个女孩子准备来上一场赤手空拳的比试。 擂台下的裁判一声呼喝,两个女孩子娇喝一声,便朝彼此冲了过去。 魏京华学过格斗,搏击,赤手空拳,她并不害怕。 叶林芳出自武将之家,可谓从小打着架长大的。 两人的实战经验都十分不俗,且女孩子的动作比男人少了些野蛮,多了些柔美。 虽然还是那些摔摔打打的动作,叫两个身量纤细高挑的女孩子比划起来,偏生就比五大三粗的男人打起来,好看多了。 两个人的动作率性洒脱,并不虚假做作,姿势干脆利落。 且这两个人竟然旗鼓相当,一时不分上下。 更是叫众人看的热血沸腾,喝彩声响成一片。 “我们早该这么真真正正的比试一场了!”叶林芳低喝一声,冲魏京华道。 魏京华闪身夺过她的拳头,猛地屈膝转身,一个漂亮的过肩摔,把叶林芳从她肩头甩了过去。 叶林芳反应极快,竟把柔韧的纤腰一拧,腰腹部用力,堪堪在魏京华肩头借力,竟右脚先落地,旋身站稳,没被摔趴在地。 擂台下头又是一片呼喝叫好之声。 “你还挺不错的嘛!”叶林芳朝魏京华一笑,“不过接下来我可不会留情了哦!” 魏京华抿嘴一笑,说的好像她之前未使出全力似得! 两人搏斗间,叶林芳攻势太猛,却不小心露出了破绽! 魏京华未曾犹豫,脚下一绊,肩头猛地使劲儿,翻身把叶林芳给摔在台上,并用右肩狠狠压住她,叫她不得翻身。 “精彩!精彩!” 一片叫好之声。 叶林芳抿着嘴,又挣扎了片刻,倏而一笑,放松了力气,“哈哈!畅快!虽然输了,但我还是很开心!这样光明正大的比试,就算输也畅快!” 魏京华见她认输,便从地上一跃而起,并伸手要拉她起来。 叶林芳朝魏京华一笑,正待伸手之时——忽生变故! 叶林芳刹那间脸色大变,惊愕的瞪大了眼,惊恐、错愕,从她瞪圆的眼里迸射而出。 魏京华尚来不及反应,只觉身后有利风对着她后心而来! 直觉告诉她,危险近在咫尺! 她浑身的汗毛不由自主乍起。 擂台周遭更是一片惊呼之声! 这变故来的太快,快的众人都来不及反应…… 却只有一人例外! 那人似乎早有预料!他如利箭一般蹿上擂台! “噗通”一声! 魏京华飞快转身之际,只见手持利剑的叶贵妃已经被人踹倒在地。 那闪着寒光的长剑也掉落在她手边。 “打不过就背后伤人?这叶贵妃人品实在不怎么样啊?” “妹妹输了,姐姐就赶紧跳上来……输不起就别应战啊!” …… 擂台底下,议论纷纷。 擂台上的几个人,面色各异。 叶林芳飞快的来到叶贵妃身边,并迅速的踢开长剑,“阿姐,你……你是怎么了?” 叶贵妃神色茫然,被妹妹扶起之后,竟茫然无措的左右看去,似乎不明白,为何自己会在擂台之上。 “阿姐,你没事吧?你别吓唬我啊!”叶林芳急的冒汗。 叶贵妃晃了晃头,脸色异常。 “情急之下,多有冒犯,还望叶贵妃宽恕。”立在擂台上,一脚踹开叶贵妃的耶律峄,微微欠了欠身。 “世子未免也太……”叶林芳气得想骂娘,他那一脚怕不是要踹死阿姐?! 耶律峄说着道歉的话,脸上却没有什么歉疚之色,“众人都看着呢,刚刚若不是我及时阻止,如今魏小姐就要血溅擂台了!” 周遭一片附和之声,特别是契丹人,高声赞同。 “若是因打擂而死,那也死的不冤。可偏偏打擂比试已经结束,却背后偷袭伤人,实在叫人不齿!” 他撇了撇嘴,语气神态都流露出浓浓的不屑。 看台上,圣上的脸色已经难看至极。 原本叫叶林芳替叶贵妃打擂,一切都可以完美收场。 刚才那么精彩纷呈的比武过程,更是锦上添花! 他已经龙心大悦!哪曾想,变故说来就来! 原本已经没有叶贵妃什么事儿了,她倒不甘心的拔剑跳上去! 所有人都看见了,她的剑尖直指魏京华的后心,分明是要取那女子的性命!这般小人的行径,真叫他脸面尽失,在契丹族人面前抬不起头来! “来人呐!把叶贵妃给朕……” “圣上,姐姐今日精神恍惚,她不是有意的!”叶林芳翻身跪地,“姐姐的性情,圣上还能不知吗?她不是这样的人呐!” 叶林芳痛哭流涕,跪在擂台上,冲着圣上连连磕头。 擂台底下嘘声一片。 “求圣上开恩!求圣上开恩!”叶林芳急道,“阿姐,你快求圣上啊,你究竟是怎么了?” 叶贵妃恍恍惚惚,双目无神,她顺着叶林芳的力道,翻身跪了下来。板着脸,口中不发一语。 魏京华盯着她看了片刻,垂眸思量。 “魏小姐,求你……求你替我阿姐求情,她不是有意要伤你,她……她一定是癔症了!”叶林芳环顾一圈,竟求到了魏京华的头上。 擂台之下的嘘声更大了。 耶律峄也忍不住嘲讽道,“叶小姐还真是异想天开,你姐姐差点杀了魏小姐,你倒好意思来求魏小姐开这个口?你叶家人的脸皮都这么厚吗?” 叶林芳被擂台底下的嘘声,以及耶律峄的话给臊的抬不起头。 她也不再开口哀求魏京华。 魏京华看叶贵妃的状态实在有些异样,忙躬身道,“还请圣上为叶贵妃看看,贵妃娘娘神色有异……” 圣上身边的丽嫔勾着嘴角,轻笑了一下,她附耳过去,不知对圣上说了什么。 圣上冷哼一声,“她还敢报复?哼!” 魏京华低头琢磨……只怕那丽嫔是说,她为叶贵妃求情,乃是怕叶家报复吧? 她正要解释,圣上却大手一挥,“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她这般行径,不禁丢了叶家的脸面,叫世人嘲笑叶家没有教养!也愧对朕的宠信!来呀,把叶氏关押起来,严加看守,待回京之后,再做发落!” 叶林芳顿时哭嚎起来。 叶贵妃却只是低垂着头,既没有辩驳,也没有哭闹。 叶贵妃被两个粗壮的嬷嬷给架着下了擂台,叶林芳也被侍女拉了下去。 魏京华虽赢,却赢得了然无趣,满腹疑虑。 刺耳的恭贺声中,她谢过圣上赏赐,蹭的跳下擂台。 她虽未回头,却能够感受到,背后两道灼热的视线,正紧紧的盯着她。 一道乃是擂台上的耶律峄……另一道,则来自观看台。 魏京华猛然回头,往观看台上瞟了一眼。 原以为是太子亦或是圣上,正在打量她。 没曾想,她的目光和一双美眸不期而遇。 圣上身边的丽嫔,正冷冷的盯着她。她狐疑的回望丽嫔之时,丽嫔却漫不经心的转开了视线。 魏京华离开擂台,比武还在继续。 听着擂台上的呼喝喝彩之声,似乎战况越来越精彩了。 后来甚至还听见有人叫喊着“寇七郎”的名头,寇七竟也跳上去比武了吗? 魏京华歪了歪头,她虽好奇,却也没有再回去观战。 她四下里在寻找叶林芳的身影。 叶贵妃被圣上下令看管起来,她轻易怕是见不到,虽说圣上封了她三品“绣衣使者”,可御赐的令牌要到回京以后才能下发到她手上。 如今只凭着一张脸,怕是她没那么大面子。 她想详细问问叶贵妃的情况,只能从叶林芳口中打听。 但她在营地里转了几圈,四下打听,还是没寻到叶林芳。 不知那叶家六小姐是不是故意在躲着她? 比武的热闹一直进行到傍晚时候,天幕都暗沉下来,才渐渐散场。 不过听说,圣上倒是没熬到最后……近来圣上放开了自己,纵情声色犬马……不过是靠着一碗碗鹿血,撑着精力。 才下晌时候,圣上就打起了瞌睡,比武没有结束,圣上已经回了御帐。 夜里的宴席,圣上都没有出席。 魏京华找不到叶林芳,只好寻到殷岩柏处。 “王爷可有办法带我见见叶贵妃?我想为她诊脉看看。” 殷岩柏凝眸看她一眼,故意挑眉道,“你就不怕旁人说你是回去报复?” 魏京华轻哼一声,“有堂堂晋王爷在一旁,我还能报复,那我的本事也太大了。” 这句话不知怎的就取悦了殷岩柏,他哈哈笑了两声,“待宴席正热闹的时候我带你去,这里热闹起来,大家就放松了警惕,正好离席也不会被人注意。” 第一百三十三章 真相大白了! ,最快更新嫡女京华,医行天下 ! 殷岩柏说完,就去与太子敬酒。 魏京华先回到自己的位置上,酒喝了一圈儿,有舞姬上场。 在场的男人们借着酒劲儿,立即卸下了伪君子的面孔,肆意拉扯漂亮的舞姬们。 正在这时,魏京华看到常武冲她打了个手势。 她借机离席,绕过热闹之处,奔她自己的营帐而去。 还未靠近,便听到一声低低的呼哨,如急促的鸟叫。 她抬眸一看,殷岩柏正站在火光照不到的阴影里,冲她打招呼。 魏京华疾步上前。 殷岩柏点点头,“跟我来,皇兄说不叫探视,不过……我自有办法。” 魏京华脚步略微迟疑……这件事,她是不是求错人了? 殷岩柏他乃是王爷,叶贵妃是他嫂嫂……圣上不叫探视,他却想方设法去探视自己的嫂嫂,这…… 先前因为“瘟疫”的事情,已经叫他和圣上弟兄间有了嫌隙。 魏京华脚步迟疑的一阵子,殷岩柏已经走出了几步远,见她没有跟上。 他又折返回来,不由分说的拽上她的手腕。 他掌心粗砺,温热。 带给她一股麻麻的触感,她猛地抬头,想甩开他的手……眼角余光却瞟见了什么东西。 “走啊……”殷岩柏拽她。 魏京华转脸追着那道影子凝望过去。 “看什么?”殷岩柏低声询问。 她立即比了禁声的手势,指着关押叶贵妃相反的方向,叫殷岩柏带她一同前往。 殷岩柏虽不知她瞧见了什么,却很快明白了她的意思。 他功夫不俗,脚步又快又轻,只见他携着她,健步如飞,脚下的草叶子,却几乎没有发出什么声响来。 那道细影在营地之中走的快,且时隐时现的不好追。 待影子跑出了营地,奔向树林,速度倒是不够快。 殷岩柏随时都能追上。 但魏京华却拽了拽他的衣裳,在他耳边细声道,“不要追太近,是那个人……那个吹笛子的!” 殷岩柏一愣,他放慢速度,眯眼看去。 月亮硕大如银盘一般挂在天空,但毕竟不是白日,距离又这么远。 他的视力极佳,能看见的也不过是个披着黑色斗篷的影子,连那人具体的身材胖瘦都被斗篷遮住……她凭什么就认出是那个吹笛子的人? “女人的直觉!”魏京华轻声道,“凭王爷本事,能靠近了看看吗?” 那影子进了树林,还左右看了一眼,似乎是在林中约好了某人。 魏京华停在原地,“王爷带着我,只怕是个累赘,还请王爷亲自……呃,去探听一二。” 殷岩柏从怀中放下她来,挑眉看她一眼。 魏京华拧眉道,“我知道以王爷的身份,叫您做这事儿,实在是辱没您。但眼下……” 她话未说完,他却猛地抬手捂住她的嘴。 魏京华一惊,却没有挣扎。 殷岩柏垂眸轻笑,“那人差点杀了你,事关你的性命安危,有什么辱没?” 他话音落地,却是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忽然俯身,在他自己的手背上轻轻吻了一下。 魏京华当即一僵,一股热血直冲脑门儿……他这是干嘛啊啊啊? 她的唇上还弥留着他掌心粗糙温热的感觉,他手上茧子摩擦着她的唇,粗粗麻麻…… 他亲吻自己手背之时,温热的呼吸扑在她脸上…… 若不是有他的手掌隔在中间,那他与她…… 魏京华猛的攥了下拳头,指甲扎着掌心的肉,清晰的痛感唤回她的理智。 她脸上的灼热渐渐褪去,平复了心跳,再抬眼之际,殷岩柏的身影已经隐匿在远处的林中了。 魏京华皱眉在原地蹲了下来,藏匿在一块平整的大石头后头。 殷岩柏虽功夫高强……但只身一人,这么跟踪一个会用笛声催眠,会蛊惑人心神的黑影……也是极其冒险的事儿啊! 她不与他同去,并非害怕危险,乃是她知道自己的斤两,她连摒气都不会,若是靠得太近,则更容易连累他们被发现! 但此时叫王爷一个人去,她才真实感受到内心的焦急煎熬。 简直度秒如年。 她趴在石头后头一动不动,眼睛眨也不敢眨的盯着林子的边缘,片刻之后,她竟又看见一个黑影进了那林子! 魏京华心底一惊! 殷岩柏会不会被发现?会不会有危险? 若是一对一,殷岩柏或许没问题……可这后来的人,他的实力也不容小觑啊! 魏京华已经认出后来那人的身影,乃是契丹世子耶律峄! 耶律峄就是吹笛子那人约见之人吗? 所以这一切的诡计……是耶律峄与那人商议谋划的? 这契丹世子,他究竟意欲何为? 魏京华心中砰砰跳的又急又快……她正犹豫要不要回营地,把紫麒麟和贡布带过来,以便神兽发威,震慑那些宵小之辈时……她骤然一愣! 原本她已经要从石头后头起身,猫着腰去请救兵了。 可新的发现又让她吸了口气,蹲了回去——她瞧见耶律峄不是一个人来的! 不不,准确的说,是耶律峄后头也跟了一个人! 这是不是就叫“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偏偏耶律峄后头跟随那人,也是她的老熟人! 魏京华的悬在半空的心,多少安稳了一些。 但林子里头,长久不见动静,她又不免焦急起来……若是这时代有窃听器,有卫星,有天眼……该多好! 干等在这里,什么都不能探听,真是急死个人了! 魏京华正心浮气躁之时,忽觉身后有风…… 她立时转身,手中捏着的细针也猛地朝前扎去。 那人一愣。 她也连忙收针,“王爷从哪里出来的?” 她一直盯着林子边上,怎的都没瞧见他呢? “叫你看见了还成吗?”他低笑一声,抬手又裹住她的小手,夺下她指间闪着金芒的细针,“下次看准了再扎。” “我若没看准,王爷此时已经动弹不得了!”她轻哼。 殷岩柏抿嘴一笑,大手把她的小手裹在中间却并没有放松。 “先回去,回去细说。” “不行,还有寇……”魏京华急道。 殷岩柏点点头,顺势搂住她的腰,“他随后就来!” 若叫寇七追上来了,他还有机会与她贴的这样近,这样亲昵的带她回营吗? 殷岩柏暗戳戳的想着,不由把女孩子的纤腰抱的更紧了些。 他带着魏京华进了他的营帐。 魏京华立即站远了几步,刻意拉开两人的距离。 她低头看着厚厚的地毡,努力的平复自己的呼吸,却无法使自己脸上的灼热褪下来。 即便念了师父教她的心经都不行。 她定睛在地上,地上却被烛光投射出一个长长的黑影,那个高高大大的黑影正一点点走近她。 “京华……”他轻声唤她,呼吸有些急促。 魏京华心头一跳,立即抬眸,眼底如铺满了碎钻,碎芒莹莹,带着防备与心惊。 殷岩柏的脚步立即顿住,紧张的看着她。 她看似勇敢无畏,在某些事情上,却是胆小得很……有点风吹草动,她都想夹着尾巴溜走! 他心急焦急灼热,却惟恐吓跑了她,不得不原地站住,“我是想告诉你,林子里我看见……” “王爷,寇七郎来了。”帐外常武的声音,打断殷岩柏的话。 他嗯了一声,寇七郎立即掀帘子进来。 “一切都真相大白!真相大白!”寇七郎攥着拳头,脸上的表情既兴奋,又透着愤慨。 殷岩柏挑了挑眉,抬下巴示意他快说。 寇七郎却是来到桌案边,给自己倒了一杯水,咕咚咕咚一饮而尽。 他放下杯子,这才说道,“今日擂台比武之时,我看契丹世子与丽嫔眉来眼去,神态不寻常,便暗暗盯着耶律峄……” 寇七郎说着,瞟了魏京华一眼。 他说谎了……他盯着耶律峄,不是因为人家兄妹眉来眼去。乃是因为耶律峄今日比他快了一步,率先跳上擂台,踹开叶贵妃,救了她! 跳上擂台救她的,原本该是他寇七! 他乃是时时刻刻关注着她的!怎么可能有人比他反应还快呢? 只有两种可能,要么是耶律峄预先知道要发生的事;要么,就是耶律峄比他还要关注着魏京华! 这两种可能,无论哪一种,都叫寇七郎如临大敌。所以,他动用了一切的精力,只盯紧了耶律峄。 今夜酒喝到兴头儿上,又恰逢圣上没在宴席上,所有人都放开了喝,言行也愈发放肆! 好些个舞姬,都被人按倒怀里了……这样热闹的时候,耶律峄却突然立场,他哪能不跟上? 所以就叫他发现了秘密! “没想到,在林中与耶律峄偷偷见面的,正是契丹县主,耶律峄的妹妹,丽嫔!”寇七沉声说道。 “是丽嫔?”魏京华脑中一亮,她立时把手探进胸前,摸出衣袋里那副画。 画上倚着树吹笛子的身影,重新浮现在她脑海里。 “是了,她腰细腿长,披了宽大的斗篷,虽能遮掩身形,但一个人的气质却是难以改变的!”魏京华看着那张画。 画上的身形与脑海中丽嫔的倩影,完美的融合在一起。 第一百三十四章 事情的本质 ,最快更新嫡女京华,医行天下 ! 寇七郎的脸颊,却是可疑的红了红…… 他亲手画的画……她竟一直贴身带着么?还一直都放在胸前的衣袋里? 他知道自己想多了,急忙清咳一声,继续道,“这两人偷偷摸摸的见面,本就可疑,而他们兄妹的对话,更是叫一切都明朗了!这一个个圈套背后缺的那一环,终于串起来了!” “寇七!”殷岩柏抬手敲了敲桌子,浓眉皱在一起,“说重点!” 魏京华诧异的看了殷岩柏一眼,“王爷当时不是也在场?” 殷岩柏尴尬的清了清嗓子,“他们说的是契丹语。” 魏京华又将目光落在寇七郎身上。 寇七郎挺起胸膛,面色沉稳道,“耶律峄质问丽嫔,为何要借叶贵妃的手,杀害你。” “丽嫔闻言,情绪很激动。她反问耶律峄是不是……咳,质问他是不是真的对你动心了?是不是当真想以千骑为聘来娶你。说他不舍得你死,还跳上擂台救你……是,呃……是喜欢你。” 殷岩柏听得脸色大变,他猛拍了一下桌案。 把站在对面的两人吓了一跳。 “寇七,本王叫你说!重!点!” 殷岩柏大怒,寇七这厮平日里精明!这会儿怎么这么憨? 他到底知不知道什么叫重点?! “咳,”寇七郎忙收回视线,再不看魏京华的脸,甚至连余光都不瞟她,这才捋顺了自己的思路,口齿伶俐道,“原来契丹世子已经不满臣服于我大夏。但他又畏惧大夏的国威兵力。他们的计谋是,挑起君臣之间的不合。” 丽嫔自小学过蛊惑心术的邪术,她蛊惑了圣上身边的小太监,命那太监在王爷的饮食中下毒,又散布谣言说,王爷所患乃是瘟疫!” 所以臣推断,那个被发现的太监,是她有意叫人发现的。他们的目的,就是为了让王爷对圣上抱有不满!他们想让我们内部先乱起来!” “还有放蛇的那个太监呢?”魏京华皱眉追问道。 “什么放蛇?”殷岩柏立即想到他被蛇咬伤的事,脸色凝重的盯着寇子行。 寇子行轻叹了一声,缓缓点头,“没错,被指使的那个太子身边的小太监,也是丽嫔所为。太子为要孝敬圣上,特地叫人送过礼物给丽嫔。也就是那个时候,丽嫔得了机会,蛊惑了太子的宫人。” “这女人真是……歹毒至极!”殷岩柏猛拍了一下桌案,豁然起身。 他不知是不是想起了当初在禁区之时,心里曾对圣上浮现的抱怨不满……如今想到那些不满的情绪,竟然是旁人的有意设计,他竟无知无觉的中了圈套。 他不由更是恼怒。 殷岩柏抬眼之间,看到了垂眸安静思索的魏京华,她长长的睫羽微垂,在白净的脸颊上投出一抹淡淡的阴影。 她似乎无论在怎样的情况下,都不会情绪失控……她永远这么冷静,淡漠。 当初他提及对圣上的不满之时,他心中有愤恨之时……也是她淡然的几句话,就平息了他心中的怒火。 如今不用她在开口,只看看她的纤长的身影,似乎就有平静人心的效果了。 殷岩柏长长吐出一口气来,翻涌的心绪平复了不少,“既是如此,就该把丽嫔这样危险的人物,捉拿起来。” “动不得她。”魏京华却是摇了摇头。 两个男人都转脸看向她。 她哼笑一声,“圣上独宠丽嫔,对她信任有加。” “那便把今夜我们知道的一切,都告诉圣上!”寇子行板着脸说道。 “圣上会相信你一面之词吗?”魏京华笑问。 寇子行不由皱眉,一面之词?若有晋王爷和他一起去面圣,他们两个人的证词还不够吗? “晋王爷怕是不能去。”魏京华闭了闭眼睛,轻叹一声,“因为这件事,他若站出来说话,可信度反而更低。” 两次受害的都是晋王爷,不论是被蛇咬,还是被诬陷为瘟疫而隔离。 契丹兄妹想要挑拨的就是圣上和晋王爷的关系,晋王爷不宜站出来说话。 否则,倘若圣上不信,这兄弟之间的关系立时就会剑拔弩张……连缓和的余地都没有了。 “一边是圣上的爱妃,一边是圣上的兄弟。圣上若是顾念着兄弟情,必然要给晋王爷一个交代,那就不得不斩杀丽嫔……”寇子行喃喃的嘀咕了一句,他猛然抬起头来,目光灼灼的看着殷岩柏。 殷岩柏板着脸,一言不发。 “即便杀了丽嫔,圣上心里也会记恨上这件事。”寇子行忽而冲殷岩柏拱了拱手,“王爷还是暂时不要出面的好。” 他是想劝殷岩柏,暂且忍耐。 虽然已经明知契丹人算计到了他的头上,并且两次算计已经得逞。 但是为大局着想,他必须忍耐。 殷岩柏的性子直率,颇有些快意恩仇。 如今仇人已经真相大白,却还要他忍耐,对他无疑是个折磨。 “还是由臣去禀明圣上,先叫圣上有了防备之心,再揭开那契丹世子与丽嫔的真面目!”寇子行低声说道,“王爷暂不出面,反而在真相大白之后,更容易叫圣上有对王爷的一丝怜悯歉疚,更利于君臣关系和睦。” 这道理殷岩柏自然是明白的,但忍耐这事儿却并不简单。 他长长的吐了一口起气,提步走到寇子行面前,抬手拍了拍他的肩。 “王爷放心,我定当竭力说服圣上!那妖女已经祸害太多人,若留她下去,还不知要败坏我朝纲成什么样!”寇子行语气很重。 帐内的三人都听明白了他的意思……他说的败坏朝纲,并非指丽嫔蛊惑的几个小太监及今日突然伤人的叶贵妃。 他指的乃是当今圣上。 圣上原本是勤勉、寡欲,严于律己之明君。 自从丽嫔到了圣上的帐内,简直夜夜春宵……圣上似乎把他的宏图伟略都醉倒在温柔乡里了。 寇子行这样的青年才俊,如何能看着自己效忠的君王,变成一个荒淫无度的昏君呢? 便是丽嫔没有这些个害人的阴险诡诈手段,他们这些忠君的臣子,也要谏言圣上了。 “还请王爷等我消息!”寇子行拱手说完,也不等殷岩柏说话,便退出了他的营帐。 偌大的营帐里,眨眼间只剩下殷岩柏和魏京华两人,无言以对。 “王爷怎么不劝劝他呢?”魏京华轻声问道。 殷岩柏呵的冷笑一声,“劝?我恨不得和他一起去,现在就逼着皇兄斩了那妖妃!” 魏京华目光淡淡的落在他脸上,半晌不置一词。 殷岩柏被她盯得浑身不自在,抬手挠头,“你别这么看着我!我知道……皇兄也许一次两次的,不会相信,他如今只觉得丽嫔好……” 魏京华抿嘴笑了笑,没说话,福了福身也退出了大帐。 她远远朝圣上御帐的方向看了一眼,夜里灯火阑珊,看不清什么,自然也瞧不见寇七郎的身影。 她提步回了自己的营帐,两只獒犬不知从哪儿野了回来,跟着她钻进帐房,又霸占了冬草的床榻,舒舒服服的趴卧着。 “小姐,早些时候,婢子瞧见叶家六小姐在外头徘徊,却没有过来。”冬草从她的地铺上起来,为魏京华拆去头上的发髻,服侍她歇息。 魏京华挑眉,“叶林芳来了?” “婢子原想去问问她,可是有什么事情要寻小姐您……没等婢子走近,她就快步离开了,婢子都没追上。”冬草梳理着她的长发低声说道。 魏京华点了点头,叶林芳是有意躲着她呢,她今日找了叶林芳许久,都不见她的人影。 倘若她就在自己营帐附近,她怎么可能不知自己在寻她。 想来她心里也是矛盾至极,觉得叶贵妃险些用剑伤人,她不好来求助吧? 魏京华轻叹一声,“明日再看吧。” “明日看什么?”冬草狐疑的问了一句,听小姐这话音,怎么好像明日会有什么大事发生似得? 可魏京华却不再说话,换上舒适的细棉布衣服,就在床榻上歇了。 小姐总是起得早,睡得晚,白日里还有许多事情要操劳。 冬草不敢打搅她休息,赶忙吹熄了几盏灯,只留着远处的一盏,好叫帐房里不至于漆黑。 她收拾好小姐的衣物,也回到被窝里睡了。 次日主仆两个还没起身,就听见外头吵吵嚷嚷议论纷纷。 冬草揉着眼睛,正欲出去叫他们安静些,小姐好容易睡个安生觉呢! 哪知她还没穿好衣服,魏京华就从床榻上折身起来,飞快的穿衣梳头,“似是昨夜的事情有结果了,快给我梳个最简单的发髻!” 冬草愣怔还未回神。 魏京华却已经把檀木梳子塞进了她手里,把她拖到凳子后头。 “昨夜什么事情有结果了?”冬草好奇的小声问道。 魏京华眯了眯眼睛,“就是那夜有人偷偷潜入我帐房,偷袭我们的事儿……还有叶贵妃昨日突然跳上擂台,背后偷袭。还有……” 冬草讶异的张了张嘴,“这不是同一件事吧?” 魏京华眯着眼,语气幽幽,“若是剥开了现象看本质,其实就是同一件事。只是不知被蒙在鼓里的人,他愿不愿意看事情的本质。” 第一百三十五章 哄圣上 ,最快更新嫡女京华,医行天下 ! 冬草一头雾水。 魏京华穿戴好,来到帐外。 她还未来得及打听,就见寇家四爷板着脸,牵着玄武怒气冲冲的走了过来。 魏京华一愣,“寇四爷安好……” “好什么好?我能好的了吗?一大清早的,圣上就把我家最争气的侄儿给抓了!”寇四爷怒道,“我一点儿也不好!” 圣上把寇子行给抓了? 因为他禀明圣上丽嫔和契丹世子勾结的恶行吗? 圣上……已经如此昏聩了吗? 魏京华一时有些大失所望……他们昨晚已经想到了圣上或许不会相信,却没想到圣上竟然会下手抓人! “寇四爷切莫生气,此时必有内情!”魏京华怕他冲动之下,说出什么不该说的话来。 毕竟这里到处都是眼睛,四下都是耳朵,说了不敬之言,是要害了自己的。 “您随我来。” 魏京华领着他又去了晋王爷的营帐。 晋王爷此时正沉着脸,扶着膝头,在他的大圈椅上挺身坐着。 整个营帐里的气氛,跟他的脸色一样阴沉压抑。 估摸他是已经得知寇子行被抓的事情了。 对此事还不甚清楚的,只有魏京华。她左看右看,却不知该问谁。 殷岩柏是直率的性子,寇四爷更是冲动,比他有过之无不及。 她怕自己问任何一个,都会把他们的火药点着…… 她正暗自琢磨之时,殷岩柏却忽然开口道,“皇兄既然不信,索性我们直接抓住丽嫔,或者干脆杀了她……” 寇四爷猛地抬起头来,“这法子可以!” 可以?可以个大头鬼啊! “寇七郎只是去谏言,就被抓了,你们还要直接动手抓人?”魏京华不知自己是该哭还是该笑了,“是怕旁人不会误解你们要挑衅皇权吗?” “我家小七是最忠心耿耿的人了!他打小的理想就是报效朝廷!自打他凭自己的本事进了太子六率,他就没回家过过节!每逢节假长休,他总是把自己当值的日子排上去!说这正是他该尽忠职守,该效力的时候!” 寇四爷愤愤不已,“他这般忠心忘我,竟然还被圣上说是乱臣贼子!简直——简直气死我了!” “究竟是怎么回事?”魏京华忍不住向殷岩柏问道。 殷岩柏的脸色比起愤愤不平的寇四爷,多少还是显得冷静一些的。 “寇七去谏言,说丽嫔的种种作为……圣上非但不信,还说他是收了叶家的好处,要替叶贵妃开脱!说他寇家与叶家来往过密,私下有结党的行径!” “我家何时与叶家结党了?叶家也配?我呸!”寇四爷怒道,“我得去问问小七,他究竟是哪里想不开,怎么就招惹了圣上了!” “不许探视。”殷岩柏冷冷说道。 寇四爷不管不顾的走到大帐门口又折返回来,“王爷说什么?” “圣上下令,不许探视,与被关押的叶贵妃一样。”殷岩柏又说了一遍。 寇四爷脸面一愣,眉头一点点皱紧,他搓着下巴不知在深思些什么。 殷岩柏的目光落在魏京华身上,低声道,“他会不会已经被丽嫔迷惑了心智了?他知道自己如今在做什么吗?” 魏京华抿了抿嘴,她自然知道殷岩柏话里的“他”指的乃是当今圣上……只是这话她却没法回答。 “如果他已经被迷惑了心智,我们是在等什么?等他把我们一个一个都送到那妖妃的诡计之下?”殷岩柏经历了蛇咬,经历了“瘟疫”隔离之后,提及丽嫔,就叫他恨的咬牙切齿。 魏京华垂着视线一时没说话。 寇四爷却猛地一拍大腿,“我说哪里不对劲儿!原来你们知道的我不知道!” 魏京华被他的动作和叫声吓了一跳,错愕看他。 寇四爷却出奇的冷静下来,“听你们的话音,必是丽嫔做了什么叫小七忍无可忍的事,他才会直言劝诫,结果被圣上关押的吧?我本想去问问他究竟是哪里想不开……看来不用去问他,你们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 寇四爷的目光在殷岩柏和魏京华的脸上反复徘徊,最后他提步走到魏京华面前,盯着她的眼。 “虽然你和小七的婚约已经不作数了,但是我还是看你亲切,也还当你是晚辈。小七对你是用了真心的,你被隔离在禁区的时候,小七动用了他一切能动用的力量,人脉,在圣上面前美言。” 寇四爷眯了眯眼,目光深深的看着魏京华。 “我只问你,小七整日与你们呆在一起,他究竟发现了什么?我是他亲叔叔,你们告诉我,大力气我没有,但出谋划策,多一个人,就多一个法子不是?” 殷岩柏立时轻嗤一声,似乎对他的话很是不屑。 这也是他不去找晋王爷问的缘故,他在京都的名声就是游手好闲不务正业,晋王爷看不上他很正常。 “魏小姐?你不能见七郎落难而不顾吧?还是说,你信不过我?”寇四爷语气执着又诚挚。 魏京华叹了口气,没接触殷岩柏的目光,她把昨夜里在树林探听到的真相告诉了寇四爷。 没曾想,寇四爷听完,就拍着大腿说:“你们早该告诉我!这事儿不是这么办的!” 殷岩柏和魏京华闻言一愣,错愕的看着寇四爷。 寇四爷得意的摸了摸下巴,“你们只了解事情,却不了解男人!特别是像圣上这个年纪的男人!” 魏京华张了张嘴,却是无言的点了点头,中年男人……她当然不了解。 殷岩柏却不慎苟同,“少说没用的,你有什么办法?” “我当然有办法!而且是必定有用的办法!”寇四爷眯了眯眼,他的目光在魏京华身上打了个转。 殷岩柏立时发现他目光里的异样用意。 他忍无可忍的上前一把拉开寇四爷,怒斥道,“你少打她的主意!” 魏京华听得莫名其妙,打她什么主意? 寇四爷讪讪一笑,摸着下巴道,“为了我家小七,我也不能把主意打到魏小姐身上呀!那不是还有叶贵妃的么?叶贵妃就是现成的人选,只是不知你们愿不愿意暂且与她和解,共谋大事?” 魏京华听得莫名,她第一次发现自己的思维真的跟不上这些古代的男人。 “如今的情况不就是,丽嫔做了坏事,陷害了晋王爷,陷害了叶贵妃……如今她做的这些事情,已经被你们和小七发现。但告诉圣上,圣上并不相信吗?”寇四爷总结道,“你们的目的不就是叫圣上相信你们吗?” 魏京华缓缓点了点头。 他们得知的真相,乃是从耶律峄兄妹二人的对话而来,如今又没有录音笔,没有摄像机,自然没有办法实锤。 “换一个思路,圣上之所以不信你们,不过是因为喜欢丽嫔……被她冲昏了头脑。”寇四爷呵呵一笑,“只要把圣上的注意力,从丽嫔身上转移开,圣上的理智就会回来,看丽嫔的时候也会客观很多。” 魏京华深吸了一口气,却又不得不对这说法表示认同。 就像哄孩子哭一样,一味的对孩子说“别哭了,别哭了”,并没有用。 倒不如给他个奶瓶,或是给他个玩具,把他的注意力引到别处,反倒能更快的叫他止住哭泣。 没想到哄孩子的办法,竟然可以用来“哄圣上”? “他看这个女人好的时候,是容不得旁人说这个女人不好的。当他一旦没有那么喜欢这个女人,情况立即就大为不同。”寇四爷用手指轻轻的敲着桌面,发出叩叩的声响。 魏京华终于在谈论男人的心态上,反应快了一次。 她抬眸说道,“也就是说,让圣上重新对叶贵妃感兴趣,从而冷落丽嫔!如此,丽嫔对圣上的蛊惑力就会减小,圣上也就能看清楚他身边这个美人,究竟是怎样的蛇蝎了?” “蛇蝎这比喻,说的恰当。”殷岩柏冷哼一声。 寇四爷也点了点头,“只是叶贵妃如今正被关押着,且不允许探视,这事情有些难办……” 他的目光再次落在魏京华身上。 魏京华却如同被烫了一般,蹭的起身,“我来想办法吧。” 不等两个男人说话,她便先一步出了营帐。 她正欲去寻叶林芳,惟恐那个女孩子再想差了,躲着不肯见她,反而叫他们少了一道助力。 不曾想,她刚出了殷岩柏的营帐,就看见远处,一个纤细的身影一晃而过。 “叶林芳!”魏京华朝她追了过去,急声喊道。 她追得越快,叶林芳反倒跑的越快。 “你给我站住!你躲什么躲?”魏京华喊道。 叶林芳却如兔子一般,在营帐之间流窜甚快。 “你若不想救你阿姐,那就继续跑!”魏京华见追不上她,索性停下脚步,幽幽的说了一声。 果然,她话音落地,叶林芳就被钉在了原地。 两人之间还隔着十几步的距离。 魏京华没有再追,叶林芳也没有跑。 叶林芳回过头来,狐疑又别扭的看她一眼,“你说什么?” “你听见了。”魏京华声音稳稳的说道,“如今就看你的选择了。” 叶林芳咬住下唇,脸面纠结。 她的鞋尖踢着脚下的草,过了好一阵子,似乎才下定了莫大的决心,朝魏京华走了过来,“你有什么办法?” 第一百三十六章 她必定要赢得漂亮! ,最快更新嫡女京华,医行天下 ! “不对……”没等魏京华说话,她就摇头,“我应该问,你为什么会帮一个想要杀你的人?” “你说错了,”魏京华勾了勾嘴角,倾身靠近她耳边,“想杀我的人不是你阿姐,而是丽嫔,你阿姐不过是被人利用了。” 叶林芳倏而瞪大了眼睛,神色异常激动,“我就知道!我就知道!” “昨日她看起来,神色很不对劲儿,阿姐平日里不是那样的!走!我们去告诉圣上!” 叶林芳抓住魏京华的手,就要向御帐走去。 魏京华反扣住她的手,把她拽了回来,“你不知道寇七郎被抓了么?你没打听他为什么被抓吗?” 叶林芳神色一僵,脚步也停了下来。 “冲动只会坏事,就像你担心你阿姐,我们也一样担心寇七郎。”魏京华抿了抿唇,“能开诚布公的合作一次么?” 叶林芳诧异的看了她一眼,过了一阵子,咧嘴勉强一笑,“你说错了,这是我们第二次合作,第一次是在禁区,你为我扎针的时候。” 魏京华点点头,像现代人一样与她握了握手。 她们回到晋王爷的帐中,详细商量了“魅惑君心”,哦,不对,是重新叫君心回归正道的计策。 “阿姐擅长舞剑,我听人说了丽嫔舞剑,远不如我阿姐的姿态优美刚柔并济。她不过是仗着年轻,脸蛋儿生的妩媚妖娆。”叶林芳说道。 魏京华脑中猛地划过一道光亮。 她压低了声音,把自己的计划详细说了一遍。 自然有不足的地方,寇四爷对这种事情似乎熟门熟路,他在京都的红坊混迹多时,对各种各样的花样儿见的多了,此时更是信手拈来。 他把魏京华的计划又补充了一番,晋王爷去安排夜里的宴席,及其他事宜。 寇四爷背着手在营地里溜达,时不时的给人指手画脚一番。 他的眼睛却一直撇着御帐的方向。 叶林芳去看守叶贵妃的营帐,哭闹着要见自家姐姐。 虽有皇令说任何人不得探视,但叶林芳哭起来也是叫人头疼。 侍卫被她哭得没法儿,只好去请示圣上,几番请示下来,终于通融,叫她进去见上一刻。 姐妹两个在帐中嘀嘀咕咕说了一刻钟,也不知两人都说了什么。 只瞧见叶贵妃的脸色从义愤填膺,渐渐转为冷静,又腾升起了一股希望。 叶林凡被人催促之时,一步三回头的看着叶贵妃,“阿姐……” “我知道了,你放心。”叶贵妃垂下眼睛,低声道,“我一定不再看她的眼!待事成之后,我也必要戳瞎了她那一双眼!” 她喃喃自语之声,旁人未曾听见。 夜幕降临之时,却忽见晋王爷带着人,来了关押叶贵妃的营帐。 “王爷留步,圣上说……” “皇兄叫我带叶贵妃去宴席之上,为皇兄献舞。”晋王爷挥手打断侍卫的话。 侍卫们左顾右盼,相互交换着视线,“得罪晋王爷,咱们没见圣上手谕,不敢放人呐。” “没有手谕,乃有口谕,你们竟连本王都信不过吗?”殷岩柏呵的冷笑一声。 侍卫们不敢得罪晋王爷,却也不敢贸然放人,只好一边拖着晋王爷,一边悄悄派了人去圣上面前请示。 圣上这会儿还在御帐之中缠绵,什么人都不见。 倒是听说晋王爷今晚确实张罗了宴席,要答谢圣上叫他平安从禁区回来。 侍卫去问了几次,也没得到圣上的回应,这边拖着晋王爷的人却是拖不下去…… 他们只好想了个折衷的法子,叫晋王爷留下字据,证明是他迎走了叶贵妃。 殷岩柏呵的笑了一声,“过了今晚,她只怕又成了得宠的叶贵妃,谁还记得她曾经被关押在这里的事?” 侍卫们不敢应声,忙不迭的把叶贵妃给请了出来。 殷岩柏上下看了她一眼,“贵妃娘娘可受伤了?” 叶贵妃扯了扯嘴角,“除了耶律峄踹的那一脚,还有些疼,其他并无大碍。” 殷岩柏垂了垂视线,却是道,“疼是好的,叫人清醒,也叫人铭记。” 叶贵妃抬头望了望黑沉沉的夜空,抿嘴笑道,“王爷说的是,我在没有什么时候比现在更清醒了。每一根骨头上的疼,都在提醒着我,今夜不成功,便成仁。” 殷岩柏皱了皱眉头,“贵妃不必压力过大,反倒不利于发挥……” 叶贵妃哼笑一声,随意的挥了挥手,提步向前走。 她没有回自己的营帐,而是被带去了宴席近旁,供太子或王公略做休憩更衣的营帐。 一进帐门,她狠狠愣了一下。 因为抬眼之间,她看见与叶林芳坐在一起,低声私语的女子,竟然是魏京华。 当初叶林芳有多讨厌魏京华,她是一清二楚的,叶林芳恨不得亲手划烂她的脸。 这才过去多久?两个人竟如同好姐妹一般,坐在一处,脸都快贴到脸上,说着悄悄话。 “阿姐!”叶林芳先看见她,豁然起身,朝她迎了过来。 魏京华也站起身,恭恭敬敬的朝她行礼,“叶贵妃。” 叶贵妃轻哼一声,并没有理会她。 倒是叶林芳轻轻扯了扯她的衣袖,怯怯道,“阿姐,今晚都是魏小姐在帮忙谋划。” 叶贵妃哼了一声,皮笑肉不笑的对魏京华道,“那真是多谢你了。” 魏京华随意的点点头,便转开视线去忙手里的事。 叶贵妃的鼻子动了动,隐隐约约嗅到奇异的香味从魏京华的手里飘逸开来。 她探过头想看看魏京华在摆弄什么东西,却见魏京华把手里的坛子盖了起来,起身来到她身边。 叶贵妃防备的看着她,她自觉自己没有叶林芳那么憨傻好骗。就算今日她刺杀魏京华的事情,是因为丽嫔的蛊惑,魏京华没有把账算在她头上,那以前呢? 上次耶律峄毒发犯病,是她一手举荐魏京华去看病,魏京华也没有记恨她吗? 对了……那次的事情,魏京华是应付下来了。她不但治好了耶律峄的毒,还生生叫耶律峄给她送了一大盒子的珠玉珍宝呢…… 叶贵妃越想心中越发记恨,她更不能相信魏京华是真心要帮她。 魏京华摆弄着一根细细的绳子,两手使劲儿拽了拽,猛地回过头来,恰和叶贵妃的视线撞在一起。 叶贵妃慌忙别开目光……心却扑通扑通乱跳,好似做了什么亏心事被人发现了似得。 耳畔却听魏京华“咯咯”一声轻笑。 她立即恼羞成怒的回过头来,“你笑什么?” 魏京华抿了抿嘴,“回娘娘的话,微臣觉得要叫您相信微臣必定不容易,若彼此心存芥蒂,必定难以合作。” 叶贵妃哼了一声。 魏京华把手里的绳子交给叶贵妃,“所以还是请贵妃亲自检查,看看这绳子可还结实?毕竟等会儿贵妃娘娘全靠这一根绳子维系,来不得半点闪失。” “我量你也不敢在这上头动手脚。”叶贵妃冷冷说道。 但她还是接过绳子,仔细的检查起来。 魏京华连连点头,“我确实不敢动手脚,却并不是怕贵妃娘娘您处罚。而是怕……” 她说着话忽而上前一步,靠近了叶贵妃。 叶贵妃尚未来的及躲开,便听她压低了声音说,“怕不能扳倒丽嫔,那日后才是麻烦大了。所以不论您相不相信微臣,今夜都一定要竭尽全力。微臣可不想再被人谋算了。” 魏京华说完就从她身边退开。 叶贵妃深深的看了她一眼,她这话不算客气。 叶贵妃长年养尊处优,她身边不乏阿谀奉承,擅长说好听话的人。 但魏京华这一番不怎么好听的话,却叫她觉得格外的实在。 原本她满腹怀疑,此时却莫名多了许多的信任,腹中的疑虑,也都消散下去。 “你再与我说一遍,先前叶林芳说的不是十分明白。”叶贵妃主动对魏京华放缓了语气。 魏京华微笑上前,对她比划着晋王爷准备的舞台是怎样的情景。 而她又要以什么样的形式上台,到时候他们这些在台下的人会怎样的帮她烘托气氛。 “娘娘放心,叶六小姐看过了丽嫔的舞剑,单轮技艺,她远不如您。”魏京华总算说了句顺耳的话。 叶贵妃的脸色也不由好看了许多,但她反应却是淡淡,还用鼻子哼了一声。 这边准备妥当,外头也已经喧嚷起来。 叶贵妃握着长剑的手,竟微微发抖,她莫名的紧张起来。 她被圣上关押,是晋王爷私自把她放出来的……倘若今晚的表演不能叫圣上惊艳,不能让龙心大悦…… 只怕她平平安安的回到关押之处都成了奢望…… “阿姐,全看你的了!他们已经准备妥当!”叶林芳从帐外探进脑袋来,望着她说道。 叶贵妃攥了攥拳头,深吸了一口气。 所有人都把成功的希望压在了她身上,她堂堂叶家嫡长女!怎能丢了这个脸面?! 她绝不会输! 当初叫丽嫔入得圣上帐幕,乃是因为她根本没有上台的机会,一旦给了她这个机会!她必定要赢得漂亮! “来了!”叶林芳低喊了一声,冲她招手。 叶贵妃立即将紧张胆怯都扔在了帐中,快步跟着她去了晋王爷布置的舞台后头。 第一百三十七章 不由的头皮发麻! ,最快更新嫡女京华,医行天下 ! 叶林芳把检查过的绳索绑在了叶贵妃柔韧又不乏力量的腰上。 叶贵妃余光瞟见魏京华正蹲在舞台一侧,把她先前藏在坛子里的东西给丢在一个黄铜盆里,点燃起来。 也不知那是什么东西,只见随着魏京华的动作,一股股的白烟从黄铜盆里逸散出来,顺着风向一吹,整个舞台上都缭绕着烟气。 这烟却并不呛人,反倒有一股子沁人心脾的香气。 白烟随风舞动,时而浓时而淡,那股子香气却不浓不淡,恰到好处,叫人觉得神志清明。 叶贵妃心头一亮——魏京华会医术!她调和这香,一定可以对付丽嫔的蛊惑人心之术! 她不由深深的嗅了一口,果然,整个胸腔里都舒畅了,人也不知不觉间更有精神了。 “好了!”叶贵妃拽了拽自己腰上的绳子,点点头。 叶林芳立即朝乐师打了手势。 铮铮然的琴声乍然响起,唰的一道冷光滑过舞台。 叶贵妃系着绳索,手握长剑,仿若从天而降。 她在半空中做着颇有难度的舞剑动作,犹如仙女下凡。 舞台上白色的烟气仿若仙境,仙女凌空舞剑,叫人看的痴迷。 圣上在她出现的一刹那就被吸引住了目光。 但叶贵妃并不是面朝外的,而是面朝舞台,看台上的圣上、太子等人,只能瞧见一个妖娆的背影。 她舞剑的动作越来越快,舞台之上寒芒闪烁。 剑与光仿佛融为一体,叫人看的眼花缭乱。 她剑气激荡之下,忽而天空中飘落了莹白的雪花,那雪花映着火把的光芒,仿佛是天上落下的金银,星星点点,又亮闪闪的煞是好看。 舞台底下立时响起喝彩一片,众人看的如痴如醉。 就连圣上都看直了眼睛,丽嫔端到他唇边的酒,他都忘了喝。 丽嫔不满,挽着圣上的胳膊轻唤,“圣上,圣上……” 与众人盯着舞台不同,魏京华却是一直盯着圣上的。 她见圣上正要扭头去回应丽嫔,立时朝殷岩柏打了个手势。 殷岩柏一声唿哨,如夜鸟的啼叫。 他的众部下同时点亮了朱红色的孔明灯。 烛光把孔明灯照的亮堂堂的,热气撑的满满的,一只只灯,轻飘飘的往草原的上空腾升而去。 “哇……” 惊呼声不绝于耳。 一两只孔明灯没什么好看,可是他们整整一天,却是准备了几百只的孔明灯! 几百只孔明灯齐放,几乎营地所在的这一片草原都被照亮了! 连绵不绝的赞叹之声,早把丽嫔那一声声娇吟给压了下去,圣上哪儿还顾得上她说了什么。 那个被灯光和雪花,以及袅袅仙气围绕在中间,把剑舞得淋漓尽致的女子,此时此刻,才是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圣上的眼眸,更是透着前所未有的专注,“转过身来!” 台上的女子背对着众人,收剑而立。 “朕叫你转过身来。”圣上起身,又说了一遍。 丽嫔的脸色有些紧张,她伸手拽住了圣上的衣袖,娇声道,“圣上,台上的姐姐会的花样好多啊……” 她话未说完,台上的叶贵妃收到了魏京华的暗号。 她猛然转身,长剑气势如虹,婉若游龙一般猛地向看台刺去。 众人惊呼。 她却在十几步之外堪堪停住,停在半空的长剑,剑尖上却颤巍巍的开出了一朵梅花。 叶贵妃抖动袖口,暗香盈袖,点点朱红的花瓣从她袖口被抖落出来,落在乳白色的毡布地毯上,像落在雪上红梅,红的妖艳。 圣上怔怔的看着她的脸,恍若被此情此景此人给震撼了。 当那利剑奔他而来时,他内心大约是震惊和愤怒,或许还有一点点惊恐。 可当剑尖上开出一朵孱弱又美艳的梅花时,所有的心绪都衬托了此情此景的美,美的惊心动魄。 圣上的视线被一方红纱面巾阻隔,叶贵妃那张他已经看的再熟稔不过的面庞,此刻却添了许多朦胧的美。 更多了莫名的陌生感。 叶贵妃的眼睛很漂亮,一双明眸之中,有着像男儿一般的刚毅果决。 此时她只留一双眼睛在外头,更显的明眸善睐,楚楚动人。她眸中的刚毅,又恰到好处的挑起男人的征服欲。 “好!”圣上鼓掌说道。 立时掌声四起,周遭的看官们早就耐不住赞叹了,只是不敢打搅圣上的兴致。 喝彩之声,鼓掌之声,几乎把舞台都淹没了。 圣上甚至没有久留,也没有与众臣饮酒,便携着尚未摘去面巾的叶贵妃回了御帐。 丽嫔独自孤坐在尊位一旁,一杯一杯的饮酒,她表情孤高冷傲,嘴角还噙着一抹嘲讽的笑。 “盯紧了她,她今晚说不定……” 魏京华低声与叶林芳说着话。 话没说完,叶林芳就使劲儿的拽她的袖子,朝她使眼色。 魏京华转脸看去,却见丽嫔正端着酒杯,姿态优雅婀娜的朝她走了过来。 “魏小姐……哦,不是,乃是魏长使。”丽嫔的中原话很好,甚至还带着些南方女子的温软语气。 魏京华连忙起身拱手,“见过丽嫔。” “煞费苦心啊你?”丽嫔指了指舞台,“对一个要杀自己的人,能费上这么多心思帮她博宠。是该说魏长使没有心呢?还是心太大?” 魏京华低头笑了笑,没有言语。 丽嫔又向前走了几步,脚步凌乱,跌跌撞撞像是喝醉了酒一般。 叶林芳立时浑身防备,以为她又要使坏。 谁知她却身子一软,倒在了魏京华的肩头上,“难怪人人都喜欢你……” 丽嫔抬手勾着魏京华鬓边的碎发,朝她耳畔呵气。 “你真的很叫人心动呢……” “丽嫔娘娘喝醉了。”魏京华作势要扶她起来。 却见她手腕一翻,衣袖里有什么东西动了一下。 魏京华心中一惊,顺势就要携出针来扎在她肩头上。 不料却有人比她更快了一步,抬手一挥,并未触及到丽嫔,却是用掌风将她避开了数步。 丽嫔踉踉跄跄,却并未摔倒,抬眼看着那个把魏京华护在身后的人,冷笑道,“晋王爷真是怜香惜玉呀?只可惜……” 她掩口笑了一声,仰头饮尽杯中酒,扭头跌跌撞撞的往圣上的御帐而去。 “不会叫她闯进去吧?”魏京华眯眼问道。 晋王爷摇头轻嗤,“别太小看了叶贵妃,她的贵妃岂是白做的么?不过是先前势头一直被压着罢了。” 果不其然,没等丽嫔靠的太近,何忠平就带人拦住了她的路。 何忠平把御帐周围守得跟铁桶一般,丽嫔试了多次,都没能靠近过去。 今晚的宴席,有了叶贵妃的献舞,气氛一度居高不下。 虽然圣上已经携了叶贵妃回帐中去了,但天空中还飘着数百展孔明灯,被风吹散,如同闪烁的星辰。 举头可望星,低头有仙境一般的舞台及馨香。众人饮酒作乐,笑语不绝。 一直热闹到了后半夜。 寇四爷还勾着殷岩柏的脖子,满口喷着酒气说道,“看吧,一击即中,小七明日就能出来了!” 他看起来是真的高兴,酒也喝了不少。 殷岩柏怕他喝多了乱说,反倒坏了已经谋划好的事儿,忙叫人把他送回帐中。 待他四下寻着,想要送魏京华回帐休息之时,却左右都寻不见她的身影。 “她人呢?”殷岩柏抓着常武问道。 常武挠头,“似乎是和叶六小姐一起离开了。” 殷岩柏眯了眯眼,叶六的性子,只会冲动惹祸。她带着叶六,帮不了她,关键的时候还会拖累她! 殷岩柏正焦急的四下寻找,却忽的听到一阵笛声。 他有那么一瞬间的恍惚,好似要沉浸入这悠扬的笛声之中。 一股馨香之气扑面而来,他立时精神一震,脑中的恍惚也转为清明。 他心下一紧,赶紧往那黄铜盆里看去。 魏京华调的叫人清醒的香,已经烧的差不多了。也不知她可曾带了这香在身上? 这笛声会不会是针对她的?会不会蛊惑了她的神志? 即便她有办法克制自己,那叶六呢?叶六会不会伤她? 殷岩柏越发心浮气躁,他既要凝神去听那笛声,好辨别笛声的方位,又要保持清醒,不要沉溺进笛声里…… 霎时之间,他已经冒出了一身的细汗。 他抓了一把黄铜盆里已经烧过的香草灰在手中,时不时的放在鼻下轻嗅,寻着笛声往营帐之外寻去。 谁知他刚刚走到半路,却听圣上御帐那边乱了起来。 一群禁军侍卫竟然大半夜的大呼小叫……也不怕惊动圣上? 这可太反常了! 能让禁军这般慌乱失态的……莫非是有刺客,要袭君? 殷岩柏脑门儿上的青筋的急的绷了起来,他朝营地之外看了一眼……也不知那女孩子现在身在何处? 他又朝营地里头,御帐的方向看去…… 他躲了躲脚,狠心咬牙奔着御帐疾跑而去。 “有蛇!好多蛇!”禁军侍卫们嚷嚷着。 殷岩柏微微一愣,他眯眼细看。 果然见青黄的草地上,有数不清的蛇,正向着御帐游动而去。 大部分蛇被禁军侍卫们砍死在帐外,但也有一部分,竟溜了过去,钻进圣上的御帐之中。 御帐里的动静听起来也不大对劲儿…… 殷岩柏见那满地游动的蛇,晓是他胆子极大,此时也不由的头皮发麻! 第一百三十八章 始料不及 ,最快更新嫡女京华,医行天下 ! 这是冬天啊!蛇都冬眠的季节,哪里跑来这么多的蛇? 蛇都不大,只有大拇指粗细,半个手臂长短。 但架不住数量太多,只见满地花花绿绿不停蠕动的东西,只叫人浑身的鸡皮疙瘩都冒了出来! “圣上!圣上可安好?臣弟要进去了!”殷岩柏担心帐内的情况,高喊一声,越过众侍卫,闯入帐内。 进得帐中,他却是微微一愣。 只见圣上正高高的站在龙榻之上,手里握着一把长刀,刀上并未沾血。 倒是站在床下的叶贵妃手持长剑,奋力劈砍,她衣衫单薄,保养极好的身材曲线尽显。 她长剑之上,以及脸上身上满是猩红的血迹。配上她此时坚毅的表情,竟有一种异样的美。 难怪圣上顾不得斩杀这些蛇,只凝神看着叶贵妃就看呆了去。 “臣弟来迟,让圣上受惊了!”殷岩柏低呵一声,挥刀横扫。 他的速度比叶贵妃还要快上许多,不多时,躲过禁军侍卫,溜入帐中的蛇就被二人斩杀殆尽。 “这究竟是什么鬼东西?这个季节如何会有这么多的蛇?”圣上猛地挥手,将刀狠狠扎在地毡之上,怒喝道。 “圣上!放蛇的人抓到了!” 营帐外头却传来女子一声娇喝。 殷岩柏惊喜抬头,朝帐门看去。 “哦?”圣上眉头一挑,“带进来!” 叶林芳娇喝一声,“进去吧你!” 帐门猛地一动,一个纤细的身影被人推搡进大帐之中。 她超前扑了几步,狼狈的跌倒在圣上的脚下。 她缓缓抬起头来,妩媚妖娆的脸上带着一丝哀伤,我见犹怜,“圣上……”声音柔的要化进骨子里。 “这女子乃是妖女,帐内外的蛇,皆是她吹笛引来的!”叶林芳指着丽嫔,愤愤说道。 丽嫔闻言苦笑一声,仰着苍白无辜的小脸儿,一双眼睛凝望着圣上,“臣妾是妖女吗?圣上恩宠叶贵妃,臣妾便连独自吹笛的自由都没有了吗?吹笛的就是妖女?那为何帐中侍寝的不是妖女?说不定就是因为她在帐中才引来了蛇……” “你敢污蔑我阿姐?!”叶林芳大怒。 丽嫔垂下头去,单薄的肩膀一抖一抖的,看起来真是无助又可怜。 叶林芳气得咬牙,“你做的坏事多了,远不止引蛇这一件!引蛇也不是头一回了!上次在河对岸的樟子松林里,你蛊惑了太监放蛇咬伤了晋王爷!你又叫太监下毒,毒害王爷……” 叶林芳气红了眼睛,指着丽嫔,将他们知道的事情一桩桩一件件都抖了出来。 魏京华和殷岩柏谁也没拦着她。 这些事情,今早的时候,寇子行应当已经向圣上禀告过了。 如今叶林芳不过是重复罢了……他们想看看当面揭穿,丽嫔会是什么表情? 圣上又会是什么反应呢? 叶林芳气咻咻的把话说完,大帐里却出奇的安静了下来,只听见丽嫔垂着头低低的笑声。 “哈哈,叶小姐口中的丽嫔娘娘好厉害,竟然能蛊惑人心呢!倘若我有这本事,如今还会是这样的情形吗?”她抬头看着叶林芳,一双美眸之中,波光流转,“我会坐在这里,任凭你攀诬陷害?” “我、我陷害你?你害晋王、害我阿姐!又来害我!”叶林芳怒道,“我现在就杀了你!” 她冲动之下竟一把夺过叶贵妃手中的长剑,猛然刺向丽嫔的前胸。 丽嫔连躲都没躲,只抿唇露出一个绝色的微笑,“圣上,丽嫔无福,来世再伺候您吧……” 她说完竟敞开胸怀,迎着叶林芳的剑,闭上了眼睛。 魏京华与殷岩柏迅速的交换了一个视线,两人皆觉得事情似乎有些不好了…… 却只听“当——”一声响。 叶林芳手中的长剑被人挑飞,掉在一旁。 而手持长刀的圣上,黑着脸站在丽嫔前头,“放肆!”圣上怒喝一声。 叶林芳张嘴就要辩解。 圣上越发愤怒,“来人,把这个四六不通的叶家刁蛮的小娘子给朕叉出去!” “圣上!小女说的句句属实!丽嫔是妖女!这一切都是她谋划出来的!”叶林芳急声道。 丽嫔忽然从袖中抖出一只长笛,放在朱红的唇边,轻轻的吹奏起来。 呜呜咽咽,如泣如诉。 叶林芳一时间如临大敌,浑身紧绷,瞪眼看着她,“看吧看吧!她又在吹笛子了!” 听了片刻之后,叶林芳猛然间明白过来,她脸色大变,“不是的!她在外头吹的不是这样!她在外头吹的笛声有蛊惑的魔力!她吹笛引来了蛇!” 叶林芳越急说话越快,越快便越显得颠三倒四。 圣上龙颜不悦,挥挥手,不耐烦的叫人把她扔出了御帐。 “今夜这蛇实在来的莫名,可当真与臣妾无关。还有那些攀诬的事,求圣上给臣妾一个清白,否则臣妾是没法做人,没法再伺候圣上了。”丽嫔抬手,轻轻沾着脸上的泪。 她雪白的小脸儿,如同芙蓉泣露一般,痛哭之下,反倒叫人觉得美艳至极。 眼见叶贵妃的双拳都捏的紧紧的,嘴唇抿成一条线,下一刻似乎就要爆发。 魏京华连忙到她身边,轻轻的扯了扯她的袖子,“别中计……” 叶贵妃怔了一下,恍惚间回过神来,她眯眼看着丽嫔,轻哼一声,别开脸去,不在看着那情敌,跟自己生气。 “你们都退下吧。”圣上抬了抬手,却亲自弯身服了丽嫔起来,“美人儿放心,朕必定会还你清白,叫那些诬告你的人,都付出代价。” 叶贵妃磨了磨牙,提步豁然出了营帐,甚至都忘了向圣上行礼。 殷岩柏脸色也不甚好看……忙活了这么久,策划了这么多,他们这许多人,废了这许多劲儿…… 倒还不如这妖女抱着圣上的腿撒个娇?掉两滴泪?来的效果更好? 他们岂不是白忙活了? 越想他越窝火。 殷岩柏朝圣上拱了拱手,也正欲离开大帐。 却听帐外忽有人嚷嚷,“圣上不可轻信那妖女!寇某人已经找到证据了!古人有言,美人如蛇!她就是蛇精的化身呀!圣上不可再亲近她,否则就会被她吸干了阳气!” 这一番喧嚷,让帐内的几个人都变了脸色。 依靠在圣上怀中原本抽泣不止的美人儿,甚至噗嗤笑出了声来。 殷岩柏脸色煞是黑青,“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他提步出了御帐,怒喝一声,“寇四爷喝多了,还不赶紧扶他回去休息!” “我没有喝多,我寇四乃是千杯不醉,越喝越清醒啊!我是真的看明白了!丽嫔就是妖女!”寇四爷躲着前来擒他的侍卫,高声朝御帐叫嚷着。 魏京华也正欲退出大帐,却听圣上冷笑一声,“寇四千杯不醉?够狂妄的!把寇四给朕捉拿起来,跟他侄儿关押在一起!看他酒醒之后,还敢不敢猖狂!” 魏京华嘶了一声,抬眸的瞬间,她瞧见丽嫔朝她挤了挤眼睛,露出一个嘲讽的笑容。 他们这么多人,竟斗不过一个丽嫔……也的确是该狠狠的嘲讽一下了。 魏京华躬身退了出去。 殷岩柏脸色铁青,两只拳头捏的咯咯作响。 眼看着寇四爷也被禁军捉拿起来,他险些忍不住上去动手…… “这可是御帐前头,王爷也喝多了吗?”魏京华在他背后凉凉的说道。 殷岩柏吸了口夜里冰冷的空气,重重的哼了一声,总算是没动手。 “只是关押,不要再继续闹大了。”魏京华又小声说道,“从长计议吧。” “你——”殷岩柏咬牙切齿,狠狠回头瞪她。 猛地发现她眼底的灰青,她一双明眸之中似乎少了昔日的光彩夺目,却是添了许多的疲惫困倦。 他所有斥责抱怨的话,在她安静的表情下,竟然一个字也说不出了。 他原本想问她,“你怎么可以这么冷漠凉薄?寇七郎和寇四爷都被关起来了,你还觉得事儿不够大?” 可如今冷静下来一想,整个事情,自始至终,她从没有比别人少出一份力……相反,她似乎是出力最多的。 她也是被算计伤害最多的,甚至险些丢了性命、清白…… 倘若他们这些人心里尚且不平、恼恨。 她就不会恼恨吗? 可她此时却还要冷静下来,劝勉他们不要冲动…… 似乎就因为她坚强,所以就理所当然的要她承担的更多。 难道他还要往她肩上压上更多的重担,把他的情绪也一股脑的发泄在她身上吗? “好,先回去,回去再说。”殷岩柏原本的炮仗脾气,一点就着。今日竟在她一个表情之下,就偃旗息鼓了。 他不但没有发飙,还冲自己的部下挥手,安抚他们各归其位。 御帐内外的蛇被清理干净,御帐里头也重新收拾布置,一直折腾到天亮,圣上才重新睡下。 只不过原本该是叶贵妃侍寝……可这会儿睡在了龙榻上的,却仍旧是那个得宠的丽嫔。 “该死的小贱人!本宫要挖了她的眼下酒!”叶贵妃猛拍了一下桌案。 桌案上的果盘茶盏都跳了起来,吓得一地的宫女大气都不敢喘。 “阿姐!”叶林芳护从帐外探进头来,神秘兮兮的冲她眨了眨眼。 第一百三十九章 世上最难是等待 ,最快更新嫡女京华,医行天下 ! “鬼鬼祟祟做什么?”叶贵妃没好气的问道。 叶林芳撇撇嘴,“阿姐过来嘛!人家有悄悄话要说!” 叶贵妃本要喝骂她,忽而想起,若不是这妹妹,她如今说不定还在被关押着呢。 关押的地方虽不是牢笼,但怎么也没有自己的大帐里舒服自在。被关押时的心情,与现在更是不可同日而语。 叶贵妃这才起身,走到帐外,“说什么?” “阿姐随我来。”叶林芳挥了挥手,竟朝外围的营帐快走而去。 她不但走的快,而且似乎有意躲着旁人的视线,专挑没人的帐中间隙穿行而过。 叶贵妃眯着眼,脸色不悦,好在是步步紧跟。 叶林芳忽然在一处不起眼的大帐外头停了下来,还谨慎的朝大帐里说,“我和阿姐过来了!” “这是谁的……”叶贵妃张口问道。 话没说完,帐门就从里头掀开了。 还未见人,倒是先看见两头硕大的獒犬,趴卧在地上。 獒犬抬起头看了她一眼,那神态简直倨傲至极,懒洋洋的,又别过大脑袋。 叶贵妃竟被两头巨大的獒犬把气势比下去了…… 她一时无语,不用问了,这大帐的主人,除了那个女孩子,没别人。 “叶贵妃请进!”女孩子的声音从帐内传来出来,清清郎朗毫无芥蒂。 叶贵妃的眉头不由蹙紧……先前自己那么讨厌这个女孩子,她竟毫无知觉吗? 她若知道,竟还能不计前嫌的帮自己? 这女孩子……颇有些让人看不透啊。叶贵妃暗自忖度着迈步进了营帐。 进去之后,她更是楞了一下。 原来被请来的不止她一尊“大佛”,还有比她更大的“大佛”。 晋王爷此时正翘着腿,黑着脸,一副纨绔模样的坐在四方椅上,“要本王说,还商量什么?直接抓住她,一刀抹了脖子,任她有再多的手段!再多邪术,她也得有命使得出来呢!哼!” 叶贵妃原本绷得紧紧的脸,听闻晋王爷这一番话,立时就舒缓下来。 她够横,晋王爷可是比她还横呢! 丽嫔算计谁不好,偏偏算计到了晋王爷的头上……不用她多费心思,晋王爷就饶不了那狐狸精。 “王爷……”魏京华叹了口气,无奈的看了晋王一眼。 嚣张霸气的晋王爷被她一瞪,竟然真的不再猖狂,老老实实坐着,垂眸看着自己的手指。 叶贵妃不由睁大了眼睛,坐直了身子,看向魏京华的目光,多了一份惊讶的打量。 这女子——了不得啊! 她竟收复了晋王爷呢!她一个眼神,就把一头“愤怒的雄狮”给安抚下去…… 叶贵妃不由吸了口冷气……她有些暗自庆幸,幸而这女子不是被圣上看上的人。 否则,她可是比御帐里的那只狐狸精丽嫔,难对付多了! 叶贵妃有些同情的向自家妹妹看去,妹妹的心思手段,可是差的太远了。妹妹喜欢晋王爷,喜欢许多年了,如今来了这样一个劲敌,妹妹她…… “魏小姐有什么打算,与我们说说!”叶林芳急声催促道。 叶贵妃忍不住扶额……怎么自家小妹,看着魏京华竟都是一副仰慕崇拜的表情啊?她没看出来这是她的劲敌吗? 她没看出来,自始至终晋王爷的目光就一直黏在人家魏京华的身上,除了低头之时,从未移开过吗? “我是这么想的,圣上未必是不明白。只是丽嫔她不是一个人,她背后站着契丹君王,以及契丹族数万铁骑!”魏京华缓缓说道,“所以我们给出的证据,不够有力。昨晚上,是我们的方向错了。” “方向错了?”叶林芳挠头不解。 “也不算太错,至少使得叶贵妃脱困了。”魏京华抿嘴笑了笑,“不是全无收获嘛。” 殷岩柏冷哼一声,“救出来一个,又赔进去一个,这算什么收获?” 叶贵妃闻言,狠狠白了他一眼。寇四爷根本是自己把自己给赔进去的,如果他不是喝多了酒,跑到御帐前头发酒疯,也不会被圣上关押起来,这怎么能算到她头上? “正是因为寇四爷被关押,所以我才有了这想法。”魏京华却是说道,“王爷不觉得,寇四爷的事儿,是圣上给我们的暗示吗?” “暗示?”殷岩柏本就大而黑亮的眼睛,此时更瞪的明灯一般,他连连摇头,“我没看出来,什么暗示?” “寇四爷为什么被抓?因为他满口胡言,并没有真凭实据,就提名道姓说丽嫔是妖女。”魏京华缓缓说道。 经过昨夜的风波,他们一拨儿人,都有些灰心失望了。 就连殷岩柏都不愿多想自己的皇兄,甚至在心里暗暗责怪,皇兄是色令智昏……原本多好的一位明君啊,如今却被那妖妃哄得团团转,叫他效忠着都觉不甘心。 偏生魏京华还像一颗璀璨的星辰,昨夜的失败打击,丝毫没有挫伤她的锐气。 反而叫她更有干劲儿似得。 她眼底满是红红的血丝,可她小脸儿之上,却仿若有光,将整个大帐都照的亮堂堂的。 他们已经低落下去的士气,在她轻快明丽,语调上扬的话音中,似乎又不知不觉的振作起来了。 “也就是说,圣上即便要处罚丽嫔,也必须拿出真凭实据来,好向耶律松石和耶律峄交代!”魏京华抿嘴摇了摇头,“不能说圣上相信我们,契丹族的人就会相信我们。我们必须拿出叫他们无可推诿的证据!” 殷岩柏眯了眯眼,“我与寇七亲耳听到……” “对,圣上可以相信王爷的话。可是契丹郡王若是说,您有意构陷呢?”魏京华反问道。 古代的王公从来不用讲真凭实据,他们自己就是证据。 甚是她还听说过,有些朝代的王法竟然是,先罗织罪名,然后在找人举证…… 难怪有古语说,“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她一个来自现代法治社会的灵魂,很容易接受的理念,在这里,却并不是那么容易被理解。 “王爷要明白,这里不是京城!甚至可以说,这里是契丹控制力更大的地方!”魏京华加重了语气,“倘若说王爷是晋王府的王法,那契丹郡王,就是草原的王法……” “啪——” 殷岩柏怒拍桌案,“放肆!他敢!” “我只是打个比方而已。”魏京华朝他摆了摆手,“也就是说,在这里,我们从人力兵力上都不占太大的优势。自然,若是真打起仗来,王爷是不怕的。可是打仗是劳民伤财,还要流血牺牲的事情。王爷真的愿意打仗吗?” “因为一个丽嫔?掀起一场腥风血雨?” 魏京华一番话,叫殷岩柏彻底沉默下去。 “可是丽嫔的目的不是为了挑唆我大夏君臣不和?好叫我朝廷自己先乱起来吗?”叶林芳歪着头问道。 “对,正因为如此,我们才更不能上当!”魏京华加重了语气,“圣上如何想,我们是没有办法左右的,所以为了避免君臣不合,我们如今可以做的就是——相信圣上!” “哈!”猛然一声冷笑。 却并非殷岩柏发出的。 几人扭头一看,发出冷笑,并一脸嘲讽的人却是圣上的枕边人,叶贵妃。 “相信圣上?不管圣上如何决断,都相信他?不管他夜夜笙歌身边陪伴的是谁,都相信他?”叶贵妃呵呵的笑起来,抬眸看着魏京华,她一双坚毅的眼眸之中,竟隐约闪烁着泪光。 “魏小姐还是太年轻啊,你没嫁人呢,没有独自守着偌大的院子,却看着自己的夫君缠绵在小妾的房中,欢歌笑语……相信?何其难啊,信着信着,就把自己的命都赔进去了。” 她一番话没有把魏京华说愣,反倒把坐在魏京华身后四方椅上的殷岩柏说愣了。 他脑中甚至出现了一个诡异的景象……他终于把魏京华娶进家门,让她做了他的王妃……可他的王府太宽敞了,其他的院子里不知不觉塞进来了好些美姬小妾。 他是想独守着她一个人的,可那满院子的莺莺燕燕总是能想法设法的把他从她的身边拽走。 他们两个人原本离得很近,亲密无间……可渐渐的竟有了裂痕,后来裂痕越来越大…… 一直到最后,她竟从他的主院里消失了!他再也找不到她的身影…… “晋王爷?!”魏京华喊了一声,并推了他一下。 殷岩柏才猛地从那个可怕的画面中抽身出来,“我一定不像皇兄那样……” “什么?”魏京华错愕的看他,伸手递给他一方净白的帕子,“大帐里很热么?您怎么出了一头的汗?” 殷岩柏吁了口气,接过帕子抹了抹脑门儿,太可怕了……他好容易才娶回府的人,岂可轻易弄丢了? “我的意思是,如今我们已经打草惊蛇。丽嫔和耶律峄必定会更加小心谨慎。”魏京华转过身来,缓缓说道,“所以我们现在必须要沉得住气。等待圣上的意思。” “等?”殷岩柏猛地把帕子拍在桌上,又迅速把帕子塞进胸前衣袋里。 在魏京华锐利的视线之下,他讪讪一笑,“好,你说等,那就等……” 在魏京华转过头去的时候,他却暗暗对叶贵妃打了个手势…… 第一百四十章 圣上遇刺 ,最快更新嫡女京华,医行天下 ! 出了魏京华的营帐不多时,晋王爷就与叶家姐妹在背人的营地后头再次碰面。 “魏小姐说的很对,我们应该相信圣上,这个时候保证君臣没有嫌隙,不至于被耶律峄兄妹挑起君臣之争的最好办法就是——我们安静等待,什么都不做,全然仰赖圣上的决断。” 殷岩柏垂眸,缓缓的说道。 叶贵妃错愕的挑眉看他,“王爷若是这意思,就不会打手势,约我再见了吧?” 这话他在大帐里,当着魏京华的面就可以说啊?何须再这么偷偷摸摸? 殷岩柏苦笑了一下,“是,我承认她说的对,但可惜……我并没有这么大的信心。” 叶贵妃抿唇一笑,“我明白王爷。” “与其等着圣上的公断,等着皇兄明白那女子不过是个妖女,蛊惑人心,为非作歹……我宁可用自己的拳头!”殷岩柏呵的笑了一声,“伸张正义怎么能用等待?我从小被教导,男子汉大丈夫,应当有所作为,不能坐以待毙!” 叶贵妃像男子一般对他拱了拱手,“臣妾佩服王爷,王爷有何安排,臣妾定当配合。” 殷岩柏点点头,再抬眸之时,目光中尽是果决刚毅。 他知道,背着魏京华私自谋划,等她知道了,必然要失望生气。 可叫他无所作为的容忍着那个丽嫔……他忍不下这口气! 皇兄已经被她迷的五迷三道……再叫她在御帐里蛊惑圣心,说不定整个大夏,都要亡于一个妇人之手了! “我安排手中将士,埋伏在御帐周围,叶贵妃想办法把丽嫔单独引出来!”殷岩柏眯眼道,“经过昨日的事情,她必定学精了,也会有所防备,她轻易不会离开御帐,更不会叫自己离开圣上而落单。” 叶贵妃皱住眉头,迟缓而凝重的点了点头,“好,我来想办法引蛇出洞。” “一旦这条蛇出洞……”殷岩柏面色突然狠厉非常,他的手也在空中猛地划了一下,像是一刀把蛇斩成了两半。 三人又商议了细节,便各自避着人离开。 夜幕降临,营地里不似前几晚上那么热闹。 倒像是回到了晋王爷被隔离的时候,安静异常。 还有种凝重氛围,笼罩在营地上空。 殷岩柏安排了常武、殷戎等人,暗暗埋伏在御帐周围不近不远的地方。 叶贵妃盛装打扮,精心的化了梅花妆,一袭拽地的长裙,带着淡淡的馨香,请示之下,入了御帐。 她原本最不屑如此,不屑于在御帐中还有另一个女人时,主动送上门来…… 可今夜,为了她更大的目标,她不得不委屈自己。 “你要做什么?”魏京华像是察觉到了什么,径直来到殷岩柏面前。 殷岩柏举目望了望天,“不做什么,看星星。” 魏京华轻哼一声,“你叫殷戎常武撤回来,我就相信王爷是在看星星。” 殷岩柏微微一愣,错愕看她,“你……” 她是怎么知道的? 殷戎常武应当十分小心才是,就连御前的禁军侍卫都不能发现他们……倘若被发现,“包围御帐”这可是谋逆大罪,要被砍头的! 便是他是圣上的亲弟弟,也难逃五马分尸的下场吧? “你开什么玩笑?”殷岩柏料定了她是瞎猜的,她擅长察言观色,必定是从谁的表情上猜出了什么。 魏京华却缓缓的摇头,“如果我都能察觉,王爷笃定圣上他不知道吗?” 殷岩柏不由再次皱紧了眉头。 “现在撤走,或许还来得及。如果逼得圣上没有耐心,会是怎样的结果?”魏京华轻叹一声,“结果就是,丽嫔的手段分明不高明,却还是成功的叫王爷与圣上反目成仇!” “我就是要杀了她,看她还如何谋算!”殷岩柏冷声说道。 “一个丽嫔不足为惧,她或死或生,都没有什么影响。但凡她朝圣上说一句王爷的坏话,圣上或王爷都可以拿住她的把柄,名正言顺的处置她!”魏京华沉声说道,“可是王爷却为了一个小小的丽嫔,将御帐都给包围了,王爷您想干什么?造反吗?” “我对皇兄忠心不二!”殷岩柏挺胸说道。 “可您现在所做的,就像是一个乱臣贼子!” “魏京华!本王给你胆了,是不是?!”殷岩柏猛地转过脸来,恶狠狠的盯着她。 好似下一刻,他就要伸出大手来,掐断她的脖子。 他呼哧呼哧的喘着粗气,目眦欲裂。 “乱臣贼子”几个字,好像是触到了他的逆鳞一般。 魏京华迎着他的目光,却没有丝毫的避让躲闪,“如果换位思考,是我,或是太子,亦或是二皇子,带兵私自包围御帐。圣上命晋王爷您驻守御帐之外,保护他的安全,王爷会不会以为我们是乱臣贼子?” “你这是胡搅蛮缠!”殷岩柏攥着拳头,狠狠说道。 魏京华抬眸,安静又沉默的看着他。 四目相对,殷岩柏在她沉静又深远的目光之下,竟有些窘迫。 “开弓没有回头箭……” “不要行动,把他们撤回来。”魏京华忽而抬手,落在了他肩头,“这不是失败,而是顾全大局的忍辱负重。” 殷岩柏的拳头捏的咯咯作响。 他原本还在想,究竟是哪里不小心,竟叫她给发觉了呢? 但这会儿在她殷切期盼的目光之下,他已经顾不得去想那些…… 过了良久良久,才听他僵硬沙哑的嗓音道,“罢了……” 他命人暗暗传令叫殷戎和常武,带兵撤回…… 没曾想,他们这里才刚刚撤走……御帐之中却忽生变故! “有刺客——” “护驾!” 御帐之内传出高声疾呼! 把帐外的禁军吓了一跳,忙不迭的握着刀剑冲入帐中。 御帐那边乱起来的时候,殷岩柏的人才刚刚撤走分散。 殷岩柏和魏京华一直关注着御帐周围的情况,所以第一时间就得知了,圣上遇刺的消息。 两人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震惊和一瞬间的惶恐。 他们似乎都想到一处去了,“该不会是丽嫔又蛊惑了叶贵妃,叫她……” 就像上次丽嫔蛊惑叶贵妃,背后刺杀魏京华一样。 这次干脆蛊惑她行刺圣上? “不对,不对……”魏京华连连摇头,“蛊惑术应当是在人全无防备的时候,最容易实施。而如今叶贵妃已经对她有了防备,她不会那么容易被摄了心魄,被人控制……” 殷岩柏一把抓住她的手,携她一起朝御帐快跑而去。 只是他平日里温热的大手,此时却也冰冷至极。 是他设计好了,叫叶贵妃去引诱丽嫔出来的……倘若叶贵妃在御帐之内有了什么不测,亦或是真伤了圣上……作为主谋的他,难辞其咎! 两人慌忙间来到御帐之外。 不过眨眼的功夫,御帐之内的情况似乎已经被控制住了,从帐中退出的禁军脸上并不见慌乱,反而镇定非常。 “皇兄怎样?皇兄没事吧?”殷岩柏一把抓住兵吏的衣襟问道。 禁军兵吏摇头,“圣上无碍,王爷放心。” “皇兄,臣弟来迟!”殷岩柏舒了口气,在帐外拱手说道。 “晋王进来!”圣上亲自开口吩咐,他的声音听起来中气十足。 殷岩柏与魏京华对视一眼,两人不约而同松了口气。 兵吏掀开帐帘,殷岩柏带着魏京华一同进了大帐。 魏京华嗅觉敏锐,还未抬头,她就嗅到了一股子的血腥之气。 她心头一紧,行礼之时便抬眼看去…… 只是眼前的景象,却叫她大吃一惊——与猜测全然相反! 此时受了剑伤,倒在圣上怀里的人,竟然是叶贵妃! 而被兵吏钳制住,押跪在地上的,却是那个善于蛊惑人心的丽嫔? 这是什么情况? “丽嫔蛊惑朕心……叫朕险些做了错事!幸得叶贵妃纯心爱朕,临危不惧,救下了朕!”圣上抱着叶贵妃,声音几乎带着颤音,艰难说道,“来人呐,把这妖女押入囚笼!朕、朕要严加惩治!” 圣上指着丽嫔说“妖女”之时,表情简直咬牙切齿。 似乎新仇旧恨,都在这一刻算在她身上了。 丽嫔脸色颓败黯然。 她被禁军拖出营帐的时候,甚至没有挣扎,没有为自己辩解。 “魏长使,你来的正好!快,快来看看朕的爱妃!”圣上忽而抬眸,似乎刚刚发现魏京华。 他眼里有担忧疼惜,搂着叶贵妃的动作透着怜爱和小心翼翼。 魏京华脑袋里还有些懵……她有点儿搞不清楚状况。 但眼下不是犹疑的时候,她快步上前,检查了叶贵妃的伤势。 叶贵妃左肩肩头中了一剑,这剑不论是角度还是力道都很有技巧。 看似伤的又深又重,但实际上,恰好的避过了要害部位。既没有伤及心肺,也没有触及动脉、筋骨。 “圣上不必担心,只要以针封穴,再拔出长剑,不会让叶贵妃流血过多。”魏京华缓缓说道,“日后只要好好照样,也不至于落下病根。” 圣上连连点头,眼神疼惜轻颤,“好,好,魏长使这么说,朕就放心了。” “还请圣上和王爷回避。”魏京华使叶贵妃平躺在一旁的木榻上。 圣上和晋王爷退到外帐说话。 一直闭着眼睛的叶贵妃却忽然睁开眼来,她猛地握住魏京华的手,双眸之中竟是难以言喻的惊恐,“我们想错了……全错了……” 第一百四十一章 御赐金腰带 ,最快更新嫡女京华,医行天下 ! 魏京华不明所以的看着叶贵妃。 叶贵妃两手紧紧抓着她的手,连嘴唇都颤抖的厉害。 看起来像是因为失血过多而造成的虚弱似得,但魏京华却十分明白,她的伤势不要紧。 叫她紧张惶恐的,另有原因。 “圣上……他什么都知道!”叶贵妃哆嗦着嘴唇,极小声的说,“今晚的行刺,本来就是圣上他……” 叶贵妃猛地咬住下嘴唇,忐忑的向外看了一眼。 恰逢喜公公探进脑袋向里张望。 吓得叶贵妃闭紧了嘴,一个字都不敢再多说。她抓着魏京华的手,也迅速的冰冷下去。 喜公公轻缓问道,“魏小姐可需要什么帮助吗?太医们已经带着药材到了。” 魏京华应了一声,扭头把自己需要的药材说了,却并不叫太医们进来帮忙,“贵妃娘娘玉体尊贵,我是女子,还方便些。” 喜公公应了声是,“待您要的药研磨好,就差遣宫女给娘娘送进来。” “多谢公公。”魏京华一面说着话,一面小心翼翼的吧叶贵妃的衣服都剪开。 她飞快的剥下叶贵妃的外衣,露出她白皙光滑的肩膀,她摸出腰间藏着的针匣,取出里头细长的针来。 叶贵妃抖了一下,却一动不动,只是移开自己的目光,不叫自己去看那叫人胆寒的大针,并没有躲避魏京华的意思。 “多谢娘娘信任。”魏京华说着便见细长的针捻入叶贵妃肩头胸膛。 她扎上了十几针封穴之后,才深吸一口气屏住呼吸,拔出长剑。 长剑上带出殷红的血。 叶贵妃白皙的皮肤上也淌下了热乎乎的鲜血。 魏京华立即将备好的细棉布按在她伤口之上。 照着伤口刁钻的位置估计,血应当不会流出太多,就该止住了。 加之有针灸封穴,血止住的速度会更快。 果然,叶贵妃只是皱了一阵子眉头,脸上并没有剧痛的表情。 她甚至有些怀疑的低头朝自己左胸口看去。 只见长剑已经拔出,她胸前的血还未将那张细棉布浸透,就已经止住了。 魏京华把宫女送进来的药倒在伤口上,手脚麻利的把伤口包扎好,那细长用于封穴的针看起来骇然可怖,竟然能扎入皮肉那么深……可神奇的是竟不觉得疼。 而且有那针留在穴位之上,拔剑、上药原本苦不堪言的过程,如今都不觉疼,反倒很简单容易似得。 “你……”叶贵妃被魏京华扶着半坐起身子,套好衣服,错愕不已的盯着她。 魏京华微微一笑,“娘娘还有什么叮嘱?” 叶贵妃摇了摇头,一双美眸之中,不由流露出几许歉疚尴尬,“我先前一直针对你,甚至想要害你……没曾想,你竟一再帮我,救我……这叫我……” 她艰难的说不下去。 魏京华摇了摇头,“您不必放在心上,若是于我没有好处的事情,我是不会做的。而且我坚信,从今往后,娘娘一定不会再暗中害我了,是么?” 叶贵妃美眸一瞪,有些生气的看她,“我自然不会!只要你不想着往宫里爬……” 魏京华抿嘴,轻笑着摇了摇头。 叶贵妃扶着自己的左肩,缓缓起身,外帐里隐隐约约传来圣上的说话声。 叶贵妃刚刚放轻松的表情,立时又紧张起来,她用没受伤的手,一把攥住魏京华的胳膊,“万事小心!你说得对,我与晋王差点就坏了大事……” “贵妃娘娘,您包扎好了么?”喜公公又把脑袋探进内账,关切询问道。 叶贵妃被打断了话音十分不满,但喜公公是圣上身边的人,他来询问,那就是代表圣上的意思。 叶贵妃连忙垂眸敛目,福了福身,“谢圣上关切,臣妾已经没有大碍了,魏长使的医术真是出神入化,竟都不觉得疼了。” 喜公公请了叶贵妃与魏京华来到御帐外帐之中。 圣上脸色平静,看不出心绪。 反倒是与圣上说话的殷岩柏,脸上表情莫名,说不出是喜是忧。 他瞧见魏京华出来,豁然起身,似乎有话要对她说。 圣上却挥了挥手道,“你们都出去吧,王喜你亲自去送贵妃回帐休息,叫他们炖了补身体的药膳给贵妃送过去,还有加强保护,不要叫闲杂之人打搅到贵妃,另外叫灶房的人准备着,看贵妃什么时候饿了,想吃什么小食,立时就做……” 圣上一连叮嘱了一大串,叫叶贵妃听得受宠若惊,连连福身道谢。 宫女搀扶着她走出御帐之时,只见她一脚深一脚浅,像是踩在棉花里一样。 魏京华与殷岩柏也正欲退出御帐。 圣上却忽然清了清嗓子,“魏长使稍等,朕有几句话吩咐你。” 殷岩柏也立时停住脚步,担忧的看着魏京华。 圣上哈哈一笑,“晋王先回去歇着吧。” 殷岩柏纵有千般不情愿,却也不能公然违抗圣上的话。 他只得拱了拱手,“臣弟告退,圣上也保重身体,早些歇息。” 等晋王也退了出去,御帐之内,除了四个伫立如石像一般的太监,就只剩下圣上于魏京华了。 不知为何,魏京华原以为自己会紧张,会不安……可实际上,在帐中安静下来之后,她的心里也出奇的安静了。 那些嘈杂惊恐质疑的声音,全都消失的无影无踪。 内心的安静,叫她从里到外都散发着一种格外祥和的气质。 “魏京华……”圣上一字一顿的念着她的名字。 “微臣在。”魏京华拱手躬身。 “你首先怀疑了丽嫔的动机,又与寇七郎及晋王一起,拿到了证据。”圣上眯眼看着她缓缓说道,“在他们都冲动,要杀了丽嫔之时,你一个女孩子,却还晓得要顾全大局,晓得顾及丽嫔背后的契丹郡王,以及那个心比天还高的契丹世子。” 魏京华闻言微微一愣…… 她终于明白为何叶贵妃那么惊恐的握着她的手说,“圣上知道,圣上什么都知道……” “微臣只是……” 她只是因为来自于现代社会,所以看不惯血腥杀戮,更习惯法制社会的思路。 与晋王爷等人的习惯性思维不同罢了,并非她更能顾全大局。 圣上却摆摆手,不叫她说下去,“你是个不喜欢居功自傲的女孩子,性格低调内敛,谦虚谨慎。” 圣上一口说出这么多褒赞的词,听得魏京华耳朵、脸颊都发起热来。 她慌忙摇头,“微臣惭愧……” “别的不说,今夜若非有你阻止,叫晋王爷及时撤走了他的人马。叫人发现堂堂晋王殿下,竟敢窥伺御帐,竟敢包围朕的住所!”圣上重重的哼了一声,“便是朕相信他!只怕君臣参奏之下,也护不住他!” 魏京华直到此时才真的大吃一惊! 先前的事情圣上知道也就罢了,竟然连今晚这样私密的事情……都没能逃过圣上的眼睛? 原本以为圣上是被蒙在鼓里的人!是被丽嫔蛊惑的人…… 可如今再看…… 原来圣上才是那个最清醒,最腹黑,把所有人都给玩儿了的人吧? 魏京华惊愕间猛然抬头看了圣上一眼,接触到圣上锐利的目光,她又慌忙低下头去,心跳砰砰。 “你不必怕,朕很欣赏你。朕也相信晋王他对朕没有二心。”圣上抿唇笑了笑,“只是悠悠之口难防。打个比方说,倘若今晚的事情,被臣子知道了,臣子上奏于朕,说晋王有不臣之心,包围御帐,窥伺朕的起居。叫朕处罚他!你说朕是罚,是不罚?” 魏京华不由深吸了一口气,“圣上必会两难了。若是罚了,惟恐寒了晋王殿下的心,他原是好意。若是不罚,难以服众,日后倘若人人效仿之,圣上威严何在?圣上安危如何维护?” 圣上垂眸,缓缓点头。 大帐之中,静默片刻,静的叫人心慌。 圣上的手指却轻轻的敲在龙椅的扶手之上,叩叩的声音,更添一丝紧张。 “晋王哪里都好,就是遇事冲动,好由着自己的性子。若有个人,能时时在他耳边提点……且他还愿意听这个人的提点,那就再好不过了。”圣上说完,笑容意味深长的看着魏京华。 圣上似乎在等她开口,等她主动求什么恩典似得。 这个平日里十分机灵的女孩子,此时却垂着头,木木呆呆仿佛无知无觉,就是不开口。 圣上等了半晌,轻叹一声,“你那一番话,再说一遍,朕爱听。” “啊?”魏京华微微一愣,这才抬头。 “你说,君臣若要和睦,圣上的心思不可左右,所以就需要……” “所以就需要我们这些做臣子的,不论在怎样的情况下,都毫无保留的相信圣上!安心的等待圣上的决断!” 魏京华立即接口说道。 圣上猛拍了一下龙椅的扶手,“好!甚好!” 龙颜大悦,威严的面庞上,浮现一层金光。 “来人,呈上朕的金腰带,朕要赐给这给忠心不二的魏长使!”圣上朗笑吩咐道。 魏京华心头一惊,还未来得及婉拒,便见太监已经呈上了玉盘,盘中一根绣着祥云金龙,金光闪闪的腰带,呈到她面前。 “微臣惶恐!”魏京华连忙跪地。 “魏长使,谢恩吧!”太监低声提醒。 圣上御赐的东西,哪有收回的道理? 魏京华只得双手接过,叩谢隆恩。她不是个迟钝的人,既然圣上什么都明白……那又为什么要佯装被丽妃蒙蔽呢? 这其中一定有什么缘故吧? 第一百四十二章 一辈子也看不够 ,最快更新嫡女京华,医行天下 ! 魏京华明白,她领受这一根金腰带,可不是平白领受的。 所谓食君之禄,忠君之事。她得时时刻刻揣摩圣上的意思才能对得起圣上的一番信任恩宠呢。 说的更直白点儿,她得明白上峰想要什么,才能让自己日子长治久安…… 就在她叩头谢恩那一刹那,一道灵光,猛地钻进她的脑海! “还请圣上把丽嫔娘娘交给微臣!” 她觉得她猜到了!她猜到圣上的意思了! 未必猜的很准,但她可以一搏。 圣上呵的笑了一声,“把丽嫔交给你?魏长使意欲何为啊?” “微臣定当为圣上尽忠,叫那些图谋不轨,怀有不臣之心的人,付出代价。”魏京华平缓说道。 圣上凝眸看了她片刻,忽而缓缓点头,“魏长使虽然只是个女孩子,但是这份沉稳的气度,却是比同龄的儿郎更叫朕欣赏。朕相信,你不会叫朕失望的!” 魏京华连忙谢恩。 “去吧,丽嫔由你发落,朕不问过程,只看结果。”圣上微笑,挥了挥手。 魏京华得了圣上亲口许诺,十分顺利的将关押看守丽嫔的人,换成了她的几个心腹之人。 如今她还没拿到御赐的金腰牌,尚不能号令府兵。 从禁军里头调给她差遣的,不过只有四人而已,自然是人手不够的。 她只好从殷岩柏那里借用放心的人手。 丽嫔的待遇远不如叶贵妃被关押的时候,叶贵妃是被看管囚禁在营帐里头的。 无风无雨,夜里还有温暖的炭火,一日三餐有饭有肉。 丽嫔却因为“行刺圣上”,而被关押在囚笼之中。囚笼四面透风,这乌兰布统草原上的风,一股吹过去,人从里到外都要冷透了。 若是有热乎的酒暖胃暖身,倒还好过些。 可囚笼里头的丽嫔,莫说热酒了,连一口热饭热汤都是奢望。 她楚楚可怜的小脸儿,不多时就泛了苍白之色。 她刚被关进囚笼之时,耶律松石和耶律峄得知消息就立即前往御帐。 但他们被禁军拦在帐外,并被警告,“丽嫔胆敢蛊惑圣上,意图行刺,叶贵妃拼了性命,方救下圣驾!如今叶贵妃还重伤卧床!倘若有人为谋逆造反的丽嫔求情——一律以同党论罪!” 契丹郡王父子俩,立时被堵的哑口无言。 父子俩又来寻魏京华,想从她这儿找到门路,至少见一见丽嫔,私下说说话。 好弄明白御帐里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怎么计划顺利的事情,忽然就变成了这样? “好叫郡王知道,魏长使说,她如今不能见郡王,免得郡王开口她无法回答。”魏京华身边的侍卫方淼笑嘻嘻说道。 “大胆魏京华!本郡王要见她,她竟推脱避而不见!”耶律松石不敢在御帐前头发飙。 他以为到了魏京华这里,至少能顺顺利利。 没曾想,不光圣上对他避而不见——竟然一个小小女官也敢回绝他? “可不是……您往那儿瞧。”方淼说着话,往魏京华身上一指。 魏京华此时就在囚笼近旁,但她乃是面对囚笼,背对耶律松石,故意不回头看他父子两个。 “瞧什么?”耶律松石皱眉怒道。 “瞧魏长使腰间呐!”方淼朝天拱了拱手,“魏长使腰间所系,乃是圣上御赐金腰带。魏长使承办丽嫔娘娘这件事的期间,这御赐金腰带,就代表了圣上的意思!见腰带如见圣上!任何人不得以强权威胁恐吓魏长使!” 方淼说完,突然收敛神色,一脸严峻,“郡王刚刚呵斥吓唬魏长使,是对圣上旨意不满吗?” 耶律松石被反问的脸色一阵灰青难看。 他自命一方霸主,狂放肆意的在这天高地阔的草原上横行惯了。 如今却被一个女娃子甩脸子不见,还被她手下之人一阵抢白质问…… 他的尊荣威严,仿佛被人践踏了一般……偏偏他还不能反抗不满!因为那一根金腰带的缘故,他若不满,不是对一个女娃子的不满,乃是对圣上的不满…… 可能一个不慎,就引起两族的矛盾,他臣服多年换来的和平富足,就会化作泡影。 耶律松石深吸一口气,强压下心中不满,拂袖而去。 耶律峄倒是没走,他仍站在原地,远远的看着那个囚笼里头,缩成一团,抱着膝盖小脸儿苍白,瑟缩又可怜的娇小身影。 他皱紧了眉头,捏紧了拳头。 却见叶家那个女孩子,穿着厚厚的斗篷快步到那囚笼旁边,指着囚笼里头苍白孱弱的女子厉声叫骂,“你这妖女!都是你!害我阿姐受了重伤!如今还在大帐里躺着不能动!等我阿姐好了,必要挖了你的眼珠子下酒!妖女!” 耶律松石眉头一动,心绪起伏,两只拳头捏的咯咯作响。 “叫你蛊惑人心!叫你害人!恶有恶报!你现在是自作自受!自食恶果!” 叶林芳指着牢笼里的丽嫔,越骂越欢畅,好似憋了许久,如今终于可以一吐为快了。 魏京华回头看了一眼,恰瞧见耶律峄愤然离开的背影。 她轻咳一声,冲叶林芳使了个眼色。 叶林芳眯眼回头,见人已经走远,这才停住了谩骂的话音。 再看囚笼里头的人,表情木木呆呆,像是什么都没听见似得。 一股冷风吹来,她只是瑟缩了一下,愈发抱紧自己。 “哼,”叶林芳朝囚笼里头重重的哼了一声,“原本多好的日子,你不知珍惜,非得去谋算不是自己的东西,非得去谋算更多,把自己折腾成这副模样……自古有言,人心不足蛇吞象!也不怕撑死!” 她说完,忽而感觉到有灼热的视线正在盯着她的脸。 叶林芳猛地转过头来,与魏京华的视线撞在一起,她讪讪一笑,不好意思的挠头道,“我之前是不是也犯了这毛病?” 魏京华垂眸抿嘴,没有正面回答她的问题,倒是走远了几步。 叶林芳立即跟了上来,压低声音问道,“你说耶律峄会动手,他真的会动手吗?” 魏京华低头看了看自己腰间系着的龙纹金腰带,并抬手轻抚上去…… “你别摸……”叶林芳忙急声说道,“我一看着龙纹金带,心里就发憷,膝盖也发软,忍不住想打弯。” 魏京华抿嘴笑了笑,轻声道,“我只是想提醒自己,圣上是寄予厚望的,不能大意。” 叶林芳也收敛笑意,回头往囚笼里看了一眼,“希望这个饵够大,能钓上圣上想要的大鱼吧!” “饵是够香的,你想,她的蛊惑心术,甚至连晋王爷和寇七郎这样心智坚定的人,都能受其影响。虽不至于完全被控制,却能迷乱,被放大心中情绪……她必是从小被培养起来的。眼看功败垂成……耶律峄是有野心的人,他怎么可能甘心?”魏京华眯了眯眼,“我们如今要担心的是,鱼钓上来以后,得看鱼线够不够结实。” 叶林芳神色一禀,“那鱼线够结实吗?” 魏京华皱眉思量片刻,“晋王爷在营地吗?” 叶林芳神色一僵,“我随你一起去寻王爷吧。” 魏京华点了点头,两人一前一后的寻到晋王爷大帐附近。 还未叫人通禀,叶林芳却忽然停住脚步,她抬头看着魏京华,表情十分纠结。 魏京华挑了挑眉梢,“怎么不走了?” 叶林芳咬住下唇,“我在想丽嫔的教训……” “嗯?”魏京华微微偏头。 “我在想,自己是不是也在处心积虑的谋求不属于自己的东西……”叶林芳表情沉凝,片刻之后,她倏尔一笑,“罢了,我不进去了,你去找王爷商议吧。” 魏京华猛地抬手抓住她的衣袖。 叶林芳却仰脸冲她笑,“没事,你是魏长使,是女官嘛。圣上将此事委托与你,你来找王爷,乃是为公事。我……不应该搅合进去,反而掺杂了好多私情,弄得公私不分。” 她说完,猛地把自己的衣袖从魏京华的手里拽了出来。 恰好露出魏京华皓白手腕上的一串黑玛瑙手串,在她洁白皮肤的映衬之下,那玛瑙愈发显得黑亮生光。 叶林芳失神了片刻,扭头快步离开。 魏京华目送她走远,这才提步走近晋王营帐。 还没叫人通禀,就听闻帐内传来晋王爷的声音,“有请魏长使。” 魏京华阔步进得大帐。 “我还替你担心呢!以为皇兄会为难你!”殷岩柏眉目俊朗,迎着她阔步走来。 他目光落在她腰间的御赐金腰带上,脸上的表情,比他自己得了赏赐还高兴。 殷岩柏围着她转了两圈,上上下下的看她。 魏京华颇为无奈的任他打量,“王爷看够了吗?” 殷岩柏摸着下巴,笑的如清风朗月,“看不够,如此艳色,只怕一辈子也看不够……” 话音落地,帐内两人皆是一愣。 孤男寡女……这话很有些轻佻暧昧了。 魏京华脸色一僵。 殷岩柏已经是砰砰间心跳快乱了,呼吸也乱了。 魏京华忙清咳一声,“多谢王爷借调人手给我,以便看守丽嫔。” “你怎么又来道谢……”殷岩柏轻哼一声,生气也不是,不气也不是。 魏京华摇了摇头,“不是来道谢的,而是想再求王爷一事,只怕要王爷亲自出马了。” 第一百四十三章 劫狱,杀了她! ,最快更新嫡女京华,医行天下 ! 殷岩柏闻言,大有兴致,顾不得刚才那隐隐约约的暧昧气氛,立时追问,“什么事?” 只要是她有所求,他必定一往无前呀! “据我观察,耶律峄不会这么快甘心。”魏京华垂眸看着乳白色的地毡,眸色幽深宁远,“丽嫔对他还有大用处,他必定会出手救丽嫔。” 殷岩柏轻咳一声,“这么大胆?” “我有一个计划,但须王爷鼎力相助。”魏京华抬眸说道。 她眸中星辉灿烂,嘴角还有一丝笑意。 殷岩柏立时看的有些失神,都忘了开口答应。 “王爷?” “本王定不推辞!” 殷岩柏连问也不问,便一口答应下来。 待魏京华步伐轻盈的靠近他,低声在他耳边细语,交代计划的细节之时…… 女孩子的芬芳之气,萦绕在他鼻端,他只觉自己兴奋的浑身血流都愈发快了起来,全身的每一个毛孔似乎都不由自主的张开,想听的更清楚,想嗅得更清楚…… “王爷……我说明白了么?”魏京华话音落地,歪了歪头。 女孩子眉宇微蹙,狐疑看他的表情简直可爱极了。 殷岩柏忙轻咳一声,正色点头,“明白了!” 魏京华神色狐疑的打量他一眼,有些不放心的提步退走,拱手对他道,“那就有劳王爷配合了。” “诶……”殷岩柏抬了抬手,“你再与本王交代一遍细节也好!” 魏京华神色一凝,看他的眼神带着怀疑不信…… 殷岩柏心头一紧……他想听着女孩子说话不假,想借机离她近一些也是真。 但若是为此叫她觉得自己能力不行——那可就得不偿失了! “罢了罢了!本王已经十分清楚了!你去安排你的事吧!”殷岩柏大手一挥,眼睁睁看着魏京华退出了他的营帐。 丽嫔被抓的前两日,大营里像是什么都没发生似得,人人都维持着表面的冷静。 契丹郡王只在一开始前往御帐求情,但得到“求情者以同罪论处”的警告以后,就再不提此事。 好似那个被抓,被关在囚笼里的不是他的女儿一般。 他仍旧该打猎打猎,该喝酒喝酒。 “耽于美色”的圣上,如今两个恩宠的女子,一个受伤卧床,一个行刺被抓。 终于没有美色再来耽误圣上,圣上意气风发,领着巨犬贡布,亲自去打猎。 契丹郡王也陪伴圣上前去打猎。 为要保护圣上打猎时的安危,整个营地几乎抽空了一半。 魏京华倒是一直驻守在营地,带着那紫黑色的獒中之王紫麒麟,镇守在丽嫔囚笼周围。 这几日,丽嫔老老实实,除了送饭菜来的时候,她会抬起那张巴掌大小,白皙又楚楚可怜的小脸儿……其他时候,她都只是低着头,安分至极。 在丽嫔被抓第三日的一大早,晋王爷来到关押丽嫔的囚笼近旁。 “魏长使,本王借紫麒麟一用。”殷岩柏挺胸朗声吩咐道。 魏京华拧了拧眉,略有些为难,“禀王爷知道,紫麒麟自有灵性,它不是一般的獒犬,它也不听我的吩咐……您若要带它,得问过它自己的意思。” “哈……你叫本王去问一只獒犬的意思?”殷岩柏气笑,“本王不懂兽语,不如你替本王问问?” 囚笼里安安静静的丽嫔,微微抬起头来,眯眼看着不远处说话的两人。 “呃……王爷稍后……”魏京华蹲下身来,缓缓靠近紫麒麟,似乎小心翼翼的附耳过去,要与那巨型獒犬说什么悄悄话。 丽嫔不由眯紧了眼。 “不是本王为难你,圣上预备起驾回京了。最后再打这么三天猎!本王在京都,一向有‘战神王爷’之称!岂能在打猎之中逊于旁人?”殷岩柏大大咧咧的高声说道,“偏偏圣上有贡布助阵,太子殿下又带了寇四爷的獒犬玄武!本王的猎物,都被它们率先寻到!简直是空有一身力气,却没有地方发挥呀!” 他说完,眼目兴奋的看着紫麒麟。 “倘若本王有这般神勇,嗅觉敏锐的猎犬助阵,必定能寻获猎物,满载而归!” 魏京华似乎对紫麒麟已经交代好了,她竟抬手轻拍了拍紫麒麟的背。 那骄傲至极,不允许人类靠近它的神兽,居然并不反感她的抚弄,稳稳当当的蹲坐着,动也不动的任她轻拍。 “再打猎三日,便要启程回京了吗?”魏京华饶有深意的又问了一遍。 殷岩柏点头说道,“所以圣上下令,这三日是最后的打猎之期,几乎全员出动……本王估摸,大赏也就在这三日了。” 圣上一向喜欢嘉奖打猎之中最勇武的勇士,不拘是契丹人还是汉人。 “不过魏长使倒是不必羡慕,你已两次得赏了!”殷岩柏哈哈一笑。 牢笼里一直安安静静,没有动静的丽嫔却是攥紧了拳头,蓄了半长的指甲猛地扎进她手心软肉之中,疼痛之下,生生撇断了两根。 她微眯的美眸之中,更是迸射出恨意来。 魏京华两次得赏,都与她耶律家有关——第一次,乃是魏京华拒绝了耶律峄的求娶。她毁约立誓不嫁,反倒被封了女官。 第二次,就是把她关进囚笼,魏京华反倒得了御赐的金腰带。 愤恨之下,丽嫔的眼眸之中,布满了血红之色。 殷岩柏倒是朗笑着领走了那只威武霸气,以一当百的紫麒麟。 一阵热闹过后,整个营地里都格外的安静下来,人声犬吠马嘶……都听不到了。 反倒是能瞧见远处烟尘滚滚,热闹声踏过清澈的河水,奔着远处的樟子松林而去了。 继而连松林里都安静下来,打猎的大部队朝更远处进发。越来越远离大营。 能打猎的都去打猎了,大营留下的人数不多,且被安排的四散在各处,以保护大营各个地方的安全。 丽嫔不过是个弱女子,看守着这弱女子的——也是个女子。 魏京华在囚笼附近巡视了一遭,就进了近旁的营帐,取暖去了。 丽嫔四下看了一眼,悄悄把手探出囚笼外头,揪了一根黄中泛绿的草叶子……她试了试这草叶子的韧性,眉头微蹙。 垂手扔了草叶子,又重新挑选…… 不多时,只见她脸色略显兴奋,抬手放在唇边,修长的手指间捏着一根青绿的细长草叶。 她手冻僵了,放在唇边呵了呵,就迫不及待的捏着那草叶,轻吹起来。 呜呜咽咽的声音,虽微弱,却十分悦耳。 看守在牢笼附近的兵吏略显错愕,扭头朝囚笼里头看去。 只见那女子神色凄惶哀伤,闭目吹奏,看似孱弱无害,叫人心生怜惜…… 难以想象,一根草叶子也能吹出这般悦耳的曲调。 看守们看着她,不由渐渐被这曲调给全然吸引住了,一点点的靠近牢笼,并在牢笼近旁的草地上盘腿坐了下来。 他们原本当尽忠看守,这会儿却全然忘了自己的使命,只沉浸在草叶子吹奏出的哀伤之中。 甚至有那心智不坚定的,竟被勾起了自己的伤心事,低头暗暗抽泣起来。 正在众人沉浸在一股子颓然哀伤之中时…… 安静的大帐四周,忽然窜出几十个蒙着脸面的人来。 他们动作迅速而安静,青天白日,却像是鬼魅一般,在看守全无防备之下,包围上来,动作敏捷的从背后靠近守卫,收起刀落……血光四溅! 不过眨眼的功夫,看守丽嫔的侍卫,就已经倒下去了几十个——无声无息! 呆在帐中的魏京华,隐约察觉了不对。 她眉头一皱,忙不迭的起身来到帐外。 扑面而来的血腥气叫她心头一紧。 眼见有人已经挥刀斩断囚笼的铁锁——咣当一声! 囚笼的门被打开,蜷缩在囚笼边角的丽嫔,被人一把扶了起来。 丽嫔的手仍贴在唇边,指间捏着的草叶子,随着她口中吹出的气流,发出呜咽如泣如诉的曲调。 “竟忘了防备她……”魏京华脸面一僵! 扶着丽嫔那人,猛然回眸,深深看了魏京华一眼。 “杀了她!”丽嫔冷声下令。 魏京华举目四顾——看守的侍卫们倒伏一地,热乎乎的血染红了枯黄的草。 她原本的计划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可现在螳螂已经把蝉杀了!血洗囚笼! 可黄雀呢? 黄雀却迟迟没有现身! “何人胆敢劫走谋逆犯上之人!”魏京华厉喝一声,带着所剩无几的看守冲上前去。 铮铮然的刀剑之声,立时显得激烈起来。 “不可恋战!救了人就走!”护着丽嫔的蒙面人低呵一声。 他们边战边向营地外围退去。 魏京华功夫一般,却势头凶猛,有了她的加入,立即叫看守的兵吏士气大振! “杀了她!杀了她再走!”丽嫔见他急于撤退,立时怒了,顾不得再吹奏那草叶子,“你若不杀她,我宁可不走!” “你……”那人大怒。 却见丽嫔吩咐之下,竟有数十人都朝魏京华包围过来! 丽嫔吹奏的声音一停,仿佛空气里凝重的气氛被打破了…… 先前一直被压制的看守们,忽而肩头一轻。原本被压制的他们,瞬时找回力气,愈战愈勇。 同伴们无声无息倒下的血,也刺激了他们。 交战双方,一时僵持不下。 正在这时,营地外头却忽有人影晃动,密集的沙沙声迅速向这边靠近过来! 第一百四十四章 本王可以改 ,最快更新嫡女京华,医行天下 ! 僵持不下的双方,闻声皆是一阵惊慌。 惨白的阳光之下,白花花的帐篷只把人的眼都晃花了。 数不清的人影在大帐之间急速蹿动…… 不一会儿的功夫,只见兵刃相见,厮杀惨烈的双方人马,尽都被包围了。 包围着双方的人,打眼看去,竟上千人之多……这些人是何时埋伏潜藏在营地四周的,竟叫人毫无察觉? 他们更像是从地底下忽然冒出来的一样。 这些人手持长刀,刀尖皆对着欲要劫走丽嫔的一伙儿蒙面之人。 忽而包围圈一动,一个身高腿长身形健硕的人,从人群后头缓缓走出。 他的目光扫过众人,停在了丽嫔旁边那蒙面人身上,“耶律峄,事到如今,你还不摘去面巾,露出真面目吗?” 那人身形一晃。 丽嫔更是面如土色。 “原本谋逆犯上的人就是你,若是男子汉大丈夫,就不该叫一个弱女子待你受过!”身高腿长的晋王爷冷冷一笑,落在蒙面人身上的目光越发显得鄙夷。 蒙面人被他嘲弄的语气刺激的身形一僵,猛地抬手扯去脸上的面巾。 耶律峄刚毅的面庞,冷峻的线条,叫周遭的空气一凉。 殷岩柏却肆意的大笑起来,“你若不贪心恋战,或许真叫你跑了。” 耶律峄眼睛微眯,心浮气躁,“少说废话!是男人就堂堂正正的打一场!” 闻言,殷岩柏哈哈大笑起来,“本王堂堂正正,但不屑于跟你一个乱臣贼子动手!你贪心不足也就罢了,竟然还利用自己的妹妹?你还有廉耻吗?” “你……”耶律峄脸色黑青。 殷岩柏挥了挥手。 包围圈子立即缩小,耶律峄兄妹二人被团团围住。 丽嫔又要去吹动她手中的草叶子。 但奈何她心已经慌了,吹不成曲调,出吹的声音全无效力不说。 她又用力过猛,竟一下子把那草叶子给吹断了! 耶律峄倒是功夫不俗,虽被十几个兵吏刀剑齐下,竟然未曾落于下风。 乒乒乓乓的刀剑相撞声,叫人的心都跟着揪紧起来。 魏京华凝望着眼前战事,拳头握得紧紧的。 殷岩柏提步向她走来之时,她连看也没顾上看他。 他抬手正欲落在她肩头……她却猛地一转身,躲开了他的手。 殷岩柏微微一愣,“京华……” “王爷自重!”魏京华皱眉说道。 殷岩柏愣了一下,但随即四下看了一眼,明白过来,“好,这里人多,你不好意思,我们一会儿单独说话。” 他冲她笑了笑,魏京华却自始至终寒着脸,理也不理他。 耶律峄虽功夫厉害,到底是双拳难敌四手,终于被砍落了手中阔刀,被几人擒获。 “关入笼中!”殷岩柏高喝一声,“待契丹郡王打猎归来,本王亲自押解世子过去!” 兵吏们应了一声,把耶律峄与丽嫔分别押入囚牢之中。 还故意把两人的牢笼离得甚远,把丽嫔的牢笼底下、外头都蒙了一层毡布。 底下的毡布隔绝了草地,叫她无法再揪草叶子吹奏……不过这会儿,怕是给她草叶子,她也没有信心吹奏了。 前来救她的耶律峄都被抓了……还有谁会冒着巨大的风险再救她? 牢笼外头盖着的毡布,隔绝兄妹两个的视线,叫两人远的相互不能说话,又不能见,各自焦心不已。 殷岩柏把殷戎、常武都安排在牢笼附近看守。 并把他麾下功夫厉害之人,都安排在内,可谓牢如铁通,插翅难飞。 他这才忙不迭的寻到魏京华的帐中,“你生气了?” 冬草见晋王爷入账,忙不迭的要退走。 魏京华却及时道,“冬草煮茶。王爷请上座,微臣不敢生气。” 殷岩柏脸色一变……她多时不用这种客气疏离的语气与他说话了,如今两人渐渐生出几分默契的关系,忽然又像是隔了道厚厚的壁垒! 这不是生气,是什么? “你气我出现的太晚了?”殷岩柏挥手叫冬草出去。 冬草一时进退两难,哀求的看着自家小姐。 魏京华抿了抿嘴,点头叫她出去。 冬草刚一离开,那只庞大的紫麒麟,却是钻进了帐中,安安稳稳的在冬草的床榻上趴了下来。 殷岩柏瞪眼看它,估摸它脾性固执,不好撵走。他只当视而不见道,“我不是叮嘱你了吗?事发之时,你只要呆在大帐之中,不要出来!你为何不听?” 魏京华微微挑眉,“王爷什么意思?” “我不是故意叫你犯险……” 他话未说完,魏京华便冷笑一声打断。 “王爷以为我是因为自己身临险境,险些被耶律峄所带人马打伤,所以才……” 所以才对他不冷不热?甚至没给个好脸儿? 殷岩柏皱眉看着她,似乎是默认了她的话。 魏京华呵的笑了一声,“王爷请回吧,想必还有许多事情要忙,耶律松石见自己的儿子被抓,被关押,哪里肯善罢甘休,还有好些事情要耗费精力呢。王爷莫在我这里耽误功夫了。” “魏京华!”殷岩柏怒拍桌案,刚毅英武的面庞上,尽是怒火,“你这人是什么怪脾气?先前还好好的,说合作、说共谋……转脸就阴阳怪气,翻脸不认人呐?” 魏京华垂着眼眸看着脚尖,并不说话。 殷岩柏呼哧呼哧的喘着气,瞪着她的目光似乎要蹿出火来。 紫麒麟安静趴卧,但眼睛却是圆溜溜的睁着,时时刻刻关注着两人的状态,好似随时准备扑上去。 “若是本王哪里做错了,哪里做的不合你心意,”殷岩柏深吸一口气,他从小到大,从不曾这样忍气吞声,从不曾这样低声下气……去祈求别人的原谅,从来都是别人求他,“你可以说,本王可以改。” 一字一句,他似乎把自己的尊严都踩在脚下了。 只为哄她开心,求她释怀。 “不敢当,王爷怎会做错呢……” “魏京华你够了!”殷岩柏胸中的火焰,在一下下蹿腾,几乎要烧尽他的理智。 他不得不闭目,平复了好一阵子,才能再睁开眼面对她,“对不起,我态度不好。” “您没必要这样委屈自己,您是顶天立地的战神王爷,是大丈夫。”魏京华抿嘴笑了笑,“真的没必要因为一个小女子屈就自己。” 殷岩柏使劲儿的攥紧了拳头,过了良久,倏而松开,他的刚毅的声音,也透出一丝无奈与疲惫,“我愿意委屈自己,因为我不想看你与我疏离。我好不容易才……” 好不容易才走得离她近了那么一点点,好像触及她的内心深处了……怎么甘心前功尽弃? “真的,有什么不满你可以说……别这样……”别这样折磨他。 她冷着脸,不理他,不看他,简直比拿刀砍他还让他难受。 大帐里沉默了片刻。 魏京华深吸一口气,低沉沉开口,“王爷是故意拖延出现的时机,对么?” “我说了,我不是故意让你遇险!”殷岩柏急忙解释,“叫你乖乖呆在大帐里,耶律峄不敢叫人进大帐去伤害你!你在他被擒住之后再出现即可!” 魏京华看着他的目光,忽而转向了别处,细白生光的面庞上,此时尽是失望。 殷岩柏的心一直不断的往下沉……她似乎真的生了很大的气,像是无法原谅他了。 早知他就该早一点,再早一点…… “我们说好的不是这样。”魏京华看着红泥小炉上咕嘟嘟冒着热气的茶壶,“我们说的是,耶律峄带人出现,王爷就立时把他包围。可是王爷却眼睁睁看着他悄无声息的杀了几十个禁军侍卫。” 殷岩柏一愣,歪了歪头。 “我的命是命,他们的命不是吗?”魏京华的脸色很平静,语气也波澜不惊,“他们没有家人,没有亲眷吗?原本他们是有机会活下来的……” “可是因为我的计划,我故意叫紫麒麟离开,故意露出防守不足的状态……故意宣扬圣上要启程回京了,时间紧迫,逼得耶律峄不得不冒险赶紧出手……却害死了几十条年轻的生命。” 殷岩柏怔怔的看着她,看她平静的目光之下,暗藏着自责与深深的愧疚。 “万事都有得失,想拿住耶律峄的把柄,就一定会付出代价!”殷岩柏皱起他浓郁的墨眉,“血的代价!” 魏京华却狠狠转过头看他,“原本不用,只要王爷早一点出现!” “你想错了。”殷岩柏缓缓摇头,“耶律峄若不动手杀人,若不手染鲜血,便是我抓住他,也关不住他!他手上没有人命,耶律松石一闹,圣上就得放了他!” “什么叫人赃并获?就是在他手上的血已经沾染的洗不掉的时候,抓住他!” 殷岩柏的话说得很慢,一字一句却格外认真。 魏京华听的忽有一阵阵的窒息感…… 原来不是他出现的太晚了,而是她整个的计划——注定了要有这样的结局。 她的计划从一开始就注定了,要那些人死…… 她有一瞬间的恍惚失神,浑身的血似乎都冷凝结冰…… 突然间却周身一暖。 她从失魂落魄中定睛一看,自己竟被裹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 身高腿长,肌肉鼓隆的晋王爷,用他浑厚有力的双臂,紧紧的搂她在怀。 他略有些胡茬的下巴,蹭着她的头顶,喃喃说道,“把这些罪过都归到我身上,不要自责……” 第一百四十五章 钓大鱼 ,最快更新嫡女京华,医行天下 ! “是我的错……”魏京华喃喃说道。 “不是!”殷岩柏斩钉截铁,“你还是继续生我的气吧,是我故意拖延……” 看她自责,倒不如看她跟自己生气了! 她白皙的小脸儿瞬间没了神采,颤抖的眼神,叫他疼惜不已。 倒不如她与他生气时,还显得整个人更有活力些…… “我从一开始就想的太简单了……”魏京华低垂着视线。 她虽然没有哭,可是闷闷的语气在殷岩柏听来,倒不如她在自己怀里哭一场来的痛快。 “总要有人流血牺牲,你放心,”殷岩柏叹了口气,语气沉沉,“本王叫人记下他们的名字祖籍,定然向圣上求得表彰,叫他们虽死,却能光宗耀祖。本王也会拿出钱财来,送去安抚他们的家人。” 魏京华皱着眉头,一时没有言语。 “其实从从军那一天开始,每个人都做好了这样的准备。只盼着有一日,能够给祖上增光,能够叫家人得着好处。”殷岩柏笑了笑,“本王早先随先帝征战的时候,也几次历经生死,真的看明白了,早晚都有一死。大丈夫不求长生,但求死的有意义,足矣。” 魏京华被他豁达的语气,说的愣住。 她不由从他怀里抬起头来看他。 她原以为晋王爷就是个冲动跋扈,为所欲为的嚣张王爷,凭借的无非是出身好而已。 此时此刻,她才忽然发现自己看错他了。 原来他的冲动,真的是真性情——看淡了生死之后的直率,随性而活。 有人历经了生死,会更惜命,有人会更从容。 而他,大概是在生死之后,活的更真实吧? “不如你再伤心一会儿?”殷岩柏忽然小声问道。 魏京华一愣,“什么?” “我的肩膀接你靠啊。”殷岩柏指了指自己的肩膀胸膛,笑容温暖和煦如正午的阳光。 魏京华脸上一热,迅速从他身边退开几步。 殷岩柏不由吸气哀叹! 他还不如不说呢!刚刚她失魂落魄的趴在自己怀里,多么乖巧! 就是叫他过于心疼了些…… 他虽心中遗憾,终于看她脸上有了点儿血色,不由也释怀,心下满足起来。 “后续的事情,你不要插手了,本王来向皇兄交代!”殷岩柏怕她心软,大手一挥,出了营帐。 但一开始是魏京华把丽嫔要过来的,圣上也是特地将此事托付给她,并寄予厚望。 哪里是她说撤就能撤的呢? 魏京华只是颓丧了一时,很快就打起精神来。 待圣上打猎回营之时,她立即就去御前帐外,长跪请罪。 她甚至把御赐的金腰带解了下来,双手呈着举过头顶。 她来的时候乃是散开长发,换过一身粗布麻衣,直挺挺跪在御帐外头,任凭御前的人来来往往的不住看她。 殷岩柏前来觐见时,她已经在御帐外跪了好一阵子了。 殷岩柏眉头立时蹙起,重重的咳了一声,“魏长使这是做什么呢?” “魏某安排不利,竟叫贼人钻了空子,使得圣上损失几十名爱将……魏某罪不可恕……”她声音带着轻颤与克制,却还是叫人听来心惊。 殷岩柏闭了闭眼,知道动手之时那满地的血,还是流进了她的心里。 虽然他说了,往后的事情,叫她不要再搀和……她怕是过不了自己心里那关。 他微微摇了摇头,轻叹一声,只得由着她去,他尽力帮她就是。 “皇兄,臣弟求见!”殷岩柏扬声说道。 圣上叫了殷岩柏进账,却仍叫魏京华跪在帐外。 殷岩柏捉拿乱臣贼子耶律峄有功,圣上虽沉着脸,却是褒奖他一番。 但圣上震怒,在御帐之内发了脾气,把禁军十几个将领,挨个骂了一遍。 那个近来最得圣上恩宠的魏长使,生生在帐外跪了一个时辰……都没见到圣上的面。 听闻到这些风声,耶律松石总算是慌慌张张的来了,“圣上恕罪,不知我儿竟冲动之下去救他妹妹……他没有反心,不过是出于兄妹之谊呀!” 耶律松石原本有两个打算,其一乃是耍横,逼得圣上不得不释放他一对子女。 耍横不管用之后,他才会考虑像圣上妥协服软,说几句好话…… 可他的谋士都劝他,先静观其变,看看圣上有什么打算……若圣上惟恐战乱,有意和解,那他们就横着来! 可眼见圣上已经横起来了…… 契丹的贵族谋士们,也并不愿意打仗。用难得的太平富足日子,换取战乱?谁愿意呀! 他们喜欢大夏的丝绸,喜欢大夏的茶叶,也喜欢大夏的女人…… 众多贵族谋士的怂恿推动之下,耶律松石终于来“服软”了。 他一抬眼,只见那刚毅不折的女孩子,竟然还在御帐前头跪着呢! 只是她奉上的“金腰带”,圣上迟迟未曾收回…… 耶律松石心里咯噔一下——这下子,圣上的意思再明显不过了,他生气的并非这个女孩子。 圣上记恨的乃是行凶的契丹世子…… “臣管教无方……求圣上恕罪……”耶律松石躬身在帐外,一时间语气都诚恳了许多。 他痛哭流涕,告罪许久,才被圣上召见进入帐内。 耶律松石一进了御帐,魏京华却倏而从地上起来了。 她不等圣上吩咐,竟然自行从御帐前离开。 倒是把御帐前头的侍卫们看的一愣一愣的,赶紧去告诉御前的喜公公知道。 喜公公垂着视线,沉默半晌,却是呵呵一笑,“这女孩子比你们清楚圣上的意思呢……” “那就叫她这么走了?不用抓她回来继续跪着吗?”何忠平有些心惊。 喜公公笑看他一眼,“又不是圣上叫她在这里跪着,乃是她自己过来跪的。她不想跪了,那自然是想走便走了!” 说完,喜公公就袖子一甩,进帐服侍去了。 独留何忠平在原地目瞪口呆,圣上的心思……他是越来越揣摩不透了! 不光圣上的心思他揣摩不透,就连他喜欢了多年那个女孩子的心思,他近来也越发的揣摩不透…… 叶家六小姐分明是十分讨厌魏京华的,可近来他一说魏京华的坏话,叶林芳就拿眼睛翻他。 非但不给他好脸儿,有时说怒就怒了…… 弄得他紧张兮兮,办差都越发不利。 何忠平挠了挠头,不由悄悄跟上魏京华,看看她究竟要去做什么? 她究竟揣摩到了什么圣意——竟敢连圣上的怒气都不顾了,妄自起身? “世子爷,您身体康健,在这囚笼里呆的还好吧。”魏京华临近关着耶律峄的囚笼,平缓问道。 囚笼两边的看守皆对她躬身行礼,恭敬问安道,“魏长使好!” 何忠平躲在不远的帐后,看的一愣,这些晋王府的侍卫向来傲气得很,竟然对一个女官这么客气有礼? “我不好你会进来给我扎针么?”耶律峄忽然开口,还带着轻佻的笑意。 何忠平立即把目光移到他和站在囚笼外那女孩子身上。 “怕是不行,”女孩子表情清淡的摇了摇头,丝毫没有被触怒的羞恼之意,语气也十分平静,“世子功夫卓绝,在契丹族中又颇有影响力,我放了您出来,只怕您再谋造反呢。” “胡说,我何曾造反了?我只不过心疼我家妹妹,来探望她罢了!”耶律峄轻嗤一声,忽然靠近牢笼,邪笑道,“你不会天真的以为,真能凭这个理由的,就叫圣上杀了我吧?” 魏京华脸上露出惊讶的表情来,“怎么世子还不知道吗?” 耶律峄被她弄得一愣,“知道什么?” 魏京华也抿唇一笑,“看来您真不知道啊?你是契丹世子,我是朝廷绣衣使,我与您无仇无怨,怎么会想要您死呢?我不过尽忠职守罢了。” “你这话什么意思?”耶律峄表情犹疑不定,语气也凝重起来。 “怕是松漠郡王身边谋士之中,有人不希望世子好好的……”魏京华语气颇为暧昧不清。 耶律峄面色一紧,“有话就直说!” “松漠郡王刚刚去了御帐,听闻郡王的意思是,要把世子送到京都做质子,好免了圣上的责罚。”魏京华轻嗤一声,“用一个颇有野心的儿子,换取契丹族的太平富足,这买卖划算!” 女孩子语气轻松,耶律峄却是脸色铁青。 躲在远处帐后的何忠平,也是倒吸了一口冷气。 契丹郡王进了圣上营帐说了什么话……他一个御前都尉,还不知道呢! 她一个在帐外跪了那么久,都没得到圣上“原谅”的罪臣,竟然敢说知道了!? 她虽这么说,那契丹世子岂能那么容易相信她吗? 何忠平眯眼侧耳,凝神探视。 “哼,我阿爸才不会像你说的这般,便是我行为有失妥当,何至于将我一个世子送去京都?”耶律峄冷哼一声,脸上又露出狂傲的不屑来。 魏京华不急不慢的点点头,“我在御前跪着请罪,圣上大怒之下,本要杀你……松漠郡王去提了‘质子’的条件以后,既免了你的枉死,也叫我官复原职,免了责罚。不然我岂能回来的这么快?” 她说着话,还摸了一把腰间的金腰带。 金丝银线所绣的金龙在夕阳余晖映照之下,闪耀着瑰丽的光芒。 “其实原本有另外一个办法,好叫世子不死,也不用远去京都为质子。”魏京华缓缓说道,“以骏马万骑,换您平安。唉,只可惜郡王没这么做……” “所以我猜测,是不是郡王的谋士里,有人不喜欢世子?” 第一百四十六章 坐地起价? ,最快更新嫡女京华,医行天下 ! 耶律峄眯眼,十分怀疑的上下打量着魏京华。 明显,她的话并没有那么容易叫他上当。 “骏马万骑?哈!你口气真不小!”耶律峄冷嘲一声,“以为本世子会上当吗?!” 魏京华说话时,声音较小,何忠平并没有听见。 耶律峄嘲弄的说出口时,他倒是听了个真切。 他不由倒吸一口冷气,差点吸岔了气——张嘴就要咳嗽起来。 冷不丁的一只大手猛地捂上他的嘴,大力之下,夹带着他便往远处快步走去。 何忠平大惊,难忍的咳嗽与惊恐叫他慌乱不已,慌忙抬肘向身后撞去。 谁知身后那人早有防备,一把钳住他的胳膊肘,狠狠一掐。 “嗷……” 何忠平胳膊酸麻疼痛,痛苦哀嚎。 “闭嘴!”冷冷一声低呵。 何忠平抬头一看,“晋王爷?” 殷岩柏眯眼看他,“鬼鬼祟祟意欲何为?” “没、没有啊,王爷误会了……” 殷岩柏猛地抬手,一把掐住他脖子。 何忠平本能的要反抗,好歹他也是禁军都尉吧?虽爵位不敢于晋王相比,但这功夫还是能一较高下的吧? “你以为本王不敢杀了你?”殷岩柏冷冷一笑,一张刚毅的脸上竟生出几分嗜血的疯狂。 何忠平浑身一冷,忽而想起他早年间曾经屠城的传言来…… 这位年轻的王爷,可是在年少时期,就跟着先帝在战场上摸爬滚打的,他是当真从死人堆里爬出来过。 何忠平立时不敢妄动,惹怒了这位不要命的王爷……他真什么事儿都能做得出来。 “你窥伺魏长使做什么?”殷岩柏浓眉一蹙,浑身都是黑沉沉的杀机。 “不不不!误会!晋王爷,这真是误会!”何忠平急忙辩解,“末将只是看看耶律峄,好向圣上回禀,这契丹世子可曾老实……” “胡说八道!皇兄将耶律峄交我看管,岂会派你来看?”殷岩柏低声斥道。 何忠平眼珠子急转,“这、这不是契丹郡王刚刚去赔礼认罪,王爷当时不在,所以圣上就随口遣末将来看看世子可曾老实。” “你都听到了什么?”殷岩柏眯眼问道。 他如鹰爪一般强健有力的手指,也微微收紧。 何忠平立时觉得呼吸困难,眼珠子都瞪大了,“没……没听到什么,末将离得远……” “你当本王傻?以你的耳力,刚刚的距离足矣叫你听的一字不差了!”殷岩柏喝问,手掌之间发出喀嚓声。 也不知究竟是他的指节在响,还是何忠平的脖子在响。 只见何忠平的脸色越发涨红,如猪肝一般。 “我说,我说……”何忠平使劲儿的拍了拍殷岩柏的手。 殷岩柏手上力气略松。 “魏长使胆子真是够大,她竟然骗耶律峄,说圣上要以万骑良驹,换他的性命。”何忠平察言观色的说道,“还说松漠郡王有意叫耶律峄入京做质子……” 殷岩柏冷笑一声,却倏而放了手。 何忠平赶紧揉着自己的脖子,心下抱怨不满,脸上却不敢表露。 “你怎知她是骗耶律峄呢?”殷岩柏反问道。 何忠平微微一愣,“自然是骗的,她连御帐都没进去,这话她怎么可能……” 话没说完,何忠平却兀自愣住了! 他眼睛倏而正大,如醍醐灌顶,好一阵子恍惚,他才回过神来,“难怪……难怪她能这么快当上正三品的女官!还能得御赐腰牌!御赐金腰带!” “小心你嘴上把门儿的,”殷岩柏轻嗤道,“嘴巴不严,小心脑袋都丢了。” 何忠平连忙一脸正色的摇头,做了个把嘴缝上的动作,对殷岩柏拱了拱手。 殷岩柏挥挥手赶他离开。 抬眼之间,却恰瞧见远处魏京华走过的身影。 他立即从一旁随从手中夺过药膏,疾步追上前去。 “站住!” 他低呵一声,挡在魏京华面前。 魏京华抬头看他,“王爷有何指教?” 两人之间的气氛,说不上僵硬,却也不算融洽……有种莫名奇妙的味道在发酵。 “这个给你。”殷岩柏把一只碧色的玉瓶塞到她手里。 魏京华愣了愣,“什么东西?” 殷岩柏皱着眉,没说话。 她顺势就拔开瓶塞嗅了一下。 “活血化瘀的药?这药方不错,还添了几位香草香料,味道调和的沁人心脾。”魏京华微微闭目,专注的分析着里头都有哪几味药材。 殷岩柏表情无奈……他送药,是心疼她在御帐前跪了那么久,便是个男人膝盖也受不了吧?更何况她还是个女孩子…… 怎么到了她这儿,倒好像他是来考教她医术的了? 她不会又误解为,他是信不过她的水平吧? 殷岩柏猛地夺过瓶塞,一把塞了上去。 他动作猛,又没有想太多,塞瓶塞的时候,另一只手却是生生的握在了她的手上。 他的大手完全将她的手背包裹,她修长的手指如葱白一般,干净美好。 殷岩柏呼吸立时停滞,脑袋也瞬间放空了…… 他眼前似乎只剩下那只握在青玉瓶上,莹白修长的小手。 “嘶……”脖子猛地一疼,殷岩柏才松手往回摸。 果然在脖颈上摸到了一根细长冷凉的金针…… 殷岩柏苦笑,他当初送她针的时候,可没想过,这东西会一次次用来对付他呢。 “膝盖上多搓几次,最好搓热乎了,免得落下病!日后老了后悔!” 殷岩柏歪着脖子,样子别扭的说道。 魏京华原本板着的脸,却倏而一笑。 她抿了抿嘴,抬手把他脖子上的几根金针取了下来。 她倒没说膝盖的事儿,只是把那只清透的碧玉瓶给收了起来,转而道,“何忠平会守口如瓶么?” 殷岩柏轻笑,“他不是大嘴巴,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能说,他心里有数。” 话音落地,他又笑了一声。 “你一向谨慎,连常武跟着都能被你发现,怎么你也会有大意,被人跟踪而不知的时候么?” 魏京华垂了垂视线,一言未发。 殷岩柏以为她又生气了,不由暗自后悔自己话多……这才刚好一点儿的气氛。 “他的脚步和王爷有些像……”魏京华低声嘀咕道。 她声音不大,好在殷岩柏耳朵极其敏锐。 他怔了片刻,迅速反应过来,不由上前一步,低头靠近她,“所以……我可不可以理解为,你对我,其实并没有那么多防备?你其实,愿意相信我?” 随着两人距离的拉近,孤男寡女,空气里多了几分叫人脸红心跳的甜腻味道。 魏京华迅速倒退一步,抬眼正色道,“因为这件事本来王爷就是知情,并且参与谋划的,所以不必防备王爷罢了。” “那你呢……” “什么?” “你察觉被人跟踪,以为是我,就并不设防。在这件事情上,我是参与者。在你的心里呢?”殷岩柏眯眼盯紧了她,视线一瞬不移。 魏京华深深看了他一眼,一脸正色道,“王爷有功夫琢磨臣下的心思,倒不如钻研如何叫松漠郡王愿意拿出万骑良驹来交换世子。” 殷岩柏微微一笑,“这事不是我操心的……” 见魏京华瞪他。 他才继续说道,“如何说服郡王,乃是耶律峄的事儿。我要做的,只是叫耶律峄害怕。” 魏京华挑了挑眉梢,自始至终脸面严肃的她,直到这会儿才露出也许笑意。 殷岩柏立时凝神,屏住呼吸,仿佛静候花开般凝望着她带着一点点微笑走远。 耶律峄人在囚笼里,虽有嫡系人马替他奔走,但他杀了那么多禁军侍卫,企图劫走“行刺圣上”的丽嫔。 坐实了“谋反”的罪名,一时连契丹郡王也无可奈何。 耶律峄见郡王迟迟没有来救自己,还从殷岩柏那里得知,父亲竟然从远方招二弟前来…… 虽然没说是接替他的意思,但一向都是他追随在父亲身边,二弟带着骑兵远去西域互换贸易,或是查看哪里有水草繁茂适合放牧之地。 如今父亲忽然召二弟前来……怕不是真的要送他去大夏京都做质子? 耶律峄一时就慌起来,“来人!我要见阿爸!我要见松漠郡王!” 见看守并不理他,耶律峄又急又怒。 “我要见晋王爷!替我告诉王爷……耶律峄求见!” 耶律峄不但慌了,且在慌乱之中学会了如何说话,他客客气气的说了求见。 晋王爷才不慌不忙的来看他,“你若再晚些时候想通,怕是见本王就在去京都的路上了!” 耶律峄脸色微变,“一万骑!我同意。” “两万。”晋王爷笑眯眯的伸出两根指头。 耶律峄不由瞪大了眼,“坐地起价?” “世子觉得自己不值?”殷岩柏呵呵一笑,“一万,那是契丹郡王还没有召耶律次子前来时的价钱,如今你家二弟不是刚接到消息,就是已经在来的路上了,这价钱,自然就不一样了!” “你……”耶律峄僵着脸,与晋王爷隔着牢笼相对而望,良久,他无奈一笑,“中原人真是狡猾……怕是我说要用千骑良驹,求娶魏小姐的时候。就被人惦记上了我的千骑吧?” 晋王爷脸色一沉,冷声说,“惦记你不该惦记的人,赔了夫人又折兵也是活该!” 第一百四十七章 真是一对璧人… ,最快更新嫡女京华,医行天下 ! 耶律峄无奈妥协,在殷岩柏令人拟定的条约之上签字画押。 他提笔挥就的名字上,透着一股子不甘和气闷。 在圣上临起行的前一日,由魏京华把耶律峄签了字的条约呈给圣上。 御帐之中,安安静静,圣上垂眸看着那白纸黑字的条约,好一阵子都默不作声。 常在圣上身边伺候的公公们都有些吃不准,圣上这究竟是高兴还是不高兴? 却见魏京华在御帐之内,拱手行礼,稳稳当当,脸上没有一丝慌乱。 气氛紧绷了好一阵子……忽听圣上抚掌大笑,“哈哈!好!两万精骑!两万!我大夏的骑兵有可壮大了!甚好!” 公公们的脸色这才猛然一松,帐内的气氛也显得轻快。 但看魏京华,仍旧是清清淡淡,并没有十分惊喜的样子。 “一举两得!”圣上高兴说道,“我骑兵壮大,叫他们一下子拿出两万精骑,对他们来说也是一大折损。需得些日子好好养精蓄锐了,这么一来,他们的野心也能收一收了,魏长使这计策,甚好!深得朕心,朕没有看错人!好马配好鞍,朕的金腰带,没有赏错人!” 魏京华拱了拱手,缓缓开口,“圣上少说了一样,应当是一举三得。” 圣上咦了一声,微微垂眸想了一阵子,却还是狐疑道,“朕少算了什么?” “这条约不是契丹郡王所立,乃是世子所立。世子立下条约之时,并未和郡王商量,所以这条约如今还不能完全作数,需得叫松漠郡王来立字为约。”魏京华说道。 一旁的公公们暗暗吸了一口气,不禁为这女孩子捏汗! 圣上这边儿都已经笑过了,高兴过了……她转脸说,这条约还做不得数?这不是给圣上添堵呢吗? 她还敢说“一举三得”,恐怕圣上不罚她,已经是宽仁大义了吧? 果然见圣上微微眯起眼睛,龙颜上的笑意也尽都收起。 “何谓三得?”圣上声音沉甸甸的。 魏京华非但没有紧张,反而抿嘴一笑,“圣上可召松漠郡王前来,一试便知。条约既已在此,不管松漠郡王乐不乐意,这两万精骑已经是圣上的囊中之物了。” 圣上挑眉多看了她一眼。 一旁的公公更是暗自狐疑,她一会儿说这条约不作数……一会儿又说已经是圣上的囊中之物? 她这究竟卖的是什么关子呀? “召松漠郡王觐见!”圣上沉声吩咐。 魏京华正欲退走,圣上却对她摆了摆手,“你不要走,就留在这里。” 圣上召见契丹郡王之时,却叫她在一旁看着,这真是殊荣一件了。 魏京华却一脸淡漠,宠辱不惊的样子,叫一旁的喜公公都啧啧称奇。 “拜见圣上!”松漠郡王来的很快,“圣上明日启程回京,臣还真是舍不得,真想一直这么伴驾圣上身边,与圣上徜徉在这广阔的天地之间。” 他嘴上说着舍不得,脸上的表情却露出轻松,好似巴不得圣上赶紧走。 圣上与他客套了两句,忽然把那张耶律峄已经签字的条约交给太监,转呈耶律松石看。 “你瞧,耶律峄忠心耿耿,为证明自己绝无造反之意,他主动拿出两万精骑来献给朕呐!”圣上笑眯眯说道。 耶律松石脸面一僵,他的目光落在耶律峄挥笔提就的名字上,脸上的肉都颤了起来。 “他……他竟不与我商量,就……”耶律松石喃喃低语,神色很不自在。 “想来耶律峄知道,松漠郡王你一定不会不同意,你做父亲的,必然事事支持儿子呢!”圣上哈哈笑说。 耶律松石却是笑不出来,他脸色僵硬难看,暗自嘀咕,“我这边还在替他想办法,替他谋划……他却根本不信任我,张嘴就是两万精骑。连与我商量都不曾,就签了字!他能当家做主了,不必依靠我这父亲的决断了……” “请松漠郡王也签字吧。”魏京华在一旁准备好了笔墨,主动呈上。 耶律松石眼角抽搐,忍不住轻哼出声,“他已经签字,哪里还需要我再多此一举?” 说完,他扔下白纸黑字的条约,豁然起身。 朝圣上拱了拱手,就朝帐外走去。 圣上微微眯眼,魏京华却向圣上摇头致意。 果然,耶律松石走到大帐门口,却突然又调头回来,气哼哼的提笔蘸墨,落笔纸上。 唰唰签下他的名字,并盖上了他郡王大印。 “求问圣上,臣何时可以领出我儿来?”他沉声问道。 魏京华在一旁,恭敬回禀,“还请郡王准备好两万精骑,明日圣上启程以后,就会送回世子了。” 松漠郡王负气离去,御帐之内恢复安静。 魏京华吹干了条约上新添的墨迹,双手呈上。 喜公公正欲接过条约,转呈于圣上。 没曾想圣上竟伸手挡了他一下,亲自起身,提步朝魏京华走了过去。 喜公公不由惊讶的瞪大了眼睛,臣子不必借由他的手,直接呈交东西于圣上……这表明了圣上的信任与亲昵。 这女孩子真是一次次叫他惊讶呀! “魏长使说的一举三得,就在这态度只上了吗?”圣上接过条约,落目在那龙飞凤舞的耶律松石几个字以及朱红的印记上,抿唇而笑。 虽然这笑容不似刚才那么大声,笑意却深入了眼底。 “是,臣以为,为人子与为人臣的道理是相通的。做君与做王的心意也有相同之处。君不喜臣子背着他,自作主张,特别是在事关家国大事之上,欺上瞒下。”魏京华缓缓说道,“这边松漠郡王还在为世子的事情想办法,世子却已经自作主张的签了字,松漠郡王知道这两万精骑他无论如何都得拿出来了……但父子之间必定已经生了嫌隙。” 圣上笑着缓缓点头,“说的不错。” 大帐里安静,圣上的目光流转在魏京华的身上。 被人盯紧了的感觉,任是谁也不会觉得舒服。 魏京华见圣上没有别的吩咐,便躬身要告退。 圣上却轻咳一声,又开口道,“你为何要这么做呢?因为讨厌耶律峄?” 魏京华微微一愣,皱眉想了片刻。若说是为了圣上……难免有谄媚之嫌。 她轻缓开口,“微臣求圣上释放寇家七郎君与寇四爷。” 圣上表情怔了一下,意味深长的笑了笑,“原来当初你拒绝寇家婚约之时,并非心中全无波澜啊?” 魏京华知道圣上是误会了……误会她报复耶律峄,乃是因为耶律峄的求娶,叫她不得不拒绝寇家的婚约。 但她并不想解释过多,只垂着头,一语不发。 “倒是为难了你了,去吧,你亲自去接他出来。”圣上大手一挥,“明日启程回京,他也该好好准备了。” 魏京华奉了圣命,退出了御帐。 正欲前往关押着寇子行与寇四爷的帐房而去,却恰遇上了殷岩柏。 “事情怎么样?”殷岩柏垂眸看她。 “圣上叫我去接寇四爷与寇七郎出来。”魏京华缓声说道。 殷岩柏抚掌大喜,“成了!” 她也高兴,却并不会喜不自胜。她不论高兴烦愁,表情总是淡淡的。 偏是这一份淡淡的情,叫人定睛于她,转不开视线。 殷岩柏的目光越发的灼热。 魏京华不得不轻咳一声,“我还是不去了,劳烦王爷走一趟吧。” 她调头往自己营帐走去。 殷岩柏错步挡在她前头,“你救了寇七,怎么不去接他出来?倒叫我去,岂不知他此时最想见的人是谁吗?” 殷岩柏说完这话就后悔了…… 他这不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吗? 魏京华表情无甚变化,她随意的摇摇头,“不了,明日要启程,我还有些东西要收拾。且两只獒犬也不知愿不愿意离开。” 她毫无迟疑的走远了几步,殷岩柏的心里却空落落的,像是猛然间少了一块。 明日启程……回京之后,就与现在这天大地大的草原全然不同了。 京都是个到处都讲究礼仪规矩的地方,他再想见她,与她亲近……哪里有如今这么方便? “对了!”殷岩柏眼前猛然一亮,“今日可是最后的机会了!” 他提步追上魏京华,眼底璀璨如有星光。 “你不想再打一次猎吗?真正的打猎,好容易来了草原一趟,却没有猎得几只猎物回去,只怕往后的几年时光,你都会遗憾的。”殷岩柏诱惑她道。 魏京华微微一笑,思量片刻,“王爷说的,似乎有道理。” “就是这个理!”殷岩柏大喜,挥手叫常武去接寇四爷与寇七出来,他则令人备了两匹快马,带着他的强弓,以及魏京华的弓箭,往樟子松林策马而去。 马背上肆意驰骋,有风刮过耳畔,扑面而来的冷凉空气,却叫人觉得无比的自由自在。 魏京华策马狂奔在这天地之间,忽而觉得自己仿佛与这天地都融为一体了。 两只硕大的獒犬,也不知从哪里跑了出来,撒着欢儿,跟在她与殷岩柏的骏马之后,在广阔的草原上狂奔。 两人,两匹马,两只獒犬…… 苍茫的天,苍茫的原野…… 远远望去,仿佛一副美不胜收的画卷。 寇四爷与寇七郎,被常武接了出来,往营地外透透气的时候,恰看到这副情形。 寇四爷不由叹了一句,“这么一看,还真是一对璧人……” 说完,他就觉得哪里不对…… 他猛然扭脸儿,却见寇七扭头便往营地里走,且七郎的脸色已经彻底的阴沉下去。 第一百四十八章 归途 ,最快更新嫡女京华,医行天下 ! 草原上的最后一夜是热闹的,君臣似乎都要抓住这最后的时光肆意作乐。 但契丹的郡王与契丹勇士们,却是乐不起来了。 他们要准备两万精骑,交换他们的世子……只见松漠郡王一杯一杯的灌着烈酒,没人劝他酒,他自己就把自己灌醉了。 次日清早,天还未亮,先行部队已经打点好行装,整装待发了。 待圣上晨起之后,契丹郡王便来为圣上送行,他要送君十里才会折返回来。 耶律峄则要在侍卫的严密看守之下,一直行进到晌午过后才能被释放。 后勤部队留下来收拾营帐等物品,先锋部队护驾先走。 魏京华也在随驾先走的部队当中,她正要跨上昨日跳好的马匹。 却见一个小宫女前来寻她,“我家娘娘说,魏小姐虽被封了官职,但到底是个女孩子,受不得风餐露宿,所以请魏小姐到前头马车里同坐。” 魏京华打量宫女一眼,明白她说的娘娘,必是指叶贵妃了。 魏京华笑了笑,“多谢娘娘好意,不过不打紧,回了京都之后,反倒没有这样能肆意骑马的机会。魏某还是喜欢自由自在的。” 宫女怔了怔,不解的皱眉。 “回去告诉你家娘娘,说谢过她的好意。”魏京华挥了挥手,叫宫女不必再劝。 宫女离开,她刚翻身上马,却见又有几个着装艳丽的宫嫔施施然向她走来。 魏京华眯眼一看,目光落在正中间那女子的身上。 “二姐姐。”中间的女子朝她点了点头。 魏京华微微一笑,翻身下马,“魏俸仪。” 姐妹两个,一个是御前绣衣使,正三品。一个是太子俸仪,位居九品。 原本魏京华见她,不必下马,也不算失礼。 但魏灵儿开口以姐姐称呼,魏京华便以家中姐妹的礼节见她。 “我与姐姐有几句话说。”魏灵儿挥了挥手,叫宫女们退远了几步,她兀自上前道,“姐姐竟要骑马回去吗?这一路也着实辛苦,不如姐姐去与我同乘吧?” 魏灵儿的语气显得十分亲近。 魏京华却轻笑摇头,“不必了,你自己乘车,倒还有机会侍奉太子跟前。我与你同乘,倒是多有不便。” “哪有不便!”魏灵儿立即说道,说完,她才发现自己的语气似乎有些过于急切了,她连忙轻咳一声,上前握住魏京华的手,“姐姐多虑了,路上太子喜欢与晋王及臣子们畅聊,并不会叫我上前伺候的,我身边连个能说话的人都没有,只想着能与姐姐多亲近。” 魏京华还未开口,魏灵儿便哽咽起来。 她抬眸之时,眼里甚至含了泪,“回到京都,我再想见姐姐,见家中亲长,怕是就没那么容易了……” 魏京华轻叹一声,压低了声音道,“来的时候,你是怎么想的?如今想想,当初的心意是不是已经得了满足了?” 魏灵儿一愣,一时倒是忘了煽情落泪。 “人生就是如此,有得必有失。想要往高处走,就要忍受高处不胜寒。”魏京华笑着摇了摇头,“皇宫、东宫,都是复杂的地方,我虽是你姐姐,却还是不想被搅合进去。” 魏灵儿不由皱起了眉头。 “亦如我刚才拒绝叶贵妃的邀请,如今我仍要拒绝你。”魏京华表情平静,坦然的亮明了自己的立场。 虽有亲缘在,但她并不愿意成为任何人邀宠的筏子。 “阿姐就当是帮我……”魏灵儿低声哀求。 如今谁不知道魏京华在圣上面前极其得宠,就在昨晚上的宴席,圣上频频邀魏京华同饮。 有人猜测说,圣上是看上了魏家这女儿,宫里只怕要添一位魏氏的娘娘了。 更有人说,圣上看着魏京华的目光,是全然超越了男女之情的赞赏!是没有一点杂念的青睐! 这才更是难得,更是叫人艳羡嫉妒呢! 魏灵儿被太子宠幸几夜折后,就被丢在了营帐里。 太子和他的幕僚呆在一起的时间,倒比宠幸她的时候更多。 如今还是在草原上,没有别的女子与她争宠……可以想象,待到回了东宫以后,有了众多的莺莺燕燕,等待她的又会是怎样的日子。 眼见太子的宠爱并不可靠,魏灵儿这才回过头来,希望能巴望上姐姐这条线。 当初她觉得姐姐太傻,明明可以凭着一张漂亮的脸蛋儿,她却毅然拒绝了婚约,反倒走了女官的路子…… 时至今日,魏灵儿的心情很是复杂。 “来的路上姐姐一再说,我们都是姓魏的,打断了骨头还连着筋……如今妹妹需要姐姐,也并非想叫姐姐为我做什么难事,只是同行都那么难吗?”魏灵儿抓着她的手,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 魏京华正欲抽回手来。 却有太监急匆匆而来,“哟,魏长使,您怎么在这儿呢!叫咱家好找!” 魏灵儿认得这公公乃是御前的常侍,忙不迭的松了姐姐的手,福身退了一步。 那太监却是对魏京华恭敬又客气,说话间陪着笑脸道,“圣上亲口吩咐,叫魏长使到御前去护卫,正好您是骑装,连更衣也省了,这便去吧,也免得叫圣上久等!” 太监殷勤的催促道,看他表情,恨不得背着魏京华过去似得。 魏京华拱手应是,微笑回过头来,看了魏灵儿一眼,“抱歉。” 说完,她翻身上马,“驾!” 只见一袭黑色骑装的女孩子,英姿飒爽的在马背上颠簸前行。 道路两旁的侍从护卫,皆不由侧目向她看去。 她目不斜视,似乎根本不在意两边的目光中有多少艳羡,多少钦佩。 魏灵儿失落的站在原地,不由的长长叹了一口气……她现在已经无心与二姐姐争了,只是单纯的想借二姐姐的光,也已经够不着了吗? “这位是魏长使的妹妹?”那太监却没走,打量了魏灵儿一眼。 魏灵儿连忙打起精神,福身应是。 太监呵呵一笑,“魏家的女儿都不错。” 说完,太监点点头走了。 一句毫不起眼的夸赞,却叫魏灵儿心中大喜,犹如将灭的灯,又忽然被人点亮了! 对了,即便二姐姐不来与她同行,那又怎么样?改变不了她们都姓魏,改变不了她们是姐妹的事实呀! 只要她不去与二姐姐作对,姐姐这光,就在她身上呢!她还用的着借吗? 二姐姐瞧见她便翻身下马的迎接,便已经是给足她面子了! 魏灵儿想通了这些,不由大喜过望,领着她的几个侍女,便昂首挺胸的往自己的车架而去。 她脸上的愁容,也仿佛被草原的风给吹散了。 夜里赶到行宫下榻,丽嫔不知听谁说了她家哥哥耶律峄已经被放回草原。 只剩她一个人孤零零的,要以罪女之名被带去京都,她心灰意冷,绝望之下,竟咬舌自尽在囚笼之中。 圣上似乎对此很是伤怀…… 虽然丽嫔有“行刺”的罪名,但到底是陪伴圣上度过了一段难忘的时光。 人死之后,她做的那些坏事似乎都随着死而淡薄了。 反而是她美好的一面,会反复的涌现在活着的人脑海里。 “阿姐不可去鞭尸,更不可挖她的眼珠子!”叶林芳急急忙忙找到叶贵妃住的宫苑。 叶贵妃刚摆脱宫女的拦阻,又被自家妹妹挡住去路。她握着长剑,气得浑身发抖。 她左肩上的伤还未好,行动尚不自如,“若不是这妖女,我岂会受那样的羞辱?我岂会被禁足关押?她还想借我的手,除掉魏京华?呵,是她死得早!她若不死,回到京都之后,我必让她生不如死!” “是魏小姐叫我来劝慰阿姐的!”叶林芳忽然说道。 听闻魏小姐,叶贵妃表情一顿,她扭过头来,看着叶林芳,“她说什么?” “她说,死者为大。在圣上眼里,丽嫔所有的错,都随着她的死而埋葬了。圣上如今只念着她的好,劝慰娘娘一定要息事宁人,别和一个死人争长短。”叶林芳低声说着。 叶贵妃深吸了几口气,“和一个死人争长短……” 她喃喃嘀咕一阵子,忽而咣当一声,她抬手扔了长剑。 叶林芳不由瞪大了眼睛,她还说自己绝对劝不住阿姐呢。 阿姐脾气上来的时候,那可是比她还固执的人……可三言两语的,阿姐竟然不气了? “呵,”叶贵妃躺倒进美人榻中,“说的也是,回京之后,跟活人还斗不完的气,我何必浪费精力在一个死人身上?” 她倒并非负气才扔了剑,听她话音,是真的看开了。 叶林芳暗自咋舌,心里奇道,她还以为阿姐不去剜了丽嫔的眼珠子,便不能罢休呢! 没曾想魏京华倒是比她猜的准。 “她还说什么了?”叶贵妃忽然唤住要退走的叶林芳。 “啊?”叶林芳愣了一下,“哦,她还说,阿姐你是以大局为重的女子,目光长远,高瞻远瞩。说您定不稀罕丽嫔的眼珠子,也不会为这些小事耿耿于怀的。” 叶贵妃一愣,僵了片刻,倏而噗嗤一笑,“这话是她说的?” 叶林芳乖巧的点了点头,不知二姐姐为何开心起来,不就几句恭维的话么?谁不会说呀? “她是怕我不甘心,偷偷命人去挖了丽嫔的眼珠子呢!”叶贵妃暗叹一声,“这女子真是心思缜密,什么都猜到了。更难能可贵的是,她这样的劝慰,听着顺耳。” 叶贵妃难得这么诚心的夸赞魏京华,也没人再寻魏京华的不自在。 回去的一路上,魏京华一直策马伴驾在御驾一旁。 一直到回到了京都之后,事情却有些不一样了…… 第一百四十九章 态度这么冷淡? ,最快更新嫡女京华,医行天下 ! 圣驾归来,万人空巷,全城的百姓都聚在御道上恭迎圣驾。 百官更是早早的聚在宣德门前恭候圣上。 这个时候,若是骑着高头大马护卫在御驾一侧,那也是被万众瞩目的荣耀呢。 魏京华却早早的请命,在进入京都城门之前,就从御驾旁退走。 “魏长使一身戎装,又有这女子的艳丽姿容,若是随驾入京,定然引起全城轰动啊!”喜公公笑眯眯的看着她说道,“过不了明日,魏长使的威名就要在坊间传开了。这样好的机会,可不是年年都有的!” “人怕出名猪怕壮,”魏京华笑了笑,“话糙理不糙,小女不想出名。” 喜公公笑容更甚,“您别是离家太久,所以想家了吧?” “真是瞒不过公公的眼睛。”魏京华垂了垂眼眸。 喜公公点点头,“圣上叫老奴劝劝您,但不要勉强您。既然魏长使执意回去,那便不用随驾入宫了,到了宣德门您就可以回去了。” 魏京华正欲道谢。 喜公公却朝她挤眉弄眼。 魏京华微微一愣,喜公公这是何意呀? 他可是御前的大太监,行为当时时刻刻都十分庄重才是啊? “过来。”喜公公朝她勾了勾手指。 魏京华只好的附耳过去。 “圣上还给魏长使准备了惊喜,原是要当着众臣的面……不过魏长使如此内敛羞怯,就悄悄送到您府上吧。”喜公公在她耳边说完,便站直了身子,快步往御驾旁去了。 魏京华歪了歪脑袋,惊喜……圣上给她的惊喜? 这么一趟草原之行,圣上是嫌她的惊喜不够多? 魏京华略微琢磨一会儿,就明白过来,定然是因为那两万精骑的事儿,叫圣上太过高兴了,所以她就跟着沾了光。 幸得圣上体恤她,要把惊喜悄悄送回府上,不然她才刚从草原回来,这得招了多少京中官员的嫉妒呀? 魏京华正欲往队尾而去,却听身后又有人叫她。 她回过头来,只见一饲养使跑的上气不接下气,“魏长使不能、不能走啊!两只獒犬,一不见了您……狂吠不止!” 魏京华不由扶额,她怎么把贡布与紫麒麟给忘了。 圣上尤为喜欢紫麒麟,定要紫麒麟也伴驾在前,有她在的时候,两只巨犬都十分老实,乖巧的像是家犬一般。 她一不在,獒犬的野性就爆发出来。 魏京华只得又回到御驾一旁,好生安抚了两只巨犬。 见两只巨犬安静下来,她正要走,两只巨犬蹭的跳了起来,虎视眈眈的看着她。 好似她敢“离弃”它们,它们就要翻天似得。 “圣上……”魏京华对人有办法,对着两只耍脾气的巨犬,却有些无奈。 御驾里头的圣上,更是无奈。 他喜欢这女孩子的性情,也异常喜欢这两只巨犬。 若这女孩子喜欢随驾在前头,招风惹眼的,也叫他的百姓看看,他的臣子里头不光有须眉,也有不让须眉的巾帼英雄。 更有机会让他的百姓瞻仰一下这草原上的王者巨犬! 特别是那只紫麒麟,乃是祥瑞神兽啊!往前数上几百年也没有人见过吧? 哪位励精图治的明君曾经得到过这样的祥瑞神兽? 偏生他得到了!叫他的百姓好好看看!好生崇拜一下! “你……”圣上有心说,干脆她就在御驾旁,一同入宫吧! 但转念一想,圣上又有旁的打算,不由点头道,“若能叫它们不发狂,就安排在御驾前头。若是不能,魏长使带着就是。” 魏京华长松了一口气,连连谢恩。 两只獒犬见她亲自牵了它们的锁链,不由大为兴奋。围着她的腿转了转去,兴奋的跟着她去了队尾。 魏京华不想太过招眼,只好下马到饲养使近旁,随其他带着猎犬的饲养使一同入了京都正门。 她虽低调了,但两只獒犬还是太过惹眼。 尤其是那只紫麒麟,惹得百姓们一阵阵的骚动。 “麒麟神兽!” “据说那是紫麒麟!” “听说契丹郡王想用两万精骑,换这一只紫麒麟,都没能换成呢!” …… 京都的百姓消息倒是灵通,只是这消息的准确性嘛……叫听闻议论的魏京华哭笑不得。 总算把圣上恭送到了宣德门,圣上回了宫,百姓们也散了。 魏京华又把两只獒犬送到皇家奇珍园,她这才得了功夫,拖着一路风尘仆仆的身体,往魏家而去。 魏敬贤领着一家人,恭候在府门前,远远瞧见一女子骑马而来。 他们都伸长了脖子……却并不是瞩目着那骑马的女孩子,反倒将目光都落在女孩子后面的那架马车上。 魏京华终于行进到魏府门前,见一家老小都在门口站着,她翻身下马,行礼问安。 魏父急急忙忙上前。 魏京华以为父亲是要急着扶她起来,正欲道谢……却见父亲越过了她,直奔后头的马车,“我儿回来了!” 他这举动,弄得车夫生生一愣。 马车帘子掀开,从车架里出来的冬草更是愣得不知所措。 “你挡在门前做什么?还不让开!”魏敬贤呵斥冬草。 冬草这才回了神儿,赶紧跳下马车,狐疑的看着自家小姐。 魏京华挑了挑眉,心中暗自发笑。 魏敬贤见马车迟迟没有动静,不由的上前一步,亲自掀开马车帘子,“咦?人呢?” 他猛地回过头来,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你三妹妹没有回来吗?” 魏京华摇了摇头,看父亲这般殷勤热切的样子……应当是已经知道魏灵儿伺候了太子的事情。怎么?他还巴望着魏灵儿能先回来魏府,给他磕了头再去往东宫吗? 魏敬贤有些失魂落魄的,“没回来呀……竟不回来了吗?就这样走了?” “老爷说的是什么话!”白姨娘急的跺脚,“她又不是永远不回来了,日后还能见呢!” “怕是希望渺茫……”魏敬贤失落的摇了摇头。 “三姐姐不回来了吗?不是说,她伺候了太子,日后就是宫里的贵主子了吗?”魏轩不满的嚷嚷道,“还说在这儿恭候她,能沾沾她的光呢!她连回都不回……” 魏轩嘟嘟囔囔不满的抱怨。 魏敬贤显然也十分失望,“都回吧。” 似乎他们迎接的只是做了太子俸仪的魏灵儿,而站在他们面前的魏京华,并非魏家的女儿,也不是他们要迎的人一般。 冬草看的直瞪眼,忍不住在魏京华的耳边嘀咕,“老爷莫不是糊涂了?我怎么有点儿看不懂呢?” 魏京华抿嘴笑了笑,不以为意,“等人散了,咱们好吧东西带进府去。” “小姐一路上,多少人巴结逢迎,惟恐巴结不上呢!”冬草一脸的不解,“怎么到了自己家里,却被这么冷淡的对待啊?” 冬草忍不住挠头,她在马车上的那会儿,还以为这次回来,终于是扬眉吐气了! 自家小姐再也不是会被旁人欺负,被几个内宅妇人拿捏的软柿子了! 如今她家小姐可是堂堂正正的女官大人了! 就连圣上身边的人,还得恭恭敬敬的称呼一声“魏长使”呢! 可魏家竟把眼前的人视为无物吗? “对了,”魏敬贤终于转过身来,看着魏京华道,“他们说你当了个什么女官,官职为父也没弄明白,你收拾好了自己的东西,到书房来找我。” 冬草瞪大了眼睛,堂堂正三品的绣衣使啊!老爷与自家小姐说话,就是这个态度吗? 魏京华一如既往的淡然点头,“知道了。” 魏家恭迎在门外的一大帮子人,失望之极,呼呼啦啦的往家宅里头走去。 他们准备这盛大的迎接场面,似乎没派上用场,叫他们大为失望。 “魏大人!魏大人留步!”坊间道上,忽然传来高声疾呼,伴着的还有一阵急促的马蹄声。 魏敬贤赶紧驻足回眸,一脸期盼。 骑在马背上的人看其衣着,就知道是宫里的传令官。 这是宫中有什么消息? 魏敬贤连忙端着笑脸迎上前去。 那传令官翻身下马,也是一脸恭敬的笑意,“见过魏大人!” 他拱了拱手。 魏敬贤连忙虚扶,“客气客气,快请起。” 那传令官站直了身子,却是越过魏敬贤,提步到魏京华面前,“宫里收拾猎物时候发现,魏大人您所猎的的猎物还有好些都没有单独捡出来,掌事的公公说,一会儿收拾好了,都给您送到府上来!” “多谢关照。”魏京华点了点头。 “您客气!”传令官嘿嘿一笑,又关切问道,“好些动物的毛皮都是顶好的,公公叫请教您,宫里有专门硝制毛皮的师傅,是在宫里宰杀分割,毛皮都硝制好了给您送到府上,还是直接拉回来?” 魏京华沉吟片刻,缓缓说道,“早些时候猎的,在宫里硝制好了送过来就好,最新猎得的,直接完整送回来吧。” 魏敬贤在一旁听得直瞪眼,“你怎好要求这么多……不、不会太麻烦吗?” 传令官一听,忙不迭的摇头,“不会不会,您说哪里去了!” 这传令官还没走,只见坊间街道上又有一行人,浩浩荡荡奔着魏府家门口而来。 第一百五十章 面子 ,最快更新嫡女京华,医行天下 ! 魏敬贤伸长了脖子,艰难的咽了口唾沫,心有疑虑的发现……事情似乎有些出乎他的意料了。 魏家已经进门的众人,也纷纷退出到门外,各怀心思的看着门外的情形。 来的这一行人衣着颇有些讲究,虽是仆从,却也透着一股矜贵气,中间还抬着一顶轿子。 魏敬贤盯着这轿子,隐约觉得有些眼熟。 待轿子落下之后,他脑中灵光一现,霎时间明白过来,“简大人!” 轿帘一掀,从轿子上下来的正是吏部尚书,简无忧简老大人! 简大人对魏敬贤点了点头,凝重的目光却是落在了魏京华的身上,“这位就是魏长使吧?” “见过尚书大人。”魏京华拱手还礼。 魏家人见她竟然行的是男子之礼,不由纷纷惊讶吸气。 但再看尚书大人,竟然对此毫无疑义,还客气的点了点头,“圣上早些时候就特地传令回来,叫吏部专门准备此事,遣工匠敕造腰牌。如今圣上刚刚归京,第一件事竟然就是询问吏部,魏长使的官籍可曾录入文案,垂询腰牌可曾敕造妥当。” “圣上垂爱,魏某受宠若惊,不甚惶恐!”魏京华拱手谢恩。 简大人摸了摸下巴上的胡须,笑着点头,“想来圣上如此关切魏长使,必定是有原因的。我也听闻了一些魏长使的精彩故事。日后同朝为官,必定有机会深入了解。” “还望简大人日后多多关照。”魏京华躬身说。 “客气客气,年轻人本来就应当多多进取,多为圣上,为朝廷效力。”简大人拿出一只明黄锦缎装饰的锦盒,啪的打开来,朗声道,“御赐魏长使金腰牌,携此腰牌,魏长使可出入宫门而不受限,可直接觐见圣上,直达天听!” 魏京华连忙单膝跪地,双手举过头顶,接过那只华丽富贵的锦盒。 “另外凭此腰牌,及魏长使私印,即可调令府兵两千,以供急事差遣。”简大人说着,把魏京华从地上扶了起来,“这可是从来没有过的殊荣呀,看来圣上对魏长使的宠信,远超旁人,无以复加呀!” “不敢叫圣上失望,魏某定当尽心竭力,誓死效忠。”魏京华正色说道。 简大人呵呵一笑,抬手欲拍她的肩。 魏京华这会儿恰抬眼看到了简无忧的脸。 她确定自己从来没有见过这个人,原主的记忆里也应该不会有这个人。 可是她的脑仁却猛地一疼,一股子毫无来由的恨意,充斥着她整个人,整颗心。 倘若不是她平日里意志力惊人,她怀疑自己下一刻就会因为那莫名的冲动,而一把扼住简无忧的脖子,生生掐死他! 她脑子里有个声音疯狂的叫嚣着…… 但表面看去,她却是冷静如常的与简大人对面而立。 唯有她一双幽深的眼眸里,疑窦丛生。 “宫里的赏赐过些时候就会送过来,简某先恭喜魏长使了!”简大人客气一番,连魏家的家门都没有进,便坐上自己的轿子离开。 他与魏京华说的那么多的话,却只是对魏敬贤点了点头,自始至终只说了句“教女有方”。 这一番变故,看的魏敬贤的下巴都要掉下来了! 谁能告诉他,他的女儿从家离开的时候,还只是一个替圣上养狗的女娃呢…… 怎么转眼之间,就变成了正儿八经的女官? 他听闻风声的时候,只当圣上是封了她一个“饲犬”女官,也就挂个头衔而已。 可御赐金腰牌是什么鬼? 可直接出入宫门,觐见圣上又是什么鬼? 调令两千府兵更是什么鬼啊啊啊? 她不但是有官衔!还有实权,还有兵权? “京、京华……”魏敬贤看着自己的女儿,却一时间话都不知道该怎么说了。 以后这女儿,他还管教得,管教不得了? 惹了她生气,她直接调了府兵来跟他对着干怎么办?她直接跑到宫里朝圣上告状怎么办? 魏敬贤脸上表情,一时间变幻莫测,精彩纷呈。 魏京华抿嘴笑了笑,“女儿一路奔波,有些累了,不知能否回去休息了。” 魏敬贤忙不迭的点头,“能能能!你们还不快让开,叫京华先进去休息,一个个那呆头呆脑的样子!” 魏轩闻言,大为不忿,张嘴就要辩驳。 魏敬贤却是指着他道,“说的就是你,你给我闭嘴!” 魏轩脸色讪讪,闭上了嘴。 如今没有楚氏和魏婉容给他撑腰,他倒是老实了许多。 魏京华扫了一眼,人群里头没瞧见楚氏,也没有魏婉容。倒是一直不爱露面的陆氏带着她一双儿女,站在人群后头,并不起眼的位置。 若非魏京华眼神儿好,还当她们不是主子,乃是魏家的下人呢。 魏京华进了家门,可等着她的“惊喜”却是接二连三。 她先前以为喜公公说的惊喜,就是指御赐的腰牌这一件事儿了。 哪里知道,她回到凤仙阁板凳儿还没坐热,太子的赏赐就紧随而至。十几张鹿皮,十几匹的锦缎,几株百年的老参,灵芝鹿茸燕窝也皆送了几匣子来。 东宫前来送礼的太监还没走,晋王府也打发人来了。 晋王性情狂野,送礼也很狂躁,十几头的鹿,十几头的羚羊,甚至还有两只半大的漂亮母豹子…… 魏京华好容易安排好了这些礼物的去处,活的鹿啊,羊啊,豹子的,她都让送到庄子上养着,以便逢年过节可以宰杀新鲜的来吃。 她以为终于可以歇一会儿了,没曾想,圣上另外的“惊喜”紧随而至! 魏京华站在魏家厅堂里,看着眼前四个生龙活虎的大小伙儿,一时不知该作何表情了。 方淼拱手说,“我等在乌兰布统草原上便是追随魏长使的,如今回了京都,更应该为魏长使鞍前马后!” 四人皆拱手。 魏敬贤在一旁看着,心里颇有些酸溜溜的不是滋味儿。 他这老子竟在官场之上,混的不如女儿风生水起……这叫他颜面何存? “还请父亲在外院单独辟出一个院子来,给女儿做公办之用。”魏京华对魏敬贤躬了躬身。 魏敬贤心气儿不顺,扫他的脸面,压他当老子的威风也就罢了,竟然还敢问他要院子? “外院辟不出地方来,你另外想办法吧!”魏敬贤抿嘴一哼,目光不由自主的落在她腰间那个明晃晃的腰牌上。 据说她腰牌上的字,乃是圣上亲笔所提。 御赐金腰牌呀,他还没见过,没摸过呢…… “爹爹若是腾不出地方来,也不当紧。”魏京华微微一笑,脸上不见被为难的模样。 魏敬贤心里咯噔一下……她不是这就要去宫里告状吧? 他不过是想耍耍威风,在这几个大小伙子面前,摆摆当老子的谱罢了! 她就不能低个头?服个软?说几句好听的,她低声下气的求一句,他不就同意了吗? “那我出去另外买宅子就是,想来年关将至,总有那急于脱手的,宅院应当不难买。”魏京华笑了笑,转身就要出厅堂。 魏敬贤急的豁然起身,“你给我站住!” 魏京华不由回头,狐疑看他,“爹爹还有什么吩咐?” 她言笑晏晏,一点儿赌气的样子都没有,叫魏敬贤憋了一肚子的谩骂,竟无处发泄。 他咬牙切齿,“我还没死呢!你也没嫁人呢!自己另在外买宅子……你叫朝中同僚如何说我?如何议论我?” 魏京华一脸无辜,不解问道,“不是爹爹说宅院紧张,匀不出地方来吗?我总不能叫几个禁军侍卫,住到内院里来。” 方淼几个连忙讪笑着摇头摆手,“不敢不敢……” 魏敬贤重重的哼了一声,这丫头绝对是故意的!故意要给他难堪! “把给魏轩的书房,给你就是!” “多谢爹爹。”魏京华不曾犹豫,顺口就答应下来。 至于魏轩会不会抱怨不满,那就不是她关心的事儿了。 人一旦有了硬实力,许多曾经会烦恼的事情,现如今根本不足挂齿。 魏京华雷厉风行的去了趟外院,直接叫家仆把魏轩的书房院落给收拾出来。 凡是魏轩的东西皆给他送了过去。 魏轩书读的不怎么样,他的院子倒是漂亮至极。魏京华初来京都,就被骗去了魏轩的院子,还差点丧了清白在那里。 她对魏轩住的院子可是印象极其深刻。 “魏长使,咱们几个在这里住下,倒是占了魏家公子的院子,可会引得公子不满吗?” 众人搬东西的时候,方淼来到魏京华身边,小声问道。 魏京华抿嘴一笑,“这院子他估摸也不常来,书房嘛,是叫他读书的地方。他都不乐意读书,如何会喜欢这院子?” 说话间,她忽然感觉到有人在探头探脑的窥伺。 她微微侧目,飞快的瞟了一眼,眼底的笑意不由更深。 “更可况,这院子与他内宅的院子远不能比。”魏京华轻哼道,“他若舍不得这院子,我便把他内宅的院子向爹爹要过来。他年纪大了,干脆住到这外院来。” 魏京华话音落地,见角落里躲着偷听的人,似乎吓了一跳,忙不迭的溜走了。 方淼挠挠头,跟着傻笑起来。 魏京华安顿好她新添的四名护卫,终于回到凤仙阁休息,“多烧些水来,待用过了晚饭,我要好好的泡一泡澡,去去一身的困乏。” 冬草还没答应,就瞧见前院的丫鬟匆匆忙忙的又来寻她了! 第一百五十一章 病倒 ,最快更新嫡女京华,医行天下 ! “小姐这一日真忙的不可开交,歇口气的功夫也没有。”冬草小声说道。 那丫鬟连忙赔罪,“还请二小姐担待,若非事情紧急,断不敢来打扰小姐。” 魏京华挑了挑眉,“什么事情?” “是……是寇家大老爷和三老爷来了!”小姐急声说着,飞快的瞟了一眼魏京华。 丫鬟见她脸色淡淡,后半句话似乎生生咽了下去。 “嗯,”魏京华点了点头,“没事,我不用去见。” 丫鬟惊讶的瞪了瞪眼,“小姐莫不是已经知道了……” 魏京华语气轻松随意,“大老爷和三老爷一起来,他们是来说退婚之事的吧?” 丫鬟啊的低呼一声,似乎惊讶于,她真的知道……却还能这么冷静如常。 “爹爹必是叫你来请我去,好向寇家人赔礼道歉,认个错,”魏京华笑了笑,“有必要的话再哭一哭,盼着他们念在当年的情分上,把退婚的事情作罢了?” 丫鬟已经干瞪着眼,说不出话来。她隐约觉得,自家老爷……不,应该说是所有的魏家人,都把这位二小姐想的太简单了! 从今日在府外迎接这一件事情上就可看出来,二小姐只怕才是魏家最厉害的人呢! 丫鬟想透了这点儿,再看向二小姐的表情,不由多了些恭敬和虔诚。 “你去回爹爹说,不必了。”魏京华摇了摇头,“这件事情乃是在圣上的面前提出来的,即便寇家人愿意挽回,却也是不能了。圣上金口玉言,岂有更改的道理?” 魏老爷叮嘱了好些劝勉,甚至威胁的话,不论好歹,总要叫她在寇家人面前露个面。 丫鬟却是暗自一想,什么都没劝,便躬身退走了。 在丫鬟看来,二小姐乃是比老爷更有主意,心智更坚定的人,听二小姐的准没错! 魏京华让冬草把凤仙阁的大门都给闩上,“用过了晚饭,咱们就闭门谢客,谁也不见。” 冬草笑着上前给她捏肩捶背,“婢子坐马车还觉得浑身累的酸疼呢,可况小姐乃是骑马回来,可不是人都要散了架了嘛!” 魏京华眯眼享受,正琢磨夜里泡汤,要加些什么药材进去,以便更好的解乏呢…… 便听她院子里的大门“咚咚咚”的被人敲响了。 冬草摇头叹息,“真是没完没了了,我看着小姐都心疼。小姐回来的的时候,他们就在家门口,都不迎您!看您得了赏赐,这才一个个热乎起来!” 冬草撇撇嘴,脸上很是不屑。 凤仙阁外头却传来魏敬贤的声音,“退了婚就退了,你连人都不见了吗?非要把人得罪死?” 魏京华听得一愣。 先是惊奇她爹竟然亲自来请她,听闻这话里的内容,更是惊讶地不行。 从草原离开之前,她与寇七郎的关系还算是融洽呢。 退婚之后寇七郎还说要教她射箭,不过是后来经历的事情太多,射箭的事儿就给耽误了。 但两人的关系绝对没有到“得罪死”的地步啊? “开门请爹爹进来。”魏京华坐直了身子,惊异之色把她脸上的疲惫都压了下去。 门一开,魏敬贤便脚步匆匆直奔正房。 他进了门破口便道,“寇家三爷都快哭了!你叫我……叫我怎么做人呐!” 魏京华听得茫然,“爹爹慢慢说,寇家三爷怎么了?” 魏敬贤气得想骂人,但见她一脸茫然,当真不知情的样子,只好喘了口气,“寇七病了你知不知道?” “病了?”魏京华摇了摇头。 回京的路上,她一路伴驾。圣上高兴了就找她说话,她不能离开御前。 还要看顾这两只獒犬,未免它们伤人,还要想办法溜它们逗它们开心。 魏京华的精力全用在这些事情上,连与寇七、殷岩柏见面的机会都很少。 寇七是护从在太子身边的,她倒到没听说他竟生了病。 “病的很厉害吗?”魏京华问。 “据说回到家中,吐了一口血,就人事不省了!”魏敬贤攥着拳头,额上青筋直蹦。 “可请了大夫?大夫怎么说?”魏京华脸色严肃起来。 魏敬贤长叹一声,“大夫说是忧思过重,思伤脾,悲伤肺,五脏有损,运化不畅……反正寇家人觉得,七郎病倒与你有关!” 魏京华不由愕然,这也能怪到她的身上吗? 寇七郎会是忧思过重的人?这还真看不出来…… “我的意思是,”魏敬贤皱着眉头说,“虽然退婚不能挽回,但是寇家叶茂根深的,也不能得罪。” 魏京华略有些防备的看着自家爹爹,看他是不是要把算盘打到她的头上来。 “你这么看着我作甚?我是你爹,还能卖了你不成?”魏敬贤怒道。 魏京华挑了挑眉,轻缓道,“爹爹若无打算,就不会亲自到凤仙阁来了。” “你……”魏敬贤抬手要打她,忽然瞧见她腰间的赤金牌子,手僵在半空,又不甘不愿的收了回来,“我是打算今晚就去看看他,虽然没了婚约,但这情分不能说没就没了……” 情分? 魏京华暗笑,说是巴结倒更贴切。 “你与我同去!”魏敬贤话音落地,才忽的想起,这女儿如今的官居正三品,与他齐平,他的口气似乎过于强硬了。 他轻咳一声,别别扭扭的添了一句,“你看如何?” 魏京华思索片刻,点了头,“好。礼物还请父亲替我备上。” 见她答应的爽快,魏敬贤不由大喜过望,看她的眼光都冒着热切兴奋的光。 “赶紧收拾收拾,咱们这便前往。”魏敬贤道。 父女两人连晚饭都没顾上用,便离家坐上了马车,管家备了厚礼,前往寇家而去。 一路魏京华仍觉得不可思议,她是有一阵子没见寇七郎了,先前见他的时候也觉得他脸色不太好,却没想到,他竟病的这么厉害。 许是寇家大老爷和三老爷前脚刚离开,魏敬贤就带着女儿前来了。 马车停在寇家门外时,寇家门房还没来得及将侧门关上。 “巨鹿魏氏,前来拜访寇三爷。”车夫扬声冲门房说道。 门房挠了挠头,“三爷才刚回来,这来的够巧的……” “不是巧,”车夫笑了一声,“三爷若是知道我家主子来的这么快,必然要高兴了。” 门房轻嗤一声,嘀咕道,“三爷才高兴不起来呢,七郎回来就病倒了……你说你是谁家?” 门房像是这才反应过来,声音忽然拔高,瞪大眼睛看着车夫,并探头往车架里头瞄去。 “巨鹿魏氏,看什么呢!赶紧去通禀呀!”车夫伸出胳膊挡他视线。 其实不必挡,车门关着,车帘子垂着,那门房什么都瞧不见…… 倒是车厢里的魏京华耳朵灵,将门房的话听得一清二楚。 “寇七郎当真病的厉害么?”她眉心不由微微拧住,有些迟疑自己现在来,究竟来的对不对? 马车很快便进了寇家的大门,在二门处停下的时候,虽不见寇家大爷。但寇三爷,寇四爷都在影壁外等着。 见魏敬贤先下了马车,两人顾不得客套,就探头往后看。 又见魏京华也利落的跳下马车,两人才长松了一口气。 “你来我就放心了!”寇四爷朗声说道,“我家小七必定好了!” 寇三爷斜了他一眼,不知是不是嫌弃他说话太过直白。 寇四爷却嚷道,“三哥你别不信,魏长使的医术出神入化!若不是她,那契丹世子耶律峄早死了!” 魏京华避开话题,沉声问道,“七郎君是什么情况?” “魏小姐这边请,边走边说。”寇三爷客客气气,脸上也不见尴尬排斥,似乎从来没有过婚约的事儿。 他引着魏京华穿廊而过,正往寇子行的院子走去。 前头回廊里却猛地蹿过一个极快的身影。 魏京华已经发现,却因为身边站着寇三爷,后头还有寇四爷和她爹,躲却是未曾躲开。 “哗啦——”一阵水声。 回廊里的几个人霎时间僵住。 魏京华直挺挺站在廊下,从头到脚被一盆子冷水泼了个透,从发梢到衣角,都啪嗒啪嗒的往下滴着水。 “你——你这混孩子!你做什么啊!”寇三爷怒斥,拿着帕子想替魏京华擦,可对方是女孩子,他不好触碰。 寇四爷更是怒的上前,抬手就要往那孩子身上打去。 “诶,别打,别打孩子呀!”魏敬贤冲上前去,一把拉住寇四爷,“没事没事,小孩子,就是顽皮而已,也不是成心的……” “我就是成心的!你滚!我不要你来我家!”泼水的孩子指着魏京华厉声喝骂。 寇三爷与寇四爷脸色霎时就变了,昏黄的灯笼底下,更是衬得他们脸色蜡黄蜡黄。 魏京华却是惊奇道,“你竟是个女孩子?” 小孩子八九岁的样子,梳着男孩子的发髻,一身利落的长衫男装。 但话音一出口,就把她卖了,脆生生的女呛很清亮悦耳。 “是女孩子又怎么样?你不也是女孩子吗?我以后是要做女将军的!向我七哥一样!”女孩子厉声说着,忽然变了脸,指着魏京华道,“就是你,你害我七哥吐血昏厥!我要替七哥报仇!” 女孩子说着,又向她冲了过来! 第一百五十二章 为她出头 ,最快更新嫡女京华,医行天下 ! 魏京华抬手握住那小女孩儿的手,顺势将她的胳膊反剪在身后。 小女孩儿不知是疼,还是生气,哇哇大叫,“三叔、四叔快救我!” “你这是做什么?还不赶紧放手!”魏敬贤气得对着魏京华大骂,抬手似乎想打她。 魏京华钳制着女孩子退了一步,躲开她爹的巴掌。 “小九,赶紧道歉啊!”寇四爷急道。 “我才不道歉!就是因为她,七哥才会气的吐血!她是坏女人!我不要她到我家里来!”小姑娘非但不道歉,叫喊的声音反倒更大了。 魏京华轻缓道,“我并非因为你欢迎才要来的。” “我管你为什么来?这里不欢迎你!我家不欢迎你!”小姑娘气得脸色通红,“你走!滚出我家去!” “放肆——” 一声怒喝,犹如狮吼。 庭院回廊里,立时安静下来。 一个高大挺拔的身影,不知是恰巧路过,还是被这边热闹的叫骂给吸引过来。 但见他走近之时,脸色异常的黑沉难看。 “寇家的大人都是耳聋眼瞎的吗?任由一个小泼皮在这里胡闹?!”高大的身影怒斥一声,整个安静的院子都颤了一颤。 初生牛犊不怕虎,那小姑娘还要开口。 这次寇三爷倒是反应足够快,他立时上前一步,从魏京华手里夺过那小女孩,一把捂住她的嘴。 “唔唔唔……”女孩子含混不清的声音,都被挡了回去。 “也不是瞎子嘛!”他冷笑一声,“怎么就眼睁睁看着这小泼皮辱骂朝廷命官呢?” 经他这么一提醒,寇家几人以及魏敬贤这才想起来,如今的魏京华可不是一个普通的内宅女子,她乃是有吏部文书的正经官员! “魏侍郎也是糊涂,竟联合外人,欺负自家女儿,长他人志气灭自家威风!脸面都不要了吗?”他冷冷嘲讽。 寇四爷讪讪的上前一步,陪着笑脸道,“见过晋王爷,王爷您请息怒……” “哈!”殷岩柏冷冷看寇四爷一眼,“叫本王息怒?本王为什么生气寇四爷应该最清楚呀?这女子她真是无情无义,对不起寇七吗?” 寇四爷嘶了一声,不由臊眉耷眼的底下头去。 “几岁的女娃不懂事,你也不懂人事吗?”殷岩柏怒骂,且他越骂越生气,“在草原之上,她如何被耶律峄逼迫,她如何不得不为了保全寇家,保留性命而悔婚,你不清楚吗?她后来如何为救寇七奔波努力,你都不知道,是不是?” 寇四爷的脑袋越垂越低,喃喃说,“知道知道……王爷别嚷了……” “别嚷了?现在知道丢人了?你去问问寇七,当着咱们所有人的面,他能说出这女孩子对不起他的一件事儿……”殷岩柏气得喘着粗气,呼哧呼哧的胸膛起伏剧烈,“爷把脑袋摘下来给你!” 众人闻言大惊,寇三爷寇四爷腿一软,赶紧跪了下来。 寇家那一身男孩儿打扮的小姑娘,也被一并拽得跪在了地上。 都把晋王爷气的,连命都拿出来做赌注了……可见他是有多怒。 “王爷息怒!王爷息怒!”两个老爷们儿连声谢罪。 殷岩柏闭了闭眼睛,睁眼看到魏京华一身湿淋淋的水,还在滴答滴答的往地上落。 他刚压下去的火气,立时又蹿了上来,“去换衣服,换好了就走!” 殷岩柏怒道,“本王当寇家是礼仪之家,有德行有教养,呵……今日才知,都是虚的!寇家竟是这般是非不分,恩将仇报!待寇七醒过来,替本王转告他……” “王爷!”魏京华猛地喊着,打断了他的话音。 殷岩柏皱眉看她。 “冲动之下,不做决定。”魏京华缓缓说道,“因为一个顽皮的女孩子,而要一言定下所有人,王爷难道不是是非不分吗?” “你……”殷岩柏瞪眼看着魏京华,两只拳头都猛然攥紧了。 这女孩子她怎么回事?看不出来他是在帮她吗? 他们一群人欺负她自己,他站出来替她出头,她却骂他是非不分? “还请寇家行个方便,叫我好换一身衣服。”魏京华不惊不恼,对寇三、寇四爷说话的语气都波澜不惊。 她这番平静的态度,倒是叫寇三爷大吃一惊,错愕不已的看着她。 “真是对不起魏长使,您这边请。”寇三爷这语气里,多了许多恭敬与郑重,称呼也从“魏小姐”变成了“魏长使。” “小九,回去找你娘领罚!”寇四爷指着小姑娘恨声说,“去祠堂里顶着家谱跪上三个时辰!就你这冲动的样子,还想当女将军?有你这样的女将军,千军万马也要被你给败光了!” 小姑娘脸色一僵,重重的哼了一声,一双稚嫩的眼睛里却是蓄了泪。 “话太重了,太重了……”魏敬贤连忙劝道。 殷岩柏正提步路过他身边,闻言不由轻嗤,“魏侍郎怎么会生出那样出色的女儿呢?哦……本王明白了,幸得魏家二小姐当初是在巨鹿长大的,没有养在你身边。否则呀,呵呵……” 一番嘲弄,说的魏敬贤脸上颇有些挂不住。 他讪讪一笑,准备扭头与寇四爷说话,却见寇四爷根本不理他,却是一个箭步上前,跟在殷岩柏身边,小声嘀咕起来。 “小七是个痴情的,我劝他几次,他却是想不开……”寇四爷追在殷岩柏身边。 他分明与殷岩柏差不多的个头,腿也不比殷岩柏的短,可不知为何,就是要一路小跑,才能堪堪追上殷岩柏。 这就显得他有些上气不接下气,颇有些狼狈。 “他心里装着这个人,却又不愿意去告诉她知道,我说我替他找魏小姐说,他又拦着我不肯……”寇四爷忽而眯眼瞟着殷岩柏,“王爷是年轻人,小七的心思,王爷一定能明白吧?他的心劲儿都提起来了,哪是说放就能放下的?那就跟揣着一团火似得,能不病倒吗?” 殷岩柏的脸色并没有因为他的解释而缓和,却是显得更为阴沉难看了。 “因为寇七放不下,所以就由着你们家的人欺负人家一个女孩子?由着你们家的人颠倒黑白?”殷岩柏重重一哼,“寇四爷在京都也是有头有脸的人,这么办事儿,还要不要面子了?” 寇四爷嘶了一声,摸了摸脸,“小九泼冷水这事儿,我真不知道,她来的快,乃是没防备,才叫她得手……” 话没说完,瞧见殷岩柏瞪他,寇四爷连忙打了一下自己的嘴。 “王爷息怒,是怨我一开始没有向家里人说清楚……我这不是想着,若是不说明白,这事儿就还有回旋的余地吗?” “回旋的余地?”殷岩柏重复了一遍,语调拔的老高。 寇四爷啊了一声。 殷岩柏冷笑,“你是想叫寇七去抗旨,还是想叫魏长使抗旨呢?” “这……”寇四爷眉头拧在了一起,搓着手,一直偷眼打量殷岩柏的神色。 他家小七为什么病倒? 其实不单单是跟那个女孩子有关,与晋王爷的关系也大着呢! 若不是晋王爷处处照顾那女孩子,跟人家走的太近,恰叫小七看见了……偏生他这个做叔叔的还没眼色,说了句“一对璧人”,小七也不能受这么大刺激。 明明想见人家小姑娘,还偏要躲着不见……自己给自己找罪受! “也不是一定要抗旨,总还有别的……”寇四爷的话没说完,却听见后头回廊里传来说话声。 殷岩柏立即扔下他,阔步朝说话的地方去。 借着廊下灯笼的光,远远瞧见那个换了一身新衣的女孩子,头发还带着水汽,简单的在脑袋后头束起,缓步跟在寇三爷身后。 “干什么去?”殷岩柏上前挡住寇三爷的去路。 寇三爷往一旁退了一步,看着晋王没作声。 因为晋王爷的目光不是冲着他,而是冲着他身后的女孩子。 “去看寇七,听说他还昏迷不醒。”魏京华回道。 “你这人究竟有心没心?”殷岩柏登时大怒,顾不得还有旁人在,他竟猛地上前一步,不由分说的拽住她的手腕,把她往外拖。 “刚刚他们都怎么对待你的?他们说了什么难听话?你是耳朵聋了吗?” 殷岩柏一面拖着她走,一面恨恨铁不成钢的骂。 “人家已经打了你左脸了,你这是还要把右脸伸给人家打吗?以前怎么没看出来你是这么蠢、这么轴的人呐!” 魏京华被他拖的跌跌撞撞,哭笑不得。 “王爷您慢点儿!” 寇家三爷与四爷,巴巴的追在后头,想拦不敢拦,想劝又开不了口,只好眼睁睁看着,不离寸步的追着。 “我是来看寇七的,又不是为着旁人来的。寇七我还没见到,怎么能因为旁人两句好话歹话就走了呢?”魏京华无奈说道,“您看我是这么没原则的人吗?” “这还叫原则?”殷岩柏被她气得一噎。 “是原则呀,”魏京华认真的点了点头,“倘若寇七说,信不过我的医术,不叫我给他看诊。我定扭头就走,片刻也不会多留。” “他……”殷岩柏翻了个白眼,哼了一声。打死寇七,他也不会这么说。 第一百五十三章 如果你不曾…… ,最快更新嫡女京华,医行天下 ! “王爷与寇七是至交好友,”魏京华缓声说道,“可倘若王爷的兄弟、叔父对王爷说,寇七不好,不叫王爷与之来往。王爷是相信自己的判断呢?还是听到这话,就再也不与寇七交往了?” “这不是一码事儿!”殷岩柏心里已经被说服了,但好面子的他,却还梗着脖子。 他手上更是抓着女孩子的手腕子不放松,好似这样就能名正言顺的在众人面前维护她,保护她! 不允许任何人打她的主意,不许惦记她…… “王爷要实在不放心,不如一同去?”魏京华给了个台阶。 殷岩柏立时就顺着台阶下来,“也好!” 她手腕灵巧一番,趁着他放松,把从他掌心逃了出来。 殷岩柏手上一空,心里却仿佛把某些东西抓的更紧了。 他不过才从寇七郎的院子里出来,这会儿却又背着手,阔步跟在女孩子身边,往寇七郎的院子里去。 魏京华跟着寇三爷进了房间。 屋子里点了许多灯,四下十分明亮。 有几个妇人守在里屋,虽没有抽泣不止,却也是愁眉苦脸。 寇七郎以前在整个寇家,是像启明星一样明亮耀眼,他随驾出行,回来以后却是倒地不起……可以想见,对他寄予厚望的亲人们,会有多么的担心忧虑。 “魏小姐来了,她来看看七郎。”寇三爷朝里头说道,“你们先到外间坐着。” 里屋的人纷纷起身,魏京华立刻感受到数道不善的目光,正灼热的盯在她的脸上。 她没有回瞪回去,也没有心虚避开,只是平静的承受。 几个女人路过她身边时,她出于礼节,福了福身。 却只有寇家五小姐寇姝嫣,朝她还了礼,其他人都没理会她。 寇三夫人,寇子行的亲娘还不冷不热的哼了一声。 寇三爷听见这一声冷哼,脸色不禁一黑。 他忙不迭的往魏京华脸上瞧去,却见女孩子依旧平淡,表情一丝不变。 待人都去到外间,与外间的晋王爷见礼说话。 魏京华已经主动来到床边,落指在寇七郎的脉门之上,凝神为他诊脉。 “先前家里人冲动了些……”寇三爷见她态度十分认真,丝毫没有敷衍,不由生出了几分愧疚之心。 这愧疚与被晋王爷责骂时的尴尬窘迫不同,反倒像烈火一般灼烧着他,叫他不说出道歉的话来,良心都甚是不安。 “我也疏于管教,主要是七郎他一向康健,从来没有病的这样厉害过……关心则乱,家里人是太着急了。幸得魏长使没有放在心上……” 寇三爷不但语气诚挚恳切,竟还认认真真的朝她拱手行礼。 魏京华眉梢轻挑,“您多虑了。” 魏京华说着取出自己的针匣来,俯身要解开寇七郎的衣服。 但见寇三爷还在一旁站着,她不由扭脸儿看着寇三爷。 寇三爷表情一滞,“若需要,那我也去外间等着……” 说着,他就要往外走。 魏京华简直哭笑不得,“寇三爷是父,哪有叫您回避的道理。麻烦您帮忙,把七郎君的衣服解一下?” 寇三爷松了一口气,转头回来,解开儿子衣襟时,不知他想到了什么,竟摇了摇头,一副遗憾的样子。 他这边把衣服脱去,露出寇子行光溜溜的上半身。 魏京华也已经准备好了针具,她抬手落针,细长细长的金针,到了她指间,就像是有了灵性的蛇,飞快的钻入寇七皮肉之下。 昏迷不醒的寇七猛然哼了一声,眉头也皱了一下。 寇三爷立时提着一口气,屏住呼吸,瞪大眼,动也不敢动。 魏京华的动作却是越来越快,一针接着一针,在他皮肉上扎了下去。 一晃眼的功夫,他光洁的上半身,就如同长了金刺的刺猬一般了。 魏京华却又捏着一根略粗些的大针,在他颈下、腋窝、肋旁猛的扎了几针。 其他的细针没入皮肉那么深,却是一点血迹都没见。这几针扎的极快,却是故意的都放了血。 几滴血涌出皮肉,寇七郎立时长吟一声,像是困兽在做着疲惫的争斗。 “京华……京……华……”他眼目未睁,口中却喃喃的吐出话音来。 魏京华听得一愣,站在一旁的寇三爷,也猛地抬眼看她,表情意味悠长。 “寇七郎?”魏京华俯下身去,贴近他耳边,一遍遍轻唤着他的名字。 昏迷不醒的寇七郎浑身都颤抖起来,像是笼中困兽终于找到了能助他挣脱的力量…… “别睡了,该醒醒了!”魏京华加重了语气。 “啊……”他低吼一声,猛地睁开眼睛。 他眼眸里有痛苦,有挣扎……一时间还没有焦距。 他望着竹青色的床帐,大口大口的呼吸,口中只喃喃念叨一个名字,“京华,京华,京华……” 魏京华清咳一声,“取针会有些疼,你请忍一下。” 寇七郎没有焦距,茫然无措的眼睛里,却猛然间有了光亮。 像是漫天的星辉霎时间落进了他的瞳仁! 他猛地转过脸来,不可置信的看着魏京华,“我是,做梦吗?” 魏京华皱了皱眉,“疼就不是,不疼就是。” 寇七郎还没明白过来,身上却猛地一阵酸疼。 魏京华抬手取走了三针,她算了算时间,隔了片刻,又取三针。 “疼,看来不是梦。你真的来了。”寇七郎平日里精明,此时却笑得颇有些傻气。 叫他爹站在一旁,都有些不忍直视。 寇三爷趁着两人谁也没看他,蹑手蹑脚的出了里间,不动声色的站在屏风外。 但屏风外头的人,正时时刻刻的关注着里间,所以他一出来,就被众人的目光包围了。 “怎么样?” “七郎是醒了吗?” “能进去看他了吗?” 别的话,寇三爷都没理,眼见三夫人起身就要多往里间走,他忙不迭的张开双臂挡住门,“不不不,还正在施针,这时候进去打扰,对七郎极为不好!” 寇三夫人脸面刚硬,连嘴角的线条都绷得紧紧的。 但一听这时候进去,对七郎不好,她立即就停住自己的脚步,忐忑的站在屏风外头朝里张望。 外间一时彻底的安静下来,里头的说话声,虽十分低微。 但若是耳力好的人,还是能听个大概…… “我没想到你会来。”寇七郎低声说。 “我听说你吐了血,昏迷不醒。猜测可能是痰迷心窍。”魏京华的声音十分平缓,透着一股安宁的味道。 寇七郎轻咳一声,“他们没有胡说些什么吧?” “你指哪方面?”魏京华低笑了一声。 寇七郎连连咳嗽,似乎可以想象出,他此时表情窘迫的样子。 “我看到自己在梦里一直叫你的名字……”寇七郎忽然说道,语气变得低沉而郑重。 魏京华哦了一声,停了片刻,“不是在梦里。” “我……没有办法放下,总是会想,倘若耶律峄不曾求娶,你不曾当着圣上的面说不嫁……”寇七郎深吸了一口气,“那我们现在是不是应该已经定下婚期了?” “寇七郎!”殷岩柏突然绕过寇三夫人,一把推开寇三爷,阔步进了里间。 他刚毅的面庞此时布满怒气,一双黑沉的眼睛如同滴入了浓墨,一瞬不眨的盯紧了寇子行。 寇子行也不甘示弱的看着殷岩柏。 两个昔日的至交好友,此时却像两只愤怒的雄狮,彼此都寸步不让的望着对方。 好似下一刻,两只雄狮就要相互撕咬,以命相搏。 房间里外的空气都凝滞起来,叫人紧张的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忽而听闻女孩子一声轻笑,“好了。” 叮当一声脆响,女孩子把针扔进针匣,拍了拍手。 僵滞冷凝的气氛,被她平淡中透着安宁的语气打破,“想来先前的大夫已经叮嘱过了,不过七郎君那会儿昏迷着,未必能听进耳朵里,我再啰嗦一遍。” 寇七郎终于把视线从殷岩柏脸上移开,转向说话的女孩子。 他望着她,目光灼热而专注。 女孩子却只是低头,收拾着针匣,“身体是自己的,忧思也没有用,反倒伤了自己的身体。有些事情可能只是因为得不到,唾手可得时却又冷不防的失去,所以才叫人放不下。倒不见得是这东西多么珍贵,多么叫人珍惜。” “你……”寇七郎急着要辩驳。 魏京华却抬手在他脖子一旁,猛然戳了一下。 寇七郎之间嘴巴张动,却是发不出声音来。 不由叫他脸色大变,目中浮现惊恐。 “目光要放的长远些,将来的日子或许还有很长,人的喜好总是会变的,何必因为一时的求不得,而整日忧思呢?”魏京华笑了笑,“又或许明日就要死了,何必为马上就要失去的东西耿耿于怀呢?” 寇七郎听得一愣,还有这么劝人的吗?告诉那人,或许他明日就要死了?所以不必忧思? “七郎早慧,定然明白我的意思。”魏京华说完,抬眸朝他一笑。 女孩子生动明媚的笑颜,一时间耀眼极了,简直要晃花了视线。 一旁紧盯着她的殷岩柏,却是愤然不平! 她的笑脸,怎可叫别的男人看见? 这般姿容,就该叫他一个人珍藏起来,谁也不得觊觎才是! “看了病就成,说那么多,你以为自己是大师吗?”殷岩柏气哼一声,拽着魏京华就走,“你才多大年纪,反倒教训起别人来?” 晋王爷凶巴巴的,叫寇家人想拦却又不敢,只能眼睁睁看着他生猛霸道的把魏京华给拽出了寇家…… 第一百五十四章 军衙有陷阱 ,最快更新嫡女京华,医行天下 ! 魏京华是与她爹一起乘车来的。 如今魏敬贤还在寇家厅堂里坐着喝茶,殷岩柏却连招呼都没打,就把她“掳出”了寇家。 她家的马车,或许还在寇家马厩外停着。 “王爷稍后,我叫人……” 魏京华话没说完,却被殷岩柏搂着腰,纵身一跃,跨坐在了他的骏马之上。 “驾——”殷岩柏的双手环过她的腰,拽着缰绳,带着她纵马疾驰在京都的街道上。 这会儿天色已经晚了,街上并没有什么人。 平整的青石道,马跑的很快。 却是颠簸的马背上的人,靠得越来越近。 她的脊背贴着他的胸膛,似乎隔着衣服,也感受到了他胸前的热量。 魏京华一时心跳的有点儿快,快得她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有心律不齐的毛病? 夜风明明很冷,随着马儿的疾驰,风擦过耳畔,将耳朵都吹的冰凉。 可他的呼吸,却带着灼热,呼哧呼哧的扑在她的头顶上。 “王爷要带我去哪里?”魏京华无法平复自己的心跳,只好稳住自己发颤的声音,故作镇定的问道。 背后的男人却不说话。 魏京华挣扎了一下,欲要跳下马。 箍在她腰上的一双大手,却猛地紧了紧,把她牢牢钳制在怀里。 魏京华又急又恼,预备摸针…… “别动手,我只是想带你散散心……” 头顶传来男人闷闷的声音。 “只怕这样散心,会越散越不开心。”魏京华冷声说道。 殷岩柏轻哼了一声,终于放松了手臂。 “王爷不是有位亲朋需要医治吗?”魏京华在他怀里挣扎了一下,极力的把话题往别处转移。好叫两人之间这奇异又暧昧的气氛,赶紧被冲淡。 “你治病上瘾了吗?”殷岩柏不满道。 “那倒不至于,只是总有件事情搁在心里,不得释怀,叫人不爽罢了。”魏京华缓声道,“更可况,病痛在身,总是一件折磨人的事情,先前我看王爷也很着急……怎么现在反倒不急了?” 殷岩柏闻言,眉头皱紧,“驾——”他夹紧双腿,使劲儿的催着那马,就是不正面理会她的话。 他在京都宽阔的青石道上兜着圈子,最后竟停到了魏家府门外。 魏京华微微一愣,回头看他。 恰他俯身,似乎想贴在她耳边说什么…… 电光火石之间,他的温热的嘴唇擦过她的耳畔脸颊,落在了她莹润柔软的唇瓣上。 女孩子的眼睛瞬间睁大,眸中却没了焦距…… 殷岩柏听到他自己隆隆如擂鼓一般的心跳声,他下意识的要抱紧女孩子的纤腰,好叫此情此景可以继续下去…… 女孩子却抬手在他怀中猛地一戳。 他身上一麻,女孩子却如同泥鳅一般,从马背上滑了下去,蹭蹭几步,蹿跳老远,防贼一般防备的看着他。 殷岩柏抬手轻咳一声,“看病的事情,我安排时间,不会拖得太久,也就这两日吧……刚刚回京,都很疲惫,你……回去好好休息。” “王爷还有别的吩咐吗?”女孩子的声音冰冷又生硬,还带着几分尴尬别扭。 殷岩柏暗暗懊恼,恨自己太着急,“没,没了。” 女孩子转身进了魏宅,头也不回。 他兀自一人,坐在高头大马之上,夜风一吹,他怀里空荡荡冷冰冰。 他扬天长叹,却又忍不住抬手,轻抚自己的嘴唇…… 他唇上还留着刚刚那一时的触感,那么软,那么绵,那么美好…… 殷岩柏抖了抖缰绳,忍不住独自个儿傻呵呵的笑起来。 魏京华回到凤仙阁,脸上却如同被晒伤一般发着烫。 她没用温水洗脸,用凉水拍了几遍,脸上的热却是弥留不散。 她长长吐出一口气,兀自感叹,“知易行难,我才开解了寇七郎,自己却又掉进坑里……” 她摇摇头,把自己扔在床榻上,扯过被子,蒙头睡了。 不知背了几遍师父教过的心经,她终于沉入了梦乡。 …… 次日晨练之后,魏京华倒是精神抖擞,不见疲态。 她正用早饭的时候,前院儿的方淼给她送来了宫里的指示。 “叫魏长使到府军鹰扬府报道。”方淼皱眉说道,“鹰扬府是与禁军相对独立的,多是寒门子弟,不受世家势力控制。圣上近年来,多栽培鹰扬府,且军饷支出也较多……” 魏京华凝神听着。 方淼压低了声音,“多半是想与禁军相互制衡的意思。禁军表面上,是直接归圣上指挥。但因为禁军多出自世家贵族举荐,太受世家势力影响了。” 魏京华点了点头,并未多言。 待收拾妥当,她就带着自己的四个手下,前往府军衙鹰扬府报道去了。 鹰扬府在皇城北门设有庭院宽敞的军机衙门。 府门不算大,门口蹲着的大狮子也不算高调,唯独门楣上挂着的“鹰扬府”三个金字格外的龙飞凤舞,透着一股子霸气。 魏京华一路询问一路找她报名的地方,宫里既然给了她指示,自然也应该给鹰扬府通了气儿了。 可是她一路问着,军衙里的人像是全然不知道这回事儿似得,给她指路也是指的五花八门。 叫她一行七拐八拐,走了许多冤枉路,却也没找到真正办事儿的人。 终于照着军衙里兵吏给指的路,寻到了一处厅堂,却厅堂内外都不见人。 偌大的院子静悄悄的,只有厅堂外头高悬着“议事堂”三个大字,厅堂内悬着“肃静”。 是够静的,静的他们一行只能听见自己的呼吸声。 “这真是府军军衙吗?怎么连个人影儿都没有呀?”方淼与魏京华说道,“难道都去校场操练去了吗?那军衙里也不该连个看门儿的都没有吧?” 魏京华没有理会方淼的絮叨,她歪着头,莫名觉得眼前这一幕似乎有些熟悉。 可哪里熟悉,她又说不上来……她正恍惚自己是不是在梦里,已经见过了这副场景时。 忽听议事堂外头有呼呼啦啦,分外不和谐的动静。 余光向外一瞟,竟是寒芒闪烁,刀光剑影一片! “呵!这是什么阵仗!”方淼几人见他们竟被人围困在了议事堂里头,不由立时把魏京华护在中间,四人也抽出刀剑来,紧张防备。 魏京华眯着眼,皱着眉,心里疑惑不解,“这情形,看着很不对啊?” “是不对,这些人怎么跟埋伏好了似得?”方淼也嘀咕道。 魏京华心中警惕,忽见外头手执刀剑的兵吏往两边一让,一个身量瘦长的人,从后头走上前来。 这人面白,眉毛细长,眼角上挑,分明是男人,却透着一股子阴气。 他哼笑一声,嘴角上扬,眼里却露出杀机,“何人如此大胆,竟敢携兵器闯入议事堂?” 方淼脸色微变,低声懊恼,“唉!怎么把这茬忘了!” 魏京华却是猛地一拍额头,怪道她说觉得这一幕熟悉呢! 小时候师父给她讲《水浒》故事里,林冲不就是带着一把宝刀入了“白虎节堂”,而遭高俅陷害了么! 念及此处,魏京华立即说道,“我乃圣上刚刚赐封的绣衣使,对鹰扬府从无了解,更不知这其中规矩,所以才误闯进来。” 门外那人长长的哦了一声,笑眯眯的看她。 这男人越笑,脸上的阴气却越是浓重,“不知者无罪嘛,魏使者不懂规矩,翻了戒条,可以谅解。” 魏京华眯了眯眼,这么好打发? “但你们呢?”男人话音一转,冷眼看向方淼几人,“你们也是头一天从军吗?议事堂不准带兵器的戒条,禁军衙门里没有吗?” 方淼几个人脸色僵硬,抿着嘴说不出话来。 魏京华从男人的语气中,终于明白过了! 他要针对的不是她,而是她身边的这几个手下……换句话说,他没想直接收拾她,而是要从她身边人下手。 灭她威风,断她膀臂,叫她在这鹰扬府里成为孤立无援之人。 魏京华打量门外这男人一眼,她确定自己从来没有得罪过这个人。 但这个人一上来就要算计她,排挤她…… 似乎也不难猜,看他一身邪气,就不是什么大气之人。 要么是怕她来了抢功名,要么是欺负她是个女子,偏见这种东西,自古便有,不足为怪。 “他们虽不是头一天从军,但忽然来了新的地方,自然也有不适应。”魏京华上前一步,直视着门外的男人,“可况我是他们的上峰,我先进来,他们没理由不跟进来。” “魏使者才来的第一天,就要这样徇私袒护了吗?这可不是个好习惯呢!”男人邪气一笑,“鹰扬府从来都是秉公做事。” “秉公做事?”魏京华眯了眯眼,“此话当真?” “自然是当真!”男人皱眉,防备的看着她。 魏京华呵的笑了一声,拱手道,“不知大人你怎么称呼?” “我乃鹰扬府副朗将,沈仕扬是也。” “沈副朗将,你当值期间,安排不利,玩忽职守,该当何罪?!”魏京华忽然厉声喝道。 倒把沈仕扬问的一愣,“你,你说什么……” “堂堂鹰扬府议事堂这样重要的地方,竟然院子内外连个把守之人都没有!”魏京华一脸肃容,冷声说着,“鹰扬府更是如同散沙,不论何人,都可大摇大摆的长驱直入!知道的这是鹰扬府!是府军军衙!不知道的怪道这里比花楼还好进呢!” 女孩子脆生生的话音,一句“花楼”叫屋里屋外的人,都忍不住窃笑起来。 第一百五十五章 输不起 ,最快更新嫡女京华,医行天下 ! 沈仕扬闻言,脸色骤变,一双上挑的眼睛,更显阴翳。 “你再说一遍?” 魏京华挺直了胸膛,丝毫没有被他阴沉沉的气势吓倒,“沈副朗将如此玩忽职守,就不怕上峰怪罪吗?即便我们失察,误进了议事堂,又是谁更失察,才叫我们大摇大摆的进来的呢?” 沈仕扬暗暗磨牙,他紧盯着魏京华的目光,犹如一只剧毒的蛇,又凉又滑,叫人浑身不适。 “呵,巧言令色!”沈仕扬冷笑一声,“我与你说这么多做什么?即便是我失察……那如今我也该弥补一下了!” “来人,把这持刀闯入议事堂的四人给我拿下!” 魏京华不由惊讶,这人竟完全不讲道理啊? 她原以为,男人都是好面子的,他多少会顾及自己理亏…… 没想到,却是碰见个全然不要脸面的。 “慢着!” 眼见门外的侍卫要冲入议事堂,魏京华扬声喊道。 人手悬殊极大,他们就五个人,动起手来要吃大亏。 再说,原本只是争名夺利的小事,在这上头栽跟头实在不值。 “我初来乍到,不懂规矩。但这几个人是我的手下。他们既追随我,我就对他们负有责任。”魏京华抿唇笑了笑,“不如我们打一赌如何?我若赢了,今日这事儿就算了,各有失职,就各自反省己过。我若输了……” 沈仕扬哼笑,挑了挑他那细长的眉,“输了如何?” “输了,我和他们一起受罚。”魏京华吐字清晰,掷地有声。 沈仕扬立时抚掌而笑,“爽快!真看不出,魏使者实乃女中豪杰呀!” 魏京华笑了笑,“好说,沈副将意下如何?” “你要比什么?”沈仕扬眯着眼,小心防备的看着她。 “我与沈副将,单打独斗的比一场,就在这庭院里头。”魏京华抬手指着外头的院子。 她话音落地,门外的兵吏们就齐齐倒吸了一口冷气。 就连屋子里的方淼他们,都急的变了脸色。纷纷劝道,“还是叫咱们几个受罚吧,不值当的再赔上您……” 方淼贴近魏京华的耳朵,小声急道,“魏长使不认得他,他在武将之中颇有些威名,以招式狠辣见长!” 魏京华眯了眯眼睛。 沈仕扬阴森一笑,“我不打女人,赢了也无甚光彩。” “沈副将莫不是怕输?赢了一个女子是没什么,可倘若输给一个女子,那就尴尬了。”魏京华下巴微扬,挑眉看他,“沈副将是怕输了尴尬吧?” “你……休要用什么激将法。”沈仕扬眯眼一哼。 “我不为难您,”魏京华语气随和,“您若怕与我比试,不如就认了这失职之过。日后还是要在一个屋檐下共事的,我也不希望闹的太僵。” 沈仕扬表情不悦至极,“认了失职之过?这话说的可笑!” “您一句都散了吧,事情不就解决了么?”魏京华微微一笑。 “你想的倒容易!”沈仕扬的脸色已经越来越难看,抱在肩头的手也不由攥成了拳头,指节微微发白。 魏京华轻嗤一声,脸上露出不屑来,“比,您不敢比。散,您又不叫散。这么婆婆妈妈的,您是怎么坐上副将之位的?” 魏京华这话可捅了马蜂窝了。 沈仕扬脸色霎时铁青,猛地挥出一拳,直冲她面门打了过来。 魏京华反应速度很快,她仰身避过拳头,揉身一扭,非但没有往后躲,反而故意靠近沈仕扬。 沈仕扬抬手收握成爪,一把抓向她的脖子。 魏京华恰同时抬手,手上寒光一闪,猛地扎在沈仕扬的手腕上。 沈仕扬神情一怔,动作也有些许的停滞。 魏京华没有错过这难得的机会,她的功夫与这些古代人比起来,并没有什么特别占优势的地方。 她最大的优势就是——善于攻其不备。 真刀真枪,她决计不是对手,可对方明显小瞧她的时候,她的机会就来了。 只是眨眼的功夫,她手中三根金针,迅速的扎在沈仕扬脖颈之下,肩颈之间。 沈仕扬心觉不好,立即抬掌又向魏京华挥来。 “嗷……” 掌力还没打出,他却是痛苦的闷哼一声,只觉经脉艰涩不通,不通则疼痛至极。 他又猛然运气,就像一个人踩着刹车猛加油一样,极为不顺畅。 魏京华却没有闲着,躲过他拳头之时,旋身往他身后一绕,在他腰眼命门处,又落三针。 “你耍诈!”沈仕扬下肢无力,两腿酸麻,从腰部以下,仿佛不是他的了。 这叫他表情惶恐至极,脸色煞白。 “没有说不可以用针吧?”魏京华哼笑一声,“各用所长,我最擅长的就是针术,沈副将没有打听过么?” 沈仕扬喘着粗气,胸膛一起一伏,他想动手,却发现酸麻的感觉已经遍布全身,下肢无力不说,两条胳膊也愈发酸沉,竟抬不起来了。 “你对我做了什么?”沈仕扬咬牙切齿,“我乃朝廷命官!你敢下毒手?” 此言一出,议事堂外头的兵丁立时一阵紧张,纷纷亮出武器,把门窗团团围住。 魏京华却轻笑起来,“您别紧张嘛,这只是针术而已,只要按照正确的次序取针,您不会有大碍的。” 沈仕扬听闻此言,非但没有放心,却愈发紧张,“正确的次序?” 魏京华点点头,“若是顺序不对,或许会有无法挽回的后果,比如半身不遂?武功尽废?腰腿疼痛,等等,不一而论。” “你……” “我不想为难沈副将,”魏京华收起笑意,正色说道,“今日之事,本就是一场误会。若是沈副将想善了,咱们就善了。” 沈仕扬抿着嘴,一言不发。 魏京华垂了垂视线,表情随意至极,“若您不想善了,我倒是也不怕。” 她语气随和温柔,但这话,怎么听怎么有股子威胁之意。 沈仕扬浑身酸沉之中,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寒颤。 一个看起来年轻无害,甚至有些软弱好欺的小姑娘……她怎么会这么可怕呢? “副将……”堂外的兵吏们蓄势待发,却又并不敢轻举妄动。 沈副将身上那几根纤细的针,看起来真是绵软至极……但偏偏又要命至极。 “我想也是……”沈仕扬痛苦的干笑一声,“原本就是个误会,何必弄成这样?” 魏京华眯眼打量着他。 沈仕扬冲她点点头,原本他想招手,奈何手臂根本抬不起来。 “既是误会,魏使者还是赶紧为我拔针吧。”沈仕扬勉强说道。 魏京华垂眸轻笑,“您承认是误会了?当真?” “当真当真!”沈仕扬连连说道,“今日魏使者初来报道,我与你开个玩笑罢了。欢迎魏使者来到我们鹰扬府!” 门外的兵吏见状,赶紧收起手中兵刃。 “还不散了?”沈仕扬冲门外喊道。 门外之人这才领命向外退去。 魏京华并不着急拔针,一直等人都远远的退到院子里,庭院当中剑拔弩张的气氛也都缓和下来。 她才笑着上前,“取针有些疼,沈副将还请忍耐一下。” 说完,她根本不等沈仕扬反应,立即抬手取针。 如同淤塞了泥沙的河道,忽然被一股水流冲开。 沈仕扬忍不住低声惊呼呻吟…… 院子里的兵吏皆好奇的朝这边张望,一个个瞪大了眼睛,目光闪闪。 沈仕扬咬牙切齿,他何曾在属下面前丢过这样的脸? 他隐约听见院子里的兵吏竟在小声的议论着。 “这魏长使好生厉害……” “一个女孩子,若是没有真本事,岂能被委任到鹰扬府?” “看她长得漂亮,还以为是凭脸蛋儿……” “你怕不是傻?凭脸蛋儿那该去圣上的后宫才对!哈哈!” “咱们的沈副将竟然输给一个漂亮的女孩子……这个跟头可是栽大了!” …… 沈仕扬牙咬的咯咯作响,腮帮子的肌肉绷紧的发疼。 再看魏京华那张漂亮的脸蛋儿,他恨不得亲自上去撕毁了她。 魏京华又猛地取下他脖颈肩窝里的细长金针。 沈仕扬疼得嗷叫了一声,好似脖子上被人打了一闷棍。 他歪着头,吃痛的揉着脖子。 “咱们也算不打不相识。”他似笑非笑的看着魏京华。 魏京华点点头,“日后还请沈副将多多指教。” “不敢当,”沈仕扬哼笑,“报名这边请。” 魏京华冲方淼等四人点点头,先一步出了议事堂,四人的兵器也都收了起来。 原先他们跟在魏京华身边时,乃是有一种要保护她心态。虽是他们的上司,却看她是小丫头一般。 可这会儿走出议事堂,这感觉完全变了! 魏京华的身影,在他们的眼目里瞬间高大挺拔了许多! 跟着这样的上峰,纵然是个女孩子,也叫他们倍感自豪! 四个人走在魏京华身后,颇有些大摇大摆的。 院子里的兵吏们也纷纷对魏京华拱手,原本要捉拿她身后四人,看她笑话,看她如何在鹰扬府里痛哭流涕…… 可这会儿,众人看她的目光,却是肃然起敬,再没了一开始的怠慢不屑。 沈仕扬走在几人后头,看着众人神态变化,他脸色愈发阴沉…… 眼见魏京华已经拐过前头的弯儿,一丛茂密的九秋香遮挡了众人的视线。 沈仕扬猛地提气上前,纵身一跃,一掌拍向魏京华的后心! 第一百五十六章 像是约会 ,最快更新嫡女京华,医行天下 ! 方淼几个发现之时,已经太晚了。 他们先前心下得意,也就不免大意……最重要的是,他们根本没想到,沈仕扬如此的输不起,竟然跟一个女孩子玩儿起了背后偷袭! “魏长使!” 几人惊呼之时,沈仕扬的掌风已经到了魏京华身后一寸! “砰——”一声钝响。 人狠狠的撞在了墙上,又跌在地上,吃痛的呻吟声溢出口来。 只是那痛吟之声……却并非女孩子的声音! “好不要脸的男人!竟然偷袭一女子!你生为男人,真是给男人丢脸!”殷岩柏冷嘲道。 “晋王爷!”“见过晋王爷!” 方淼几个纷纷拱手。 他们提在嗓子眼儿里的一口气,终于松了下去,晋王爷出现的太及时了,简直就像从天而降的天神一般! 救他们家上峰于危难之中! 方淼几个人用极其崇拜的目光,仰望着晋王爷。 晋王爷拳重,他一拳把沈仕扬打到在地,沈仕扬竟挣扎了几下,都没能爬起来。 方淼斜了沈副将一眼,不由上前对晋王拱手道,“王爷不知,刚刚魏长使与沈副将已经打了一场了,乃是沈副将不敌,所以耿耿于怀……” 殷岩柏一听这话,那还了得,长腿一迈,来到沈副将跟前。 沈副将浑身紧绷,却并不敢跟殷岩柏动手。 殷岩柏一把抓住他的领子将他提了起来,“你跟魏长使已经打了一场?不敌?又玩儿背后偷袭?” 沈副将被人提着领子这姿势屈辱至极,“王爷误会……” 他从牙缝里挤出声音来。 “误会?呵!”殷岩柏冷冷一笑,当即一拳打在沈副将的肚子上。 他拳头极重。 沈仕扬立即弓起身子,表情痛苦,蜷缩成虾米一般。 殷岩柏的拳头却一拳比一拳更重。 沈仕扬原本是不敢动手,后来他怒从心生,不顾尊卑,要与晋王动手之时……却已经全然没了还手之力。 他只剩挨打的份儿,眼见猩红的血从他的嘴角沁了出来,他的脸色也难看至极…… 方淼几个立时慌了,忙不迭的冲上去,两个左边两个右边,四人齐上,这才抱住殷岩柏的胳膊。 “王爷别打了,会打死他的!” “这种人,活着也是浪费粮食,不如打死!”殷岩柏怒道。 他胳膊被人抱住,竟猛地飞起一脚,瞄准了沈仕扬的心口…… 这一脚若是踢下去,沈仕扬怕是真的活不到明日了! 只听“嗷——”一声惨叫。 不是沈仕扬的声音。 是差点打死人的殷岩柏在叫……他小腿之上颤巍巍的扎着两根金针,映着太阳,飒飒生光。 “你……你真是好赖不分,敌友不辩呀!”殷岩柏扭过脸来,冲魏京华吼道。 魏京华脸色不变,示意方淼几个把晋王爷拖远一些。 等他离沈仕扬有十几步的距离,魏京华才上前,把他腿上的金针给取了。 殷岩柏弯腰揉着自己的小腿,口中却忍不住抱怨道,“你这个女人简直有毒!帮你就没有好报的!你这么厉害,你怎么不扎他?我你提出气,倒成了你的仇人吗?” 魏京华轻叹一声,摇了摇头,似乎懒得理他,扭脸就走。 殷岩柏愤愤不平,猛地踢起地上的石头。 那小石头带着雷霆万钧之势,飞射而出。 “噗通”一声! 刚被两个随从搀扶起来的沈仕扬猛地往前一扑,连带着两个随从都跟着他栽倒在了地上。 魏京华停下脚步,转过身来,仰头看着殷岩柏。 殷岩柏也抬着下巴看她,颇有些挑衅的之意,“怎么?看不惯我打人?爷就是这样的性子,看不惯就要打!” 魏京华无奈的摇摇头,她本想说什么,看他一副不受教的样子,她索性闭了嘴,径直往沈仕扬说的报名之处去。 原来她的报道之处,上交任命文书的地方,就在鹰扬府进门不远的一个小偏院儿里。 这小院儿的院门,恰被一丛长势茂密的腊梅树给遮挡了。 进门儿那会儿,她只顾的嗅着腊梅的幽香,相信那指路之人给他们指的方向,根本没往这小门儿里多看。 待她终于递交了文书,领了鹰扬府的腰牌,转身出了鹰扬府的大门,还没走两步却又被人挡住了去路。 “王爷还没走呀?”魏京华抬眼问道。 殷岩柏冷哼一声,“好心没好报!我想你头一天来,又是个女孩子,说不得到了新地方,会被人排挤欺负,这才忙不迭的过来看你,好给你壮壮声势!” 魏京华哭笑不得,“这声势王爷已经给壮了呀,再壮……怕是声势要变‘丧事’了吧?” “你心疼他作甚!一个欺负女孩子,背后偷袭的无耻小人!”殷岩柏好似还没熄灭的火,一挑就又着了! 魏京华深深看了他一眼,“也不知是我傻,还是王爷傻?” 殷岩柏皱了皱眉,“怎么说?” “因为一个无耻小人,就给自己招惹不必要的麻烦,值得吗?”魏京华挑眉问道。 殷岩柏被她噎了一下,瞪着眼睛不说话。 魏京华淡淡哼了一声,翻身跳上她的马。 殷岩柏却忽而蹿上前去,一把拽住她的缰绳,目光熠熠生辉的仰头看着坐在马背上的她。 “你在担心我!” 魏京华眉头微微一凝。 “别不承认了!你就是关心我,你怕我因为一个宵小之辈,惹了麻烦上身。虽不怕他,却也惹得自己一身腥臊……你这不是关心我是什么?” 魏京华长叹一声,无可无不可的看着他。 “关心我就好好说嘛,你就不能温温柔柔的说上一句话吗?”殷岩柏拽紧了她的缰绳,生怕她跑了似得。 魏京华无奈的在心里翻了个白眼,“我从来不觉得自己不温柔,王爷若是想听温柔的话,只怕京都一抓就是一大把,王爷何必在这里纠缠呢?” “好了我不说了,算本王失言,失言!”殷岩柏挥了挥手,“我看衙门里也没什么事,你随我去个地方!” 魏京华哦了一声,忽而问道,“是去看病患么?” 殷岩柏脚步一顿,忽的想起夜里她说过的话……她说,心里搁着一件事,早看早了…… 她就那么想赶紧看了病患,好赶紧摆脱他么? 殷岩柏轻轻吐出一口气来,“不是,看病等改日。” 他飞快的翻身上马,生怕她再追问他,为什么不抓紧时间?为什么还要改日? 以往他最盼着她答应的事儿,此时却成了他最不愿她那么主动提及的事儿……并非他不想请她看病了,他很想,非常想! 但又怕,她真给看了病,日后他就再也没理由找她了…… “跟我来。”殷岩柏猛夹马腹,走在前头。 魏京华倒是什么都没说,安静的在后头跟着。 两匹马一前一后,踢踢踏踏的竟是往北城城郊而去。 魏京华来到京城以后,还从来没去过北郊,殷岩柏倒是熟门熟路,纵马在街巷之上七拐八拐,什么大路小道儿他都熟得很。 他忽然勒停马,翻身跳下马背。 魏京华正欲跟着下马,他却冲她扬声说,“等我一下,马上回来!” 魏京华看着他高挺的背影阔步离开,狐疑他这是要去做什么…… “给!你尝尝,我最喜欢这家的味道!” 一眨眼的功夫,殷岩柏就回来了,手里还捧着两个金黄酥脆的炸糖糕。 糖糕冒着热气儿,白烟把他坚毅的眉目都缭绕的恍惚而温柔了。 魏京华透过热气儿,怔怔看着他。 “怎么?”殷岩柏刚毅的面庞上却划过一丝紧张,“你不喜欢这个?那……那就拿着暖暖手,我去买别的……” “我尝尝。”魏京华接过他捧着献宝一般的炸糖糕。 她顺势就放进嘴里,轻轻咬了一口。 糖浆溢了满嘴,甜得她眼睛都不由微微眯了起来。 “真甜。”她轻笑说道。 站在马匹一旁的殷岩柏立时就高兴起来,像个单纯的孩子,“你喜欢就好!我还知道京都很多好吃的,都是不起眼的小地方,但味道很绝。改日带你尝尝!” 他欢欣至极,就连翻身上马的姿势都比平日更轻快活泼。 魏京华却只是捧着糖糕暖手,并不再吃……她说很甜,她可没说喜欢。 她从小就不喜欢吃甜食,师父又是一个喜欢健身的人,常把糖批驳的一无是处。她跟在师父身边,是连甜味饮料都不喝的人。 两匹马出了街巷,渐渐走到北郊宽广之地。 马蹄踢踏踢踏速度渐慢,悠然自得。 魏京华的心里却有些异样的感觉……她怎么觉得此情此景这么像是约会呢? “你看那儿!”殷岩柏忽然纵马靠近她,抬手指着远处。 魏京华只见一片鹅黄之色,嗅之暗香阵阵,只是距离太远,还看不甚清楚。 “是梅林,我栽种的。”殷岩柏笑嘻嘻的说道,样子像极了等着被夸奖的小孩儿。 “那么一大片,全是梅花么?”魏京华惊讶问道。 殷岩柏连连点头,“想不想下马去看看?” 魏京华抑制不住嘴角上翘,翻身下马……她很喜欢腊梅,特别是花瓣很饱满的黄腊梅,那种腊梅最香,若折上一支,插在屋子里,则满屋生香,沁人心脾。 “看不出王爷竟是位雅人,亲手种了这么多梅花。” “你看不出的还多呢!本王……” 两人正说着话,旁边不远,却有个女孩子,提着花篮子,目光灼灼的盯着晋王爷的脸看了半晌。 “真是王爷!王爷您终于回来了!”女孩子惊喜大叫,花篮都扔在地上,疾跑而来。 第一百五十七章 铩羽而归 ,最快更新嫡女京华,医行天下 ! 那女孩子像是根本没瞧见一旁的魏京华,一双眼睛专注而灼热的盯着晋王爷。 “王爷许久不来了,婢子去打听,说王爷随圣上去草原打猎了。”女孩子声音激动急切的说道,“王爷什么时候回来的?可是要去探望蔓菁姐姐吗?” 殷岩柏张了张嘴,还没说话。 那女孩子又道,“蔓菁姐姐整日思念王爷,她却还不肯说,婢子瞧见她在自己的房间里,偷偷掉眼泪……” 女孩子絮絮叨叨说了许多话。 魏京华在一旁听的诧异,眉梢高高的挑了起来,审视打量的看着殷岩柏,仿佛从未真正认识过他一般。 女孩子的话说完,殷岩柏终于有了开口的机会。 “今日不去看师妹,改日再看她。” 女孩子立时瞪大了眼睛,张口结舌……就在这时,她的目光才落在了魏京华的身上,像是刚刚发现她似得。 “这……这位小姐是?哦,王爷必是和这位小姐一起来的吧?”女孩子脸色有些不自然的冲魏京华福身行礼,“见过小姐,婢子唐突失礼,还望小姐勿怪!” 魏京华抿唇摇了摇头。 “王爷是带这位小姐来赏梅的吗?”女孩子少了初见时候的狂热,倒是多了些小心翼翼,“不用去梅园里吃杯茶吗?” “不必了。”殷岩柏摇了摇头,“你早些回去看顾师妹。” “婢子晓得了……”女孩子福了福身,脚步没动,却是偷偷抬眼瞥看魏京华,“这位小姐是哪家的,长得真是好看,一双眼睛如此灵动,像是一汪清泉……” 殷岩柏重重的咳了一声。 女孩子却仍旧看着魏京华的脸,尤为关注她一双明媚的眼睛,口中还喃喃感慨,“真是好看……” “秦文!”殷岩柏微微皱眉,声音带了几分严厉。 女孩子猛地回过神来,“婢子失礼,告退……” 女孩子垂头退了几步,这才站直身子猛地转身跑走,连花篮子和花篮里剪好的腊梅花,都被丢弃在了原地。 驻足在原地,仍旧是幽香扑面,入目皆是可爱的鹅黄色,细看是饱满而圆润的花朵…… 可殷岩柏与魏京华之间的气氛却与先前大为不同。 一种莫名其妙的尴尬气氛,似乎在两人之间弥漫开来。 “王爷何时栽种了这么一大片梅园?”魏京华没有提及刚才的事情,像是刚刚什么都没发生似得。 殷岩柏看着她,眉头皱的紧紧的。 他似乎在等待她的疑问,这样他才好解释。 可她竟什么都不问,话题离的十万八千里…… “从七八岁的时候就开始种了,每年都过来栽种上几棵。”殷岩柏的话音沉沉的,不似平日里那么肆意张扬。 “王爷还真是叫人意外,喜欢甜食,喜欢种树?”魏京华提步走进梅林。 腊梅花的香气,几乎把人熏醉了。 她闭目深嗅,整个人在这幽幽冷冷的香气里,好似忽然间变的很轻,轻飘飘的只欲上腾…… “刚刚那个女子……”殷岩柏的声音忽然在她背后响起。 像是一道绳索,猛地将她扯住,从上空拽了下来,回到了地上。 魏京华睁开眼睛,“她是谁,我并不关心。” “我关心!”殷岩柏不知为何,忽然发怒,脸面紧绷,“她是我小师妹身边的丫鬟,她们在这片梅林附近的宅子里住,我没想到今日会遇见……” 魏京华不以为意的笑了笑,“哦,知道了。” “你……”殷岩柏攥着拳头,盯着她的脸,鼻中喷薄着热乎乎的粗气。 梅林这里,似乎比京都繁华地更冷些,他鼻子里冒出白烟,倒像是一只愤怒喷火的龙。 “王爷还要解释什么?解释她为何瞧见王爷时那般的亲昵又兴奋?”魏京华笑了一声,“还是解释她为何听闻王爷不去,那么失落惆怅?亦或者要解释她为何用一种充满敌意的目光看我?” 殷岩柏咬着牙,脸颊两侧的腮帮子绷得紧紧的。 魏京华轻叹一声,摇了摇头,“王爷解释错了人呢,您当去向她们解释,我不是哪家的小姐……而是魏长使,是圣上的女官,是王爷请来的大夫,仅此而已。” 仅此而已四个字,她咬的异常清晰。 语气里甚至还带着一股子果决的味道。 殷岩柏竟听得心头一震轻颤…… 像是什么东西,隐隐约约被打破了……还未成形,就已经破碎不堪。 魏京华又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她平静美好的脸颊上,是一番享受之态。 能看出来,她是很喜欢梅花的。 殷岩柏在鹰扬府里,瞧见她看着府中一丛梅花树的神态就猜出,她必然也是爱梅之人,这才想到要带她到他的梅林里来。 可这会儿,两人不过才刚来一时片刻,还未好好的领略梅林的美。 还未亲手折上几只含苞待放的梅花,好带回家里,既是个雅致的事儿,也能熏熏屋子。 她却已经阔步向梅林外头走去,“时候不早了,我去瞧瞧府衙里还有什么事。” “你今天才刚去报道,能有什么事?”殷岩柏大步追在她后头,语气颇为不满,“更可况,你的绣衣使乃是直接受命于圣上的,何需理会府衙的杂务!” 魏京华的脚步却是一丝不慢,丝毫没有继续逗留之意。 殷岩柏表情越发沉冷难看,终于在她要翻身上马之际,上前拦住她。 “你生气了?”他问。 魏京华挑了挑眉梢,“王爷说的哪里话?” “不然为什么着急离开?”殷岩柏拧着眉头,一双深邃的眼眸中,暗涛汹涌。 魏京华却是抿唇笑了笑,“原本也就没打算久留啊,王爷说要带我看个地方,如今已经看过了不是该回去了吗?” 殷岩柏皱眉看着她,在她清清淡淡的笑颜之下,却是说不出话来。 明明他有一肚子的解释,可迎上她那一双清冷的眸子,他所有的话似乎都被堵回了肚子里。 魏京华伸手从他手中拽过缰绳,朝前走了两步,利落的翻身上马。 “我送你回去……”殷岩柏吹了声口哨,他的大白马立即从远处嘚嘚小跑而来。 魏京华却是摇头道,“不用了,我刚刚琢磨了一下,虽然我是圣上亲封的绣衣使者,也答应了王爷要替您看病。但在外人眼中,还是男女有别。日后还是不要私下见面了,免得遭人非议。王爷留步!” 说完,她根本不等殷岩柏上马,就夹紧马腹,利箭一般蹿了出去。 北郊地方空旷,她的马跑得很快。 殷岩柏还没跨坐上马背,她便已经在他的视线里,急速的变小…… 殷岩柏攥起拳头,朝空气里狠狠挥去。 “还说没有生气……连这样的话都说出来了!” 他猛拍了一下马背。 马儿长嘶一声,扭过头来,冲着他的脸喷出一股子热气。 殷岩柏倒退了一步,凝神想了一阵子……不知他灵光一现,想通了什么,竟忽而高兴起来。 他拽着缰绳,飞身上马,“驾——”驱马前行的动作,都多了些兴奋之气。 马儿驮着自家喜怒无常的主子,嘚嘚跑的飞快。 只听殷岩柏在马背上兀自嘀咕,“她生气了,还要避嫌……这不说明,她之前是愿意的?她之前也是有和我一样想法的?因为误会了我和师妹的关系,所以才生气?” 马儿不知是否听懂了主子的嘀咕,附和般哼哼了两声。 “生气说明她还是在意的!误会解释清楚了不就好了?总比她冷冷淡淡的,仍旧有心思赏花,仍旧和我像以前一样相处,完全当我是队友伙伴……岂不是好得多吗?哈哈!” 殷岩柏兀自说着,竟笑出声来,女孩子的划清界限,反倒像是给了他莫大的鼓励。 他一路打马往鹰扬府府衙追去。 在府衙外,他瞧见了魏京华的马,却不见她人。 殷岩柏索性就在府衙外等了下来,岂知这一等,就是大半日的功夫,一直到日落黄昏之时,才瞧见她从府衙出来。 殷岩柏立即打起精神,提步就要上去找她。 却忽的瞧见她身边还跟着方淼几个。 四个人高马大的侍卫,牢牢的把她护在中间,叫人连个可乘之机都没有! 殷岩柏不由一阵头疼…… 她平日里并不喜欢这么大阵仗,身边带着这么多人呀? 今日防贼一般,是防谁呢? 他重重的哼了一声,眼睁睁看着她翻身上马,带着方淼几个回了魏府。 他甚至一路追随,悄悄的把她“护送”到了魏府外头,却也没寻到一个和她单独见面,单独说话的机会。 她在梅林外头说,日后不要私下见面…… 看来这话她是当真的,不但说,而且做了。 殷岩柏被激起的兴奋之情,这会儿又消减了下去……看来女孩子生气,并非他想的那么简单啊? 踏着寥落的星辉,晋王殿下铩羽而归。 倒是先前吐血昏厥的寇七郎,渐渐好起来。他已经重振旗鼓,准备再次踏上求娶的征程。 这日魏京华正休沐在家,冬草急急忙忙的从外头跑来,气喘吁吁的说,“寇、寇家七郎君来了!” 第一百五十八章 宝剑赠英雄 ,最快更新嫡女京华,医行天下 ! 魏京华收起手中的弓箭,拿过帕子抹了把额上的细汗。 在草原上,她预备学却没能学成的骑射功夫,如今入了鹰扬府也不敢懈怠,她正勤勉的准备自学成才。 “寇七郎来做什么?拜见爹爹吗?”魏京华喝了口茶,重新搭箭拉弓。 “听说是来给小姐您送礼的。”冬草使劲儿的冲她眨了眨眼睛,还偷笑了一声。 嗖—— 魏京华手中的箭离弦而出,当的一声,钉在了远处的靶子上。 凤仙阁里就这点儿好,人少,僻静,外头还有一片荷塘,地方宽敞。 魏京华眯眼看了看靶子,表情略有些欣慰。 虽然胳膊已经酸疼,手指也有些麻木了,她却仍旧从箭匣里抽出一根羽箭来,再次弯弓搭箭。 “咦?小姐不去吗?”冬草见她稳稳当当仍旧射箭,不去换衣服,也不多问,不由狐疑起来。 魏京华抿唇笑了笑,“既是送礼,多半是为了先前我给他治病而道谢的。” 冬草点了点头。 “道谢之事,爹爹会应付。婚事已退,私下见面是不必了。” 魏京华吸了口气,屏住呼吸,眯眼看着靶子,嗖——又是一箭飞射而出。 当!正中靶心。 “小姐好生厉害!”冬草鼓掌惊呼。 魏京华轻笑一声,“我站在稳稳当当的地面上,靶子又离得不远,这样就好生厉害了?那颠簸的马背之上,还能百步穿杨之人,该怎么称赞?” 冬草吐了吐舌头,嘻嘻一笑,“婢子又没见过那么厉害的人,在婢子眼里,我家小姐就是这世上顶顶厉害的人了!” 魏京华笑了笑,微微摇头,没有去纠正丫鬟,仍旧专心致志的练着射箭。 箭匣里的羽箭少了一半,她的胳膊也已经酸的连弓弦都快拉不动了,弓也握不稳。 她只得放下弓箭,“师父常说,欲速则不达,每日射箭当有定数……” “小姐,老爷请您到外院去。” 魏京华刚放下弓箭,外院的丫鬟便寻了过来。 有了冬草的“小道消息”,魏京华已经知道所为何事。 她摇头道,“今日我休沐在家,就是闺阁小姐。外院的事情轮不到我,还是叫爹爹处理吧。” 丫鬟一愣,怪道小姐连问都不问,就一口回绝? “可是老爷说,请小姐务必前往,他还有事,要离府一趟。”丫鬟劝道。 魏京华挑着眉梢,“爹爹既要离府,我更不能去外院了,府上庶务不是有白姨娘负责么?” 丫鬟张口结舌,想起老爷的叮嘱,她只好将心一横,“老爷说,您若是不去前院儿把人打发了,他是不好的罪人的,只好把人请到小姐您的闺阁来了。” 丫鬟说完,调头就跑,她眼见小姐身边还放着威武霸气的大弓长箭,不由胆寒。 人家内阁小姐都是玩儿心机,玩儿手段的……她家二小姐可好,玩儿凶兽,玩儿刀枪棍棒…… “爹爹这是什么规矩?”魏京华的话还没说完,那丫鬟溜的比兔子还快,已经不见了人影。 魏京华摇头失笑。 这凤仙阁最不好的一点,也是人少僻静! 否则爹爹怎么敢把外男放进内院里来?撞见了家中其他女眷岂不尴尬? 魏京华已经练疲了,索性放下弓箭回房更衣。 寇子行此时正在魏府花厅里安坐。 魏敬贤与他说着话。 寇子行是个聊天的好伙伴,不论魏敬贤是说起朝中之事,还是民间趣事,亦或者雅兴大发,吟诗作对……寇子行都能随口应和他。 魏敬贤越看寇子行越觉得喜欢,这样的大好儿郎!年纪轻轻,就已经是太子卫率。日后等太子登基,他岂不就是朝中大将了? 更可况文臣清流之中,也多有受寇家举荐而入仕之人,寇家树大根深。 若是真能傍上寇家,叫这样的儿郎成为自己的女婿…… 魏敬贤摸着下巴,笑容得意,他看着寇子行的目光热切如狼看着肥肉一般。 寇子行垂眸微笑,带着年轻人该有的恭敬谦让,浑身柔和的气质,叫花厅里的气氛分外舒服。 “这丫头,怎的这么慢?”魏敬贤忽的瞟见花厅外头,有个身影一闪而过。 他拧眉想了片刻,忽而起身,“我去看看,还请七郎稍坐,失礼失礼。” “伯父客气,您请便。”寇子行连忙起身,拱手说道。 魏敬贤迈步出了厅堂,侧脸往回廊另一头眯眼一看。 果然在廊柱后头,有一截裙裾随风轻晃。 魏敬贤抬脚朝那根廊柱走去。 廊柱后头藏着的人似乎发现,赶紧侧身躲的更为严密。 却是不慎露出了一截绣鞋。 魏敬贤的目光落在绣鞋之上,鞋子用的丝线颜色艳丽,鞋面上绣着富贵华丽的大朵牡丹,层层叠叠…… 魏敬贤的眉头倏而皱紧,脚步也猛然停了下来。 “京华她不喜欢颜色太过艳丽的衣着……她的衣服上也少见有如此张扬的牡丹……” 魏敬贤在心里嘀咕了两句,盯着廊柱的目光骤然变得犀利。 但他却是猛地转身,朝着与那藏人的廊柱相反的方向阔步而去。 待魏敬贤走远了以后,廊柱后头缓缓走出一人。 她抻了抻衣服,端起温婉的笑意,提步走向厅堂。 “寇郎君安好。”女子娇柔的声音,在厅堂门口响起。 寇七郎抬眼一看,脸上略有些迟疑,但他还是有礼貌的起身,“这位小姐……” “小女家中行一,名谓婉容。”女孩子微微抬起头来,魏婉容的脸在这些日子里消瘦了许多,原本圆润的下巴,也都削尖了。 寇七郎不由皱了皱眉,哪有女孩子一上来就报出自己闺名的? “魏大小姐好。”寇七郎站着,并不请她进来,态度客气而疏离。 魏婉容轻叹一声,眼中一涩,兀自迈步进了厅堂,“也许七郎根本不记得我,可是我对七郎却是关注良久了。” 寇七郎神色一震,不由退了一步。 “打从我妹妹还没有从巨鹿来到京都,七郎第一次来魏家提亲之时,我就见到了七郎……”魏婉容小碎步,一点点靠近寇七郎。 寇七郎浑身不由自主的绷紧。 “一眼难忘……只是那时候,我所有的思念,所有的感情,都只能藏在心里头。”魏婉容苦笑着,大颗的泪珠从眼眶里滑落,“碍于妹妹婚约的缘故,我不得不时时提醒自己,那是她的,生来就是她的,我没有理由惦记……” “承蒙魏大小姐错爱!”寇七郎急忙退了一步,腿却是撞在了四方圈椅上,疼的他脸面一皱。 “如今已经没有婚约了,”魏婉容猛地抬眼,目光灼灼落在寇七郎的一双眼眸上,“七郎,魏家不只有我妹妹一个女孩子啊……” 女孩子的声音带着孤注一掷的疯狂。 寇七郎浑身的鸡皮疙瘩都冒了起来。 他没想到魏敬贤把他一个人留在花厅里,等来的竟不是魏京华,反倒是魏家的大小姐。 他如何处理眼前的境况? 恶言相向?他做不到。 更可况这女孩子字字句句,似乎都情真意切,他该怎么说话,才能不伤害她的自尊心,同时又清楚明白的拒绝呢? “婚约虽没有了,但那只是形式上的,在我心里,约定一直都在,且日渐清晰,从来没有毁坏……” “七郎,我知道,我日日夜夜的思念,不过都是单相思而已。”魏婉容又上前一步。 却见寇七郎退无可退,竟微微向后仰身,躲避之意甚是明显。 她苦笑着停下脚步,垂头说道,“如今想来,觉得自己甚是可笑。我不想打搅七郎,更不想破坏你与我妹妹的情谊。原以为没了婚约,也许是上苍垂怜我,给了我一次机会……原来仍旧是我的自作多情。” “呃……”寇七郎张了张嘴,无话好说。 “罢了,自此我不敢再奢望,说出来,也算作是对过去的一个告别缅怀吧。”魏婉容脸上溢出凄婉苦笑,手腕一抖,却是从袖中掏出一把短剑来。 寇七郎霎时一惊,“你做什么?!” 魏婉容噌的拔出短剑。 剑已经开刃,看着剑身的寒光,锋利非常。 寇七郎乃是懂剑之人,他立时看出,这剑虽小却是一把宝剑,剑身乃是玄铁所制,吹毛断发。 “魏大小姐冷静!”寇七郎略有些失措。 魏婉容在手中转着那把出了鞘的短剑,锋利的剑刃在她笨拙的动作之下,几次险些划破了她的衣裳,亦或是皮肉。 寇七郎眉头紧皱,惊愕不解的看着眼前的女孩子。 她与魏京华长得一点儿也不像,性情也不像…… “七郎误会了,”魏婉容猛地合上剑鞘,把短剑双手往前一递,“宝剑赠英雄,婉容不是要自寻短见,而是要把剑送给七郎。” 寇七郎连忙摆手摇头,“寇七不敢受,多谢魏大小姐错爱。” “这剑我用不着,每每看到这剑,就会想到七郎。七郎出身不凡,却不靠家中蒙荫庇佑,靠着自己的本事,效力东宫。”魏婉容赞叹道,“如今像七郎这样的儿郎,真是凤毛麟角了。只可惜……” 她笑了笑,猛地把剑塞到寇七郎手里,“就当是诀别吧,用这一把剑斩断我所有的情思,从今以后,我再不敢思念七郎了!” 寇七郎哪里肯要,连忙推拒,更要与她拉开距离。 魏婉容固执起来力气大的惊人。 两人推搡之间,却不知门口何时竟站了人。 寇七郎不经意的抬眸,瞬间脸色煞白…… 第一百五十九章 凶险 ,最快更新嫡女京华,医行天下 ! 魏婉容顺着寇七郎的视线,回眸一看。 她立即做出惊慌失措的样子,把宝剑放在一旁的四方茶几上,连忙收拾打理自己的衣裳。 好似她的衣裳被扯的很乱似得…… 寇七郎表情阴郁,拳头捏的咯咯作响,却一句话也说不出。 “二妹别误会,我们……我们没什么的!”魏婉容哑声说道,“对不起,我不该来……” 她说着抬手抹了抹泪,又回头恋恋不舍的看了寇七郎一眼,“七郎……” 一声轻唤,柔肠百转,道不尽的缠绵…… 寇七郎脸色铁青,良好的教养,叫他抿着嘴,说不出谩骂呵斥的话来。 魏婉容跺了跺脚,从魏京华身边,疾跑出花厅。奔跑之间,似乎还能看见她抬手抹泪的动作。 如今花厅内外,只剩下寇七郎,以及站在门口的魏京华。 他一直等待的人终于来了,他却涨着脸说不出话来。 “寇七郎不必放在心上……”魏京华轻缓开口。 寇七一听便怒了,“什么叫不必放在心上?” 魏京华被他的的语气弄的一愣,她不由偏了偏头,“哦,那你也可以放在心上……” “你……”寇七郎立时气结。 魏京华见他脸面尴尬,不由笑着安慰,“谁没有情窦初开的时候?被人喜欢,和喜欢别人,这都没什么……” “魏京华!”寇七郎咬牙切齿,盯着她的目光泛着血红,似乎恨不得一口把她给吃了。 魏京华抿住嘴…… “没什么、不必放在心上……这就是你想对我说的?”寇七郎握着拳头,“那日在我家,一番放手、放下、未必真心的话,你还觉得不够戳心窝子吗?今日又来劝诫?你真心喜欢过一个人吗?你知道喜欢的感觉吗?你凭什么以一副过来人的姿态来劝诫我?” 寇七郎脸面严肃,不苟言笑,一字一句,似乎都用尽了他的力气。 魏京华被他质问的愣住,她真心喜欢过一个人吗?喜欢……是什么感觉? 是啊,她了解喜欢和放下的感受吗?若不了解,她凭什么去劝诫别人? 她这岂不是站着说话不腰疼么? “抱歉,我没想到……” “你没想到我是认真的?自从拿着婚约前来魏府提亲之时,我就是认真的!”寇七郎长出一口气。 魏京华脸色有些讪讪。 这话题,还真是叫人有点儿尴尬呢。 “刚刚她是要给我宝剑,说要斩断情丝。”寇七郎指着四方茶几上的短剑说道。 魏京华连连摇头,刚要说,“你不用解释,我没有误会……” 但寇七郎根本没有给她拒绝的机会,“不管你在不在意,我都要解释。” 魏京华只好闭上嘴。 “我今日来有两件事,头一件是为了答谢你那日竟上门为我治病。”寇七郎抿嘴苦笑,“不管你那一番话如何戳心,但至少你救醒了我,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你于我有恩。日后不管两家关系走到何种境况,你一句话,寇七莫敢推辞!” 寇七郎拱着手,脸色严肃认真,犹如誓言。 魏京华连忙也站直身子,拱手还礼。 “还有一件事,”寇七放下手,脸上的笑意也终于有了点轻松的模样,“你今日不必去衙门吧?” 魏京华低头看了看自己,她今日休沐,一身便装,自然是不用去衙门的。 “我带你去个地方……” 寇七郎的话没说完,魏京华就吓了一跳。 上次殷岩柏说,带她去个地方。 结果就弄出了十分暧昧的气氛,以及叫人误会的场面。 这寇七郎的心思明晃晃的,表面上说放下了婚约,可心里一刻都未放下。 他带她去个地方……她能去么? 寇七郎瞧见她脸上的防备,不由无奈摊手,“凭你的本事,我还能把你吃了不成?” 魏京华咧嘴一笑。 “乃是带你去见你的老朋友,听说你有日子没见过了。”寇七郎阔步从她身边跨出厅堂。 魏京华这才发现,两人说了这么一阵子话,竟然一个在屋里,一个在门外。 她的防备心似乎也太重了些,难怪寇七与她说话的时候,一直满脸苦笑。 既是去见老朋友,魏京华便放下了戒心。 她以为是去见寇五小姐,或是寇四爷……她与寇四爷倒也算不上老朋友,而且上次在寇家的场面很有些不好看。 她与寇七郎骑马出了魏家,却见寇七乃是兜马往皇家御兽园而去。 魏京华立时明白过来,“去见紫麒麟与贡布吗?” 寇七郎点头而笑,“你这‘饲养使’真是狠心,自打从草原回来,还没有去看过它们吧?我可是听说,它们日日想念你,连鲜肉都不爱吃了,每到你平日里溜它们的时候,它们就会长吠几声,呜呜咽咽,倒像哭一样。” 魏京华心底一软。 狗是忠心的伙伴,往往比人更能触动她内心最柔软的地方。 她不由夹紧马腹,马踢踢踏踏跑快了许多。 两人在皇家御兽园外翻身下马,寇七郎亮明腰牌,带她入了御兽园。 御兽园里不只有各种珍奇的动物,还有各地移栽来的植物,都有专人照料,有些南方的树木,竟在北方也长势良好。这么冷的冬季,也鲜活喜人。 “汪!”猛地一声犬吠。 魏京华寻声看去。 只见硕大的笼子里,紫麒麟躺在干草铺就的窝里。 贡布站在笼子这头,冲着魏京华扯着脖子,兴奋的汪汪叫起来。 饲养使立即被这声音吸引过来,他瞧见寇七郎,正欲拱手行礼,余光一瞟,却是瞧见了一旁的魏京华。 饲养使立即大喜过望,连行礼也不顾了,“魏长使!您可来了!您快来看看吧,您再不来,我们只怕无法向圣上交代了!” 魏京华闻言一惊,“怎么?” 她关切的朝笼子里看去。 如今的笼子比只关着贡布时大了一倍不止,就像是动物园里关着动物供人参观的展馆似的。 贡布和紫麒麟在里头是有活动的空间的。 而且魏京华相信,它们吃的一定是最好的,圣上喜爱它们,加之它们在狩猎的时候表现突出,叫圣上在契丹族人面前很有面子。 圣上岂会亏待它们吗? 可笼子里的紫麒麟却是蔫蔫儿的,躺在笼子里的地上一动不动。 贡布冲着她这么兴奋的叫了变天了,紫麒麟不过是抬头看了她一眼,又躺了下去。 “它这是生病了吗?这么不欢。”魏京华敲了敲笼子,“把笼门打开。” 那饲养使却是一脸为难,“不敢欺瞒魏长使,紫麒麟刚进来的时候,发过几次怒,把奇珍园里的香獐子,梅花鹿,羚羊都吓死了好几只。我们是想带它出来溜的,可是它根本不配合,不叫给它带链子。这没链子……你说这么凶,这么大的獒犬,谁敢带出来溜啊?” “所以你们就一直把它关在这里头,从来没让它们出来跑跑,玩玩?”魏京华眉毛挑的老高。 饲养使讪讪道,“贡布是出来过的,因为贡布可以套链子,紫麒麟就……” “打开笼门。”魏京华轻哼,狗其实和小孩子一样,它们是爱跑爱玩儿的。 难以想象整日把一个小孩子关在笼子里,不叫他去外头跑着玩儿,会对那个孩子造成怎样坏的影响…… 但至少可以看出来,紫麒麟这会儿不开心,很不开心。 它再没了昔日草原霸主的样子,躺在那里一动不动,气息奄奄。 “若是里头的獒犬跑出来伤人,或是跑丢了……”饲养使不情不愿的磨蹭着。 “我负责!” 魏京华与寇子行,竟异口同声的说道。 两人对视一眼,一股子莫名的默契,横生出来。 饲养使这才拿出钥匙,小心翼翼的开了锁,魏京华刚进得笼子,他咣当一声,立即又把笼门锁上了。 “你做什么?!”寇七郎厉喝一声,“开门!” 笼子里一直躺着不动的紫麒麟,却是被那铁门的“咣当”声给惊醒过来。 它蹭的一下子从地上跳起来,抖了抖浑身紫黑色的毛发,躺在地上时看不出它的威武霸气。 可此时它站直了再看它……仍旧是那威武霸气的庞大体格! 而且因为长久的闷在笼子里,叫它原本忠厚的气质,也被压抑的充满愤恨。 它口中发出威胁的“呜呜”声,目露凶光。 “嗷——”贡布受惊般嚎了一声,夹着尾巴躲藏在魏京华的身后,似乎看也不敢看它昔日追求的“女神犬”。 “快开门!”寇七郎看出里头势头不对,立时慌了。 饲养使却握着钥匙不肯交出来,“不行不行……这紫麒麟是怒了,若是开门叫它跑出来可怎么办?” “你若不开门,叫它伤了魏使者该当如何?快开门!”寇七急了。 饲养使见状更是害怕,“若连魏使者都制服不了它,那就更没人能制服它了!放了它出来才是祸患,不能开门!” 寇七见状,一个箭步上前,一拳打在那人胸口上,单手扼住他的脖子,另一只手在他身上摸索。 魏京华向后退了一步。 那紫麒麟却是龇着尖牙,目露凶光,“呜呜”着向她靠近过来。 第一百六十章 不用避嫌了吗? ,最快更新嫡女京华,医行天下 ! 寇子行在笼子外头看的脸色大变,愈发紧张,“钥匙,钥匙呢?” 他终于从饲养使的身上摸出了钥匙。 那饲养使却惊慌大叫起来,“来人呀!快来人呀!寇卫率要打开笼子,放出獒犬啦!快来人呀!” 他叫嚷的声音,刺激了紫麒麟本就绷紧的神经,它嗷一声叫,猛地扑上前来。 寇子行忍不住惊呼,“京华——” 魏京华却身子一矮,就地一滚,从它爪牙下躲了过去。 “你忘了我吗?还是在生我的气?”魏京华从地上站起身,眼目专注的看着紫麒麟,“你忘了我们在山洞里的时候,就这么大打过一场。我知道你不是真的要咬死我,我才有胜算。” 寇子行见她无事,竟还能平静的与那獒犬说话,长松了一口气。 那饲养使还要叫嚣,他猛地抬起手,一个手刀劈下去。 “啊……”饲养使的叫嚷没再喊出口,整个人便软软的倒了下去。 “我开门,你快出来。”寇子行握着钥匙上前。 魏京华却冲他摇头,“不要!” 寇子行一惊,“你别逞强!这獒犬虽通人性,但毕竟不是人啊!” 魏京华却是坚决摇头,“寇七郎,你相信我,它不是真想伤害我!” 寇子行盯着笼子里的女孩子,眼目发红……她怎么总是这么固执!固执的叫人生气……生气又心疼。 是他带她来的,他听说两只獒犬十分思念她,连鲜肉骨头都不好好吃了。 他知道她也爱犬,必定心中也是思念非常。她却又是不爱麻烦人的性子,所以他想主动带她来,好缓解她的思念…… 哪知道竟变成这样惊险的情况……她若受伤,叫他情何以堪? “不行,不是我不信你!你必须马上出来!”寇子行沉下脸来,不由分说的上前。 魏京华却连连摇头,紫麒麟在笼门那边,她离笼门较远,被挡在笼子里头。 寇七郎一开门,先出去的必定是紫麒麟! “七郎——”她低呼一声。 寇七的手一抖,一串钥匙,咣当砸在了地上。 “这次就听我的,相信我,成么?”魏京华脸色略有些急,但声音却十分温和,“若是贡布跑走了,我还有信心找它回来,也有信心说它不会伤人。可若是紫麒麟跑出去了,它会不会伤人,会不会被什么歹人诱骗抓住,成为歹人为非作歹的凶兽……我可就不敢保证了!” 寇七郎僵硬的弯身,捡起地上的一串钥匙。 “你如今打开笼门,出去的不是我,一定是它。”魏京华带着哀求之色,“你忘了它有多厉害了?耶律峄想要争夺它的的时候,它低吼一声,就把马和人都吓退了!它若真想伤我,根本不会留给你打开笼门的时间。” 寇七郎抬眸看着铁笼子里的女孩子。 她在两个庞然大犬的映衬之下,显得特别弱小,特别可怜…… 但这么好一阵子的功夫,两只獒犬都没有做出伤害她的举动。 贡布似乎还想躲在她的身后,紫麒麟也只是虎视眈眈的看着她,并没有继续进攻。 魏京华冲寇七点了点头。 寇七深吸一口气,勉强稳住自己的心神,终于冲她微微颔首。 “我就站在这里,你觉得时候到了,可以出来了……” “我第一时间告诉你!”魏京华笑着答应。 寇七抿紧了嘴。 “紫麒麟,过来,你忘了在草原上,我们整日相处的时候了吗?”魏京华说着话,竟蹲下身子,朝紫麒麟伸出手来。 寇七的心悬在半空。 紫麒麟呜呜两声,迈着硕大健壮的腿,朝她走近。 “我把你丢在这里,是我不对,我以为你是圣上的爱犬,他们一定会给你最好的照顾……”魏京华叹了一声,“可我想错了,你吃得好,住的好,未必就一定过得好。你也是需要人来爱的,对么?你需要的是人真正的关爱,对不对?” “嗷唔汪——”紫麒麟低吼一声,如泣如诉。 它终于走近女孩子,张开它硕大硕大的嘴,冲着女孩子的手…… 寇七的心揪的紧紧的,紧的他几乎无法呼吸。 獒犬却只是伸出舌头,在女孩子的手上轻舔着。 它又底下头来,主动拱着女孩子的手,庞大的身躯,在女孩子腿边趴卧下来,长长的紫黑色毛发,散发着矜贵的光芒,却是亲昵的蹭着女孩子的衣裤。 寇七长长吐出一口气来,这会儿才发现,大冷的天,他竟浑身上下都湿透了。 “我可以奏禀圣上,由我来照顾紫麒麟和贡布吗?”魏京华忽而抬头看着笼子外头的寇七,“鹰扬府衙门的院子很宽敞,后头还连着校场。既能叫它们有撒欢儿的地方,还能训犬。若不做猎犬,它们或许还能被训成军犬呢。” 迎着女孩子信任又期盼的目光,寇七郎的心头都在轻颤。 她从没主动向他提过什么请求,这似乎是第一次。 “必定可以,我与你一同禀奏圣上。”寇七想也不想,就答应下来。 女孩子展颜一笑,漫天的华彩,仿佛都落进了她的眼底,波光潋滟。 女孩子在笼子里呆了足足有半个时辰,给獒犬梳毛,按摩,喂它们吃肉骨头。 直到把两只獒犬都安抚好了,她才从笼子里出来,“今日不能溜你们了,但过两日你们就可以畅快的跑了,鹰扬府的校场很大,很宽敞。” 女孩子出了笼子,认真的对两只獒犬说道,好像它们真能听懂她的话似得。 其他的饲养使,早就闻声赶了过来,却是躲在远处并不敢上前。 寇子行瞥了他们一眼,抬手把那一串钥匙扔了过去,并从怀里摸出荷包来,抬手扔在了地上那被他打晕的饲养使身边。 “带他去看大夫,余下的买些补品。” 寇子行带着魏京华离开了御兽园。 两人策马往回走,寇七郎的心忽上忽下,回味着刚刚的一幕幕。 前半段的路程,两人各怀心思,一路显得格外沉默。 临近魏家之时,寇七郎忽然抬眸,目光灼灼的看向魏京华,“你在笼子里叫我什么?” 魏京华一愣,“嗯?” “你再叫一声……”他声音低沉,略微带着暗哑。 魏京华皱眉略作思索,不由脸面窘迫,“情急之下……” “我想再听一遍。”寇七策马靠近她。 魏京华摇摇头,“我该回家了。” 她打马欲快行。 寇七郎动作却比她更快,“驾——”他兜马挡在她前头。 魏京华不得不拽住缰绳,勒马在原地打转。 “你……” “不逼你了,”寇七郎笑了笑,心里也暗道自己贪心,能听得一遍已经是上天的恩赐了,她脸皮薄,竟还要她再说吗,“下晌时候,我便要进宫,若有机会,恰可向圣上提及獒犬之事,你不要着急。” 魏京华点点头,“多谢。” “当不得谢,只是……”寇七郎无奈看她,“你下次能不能不要再冒险了?哪有女孩子总是把自己置身于险境的?” 魏京华抿嘴一笑,停了片刻才说,“多谢关心。” 寇七郎心头一跳,不由策马愈发靠近她,并伸手靠近她肩头。 像是要亲昵的拍拍她的肩似得。 魏京华下意识的躲了一下。 “有犬毛沾在你身上。”寇七指了指她的肩头。 魏京华侧脸去看,却没能瞧见。 寇七郎只好再次伸手…… 哪知两人说话这一幕,全都落入远处的一双黑沉沉的眼眸之中。 他坐在一匹高大的白马之上,浑身越聚越多的戾气,几乎要把那马都压垮了。 他听不见远处的两人都说了些什么。 但他不瞎,他将女孩子脸上的笑意,眼底略微的羞涩,看得一清二楚! 眼见寇七郎的手,又要落在那女孩子的肩头上……他顿时忍无可忍的打马而出。 “寇七!” 殷岩柏高喊一声,瞬间奔袭至两人面前。 寇七的手停在半空,她肩头的一撮紫黑色的毛发,也被晋王爷带起的疾风吹走了。 “王爷恰巧路过吗?”寇七拱手打招呼道。 殷岩柏皱眉看了魏京华一眼,气哼一声。他哪里是恰巧路过,他在这儿等了好半天了,想直接进去魏家找她,又怕惹了她不耐烦,拿出上次说的那一番“私下不见”的话来堵他。 他兀自在外纠结,谁知道她竟一大早的就跟寇七两个人出门去了! 这两个人连一个随从都没带,难道就不算私下见面了吗?就不用避嫌了吗? 殷岩柏越想越生气,连个好脸儿都没有,“是啊,恰巧路过,并且恰好想起来,有件事儿,某人已经答应许久了,却还没有兑现!” 他语气不善,叫马背上另外两人皆是一愣,错愕看他。 殷岩柏狠狠瞪了魏京华一眼,“魏长使莫不是要抵赖吗?” 魏京华歪了歪头,“抵赖从何说起呀?” “魏长使早就答应本王去看诊,不知今日有没有时间?”殷岩柏哪里像是来请大夫的,他的语气分明像是要债的。 魏京华无奈一笑,她早先催了几次,他都说改日、改日。 改到今日,倒成了她在抵赖了? “有时间。”魏京华点点头。 “那还不走?磨蹭什么!”殷岩柏哼了一声,调转马头。 他想起接下来一段路程,只有他与她并驾齐驱……他嘴角终于溢出一抹笑意来。 第一百六十一章 小师妹 ,最快更新嫡女京华,医行天下 ! “恰我今日也没什么事。”寇子行踟躇片刻,兜马跟了上来。 殷岩柏眼皮子一跳,回眸说道,“圣上叫我重新安排巡城部署,我那里的名单还没落定,寇七你若是不忙,不如帮我督促着他们把名单落定了。” 寇子行深深看了殷岩柏一眼。 殷岩柏也毫不退让的看着他,两人之间的气氛,在这一刻简直微妙极了。 堂堂晋王爷,圣上的亲弟弟,叫他安排京都的巡防部署,那乃是圣上的信任……可他岂会用的着亲自去落定名单吗? 他麾下之人,谁不能去做这工作? “也好。”寇子行勒住马,停在原地,朝他拱了拱手,目送着魏京华跟在殷岩柏马后,两人往城北而去。 还是上次去北郊梅林的路。 一路上魏京华都格外的沉默。 虽然上次她把话说的绝,做的更绝——直接扔下他,打马就走了。 可这次,她也算信守承诺。 殷岩柏几次回眸看她,张嘴欲和她说话,却都不知该说什么。 临近梅林,才忽而听她说了句,“上次倒是忘了折几只梅花回去,今日定要折上一些插在花瓶里。” “何需那么麻烦!”殷岩柏立即接腔道,“有几株梅花树长得好,修剪的也漂亮,直接挖去你院子里,日日都能赏梅了。待落雪的时候,更是好看!” 魏京华抿住嘴,不再说话了。 殷岩柏有些着急的挠头……他不是又说错什么了吧?女孩子的心思怎么这么难测啊? 两人穿过梅林,浑身上下都沐浴着梅花的香气。 这幽香沁人心脾,即便以及离开梅林有一段距离了,人仿佛浑身都还萦绕在那幽香之中。 殷岩柏勒马停在一处宅院门前,门上挂着隶书的两个大字,“梅园”。 魏京华顺着他的视线看向门上的字。 字迹工整清秀,透着低沉内敛的味道。 人说字如其人,这字可不像殷岩柏的风格,若是他来写门匾,必是龙飞凤舞,霸气外露吧? “这不是王爷的宅院吗?”魏京华随口问道。 “是给小师妹住的,算是她的院子。”殷岩柏清咳一声,似乎想多解释什么,一时又没找到话头。 “字不错。”魏京华点头道。 殷岩柏又咳了一声,“她生病以前写的,她在这里住下以后,我专门找出来,叫人比着做了门匾。” 魏京华不由一笑,连连点头,“王爷这师兄,倒是用心。” 殷岩柏微微皱眉,总觉的她这话似乎有哪里怪怪的,但细想来……好像又没什么问题。 他不由挠头,却见魏京华已经翻身下马。 他也连忙跟着下来,抬手把缰绳扔给门房老者。 “这边走。”晋王爷亲自为人引路,且还是个女孩子…… 那老者不由多看了几眼。 待魏京华进门之后,那老者甚至唏嘘轻叹,嘴里不知嘀咕了几句什么。 “要看病的就是王爷的师妹吗?”魏京华问道。 殷岩柏眉头皱紧,闷闷的嗯了一声。 魏京华是敏感之人,她立时发觉,自打进了这宅院之后,殷岩柏的气质就和在外头有所不同。 他变得沉闷,且有些谨慎和压抑…… 魏京华心下判断……必是要见的那个人对他影响很大,甚至能左右他的心绪抉择…… “师兄?是你吗?” 忽而一声惊呼,如清冽的泉水,撞击了人的耳膜。 魏京华一愣,抬眼看去,只见厅堂里正坐着一个女孩子,睁着眼睛,看着门外的庭院,一双眼睛大而漂亮,却空洞洞的,毫无神采光芒。 “师兄?”她又唤了一声,急急忙忙向外走。 “小心!”殷岩柏急吼一声,阔步上前。 那女孩子当真被门槛绊了一下,猛然向前跌倒。 殷岩柏长臂一捞,将她扶起。 女孩子却双手紧抓着他胸前衣襟,小口喘息,像是被吓坏了,“我记得门槛没有这么高啊,怎么还是被绊倒了?” “秦文呢?她怎么不在你身边服侍?”殷岩柏皱眉问道。 女孩子微微一笑,“我想吃香梨,叫她去厨房烤梨。她一会儿就来,师兄来的正是时候,咱们恰可以一起吃呢。” 殷岩柏扯了扯嘴角,像是在笑。但他扭脸向外,望着魏京华的目光中,却透出一抹求助的意味。 魏京华微微歪了歪脑袋,目光上下打量着那个女孩子。 女孩子眼睛很漂亮,但她似乎……完全看不见? “你……”殷岩柏把女孩子的手从他身上拽了下来,扶着她的胳膊,身子却撤远了些。 “师兄,我有点怕。”女孩子笑着说。 “呃……不怕,我扶你坐下。”殷岩柏像是变了一个人,从声音到表情,都和在外头不一样。 魏京华觉得这发现,似乎很有意思。 “师兄,来客人了吗?是……是谁来了?”女孩子进屋坐下以后,殷岩柏立即放开她的胳膊。 女孩子朝他站的地方伸手摸索,却没能碰到他。 女孩子似乎察觉了什么,惶恐不安的问道。 “是,她是……” “哦,对了师兄!”女孩子惊呼一声,打断他的话,并从凳子上一跃而起,“我有礼物送给师兄!师兄等我!” “不着急,你先……” 殷岩柏的话还没说完,那女孩子就摸索着,急匆匆往门外去。 她对这里的环境似乎非常熟悉,这次她倒是没有被门槛绊倒,而是扶着门框跨过了门槛。 门外放着一只盲杖,她握着那仗探着路,往小跨院里疾走而去。 “进来坐。”殷岩柏咧嘴笑了笑,却是笑的比哭还难看。 魏京华轻挑眉梢,进门坐下,“同门师兄妹?” “年少的时候,我被送出京城,在青城山拜了个师父。她是师父的女儿。”殷岩柏缓缓说道。 “哦——”魏京华拖长声音,意味深长的点头轻笑,“师父的女儿,小师妹,青梅竹马。” “不是你想的那样!”殷岩柏猛拍了一下桌案,表情有些烦躁。 他气哼哼的,魏京华并没有打断他说话,他却自己说不下去。 反倒抱着肩膀,岔着两条大长腿,气鼓鼓的坐着,也不知他在跟谁生闷气。 “师兄?”女孩子的声音很快从回廊里传来,“能扶我一下吗?” 殷岩柏抿着嘴,却是片刻都没有迟疑的立即起身,阔步到门外,扶了那女孩子进来。 原来女孩子手里抱了一个小包袱,她十分珍视那包袱里的东西,盲杖用起来便不方便了。 殷岩柏又扶她进屋,温柔又小心翼翼的搀她坐下,这才退开两步远。 魏京华眯眼打量着两个人之见的互动,心里有种怪异的感觉,不受控制的弥漫开来。 “这是我送给师兄的礼物,打开看看。”女孩子说道。 “不着急,我今日来是要……” “打开看看!”女孩子声音忽然拔高了几度。 殷岩柏的话卡在嗓子眼儿。 魏京华在一旁看的,莫名的想笑,可鼻子却又酸酸的叫她笑不出。 殷岩柏在外头是多么嚣张跋扈的一个人呀,只怕就是圣上骂他,没人的时候他还敢还口呢…… 这女孩子态度强硬之下,他竟然一言不发的忍了……并且真的抬手慢吞吞的打开了那包袱。 魏京华原本不是好八卦之人,但这会儿,她还真有些好奇,那包袱里头究竟是什么礼物? 殷岩柏抖开包袱里的东西,掂在手里,“衣服?” 是一件长袍,蜀锦所制,黑色的锦缎上,光泽熠熠,有银色的暗纹,霎是好看。 衣服裁剪得宜,阵脚细密平整,很难相信这是一个眼睛看不见的人所做的。 想来殷岩柏也是这么觉得,他倒是没避讳,张嘴就问了出来,“你自己做的?” 女孩子嘻嘻一笑,“师兄喜欢吗?我叫秦文帮了我,但这上头的每一针每一线都是我亲手缝制的。” 殷岩柏脸面僵硬的干笑两声,“喜欢。” 魏京华也在一旁笑,喜欢?他喜欢骑马,平日里动作生猛,大开大合的,这样的衣服他穿着拘谨。 他从来都喜欢穿利落的胡服骑装,颜色也并不喜欢这么沉稳阴郁的色调。 这女孩子的礼物准备的精心,但还是吃了眼睛看不见的亏吧? “我今日来,乃是请了一位神医,要给师妹看眼睛的。”殷岩柏放下衣服,像是生怕再被打断似得,一口气把话说了出来。 “神医?我不要看大夫!不要看大夫!”女孩子闻言,非但没有惊喜,反而惊慌失措的往椅子里头躲,“师兄,我不是没用的人,我不是累赘!我能照顾好自己,我已经学会做衣服了!我以后会学会更多的东西,师兄……我不要看大夫!” 魏京华此时,全然愣住。 这女孩子的反应,出乎意料……还有人不想让眼睛好,不想看见光明吗? 而且,她为什么这么害怕大夫? “蔓菁!”殷岩柏声音低沉却带着威势。 女孩子终于不再慌乱大叫,却是蜷缩在椅子里,小脸儿惊慌苍白,一副被吓坏的样子。 “是女孩子,魏家二小姐,她是女神医,不会伤害你的。”殷岩柏说完,朝魏京华抬了抬下巴。 魏京华心领神会,起身说道,“魏某不才,略通医术,不知可否叫我看看小姐的眼睛?” 第一百六十二章 师妹喜欢,那就留着 ,最快更新嫡女京华,医行天下 ! 晋王爷的师妹听到女子的声音,清丽又十分温和。她紧张苍白的神色这才放松。 “你不必怕。”魏京华缓缓走上前去,让她把手腕放在四方檀木几上。 小师妹想到自己刚才惊慌失态的样子,不由有些羞涩,“师兄你怎么不早说……” 晋王爷抿唇没做声,他几次想开口,不是都被她岔开了么。 魏京华刚刚落指在小师妹的手腕上,门口就传来动静。 屋里人抬眼去看,捧着一盘子香梨的女孩子却惊呼一声,“呀!这不就是王爷带着一起逛梅林的那位小姐吗?” 进来的是秦文,她快步上前放下盘子,防备的立在小师妹身边,小声说道,“前几日,婢子在梅林遇见过的。” 小师妹听闻她的话,猛地缩回手腕,她虽看不见魏京华,却是满脸抵触的表情,脸上有不悦还有委屈。 “秦文姑娘怕是有什么误会,”女人的直觉让魏京华立即明白,“还是王爷亲自解释吧。” 病人不想看病,大夫也不能勉强不是。 魏京华起身看了殷岩柏一眼。 “本王有什么好解释的?”殷岩柏脸色微沉,略有不耐烦的看着秦文。 秦文向小师妹身后躲了一下,还抓住了小师妹的手。 小师妹立即坐直身子,好似要护着她似的,“师兄不用跟一个丫鬟解释,也不用跟我解释吗?” 殷岩柏皱眉,“魏小姐的医术出神入化,你信不过太医,但可以相信她。” “呵,一个年轻的女孩子?师兄带着逛梅林的女孩子?”小师妹冷笑一声,“我虽看不见她的相貌,但听声音如珠击玉,清脆悦耳,想来面容也不会差。这样年轻美貌的女子,医术出神入化?” 这话里讽刺的意味太浓了。 魏京华被人质疑,到不觉的有什么。她也从来没觉得自己的医术有什么了不起,只是觉得晋王这小师妹,心情敏感的有些可怜。 殷岩柏却是眯着眼,脸色尴尬又不悦。 “王爷可能需要再沟通一下,我去前头院子里逛逛。”魏京华微微一笑,拱手退出了厅堂。 “魏小姐……”殷岩柏提步欲追。 背后却传来女孩子嘤嘤哭泣的声音,“我还是回青城山去吧,在这里给师兄添麻烦了,早晚会被人嫌弃。阿娘早就说过,叫我不要寄人篱下……” 魏京华步子迈的大,很快身后的声音便听不见了。 梅园布置的很雅致,曲曲折折的鹅卵石小路,两边栽种着桂树,还摆有假山盆景。 路边的篱笆也扎的很风雅,并没有因为这里的主子看不见,就有怠慢之意。 “魏小姐是吗?”秦文气喘吁吁的小跑追上她。 魏京华停下脚步,回头看她。 秦文看着她的表情很有些敌意,是女人与女人之间,一个眼神,一个动作就能察觉的那种敌意。 魏京华不以为意的笑了笑。 “别人家的宅子随意乱走倒是不像话,您这边请,婢子引您到小花厅里稍坐一会儿吧。”秦文福了福身,话里却颇有些带刺儿。 丫鬟敢这样放肆,必是在主子面前十分得宠。 更何况她的主子是眼盲之人,许多事情都要仰仗她,自然会叫她自视更高。 魏京华没有闲工夫帮别人管教丫鬟,点点头,沉默不语的跟在秦文后头。 秦文一面领路,一面回头打量魏京华,“魏小姐与晋王爷是什么时候认识的?怎的就取信了王爷说您医术不凡呢?” 魏京华听得这话,不由挑眉。 若是长辈,或是女主人这样问,倒也能理解。但一个丫鬟,敢这样问,实在过分了些。 魏京华只是淡然笑了笑,仍旧没做声。 那秦文却好似被轻慢了似得,轻哼一声,翻了个白眼,把魏京华领进一处小花厅,敷衍的行了个礼,甩手就走了。 魏京华在小花厅里转了一圈,对墙上的字画颇有兴趣的看了起来。 秦文却又带着两个小丫鬟进来,“咣当”一声,把摆着茶点的青瓷盘撂在四方几上。 “别以为用医术的幌子,就能接近王爷!在世为人,心思摆正才是最重要的!”秦文忽然说道。 魏京华诧异的看了她一眼。 “我家小姐在王爷心里的地位,是没有人可以取代的,不管长得美的,想得美的,最后都得铩羽而归!”秦文挺直了胸膛,傲然看她。 魏京华本想给她留点儿面子,但这会儿实在没忍住,噗嗤笑了出来。 “你笑什么?”秦文皱眉问。 “以前在书上看狐假虎威,倒也没觉得可笑。”魏京华说。 秦文立时变了脸色,“我家小姐性子绵软温柔,少不得我这做丫鬟的要替主子多说两句!” 魏京华摇头,“我看这话不是你家小姐想说的,而是你自己想说的吧?” 秦文脸色一慌,左右扫了一眼,像是心里藏的小秘密被人发现似得,“你一个外人,胡说什么!我对蔓菁姐姐忠心不二,绝对、绝对没有非分之想!” “没有非分之想怎会做非分之事,说非分之言呢?你这点儿心思,你家小姐不知道吗?”魏京华语调平静。 对面的秦文却被问炸了毛,“你别挑唆!我……我一辈子都要伺候蔓菁姐姐的!” “你当然要一辈子伺候她,如此也就能跟着她嫁人,作为陪嫁丫鬟,替她伺候姑爷,岂不更是近水楼台先得月?”魏京华轻笑一声。 秦文脸色由红转白,白了又红。 “反正她也看不见,你只要在她身边,有的是机会替她端茶倒水,红袖添香。”魏京华说完,抬头继续看着墙上的字画。 秦文跺脚指着她,涨着脸说不出话来。原以为一路上她闷声不吭,是心虚了。 没想到三言两语之下,心虚得发慌的却成了秦文。 秦文心高气傲,在梅园里呆着,水蔓菁不喜欢见人,她俨然成了这里的二主子,哪有人给她这样的气受。 她瞪了魏京华一眼,猛地抬手打翻四方几上的茶盏,“我看魏小姐根本就不是来看病的,分明是来寻衅的!还喝的什么茶!” 魏京华抿唇一笑,微微摇了摇头。 她这态度更惹怒了秦文,“我家小姐不喜欢魏小姐,请你日后不要再上门了!” 魏京华并没有被激怒,“请我来的是晋王爷,不是你家小姐,更不是你。” “看魏小姐出身不低,也该是有家教的人,怎的这么厚颜无耻?被主人家嫌弃了,还赖着不走?”秦文大怒之下,口不择言。 魏京华偏了偏头,小声提醒她,“晋王爷来了。” 秦文脸面一僵,“你少拿王爷吓唬我!蔓菁姐姐在王爷心中的位置是最重的,只要我告诉王爷蔓菁姐讨厌你,你看王爷会不会赶你走!” 一个沉冷的男声忽然从小花厅外头传来,“我原以为你是伺候蔓菁的,如今看来,倒是她听你摆布呢?” 秦文霎时脸色苍白,随着殷岩柏迈步进门,她腿一软,噗通跪在了地上,“不敢……婢子对蔓菁姐姐忠心耿耿,怎敢摆布曼青姐……” “师妹路上捡了你,我看你机灵,又讨她喜欢,念着她对你有恩,你会尽忠照顾好她……”殷岩柏缓缓说道。 “婢子会的,婢子绝对忠心!”秦文却是慌乱的磕起头来。 “如今看来,你倒是留不得了。”殷岩柏摇头轻叹。 秦文猛地抬起头,挂着泪的小脸儿茫然无助,“王爷要赶婢子走?那……那蔓菁姐怎么办?谁来照顾她?蔓菁姐不习惯旁人服侍,只有婢子最了解她的喜好啊!” 殷岩柏冷笑了一声,“难怪打从一开始,你就不叫旁人亲近她,原来是为了营造你无可取代的位置。” 秦文脸色煞白,小小的身子都抖了起来,“婢子没有歹心……” 魏京华在一旁冷眼旁观,这丫鬟刚刚实在放肆,竟操着长辈的口吻教训起她来了。 再不敲打一番,只怕她尾巴只怕要翘到天上去了。继续叫她伺候一个盲女,未必是一件好事。 “本王眼里揉不得沙子,这儿是清净地儿,装不下你。”殷岩柏转脸向外,“来人,备车,把这丫头送到牙行去。” 秦文原本以为晋王爷只是要提醒她一番,没曾想竟是张口就要把她卖了? 她这下是真的慌了,“王爷不要,不要卖了婢子……婢子知错了!婢子再不敢痴心妄想了!” 她跪爬上前,欲要抱住殷岩柏的腿。 殷岩柏速度多快呀,侧身一避,连衣角都没叫她碰到。 “婢子知错了……”秦文说着,抬手朝自己脸上招呼,“啪啪”的耳光声,又脆又响。 魏京华垂着眼,看着地板上的石头花纹,对眼前的处置不多置喙。 门外倒是响起带着轻颤的声音,“这又是怎么了?秦文犯了什么错?” “蔓菁姐……小姐!小姐救我!”秦文跪爬到门前,“王爷要卖了婢子……婢子不想走,婢子宁死也不离开小姐,求小姐留下婢子吧……” 她呜呜哭得可怜,水蔓菁抬手落在她头上,摸索着她的脸,为丫鬟抹去泪,自己却也掉下泪来。 “我身边只有这么一个可信之人,师兄竟连这么一个人也不给我留吗?”水蔓菁哽咽抬起头来,脸面冲着屋里,却并不是殷岩柏站立的地方。 这笨拙的动作,倒是更显出她的可怜无助。 魏京华以为他会解释这丫鬟的不忠。 没想到他开口却是,“师妹喜欢,那就留着吧。” 他转脸向她,“我们走。” 第一百六十三章 她对他负责? ,最快更新嫡女京华,医行天下 ! 两人策马踢踢踏踏走在梅林外的小道上,空气阴冷潮湿,像是要下雪的样子。 两人之间沉默不语的气氛,也如此时的空气一样,低沉压抑。 一阵风过,梅花的清香扑面而来,两人忍不住同时深嗅了一口。 “我叫人给你挖一棵腊梅树回去。”殷岩柏忽然侧脸说道。 魏京华抬头看他,“王爷没带随从过来,是要从梅园里叫人过来挖树吗?” 提及梅园,两人之间忽而又陷入了一阵尴尬的沉默。 “小师妹她……” “王爷不用向我解释。” 魏京华笑了笑,表情和煦,没有丝毫芥蒂。 反倒就是这样,才更叫殷岩柏如胀满的气球,无处发泄。他拧着眉头,深深看她一眼,“我想解释,不是因为你想听,而是因为本王想说!” 魏京华微微错愕。 他却已经沉声开口,“她失明是因为我……” 魏京华在心底暗道了一声,果然。 果然故事的发生都是相似的,从晋王爷对这小师妹的耐心和照顾,就能窥见其中缘故了。 她对剩下的故事不再有兴趣,但挡不住晋王爷的嘴。 “山中发生大火,正是后半夜,多数人都在熟睡。我的院子离师父师母的院子很近,火就是从那儿烧起来的。小师妹惊醒之后第一反应就是跑去我的院子叫我,但火势太大,看不清楚院中情形。她不管不顾冲进去……被后来进去的人发现的时候,她已经被呛晕,昏迷在了院子里。” 魏京华安静的听着,纵然心里起伏不定,但她脸上却平静不显。 “师父和师母都没能出来……她一下子成了孤女。” 殷岩柏的话音停了一瞬,轻叹一声。 “她原本是有婚约的,但她醒来之后,眼睛就看不见了。与她立有婚约那家,见她已经没有了父母依仗,便来退婚。” “我在大火中被先皇派的暗卫救走,因为起火的缘故不明,先皇不许我回到山中。时隔三个多月我才回去,可那个时候……” 魏京华侧脸看着殷岩柏。 他眉头皱的很紧,脸面紧绷,似乎接下来的话让他十分的难以启齿,已经成了他心中桎梏。 “不愿说就不要说了……”魏京华低声劝。 殷岩柏抿唇笑了笑,“越是心里觉得难堪,无法面对的事情,越是不能逃避,直面那难堪,才能走出心里那团阴影,你说是不是?” 魏京华抿了抿唇,未置一词,目光里却多了些赞同。 “我回去的时候才知道,她已经被退了婚。在被带去看病的时候,竟被那无良的大夫给……那个时候她还是个孩子呢!”殷岩柏的拳头猛地攥紧,指节苍白。 魏京华缓缓吸了口气,“所以王爷接了她来京都,亲自派人照顾她。” 殷岩柏转过脸,目光灼灼的看着魏京华,“我当她是妹妹,先皇在的时候,甚至为她求过公主的封号,可惜先皇没有准。” 魏京华怔了片刻,她知道男人对感情这种事情很是迟钝。今日看水蔓菁的态度,对他可并非只有兄妹之情,这晋王爷不会还不知道吧? 倒是叫那可怜的小姑娘空相思一场,有些东西是需要表达的,比较敢于表达的现代人还会因为相思难说,结成情伤。 更何况这些对感情不敢轻易宣之于口的古代人? 魏京华本不想说这些,但听那女孩子的身世实在可怜,她决定帮她一把。 “王爷难道没看出来吗?水姑娘不是把您当兄长,而是当做今生的依赖。” 魏京华说完,殷岩柏就定定的看着她,连他身下的马都忽然驻足不前。他浑身紧绷的气势,就像下一刻就要落雪的阴天。 “她没有别的倚靠,我作为师兄,是该照顾她,保护她,想尽一切办法医治她。”殷岩柏沉声说道,“除此以外,没有别的。” 魏京华歪了歪头,话到此处,他究竟是明白,还是不明白水姑娘的心意呢? “因为她喜欢我,我就要对她的感情也负责吗?”殷岩柏突然策马靠近她,逼视着她的眼道,“那我喜欢你,你是不是也应该对我负责?嗯?” 魏京华被他盯的心都漏跳了一拍……她对他负责? 这说法,还真是叫人压力甚大啊。 她轻咳一声,转开目光,轻夹马腹,踢踏向前行去,正说着他与水蔓菁,怎么话题就扯到了她头上? 先前一直是殷岩柏在前,她的马在后。 可他质问之后,竟是魏京华一马当先的跑在前头,堂堂晋王爷跟在后头。 一直到了魏府门前,殷岩柏忽然开口,“如果我再请你去看诊,你还会去么?” 魏京华回头看他,他脸面有些紧绷。 “去啊,”魏京华笑了笑,“不过我规矩改了。” 殷岩柏挑了挑眉,“什么规矩?” “往后我要收费,出诊一次,五百两。”魏京华笑着说道。 殷岩柏气笑,“你怎么不去抢?” “从王爷这里得,不是比抢要安全方便的多?我去看诊,不但要冒着‘庸医’的风险,还要被病患怀疑动机不纯,这边还顶着王爷殷切期盼的压力。如此耗神又耗力的活儿,诊金可不是得高一些吗?”魏京华抿唇一笑,“不过这次不算,这次乃是还了以前欠王爷的。” 殷岩柏垂眸深思片刻,抬眸笑的坦然,“好,如此天价的出诊费,倒也合适。” 魏京华朝他拱了拱手,兜马进了魏家侧门。 她要钱并非贪财,而是从刚才那个师兄妹的故事中发现,原来最难偿的是人情债。 她不想叫晋王爷觉得,她治好了水蔓菁,就欠了她莫大的人情,能用钱偿的时候,还是用钱简单些。 魏京华在二门前翻身下马,立即有小厮跑上前来替她牵马。 态度之殷切,倒是比以往翻了几倍。 魏京华抿唇一笑,一旁又有个机灵的小厮忙不迭的跑上前来,手中还奉着一把钥匙,“禀二小姐知道,有位贵客,叫把这钥匙交给二小姐,说您必定喜欢。” 魏京华盯着钥匙看了看,脸面狐疑,这钥匙似乎有些眼熟。 等她伸手接过那钥匙,一股熟悉的味道扑面而来——獒犬的味道。 她脸上的笑意立即就绷不住了,“是贡布和紫麒麟。” “送钥匙的贵客说,笼子已经送到鹰扬府了,小姐明日当值的时候就能见到!”小厮见她喜欢,赶紧又说。 魏京华点点头,将钥匙抛得老高又稳稳接住,日后又能天天见到两只忠诚的巨犬了,她的心像是一下子又飞回到那广袤自由的草原上了。 “那位贵客还没走,小姐要不要去见见?”小厮打量着她的脸色,只盼能给二小姐留个深刻的好印象。 魏京华转过脸来,“寇七郎还没走吗?他在哪里?” “在老爷的书房。” 魏京华迟疑片刻,握紧手中的钥匙,提步向魏敬贤的书房走去。 她不希望和寇七郎的关系太过亲密,免得叫他继续心生误会……但受人恩惠,却避而不见,连道谢都不敢。却也不是她的风格。 她阔步来到书房,却发现院中安静非常,书房的门敞开着,只有面帘子挡住外头的寒风,但门前连个伺候的小厮都没有? 她爹不是很巴结寇家吗?怎么会如此慢待寇七郎? 魏京华提步上前,门口没有通禀的小厮,她只好兀自开口,“爹爹,寇七郎君还在吗?女儿来道谢。” 书房里却静谧无声。 魏京华歪了歪头,棉帘子厚实,把门口遮得严丝合缝,什么也瞧不见。 许是人已经走了? 她看了看手里的钥匙,也准备转身就走。屋里却传来一声,“进来。” 有人在啊?那为何这么安静? 魏京华虽有狐疑,但毕竟是在自己的家里,她暗笑自己防备过甚,伸手掀开帘子,迈步进了书房。 砰的一声,棉帘子外头的门立时在她身后关上。 她心觉不对,要向外退,那门却推不动!似乎是从外头闩上了! 她抬眼四顾,屋子里只有一个男人瘦高的身影,正站在窗边,眺望着窗外的几杆青竹。 已经是冬季,竹子却还是青翠的颜色,给这凋敝的冬季,平添了几抹生机。 “魏家的竹子种的不错,”窗边的男人笑着说道,“魏家女儿更是养的不错。” 他笑眯眯的转过脸来,眼角眉梢都向上挑的脸,带着满是邪气的笑。 “沈副将?”魏京华皱眉看他,怎么也没料到会在自己家里,又看见这个见头一回面,就打了一架的男人。 沈仕扬看了眼她垂在身侧的手,“那把钥匙,是贡布和紫麒麟笼子上的,我琢磨着既是圣上的爱犬,交给旁人魏使者必不能放心,还是第一时间给您送来的好。” 魏京华以为来送钥匙的是寇七郎,不曾想寇七郎是把钥匙交在了鹰扬府。 “钥匙我已收到,多谢沈副将专程走这一趟!”魏京华说着,故意伸手推门。 门自然是推不动的。 “只是不明白,沈副将这是何意?恍惚我不是在自己家一样?”魏京华问。 沈仕扬咧嘴一笑,阴柔的五官更显邪魅,“我与魏使者之间有些误会,正好借着今日这机会说开了。” 他说着,闪身来到魏京华面前。 第一百六十四章 圣上的心思 ,最快更新嫡女京华,医行天下 ! 魏京华向后退了一步,眯眼防备,“有什么误会?” 沈仕扬邪笑一声,“我今日来,不单是要送钥匙来的,另有一件要事。” 钥匙与要事谐音,他一语双关自觉得意的笑了一声。 魏京华不苟言笑的看着他,眼中还有一丝鄙夷。 “女孩子太过严肃了不好,魏长使何必板着脸孔呢?”沈仕扬伸手欲轻抚她的脸颊。 魏京华猛地挥手,指间金光一闪,一根金针已经扎了出来。 沈仕扬显然早有防备,他虚晃一招,手根本离她的脸还远,就立即收了回来。 魏京华的金针落了空,倒是叫沈仕扬看得真切,“魏长使这金针的功夫还真是厉害,这么快的速度也能瞄准了穴位,把柔软的金针捻进皮肉之中?” 魏京华见金针已经亮明,索性也就不再收回去,捏在手中,“沈副将觉得有什么误会,还是赶紧说了吧。” “我今日是来提亲的。”他笑眯眯说道。 魏京华暗自吸了口冷气,提亲?他向谁提亲?既是来提亲,为何爹爹不在书房里,却叫他一个人在此? “说起误会嘛,孤男寡女共处一室,房门紧闭……”沈仕扬又笑,“你说我是要解释什么误会?” 说着,他又倾身靠近魏京华。 魏京华手腕一翻,金针直逼他面颊。 沈仕扬立时倒退一步,“魏使者的心可真狠,你若扎伤了我,你爹却答应了我的提亲,你说吃亏后悔的人是谁?” 魏京华哼笑,“我也提醒沈副将一句,我乃是在圣上面前立誓效忠,断发不嫁。我的婚事,我爹做不得主。” 沈仕扬不以为意的摇摇头,笑中带着嘲讽,“谁说我是来娶你的?魏长使这么凶悍,我可不敢娶一只母老虎回家。” 魏京华耳朵一动,院子里似乎有动静传来。 沈仕扬却得意道,“我是来当你姐夫的,快,叫声姐夫叫我听听?” 他伸手欲落在她肩头,魏京华闪身一避,院子里恰传来说话声,“爹娘做主就是,何需叫我一起来见?” 这正是魏婉容的声音! 魏京华瞪着沈仕扬,“你要求娶的人来了。” 沈仕扬眼睛一眯,“那岂不是正好?” “正好叫她看见你吃着碗里,望着锅里?”魏京华轻嘲。 沈仕扬不以为意的轻笑,门外却是吱呀一声轻响——门开了! 厚厚的棉布帘子被人从外头掀开,一股子寒气裹着人从外头吹进来。 一同进来的有三人,除了魏敬贤,多时不见的楚氏和消瘦了许多的魏婉容,都愣愣的站在门口,目瞪口呆的看着屋里的情形。 外头寒风凛冽,屋里烧着地龙,温暖如春。 不但温度暖和宜人,且这场面嘛……一男一女,正坐在茶案两旁,表情平静,似乎两人相处十分愉快。 “这是怎么回事?”魏婉容在院子里还和缓的语调,此时突然尖利拔高。 楚氏狠狠的瞪了魏京华一眼,却是缩着脖子,并不敢说话。 “爹爹,她怎么会在这里?”魏婉容抬手指着魏京华,声音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魏京华在她爹出声责备以前,便起身说道,“沈副将送来贡布与紫麒麟笼门的钥匙,顺便交代我府衙里的事情。” “你少拿府衙里的事情做借口!孤男寡女共处一室说话也就罢了,竟然还把门都给关了!”魏婉容怒斥道,“你也是个女子,还要不要脸面了?” 魏京华微微一笑,并未生气,“府衙里的事情,少不了有朝中机密,自然要关起门来,避人耳目。” 魏婉容轻哼,“你说是机密就是机密吗?” “不然,大小姐去宫里找圣上求证?”魏京华不惧她质疑。 魏婉容转脸看向沈仕扬,却见沈仕扬只是挺身坐着,一本正经,并且也一言不发,倒像是事不关己。 “好了好了,别闹了,沈副将还在呢!姐妹之间有什么好吵的?”魏敬贤低喝一声,扭脸看向魏京华,只觉是她扫了他这当爹的威严和脸面。 魏京华却在他开口之前,对沈仕扬道,“沈副将看到了吧,我说不要在家里谈公事,您不信……日后还是把公事留在府衙里处理。” 说着,她抬手拍了拍沈仕扬的肩。 门口站着的三人,不由诧异的瞪大了眼——沈仕扬好歹也是鹰扬府里的大将啊!大夏勇武将军榜,榜上有名的人物! 他竟然就这么呆坐着,任凭一个刚刚入职的小女子,像长辈一样拍他的肩头? 沈仕扬非但没躲,还在魏京华收手回去之后,长松了一口气。 魏京华朝他拱手一笑,“府衙再见,多谢沈副将。” 沈仕扬眯着,表情阴郁至极,眼里翻涌着磅礴的怒气,皮笑肉不笑的哼道,“不谢,明日再见!” 魏京华步伐轻快的在门口三人呆愣的目光中,出了书房。 一直到离开爹爹书房的院落,她的肩膀才放松下来。 一股冷风吹过,她猛的打了个寒颤,里衣都被冷汗沓湿了。 幸得她那一针扎的准,在沈仕扬愣神的片刻,她用针封住了他肩井穴,叫他半边身子都麻麻的。 还恐吓他说,倘若他敢乱动,拨乱了这根针,莫说娶了她姐姐,就是娶了天仙也得断子绝孙…… 书上说,男人最怕的就是这方面不行,果不其然,沈仕扬被吓得脸都抽搐了,这才配合她演了那么一出戏。 “但想必魏婉容一定更恨我了。”魏京华摇了摇头,不解道,“沈仕扬怎么会想到要求娶魏婉容呢?并且魏婉容不是喜欢寇七郎么?今日清早还赠了宝刀给寇七郎呢,下晌就要另嫁他人?” “小姐嘀咕什么呢?”冬草迎着她快步走来。 魏京华摇摇头,“没什么,你往哪儿去?” “我来寻小姐,二门上说小姐已经回来好一阵子了,可到处都没找到小姐。”冬草神色有些急。 她被人关在爹爹的书房,自然寻不到,“寻我什么事?” “是方侍卫找您,说有要事,必要当面禀告。”冬草小声说道。 魏京华点点头,原本想往内院去休息,听了这话直接转到外院方淼他们几个住的院子。 方淼恰好正在院中徘徊,瞧见她,疾步上前,“密令!” 魏京华一怔,什么密令? “圣上要今夜召见魏长使。”方淼小声说道。 “今夜?”魏京华仰头看了看天,这会里晚上还早得很,圣上有什么事情不能白天说,却要夜里再说的? 方淼皱眉点头。 魏京华不禁又问,“夜里宫门就要落锁。” “圣上有交代,魏长使携腰牌,可免查入宫。”方淼压低声音,语气透着隐隐担忧。 魏京华虽有疑虑,却并没有多问,心道是福是祸夜里去了就知道了。 她转身欲走。 方淼却急声唤住她,“魏长使!” “还有什么事?”魏京华看他。 方淼却欲言又止,脸上急切更甚,越急越说不出话来。 魏京华挑了挑眉,“还有什么不好说的吗?” “魏长使就在再怎么勇武、刚猛,本事再大,却还是个女孩子呀……”方淼浑身紧绷。 魏京华偏了偏头,似有不解,“你们初来跟我的时候,我已经是女孩子了呀,也不见你们说嫌弃?怎么事到如今,反倒有所顾虑了?” 方淼跺了跺脚,“不是我们弟兄几个嫌弃魏长使,乃是圣上夜里召见此事……此事岂不是意味深长?万一圣上是要叫魏长使做……” 魏京华瞬间明白过来,夜里……还真是叫人浮想联翩。 但圣意难测,她这会儿也不知道圣上为什么忽有这神来一笔。 但她自己并不担心,“圣上若有此意,就不会从草原搁置到现在。在草原上多少机会,又时常相见。自打回京之后,我还未面圣过,圣上怎么会突然起了这种心思?” 方淼抬头深深看了魏京华一眼,却径自红了脸,“看着的时候不念,保不齐看不见了才深深怀念,所以就……” 魏京华哈的笑了一声,“我还未担心,你们就别跟着杞人忧天了。我还是在草原上的那句话,没有嫁人之心,圣上再问,也是这话。莫非是你们对我没信心吗?” 方淼忙不迭的摇头,“我兄弟见识过魏长使的本事,也佩服魏长使的人品,愿意性命誓死追随!” 他挠了挠头,脸上略有些不好意思,“这不就是担心,万一圣上变了想法儿,我们兄弟几个空有心意,却不能效力了么?” 魏京华也抿唇一笑,“我定不叫你们错失机会。” 入夜之后,原是该洗漱入睡了。 魏京华却折身从床上起来,迅速的洗了把脸,换好夜行衣,连院儿里的冬草都没有惊动,便悄悄离开了凤仙阁。 她虽不会飞檐走壁的功夫,但翻个魏家的墙头儿还难不倒她。 她悄无声息的溜出了魏家宅院,轻轻打了个呼哨,墙角的不远处立即有个黑影,牵着一匹马上前。 那马蹄子上竟然包了厚厚的布,踏在青石时上,没什么声响。 “你细心了!”魏京华赞了一声,翻身上马。 方淼拱了拱手,“魏长使一切小心!” 魏京华伏低身子,打马而去,整条宽阔的御道都静谧无声的沉浸在夜色之中。 已经宵禁的皇宫大门,却给她留了一道小门。 她刚亮出腰牌,宫门口就有个太监笑眯眯上前,“魏长使来了,请上轿子!” 第一百六十五章 尺寸超大的龙榻 ,最快更新嫡女京华,医行天下 ! 魏京华一袭夜行衣,却坐进粉色锦缎柔软舒适的轿子里,这叫她怎么看怎么违和,浑身的不自在。 她实在熬不住,伸出头去对那太监道,“公公,不若叫我下来自己走吧?” 公公嘻嘻一笑,“怎好劳烦魏长使,您稍坐,马上就到。” 魏京华只好缩回轿子里,轿杆吱呀呀轻晃着,把人晃的心慌意乱。 宫里的夜色更是静的叫人心慌。 轿子终于落地,魏京华恨不得立时蹿出轿子。原本她这是第一回入宫,理当好好瞻仰一下这传说中的宫闱究竟是何雄伟霸气的模样。 但不巧,她现在完全没了那个心思,只想听听圣上叫她来,究竟是要做什么的? 宫灯长明,殿门紧闭,殿外伫立着好些禁军侍卫,殿门口还倚着宫柱站着两个小太监。 人不少,但殿前头却是安安静静,连呼吸声都不听闻。 魏京华仿佛感受到一种无形的压力,直到那太监到了一声,“圣上,魏长使到了。” “进来。”殿中传出声音。 太监小心翼翼推开殿门,躬身请魏京华入内,他自己却并不踏进半步。 魏京华狐疑不安的迈步进殿。 外殿里灯火长明,却空无一人。 “到朕面前来。”内殿传出说话声。 魏京华小心迈步向前,心里还琢磨着,自己这般会不会越矩?会不会有失礼? 内殿之中熏香之气扑面而来,她对香料亦有了解,嗅到着味道不由心头讶异,猛一抬头,她却是吓了一跳! 她面前头,并不是圣上办公的地方,没有桌案,没有成摞的奏章,没有伏案疾书…… 只有一张尺寸超大的龙榻! 明黄色的纱帐朝两边卷起,绣着龙纹的锦被映着灯烛的光芒,晃的人眼晕。 一个男人只穿着里衣,拥被懒懒的躺卧在龙榻之上,一只手支着头,笑意深深的看着她。 魏京华脸面一紧,迅速低下头去,心里盘算着……圣上为什么会在寝殿召见她?莫不是真叫方淼那个乌鸦嘴给说中了?圣上临时起意,觉得叫她做个妃子也不错?不想再叫她做女官了? 若是圣上起意……她还能断发明志,以表忠心换取圣上宽仁谅解吗? “魏长使,过来,站的那么远做什么?”圣上呵呵一笑,语气尽显慈爱。 魏京华却是膝盖一弯,原地跪下,“臣不敢。” “你在拒绝朕?”圣上声音不乏威严。 魏京华吸了一口气,“君王枕榻,臣岂敢靠近。臣耳力不错,圣上若有吩咐,小声说臣也能听得见。” “可这殿中不够明亮,朕却是看不清魏长使呢。”圣上哼笑一声。 魏京华立时体会到圣上一语双关,看不清…… “臣乃是忠心于圣上的,不管明亮与否,是不是在人前,被人瞩目之下。臣要效忠的都只有圣上!”魏京华立即表忠心道。 “哦?是么?”圣上轻叹一声,“但打从草原回来以后,朕深思良久,却是觉得,如此对魏长使十分不公平,你毕竟是个女孩子,早晚是要嫁人的,朕却把你留在官场之上,这叫世人看来不成体统啊!” “古有冼夫人,后有秦良玉,皆是女中豪杰,保家护国忠肝义胆。”魏京华颔首说道,“臣不愿贪恋儿女私情,只愿报效朝廷,还求圣上不畏世人闲言,成全臣一片效忠之心。” “即便这个男人能给你更好的,你也不想要吗?”圣上说着,忽然掀开锦被,只穿着一双白袜,缓缓向她走来。 魏京华的心都跳到了嗓子眼儿……被一般的男人轻慢,还能骂一声流氓。被圣上轻慢,该怎么办? 她心头发紧,手不自觉的向她的金针摸去。 “圣上已经给了臣最好的,于臣来说,没有更好的了。”她说着话,声音都微微暗哑了。 “魏长使的心气就这么一点儿吗?这世上更好的,可是多了去了!”圣上笑着弯下身来,“跪着做什么,快起来。” 圣上亲手相扶,而不是虚扶一把……有这殊荣的臣子没几个,女子,就更少了。 魏京华在躲与不躲之间犹豫了一瞬,立即挪动膝盖,向后跪远了些,“圣上太高看臣了,臣的目光不够高,能力也就这么大,圣上叫臣看多远,臣便只能看多远。” 圣上哼笑一声。 魏京华没抬头,单凭声音也猜不出这究竟是高兴,还是不高兴? “朕老了,体力不及当年……” 幽幽的声音,听在魏京华耳中,如同惊雷。 “圣上太谦虚了,草原之上,围猎之时圣上雄风无人能及呢!” “晋王呢?”圣上忽然话音一转,“他年少就英勇无比,不好弄墨,七八岁在马背上骑射就跟玩儿似得。” 魏京华艰难的咽了口唾沫,心里飞快的打着转,莫非是她跟晋王走的近,被圣上怀疑不满了? “晋王殿下自然是英武不凡,更胜当年。”魏京华壮着胆子道。 圣上笑了一声,“他年纪不小,该是成亲的时候了。朕在他这年纪,太子都开始启蒙了,他如今却连家都还未成!” 这话魏京华就不能接了,她抿唇不语,等着圣上继续放招儿。 “朕把你赐婚给晋王,如何?”圣上忽然伏低身子,看着她的眼。 魏京华本能的想躲开视线,但她却令自己微微抬头,迎着圣上的目光,“圣上是要臣去盯紧晋王的一举一动,随时回禀吗?” 圣上呵的笑了一声,“若是呢?” “臣莫敢推辞!”魏京华心里发颤,声音却四平八稳。 圣上皱眉轻哼一声,“他是朕的亲弟弟,当年平定藩王作乱,他立下汗马功劳。朕怎么会怀疑他?不过是体恤他只顾效忠于朕,倒把自己的终身大事给耽误了。” “那臣不愿嫁。”魏京华立即脱口而出。 圣上闻言眉毛挑的老高,“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能照顾晋王殿下,能为王爷开枝散叶的女子很多,但能在绣衣使这职位之上,对圣上尽忠职守的女子,却不多。”魏京华挺直了腰杆,眼底的点点星火,已经亮如火炬。 圣上盯着她,看了好一阵子,忽然抚掌而笑,“好!好一个尽忠职守的女子!” 魏京华偷偷松了一口气,却听圣上转而又问道,“朕听闻你去鹰扬府的头一天,就与沈仕扬起了冲突?” “是……” “你为了护着自己手底下的几个人,公然跟他叫板?” “是……” 魏京华的脊背开始冒寒气,圣上人在宫中坐,耳目却是四通八达得很呢。 “既然你要尽忠职守,朕就给你个机会。”圣上说。 魏京华立即竖起耳朵,这是她入职以来的头一个任务,也是圣上对她的考验,事关她日后的官途命运! “朕听了一些闲言碎语,说二皇子与府兵衙门走的很近,特别是统管府兵的鹰扬府。”圣上眯眼看着她,“你去查查,看有没有这么回事儿。” 魏京华眼皮子一跳,以前只是听说皇家父子相争,兄弟相残。 没想到,这么快她就要亲眼见证,亲自查证了。 “朕不会给你另外加派人手,若真有此事,府兵衙门里的人,你也用不得。”圣上目光淡然看着她,“你能完成此任务吗?” 魏京华压住心底的澎湃激动,这是她的老本行啊! 她以前跟着师父不就是干这个的嘛,虽然现在不可能有窃听器,也没有望远镜,没有网络,没有卫星,没有黑客软件…… 她暗暗叹了口气,但不管怎么说,还是同一本行嘛! “臣不敢辱命!”魏京华拱手说道。 “成了,时候不早,叫喜公公送你出宫吧。”圣上挥了挥手,坐回了龙榻之上。 魏京华退出了寝殿,喜公公早已等候在殿门外。 “囫囵进了这寝殿,又囫囵出来的女子,这么多年魏长使还是头一个呢。”喜公公小声说。 魏京华看他一眼,“日后说不定会更多。” 喜公公吓了一跳,“您还有这心思?心够大的。” “不是我心大,是这世上的男人太小看了女子。可仔细想想,若没有女子,哪里来的男人?”魏京华微微一笑。 喜公公却赫然变了脸色,他怔怔看着魏京华,连步子都忘了迈,“你……你姓什么?” 魏京华被他问的愣住,前头还称呼她魏长使呢…… “公公怎么了?” 喜公公长吁一口气,猛然回神,拉了把她的袖子,压低了声音说,“魏长使这野心,日后万万莫在人前表露了!” 野心? 她表露什么野心了?不过是说男人能做的事情,女人也能做罢了……这就是野心吗? “谨遵公公教诲,多谢提点。”魏京华脸上恭恭敬敬,心里却有些不以为然。 喜公公一路都不再说话,目光不住的在她脸上打转,口中还喃喃了几声,“像姜家的人……” 魏京华听得莫名,却也知道,这里是皇宫,不该打听的,捂着耳朵也不要听。 她接了头一道皇命,还算是一道密令,自然是不敢懈怠。 次日来到鹰扬府当值,她立时猎犬一般敏锐的观察起来。 第一百六十六章 他要更衣… ,最快更新嫡女京华,医行天下 ! 魏京华背着手在府衙这边转了一圈,鹰扬府朗将黎统不常在。 老虎不在家,只有副将沈仕扬在府衙作威作福称霸王。 魏京华看见他,远远的点个头,算是打过招呼,牵着紫麒麟和贡布就往校场那边走。 “魏使者,留步。”沈仕扬却笑眯眯的喊她。 魏京华想起昨日在她爹书房里那一幕,笑着转过身来,“沈副将没玩儿够?” 沈仕扬走上前来,“日后就该改口叫姐夫了。” 魏京华一愣,她爹这么快就答应了?为什么? “那恭喜沈副将,就要娶得美娇妻。”魏京华牵着獒犬,不动声色的后退。 沈仕扬却仍旧没眼色的要靠近,“同喜同喜。” “我与魏家大小姐素来不和,不知有什么可同喜的。”魏京华淡笑说。 沈仕扬被她噎了一下,皱眉道,“日后和睦相处不就是了?姐夫会疼你……” 他话没说完,紫麒麟却蹭的站了起来,迈步向前,走到魏京华前头。 沈仕扬原本还要呵斥,忽然看见它脖子上空荡荡的,不由吓了一跳,“你怎么溜犬的?连链子都不知道要套?” 紫麒麟突然对他龇牙,抖了抖身上毛发,紫黑色的长毛,在阳光下灿烂夺目。 沈仕扬立时倒退两步,没套绳子的獒犬,能活活把人咬死!这可不是什么宠物,实打实的凶兽啊! 便是个老虎豹子,他倒也不用这么怕…… “魏使者快把它们牵走,若是本将不慎伤了它们,你可担不起这责任!” 魏京华闻言,笑容愈大,“伤了它们,应该是沈副将担不起责任吧?圣上对贡布爱护有加,紫麒麟更是祥瑞神兽,动不得。” 沈仕扬见那紫麒麟越走越近,颇有护主的架势,“我可没动手……” “沈副将一定没养过犬吧?”魏京华说道,“獒犬根本不必看到人的动作,单是语气神态,它就能分辨善恶,聪明着呢。” “你说谁恶呢?”沈仕扬不悦皱眉。 “紫麒麟是神兽,它心里清楚着呢!”魏京华笑了笑,并不招呼獒犬回来。 沈仕扬见嘴上便宜都占不了,更莫说手上占便宜了。 他看着两只虎视眈眈的巨犬,悻悻的扭头离开。 魏京华带着獒犬去校场上溜达了一圈,两只体格庞大的獒犬实在太引人瞩目了,想低调都难。 校场上正在训练的府兵,纷纷扭脸儿看过来,倒是被他们的官长给喝骂了一阵子。 魏京华对校场上的骚动视而不见,仍旧叫两只獒犬撒欢儿的跑,直到它们跑够了,她才带着两只犬回去衙门。 刚把獒犬送进笼子里,放上清泉水和鲜肉骨头。 就见方淼过来找她说话,“沈仕扬突然被人请走了,因为长使吩咐,盯住衙门里的动静,属下就派孙进去看着。您猜他是去见谁?” 魏京华看了方淼一眼,“难道是见二皇子?” 方淼脸面一怔,错愕问,“您怎么知道的?” 魏京华打量他,“你那兴奋的表情,就差把‘发现真相’几个字写脸上了。” 方淼伸手摸摸自己的脸,一副落败的口气,“属下这么藏不住心事吗?” “他与二皇子去哪儿?做什么?见了多久的面?”魏京华低声问道。 两人正说着话,却见沈仕扬又从外头回来了,他嘴里吹着口哨,瞧见魏京华,猛地把口哨吹的很响,哨音上挑,分外轻浮。 方淼脸色一变,攥起拳头,额上的青筋也绷了起来。 魏京华却朝他摇摇头,顺手打开了贡布和紫麒麟的笼子。 笼门一开,两只獒犬立时站了起来。 沈仕扬见势不对,扭脸儿就跑,几乎是一口气跑进了他办公的院子。 他身后追着一阵贡布“汪汪”的咆哮声,以及方淼哈哈大笑的声音。 “怎么这么快就又回来了?”魏京华眯眼问道。 方淼正欲去寻孙进问话,孙进恰寻了过来。 方淼整日嘻嘻哈哈,四个部下里头,就他与魏京华说话的时候最多。 孙进整日木着一张脸,几乎没有见他有过什么表情,“二皇子约了沈副将今夜醉乡楼喝酒。” 说完他就垂下头,仍旧是木木的一张脸。 “属下去盯着他。”方淼轻哼一声。 魏京华却摇了摇头,“我去醉乡楼盯着,你们功夫更好,趁着他们喝酒的时候,看看能不能潜入沈仕扬家里,搜集他与二皇子私下来往的证据。” 方淼闻言一惊,猛地抬头看她,“魏长使一个人去醉乡楼?” “咱们人手少,也没有‘天眼’帮助,一个当十个用吧。”魏京华说,“你们两个去沈仕扬家里探探,牛天元和李长庆仍旧盯着二皇子,看看他都和什么人见面,见了多长时间。二皇子身边高手多,叮嘱他们不要靠的太近。” 方淼闻言焦急,开口欲劝。 孙进却是把手一拱,“是,属下领命。” 说完,他退了两步,扭头就走了。 方淼被他撇在原地,急中一愣。 “看见没有,这才是做属下的样子,你在禁军里,连服从两个字都没学过吗?”魏京华朝他眯了眯眼。 方淼心绪难平,却在她清澈的目光之下,说不出话来,只得道,“是,属下告退。” …… 日落黄昏之时,魏京华先行离开了府兵衙门,换了一身男装再回来盯着。 沈仕扬一直到天色渐黑才牵着马从里头出来。 他到府衙外的街道上,左右看了一眼,翻身上马。 这会儿街上还有行人,马匹跑不太快,魏京华没有骑马,穿街走巷却也能追得上他,且不易被发现。 沈仕扬先回了府,换了一身衣裳,这才转道去了醉乡楼。 醉乡楼看似并未被全包下来,楼下大堂里也坐了许多饮酒说笑之人。 魏京华装作散客,预备混进大厅之时,忽然被人拦住去路。 “客满了!去别家!” “那儿不是还有空座吗?”魏京华粗着嗓子说,“我就一个人,不占……” “跟你说客满了,就是客满了!”对方立即挽袖子发怒,“听不懂人话怎的?” “唉,算了算了!对不住对不住!”掌柜的立即从柜台后头蹿了出来,拦住发飙的食客,塞了几枚铜钱到魏京华手里,把她往外推。 魏京华斜眼瞟了瞟大堂,这才发现,这些人虽然衣着打扮各有不同,但看起坐姿,形态体貌……一个个肌肉鼓隆,身形矫健。 什么时候酒楼的食客都是一个标准了? 这分明是某些人的护从便衣假扮的! 魏京华不由暗自唏嘘,二皇子也小心太过了吧? 这里可是京都,街巷两头都是金吾卫,街上高喊一声抓贼,金吾卫不超过两分钟就能赶到。 他请沈仕扬喝酒,用得着带这么多人吗? 魏京华正摇头时,眼角余光一瞟,却见远处一匹高头大马停在了醉乡楼的正门前。 门口立即涌上前去好几个人,争抢为他牵马引路。 魏京华立时眼皮子一跳,他怎么来了?酒楼已经被二皇子包圆了,他莫非也是二皇子请来的? 魏京华想喊他一声,又惟恐叫大堂里那么多护从生疑。 她又想直接走过去引起他注意,可还没等她靠近,掌柜的就把她拦住了。 “我说郎君您怎这么死心眼儿?附近酒楼那么多,隔不远就是稻花香酒坊,您非得在我这儿硬磕啊?见好就收吧!”掌柜的指了指她手里的几个铜钱劝道。 魏京华把铜钱揣进怀里,“多谢。” 说完她没离开,却是转道去了酒楼后头,扒着窗棂一跃,蹬着墙爬上二楼的窗户。 她已经观察过了,这屋里没人。 她费力的撬开窗户,刚跳进屋子,门口却传来小二的声音,“客官这边请!” 魏京华心头一惊,甩出她的利器“打钩”,勾住房梁,她拽住绳子,借力蹬墙而上,迅速的攀住房梁,倾身趴伏在房梁顶上。 吱呀一声门响,门外的人迈步进来。 魏京华屏住呼吸,不敢妄动,眯眼看着门外进来的人。 “爷只管喝酒,卑职几个就在这隔壁守着,等爷喝完了,卑职几个护送爷回去。”常武说着话,欲往屋里头走。 站在门前那人,却忽的伸出手来,“这房间不好,你们去隔壁那间。” 常武一愣,错愕的看他一眼,却不敢质疑。 “走走。”常武招呼着人退出去。 这人刚迈步进屋,二皇子却又来到门口,“叔叔怎的还不来喝酒,快来,席面已经备好了,就等叔叔入席。” “等我做什么,你们只管喝。”屋里人哼了一声。 “叔叔不来,我们怎敢开席?”二皇子笑着要往屋里来请。 屋里人却猛地把手放在腰带上,伸手解开。 他外头长袍猛地一散。 二皇子的脚步顿在门口,表情呆滞的看着屋里的男人,嘴角都抽搐了,“叔叔要……” 他艰难的咽了口唾沫。 “我要更衣。”屋里男人说。 “叔叔才刚来,怎么就要更衣呢?”二皇子脸色不自然,狐疑的打量屋里一眼。 男人呵的笑了一声,“要不,二皇子进来看着?” “不用了,不打扰叔叔,叔叔好了就快来!”二皇子砰的将门关上。 屋里屋外静了好一阵子,站在房梁底下那男人忽而抬头,看着魏京华藏身之处,“还不下来?” 第一百六十七章 佳人敬酒 ,最快更新嫡女京华,医行天下 ! 魏京华趴在房梁上愣是没动。 “等本王上去抓你下来?”地上的男人低声轻笑,作势真的要跳上房梁。 魏京华这才探出头来看他。 殷岩柏也正仰着脸,“还学会人家做梁上君子了,别人是窃财,你窃什么?” 魏京华念及圣上交代过,打探二皇子拉拢府兵之事是密令,不能告诉他,便板着脸没说话。 “上面趴着不难受?你下来,我不叫旁人进来。”他说着,当真把门插上了。 魏京华却稳稳当当的趴着,任凭他劝了半天,也一动不动。 “你到底怎么个意思?”殷岩柏狐疑,“非得叫本王上去,与你说话?” 魏京华点点头。 殷岩柏微微一愣,当真纵身跳上了房梁,蹲在面前,“怕被发现?” 魏京华点头。 殷岩柏哼了一声,“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魏京华瞪眼看着他,抿嘴不说话。 殷岩柏眯眼想了一阵子,忽而哦了一声,笑的意味深长,“我知道了……” 魏京华眼皮子猛地一跳,他知道了? “你是跟着本王来的吧?”殷岩柏哼笑着,忽而抬手摸了摸她的后脑勺,“下次你若想知道本王的行踪,直接问我就成,见不到我,问常武殷戎也是一样的,不必这么辛苦,还亲自跟着。” 魏京华脸面一惊,他想到哪儿去了啊? “我这儿还有个酒席,你是要在这儿趴着?还是我先送你回去?”殷岩柏笑眯眯看着她。 魏京华赶紧摇头,“王爷只管喝酒,只当没看见我,成么?” 殷岩柏眯了眯眼,侧脸往隔壁的方向看了一眼,“想叫我帮你这忙?” “当然想。”魏京华从善如流。 “那你不贿赂我一下?”殷岩柏笑问。 魏京华身子一紧,差点从房梁上掉下去,她脑子一抽,伸手进怀里抹了一把,“给。” 殷岩柏眼眸微凝,“你还真带了好东西在身上?” 他摊开手掌,映着屋子里的灯光,他掌心纹路清晰略带粗茧。 女孩子的手在他宽大手掌的映衬之下,更显得娇小细嫩。 她手指一动,几个温热的硬东西落在他掌心,他心头都跟着那温热的触感,而轻轻一颤。 他收回手,脸面上带着些压抑不住的兴奋之情,她总说男女授受不清,总是要急着跟他划清界限。 如今终于肯送他东西了!他带着欢喜之情,低头一看……差点被呛出一口老血。 他盯着手里的东西,再抬眼看她时,连眼神都在颤抖,“你送我……六个铜板?” 魏京华轻咳一声,“礼轻情意重。” 主要是,她没带别的能送人的东西在身上,她身上之物,都是“忍具”,她还得用呢! 这六个铜板还是刚刚那掌柜的为打发她走,而硬塞给她的。 “叔叔,你好了吗?”二皇子在门外喊道。 殷岩柏收紧手掌,握住掌心的六个铜板,冲她微微一笑,“礼轻情意重,我记住了。” 他翻身跳下房梁,“来了。” 他哪里有更衣,不过是将外头长衫脱下,扔在屋子里,又重新系好腰带便开门出去了。 二皇子探头探脑的往里看,连房梁也没有放过。 魏京华却很有技巧的隐藏在屋顶光线与屋里灯烛的阴暗交界处,这里像是一片灰蒙蒙的盲区,影影绰绰却什么都看不清。 “还磨蹭什么?”殷岩柏在廊间催了一声。 二皇子立即笑眯眯的追了过来,他正欲摆手叫人进屋去看看。 殷岩柏的声音却从前头飘来,“我的外衫还在里头,都别乱碰。” 二皇子立即道,“把门关上。” 门一关,魏京华便悄悄下了房梁,她正欲翻出窗子,却见窗户底下的后巷上,驶来一溜的马车。 马车正停在醉乡楼后门口,后门打开,有几个人上前恭敬迎接。 走在最前头的恰是在大堂里,挡着魏京华不叫她进门的男子。 马车车门一开,一股淡淡的香味便氤氲在寒冷的夜风里,魏京华在二楼的窗户前,甚至都嗅到了香气。 她眯眼一看,从马车里下来的竟是十几个身量婀娜的年轻女子。 女孩子们披着厚厚的滚着狐狸毛的披风,一张张小脸儿在凄迷的夜色之中竟也能显出白皙。 魏京华瞧见她们进了醉乡楼,顺着后院儿直通二楼的楼梯便上来了。 她一时竟有些不想走了,她藏身的这间雅间,恰在二皇子设宴的隔壁,虽然不能将那屋的说话声尽都听到,但探听一二却是不难。 魏京华用茶杯倒扣在墙壁上,贴着杯子听到二皇子的笑声。 二皇子说,“你们猜我今日请了谁来?这人平日里可是不好请,有次我一掷千金,连她的面儿都没见到!” 沈仕扬笑起来,“二皇子说的不会是天香坊的头牌,李佳音吧?她从不出来的。” “何止从不出外,即便是在天香坊里,要见上一面也是极难!”二皇子话音一转,“但今日不同,她是慕名而来呀!” “还真是李小姐?”屋子里似乎还有旁人,说话人多,魏京华没听出是谁来。 她只听出那屋子里的男人们,瞬间高涨的兴奋之情。 男人喝酒,原来从古至今都是要有陪酒之人的呀? 圣上说二皇子勾结府兵,那晋王爷也在,算是什么意思? “二皇子快说说,这位李小姐是慕谁的名?” “谁这么有魅力,竟叫难得一见的李小姐亲自出外?” 魏京华几乎用不着杯子,也能将隔壁亢奋的声音,听得一清二楚了。 “有你们什么事儿?李小姐断不会冲着你们来的!”二皇子哈哈一笑,“红颜爱的是英雄,李小姐乃是冲着晋王殿下来的!” 偷听的魏京华微微一愣神儿,再扣上杯子窃听之时,隔壁里已经传来女孩子娇俏问安的声音。 有了女孩子们的加入,气氛立时热烈。 一开始他们玩儿的倒还文雅,吟诗作对行酒令……但酒过一圈儿,这里头有些人就把肚子里的墨水掏光了,行酒令越来越俗不可耐。 忽然“铮”的一声琴响。 “是李姑娘,李姑娘要出来了!”二皇子抚掌说道。 魏京华这会儿才知道,原来刚刚陪着喝酒的人里,并没有他们口中叫男人都垂涎不已的李佳音。 压轴的美人,都是到最后才会出场的。 这李佳音人未出场,雅间里倒是彻底的安静下来,众人似乎都在恭候着她似得。 不知她人出场的形式怎样,只听得琴声叮叮咚咚,悦耳至极。 就连魏京华这样不通音律的人,听来也觉得犹如仙音,只叫人如痴如醉。 一段琴声过后,女子清丽如空谷黄鹂般明澈清越的嗓音,更是缭绕而出,缠绵在每个人的耳朵里,好听的直叫耳朵都要被掰弯了了。 魏京华不由暗自叹道,幸好她是个女子,若是男人,只怕也和隔壁的男人们一样趋之若鹜,为伊狂热了。 她很有些好奇,殷岩柏此时会是什么样的表情。 这样醉人的女子,竟然是慕他的名而来,这首缠绵悱恻的琴音歌喉,说不得也是专门为他献上……他此时身为男人的虚荣心,是不是得到了极大的满足? 琴音一静,歌喉也戛然而止。 “这首伊人醉献给佳音心中那位真英雄。”女孩子漂亮的音线,叫人的心都苏了。 魏京华抿了抿嘴,还真叫她猜对了。 “李姑娘这话可得说清楚了,在座这么多为英雄呢,你说谁是真英雄?”二皇子笑道,“来来来,别躲在屏风后头,你仰慕的英雄现在正在这酒席上等着你,快出来敬英雄一杯酒。” 魏京华心头一跳,不由把耳朵全贴在了杯子上。 雅间里有厚厚的地毯,听不到女孩子轻盈的脚步声,只听整个场面都安静了一阵子,忽而有女子的声音道,“这杯酒,佳音敬王爷。” 敬王爷…… 雅间里除了晋王,还有别的王爷吗? 场面一度很安静,魏京华即便把耳朵都竖了起来,却还是听不到一丝声音。 她正狐疑出了什么问题?只恨这雅间中间不是可以捣烂的窗户纸,叫她也能看看隔壁是什么情形…… 却忽听有声音传来。 是低声议论的嘈杂音,有男声也有女生,嘁嘁喳喳,反倒更是什么都听不清。 “叔叔这是什么意思?佳人敬酒,叔叔怎好不理不睬?”二皇子的声音有些僵,“兀自饮酒,反倒晾着佳人,实在是失礼呀?” “本王失礼?哈!”殷岩柏的声音终于传来过来。 魏京华这才晓得为何自己一直没听到他的动静,如今可以确信了,他在此之前,当真是一言未发。 “本王从来不跟女人喝酒,你不知道吗?”殷岩柏的声音很霸道,似乎完全不给二皇子留面子。 对向他敬酒的女子,他也没有怜香惜玉之情。 倒是那女子从善如流的给自己找了台阶,“佳音不知王爷有这规矩,僭越了,这杯算是佳音给您赔罪。” 女孩子仰头灌下酒,屋子里一片喝彩叫好之声。 “晋王殿下不领情,佳音姑娘到这儿来!” “佳音姑娘爱的是英雄,你是英雄吗?” …… 插科打诨的声音不绝于耳。 魏京华抿了抿唇,似乎有些想笑。 可倒扣的被子里忽然传出的话音,却让她心头一顿,笑不出了…… 第一百六十八章 乖巧的像只家犬 ,最快更新嫡女京华,医行天下 ! 沈仕扬话音里带着笑意,但却叫人无端觉得凉嗖嗖的,“王爷不同女人喝酒,不如末将陪王爷饮两杯?” “对了,正好。”二皇子也插话进来,“我听说前几日,在鹰扬府里,沈副将惹了晋王爷发怒,今日正是个好时候,沈副将还不快起来敬酒。” 吱吱拉拉,有食案挪动的声音。 “我家叔叔心胸宽旷,从不爱跟人记仇,你只要诚心诚意,我家叔叔必定不会记恨。”二皇子不知为何,竟主动做起了沈仕扬和殷岩柏的和事佬儿。 而且这话音,听上去是捧着晋王,实则是为了偏帮沈副将。 “来来来,举杯。”二皇子似乎是怕晋王仍旧不给面子,忽而招呼着众人都举杯。 “好啊,”殷岩柏也笑了一声,“正好一个人喝着无趣,沈副将来的正是时候。” 魏京华听得愣怔,她以为,以殷岩柏的性情,无论如何也不可能与沈仕扬喝酒呢。 但事实是,这两个人从一开始,就变着花样的喝,几乎没听见他们停下来用饭菜的声音。 屋子里热热闹闹的声音,都没盖过两个人花样喝酒之声。 后来甚至满屋子都不玩闹了,起哄看着这两个人喝。 魏京华听得耳朵都发疼了,两个人却还没喝趴下。 满屋子的人,似乎也在等着看,两个人究竟是谁先趴下。 魏京华这会儿才明白,殷岩柏为什么要与沈仕扬喝酒…… “沈副将?沈副将继续喝呀?”屋里人起哄叫道。 酒壮怂人胆,屋子里的人都喝了酒,气氛嗨的似乎叫人忘了尊卑。 噗通一声,像是什么倒地的声音。 魏京华原本已经犯困,这会儿却立时来了精神,她竖着耳朵,仔细听着。 “沈副将怎么躺了?快起来,快快起来!” “沈副将喝不了了!” “王爷果然是千倍不醉呀!” …… “王爷也喝了不少酒,佳音来扶王爷起身吧?”女子清丽的声音,在一片嘈杂之中,竟格外的引人注意。 屋子里静了片刻。 继而传来一片窃笑之声。 “原来王爷是不好意思……” “王爷在这儿等着呢!” “你们说的不对,王爷只说不跟女人喝酒,又没说不喜欢女人!” 一片笑声。 魏京华听得莫名,却又无法戳开墙壁一看究竟。 她只好趴在窗户处,透过窗户缝向外看去。 等了片刻,就看见殷岩柏高大健硕的身影出现在后院的楼梯上,他走路稳稳当当,丝毫不晃,完全看不出喝了许多酒,甚至把另一个人喝趴下的样子。 这真是千杯不醉了……魏京华正暗叹,却忽的瞧见殷岩柏身边还有一个人。 那女子挽着殷岩柏的胳膊,娇小玲珑的身体与他贴的很近很近。 从魏京华的角度,恰可以看见,他几乎是吧一半的重量都压在那女子的身上了,但他走路姿势却看不出醉态。 殷岩柏是骑马而来,但这会儿,他却被女子扶上了她的马车。 魏京华眼皮子猛地一跳——有动静! 她甩出打钩,拽着绳子,重新跃上房梁。 她的直觉是对的,她刚在房梁上稳住身形藏匿好,这雅间的门便开了。 “王爷的衣裳在哪里?”常武进门。 “就在里头。”外头人说。 常武走到房梁底下,略微停顿了片刻,但他并没有抬头看。 魏京华屏住呼吸,纹丝不动。 常武径直上前,拿起王爷脱在这房间里的外衫便转身出去了。 房门重新关上,回廊里有踢踢踏踏的脚步声,似乎是散席了,众人都陆续离去。 魏京华重新跳下房梁,趴在窗户缝处向外看,却已经不见了殷岩柏和那女子,连那女子的马车都不知去向。 魏京华趁着人多乱,许多人喝的醉醺醺的,胡说八道口中还唱着小调……她顺势溜出了二楼的窗户,沿着一楼探出的遮沿,像一只悄无声息的猫,溜到屋角,纵身一跃,跳上了一株硕大的合欢树。 又从合欢树上跳出了院子。 她刚一落地,黑暗处便有一个声音道,“魏长使……” 魏京华浑身的毛孔霎时一缩,鸡皮疙瘩都冒了出来! 她以为自己做的干净漂亮,无人发现呢!哪曾想,刚出了院子就被人抓包? 她暗暗摸出藏在身上的金针,两只手指间都捏上了细针。 “您发现卑职一次,卑职发现您一次,咱们算是扯平了。”背后的声音带着一丝笑意。 魏京华猛然转身,抬眼一看,抓包她的竟然是常武。 “你是去取王爷衣服的时候,发现的?”魏京华低声问道。 “唔,算是吧……”常武挠了挠头,“我家王爷情况不太好,他刚吐了一场,请魏小姐过去看看他吧!” 魏京华微微一怔,殷岩柏离开的时候,不是还好好的?这么快就“不太好”了,是因为美色当前,把持不住了? 她正要推拒。 常武却压低了声音说道,“我家王爷以前与府兵衙门从无牵扯,更不会坐在一起喝酒。” 魏京华闻言深深看了常武一眼,这拒绝的话却是咽了下去。 常武递给她一件狐裘的风氅,狐狸毛在里,外头却是黑色的绸子,风氅又大又暖,还可遮挡身形,让人不好辨认。 魏京华接过风氅披在肩上,常武立时牵来两匹马,给她一匹,先扶着她翻身上马以后,他才跨坐上另一旁枣红色的大马。 “驾!”常武伏低身子,领着魏京华朝晋王府的方向跑去。 追出了两条街,便瞧见李佳音来时乘坐的那辆坠着络子花结,一看就属于女子的漂亮马车,正停在路边。 魏京华身子微微一僵,难以想象马车车厢里此时会是什么情形。 “爷,魏长使请来了。”常武敲了敲车窗。 停了片刻,车厢里才传出一声闷闷的,“上来。” 魏京华翻身下马,磨蹭到马车旁,却皱着眉不想上去。 车厢门离着一条缝,她已经闻到的扑面而来的酒味……虽然没看,但她全程都听着,自然知道他喝了多少酒。 还以为他是酒神仙,真千杯不醉呢。 但这会儿想想,人怕是喝那么多水,也要喝吐了吧? 古代的酒虽不烈,却醇厚,后劲儿大。听他声音,也知他必定不好受。 常武见她迟迟不上车,一拍脑门儿,赶紧拿了个马凳放在车辕一旁,“魏长使请。” 魏京华一身男装,大夏的男人讲究本事的,除非那些特别文弱的,否则上马车一律不踩马凳,要一跃而上才帅气。 如今马凳都给她摆上了,再不上车就显得矫情。 魏京华提步上车,低声说了句,“我进来了。” 她刚推开车厢门,手腕就被一直温热的大手猛地握住。 那大手一拽,她重心不稳,朝前栽倒。 她把惊呼咽进肚子里,却是砸在了一个满是酒气的坚实怀抱里。 她个头高挑,这么猛然砸过来,势头很猛。 只听男人闷哼了一声,“你还挺重的。” 魏京华暗暗翻了个白眼,会不会说话? 马车里一股女人的香粉味,香儿不浓,甜而不腻,倒叫人挺喜欢的。 但她扫视一圈,不大的车厢里,装饰清雅,壁瓶里插了几只腊梅,倾吐着幽香,却是盖不过酒味儿。 怎么看这都是人家女孩子的马车,此时却不见那女孩子,只有殷岩柏躺卧在坐榻之上,紧紧的搂她在怀。 魏京华顾不得和一个醉鬼讲究什么礼节、距离。她摸了摸殷岩柏的额头,又探了探他的脉。 “酒伤肝,肝热气郁,亏是王爷身体底子好。”魏京华说,“若是缺乏锻炼的现代人,这会儿怕是已经上了头条,又一个喝酒喝死的反面教材了。” 殷岩柏咕哝一声,两只手握紧她的手,“你说……什么人?什么条?” 问完他自己呵呵一阵傻笑。 魏京华知道他已经喝的不太清明了,这才敢说话肆无忌惮,“王爷躺好,我给王爷扎几针,能解酒疏肝,叫您不这么难受。” “马车跑着你能扎针么?”殷岩柏迷糊问道。 魏京华笑了笑,“打斗之中,我都能扎针,马车晃动算什么?” “走。”殷岩柏朝外喊了一声,马车立即晃动起来。 知道他难受,必是想赶紧回府好生躺着,魏京华也未多言,更不曾问这马车的主人哪里去了。 她只管挑亮了车厢小几上固定的灯烛,摸出自己的金针来。 殷岩柏喝醉了酒,倒是收敛起了平日里的桀骜之气,乖巧的像只家犬,叫干什么就干什么。 “把衣带解开,上衣半退……是半退!谁叫你把衣服脱了?” 她轻声呵斥,他又听话的穿上。 魏京华不由抿唇轻笑,他听话的样子……还挺可爱的。 她捻针而下,马车虽晃,她下针的动作却是稳稳当当,一丝不乱。 且捻针之时,动作又快又准,那样子不像是大夫,倒像是个武林高手。 一眨眼的功夫,殷岩柏裸露的胸膛上就已经扎了十几根细针,随着马车颤啊颤的。 魏京华估摸着时间,马车到晋王府门前的时候,她正好留针的时间差不多,可以拔针。 她也可以下车回家去了。 马车骤然一停,她立即伸手取针。 却听见车厢外突然传来女孩子的声音,“是师兄回来了吗?” 第一百六十九章 非宰了我们不可 ,最快更新嫡女京华,医行天下 ! 魏京华闻声微微一僵,就连欲要取针的手都停了片刻。 “是我家王爷回来了,”常武在马车外应声,“水姑娘怎么等在府外?可是门房怠慢了,不叫您进去?” 常武说话间要跳下马车,去呵斥门房。 水蔓菁连忙摇头,“不是不是,常侍卫别误会,是我自己要在这里等着师兄的,我只是没想到他回来的这样晚。” “水姑娘一个人,是怎么过来的?”常武狐疑问道。 水蔓菁沉默了一阵子,才低声说,“是秦文带着马车送我过来的,但秦文惹了师兄生气,我怕师兄见到她……连我都不愿理了,所以就叫她回去了。” 常武挠头,讪讪一笑,“水姑娘真是多虑了,我家王爷怎么会跟您置气呢?呵,呵呵。” 魏京华已经安下心来,手上取针的动作也稳稳当当。 她很快就依着次序将殷岩柏胸膛上的针取尽。 她原本想帮他整理好衣衫,毕竟外头冷,敞着胸怀极易受寒。 可这会儿,有水蔓菁在外头,她觉得这动作实在暧昧…… “吱呀”一声,她把马车门拉开了一条缝,抿着唇不发出声响的冲常武勾了勾手指。 常武连忙上前。 魏京华朝他指了指马车里头,示意他上车,却仍旧闭着嘴一言不发。 常武愣了愣,余光忽而瞟见一旁站着的水蔓菁,他目中有了然之色,深深看了魏京华一眼。 常武也默不作声的指了指一旁的水蔓菁,以询问的眼神看着魏京华。意思在于,魏京华可是因为水蔓菁,而不愿出声,免得叫这位水姑娘多想? 魏京华抿唇微笑,微微点头。 常武脸色沉凝,也跟着点了点头,但紧接着,他就扬声说道,“还请魏长使把我家王爷送到内院去吧,王爷喝了如此多的酒,腹中必定难受,若这半路上再胃中翻腾呕吐……我等只能担忧心疼,却是做不了什么人。有魏长使在,却必定能缓解王爷的难受。” 魏京华倏而瞪大了眼,疑惑不解的看着常武,这厮!他究竟是什么意思? “魏长使?”水蔓菁狐疑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师兄是与魏长使一起回来的吗?魏长使可是前去为我看病的那位女官大人吗?” 水蔓菁伸手摸索着向马车前头走来。 魏京华轻咳一声,“是我。” 水蔓菁脚步一顿,脸色僵硬的站在那里。她一双大而空洞无神的眼睛,望着魏京华的方向,映着王府门廊下的灯笼,霎时间就蓄满了泪。 “水姑娘别误会,王爷是与旁人饮酒,喝的多了,倍感难受。所以常宿卫才去请了我来,为王爷扎针醒酒。”魏京华平缓说道,“如今我已经扎针,王爷今夜必定能安睡了,我也该告辞回府了。” 她纵身跳下马车,狠狠瞪了常武一眼。 常武却一脸憨笑,像是看不懂她斥责之意。 “你别走!”水蔓菁眼睛看不见,但耳力敏锐,她寻着魏京华说话的方向,猛地向前扑了一下,似乎想抓住魏京华的衣袖。 但她毕竟对这里的环境十分陌生,下脚没有分寸,扑了两步,几乎要跌倒。 魏京华长臂一伸,迅速捞了她起来,扶她站稳,“水姑娘小心。” 水蔓菁顺势牢牢的抓住她的胳膊,“魏长使且不要走,常宿卫说的对,王爷这会儿还在马车上,您是医者,是大夫……至少等着他们把师兄安顿在床榻上,等着他不会再难受了,您才好放心离开不是?” “王府有这么多人照顾,我并没有什么不放心。”魏京华摇了摇头。 “可是……就当我求您了,成么?”水蔓菁的声音软软的,透着可怜巴巴的哀求之意。 魏京华抿了抿嘴,侧脸看向马车上窃笑不已的常武。 常武朝她摊了摊手,“还请两位姑娘上车,二门处已经准备好了轿子迎接。” 晋王府占地颇广,若是不乘坐马车,从府宅大门走到二门,脚程快的也得一两刻钟,更何况水蔓菁眼睛看不见。 “我在外头就成。”魏京华坐在车辕上。 水蔓菁这会儿已经进了车厢里头,她动了动鼻子,使劲儿嗅了嗅……她原本略有些苍白的脸色,立时黑沉下来。 “我也坐在外头。”她扭头又从车厢里出来了,跪坐在魏京华一旁。 常武见状,简直欲哭无泪,两个女孩子坐在车辕上,他坐哪里? 眼见两人都没有退让的意思,他只好跳下马车,牵着缰绳往里走。 马踢嗒踢嗒走了近两刻钟,才在二门处停了下来。 魏京华蹭的一下,干脆利落的跳下马车。 一旁等着的老嬷嬷伸手要扶水蔓菁下车时,她却缩着手,“魏长使,你在哪里?可以扶我一下吗?” 魏京华怔了一下,但并没有迟疑,她上前一步伸手扶着水蔓菁,引导着她踩上马凳,下了马车。又一直扶她上了轿子,这才松手。 魏京华回过头来寻找常武,“常宿卫,我送到这里已经可以了。王爷不会胃中翻腾,更不会吐了。你是信不过我的医术,还是信不过我的人品?” 常武连连作揖,“魏长使您别生气。咱们认识也已经这么久了,我就是信不过自己也不能信不过您呀!” 他扭头看了看轿子离开的方向,压低了声音。 “您这会儿是真不能走,水姑娘在这儿呢,您要是走了……我等明日如何向王爷交差啊?” 魏京华眉毛挑的老高,语气也带着冷嘲,“她乃是你家王爷的师妹,便是要在王府里长住也是可以的。她不走,我就要留下来吗?再者说,她在这儿需要你对你家王爷交什么差?各人的腿长在自己身上。” 她说完,绕过常武,提步就要走。 没走出两步,身后又传来急急忙忙的呼喊声,“魏长使莫走!我家王爷醒了,一直叫魏长使的名字,结果……结果水姑娘还摔了一跤,她不叫旁人碰她,您快来看看吧!” 魏京华回过身来,耳中的信息叫她不知该用什么表情来面对……殷岩柏醒了,叫了她的名字,跟水蔓菁摔了一跤,有什么因果关系? 晋王府的仆从究竟是怎么想的,这时候叫她过去查看水蔓菁,他们就不觉得尴尬吗? 水蔓菁对殷岩柏怀着什么样的心思,便是个瞎子也能猜得出来吧? “我还看是另找个丫鬟去搀扶一下吧。”魏京华语重心长的说。 “魏长使,帮人帮到底,您受累!”常武对她连连作揖,腰都弯成九十度了。 夜风很冷,晋王府也十分的安静,清冷的夜风里似乎送来女孩子嘤嘤的哭泣声。 魏京华摇了摇头,提步朝内院走去。 下人们举着灯笼,站在轿子近旁。轿子已经落在地上,轿子里传出轻微的鼾声。 殷岩柏倒是睡得香,他还不知轿子外头被他的一句“梦呓”弄出了什么乱子吧? 只见水蔓菁正坐在青石路上,双手抱着膝盖,小脸儿埋在膝头,不住的嘤嘤哭泣。 有婆子和丫鬟在一旁小声的劝慰,她一句也不理。一旦她们要走近搀扶她,她立时哭的更大声。 婆子和丫鬟惟恐再吵醒轿子里的晋王爷,皆吓得脸色大变,谁也不敢再上前。 “京华……魏京华,你给本王过来……”轿子里忽然传出殷岩柏低沉的声音,众人胆战心惊的看着轿子,轿子里却又响起均匀的鼾声。 魏京华长舒了一口气,缓缓走近水蔓菁,“水姑娘,是我,魏长使。我扶您起来,可以吗?” 水蔓菁骤然痛哭,哭声比刚才一下子大了好多。 把一众的婆子丫鬟吓得瑟瑟发抖。 魏京华却是没劝,也没退缩,她就安安静静的站在青石路上,一直等坐在地上那姑娘哭完哭够了。 “可以起来了吗?”魏京华又问了一遍。 水蔓菁吸吸鼻子点点头,把手伸向她。 魏京华阔步上前,伸手把她从地上架起来。这姑娘看着挺瘦,却是不轻。魏京华一路几乎是架着她走的,幸得魏京华力气大,若是一般的丫鬟婆子,还真搀扶不住这姑娘。 晋王爷被送回了寝房。 水蔓菁却无论如何不肯去客房,她哭着闹着,也要守在晋王爷寝房院内。 常武一脸为难的看着魏京华。 魏京华朝他耸肩,比口型道,“这就不是我能干涉的事儿了,送佛送到西。我不但把人送到了府上,还把人送到了床上,常宿卫还想我怎么样?” 常武冲她作揖,一脸讨好哀求,也冲她挤眉弄眼的比口型,“我家王爷要是知道我们把水姑娘留在他的寝房院中,非宰了我们不可啊!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您留下是救我等的命呢!” 魏京华正要翻他个白眼,叫他省省。 水蔓菁却是摸索着到她身边,小心翼翼的抓着她的手,“我眼睛看不见,说是留下来照顾师兄,但其实不过是添乱……还请魏长使能留下来,叫我跟着在这里,也好安心。” 魏京华的耐心终于被耗尽,她抿嘴一笑,声音平静淡漠道,“我想水姑娘误会了,您担心王爷,那是您自己的事情。我当尽之谊不过是为王爷扎针,好叫他免受饮酒过度,伤了身体的苦楚。” “而如今我所做的,已经过于该做的。没有理由再因为你们任何一个人的请求而留下来,做我不该做、也不愿意做的事。” 水蔓菁脸色苍白的朝她仰着脸,小声嘀咕道,“是师兄想叫你进去……” 寝房里骤然传出殷岩柏粗重的声音,“常武,别纠缠,送她走。” 第一百七十章 你别哭,我不吃人 ,最快更新嫡女京华,医行天下 ! 魏京华没叫常武送,她在晋王府二门,翻身上马,连一句话也没说,就夹紧马腹伏低身子往魏家而去了。 若是她离开的再晚些,说不定还会叫宵禁后巡城的金吾卫给遇上,那倒是麻烦了。 魏府正门已经关了,她策马到角门,却见角门竟开着。 魏京华翻身下马,正欲进门,却从角门旁的阴影里忽的蹿出一个人来。 魏京华心头一紧,手上握住马鞭,随时都要抽出去,“什么人?!” “长使,是属下!”阴影中的人又上前几步,抬起头来。 月光洒在他脸上,也勾勒出他的身形,却是她的随从方淼。 “方淼,可是有什么收获?”魏京华立即肃容问道。 方淼挠头一笑,“没,还没有。我跟孙进轮班盯着,今夜是他去盯,我回来休息。” 魏京华点点头,狐疑看他,“既是你休息,怎的你还没有去睡,夜已经深了,你怎么守在角门?” “属下听闻冬草姑娘说,魏长使还没有回来……担忧魏长使会在醉乡楼发生什么事,所以就多等一会儿。”方淼说着忽而上前一步,从她手中接过缰绳,又往她手里塞了个东西。 魏京华策马回来,手被风吹的又冷又僵硬。 方淼塞进她手里的东西却是热乎乎的,分外舒适。一股热流通过她的手,似乎熨帖进了她的心里。 两人进了角门,方淼将门锁好。 魏京华则借着府院里的灯笼,低头看了看手中的东西,竟然是一只精巧漂亮的黄铜手炉。这手炉不似男人用的手炉那般古拙粗犷,却是有镂空的缠枝花卉雕琢在四角。精致小巧的样子,分明是女孩子用的。 方淼锁好了门回头见她扔在盯着手炉,一动不动。 他不由挠头,略带几分局促,“魏长使不喜欢吗?” 魏京华皱了皱眉,迟缓摇头,“没有,手炉很好。”说完,她便抬手把黄铜小手炉递还给方淼。 方淼生生一愣,错愕看她,却没有伸手去接。 “拿着。”魏京华把手炉塞进他怀里。 “魏长使不爱用吗?”方淼的声音隐约带着几分紧张颤抖。 魏京华眯了眯眼,没做声的朝前走去。她知道方淼就跟在她身后,但两人之间却是好一阵子的沉默。 一直到临近内院,方淼牵马停住脚步。 魏京华才转过身来,“你叫孙进去盯着沈仕扬,你却在角门这里等我,就是为了给我这个?” 她指了指方淼怀里的小手炉。 方淼僵立了一阵子,颤颤的“啊”了一声。 魏京华轻笑,“我是你们的上峰,是要带你们效忠朝廷,效忠自己的职分,有所作为,建功立业的。” “可不是叫你们想法设法讨好我的。这样微末的事情,你不必关注。我原以为你等着我,乃是有什么重要的消息要向我汇报。” 月色清淡,方淼的脸上的红晕也飞快的冷淡下去,变得同月光差不多的颜色。 “这样的小事只会浪费你的精力在不该浪费的事情上。”魏京华抬眸认真看他,“我希望你们更多的精力,都用在忠于职守上,明白了么?” 方淼垂下头,缓缓的深呼吸了几次,低沉开口,“明白了。” “手炉不错,留着送给心仪的姑娘吧,不用讨好上峰。”魏京华笑着说。 方淼猛地抬起头来,却见她纤细的身影已经快速又敏捷的进了内院,在回廊里一拐弯就看不见了。 他懊恼的挠了挠头,牵着缰绳往马厩去。 魏京华回到凤仙阁,却见凤仙阁里还亮着灯,冬草还在等她? 在草原上的时候,她就已经与冬草说过了。到了该睡的时候,她不必等她。因为各人都有自己的事情要做,各人也必须照顾好自己,不能因为另一个人有事,就连没事那个人也跟着耗费精力。 她们是主仆,但不是连体婴。冬草若是早早睡好了,第二天还能有精力照顾没睡好的她。 所以冬草已经养成习惯,不管她回不回来,冬草都会按时睡觉。 “吱呀”一声,魏京华推门进去。 坐在桌案旁的冬草却猛地将双手背在身后,像是受惊的兔子一般,从凳子上一跃而起。 魏京华错愕的看她一眼,“是我。” “啊……小姐、小姐回来了!”冬草眼神颤颤的,似乎有意躲避她。 魏京华有些狐疑,却见冬草身边的桌案上放着五彩的丝线和几根绣花针。 魏京华心里立时明白了几分,这丫头必定是在绣什么东西吧?怕她责备所以才慌忙要收起。 魏京华不由失笑,她虽是主子,却也不是那般严苛什么都要管辖的主子吧?她只当没看见,提步走到自己的卧房,踢掉鞋子。 冬草打来了热水,服侍她洗漱时,脸色还有些忐忑不自然。 魏京华只当无从察觉,一句也没有多问。 她入睡很快,睡得很安稳,所以精力也恢复的很快,次日一早,她正要早起练功,却听闻院子里已经传来了呼呼呵呵的声音。 魏京华不由一愣,低声唤道,“冬草?” 屋子里安安静静,无人回应。 魏京华忙披衣起来,推门到院中,只见晨光熹微的院子里,一个纤细的女孩子,正在那里握着拳,像模像样的打着五禽戏。 “今日太阳是打从西边出来了吗?我家冬草竟这么早起来练功了?我还当是自己听错了,或是没睡醒在做梦呢!”魏京华笑眯眯的说道,以往她有心叫冬草跟着她练功夫,就算不为防身克敌,起码也能强身健体,女孩子身体孱弱麻烦很多。 但冬草白日里要做功,晚上睡的又晚,晨起她只贪念能多睡一会儿就多睡一会儿。 纵然好处她都明白,也几次下定决心说一定要比魏京华起的还早,要“笨鸟先飞”,可到了第二天早上,她又贪恋起被窝来。 “婢子好不容易下定决心,要好好练功了,您怎么还取笑婢子呢?”冬草立时红了脸,羞怯的跺了跺脚。 魏京华伸了个懒腰,微微一笑,“好,不取笑,你好好练。” “小姐等等,”冬草忙唤她,“婢子这里的动作总是连贯不起来,您给看看是不是哪里做错了?” 魏京华不由挑眉,“哟,不是随便练练嘛,还挺认真?” “小姐!”冬草小脸儿映着东方的天光,几乎红透。 魏京华把她连贯不起来的动作认真的演示了两遍,又叫她打,一步一步的帮她调整姿势,纠正动作。 冬草从没有学得这样认真过,“是这样吗?小姐看婢子做的对吗?” 魏京华见学生求知切切,自然也就格外的耐心。 “小姐再看婢子完整的给您打一遍,您看哪里不对,就给婢子指出来,可好?”冬草目光恳切。 “以前也不见你对练功夫这么有兴趣,如今这是怎么了?被谁给打通任督二脉了?”魏京华玩笑道。 冬草红着脸,就连耳朵都染上了脸上的红晕,但她却没有退缩。 “嗬!”她抱拳起势,板着一张小脸儿还挺像回事儿。 魏京华见她这么认真,也抱着肩膀,抿唇看起来。 冬草打完了一整套五禽戏,魏京华期间并没有打断她,待她收势站定。 魏京华开口道,“这几个动作略有些不到位,不要只用自己的身体去打拳,而要用心。意随心动,身心合一。” 冬草重重点头,“晓得了。” “挺好的,再接再厉。”魏京华提步要向屋里走去。 院子外头却有个丫鬟探头探脑。 “干什么呢?”冬草喝了一声。 “请教冬草姐姐,二、二小姐在么?”小丫头怯怯的问道。 魏京华闻言从门廊底下退了回来,扭脸看着院门口,“找我?” 小丫鬟竟吓得惊呼一声,脖子一缩,躲在了院门外。 魏京华不解的看了眼冬草,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小声道,“我今日很可怕么?” 看那小丫鬟的反应,她哪里是可怕,简直是青面獠牙的魔鬼呀! 冬草茫然的摇摇头,“小姐再美没有了!” 魏京华提步到院门外,只见那小丫鬟双手抓着门,头几乎埋在胸前,“见、见过二小姐!老夫人叫婢子过来请二小姐过去说话……婢子是新来的,头一回来见二小姐,失礼之处还望二小姐饶恕……” 小丫鬟声音颤颤的,似乎再多说一句就要哭出来。 魏京华被她惹的哭笑不得,“你别哭,我不吃人。” 小丫鬟一愣,颤颤抬头,飞快的瞟了魏京华一眼,又猛地底下头去。 半晌见魏京华并未呵斥,丫鬟这才敢慢慢抬起头来。却见二小姐已经转身回屋,倒是冬草正似笑非笑的站在她面前。 “冬草姐姐。” “我家小姐有何恐怖之处,竟叫你畏惧成这副样子?” “姐姐宽恕……”丫鬟小声怯怯说道,“婢子只是听她们说,魏家谁都可以得罪,唯独二小姐万万得罪不得!老夫人有令,可她们都不肯来传话,唯独婢子是新来的,被她们推了出来……” 小丫鬟说着话,眼泪都已经吓出来了。 冬草正欲调侃那丫鬟,却见自家小姐已经换好了衣服,“走吧,不是说老夫人叫我过去说话么。” 第一百七十一章 气死老夫人… ,最快更新嫡女京华,医行天下 ! “小姐!”冬草连忙伸手拽住她的衣袖,贴近她的耳朵,小声道,“老夫人这会儿叫小姐去,也不知是什么意思……” 魏京华微微一笑,“去了自然就知道了。” “那小姐可有话要叫婢子传到外院?”冬草略有些担心的看着。 魏京华摇摇头,“没什么话,内院的一点小事,不用叫方淼他们知道。” “哦……婢子晓得了。”冬草应了一声,有些失望的低下头去。 魏京华提步跟那小丫鬟走,行了几步她又猛地停了下来,回头望着冬草。 冬草还站在原地,脚尖正踢着地上的小石子,两只手垂在身前,手指纠缠在一起。这小动作似乎正显示着她内心的纠结失落。 魏京华不由眯了眯眼睛,结合她昨夜里偷偷绣东西,今早一大早晨起练功,这会儿又主动要到外院送消息……串联在一起,似乎不难窥见一个正处在感情懵懂时期的女孩子的心情。 魏京华又阔步回来,“冬草。” 冬草吓了一跳,猛地抬起头来,“小姐还有什么吩咐?” “你去外院一趟,告诉方淼几个,若是老夫人与我说话的时间长,叫他们不必等我。到了衙门,替我告一声假,说我晚些时候就过去。”魏京华叮嘱道。 冬草失落的小脸儿骤然一亮,“诶!婢子这就去!” 她福了福身,脚步轻快带风的往外院跑去。 魏京华挑了挑眉……还真叫她猜对了。只是不知那四个人里,是谁入了冬草的眼呢? 她自己虽然对这种儿女之情不感冒,但并不反对自己身边的人寻找爱。若冬草与那人是郎有情妾有意,她还是很乐意成全他们的。 魏京华心情不错,就连进了老夫人的海棠院,她脸上都带着和煦的笑意。 倒是海棠院的老人儿瞧见她,就有些瑟缩躲避,不敢与她正面相遇。 “老夫人,二小姐来给您请安了。”前去请魏京华的小丫鬟,原本连二等丫鬟都算不上,她把人请来院子里就是了,没有资格往门口去。 可进了院子,当来伺候的人都躲得远远的,惟恐招惹了这位在外当官的二小姐。 她只好越矩上前,到门口禀报。 小丫鬟没做过这种事,此时脸上带着兴奋和紧张的潮红。 里头应了一声,“进来。” 小丫鬟打起帘子,感激又自豪的看了魏京华一眼,“二小姐请。” “你叫什么名字?”魏京华问这小丫鬟。 “婢子……海桐。”小丫鬟忙福了福身,脸上一时忐忑起来。不知二小姐垂问,究竟是福是祸? 魏京华点了点头,抬手从衣袋里摸出一只漂亮的香囊递给海桐。 “这个送给你,挂在身上气味清新,还能提神。” 说完她弯身进了老夫人的屋子。 外头回廊里的丫鬟婆子呼呼啦啦围了上来,众人把海桐拉到一旁,目光兴奋好奇的打探着她。 “二小姐朝你发火了吗?” “二小姐刚刚赏你了东西,是什么,快拿出来叫我们瞧瞧!” “据说二小姐很不好相处,你是怎么巴结了二小姐的?” …… 七嘴八舌的声音,叫海桐的脑袋都嗡嗡直响。忽而一股清淡的香气扑面而来,钻入鼻孔。 她的心神似乎很快被这淡淡的清香给抚慰了,烦躁噪杂的感觉似乎一下子离她很远。 她抬手嗅了嗅,竟真是二小姐送她那香囊的味道……她原以为只是个普通的香包而已,没想到二小姐没诳她,这香囊是有奇效的! 海桐心里有些激动,“二小姐根本不像你们说的那样!她一点儿也不凶,很好相处!只要不故意招惹她,她一直都是笑眯眯的!” 众人讶异的看着海桐,似乎觉得她是疯了。 “而且我觉得,即便招惹了她,她也不会像某些主子那样,轻易动怒发火,责打下人……”海桐撅着嘴,她亲眼所见,二小姐对她的丫鬟宽仁得很。比魏家后宅里任何一个主子都和蔼可亲。 “和蔼可亲”的魏京华,此时正沉着脸,分外无语的看着坐在尊位上的老夫人。 老夫人耷拉着眼角,双手扶着拐杖,气势汹汹,“我只是叫你举荐他入仕,哪怕是个小官儿,又没说叫他和你官职相当平起平坐!你连这都不答应?你还是我魏家的女儿吗?” 魏京华简直哭笑不得,“官员的任免,是圣上的意思,是吏部的事儿。怎么到了老夫人这里,好像是我一句话就能决定的?” “你虽不能决定,但你不是得宠吗?”老夫人哼了一声,“你别以为我不懂,我可是打听了,那日坐轿子到魏府门外给你送东西的,就是吏部尚书简大人!” “是简大人不错,但老夫人也应当能看出来,我与简大人不熟。府门口那次,也是初次见面。至今还没有再见的机会,您怎么就觉得我能做了吏部的主呢?”魏京华反问,“爹爹在职多年,老夫人不明白的地方,大可以问爹爹,他最是宠爱魏轩,倘若有可能,岂能不帮魏轩入仕?” 老夫人猛地用拐杖砸地,气得猛咳起来,好半天都止不住,直咳得连都涨红了。 魏京华不由皱眉起身,“我今日当值,不能在家中长久耽搁,老夫人哪里不清楚,可再寻爹爹来问个清楚。” “你给我站住!我还没叫你走呢!”老夫人那拐杖遥遥的指着她。 两人离得远,但看老夫人的表情架势,她恨不得把拐杖戳到魏京华的脸上似得。 “即便不能入仕,你也得为他想办法,你是魏家的女儿,他是你弟弟,就是你日后的依仗!只有家里的弟兄强势了,你日后在娘家才会被人看重!才会有面子!”老夫人喝骂道,“你自己一个女子,官做的大有什么用?将来不还是要嫁人?” 老夫人说了几句话,便累的气喘吁吁。 魏京华却已经抿嘴不言,似乎再防备着多说两句,老夫人气出个好歹再讹上她。 “你是聋了,还是哑巴?”老夫人见她不做声,不由愤然起身,挥舞着拐杖朝她身上打来。 “魏家怎么就生养了你这么个不孝女!胳膊肘竟往外拐!叫你帮一把自己的兄弟你都不肯帮……” 老夫人的拐杖还没挥打下来,自己的脸色却是猛地一僵,头面发乌,嘴唇发紫,呼吸一滞仰面向后倒了下去。 “老夫人!老夫人您这是怎么了?您可别吓唬奴才们……” 屋里的嬷嬷和大丫鬟疾奔上前,高声惊叫。 魏京华皱了皱眉,心里略有些不耐。她从袖中摸出细长的金针,“快让开,老夫人突然昏厥,需要扎针急救,你们若耽误,出了什么意外,你们一个也逃脱不了责任!” 嬷嬷和丫鬟们瞟她一眼,不知是畏惧她,还是畏惧她手里的针。 她们扶了老夫人在榻上躺下,就垂头退到一边,将老夫人身边的位置空了出来。 魏京华抿了抿嘴,原本预备吓唬老夫人一下,她醒了这事儿也就罢了。 待她靠近了细看老夫人的脸色,却发觉不对…… 她再落指在老夫人脉门之上……她脸上的表情就肃穆下来。 屋子里安静,众人悄无声息的紧盯着她的表情,细看她一举一动。 魏京华把了脉,就开始扎针。老夫人头面,手背胳膊,甚至脚底脚背……都扎了数根细长的金针。 众人不懂针灸,却是看见老夫人乌青的脸色渐渐好转,绛紫的嘴唇也渐渐恢复血色。 再看向魏京华时,众人的目光皆有些异样。 魏京华却突然说道,“你们去请爹爹和魏轩过来。” 众人不由大惊……莫不是老夫人不好了吗? 若真是不好了,这会儿请了老爷和大少爷来,他们必定说是二小姐把老夫人给气出了毛病呀,此事还能善了吗? “去吧,没事。”魏京华语气平稳,脸上也无慌乱。 丫鬟和婆子退出去了几个。 下人把魏敬贤与魏轩请来之时,魏京华已经给老夫人取了针。 老夫人也面色如常的坐在上座,只是她精气神儿不如先前,她发了一场怒,气郁心胸,还是伤了元气了。 “给母亲请安。”魏敬贤看老夫人如常的坐在上头,不由皱眉,“听下人说京华惹了母亲生气,竟气得昏厥过去……” 他说这话,扭头狐疑的看了眼正端坐吃茶的魏京华,不由狐疑。 魏轩往他爹背后缩了缩,不敢正眼看魏京华。 老夫人却语出惊人,“我身体硬朗着呢!她答应为轩儿铺路,叫你们过来,就是跟你们商量商量!” 魏敬贤闻言,不由更是大吃一惊,眼睛瞪的溜圆。 魏京华答应给魏轩铺路? 照他所想的,她恨不得魏轩死才对吧? 她才来京都没几日,魏轩就把她骗了过去,锁在房间里差点把她给玷污了……若不是她本事大,还真不知后果如何。后来魏轩又几次招惹她。加之楚氏和婉容的关系,她定然恨死魏轩了,为他铺路?怎么可能? “母亲说什么呢?轩儿年纪还小,他如今需要铺什么路!”魏敬贤语重心长,眉头皱的紧紧的。 老夫人气骂,“我好不容易叫她答应,你倒来推脱!你若有本事,能蒙荫自己的儿子,我也不必舔着老脸来求她了!” 魏敬贤脸色一沉,不悦的看向魏京华。 第一百七十二章 提亲 ,最快更新嫡女京华,医行天下 ! “也不算是铺路,只是问问他自己的想法,好叫他对日后有个打算。”魏京华缓缓说道,“魏轩过了年就十五岁了,若想要从文,也该努力提高学问。能进入太学自然是最好,若不能入太学,结交几个名师益友,也是极为有益的。” “若有意从武,如今练功夫虽有些晚,但只要肯吃苦,又确实喜欢,加之有天赋的话,倒也没有什么早晚之言。更可况,从武不一定是要能打的,精通谋略,一样可以往从武上靠。” 魏京华说完,抬眼看着魏轩,“主要还是看你自己的心愿。” 魏轩不敢看她,缩在魏敬贤的身后。 但魏敬贤的脸上却是一时间写满了惊讶,她这一番话,与他想象中截然相反。 他以为,她必冷嘲热讽,不是打击魏轩将来会一事无成,就是故意捧杀,把他夸的飘飘然高傲自大…… 没想到她字字句句竟然流露诚意,言辞间也十分中肯。 “你有什么打算?说来听听。”魏敬贤扭脸看着魏轩。 看他一副瑟瑟缩缩的样子,魏敬贤不由生气,“问你呢!怎么不说话?” “我……我也不知道……”魏轩脸色涨红,哀怨的看了魏京华一眼,“我,我以前没有想过……” 魏京华微微一笑,“没想过也不要紧,今日起就可以好好想想,再过几年就到了弱冠之年。可以想想看,待你弱冠之礼的时候,希望什么人来主持你的弱冠礼?希望什么人能为你取字?希望都有那些人来参与恭贺你弱冠之年?” 她有意提示引导。 魏轩被她问的愣怔,眼神也有些飘忽,似乎真的开始想象自己弱冠之礼的那一日,高朋满座的情形…… “说的那么远干什么?就说现在!你准备怎么帮他!”老夫人厉声道。 魏京华垂了垂视线。 魏轩的想象也骤然被打断,他凝住眉头,眼睛里又是一片茫然。 “一时想象不出,也无妨。少年时该勇敢,不怕尝试与失败,多试几次,就知道自己究竟在什么方面有天赋,究竟喜欢什么了。”魏京华语气和缓。 魏轩听的眸中一亮,错愕又惊喜的看着她。 老夫人却用拐杖用力砸着坐榻,“听听她说的这是什么话?还多试几次?这是要叫轩儿学好吗?人若败了一次,怕是一辈子再想爬起来就难了!她还想叫轩儿败上几次?都是你养的好女儿!” 老夫人唾沫星子四溅,对着魏敬贤破口大骂。 魏敬贤如今也已经一把年纪,膝下儿子女儿好几个。一屋子的婆子丫鬟,他竟被母亲这般责骂,不免脸上有些挂不住,语气也显得低沉,“轩儿的事情自有我这当爹的操心,母亲不必挂怀了。” “你操心?你操的什么心?”老夫人闻言更怒,“你如今被这丫头压得头都抬不起来,你管教不了她,害怕得罪她!却又拉不下脸来求她!你、你就会在嘴上说说!心里一点儿主意也不见得有!” “母亲这说的是什么话!”魏敬贤被激怒,豁然起身,脸面涨红。 母子两个都呼哧呼哧的喘着气,下人们埋着头,大气都不敢喘。 老夫人口不择言,魏敬贤下不来台。 两人都好面子,谁也不肯先低头,屋里的气氛压抑之极。 魏轩张了张嘴,瞟了魏京华一眼,他又缩着脖子耷拉着头一言不发。 “老夫人不必动怒,我的意思是,给魏轩一个考虑的时间,他什么时候想好了,过来找我说,我都会尽力帮他。”魏京华笑着打破凝滞和沉默,“这话不单是今儿在老夫人这屋里有效,便是出了这屋子,出了这海棠院,我一样也认。” 魏敬贤倏而瞪大了眼,连面子也顾不上了,惊愕不已的盯着魏京华……他又扭脸儿看了看外头的天——太阳也没打从西边儿出来呀?这丫头今日发得什么疯?怎么忽然这么好说话起来? 魏敬贤狐疑打量她,怀疑她是不是暗中盘算着什么诡计。 老夫人心思比他简单,只当是自己做祖母的,就该被儿孙们这么捧着。 她得意洋洋的笑了笑,“看来我舔着老脸,还有几分功效。具体如何,你们父子、父女商议去吧!老婆子我就不参与了。” 说完她笑眯眯的看着魏轩,招手叫魏轩到她身边去。 魏轩一开始不肯,魏敬贤在他身后猛推了一把,把他硬推到了老夫人怀里。 老夫人抱住魏轩,怜爱的抚着他的头,“轩儿陪我说会儿话,你们都各忙各的去吧!” 魏京华毫不犹豫的起身,拱了拱手转身就走。 “你站住。”魏敬贤急忙追了出来,他正欲开口,却见海棠院里的丫鬟婆子们都在探头探脑的往这边儿看,“你跟我出来。” 父女两人一前一后后的沿着小路往府外走,“你打得什么鬼主意?你不是不待见魏轩吗?还放犬咬他,今日怎么忽然变得这样好说话?” 魏敬贤怀疑的语气和神态,就差当面说她是“黄鼠狼给鸡拜年”了。 魏京华垂头沉默片刻。 魏敬贤咬牙警告,“你与楚氏争斗,与婉容斗恶、斗狠。我都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谁家内院里没有争执?但轩儿是我的嫡长子,你绝不能动他!” 他沉声威胁警告,好似站在他面前的不是他的女儿,倒是仇人的孩子。 魏京华轻叹一声,“老夫人年岁已高,还能得享几天平安顺遂的日子呢?世事艰难,人生易老,到了这时候,过往的善恶都不那么要紧了,我们也都尽可能的温柔对待吧。” 魏敬贤懵然的看着她,见她提步要走,他伸手抓住她的衣袖。 “你是什么意思?” 魏京华轻叹一声,沉默片刻,“就是爹爹猜到的意思。” “我猜到什么?我什么都没猜到!你把话说清楚!”魏敬贤语气里带着色厉内荏的惊惧。 “长则半年,短则不出三个月……”魏京华低声把话挑明了。 魏敬贤立时倒抽一口冷气,脸色腾然发白。 魏京华原以为他是在为刚刚在老夫人院中,惹老夫人生气而后悔。细听他口中却是在嘀咕,“这可怎么好,若是有丧事,举家都要服丧……婉容的婚事怕不是要耽搁了……” 魏京华轻挑眉梢,不由提醒,“我医术并没有传说中那么神奇,许多病我是不会治的,不过是略通针灸之法。爹爹或许可以请太医院的太医来看看,或是请京都的名医。也未必没有办法。” 魏敬贤深深看她一眼,深深眸色意味不明,“这话你还对旁人说过吗?” 魏京华摇了摇头,“我也是刚刚诊了脉才知道。” “且不要对任何人说,我会私底下悄悄请大夫过来的,别叫这话传到老夫人耳朵里,倒是叫老人家心里不畅,情志受损,人就更是要垮了,知道吗?”魏敬贤半是威胁,半是哄劝。 他这话说的不错,许多人死并非因病而死,乃是死于忧愁。忧愁更会引发各样的病。 魏京华赞同的点点头,“我不会对旁人讲。” 魏敬贤吁了口气,眉头却是皱的紧紧的,他嘴里低声嘀咕着,不知在算计着什么。 他还未走出几步远,忽见外院的小厮疾步跑进来,“老爷老爷!晋王爷来了!气势汹汹的说要……” 小厮猛地抬眼看见魏京华,不由话音猛地顿住,险些咬了自己的舌头。 魏京华不解的挑眉,“晋王爷怎么了?” 小厮却是躲着魏京华的目光,低头不敢说话。 魏京华哭笑不得,她从来没有在魏家内院欺负打压过任何一个仆婢下人,相反她不论对谁说话都是温温和和的,也不知为什么忽然间他们竟这么怕她。 “一起去看看。”魏敬贤扭头看她。 “还是爹爹去招待吧,女儿还要去鹰扬府。”魏京华转身就走。 “鹰扬府晚些时候打卯也不耽误,晋王爷若是在家里发了怒,谁能招架得住?!”魏敬贤气急败坏,又无可奈何。 魏京华略微琢磨,心想或许是因为昨晚他醉酒的事情,有什么误会……所以才一大早的追到了府上。 既有误会,说开了倒是好相处。藏着掖着才不知会憋出什么样的祸患。 反正已经交代方淼替她告假,她先去了外院花厅。 殷岩柏正在花厅里大大咧咧坐着,就着香茶吃着茶点,一盘子的百合酥竟被他扫了大半盘子进肚子。 看来他是没吃早饭就来了? 他抬眼瞧见魏京华进来,抿唇对她笑了笑,倒不像以往那么热情。 既没有起身相迎,也没主动与她打招呼。 魏京华冲他拱手行礼,“见过晋王爷。” 他却也没出声,只略微点了下头,算是听见了。 魏京华对他这态度不满满腹狐疑……他究竟是来干什么的?责怪她昨晚窃听?还是怪他把他送回家,却把她小师妹留在了他府上? 不对呀,头一件事儿他是默许了的。第二件事他虽没同意,但也怪不到她的头上啊? “见过晋王爷!”魏敬贤脚程略慢,他进屋躬身行礼。 殷岩柏这才放下手中的百合酥,拍了拍手上的点心渣子,清嗓子道,“本王来府上,向魏侍郎提个亲。” 第一百七十三章 叫我只想打你… ,最快更新嫡女京华,医行天下 ! 魏敬贤的下巴,几乎是咔哒一声,掉在了地上,“提、提亲?” “本王曾经想纳魏家女儿做妾,被拒绝了,”殷岩柏哼笑说道,“后来才知,这姑娘心比天高。没办法,谁叫本王喜欢呢,这次提亲,乃是要求娶魏家姑娘做我晋王府的正妃。” 魏敬贤怔着一张脸,几乎忘了该怎么呼吸,只见他脸色带着激动与惶恐,回头看了魏京华一眼,“不知王爷要求娶的是我家那位姑娘?” “魏侍郎何必明知故问?”殷岩柏直接了当道,“正是你家二小姐,魏京华是也。” 魏敬贤还没开口,他身后的女孩子却是斩钉截铁,“承蒙王爷错爱,但是王爷应当知道,臣如今乃是与王爷同朝为官,并没有嫁人之心,一心要报效朝廷。王爷也是忠君之人,定然能明白臣的一番心意,何必强人所难呢?” 殷岩柏却微微一笑,并不理她,像是根本没听到她的话似得,“魏侍郎以为如何?” 魏敬贤一时为难起来,他牙痛般嘶了一声,回头看着魏京华,“你……你就不能跟圣上求个恩典?你乃是女孩子,圣上还能为难你不成?” “婚姻大事都是父母做主的,这话本王问不着第二个人。”殷岩柏笑眯眯的看着魏敬贤,“只要魏侍郎一点头,媒人、聘礼,本王立即准备妥当,送到府上。” 魏敬贤身形猛然一颤,心头热乎之前洋溢在脸上。 “一旦本王娶了魏家姑娘做王妃,那魏侍郎就是本王的岳父大人了。莫说在京都没有人敢为难岳父大人。即便是在朝中,旁人也得对本王的岳丈客客气气。”殷岩柏又抛出一个诱饵。 魏敬贤热的搓起手来。 魏京华不由眯眼,“我真不知自己究竟如何招惹了晋王爷,使得晋王爷非要如此与我过不去?” “京华,不可胡说八道!王爷青眼抬爱,乃是抬举你!你说话注意分寸!”魏敬贤低声呵斥。 魏京华冷眼看他,“我当初乃是在圣上面前盟誓,此生只愿效忠圣上,不愿嫁人。前脚毁了寇家的婚约,后脚爹爹就把我许配他人……不知圣上与寇家会怎么想?” 魏敬贤脸色一僵,额上冒出汗来。 晋王爷逼迫着他,他自己的女儿也不好对付。 他此时两边儿都不敢得罪,犹如风箱里的老鼠两头受气。 “晋王爷,臣下实在为难至极……”魏敬贤简直欲哭无泪,搁在别人家里那是求之不得的好事儿,搁在他这儿,他是眼睁睁看着金碗不敢要。 殷岩柏也展颜一笑,“本王可不是要为难魏侍郎,而是——志在必得。” 魏京华闻言气笑,殷岩柏前脚出了花厅,离开魏家。 她后脚赶紧打马追了出去,在魏府街巷外头追上他。 “王爷昨晚究竟经历了什么?叫您一大清早的在魏府发这么大的火?”魏京华半开玩笑说。 “发火?”殷岩柏笑着摇摇头,“本王没有发火,昨晚一夜未眠,仔细想了好几遍。为何某些人当面一套,背后一套,大约就是因为有些东西没有摆在明面上的缘故。” 魏京华听得茫然,“什么当面一套背后一套?王爷说谁?” 是因为她对水蔓菁的那一番话,叫他听见,所以生气? 她仔细回忆自己昨晚都说了什么,并没有找到不恰当之处。 “是不是水姑娘误会了什么?王爷若是觉得不好解释,我来与她解释吧?女人与女人之间会更好沟通。”魏京华谨慎问道。 殷岩柏面色却愈发不善,“不必了,我的私事,我会处理好。” 魏京华抿了抿唇,心道,那倒是正好。她也正不想招惹水蔓菁。 谁知殷岩柏盯着她的眼睛,又说了一遍,“你,本王要定了。” 诶?这还讲不讲道理了? 说好的相互理解,相互尊重呢? “有些人是牵着不走,打着倒退的性子,你越是忍让,她越是跑远。”殷岩柏轻哼一声,“原本你有耐心等她成长,没想到她不但没成长,还越长越回去了!” 魏京华茫然看着他,只觉他的话,她竟一个字也听不懂。谁越长越回去了? 他们两人的性格若是比较起来,她才是比较成熟的那一个吧?感情这种事,讲究的不是两厢情愿吗? 他原本挺好的,怎么忽然决定要强人所难了呢? “本王从不逼良为娼,也不屑于用权势欺压。”殷岩柏策马靠近她,倾身说道,“本王定要叫你心悦诚服!” 魏京华摇摇头,心说,“你现在这么强横霸道的样子,叫我只想打你……还心悦诚服呢?简直痴人说梦!” 殷岩柏却是哼笑一声,策马狂奔几步,又勒马慢行,不近不远,就跟在她身边。 一直把魏京华送到了鹰扬府,他才打马离开。 魏京华翻身下马,立即有兵吏上前接过缰绳,把她的马牵到马厩里,殷勤说道,“魏长使放心,咱们定给这马喂上好的马料。” 魏京华嗯了一声,进了府衙,还没走到贡布和紫麒麟的笼子旁,就见方淼快步而来。 她已经把昨晚上责备方淼的事情忘在了脑后。 方淼脸上却有些不自然,说话的声音都比平日里小了许多,“卑职听闻了一些传言,是关于魏长使的……不知该不该讲。” 魏京华微微一愣,“什么传言?为什么不该讲?” “传言不甚中听,卑职惟恐影响魏长使的威名,但又怕说出来,魏长使并不在意,倒责怪属下多事。”方淼低声嘀咕道。 魏京华闻言一笑,“那你别说了,我还真不在意。” 方淼闻言一愣,接下来的话卡在了嗓子眼儿,不上不下,几乎把他噎得喘不过气来。 魏京华却是打开了笼门,领了两只硕大的獒犬出来。 紫麒麟与贡布抖着身上长而油光发亮的毛发,映着太阳光芒飒飒,威风凛凛犹如雄狮一般。 方淼跟在魏京华身后,几次张嘴,他都欲言又止的忍了回去。 但见魏京华却随意的溜达着两只獒犬,对他起了个头的话毫不放在心上。 方淼终于忍无可忍,“他们说魏长使乃是巴结上了晋王爷,才得了这绣衣使的头衔。今日一大早就见是晋王爷与魏长使一同前来……还、还举止亲昵……” 方淼说完脸上颇有些愤然,攥着拳头,脸色涨红。 魏京华回头冲他微微一笑,“你忘了我们头一天来鹰扬府府衙报道的时候,沈仕扬说过的话了吗?” 方淼脸面一僵。 “相信那也曾是许多人的想法,说我以色示人,取悦了圣上,这才得封了绣衣使。”魏京华耸了耸肩,“以色事人我就去做娘娘或是王妃了,何需与这些看不起女子的人一起共事?你们先前是晋王爷挑出来的好手,归了我门下,怎么如今倒怀疑起我与王爷的关系来了?” 方淼眼神闪烁,脸色很不自然的左顾右盼,“卑职是不应该胡乱怀疑……只是觉得这话不中听罢了……” “管不住别人的嘴,就想办法管住自己的耳朵,听什么不听什么,还不是自己说了算的?”魏京华摇了摇头,“整日在意别人怎么想、怎么说,那咱们也就不用做事情了,整日光是解释都要累死了。” 方淼闻言诧异又有些钦佩的看着她。 魏京华却忽而抬手,像长辈一般轻拍了拍他的肩,“我知道你是关心我,所谓关心则乱嘛。放心,你得对你的上峰有信心呀,她岂是那么容易被流言蜚语所中伤的吗?” 方淼干干的笑了两声,眼睁睁看着她随着两只獒犬快步跑远。他僵立在原地,低声说道,“不是担心您而已,说话之前卑职就猜到您不会在意,既不在意,又怎么可能被流言所伤……卑职是想提醒您,既然您对晋王爷并没有那般心意,索性就离他远一点,免得叫王爷还心生希望……一个男人对您这样关心,他岂能是没有企图的么?” 方淼嘀咕着离开校场,向府衙走去。刚走到一半遇见似笑非笑的沈仕扬。 沈仕扬立即拦住他的去路,“正要寻你家魏长使,她可在校场上?” 方淼防备的看着他,“沈副将寻长使,有什么事?” “我寻她有什么事,倒还要向你报备?”沈仕扬哼笑一声,“不过告诉你也无妨,是好事!叫她能巴结上峰的好事。” 方淼眯了眯眼,好事他这奸猾的狐狸会留给魏长使?他当即就想回去提醒魏京华小心,千万不要上当! 但见沈仕扬走在了他的前头,已经与校场上的魏京华迎面相见。 两人相互点过头,站在校场边上说着话,两只硕大的獒犬在偌大的校场上撒欢儿的跑。昔日畏惧两只獒犬的兵吏如今也已经见怪不怪习以为常。 还有那爱犬之人吹着呼哨逗弄两只獒犬,与高冷骄傲的紫麒麟相比,贡布倒显得平易近人。它时不时的还回应那些兵吏,猛地朝他们奔跑几步,把他们吓得倒退连连,也不知是人逗犬,还是犬逗人。 三两句话的功夫,沈仕扬就笑眯眯的离开,看他脸上得意的模样,方淼不由担心更甚。 魏京华领着獒犬回来,他立即迎上去问,“沈副将说有好事,只怕他不安好心吧?” 魏京华微笑抿了抿唇,“他说下晌的时候,鹰扬府朗将黎将军就要回到京都了,叫我带人去迎接。” 方淼听闻这话,霎时就变了脸色。 第一百七十四章 酒桌上见人品 ,最快更新嫡女京华,医行天下 ! “黎将军是出了名的不好伺候,不管怎样他总会挑出错处来。”方淼攥着拳头黑着脸。 魏京华拧眉想了片刻,“参看礼部的公文,遵照二品朗将该有的礼仪规矩来,挑错任凭他挑,只要无从降罚,不过是挑几句刺,发泄情绪罢了。” 方淼一脸沉重的点点头,“我说沈副将怎么笑的那么得意,按说这事儿是他分内的事儿,他硬给推到长使身上来,不安好心。” “旁人不安好心,对我们来说未必不是好事。快去准备吧,我对礼部公文不熟,还要参看翻阅。”魏京华把獒犬笼子的钥匙交给方淼,提步向衙门院中走去。 各部各衙门的墙壁上都立有章程,什么品阶,什么规矩,皆有明文立定。 自然有那好巴结上司的会稍稍越矩,却也不会明目张胆的越矩太多。 魏京华仔细研究了章程,选定前往迎接之人。比沈仕扬告诉她的时间提早了半个时辰前往西南城门。 没曾想,她这边打马还未到,那边已有一行身着甲胄,跨着高头大马的将士入得城门。 “将军来了!” “咱们应该已经列队整齐,恭候城门口的!还是晚了!” “看呐,将军脸色已经沉了……” 魏京华听得身后之人议论不断。 这声音催着她下意识的想加快速度,但她手上却勒紧了缰绳,没有催马疾奔,仍旧维持着原本的速度不紧不慢的朝城门口迎去。 她知道,她自己骑马要快便快,不成问题。 但她身后那一行步兵,却是刚好的小跑速度,她骤然加速,身后的人必定一时间紧张慌乱,原本整齐的队列也会散乱无章。 本来他们到的晚,已经不好看了,若是再乱七八糟没有队形的前来迎接,岂不更叫黎将军生气? 加之此时城门口来往的百姓众多,叫百姓看见朝廷的兵马就这副散乱的样子,莫说黎将军生气,她自己也没面子。 “恭迎黎将军回京!”魏京华临近黎统,翻身下马拱手迎接。 “还真是个娇滴滴的女娃子!”黎统哼了一声,“圣上是怕我等训练太苦,军衙无趣,所以派了魏长使来逗趣的吗?” 魏京华脸色一凝,明晃晃的歧视啊。 “沈仕扬也是不开眼,既是逗趣的,平日安排在府衙里,泡个茶,弹琴唱曲儿也就罢了,怎么还叫这女娃子带兵出来了呢?”黎统轻哼一声,“看看,果然是晚了吧?女娃子怎么可能跑得快嘛!” 黎统身后的将领窃笑起来。 魏京华带来的人却并没有笑,他们一开始也是看不起她的,但见她巧胜了沈副将,又整日在校场溜着两头硕大威猛的獒犬……就再没人敢小看她了。 “迎接黎将军来晚,乃是因为有人提醒臣下,说黎将军最是重规矩,不喜欢徇私,更不喜欢铺张讲排场。”魏京华不卑不亢道,“原本我们可以早到半个时辰来恭候将军,但念及将军的原则,不好叫将士们浪费训练的时间,在这里摆场面。好看倒是好看,却未必能投了将军所好。” 黎统闻言,脸色微微一凝。 “沈副将告知将军回城的时间,我等提前了半个时辰赶来,路上两刻钟,摆阵一刻钟,恭迎一刻钟。恰等到黎将军进城。”魏京华拱手陈述。 黎统坐在高头大马上,居高临下的看她,又举目望了望太阳。 看太阳的位置,及地上影子的长度,分明是他提早到京,倒不是她来晚了。 “女人家,还真是能说会道,一身的本事全在那一张嘴上!” 黎统没说话,他身后的参将似笑非笑的哼了一声。随即他身后的将士都跟着窃笑。 “只要嘴上活儿好,那自然是顺风顺水,仕途也能一路高升!”参将见黎统并没有制止他,就愈发贬损魏京华,原本那句话还不算太难听。后头这一句就实在刺耳了。 魏京华不喜欢与人争口舌之长短,但如今她不是一个来迎接的,她身后还立着许多兵士。 “参将的嘴倒是长的可惜了,自己活儿不好,竟还要羡慕别人。不如回去把自己的活儿练好,日后也就不用艳羡旁人了。”魏京华笑眯眯的,毫无尴尬窘迫。 参将却是被她噎得一时脸色尴尬难堪,说不出话来。 “这里是城门口,自家将领争执起来,成何体统?!”黎统这才开口呵斥。 那参将没眼色,看魏京华利落的翻身上马,他反倒拱手说,“若真要学习,看来日后得向魏使者多多请教。” “您客气,我可教不了您,有些东西讲究天赋,”魏京华微微一笑,“您若真想跟我学,怕是要狠下心来,欲成此功,必先自宫。” 不是嘲笑她是女子吗?绝地反击,就是把自己的短处当长处。 “自宫”两个字,她咬字清晰,声音清脆。叫两方身后的将士都窃笑不已。 就连黎统都忍不住嘴角弯了弯。 那参将则是脸面涨红,握着马鞭抬手指向她,“你……” “好了!男子汉大丈夫,与一小女子争执,呈口舌之勇,不嫌丢人?”黎统低声提醒。 参将黑着脸放下马鞭。 “魏使者也要谨记,既然已经成了圣上亲封的绣衣使,就当在心里对自己一视同仁。”黎统又转过脸来教训她,“不要仗着自己是女孩子,就肆无忌惮的想让旁人谦让你。” 魏京华轻笑,“黎将军说的极是。” “说的什么极是?依我看,这话偏颇的已经偏到胳肢窝里了!”一声低喝,骤然传来,颇有挑衅之意,把众人吓了一跳。 众人转脸去看,只见一匹雪白的骏马踢踢踏踏上前。 那白马耀眼,端坐在马背上的人更是炫目。 众人纷纷拱手行礼,“见过晋王爷!” 黎统表情激动,他身下的马似乎感受到主人的急切之情,踢踏着蹄子上前一步。 “今日真是有缘,竟在城门口得见晋王爷!”黎统声音带着兴奋的轻颤。 魏京华疑惑的看了他一眼,殷岩柏难道很难见吗?他怎么激动的跟迷妹见到偶像似得? “不巧,”殷岩柏哼笑,“本王是专程来的。” 黎统闻言瞪大了眼,浑身的血都冲到了头上,一张脸涨得红彤彤的,“专程来……”来迎接他吗? “黎将军一直在外练兵,不曾了解朝中许多事情,本王担心你怠慢了魏长使。”殷岩柏不轻不重的说道。 黎统闻言却是脸色大变,他顺着话音扭脸在魏京华,眸色复杂。 “不知王爷竟这般看重魏长使,”黎统朝魏京华微微拱手,“怠慢之处,望魏长使海涵。” 黎统是魏京华的上峰,迫于晋王爷的压力才对她拱手,这礼行得心不甘情不愿,十分别扭难看。 魏京华瞥了晋王爷一眼,开始重新考虑他今日清早的那句“志在必得”。 殷岩柏却笑道,“黎将军这话说错了,看重她的并非本王。乃是当今圣上。” 黎统皱了皱眉,眼中仍是疑虑。圣上的心思,那是飘忽不定的,谁知他派了一个女子来做官,是哪股子心血突然来潮…… “这事儿说来话长,黎将军回了府衙,可慢慢打听。”殷岩柏哼笑一声,策马并行在魏京华身边,低声与她说话。 魏京华勒马落后他半步,既能听见他的话音,也不至于并行失礼。 黎统在殷岩柏另一侧,也落后半个马头。他时不时的隔着晋王瞥看魏京华。 这女子长得漂亮,皮肤白皙,唇如点朱。若是在皇宫,亦或是王府内院遇见这样的女子,他倒不奇怪,说不定还会偷摸的多看两眼。 但在官场之上,在自己的军衙之中,看见这样漂亮的女子,且是一身正经官服官帽,有吏部下发的官印文书……这就叫人心里怪怪的了。 黎统又不由看向晋王爷。 在他还没成为鹰扬府朗将的时候,战神晋王爷就是他心中的偶像了。 同样都是出身不俗,晋王爷是皇子,他也是出身大族嫡子。晋王爷少年时就是个武学天才,他也自幼好舞枪弄棒。 晋王爷不仅天资过人,还肯下功夫,从不怕吃苦。年少时候被送到外头修习功夫。他也在家中勤学苦练,可一不留神,晋王爷就跟着先帝出征,年纪轻轻一战成名。 后来更是越战越猛,被誉为常胜将军,神战王爷……终于到了他望尘莫及的地步。 所以晋王爷在他心里的地位,也是自少年时候成长起来,成为不可撼动的偶像。 若说晋王爷色令智昏,所以对这个魏长使格外关照——他是不信,也拒绝接受的! 他宁可相信是这女子她真有什么过人之处。 一行人随王爷到了鹰扬府,王爷心血来潮,去了校场玩儿花枪。 黎统却钻进府衙,“把府衙的领军参将都给我叫来,我倒要打听打听,她究竟有什么过人的本事。” 黎统不打听还好,这么一问,他的屋子里一时间热闹起来,如同唱戏一般。 “最初她在京都街头,生擒了圣上的獒犬贡布……” “随君前往乌兰布统,她驯的贡布独自猎获麂子献于圣上……” “收付了上古神兽紫麒麟!” “契丹用两万精骑交换紫麒麟,圣上都不给!” “后来还是因为她,这两万精骑,契丹族自愿向上给圣上!” …… 七嘴八舌,直听的黎统眼睛都瞪的溜圆,“这般智勇双全,有勇有谋?” “果真如此,那我鹰扬府岂不是如虎添翼了?” 黎统猛拍了一下大腿,眸底生光,“今晚本将做宴,请这位魏长使喝酒,酒桌上见人品。” 第一百七十五章 故意拆台 ,最快更新嫡女京华,医行天下 ! 黎统做东,请了殷岩柏与魏京华,以及几位参将、领兵。 原本还有沈仕扬,但他不知因何竟推拒没来。 魏京华在家中换过衣裳,打马前来赴宴之时,只见到了其他人的随从坐骑,却没有瞧见沈仕扬的。 殷岩柏来的最晚,众人却纷纷对他举杯敬酒,没一个人说要罚他酒的。 “黎将军刚从渝北练兵回来,应当我做宴为黎将军接风洗尘,怎好叫你宴请众人呢?”殷岩柏笑着朝他举杯。 黎统听闻偶像要为他设宴接风洗尘,脸色激动的有些发红,手中的酒杯都轻颤起来,“不敢当,多谢王爷!我干了,王爷随意!” 黎统仰头,一大碗的酒顺着脖子咕咚咕咚就就干了。 殷岩柏也没有小气,同样是一碗酒见底。 黎统见殷岩柏如此给面子,不由更是激动起来。 “听闻魏长使做了许多了不得的事儿,先前是我小看人了,没曾想我大夏的女子,竟然已经如此出类拔萃,男儿能做的,女子也不遑多让。”黎统举着酒碗向魏京华,“这碗酒敬魏长使。” 魏京华抿唇笑了笑,端起酒碗,遥遥一碰,一饮而尽。 其他人不知是不是得了黎统的暗示,纷纷向魏京华敬酒,承认自己一开始小看了她,以为她的能力与漂亮程度恰恰相反。 魏京华并未推拒,一连几碗酒都顺着她纤细修长的脖子,灌进了喉咙。 她看起来清醒又轻松,似乎根本不把这点儿酒放在眼里。 放下酒碗之后,她依旧是气质若兰,毫无轻浮醉态。 殷岩柏的眉头却越皱越深,甚至看向黎统的目光都带着不善。 “今日我瞧见鹰扬府里的两头獒犬,真是威武霸气。这样的獒犬若是能训成军犬,日后若是办案行军,都大有裨益吧?”黎统凝眸认真的看向魏京华。 “是,獒犬嗅觉敏锐,忠诚凶悍,不畏危险。若是能训练有素,必定有以一当十的效果,甚至能身先士卒鼓舞士气。”魏京华语调平静,没有酒后的高傲吹牛之态,“不过那紫麒麟很有些野性,它带着一种来自自然界的威压,浑然天成的霸主之气,轻易不会受人驱使。” “今日我看它在笼子里,倒是比较温顺,似乎比贡布还要安静听话呢?”黎统挑了挑眉,似乎不信。 “它生性如此,好静,轻易不会发怒。但若发怒,一般人也招架不住。”魏京华淡淡说道。 黎统长长的哦了一声,缓缓点头,“来日方长,可以慢慢驯化。听说魏长使最擅长这事儿,还是要仰赖魏长使日后多辛苦。这杯我提前敬魏长使,预祝你成功,为我鹰扬府更添精兵。” 魏京华还未举杯,殷岩柏的酒桌上却咣当一声响。 众人的视线都朝他看去。 殷岩柏似笑非笑的,“黎将军请了本王来,却拉着魏长使不停敬酒,不断说鹰扬府的事儿,怎么,排挤本王不是鹰扬府的人?” 他脸上表情似笑非笑,身量高壮健硕,便是坐在哪里,却别有一番威严。 他的玩笑话,众人也不敢轻看。 黎统赶忙放下酒碗,让一旁伺候的小厮给他添了些酒,“是末将疏忽,王爷恕罪,末将自罚三杯!” 他咕咚咕咚灌了三碗酒下肚,酒虽不算烈,却也不能当茶喝,他一时顾不上灌魏京华,兀自夹菜。 其他人一看这情形,也不敢再向魏京华敬酒。 魏京华悄悄取出她已经扎在手臂、大腿上的针,喝惯了现代烈酒,甚至红酒搀着白酒喝,也不会那么轻易被撂倒的她,对这点儿黄酒,根本不惧。 众人吃菜闲聊之时,忽有小吏站在门前禀报,“沈副将路过酒肆,虽不能与将军同席,但愿能进来向将军及众位敬酒一杯。” 众人一愣,纷纷看向黎统。 沈仕扬不能同席,还跑来敬酒这是什么意思?是黎统没请他,还是他不愿意来?若是他不愿意来,更没道理这时候跑来了吧? “他说今晚有事关终身的大事要办,不得已才不能来坐席。”黎统哈哈一笑,“他这会儿怕是真路过。” “终身大事?沈副将要娶妻了?那是得恭喜恭喜!”众人笑着说道。 魏京华不由微微蹙眉,沈仕扬向魏家求娶了魏婉容。他的终身大事,那也是魏婉容的终身大事吧? 他今晚要去魏家? 不知为何,这念头叫她心底略感不安。 “你们不要灌他,叫他敬了酒,就放他走吧。”黎统说完,命人请沈仕扬进来。 沈仕扬被人领进硕大宽敞的雅间,目光略微一扫,瞧见殷岩柏,又见魏京华,他唇边不由露出一抹笑意。 “卑职先敬晋王爷。”沈仕扬接过酒碗,朝殷岩柏躬了躬身。 殷岩柏单手捏碗也朝他随意一扬,抿了一口便放了下来。 沈仕扬自然是一口干了,再添一杯转向黎统,“本该为黎将军接风洗尘,奈何今晚恰是纳征之礼,且此时未婚妻还在外头车架之上,不能留下陪将军,卑职改日定当另外设宴,向将军赔罪。” “已经纳征了吗?你小子不声不响,动作倒是快得很呐!”黎统感慨道。 魏京华心头也是微微一怔,纳征其实就是下聘礼。等同于现在的订婚礼。 先前不过见沈仕扬到魏家提了提此事,六礼一项都还没有行,一下子竟都进行到第四部下聘礼了吗? 她忽然想起那日从老夫人的院子里出来,魏敬贤暗自嘀咕不能叫家中丧事耽误了魏婉容的婚事……所以沈仕扬这边才进行的这样快吧? “沈副将的未婚妻就在车上?那何不请下来一起饮酒作乐?”酒席上不知是谁忽然起哄说道。 “是啊,反正咱们酒席上也不是没有女子!”众人有意无意的捎带着魏京华。 “怕是沈副将舍不得呢!” 沈仕扬越是不吱声,众人越是起哄的厉害。 “你看有王爷和黎将军在此,咱们岂敢放肆?就连喝酒都规矩得很!” “倒是叫魏长使一个女子坐在这里,浑身的不自在,不如多些人多些热闹呀!” 沈仕扬在众人的起哄声中非但没生气,反而微微一笑,“待我去问过她的意思。” “你可不能跑了,我陪你一起去请。也好叫我们见过嫂嫂,免得日后在外遇见都不晓得那是嫂嫂!” “是呀,也好敬嫂嫂一杯!”众人笑闹着,有两个人起身与沈仕扬向外去。 魏京华的眉头轻蹙,她总觉得沈仕扬是故意的,却又不知他究竟揣着什么心思。 魏婉容虽不是脸皮薄,羞涩内敛的人,但这样的酒场子,她一句话就能拒绝了,何必来这样的场子上露面。虽说大夏风气开放,但魏婉容的性格毕竟不像寇五小姐,亦或是叶林芳那样大大咧咧如同男孩子一样。 魏京华正暗自想着,却听门口一阵喧嚷。 “嫂嫂好生漂亮,沈副将有艳福……” “你们不觉的嫂嫂有些眼熟吗?” “眼熟,你还见过不成?”其他人哈哈笑起来。 “不是见过,而是……”说道这里,几个人簇拥着沈仕扬与魏婉容进了雅间,众人抬头一看,恰看到坐在黎将军次手位置上的魏京华。 “咦,你们不觉的嫂嫂与魏长使颇有几分相似吗?”不知是谁小声嘀咕了一句。 雅间里霎时安静下来,众人的目光在魏婉容与魏京华的脸上扫来扫去。 魏京华心中轻嗤,说话这人怕是沈仕扬安排好的吧?只是不知其目的何在? 她与魏婉容虽是同父异母,但无论是五官还是气质,没有一点儿相似之处,这样也能联系在一起? “真是好眼力!”沈仕扬低笑了一声,众人立即更为兴奋起来,两眼都是兴奋的八卦之光。 被沈仕扬护在身边,与其他男人隔离开的魏婉容朝着魏京华点头一笑,“沈郎说妹妹也在,所以我就过来了。” 此言一出,雅间里一时绷着兴奋的躁动与莫名的安静。 “既是姐妹,快快腾出一个位置来,叫魏家姐妹同坐。”黎统开口说话,“沈副将可真能瞒,求娶了魏长使的亲姐姐,做了姐夫却是不声不响的!” 沈仕扬拱手含蓄的笑了笑。 魏婉容却语出惊人,“不敢与妹妹同坐,妹妹日后是要高升的人,沈郎岂敢妄称姐夫呢?” 众人正疑惑不解。 魏婉容的目光却在殷岩柏与魏京华之间扫了扫,脸上一派天真的问道,“妹妹怎的没有与王爷同坐?” 雅间里霎时间静的落针可闻,众人夹到嘴边的菜都忘了吃,含在口中的酒也忘了咽…… 这么一句意味不明的话……含义可是太丰富了,凭着人的想象力,真是有无限猜测啊! 静了片刻之后,黎统看向魏京华的目光霎时间变得嫌弃又冷凉。 端坐于自己位置上的魏京华终于明白了——这“夫妻”两人,一唱一和的,不过就是为了拆她的台! 叫她好不容易在鹰扬府众将领心中刚树立起来的形象功亏一篑! 原本他们就瞧不起她是个女子,却与他们同朝为官,同一个衙门做事。 她好不容易凭实力,凭着不骄不躁踏实沉稳,想在鹰扬府立稳脚跟……他这么当众一说,曾经被压下去的流言,立即就会卷土重来,坐实了她是凭魅惑圣上、王爷,才得封了绣衣使,得封了女官。 不但她的努力会遭人质疑,就连她的意图恐怕也令人怀疑。 第一百七十六章 真正的强大 ,最快更新嫡女京华,医行天下 ! 一片宁静之中,魏京华豁然起身,举杯朝众人道,“这碗酒敬黎将军,欢迎将军回到鹰扬府。我先干为敬。” 她仰头灌下一碗酒,微微一笑,抬手把酒碗扔在食案上。 咣当当一阵响,本就安静的雅间内,霎时间显得气氛更加凝滞紧张,犹如风雨欲来。 “我家姐姐也许误会了什么,但无需多言,日久见人心。”魏京华拱了拱手,“我是做事的人,不是喝酒的人,今日这酒,我只能到此为止。若是扫了诸位的兴致,魏某在这里向诸位道歉。待明日当值,诸位若要做实事儿,欢迎到府衙找我。” 说完她抱了一圈儿拳,阔步离开。 她路过魏婉容与沈仕扬身边时,面色坦然平静,既没有羞恼,也无愤慨。就好像他们是毫不相干的路人。 她离开好一阵子,雅间里都安静的叫人透不过气来。 她的话音却反复回荡在每个人的心头上,“她不是喝酒的人,乃是做事的人”……她竟不怕得罪黎统,不怕得罪众人,坦坦荡荡的这么说…… “沈副将坐,嫂嫂快坐。”一旁有那机灵的将领回过神来,赶紧开口活跃气氛。 沈仕扬与魏婉容脸上都有些不自在。 他这边刚一落座,殷岩柏却豁然起身,冷笑道,“本王从不跟不知所谓的人喝酒。” 说完,他亦起身离开。 不知是谁小声嘀咕了一句,“怕不是要去送一送魏长使?” 殷岩柏耳朵多灵啊,他立即寻声看去,是个与沈仕扬走的很近的参将。 “是,本王就是要去送送魏长使,一个女孩子,走夜路,多容易撞见鬼呀!你要不要来看着?”殷岩柏话音不轻不重。 却把那参将吓得脸色苍白,瞪着眼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倒是他身边的同僚赶紧拱手赔罪,“不敢不敢,恭送王爷……” 殷岩柏甩手离去,他这般直言不讳,反倒叫人觉得,他即便是去送魏长使,也送的堂堂正正。 “一群男人欺负一个女孩子,看人相貌不俗就更是变本加厉的欺负打压,真是不嫌臊得慌!” 众人正要饮酒,角落里却传出一个冷幽幽的声音,“难怪晋王爷不屑于你们喝酒!” 在座之人脸色皆变,寻声往角落里看。 角落里那人非但没躲,反而大大方方的站起来。 竟是魏京华手下的方淼,他也得了请柬,被魏京华领着一同来了宴席之上。 “你也是男人,屈居一个女子手底下做事,自己不显臊得慌,反倒来说旁人,你有的什么资格?”沈仕扬身边的人说道。 方淼呵呵一笑,“我是男人,却也是我娘生养的。我从不以女人为耻,我敬佩所有有本事的人,不论男女。我看不起的乃是明知自己不如人,却不敢承认!身为男人,却欺负女人的人!” “你……” “都闭嘴!”黎统怒喝一声。 他再不做声,只怕两边吵着吵着要打起来。 “今晚是本将做宴,请诸位鹰扬府的将领们喝酒,彼此熟悉曾益感情的!不是叫你们窝里横,自家人看不起自家人的!”黎统沉着脸,“凡是相互叫骂,相互指责的,明日到府衙,各自领五十大板!” 沈仕扬朝身边人挥挥手,叫他坐下。 那边不甘不愿的坐了下来,方淼却还不忿。 黎统的目光利箭一般射在他身上,方淼神色紧绷,却挺直了脊背,没有妥协之意,“我愿与适才瞧不起魏长使之人较量,若是我输了,甘愿受罚!日后见到对方,必低头行礼!我若赢了,只要求对方向魏长使诚恳道歉!” 沈仕扬身边的参将也是年轻之人,火气正盛,当即就要起身叫板。 被沈仕扬一个警告盯了回去,憋着气坐在食案后头。 “没完没了了还?”黎统冷哼,“谁看不起谁了?魏长使叫你这样叫板替她正名了吗?你究竟是替她正名,还是表明自己心虚呢?真有本事,何需证明?连魏长使自己都说,日久见人心!你这番较量,不是叫我鹰扬府更加团结,乃是叫我内部分化,结成党派呢!” 方淼听闻黎统这话,不由脸色一僵。 “还不坐下!”黎统冷喝。 方淼身边的人赶紧把他拉坐下来。 酒肆的歌舞伎在这时候弹唱入场,总算是盖过了气氛的尴尬凝滞。 只是众人这会儿都没了听曲儿的兴致,余光瞟见黎统一杯接一杯的闷声灌酒。 魏京华离开酒肆,翻身上马,夜里冷凉得的空气扑面而来。 她深深嗅了一口,只觉在屋里的浊气都被倾吐干净了,外头虽冷,却叫人心旷神怡。 “驾——”她打马快行。 却有踢踢踏踏的马蹄声,应和着她的马蹄声,紧跟在她身后。 魏京华不由回眸,长身挺立的殷岩柏跨着他的高头大马,眨眼之间便追了上来。 “王爷怎么也离席了?”魏京华拱了拱手,嘲讽道,“惟恐不能坐实那些闲言碎语吗?” 殷岩柏侧脸朝她脸上打量,“我来看看你哭了没有。” 魏京华微微一愣,“我为什么要哭?” “那你为什么急着走?”殷岩柏挑眉。 魏京华怔了片刻,倏而轻笑,“王爷以为我是被魏婉容几句话给吓跑了吗?” 殷岩柏轻哼一声,瞥看她一眼,“你自然不怕她,是怕跟我扯上关系,怕他们起哄叫你坐在我身边吧?” 魏京华没有正面回答,却岔开话题道,“王爷要不要赛马?” 殷岩柏大为吃惊,“你跟我赛马?呵,有意思。” “来吗?”魏京华笑问。 “为什么不?”殷岩柏勒停马匹,与她并肩站在宽阔平整的京都街道上。 这会儿贩夫走卒都已经回家了,许多铺面也都已经关了门,街上不复白日的热闹,街道显得尤为宽广。 “预备——”魏京华伏低了身子,拽紧缰绳,目视前方,“跑!” 啪——她的马鞭子猛的抽响,身下枣红色的大马如离弦的箭一般蹿了出去。 殷岩柏比她慢了数秒,但还是一眨眼之间就越过她去。 他身下的马,乃是大宛的良驹,汗血宝马。速度奇快无比。 宝马配英雄,在他驱使之下,他身下坐骑犹如雪白的闪电,眨眼既逝,已经越过魏京华甚远的距离。 魏京华跑了一阵子,眼看追不上,“吁——”她拽住缰绳,调转马头,抄近路往魏府而去。 她越想越觉得可乐,不由轻笑出声。 眼看她已经临近魏家角门,却忽有疾驰的马蹄声从巷子口骤然传来。 她微微一愣神儿,雪白的闪电立时劈开夜幕下的街道,眨眼之间停在了她面前。 “抄了近路,也被本王追上了吧?”殷岩柏没生气,反而眼带笑意的看着她。 魏京华着实没想到,他竟然能在魏家外头堵上她。 原以为等他发现她没追着他跑时,她已经回到魏家,回到凤仙阁了呢。 “王爷果然厉害,”魏京华拱了拱手,“有此可见,王爷的本事,乃是魏某拍马不及的。马与牛原本就不能同负一轭,还望王爷擦亮眼睛,寻找到真正能与王爷共负一轭之人。” “同负一轭?”殷岩柏哼笑一声,“谁说同负一轭,就要是旗鼓相当的两个人呢?那岂不是男人与男人在一起,女人与女人在一起,更旗鼓相当吗?” 魏京华闻言一惊。 “可这世上的道理却是男人与女人在一起,原本就是要互补的。太过于旗鼓相当,两人岂不是还要打起来吗?”殷岩柏笑说。 魏京华还沉浸在那句“男人与男人……女人与女人……”,一时没回过神来。 “你这般好强,并非真的强大,反而正说明你内心的不安全,孤独无助。”殷岩柏策马靠近她,轻缓说道,“你幼年时,被魏父抛弃,送到巨鹿老家。自幼没有了亲人的疼爱关怀,内心存留着随时会被人抛弃的不安全感……所以你没有办法轻易相信别人,你宁可万事靠自己拼搏。” 魏京华脸色一僵,身下的马也不由随着她的动作向后退了一步。 她防备的看着殷岩柏,沉着脸道,“王爷以为很了解我吗?再者说,人靠自己原本就没什么错。任何人都不能坐享其成,应当靠自己的双手奋斗。” “你的想法没错,但靠自己奋斗,并不是拒绝他人的帮助。过于防备,只会叫你把机会和真正关心你的人都拒之千里之外。”殷岩柏缓缓说道,“没有人是单靠自己就能成事的,就连本王每次取胜,也少不了底下将士们的众志成城。” 魏京华僵着脸,正欲继续反驳。 殷岩柏却脸色一凝,忽而在唇边比划了一下,“嘘——”他凝神防备,四下观望。 魏京华心底也微微一惊,她刚刚只留意了殷岩柏的话,反倒忽略了周遭的情况。 看殷岩柏的神态,莫不是他们被人悄悄盯梢了吗? 魏京华正暗暗观察,殷岩柏却忽然踏着马镫,旋身而起。他又在马背上踩了一下,翻身跃上院墙,借势一跳,人已经到了十几步开外的一株硕大的合欢树上。 魏京华尚未看清楚树上是什么情形,便听到耳中有砰砰的打斗声传来。 第一百七十七章 他给按了蚊帐子 ,最快更新嫡女京华,医行天下 ! 魏京华策马近前,合欢树粗壮的枝干上却忽有黑影一晃。 砰的一声,一个黑乎乎的东西从树上猛掉下来,正砸在她面前的地上,激起尘土一片。 她的枣红色大马,向后踢踏躲了两步。 魏京华立即翻身下马,上前查看……殷岩柏功夫高超,这砸下来的人,一定不会是他吧? 魏京华脸色紧绷,却没发现自己心底那一抹的关切与紧张。 “别碰他!”树上传来一声低喝。 魏京华抬眼之时,一个身高腿长的人从树上一跃而下,干脆利落稳稳当当的立在地上。 魏京华不由松了口气,月光之下殷岩柏脸面英武非凡。 “他身上有剧毒。”殷岩柏皱眉说道,“我就要生擒他,却不想竟是死士,一瓶毒药对着自己灌了下去。” 魏京华小心翼翼的靠近地上那人,一股难闻的味道扑面而来。 不知是什么毒物,竟已经开始腐蚀他的皮肉,反应中发出一阵阵恶臭。 “他是什么人?”魏京华借着月光看了看这人扭曲的脸,毫无印象,十分陌生。 “这人窃听你我说话,先前本王疾奔之时,根本没有人跟踪。就连殷戎常武这般宿卫,都追不上本王的坐骑。这人……”殷岩柏皱眉沉思片刻忽然抬起头来,目光沉沉看着魏京华,“是冲你来的。” “冲我?”魏京华挑了挑眉,“冲我什么?是要杀我,还是要拿我什么短处呢?我近来挡了谁的路了?” 殷岩柏凝神看着她,身上气势沉冷,一时没有说话。 魏京华不以为意的笑了笑,“我得罪的人不少,日后还要得罪人,若一个鬼鬼祟祟的人就叫我怕了,日后也不必再出门混了。” 殷岩柏看着她哭笑不得,“有时觉得你是个秀外慧中的大家闺秀,礼仪规矩都严谨刻板。有时看你又像个痞子,街头无赖的那种。” 魏京华呵呵一笑,“是什么让王爷对我有此误解?我明明既文雅,又不刻板,有趣又知礼。” 殷岩柏眼底不由生光,“若换作旁人,发觉自己被人盯上,且对方还是生死不惧。宁可自尽,都不愿被生擒的……不说惶惶不安,也必要担忧。你可倒好,反而得意洋洋的自夸起来。” “如此被人看中,甚至不惜派出死士,这还不值得我自夸吗?”魏京华微微一笑,“王爷是看我不懂行吗?死士可不是一般人能培养出来的,看来我已经被京都里的大人物给盯上了,如此也就说明,我的仕途必定能更上一层楼了。” 殷岩柏哭笑不得,若换作旁的女子都要吓破胆的事情,她反倒还觉得是机会? “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这贼不能留,一定要把背后的老贼给抓住来。”殷岩柏见她不在意,不由提醒。 魏京华牵着马向魏家角门走去,闻言沉默片刻又点了点头。 “这人的尸首我会带回去叫人查,衙门的仵作或许能发现什么线索,届时再来告诉你。”殷岩柏缓缓说道。 魏京华停下脚步回身看他,“这人敢死,说明身后事已经做干净了,王爷从尸首之上,怕是查不出什么来。既是死士,一个死了,后头还会再派人来,追根溯源……还是得抓一个活口,才好顺藤摸瓜。” 殷岩柏微微凝神,“你等我消息。” 魏京华冲他拱手抱拳,她牵马从角门回了魏家。 殷岩柏打了呼哨,犹如夜鸟的叫声,回荡在静谧的夜空里,传出老远。 不多时,殷戎和常武就如鬼魅一般出现在他面前。 “把这人的尸首带回去。”殷岩柏吩咐道,“常武去查查他的来历,殷戎带人悄悄保护魏长使。” 安排好这些,他才翻身上马,蹙眉离去。 究竟是什么人在盯着她呢?她身上藏着什么吸引人的东西……竟连死士都派出来了? 魏京华或许不知,但殷岩柏却是清楚得很。那自尽的死士,乃是因为突然靠近才被他发现。 死士靠近之时,明知更容易被人发现,却仍冒险近前……分明是想窃听对话。 “究竟是冲她,还是冲着我们两个?”殷岩柏眯了眯眼,刚刚还暗笑魏京华得罪人多。他又何尝不是?行走官场,行走在权利富贵中间,哪有不犯小人的? 他本意是要保护她,照顾她。如今反倒因他叫她遇险,这怎么成? 他必要找出背后之人。 酒宴之后的半月之内,魏京华在鹰扬府里都平平顺顺。 黎统没有来寻她的不自在,就算在校场遇见,也是行礼打个招呼就过去了。 沈仕扬正忙着他的婚事,不知是碍于黎统回来了,还是碍于他好事将近,他竟有些躲着魏京华的意思。 纳征之后,便是问期。 魏敬贤听闻魏京华说不过三五个月,多不过半年,老夫人就不成了……未免撞上丧事,他把魏婉容的婚期就定在下个月。 如此可谓十分仓促了,但魏婉容却没有表现出任何不满。 向来不安于室,一直惦记着寇七郎的魏家大小姐,却像是转了性子似得,天天呆在自己的闺阁里,专心绣着鸳鸯盖头。 事情太过安静,那服毒自尽的死士,就像是一颗投入湖水的小石子儿,没激起什么浪花,就销声匿迹。 魏京华原以为,死士这么一死,后头必然会有来势汹汹的陷害攻击。 然而结果却呼出意料,平静的连点儿风都没有。 休沐这日,她换了一身常服,独自策马到晋王府去。 多日不见晋王在她面前晃了,她想去问问晋王,可是他查到了什么,所以对方投鼠忌器,不敢妄动? 她策马慢行,还没临近晋王府的街巷,常武便策马从巷子里冲了出来。 把街上挑担叫卖的贩子吓得惊呼连连。 “常宿卫有什么急事?”魏京华朝他抱了抱拳。 常武嘿嘿一笑,“魏长使可是要来寻我家王爷?” 魏京华立时回头四顾,“你们派人盯着我?” 常武挠了挠头,“先前有几次教训,不敢离的太近,就是远远看着……” 魏京华眯了眯眼,“我说怎的连只苍蝇蚊子都没有。原来是王爷给按了蚊帐子。” “王爷实在担心魏长使,长使且莫要误会我家王爷的心意呀!”常武急忙说道,“您就算是不感激领情,也不能误会他呀!” 看常武着急辩解的样子,魏京华哭笑不得,“又不是头一天认识……” 常武听着话,更是满脸惊慌,惟恐因为自己言语不当,反倒浪费了王爷一片好心。 “他自己也说,要追根溯源,在我身边按了这样密不透风的‘蚊帐子’,对方哪儿还敢放苍蝇蚊子来?”魏京华笑说,“这做法儿哪是抓贼呀,分明是准备千日防贼呢。” “抓贼自有别的法子,不能叫您当诱饵,诱那贼出来。”常武摇摇头,“我家王爷宁可自己冒险,也不会叫魏长使冒这风险。” 这话若是殷岩柏亲口跟她说,她已经脸不红心不跳了。 偏偏却从他身边宿卫的口中说出来,魏京华还是不免脸面一僵,“谢谢你家王爷的好意,但他若懂得尊重人,就从我身边撤走这些护卫。密不透风的,我觉得不自由。在他看是好心保护,在我看来却是监控。我又不是他的犯人,用不着他这样。” 常武嘶了一声,听着话音越来越糟,他头都疼了起来。原以为能叫这女孩子感激他家王爷来着……结果他又做错事了。 殷戎说的对,他就是记吃不记打,他还是回去自己领了板子以后,再去找王爷认错吧…… 魏京华瞥了他一眼,看他一脸绝望、生无可恋的样子。她哭笑不得,“你把人撤去,但给我一个暗号,好叫我遇到事儿的时候,可以及时通知你们。如此不是更能引小人出来,更容易抓住人吗?” 常武垂头丧气,根本没听她说了什么。 魏京华轻叹一声,“你若做不了主,我去与你家王爷说。” 常武这才一惊,忙回头看她,“您与我说就成,王爷那里,我会奏禀。” 魏京华把她的意思又详细的表述一番。 常武细细一听,从怀里摸出一只鸟哨给她,“这哨音听起来与鸟叫很像,但哨音穿透力很强,能传出很远。变化之间,又能传递出许多信息。您不用学的那么详细,只记得一种就是……” 魏京华接了那哨子,谢过常武,绕过晋王府而未进。 她在街上漫无目的的游逛了一圈,甚至还去城郊的庙会上转了一圈儿,买了一套陶烧的小人儿,打算带回去给冬草。 到了黄昏天色渐晚,家家都升起炊烟的时候,她才骑着马慢吞吞的又往晋王府去。 临近王府西侧门,魏京华翻身下马,正欲上前敲门。 好巧不巧,一顶秋香色软轿也停在了西侧门,轿子旁边伺候的丫鬟上前叫门。 西侧门里头守着的门房认得那丫鬟,却不认得魏京华。 “这位是?”门房拱手看向魏京华。 “我乃鹰扬府绣衣使,特来拜会晋王爷。”魏京华点头说道。 抬进侧门的轿子里却传出一声轻喝,“落轿——” 女子的声音,听来耳熟,魏京华侧脸看去,轿帘一掀,轿子里的人扶着丫鬟的手,缓缓走了出来。 “魏长使,又见面了!” 第一百七十八章 文雅的审问 ,最快更新嫡女京华,医行天下 ! 魏京华的表情颇有些无奈,她没想到会在这里遇上水蔓菁。 殷岩柏上次说,水蔓菁的问题,他会自己解决……她以为水蔓菁或许已经不在晋王府了。 却没曾想,她刚主动登门,就迎面遇上……这小师妹不会多想吧? “你们都退下。”水蔓菁站在魏京华对面,把丫鬟的手推开。 她眼睛看不见,耳朵却灵的很,一旁的轿夫丫鬟,以及门房都站着没动…… 她脸色一沉,“我吩咐不动你们了,是不是?” “水小姐息怒。”丫鬟福了福身,向后退进了侧门。 门房也进了侧门,却是站在门口向外窥视。 “把门关了。”水蔓菁冷声说,似乎越是看不见的人,就越是敏感怕人看吧? 魏京华无所谓的耸耸肩。 吱呀一声,晋王府的侧门关上了。 水蔓菁深吸了一口气,提步向魏京华靠近了一些。 魏京华不由向后退了一步,不想欺负一个看不见,又过于敏感的女孩子。 “上次的事情,谢谢魏小姐,谢谢你照顾我师兄。”水蔓菁柔柔一笑,福了福身。 魏京华点点头,“水姑娘别误会,我今日登门,不是因为上次的事情,乃是公务前来寻晋王爷。” “什么公务不能在外解决,还要追到家里来?”水蔓菁脸上带着笑,语气却有些严厉刻薄,“虽然魏小姐有绣衣使的官身,但毕竟是个女子,所谓人言可畏,身为女子还当多顾惜自己的名声呢。” “多谢水姑娘提醒,我晓得。”魏京华随口应道。 “那就还请魏小姐明日白天在朝堂上寻我师兄吧,有什么公事,最好在白天说完了,别等到夜里再纠缠不清。”水蔓菁嘴角带着轻嘲。纠缠不清几个字也说的意味深长。 “有些事情不便在朝堂上说,只能私下里询问。”魏京华脸上客气的笑容已经收敛起来,换作严谨的神态。 水蔓菁却越发不满,咄咄逼人,“既然是朝堂上都不便说的事情,那魏小姐就更不应该找上门来了!岂不知你不在意自己的名声,还要顾着王爷的名声吗?鹰扬府里是没有男人了吗?什么事非得你这一女子抛头露面,眼看天快黑了还到尚未娶妻,尚未有女主人的晋王府上来?” 魏京华看着竖起满身刺,神情宛如女主人一般的水蔓菁,不由升起一抹怜悯同情,“水姑娘说的也是……” 她话音未落,却忽闻有利刃破空之声,奔着两人而来。 魏京华心底一惊,下意识的抬手推了一把水蔓菁。 水蔓菁眼睛看不见,重心亦不稳。她被推了一下,立时向后跌去。 噗通,她跌坐在地,“当”的一声,一枚梅花形的暗器,正打在她刚刚站立的青石地上,溅起了火星。 水蔓菁惊呼尚未出口,又是几枚暗器朝她打来。 魏京华顾不得说话,动作像是训练出的本能,比脑子还快的径自把水蔓菁从地上拽起来一把推向晋王府侧门,口中更是含住常武才给她的哨子,猛吹起来。 先前听殷岩柏和常武都打过呼哨,清脆悦耳犹如鸟叫。可哨子在她口中,吹出的音却是尖利刺耳,只把人的耳膜都要刺破了。 “开门——”水蔓菁虽看不见,也终于晓得事情不对。 “别叫!”魏京华低喝一声,非但没躲,却是顺着梅花镖打来的方向急追过去。 她来的时候已是傍晚,这会儿更是天光昏暗,连路都要看不清了。 高墙街巷的阴影之下,隐约瞧见了一个身影一晃而过,钻进了一条窄巷之中。 魏京华立即提气快追,虽无轻功却也箭步如飞。 待她追到巷子口,却见那黑影正一步步倒着向外退,背对着她,越来越近。 魏京华往巷子那头远远一望,一个高健的身影,正立在巷子口的天光之下,犹如一尊大佛一般,挡住了这人去路。 魏京华屏气凝声,正欲上前一击。 那人却猛地回过头来,顺势抛出数枚飞镖,直打魏京华全身。 魏京华侧身一闭,却是让出了巷子口的位置,叫那人得以逃窜。 他提气跃上树梢,欲借势跳上房顶,从高处逃走。 却见他忽然如腿脚抽筋了一般,“嗷”的叫了一声,没能跳上院墙房顶,却是一头栽了下来,摔在地上。 魏京华一个箭步上前,抬手捏住他的脸,不叫他的牙关合在一起。 殷岩柏此时也从巷子那头追了过来,他抓起那人的脖子,一个手刀劈了下去,那人两眼一翻,昏厥过去。 “你怎么知道他会来?”殷岩柏与魏京华,异口同声问出这话来。 两人这般默契,不由相视一笑。 魏京华说道,“离上次那人窥伺已有半个月,对方死了一个死士,却毫无动静,我觉得再耐的住性子,也不可能没有下一步的动作。除非对方已经放弃了。” “因为折了一个死士就放弃,说不过去。”殷岩柏摇了摇头。 “不过是碍于王爷一直派人保护着,叫他们无从下手罢了。常武撤走了保护之人,他们果然就出手了。”魏京华皱起眉头,略微不解道,“只是为什么这次刺杀的对象,竟然是水姑娘呢?” 殷岩柏也拧着眉,“等他醒了就知道了。” 他抓起地上那人,扔给赶来的常武,“绑起来送去刑房,牙槽里可能有毒药,搜一下。” 抬眼之际,他恰瞥到水蔓菁正站在侧门里头,倚着门边,瞪着一双大而无神的眼睛,像是在向他张望。 “送师妹回房间。” “我不回房间!”水蔓菁立即扬声说道,“师兄不是要审问那个人吗,我也要去!” 魏京华错愕的挑了挑眉,看水蔓菁的样子,虽说年少之时没少受罪,命途多舛。但后来也是被殷岩柏保护的很好,养尊处优。审问嫌犯可不是什么阳春白雪的事情,她那小身板,能受得了刺激么? “这不是玩儿,你去干什么?”殷岩柏哼了一声,面色微沉。 “他要杀的人不是我吗?人要取我性命,我却连审问都不能听吗?”水蔓菁忽然放软了声音,“师兄,有你在我不会害怕的,求你叫我也听听吧?” 殷岩柏正欲回绝。 魏京华却轻轻拉了拉他的衣袖,小声道,“不如叫她去看看,知道这事儿不好玩儿,她自然就回去了。王爷劝的再多,都不如她身临其境。” 就像你告诉小孩子别摸开水,烫!他不信,自然是叫他摸一下,他就信了。 殷岩柏抿了抿唇,“好,叫你去。” 水蔓菁在袖中的手不由攥紧,一方帕子几乎要被她扭烂。 她耳朵灵,魏京华小声低语她却也听见一字半句。她可怜哀求,师兄都不答应,魏京华只说一句,师兄就同意了…… 这究竟是亲疏有别?还是师兄对那魏小姐特别言听计从呢? 魏京华随殷岩柏一同来到刑房,阴暗潮湿的屋子里一股浓浓的血腥气。 这里似乎刚熏了檀香,非但没压住血腥气,反而更显得那血腥气狰狞恐怖。 刚进了刑房,水蔓菁就紧紧的抓住殷岩柏的衣袖,半边身子都靠在他的胳膊上。 “你若觉得不适,我叫人送你回去。”殷岩柏说。 水蔓菁连忙摇头,却是抓着他的袖子不放。 殷岩柏命人抬来了一张椅子,叫水蔓菁坐在上头,他欲抽出自己的袖子,水蔓菁却抓的紧,手指都泛了白。 “害怕?”他问。 水蔓菁白着脸,摇摇头。 他抽了抽衣袖,她终于不情不愿的放了手。 殷岩柏提着满是倒钩的鞭子上前。 魏京华却伸手拦住他。 “怎么,你也看不惯血腥的场面?”殷岩柏侧脸看她,“你去外头等着,他吐口了我叫你进来。” 魏京华却是摇摇头,“王爷这法子太粗鲁了。” 殷岩柏闻言瞪眼,粗鲁?她嫌弃他对嫌犯粗鲁? “难不成我好酒好菜,把他供起来?” “叫人招供,还有许多巧计,”魏京华缓缓说,“文雅点的。” 殷岩柏狐疑的看她一眼,提着鞭子走向一边。 魏京华叫常武脱了这人的衣裳,只留着一条遮羞布,绑住手脚大字挂在木头架子上。 她从袖袋里摸出金针,飞快的捻入这人皮肉。 刚扎到第五针,被打晕的这人就醒了过来。 他猛咬自己的后牙槽,却惊愕抬头…… “你在找这个?”常武摊开手掌,里头有一个羊肠缝制的小药囊,绑在这人的牙上藏在口中。 “给我个了断!我是不会开口的!”他低沉的说了一声,就紧紧的闭上嘴。 魏京华哼笑,“话别说的太早。” 说话间她又扎了几针下去…… 刑房里安静,只听几个人错落有致的呼吸声,一点儿也不像是正在行刑。 反倒是叫刑房外头守着的侍卫深感莫名……以往哪次刑讯逼供,里头不是鬼哭狼嚎的? 他们经常根据里头的哭嚎声猜测,里头的人还能熬多久才招供。 可今日实在太安静了,静的他们无从判断。 “啊啊啊……你、你干了什么?”吊在架子上的人,一开始不以为然,既没有鞭子,也没有辣椒水,没有炮烙……刑房里还守着两个女子,想来他会很容易熬过去。 没曾想,魏京华的针还没有扎完,他身上就极度的瘙痒起来。 那种痒像是从骨子里透出来的,痒的人恨不得把皮肉都扒下来才好! 第一百七十九章 向你道歉 ,最快更新嫡女京华,医行天下 ! 魏京华笑而不语,那人的脸却极度扭曲起来,嗷嗷的叫声不像是从人的口中发出的。 刑房里能看见的人都面面相觑。他身上分明没有任何伤痕,他叫的这样惨烈——当真不是装的吗? 唯有看不见的水蔓菁脸色发白,一个劲儿的往椅子里头缩,本就瘦的可怜的身形,如今更是蜷缩的像个孩子一样。 “休要装相!”常武低喝了一声。 却见那人极力扭动着四肢,因为他手腕脚腕都被绑在木头架子上,他极力挣动之下,皮都被粗糙结实的绳子蹭破了。 他的骨头也发出咯咯的声响,只怕在挣扎下去,他会生生把自己扯的脱臼吧? 他外表看似毫无损伤,里头究竟经历了什么? 常武和殷岩柏都狐疑的看向魏京华。 魏京华拍了拍手站直了身子,“说吧,谁派你来的?” 那人在嗷嗷的惨叫声中,抽空的破口大骂,骂的粗鄙难听,往上数八辈儿的祖宗都被他问候了个遍。 水蔓菁本就脸色发白,这会儿听了这般谩骂更是气血上涌,浑身发颤。 她努力的向殷岩柏的方向伸出手去,想要喊一声“师兄”,嗓子眼儿里却是一股腥甜,叫她发不出声音来。 “骂够了么?”魏京华开口,声音又平又稳。 那人痛吟着,扭动着身体,五官扭曲狰狞,嘴歪眼斜,相貌恐怖。 “这针法叫万蚁噬心,不会叫人死,只是叫你浑身瘙痒难耐而已,”魏京华缓缓说道,“其实这针法最初也不是害人的,乃是治病救人,有那浑身麻痹,感觉麻木的人,若用了这针法,能够刺激浑身的血脉,叫知觉有所恢复……” “你与他说这些做什么?”常武大惊,错愕看着魏京华。 魏京华笑了笑,“为了免他后顾之忧啊?” 常武一脸呆滞的看着他,“您是惟恐他老实招供啊?” 魏京华颔首一笑,“叫你猜对了。” 常武张着嘴瞪着眼,怀疑是自己的耳朵坏了,还是魏京华的脑子坏了。 却听她不紧不慢的说,“类似的针法,我还会好些呢,不过是一直没有机会实践罢了。如今正好有个意志强盛的人,叫我好尽情一试。我不得安慰安慰他,好叫他咬牙坚持住。别我的针法还没试验完,他先吓死了。” 常武的下巴咔哒一声掉在了地上,他赶紧拾起来,摸着下巴道,“古人说最毒妇人心,真是……” 他话没说完,忽然感觉到一束严厉灼热的目光正落在他脑门儿上。 他寻着感觉望过去,立时接触到殷岩柏凌厉如炬的目光,吓得他赶紧闭上了嘴,不敢再胡说八道。 “啊啊啊……你杀了我你杀了我杀了我……”那人说着要去咬自己的舌头。 “叫他歇一会儿。”魏京华说着竟真的抬手取针。 随着她手中的针越来越多,那人身上的针越来越少,刑房里终于又恢复安静。 只听见木头架子上那人粗重压抑的呼吸声,不听他惨叫了。 魏京华低头摆弄着她的金针,金针从她纤细白皙的手指间滑落掉进针匣里,发出一串叮当的声响。 她再重新捡起来,又顺着手指滑落进针匣,叮叮当当…… 挂在木头架子上的人,闭着眼睛不去看她,更不愿看她手里的金针。 但他却无法堵住耳朵,这“叮叮当当”的声响,叫他浑身冒汗,呼吸急促不稳。 “你、你别逼我……” “你还想自尽吗?”魏京华哼笑一声,“如今你要自尽除非咬断舌头了吧?你信不信,你这边还没咬断,我就能扎针救下你的命?再把我苦学多年而没练过的针法,都在你身上操练一遍?” “不是说扎针不当,会叫人武功尽失吗?”常武冲着魏京华眨眼,故意说道。 魏京华挑了挑眉,“武功尽失?” 常武使劲儿冲她眨巴着眼。 魏京华却是呵呵一笑,“武功尽失算什么?若是处理不当,全身瘫痪也不是没有。” 木头架子上的人立即抿紧了嘴,却藏不住惊恐的嘴唇发颤。 缩在椅子里头的水蔓菁却吃力的起身,单薄的身形摇摇欲坠,看起来分外可怜。 殷岩柏正盯着架子上那人,没发现她努力的伸手想要触碰他,却又看不见两人之间的距离到底有多远,她倾斜着身子,快要跌倒的模样。 “晋王爷……”魏京华小声唤他。 殷岩柏立即朝她看去。 魏京华朝他使了个眼色,叫他往水蔓菁那边看……他这才连忙上前一步,把自己衣袖送到她手底下。 水蔓菁两手抓握住他的胳膊,这才松了一口气,脸上露出安稳的神色,“这位郎君,我与你无冤无仇,从未谋面。自问我也不曾得罪过任何人,你为何要在王府门前害我?” 她声音颤颤的,却带着一丝固执。 架子上那人吃力的抬起头来,眯眼看了看水蔓菁,扭曲怨愤的目光落在水蔓菁的手上。 她的手抓着殷岩柏的胳膊,因用力而发白。 那人嘿嘿一笑,“这还不简单?杀了你,正好给我们魏长使腾地方呀!你整日在王府碍事,整日杵在王爷面前,岂不挡了我家魏长使的路吗?” “你……你说什么?”水蔓菁闻言大惊,脸色骤变,一口气没上来,骤然昏了过去。 “带她出去!”殷岩柏皱眉朝外喊。 “还是王爷送水姑娘回去吧,”魏京华冷静说道,“若是水姑娘醒来不见您,依旧心里不安。” “魏长使真是大方,这姑娘把魏长使当情敌,您可好,反倒把王爷往她身边推!”架子上那人咬着牙,嘴歪眼斜却不忘嘲讽说道,“究竟是您看不上王爷,还是对王爷太放心呢?” 魏京华微微一笑,顺手从针匣里抄出针来,“我看是你太闲了,竟有功夫替别人闲操心。你歇够了咱们就换下一套针法,放心,这针法绝对死不了人。” 她分明笑容干净纯粹,语气和平缓柔和。 可偏偏在这刑房里,听起来骇然可怖。 殷岩柏叫人扶着水蔓菁,拧眉看着魏京华,“这里暂且交给你,我处理好就过来。” 魏京华点点头,手腕一转,第一根针已经稳稳当当的扎在那人身上。 那人只“嘶”了一声,就毫无反应了。 他狐疑的看着魏京华,暗自庆幸这套针法不似刚才那“万蚁噬心”那么难以忍受。 可渐渐的,他就笑不出来了,脸面紧绷浑身僵硬,浑身的血似乎都冲到了脑门儿上…… …… 水蔓菁被殷岩柏送回她的房间,府医立时赶了过来。 原本在刑房里,魏京华可以扎针给她急救。 但魏京华没提,殷岩柏也没有开口请求。他们似乎都在有意的回避着什么问题…… 府医在里头救人,殷岩柏立在外间,负手看着门外阴沉沉的天,眸中神色一点点变得坚决。 “回禀王爷,水姑娘只是气急攻心,痰迷心窍。”府医低声说道,“人已经醒了,只是流泪不止。” 殷岩柏点了点头,“我知道了,有劳先生。” 府医拱手说不敢,拿着药方,提着药箱退出了屋子。 里间外间都恭候着几个丫鬟,却没有秦文。水蔓菁独自来了晋王府,秦文一直被留在了梅园。 “感觉好些了么?”殷岩柏缓声开口,平静的脸色下既有关切,似乎也有一丝疏离。 只是水蔓菁看不见,她伸手向他的方向摸去。 空荡荡的,他没有上前把自己的手递上前去叫她摸住。 “师兄,我怕……” “那人是真话,还是挑拨离间,你应该能听出来吧?”殷岩柏仍旧没有上前,反倒是声音也转冷了。 水蔓菁的表情有些不安,“师兄,对不起,我给你添麻烦了。我知道他是故意那么说,可是听到这样的话,我就……我心里就好难受……” 她说着话,空洞而无神的眼睛里滑出大颗大颗的泪珠。 屋子里一时安静又压抑。 “你看不见,会害怕会无助很正常。”殷岩柏低声说道,“但是有一件事情,我想是时候说清楚了。” “师兄我头好疼,我想先睡一会儿,有什么事,等明日再说,可以吗?”水蔓菁摸了摸眼泪,双手紧紧的攥着被子。 殷岩柏叹了口气,“话不长,不用等明日,说完我就走了。” “师兄……”水蔓菁小脸皱在一起,嘴唇也微微发白,“我才不过刚醒,心情还不稳定,你一定要现在说吗?” “有些事情,拖得越久,伤的越深。以前是我没想明白,只想着等以后你自然明白。”殷岩柏扯着嘴角摇了摇头,“可事实证明我想错了,心思隔着肚皮,不说出口,对方永远不会真的明白。” 水蔓菁拉过被子,猛地蒙住头,整个人都缩进被子里头,“你不要说了,我不想听。” 被子里传出她闷闷的,带着哭腔的声音。 “你听不听,我都要说。这既是对你负责,也是对我自己负责。”殷岩柏深吸了一口气,“当年那场大火不论是意外,还是因旁人要加害我而起……都是谁也不愿看到的。我至今心中抱愧。但愧疚是一回事,喜欢是另外一回事。” “我照顾你,保护你,都是出于对你的同情怜惜,以及对当年灾祸的哀叹,对师父师母的怀念……无关男女之情。” “如果是我的行为,让你有什么误解,我向你道歉……” 第一百八十章 愧疚会让人溺死 ,最快更新嫡女京华,医行天下 ! 被子里传出像小猫一般呜呜咽咽的哭声,无助又可怜。 殷岩柏在屋子里站了一阵子,张了张嘴,实在没什么话可说。至于日后该怎么办,怎么相处……还是等她情绪稳定一些再说吧。 他转身离开了房间,关门之时,听见被子里的哭声从抽泣变成了嚎啕大哭。 他皱了皱眉,脚步毫不迟疑的离开。 殷岩柏还没走近刑房,就见常武表情兴奋的从里头出来。 “有结果了?”殷岩柏问道。 常武连连点头,口中却忍不住称赞,“太厉害了!魏长使太厉害了!竟然真的没见一滴血,就敲开了那人的嘴,卑职今日可算见识了什么是‘文雅审讯’。” 常武说着还搓着手,大有想亲自一试的意思。 “回头也给你打一套针具。”殷岩柏好笑道。 常武脸上跃跃欲试,口中却拒绝道,“不行不行,看着魏长使捏着针,卑职就头皮发麻,这针法讲究精细功夫,卑职哪儿能会呢!” 魏京华这时也从刑房里出来。 殷岩柏迎着她走上前去,“怎么说?” 魏京华脸色平静淡漠,不像常武那么兴奋,“交代说是沈仕扬派来的。” 殷岩柏皱了皱眉,“沈仕扬,他想做什么?同在鹰扬府,他竟用这样的手段对付一个军衙里的同僚?” “沈仕扬一向不待见我,从我去鹰扬府的第一天起,他就想把我排挤出去。”魏京华倒是面色淡然,并不觉的难易接受。 殷岩柏哼了一声,“他也是个男人?就这般的心胸气量?他派人跟着你做甚?” 魏京华深深看了殷岩柏一眼,却没有说话。 殷岩柏从她这眼神中读出别有意味,“怎么,与本王有关?” 魏京华摇摇头。 殷岩柏越过她直接进了刑房,他抓起鞭子要往那人身上打。 “沈副将说魏长使乃是圣上亲封的绣衣使,却与晋王爷走的这么近,必定是人在曹营心在汉!”木头架子上那人似乎被“针刑”折腾怕了,不等殷岩柏的鞭子摔甩上来就忙不迭的招供,“若是能抓到魏长使与晋王爷的小辫子,不但能把魏长使挤出鹰扬府,顺道还能惩治晋王爷,一举两得!” 话音落地,他呼哧呼哧穿了几口粗气。 “我今夜瞧见那女子坐着轿子,竟然能直接进王府,王府的门房似乎也对那女子十分熟悉,料想是王爷看重的人,或是小妾,或是红颜知己……” “又见她与魏长使争执,两女子关系似乎十分不睦。便异想天开着若是能在魏长使面前杀了那女子,说不定会叫王爷迁怒魏长使,挑拨王爷与魏长使的关系……” 他说完便抖起来,“别再用针扎我了,求你了,我受不了了……” 刑房里只听他苦苦哀求之声。 提着鞭子站在前头的殷岩柏,与落后他两步的魏京华则都沉默不语。 “还请王爷把人给我。”魏京华忽然开口说道,“我要带他入宫面圣。” 殷岩柏猛地转过身来,“入宫面圣?他若是到了圣上面前,胡说八道一番……” “清者自清。”魏京华脸面严肃,“有几句话他说的很对,我乃是圣上亲封的绣衣使,唯独要效忠的就是圣上。既然有人要挑拨离间,破环圣上与臣子之间的关系,防患于未然的办法就是,让圣上知道。” “我与你同去。”殷岩柏皱着眉,总觉得这件事情叫他不安。 魏京华摇了摇头,“王爷若是担心我,那就不用了。王爷若是想要亲自到圣上面前,陈明此事,那正好可以通行。” 殷岩柏深深看她一眼,他自觉与皇兄之间,没什么好澄清的。他对皇兄的忠心,皇兄必定心知肚明,岂是几个奸佞的一点儿诡计就能破坏的?他只是担心她会吃亏罢了。 “走吧,同去。”殷岩柏扔下鞭子,叫人把木头刑架上的人取下来。 他换好了入宫觐见的衣裳,还没到二门外,忽然见两个丫鬟急匆匆的朝他跑来。 殷岩柏眉头一皱,这几个丫鬟分明是他安排在小师妹身边的伺候之人,刚才他已经把话说得很清楚了。这才一眨眼的功夫,小师妹她又怎么了? 殷岩柏耐着性子等着丫鬟跑近,“礼免了,说事儿。” “禀王爷知道,水小姐她、她上吊自杀了!”丫鬟急的声音的变了调。 殷岩柏的表情也猛然僵了一下,“说什么?” “她上吊自杀了,人已经救下来了,但神志不清……” 魏京华翻身上马,叹了口气,朝他拱了拱手,“王爷还是先留下处理府上之事吧,刺客的事情,我会向圣上言明。” “驾!”她说完,紧夹马腹,策马离开楚王府。 殷岩柏猛地将缰绳一扔,马鞭子也抬手扔在一旁,阔步向水蔓菁的院子走去。 他进了院子,府医恰从屋里出来。 两人又迎面撞见。 一会儿功夫,请府医跑了两趟腿,即便是殷岩柏脸皮厚,这会儿也觉得脸上挂不住,“有劳,人没事了吧?” “幸而发现的及时,性命没有大碍,只是嗓子这几日内要照顾好,尽量少说话。”府医躬身,缓声说道。 殷岩柏转过脸来朝身后随从吩咐,“请府医去领赏。” 府医拱手离开。 殷岩柏在门廊底下徘徊了好一阵子,才抬脚又迈进这个房间。 他以前只觉得自己在去梅园,在面对水蔓菁时,会觉得压抑——是出于愧疚,出于对当年意外的耿耿于怀。 可随着年纪渐长,特别是随着近来水蔓菁越来越多的出现在他的生活里,他终于明白了。 这份压抑与愧疚无关,与当年的意外也没有直接的关系,只跟人有关——跟那个想借着自己的弱势,就辖制他的人有关。 “小师妹,你醒了么?”殷岩柏站在床边。 水蔓菁单薄孱弱的身子正躺在床榻上,脖子里明显有一道泪痕。 被子底下她的胸膛一起一伏,鼻子红红的,紧闭的眼睛也红肿着。 “因为当年的意外,你看不见,我对此恨过自己,骂过自己,也发誓一定要照顾好你。”殷岩柏不管她是否醒着,是否愿意面对,却是攥着拳头用力说道,“但过去的阴影我们都需要走出来。不能任凭已经发生过得事情,绑住了现在的人。” “你好好的,当然说的轻松……”床上的人低声呢喃,“眼瞎的不是你,你体会不到我的痛苦。” “对,眼睛看不见的不是我。有些话我一直觉得很残忍,并不想说。但既然说到这儿了,”殷岩柏顿了顿,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中尽是坚定,“放火的也不是我,叫你奋不顾身冲进大火里找我的,也不是我。你当初做这一切,不管是因为无知,还是因为别的,都没有人逼你,是你自己甘愿的。” 床上的人忽然尖叫起来,她闭着眼,叫声嘶哑尖利,“你怎么能这么说?你为什么这么说?什么叫我甘愿?什么叫没有人逼我?我喜欢你!我从小就喜欢你!我跟在你身后叫你哥哥,叫你师兄……还不都是因为我喜欢你!” “所以,你用你的喜欢,变成一根绳索,要绑住我。”殷岩柏无奈的笑了笑,“你想利用你的无助,把我绑在过去的愧疚之中。你可知道这样我很痛苦,愧疚会让人透不过气,最终会溺死人。” “我从来不是什么良善的人,我离开青城山以后,也杀过无数的人,战场之上倒在我刀剑之下的亡魂不计其数。唯独对你,我从没有狠过心。” 床上的女孩子没有睁眼,她一番嘶吼,叫本就伤了的嗓子受伤更重。 她痛苦的喘息,像一条快要干涸的鱼。 “两个选择,我向圣上为你求封公主名号,昭告天下你是我的义妹。我的食邑封地,我拿出一半给你。”殷岩柏语气平静,平静中带着无可挽回的坚决,“或者我送你黄金万两,为你买地置业,命忠仆照顾你。你愿招婿还是独自一人,都随你的喜好。我们自此,永不相见。” “师兄……师兄……你怎么可以这么对我?你不觉得这样对我太残忍了吗?” 水蔓菁呜呜的哭着,锦被都被她弄湿了。 她声音干哑的厉害,哭泣中如同被锦帛被撕裂一般。 “你可以好好考虑,想好了叫人告诉我。想明白以前,先好好养伤吧。” “因为魏京华吗?”水蔓菁忽然止住哭,嘶声问道。 殷岩柏笑了笑,“不因为任何人,为我自己。” “你骗我!一定是因为她!她很漂亮对不对?既漂亮又能干,还知礼懂进退……你喜欢上他了,你把心都给了她……”水蔓菁说着又自怜的哭起来。 “你应当知道,我不喜欢受人逼迫,被人控制。”殷岩柏眯了眯眼睛,“不管这人是用刀剑,还是用示弱、用让我愧疚的方式。其根本都一样,都是想用自己的想法,控制我。这样的人,要么死了,要么,我会远离。” 水蔓菁一时哑声,不知是惊住了还是太过伤心。 等她回过神,再唤“师兄”时,屋子里已经只剩下她和几个丫鬟了。 殷岩柏终于从水蔓菁的院子里脱身离开,他心里一个沉甸甸的担子也终于放了下来。 他带着一丝难以言说的轻松快意翻身上马,准备去宫中。 却见常武急匆匆而来,“魏长使被圣上扣押在宫里了……” 第一百八十一章 她真不是我麾下之人 ,最快更新嫡女京华,医行天下 ! 圣上正沉着脸坐在龙椅之上,低头俯视着单膝跪地,拱手复命的魏京华。 “这人功夫路数是大内出去的。刚出宫的时候,被二皇子招揽过去,没几日就到了沈仕扬家中做护院。”圣上轻哼一声,“老二与鹰扬府的副将走得近,倒是真的。” 魏京华低着头,一语不发。 她在晋王府之所以那么着急要把审问那人送到宫里来,就是因为在她扎针之时那人不慎说漏了嘴,道出二皇子云云。 圣上命她查二皇子是否与鹰扬府来往过密,这人恰是她拿到的第一个把柄。 但因为圣上给她的命令乃是密令,她不好叫晋王爷知道。 这人招供之时,常武就在一旁。她生怕被常武听出点儿异样来,忙在常武出声询问之前,岔开话题。 被审问这人,显然也意识到自己似乎说的太多了,赶紧的避重就轻。殷岩柏再提着鞭子审问之时,他不等殷岩柏开口,便把沈仕扬给卖了,关于二皇子的话,却是一句都没吐口。 人被魏京华送进宫里,宫里自然有的是叫他开口说实话的办法。 莫说他还活着,就算死了,也能从他身上扒出点儿线索来。 “你做的不错,朕交代你的时候,还担心你一个女孩子,能不能完成这托付。”圣上呵呵一笑,“你没有叫朕失望。” “幸而不负圣上所托。”魏京华以为事儿已经说得差不多了。 哪知圣上却是话音一转,“但这人也招供说,你与晋王爷关系密切?人前人后颇为亲昵?” 魏京华愕然抬头,正欲辩驳。 圣上却抬手制止,“晋王举止洒脱,多半不会顾及男女有别,他生性如此,朕是知道的。” 魏京华心头乱跳,从圣上的口气上,完全听不出他究竟是生气还是不在意? “朕当初已经问过你了,是你自己不愿嫁晋王爷,愿意效忠于朕。”圣上眯眼,“这话你改不改?” “臣心意如此,不改初衷!”魏京华立即拱手说道。 圣上笑着点了点头,“朕道也是,一个人心里只能又一个主子,你若效忠于朕,儿女之情自当放一放。” “臣没有嫁人的心思。”魏京华再次恳切的说道。 圣上缓缓点头,和缓的语气却陡然变得严厉,“即使如此,晋王与二皇子及沈仕扬一起饮酒作乐,甚至招妓的事儿,你怎未曾上报?” 魏京华心底一惊!醉乡楼那次! 圣上竟然知道的这么清楚?连他们从后门招妓,圣上都一清二楚? 那她当时在二楼偷听偷看,是不是也都被圣上的耳目发现了? 原来圣上对任何人都不是绝对的放心啊,虽派了她盯着,但实际也有别的耳目在观察。 “臣并非隐瞒,只是当时饮酒之时,他们并没有谈及要事,所以没有专程禀报。谈话内容臣已经记录在册。”魏京华说着从怀中摸出一个小册子。 小册子上用蝇头小楷记录着二皇子何时与沈仕扬见面,何时约见,见了多久。 她何时派人去两人府上打探,有何等收获等等,记录详尽。 那次醉乡楼的酒宴自然也没有错过,就连酒宴上他们大致聊了些什么,魏京华都笼统总结了。 “呵,你倒是厉害!”圣上叫人挑亮了灯,就着灯光皱眉眯眼,细看她的蝇头小楷,“就连他们说了什么你都窃听到了?” “臣不敢靠的太近,也不是句句都能听到,一字半句,加之推断,记录在册。”魏京华自然不敢说,是殷岩柏帮她遮掩,她才得以堂而皇之的在隔壁偷听。 圣上缓缓舒了口气,“这么说来,倒是朕冤枉你了?” 魏京华抬了抬头,“晋王爷多番维护,其一乃是因为在草原的时候,臣救治了晋王爷及王爷亲兵的病。其二,许是王爷惜才赏识。” 圣上的目光饶有兴致的打量着魏京华,“仅此而已?” “于臣来说,仅此而已。”魏京华说的斩钉截铁,“圣上若是需要臣与王爷保持距离,臣定当竭力……” 圣上抬了抬手,“他是朕的亲弟弟,皇家兄弟多有嫌隙,就连父子之间也未必能亲密无间。难得朕与晋王如此投契,他对朕忠心,朕也愿意信任他。你对他没有儿女之情,他对你却未必如此。” 魏京华皱着眉头,沉默以对。 外头宫人却在殿外禀道,“禀告圣上,晋王爷求见。” “这半夜了他不睡觉,巴巴的跑到宫里来求见,你说是为谁呢?”圣上笑眯眯的看着魏京华。 魏京华不好接话,只好垂着头继续装哑巴。 “你且在屏风后头躲了,不要发出动静来。”圣上忽而笑道。 魏京华微微一愣,错愕的看圣上一眼。圣上却已经挥手叫喜公公带她往后头躲去。 不明白圣上这究竟是何用意,魏京华只好老老实实的在屏风后头藏了。 想来以晋王爷那敏锐的六觉,他或许能觉察出屏风后头躲了人? 魏京华暗自琢磨……即便他觉察不出也无妨吧?殷岩柏岂是怕人偷听他说话的人? “皇兄!”殷岩柏进殿便大呼小叫“皇兄为何扣押了魏长使?” “扣押?”魏京华微微一愣,她只是进宫向圣上复命而已,怎么叫扣押? “她被刺客跟踪偷袭,那刺客交代了一些话,朕不过多问她两句……你跑来做什么?”圣上轻哼。 “刺客交代了什么?那刺客分明是沈仕扬小肚鸡肠,眼里容不得人,故意排挤魏长使安排的。皇兄倒还听信那刺客胡言?”殷岩柏恭敬不足,愤慨有余。 圣上哼笑两声,“那刺客是胡言?朕怎么看你反应,反而正是映照了那刺客的话呢?” 殷岩柏微微一愣,“皇兄什么意思?” “刺客说,魏长使表面效忠于朕,实则是晋王爷麾下之人。”圣上笑眯眯的。 殷岩柏脸面一怔,继而咧嘴气笑,不知他是觉得这话叫他生气更多,还是可笑更多。 “我麾下之人哪个不是效忠于皇兄的?我今时今日的地位难道不是皇兄给的吗?既是皇兄给我,皇兄也可随时拿去,臣弟绝无怨言。”殷岩柏笑容满面,却是垂下视线,遮掩起他眼底的失落感伤,“至于魏长使,她当真不是我麾下之人。” 圣上嗯了一声。 殷岩柏却忽而单膝跪地,拱手说道,“不用旁人妄加猜测,既然皇兄说到这儿了,臣弟愿求皇兄的恩典。” 圣上眯了眯眼,“你求什么恩典?与魏长使有关?” “臣弟是与她走的近,却并非是因为官职,因为……她虽是圣上的绣衣使,却是臣弟眼中坚强却仍需爱护的女孩子。”殷岩柏缓缓说道,“臣弟愿娶她为妻,求皇兄恩准。” 殿中霎时安安静静,晋王爷单膝跪地的影子被灯烛拖的老长老长,似有微风吹过,灯烛摇曳,他的影子也在地上轻晃。 圣上的目光不经意的瞟过屏风。 屏风后头那女孩子屏住呼吸,坐直了身子,眼睛睁的溜圆……他竟然在圣上面前说了! “可惜了……”良久,圣上轻叹一声,“这女孩子的确出众,可惜她心不在此。朕当初问过她,问她是否愿意跟从晋王,你猜她是怎么说?” 殷岩柏伟岸的身形,竟微微一颤,“怎么说?” “她说,若是朕派她去盯着你,监督你,她就愿意嫁。若只为儿女私情,她不愿嫁。”圣上说完,呵呵笑起来,“你是愿娶一个知冷知热的女孩子呢,还是愿娶一个耳目细作,会时刻盯着你的人呢?” 殷岩柏一时哑口无言,身形僵硬的跪在那里。 “她不是你的良配,心不在此的人,你即便娶了人,也得不到她的心,留着何用?”圣上挥了挥手,似乎根本没把晋王的这点儿儿女情长放在心里,“你是到了该成婚的年纪了,你去麓山,把大长公主接回来。上了年纪的女人爱做媒,等姑姑回来了,你想要什么样的女孩子她都能给你找来。” 殷岩柏垂头嘀咕道,“我想要的我已经找到了,可惜皇兄舍不得给……” “你说什么?”圣上挑了挑眉梢。 殷岩柏仰起脸道,“臣说,遵旨,求问圣上何时出发。” “明日吧,”圣上摸了摸下巴,“明日就出发,还能赶得上接姑姑回宫过年。” 殷岩柏应了一声,又不放心的问了一遍,“皇兄不会因为刺客之事,再盘问魏长使了吧?” “朕是昏君吗?”圣上气哼一声,“她平安无事,你莫瞎操心,赶紧回府准备去吧!” 殷岩柏应了一声,见圣上懒洋洋的似乎不愿再说话,他起身退出殿外。 他阔步而行,夜风拂面,深夜的宫里显得十分宁静。 这原本已经是落锁的时候,他不能在宫道上逗留,快步行到宫门口,只见常武牵着两匹马,还守在宫门外头。 “可见她出来了?”殷岩柏立即问道。 常武摇了摇头,“会不会是从别的宫门出去了?” 殷岩柏皱眉想了片刻,眼眸一凝,“不会!她必然还在宫里,圣上召见我时,还穿着外袍呢!” 说完,他竟急忙转身,又往宫里走去。 第一百八十二章 是我人好,心肠好 ,最快更新嫡女京华,医行天下 ! 魏京华终于被圣上从殿中放出来。 圣上叫她离开时,只是笑意盈盈的看着她。 她脸色一定很难看,不用照镜子也猜的到。但圣上却是龙颜大悦,笑的很欢畅。 “男人都是好面子的,魏长使这么拒绝晋王,他日后必会收敛。”圣上笑眯眯的对她说,“他若要纠缠你,你躲是躲不掉的,朕帮你劝了他,他日后必不会再纠缠你了。” 魏京华心里怪怪的,并没有觉得感激,但嘴上却不得不迎合道,“多谢圣上体恤。” “时候不早了,魏长使回去吧。”圣上挥了挥手。 魏京华躬身退出殿中。 她隐约听见圣上与喜公公说话,“她是朕的人,虽不是朕的女人,却也不好叫她换了主子,成了别人的女人……” 后头又说了什么,她离得远,也就听不见了。 她不知圣上与喜公公说的那些话,是不是有意说给她听的……毕竟如果不想叫她听见,大可压低了音量,或是等她走远了再说。 魏京华正闷头想着,其实这样也挺好的,这不是完全类似于她前世的工作了吗? 接受雇主的雇佣,绝对不与雇主之间产生感情纠葛。拿人钱财,替人办事。 不过前世的雇主常换,今生的雇主只有皇帝一人。只要皇帝没想着把她弄进后宫里去,这个合作可以长期进行下去。 她略微别扭的心情这么一捋,立时就畅快了。 她微笑扬起头来,忽见前头高健的身影,正迎着她阔步走来。 夜风吹起他的衣袂发梢,他沉着脸,步履很快。近到眼前,她才看见,这样冷的夜里,他额上竟出了一层薄汗。 以他的功夫,便是走得这么快,也不至于会出汗啊?但人若是心里急躁,便无关于天冷与功夫了。 “王爷怎么走得这样着急?” “你没事吧,圣上没有为难你?” 异口同声,显然他的话更有诚意些。 魏京华摇摇头,“没有。” 殷岩柏抬头望了望她来的方向,锐利的眼睛微微眯起,“你从圣上的寝殿过来?” 魏京华闷闷的应了一声。 殷岩柏沉默了片刻,忽而笑了一声,“我道哪个宫女竟敢躲在屏风后头偷听,原想着会不会是后宫的哪个妃嫔……” 魏京华脸色有些尴尬,她有心解释一句,是圣上叫她躲起来的。但又觉得没那个必要,解不解释事情都已经这样了。 他当着圣上的面表白心迹,说喜欢她…… 圣上借用她的话,不留余地的回绝他。 莫说好面子的男人,就是她听了那一番话,也觉得脸上热辣辣的。倘若是她被人那么拒绝,她这辈子都不想再看见那个人了。 “我要离开一段时间。”殷岩柏低声说。 魏京华吐了口气,“知道了。” “圣上没说如何惩治沈仕扬?”殷岩柏又问。 “圣上的意思是,此事可大可小,先不要打草惊蛇。”魏京华说着见他不悦皱眉,压低声音多说了一句,“圣上的目标不是沈仕扬。” “但沈仕扬的目标是你!”殷岩柏冷冷说道,“我不在京都的这几日,叫殷戎和常武跟着你。” 殷戎和常武是他身边宿卫,最得力的左膀右臂,他竟不带着他们,反而要留给她? 刚才在殿里的那一番话……他是没听见,还是没相信? “圣上说的那一番话,”魏京华皱了皱眉,“是我曾经说过得。” 殷岩柏哼笑一声,别过脸看了看天,停了片刻又低头看她,“那又怎么样?” 魏京华不由惊讶,那又怎么样?他不觉得被扫了面子?不觉得她不识抬举? “不是完全没感觉,”殷岩柏垂头叹了口气,但很快就笑着抬起头来,“还是挺伤心的,就像是别人拿着你的手,往我心里捅刀子。” 魏京华脸面一僵,都往心里捅刀子了……他竟然还能这么冷静的站在她面前?他留下殷戎常武,究竟是要保护她,还是瞅准机会把真刀子捅进她心里呀? “但不经过磨难考验的喜欢,谁知道是不是真喜欢呢?”殷岩柏哼笑一声,“想明白那一刻,我有点儿生气,但还是担心你多一些。” 魏京华抿了抿嘴,自嘲道,“我何德何能……” 殷岩柏却抬手轻拍了一下她的头,“是我人好,心肠好,与你有什么关系。” 说完,他轻轻揽过她的肩头,把她向宫外推去。 魏京华脑中却不由自主冒出上学那会儿,常听懵懂无知的少男少女长吼的那句,“我喜欢你是我的事,与你有什么关系!” 说白了就是,我的感情我负责,我喜欢你,不论你回不回应这份感情,它都是我自己的选择。 这世上真有这样的感情吗?单方面的付出,即便没有回应,没有任何回报,也不会觉得疲倦,不会累,不会退缩吗? 魏京华摇了摇头,她不信。 殷岩柏大概就是一腔热血,热一阵子就淡了。 两人前后出了宫,翻身上马各自回家。 魏京华只道了句,“一路顺风。”就没别的话了。 倒是殷岩柏一直骑马在夜风里伫立了良久,久的月亮都偏西了,他才打马回府。 …… 沈仕扬一连在魏京华手里折了两个死士。却没能把魏京华从鹰扬府里排挤出去。 原想着能利用死士抓到魏京华与晋王爷之间的把柄,报给圣上知晓,离间圣上与晋王爷之间的关系。 既然拉拢不了晋王爷,那就反过来打压也好! 谁知晋王爷竟堂堂正正的当着圣上的面承认他喜欢魏京华,反倒叫圣上觉得自己这弟弟真是一片赤诚,在他面前毫无隐瞒。 “也不是全无收获,”沈仕扬拱手对二皇子道,“如今晋王爷不是离开京都,去麓山迎接大长公主了么?这一来一去得一个月呢。” “你别操心了,魏京华不过是个小女子,她就算在鹰扬府也成不了大气候。”二皇子拍着他的肩微微一笑,“威胁不了你的地位。你安心娶妻,安心做你的姐夫就是。” 沈仕扬勾了勾嘴角,拱手道,“是。” 沈仕扬与魏婉容的婚期就定在这个月月中。 晋王爷也恰离开京都有七八日了。 他离开的头一天,常武在魏京华面前露了个脸儿,似乎是故意叫她知道,他们没跟着去麓山,而是留下来听她差遣的。 常武又教了她怎么吹那个鸟哨,她学会了如何吹出一个求助的音,常武就没再露面了。 魏京华一向警觉敏锐,却没有察觉有人盯着自己的迹象,不知他们是没有暗中追随,还是距离较远。 以至于她几次都想要吹响那哨子试试……后来想起狼来了的故事,生生忍住了。 魏婉容大婚这日,魏京华恰休沐在家。 魏家上下热热闹闹的,白姨娘掌家,很有风度。没有因为魏婉容不是她生的,就在婚事上苛待她。 魏婉容的嫁妆也是叫魏敬贤都过了目的。 这日一大早,魏敬贤竟忽然来到凤仙阁,找到魏京华,“你去送送你姐姐。” 魏京华闻言一愣,“怎么送?” “扶轿而送。”魏敬贤板着脸,“这是京都的规矩,自家有妹妹,可以扶轿送到新郎家里。” 魏京华闻言噗嗤一笑,“爹爹收了沈家什么好处?” “你这是什么话!”魏敬贤脸色一沉。 “爹爹诳我是在巨鹿长大的,不晓得规矩?扶轿而送的是贴身的丫鬟,日后要做陪房的。若是妹妹,那就是媵妾。”魏京华眯眼打量这魏敬贤,“我在爹爹眼里,就这么没价值吗?还不如沈家的女婿?” 魏敬贤被嘲讽,脸上挂不住,“胡说八道!你说的是巨鹿的恶习吧?京都没有这样的说法儿!” “不如我们叫来喜娘问一问?”魏京华并不怕他。 魏敬贤气哼一声,“你不愿送,就不送,说的这话来膈应我!你若不愿送,今日也别呆在家里碍眼,等你姐姐出了门,你再回来!” 他气咻咻的拂袖而去。 魏京华却有些狐疑,凤仙阁在魏家最是偏僻的角落里。家里的人除非是要赏荷赏景才会往这儿来。 可如今也不是赏荷的季节,满池子干枯的枝叶,基本没人往这儿来。 她碍着谁的眼了,竟要把她赶出家门去? 魏京华略一琢磨,觉得这事情有些蹊跷,像是何人逼迫了爹爹,故意叫她给魏婉容扶轿,好折辱她。 她是姓魏的,折辱了她,爹爹面儿上也不好看。所以爹爹只是过来那么一说,料想她一定不会去,顺势可以骂她,叫她离开家,别撞上沈家来接亲的人。 “沈仕扬能逼迫了爹爹?”魏京华嘀咕一声,摇了摇头,她爹怎么说也是六部中工部的人呐!岂会害怕鹰扬府的一个副朗将? 一时没有头绪,魏京华且把这疑问按了下去。 她换了身出门的衣裳,没走热闹的前门,直接从后头角门离开了魏家。 魏家外头的整条街巷都是热闹的,有些百姓是冲着热闹而来,有些是冲着赏钱。 魏京华在人群里钻来钻去,挤出了一身的汗,终于从人堆里挤了出来。 她拍拍手,正要快步离开,却有一顶轿子,正停在她家巷子外头的一株大柳树底下。 轿子侧面的窗户帘子掀着,外头的丫鬟弓着腰,与轿子里头的人说话,“这会儿人太多,待会儿沈家的人迎了亲走了,婢子就到魏府去寻她!” 魏京华偏了偏头,她们去魏家寻谁? 第一百八十三章 我宁可死! ,最快更新嫡女京华,医行天下 ! 魏京华不认得轿子外头那丫鬟,又听她们站在魏家的巷子外头提及魏家。 她出于礼貌上前询问,“请问你们是要去魏家么?” 轿子外头的丫鬟冲她福了福身,还未说话,轿帘却唰的从里头被掀开了,露出一场异常苍白的小脸儿,双目空洞无神的对着她。 魏京华抿了抿唇,原来是她…… “水姑娘好。” “我不好,”水蔓菁扯着嘴角笑了笑,“你是大夫,看也能看得出来,我不但不好,而且很糟。” 水蔓菁声音沙哑的厉害,她穿着高领的衣服,裹得很厚,但还是能看出来消瘦。整个人似乎像一根火柴棒子似得,单薄的身躯支撑着一个脑袋,本来不大的脑袋也显得格外硕大,顶在纤细的脖子上,有种摇摇欲坠的感觉。 她本就瘦得很,那天审问过刺客之后没再见过面,如今再见真是瘦成了纸片儿人,一阵风都要吹走。 “水姑娘气色这么差,应当在家里好好将养。”魏京华说。 “我知道自己很讨人厌,你也不想看见我,但我还是要来找你。”水蔓菁平缓的声音里透着压抑。 魏京华皱了皱眉,她想说,“你想太多,我没有讨厌你。”但想了想她即便说了,水蔓菁也一定不信,她眼睛看不见,但在心里已经先入为主的给每个人下了判断,多说无益。 “找个僻静的地方聊聊吧。”水蔓菁攥着帕子,仰着头颤声说道。 魏京华回头看了看魏家,热闹非凡,已经摆了爆竹,随时等着燃放。 这里是不可能僻静了,“东市的茶坊不错。”魏京华说道。 “去河堤吧,天儿冷,那儿没什么人。”水蔓菁像是早就想好的。 魏京华挑眉看了看她,河堤那么冷,她这单薄的身子骨儿,真能受得了? 水蔓菁却是唰的放下轿帘,对轿夫吩咐道,“去河堤。” 人家主意已定,受不受得了都是她自己的事情,魏京华向来不喜欢废话,也不喜欢替别人做主。 轿子走出了好一段距离,魏家的小厮才把她的马从后门送过来。 她翻身上马,紧夹马腹,不过片刻就追上了轿子。 河堤上头路途平坦,除却冬日,这里总是有许多人来玩儿的,或游湖赏景,或谈情说爱,或舞文弄墨。如今寒风凛冽,果真半天都瞧不见一个人影。 “你们别跟着,我有些话要与魏小姐说。”水蔓菁从轿子里拿出盲杖,叫轿夫和丫鬟都留在原地。 魏京华没有伸手扶她,只是放慢了脚步,离着半步的距离,亦步亦趋的跟在她后头。 水蔓菁的眼睛看不见,耳朵很灵,她一直走了很远,远的即便他们大声说话,丫鬟和轿夫也不可能听见的时候,她忽然停下脚步。 “魏小姐,我求你……求你可怜我,离开我师兄吧!我知道,你很漂亮,很有能力,你这么好,想要什么样的男子寻不到呢?”水蔓菁颤声说着,沙哑的声音带着轻颤,听来都可怜。 魏京华张了张嘴,还没出声。 水蔓菁接着说,“我是个瞎子,这眼睛也是因为师兄而瞎的。他对我抱有歉疚,我知道歉疚不是喜欢。但是他的性子,因着歉疚就不可能弃我于不顾。我喜欢师兄,喜欢好多好多年了,从他刚到山中,从我第一次看见他开始,我就喜欢……哪怕是因为歉疚,只要让我留在他的身边,我也满足了。” 魏京华凝神看了眼前的女子一眼,忽而想起一句话来,“可怜之人必有其可恨之处”。 她觉得水蔓菁的确很可怜,年纪轻轻,却双目失明。原本鲜亮的生活,一下子变成漆黑一片。也许那一点埋藏心底的喜欢,以及殷岩柏多年的照顾,是她生命里的唯一亮光。 这些,她都能理解,她很同情水蔓菁。 但可怜不是要挟别人的手段,就像现代社会的“我穷我有理”一样不可理喻。 束缚着她,让她一直生活在黑暗之中的,不是她的眼睛,是她自怜的心。 “我离开晋王爷,你就能满足?”魏京华缓缓问道。 水蔓菁愣了一下,连连点头,“在遇见你之前,师兄心里从来没有别的女孩子,他心里只有我!京都人都说,晋王爷不爱女色!” “那是他情窦未开,遇见我之前,你在他心里是什么位置?是师妹,还是他想要娶回家,举案齐眉一辈子的人呢?” “我……”水蔓菁本就苍白的脸,此时更是一丝血色也无,一双眼睛空洞的吓人,“魏小姐,你不要这样逼我,你为什么要和我抢呢?你什么都有,可我只有师兄!你不觉得自己太贪心了吗?” 水蔓菁哭着一步步向后退去。 她身后不远就是河堤的边沿,再向后退,很容易摔下去。 若是眼睛好的人自然用不着管她……魏京华立即上前一步,伸手拉住水蔓菁,“别往后退了!” 水蔓菁被她拉了一把,却是顺势朝她跪了下来。 魏京华微微一惊。 水蔓菁却伏地叩头,“我求求你,求求你了……我什么都没有,仅有的不过是师兄那一点怜恤之情,如果连师兄都不要我了,我不知道自己还要怎么活下去。我眼睛看不见,我看不见这世上的美与丑,我要漂亮的房子做什么?我要金银有什么用?我只想留在师兄身边……” 她呜呜哭得可怜。 魏京华却是从她的话音里听出了别的意味,也许是殷岩柏许她了金银房屋,想要把她送走? “你用不着求我,我从来没有要涉足你们的感情中间。如果晋王爷有什么决定,那一定是出于你们两个之间关系的考虑,与外人无关。”魏京华耐心说道。 “是因为你,没有你的时候,师兄从来没有这样对我!他永远都是温柔的,耐心的,只要我哭,他必定心急如焚,必定第一时间哄我……他有了什么好东西,都叫人送来给我!”水蔓菁的眼泪不断的砸在地上。 魏京华叹了口气,她从水蔓菁口中听到的不是爱,不是惺惺相惜。她听到的是,有一个人,拖着愧疚的包袱,举步维艰的前行。 “抱歉水姑娘,你说的事情原本就不存在,我没有和你争抢你的师兄,所以也没办法答应你什么。”魏京华慎重的措辞,以免刺激到这个敏感的女子,“如果你没有别的事……” “你别走!”水蔓菁扑上来要抱住她的腿。 魏京华本能的躲了一下,水蔓菁扑了个空,跌趴在地上。 魏京华俯身搀扶她起来。 谁知她竟蹭的从袖中摸出一把锋利的匕首来,手腕一翻,她的匕首就架在了自己的脖子上。 魏京华不由一愣,“你做什么?” “你离开我师兄,你答应我,永远不会喜欢他!永远不会和他在一起!不会嫁进王府来!”水蔓菁咬牙切齿,她原本长相清秀,一双眼睛虽空洞无神看不见东西,五官却很精致。可此时的她却是狰狞可怖的。 魏京华皱眉看着她,并没有夺下她手中的匕首。 她从来都没有想过要嫁给殷岩柏,纵然他几番求娶,甚至在离开京都之前,当着圣上的面表白情谊。她的心也未曾动摇过。 但现在,她不想这样纵容水蔓菁。 “成年人要为自己的感情负责,你喜欢他,是你自己的事情。他照顾你,是他的情谊。你们之间的感情,与我无关,你为什么要用自己的性命胁迫我呢?”魏京华声音平淡而清冷,“即便我答应你,你又能获得什么呢?” “我能获得……能获得……” “能获得你师兄的爱慕?尊重?相守?”魏京华摇了摇头,一开始不愿说出口的话,此时也忍不住脱口而出,“只怕会让他更想要远离你,更不愿面对你吧?他身边漂亮的女孩子很多,京都世家女也很多,你都要这样拿着刀子上门威胁吗?” “我……”水蔓菁的泪越流越多,脸上因绝望而一片灰暗。 “每一个有可能嫁给晋王爷的女孩子,你都要视为威胁,视为情敌吗?”魏京华轻叹一声,“你这样把自己和晋王爷都绑在一个牢笼之中,不累吗?爱是自由,你却是束缚,你对你师兄的感情是依赖,不是喜欢。” “你住口!”水蔓菁低喝一声,拿着刀子朝自己的腿上猛划了一刀。 她下手没轻没重,殷红的血立时从她衣裙上汩汩而出,染红了一片。 魏京华不防备她竟然真的伤害自己,她伸手去夺水蔓菁的匕首。 水蔓菁却胡乱的挥舞起来,“你别碰我,你凭什么指责我?你凭什么评判我们之间的感情?你算什么?你与师兄才认识多久?你了解他吗?你了解我吗?你什么都不知道!” 她癫狂的把刀子挥舞的很快,魏京华一时没能夺下她的匕首,却险些被她的匕首划伤。 人疯狂起来是可怕的,水蔓菁虽不会功夫,眼睛也看不见,但她手中的凶器却格外的有威力。 “我不要你可怜,不要你救我!我的命是自己的!如果不能和师兄在一起,那我宁可死!”水蔓菁尖叫着把匕首往自己的脖子上抹去。 第一百八十四章 我选择,我负责 ,最快更新嫡女京华,医行天下 ! 魏京华伸手就要握住她的手腕,但有一人,动作比她更快。 他闪身来到水蔓菁身后,一个手刀劈下去,正打在水蔓菁的后颈上。 水蔓菁手中的匕首也被魏京华给夺了去,她晃了几晃,朝前扑倒。 魏京华上前一步,将她接在怀里,回头对远处傻等着的轿夫丫鬟高声喊道,“快过来!” “听不到的。”关键时刻打晕水蔓菁,救了她性命的寇子行摇了摇头,“离得太远了,我们扶她过去吧。” “多谢寇七郎。”魏京华冲他点点头,一时还顾不上问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眼见寇七郎颇有些避忌,不好意思触碰女孩子的身体。 魏京华哭笑不得道,“你扶她到我背上,我背她过去。” 寇七郎仍有迟疑。 “没事,她很轻,两三个她我也背得动。”魏京华保证道。 寇七郎这才略有尴尬的把水蔓菁扶到了魏京华的背上。 这女孩子看着瘦,背起来更是瘦,浑身都是骨头架子,隔着彼此厚厚的棉衣,仍觉被她骨头给硌着了。 好在她体重够轻,魏京华步履轻松的把她送到轿子旁边。 轿夫和丫鬟这才瞧见情况不对。 “水姑娘她……呀,血!好多血!”丫鬟指着魏京华的衣裳尖叫,一声未落,一声又起,“水姑娘也好多血。” 丫鬟有些慌神儿,连帮忙都忘了。 魏京华在寇七郎的帮助下,才把水蔓菁给塞进轿子里。 放下轿帘,隔绝了旁人的视线,魏京华撕开水蔓菁的裤腿衣裙,扎针给她止血。 “回王府去。”魏京华钻出轿子时,两只手上都染了血。 “魏长使,求您别走……先、先把水姑娘送回去,您再给开些药……”丫鬟惶恐的看着魏京华,似乎怕她撒手不管。 魏京华拧眉点点头,“别慌,水姑娘暂时没事。” 丫鬟闻言却更是担忧,暂时没事……又不是不会出事。 “我同你一起去。”寇子行也牵过自己的马来。 魏京华感激的看了他一眼,他是晋王爷的至交好友,两人一起去晋王府,总比她一个人去要好看些。 “寇七郎怎么会在这里?”魏京华翻身上马,两人并行在轿子后头。 寇七郎侧脸看了看她,“我若说是缘分,你定不信吧?” 魏京华挑了挑眉梢,没说话。 “前一阵子一直在忙着整合十二卫,连着一个多月没有休沐,今日太子好容易放了我的假,叫我休沐在家。”寇七郎笑了笑,摇了摇头,“我却发现休沐还不如当值的时候,当值的时候,忙得很,没有功夫想那么多。身体疲累,心里却简单。休沐在家,身体放松了,压抑在心底那些心思意念都翻涌上来,心里累。” 魏京华抿唇轻笑,表示能够理解。 “我琢磨着河堤这里一定寂静无人,正好可以让我好好想想,纠缠在我心里,让我不能释怀的究竟是什么……” 寇子行说着忽而侧脸看她。 魏京华身下的马,猛甩了甩马鬃,叫她不得不抓紧了缰绳。 耳边却传来他低沉沉的声音,“然后我就看见了你。” 霎时间周遭一静,静的似乎只有他的声音,回响在耳畔。 “纠缠在我心里,让我不能释怀的究竟是什么……” “然后我就看见了你。” 寇子行明明是在解释他为什么会恰好出现在河堤,可这话却又饱含深意。 魏京华点头接过话音,“水姑娘约我来河堤说话,没想到她竟带了匕首在身上,幸而你出现的及时。” 寇子行又看了她一眼,知道她故意岔开话题,他淡笑着转过头去。 到了晋王府,殷岩柏不在家。但管家与寇子行熟得很,寇子行三言两语就把事情说清楚了。 而且他把魏京华摘的很干净,“水姑娘情绪激动,魏长使阻拦及时……” 管家似乎对这水姑娘是什么性情也心知肚明,叫几个丫鬟把水姑娘送回了她的房间,就要请府医来。 “我为她看看吧。”魏京华忽而主动说道。 寇子行闻言一愣,这种时候,她不应该惟恐避之不及的吗? 管家却是大喜过望,“太好了,那可太好了!我家王爷早就想请……” 管家连忙顿住话音,请魏京华到水蔓菁的房间,叫几个丫鬟守在外间听候差遣。 他与寇子行就等在院子一侧的廊亭底下,眼巴巴望着紧闭的房门。 下人们上了茶,寇子行颇有耐性的抿着热茶汤,还时不时的往石桌上的红泥小炉里添一块黑炭。 管家却有些坐立难安的焦躁,在亭子底下来回踱步,不住的搓手。 寇七郎挑眉看他,“魏长使说要为水姑娘医治之时,我看管家很是热切,怎么现在又开始担心了?” “常听王爷说起魏长使医术不俗,很早的时候王爷就希望能请来魏小姐医治水姑娘的眼睛。若是真能治好水姑娘的眼,也是了却我家王爷的一块心病了!”管家长叹一声,“可这水姑娘的性情……不好说,如今又闹成这个样子,即便魏长使不计较,愿意为她医治,还不知她肯不肯叫魏长使治病呢!” 寇七郎听完,愣了片刻,语气倏而转冷,“身体是她自己的,眼睛也是她自己的,谁也不欠她什么,只听说过神医脾气古怪,难求一见。哪有大夫求着给病人看病的道理?” “可不是嘛!”管家连连点头,“也幸得是我家王爷与魏长使关系好,魏长使愿意看在王爷的情面上不计较水姑娘的脾气……” 寇子行原本坐的稳稳当当,小口小口呷着茶,神态很安静。 管家这一番话,却激得他豁然起身,脸面紧绷,“关系好是欺负人的理由么?仗着关系好,仗着她脾气好,心软善良,就得寸进尺?为所欲为?” 他严厉的语气,把管家吓了一跳,摸着后脑勺在狐疑寇七这话究竟是说他家王爷,还是说屋里那位水姑娘? “您、您说的对……” 眼看寇七黑沉的面色,似乎想冲进女孩子的房间,把魏长使给抢出来。管家忙不的的应了一声,侧身挡住他。 好在寇七不是冲动的人,他哼了一声,仍旧在廊下小亭子里坐定,皱眉看着正房紧闭的房门。 房门却在这时,吱呀一声打开了。 先是一个粉衣的丫鬟出来,紧跟着魏京华也从里头走了出来。 寇七郎立即起身,一个箭步来到院中,抬眸凝望着她,“我送你回去。” 魏京华朝他笑了笑,却是扭脸看向管家,“府上可备有药材吗?有黄金艾绒么?” “有有有,”管家连忙应道,“即便缺什么也可以到京都的药铺去买,耽误不了多少功夫。” 魏京华说了几样药材,有些要研磨成粉,有些却不用。 寇七郎听着她所报药名,眉头不由越皱越紧,等她说完,他已经面如寒霜了。 “劳烦寇七郎等了这么久,我这会儿还不回去,家里的热闹估摸也没散呢,只当躲了清闲。”她轻缓说道,语气里还略带兴奋之意。 寇七郎却是轻叹一声,“你要医治水姑娘的眼睛?” 魏京华怔了一下,微笑着点头,“我觉得可以一试,虽没有十成的把握,但试一试也没有妨害。” “怎么没有妨害?”寇七郎垂眸看着她,“你要医治的病患她相信你么?她会听凭你医治吗?你究竟是在救人,还是在给自己找麻烦?” 魏京华垂头沉默片刻,再抬起头时,脸上竟满满都是笑意,“寇郎君说的这些,我都想到了,所以也只是抱着试一试,不叫自己遗憾的态度。至于旁人是感激还是怨怪,我都愿意接受。这是我的选择,我愿意为结果负责。” 寇七郎认真的看着她,觉得她的想法清晰而又独特。他似乎隐隐约约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被她吸引了,因为和她在一起的时候,你不必有心理负担,她的真诚,会叫人不由自主觉得轻松。 “不忙,今日休沐,我也没有别的事,就在这里等你吧。”寇七郎点头说道。 魏京华没有强求,她私心也是希望他留下的,这样总好过她独自呆在晋王府。还不知有多少眼睛在盯着晋王府呢。 管家取来了黄金艾绒以及魏京华所要的药材。 所谓的黄金艾绒就是在端午节那天清晨,太阳未升,晨露未干之时,采摘的艾叶,只要最好最完整,生命力饱满的艾叶,晾干了水分,反复辗轧成绒。 这种艾绒香味更浓,燃烧的速度也更均匀。 魏京华先给水蔓菁做了艾灸,而后才又行针。 水蔓菁身体太弱,她下针也不敢太猛,只能慢慢调节。 但艾灸可以多做,一日两次也可。她把艾灸的手法讲究,教给了水蔓菁身边的丫鬟。 待她行完针,又灌了水蔓菁一碗药之后,才伸了伸懒腰,向外一看,天色都暗了。 “魏长使午饭都没用两口,管家给您和寇郎君准备了晚膳,还请您先去用膳吧?”晋王府的丫鬟说道。 魏京华往床上看了一眼,“再过一个时辰,或者不到一个时辰,水姑娘在药劲儿之下就会醒过来。你们多看着她一些,身边别离了人,免得她做什么不理智的事儿。” 丫鬟连连点头,神色担忧,“王爷不在,她若是出了事儿,可叫婢子们怎么向王爷交差啊?” “多留心就是了。”魏京华笑了笑,“晚膳我就不用了,出来一天了,也当赶紧回府去了。” 丫鬟见留不住她,只好将她送出门外。 一直等着她的寇七郎,这会儿却不在院子里。院中只有抱着膀子的殷戎。 第一百八十五章 大意 ,最快更新嫡女京华,医行天下 ! 魏京华上前与殷戎打招呼,“王爷是留你们要保护我么?” 殷戎应了一声,脸色有些讪讪,“河堤那里很空旷,我们都守得远,今日之事叫魏长使遇到这样的麻烦,是我等失职……” 魏京华摇了摇头,“你们在也帮不上什么忙,说不定会叫水姑娘想的更为偏激。没有什么失职,最后不是也救下水姑娘了吗?” “王爷交代,不要让她去纠缠魏长使……”殷戎攥着拳头,说话似乎很吃力。 魏京华歪了歪头,瞬间明白过来,“其实她去魏家外头等我,要找我的时候,你们已经知道了。但是没有阻拦,对么?” 殷戎忐忑的看了她一眼,飞快的底下头去。 “结果又出了这样的事,所以你们心里有后悔,也怕王爷责备,是么?”魏京华又问了一句。 殷戎本就有些黑的脸,此时更是如锅底一般,他的脑袋很重,把脖子压得弯弯的。 魏京华轻笑了一声,“腿长在她自己身上,更何况她是个病人,心绪很不平稳的病人。若是你们强行把她看在王府里,说不定她会更难以忍受,人若钻了牛角尖,什么过激的事情都能做出来。王爷若是回来,也没什么好责备的。有些事情他自己也很无奈。” 最后一句话她说的很小声,像是怕殷戎为了维护殷岩柏的面子,跳起来反驳似得。 “没别的事,你们还是把安排在我身边的眼线收一收把,沈仕扬如今忙着娶亲,顾不上算计我。”魏京华瞟了一眼水蔓菁的房门,“保护好她就是了。” “其实我跟常武是有私心的……”殷戎忽然嘀咕了一句。 魏京华挑了挑眉,“什么私心?” 殷戎的拳头紧了又松,松了又紧,憋了好一阵子才说道,“我们都看的出来王爷对水姑娘只有兄妹之谊,但水姑娘她想不开……王府里又没有人能劝她。如今趁着王爷不在,我们以为魏长使也是女子,女孩子更了解女子的心。您又向来豁达,以为您能劝劝她。谁知她竟然……” 殷戎一脸懊丧的表情,拱手抱拳,腰都弯成了九十度。 “今日给魏长使添的这许多麻烦,请您责罚。您要怪……就怪在我和常武的头上,千万不要记恨我家王爷呀!” 魏京华闻言哭笑不得,她这会儿才真正明白殷戎在纠结什么。 原来他不是担心因为水蔓菁受伤,殷岩柏回来责怪他们没看好人。反倒是怕她因此更疏远了殷岩柏,而叫他们无颜去面对他。 魏京华长叹一声,有心解释,又觉没必要。日久见人心。 “我不是记仇的人,过两日她情绪稳定了,你们再来找我。”魏京华缓缓说道,“我也会过来探望。” 殷戎大喜过望,连声道谢。 魏京华迈步,又停下回头问道,“寇七郎先走了吗?” “啊……这,他……”殷戎实诚,不善说谎,他吞吞吐吐半天,也没说出他到底是走了,还是被请去用饭了。 魏京华摇摇头,“烦请帮我转告他,多谢他今日出手相助,还一直守着。我先回魏府了,改日见面再当面道谢。” 殷戎见她不再追问,赶紧闭上嘴,连连点头。 魏京华直接出了二门,没让晋王府的人送她,她翻身上马打马从王府最近的侧门出去。 她刚拐过街角,便瞧见一个人高腿长的人,正站在一株玉兰树下头,望着远处的灯火,默默伫立像是在等人。 这背影魏京华很熟,她策马向他走去,“寇七郎原来在这里啊?我以为你留在晋王府用饭了。” 玉兰树下头伫立的他却没回头,只是长长的叹息一声,低下头来,闷声问,“你又为什么待到现在呢?” 寇七郎的声音闷闷的,听起来很奇怪,似乎带着莫名的情绪。 魏京华皱了皱眉,心中隐隐有些怪异之感,她翻身下马,牵着缰绳缓缓向他走去,“水姑娘的身体情况有些复杂,眼睛看不见也是多年的旧病了,我看她眼球没有坏,视网膜也是好的……呃,我只是觉得可惜,并不因为任何人。” 玉兰树下那人哼笑一声,“可惜?难道不是想着医治好了她,她就没有理由纠缠晋王爷了吗?” 说着话他忽然转过脸来,冲魏京华一笑。 借着依稀的月光,以及远处的灯火,魏京华心头大骇,疾步后退,“你不是寇七郎!” “太晚了!” 那人说着话,一只抹布袋子从她背后兜头罩了下来。 魏京华尚且来不及反应,便有一根棍子,狠狠敲在了她后颈之上。钝痛传来,她脑中一阵眩晕。隐约感觉到她被人塞上了马车,昏迷前她最后一个念头是……今日真不该叫寇七郎劈晕水蔓菁,原来被打晕的感觉这么难受…… 寇七郎这会儿却正被常武纠缠在花厅里,“不必用饭,常宿卫不必客气,王爷不在家,我们作为朋友替他照顾他的小师妹,这原本就没什么。不用盛情款待……” 常武仍旧纠缠不休。 寇七郎沉下脸来,“常武让开!我答应了魏长使会在院子里等着,等她行完针一同离开!你这般纠缠我,硬拉我离开那院子,是何用意?” “那是姑娘家的院子,白日里您在那儿等着也就算了,这眼看已经入夜了,管家也没在那儿候着。就寇七郎您一个大男人蹲在小姑娘的院子里,这不是不成体统嘛!”常武嘿嘿一笑。 寇七轻哼,别过脸没说话。 若不是这话太难听,他岂会被常武拉得离开那院子? “您别急,等魏长使医治好,她们必来禀报,到时候卑职跟您一起送魏长使回府。”常武笑眯眯说道。 “何需你送?”寇七挑了挑眉,“常宿卫防贼,还是防我呢?” “您说的哪里话,卑职防您做什么?京都谁人不知寇七郎那可是堂堂正人君子呀!谁有歪念,您也不会有的。”常武恭维道。 寇七却觉得这话不顺耳得很,扫了他一眼,懒得搭理他。 过了阵子,殷戎从花厅外头进来,冲寇七郎拱了拱手,又对常武道,“魏长使走了。” 寇七郎豁然起身,“走了?什么时候?为何不提前来报?” 殷戎挠头,“她说她先走,饭也说不用,卑职总不能拦着……” 寇七郎没等她说完,就阔步出了花厅,大步流星的往外去。 待他叫人从马厩里牵出他的马,打马出了晋王府时,魏京华已经离开有一两刻了。 街道上安安静静,各家各户房门紧闭,庭院之中灯火阑珊。 寇七郎打马向魏家奔去,他速度极快,料想着半路能追上她。 可一直跑到魏家门前,也没见着人。 倒是看见沈家的家仆一桌子一桌子的,抬了许多珍馐美食到魏家来。 “咱们大小姐还真是得沈家看重呀!沈家竟然还专门送了席面过来!” “沈家的郎君今日一直都笑眯眯的,赏金也给的阔绰!大小姐是要享福了!” …… 寇七郎叹了口气,摇摇头,牵马预备离开。 门房却是眼尖瞧见了他,忙上前与他行礼,“这不是寇家七郎君吗?您怎么到了门口都不进来?今日我家大小姐出嫁,家里也有几桌席面,叫娘家的亲朋坐席……” “不必了。”寇七郎摇了摇头。 门房知道寇家高不可攀,前一阵子却是主动和魏家走的很近。 至于主子们之间的纠葛,一个门房自然打听不到。 见他要走,门房也不敢硬劝。 却见寇七郎走了几步又调头回来,“魏二小姐回来了么?几时回来的?” 门房一愣,“二小姐出去了吗?没见她回来呀?” 寇七郎脸面一紧。 门房立即说,“许是从其他门回来的,您若要知道,小人这就去问问。” “快去!”寇七郎拧着眉头,不知是直觉还是什么。照他的速度,应该能在路上追上她才对,最迟也能在魏家门前遇见。 门房叫了几个下人四处去问,不多时又过来报信儿,“回寇七郎君知道,我家二小姐没回来,内院儿的冬草姐姐也到二门问了好几遍了呢。” 寇七郎脸色霎时一变,“没回来?” 他立时翻身上马,坐在高头大马之上,冷风一过,吹得他头皮发麻,她没回来会在哪里呢? 都怨常武,非要缠着他……对了,常武! 寇七郎立即调转马头,朝晋王府狂奔而去。 —— 魏京华觉得人中一麻,紧接着一股清凉的香气溢入鼻腔。 她费力的掀开沉重的眼皮,迎入眼帘的却是粉色的罗帐,暖黄的灯光,以及一张熟悉的脸。 这张脸眼角上挑,黑沉沉的眸中有一股子邪气,扯向一侧的嘴角,更叫人觉得他笑的不怀好意。 “沈副将,你掳我来做什么?”魏京华原本打算厉喝一声,哪知道一开口,声音酥软叫她自己都吓了一跳。 这陌生绵软的腔调,真是她发出的? “叫的这么疏远做什么?现在我已经是你的姐夫了,再过一会儿,这关系还能更进一步……”沈仕扬歪着头笑了笑,“你换个称呼,我保证待会儿对你温柔些。” 第一百八十六章 我姐姐跟你有仇? ,最快更新嫡女京华,医行天下 ! 魏京华心里一沉,没吃过猪肉也知道什么叫猪跑……孤男寡女,她浑身绵软无力的躺在床榻之上。 眼前这个男人不怀好意的奸笑,她再不明白要发生什么事,那可就太天真了。 她垂下眼眸,缓缓开口,“今日是你与魏婉容大喜的日子,这会儿她正在等着你吧?你在这里她不会着急么?” 魏京华一面说着,一面吃力的去摸自己袖子里头。 她腰间与袖中都藏有金针,只要找准了穴位,不用多大力气,她给自己两针,就能激起元气,叫浑身的力量回来。 可这么一摸,她心底却霎时更凉。 “你在找这个吗?”沈仕扬笑眯眯的捏起一把金针在她面前晃了晃,呵呵一笑抬手把金针扔在了一旁的桌案上。 魏京华眯了眯眼,桌案离得远,她够不着。 “吃一堑长一智,我被你扎过怎么会不防备你这点儿小伎俩?”沈仕扬勾着嘴角,满脸奸邪的笑,“你家姐姐很疼你,我只琢磨着如何能把你挤出鹰扬府,如何能毁了你的仕途,别再我眼前碍眼……” “你的姐姐却是给了我更好的建议……” 沈仕扬说着抬手落在她脸颊上,轻轻的抚摸。 他手指很凉,冰冷且有种湿滑的感觉,一下子就让魏京华想到了蛇……像是蛇在爬过她的脸颊。 她吃力的偏了偏头,却躲不开他的手。她浑身的鸡皮疙瘩一下子全冒了出来。 “你姐姐说,毁掉一个女孩子太简单了,何需像对付男人一样,在仕途之上给她挖坑呢?只要毁了她的身子,毁了她的清白,她的一切都毁了!”沈仕扬呵呵呵的笑起来,“她真是你亲姐姐,竟对你这样好!” “我原本不想碰你,毕竟……”沈仕扬顿了一下,毕竟什么,他没说,“但如今看来,在别的方面,你还真是一块难啃的骨头,只能从女人这软肋上啃你了。” 沈仕扬说着俯下身来,脸埋在魏京华颈项之间,深吸一口气,“真香啊。”他呢喃着侧脸向她颈窝里亲吻。 “我渴,能给杯水吗?”魏京华嗓子眼儿一紧,皱眉问道。 沈仕扬动作一顿,嬉笑,“一会儿就不渴了。” 他说话间,呼吸扑在魏京华耳畔,扑在她脖子上,叫她浑身不寒而栗。 但她开口,声音却是稳稳当当的,“魏婉容恨我我能明白,但她是跟你有仇吗?” 沈仕扬哼笑一声,“不管她嫁给我是真心,还是假意,日后她就冠上了我的姓氏,她跟我有仇?” “那她为何这么害你呢?”魏京华声音平稳,“你毁了我的清白,不过一时爽,日后才是后患无穷。” “我怕你报复啊?”沈仕扬哈哈大笑,表情很是得意。 魏京华也笑了一声,“我一个女人,自然不足为惧。但男人最恨什么,沈副将应该比我清楚呀?” “什么?”沈仕扬眯了眯眼睛。 “我一个女人,背后没有依仗,怎么可能敢削尖了脑袋,跻身在都是男人的官场之中浮沉呢?”魏京华说话间,脸上流露出漫不经心的神态,“你猜我背后的依仗究竟是谁?” “是晋王?”沈仕扬皱眉哼了一声,“不对,晋王分明是想吃还没吃……” 沈仕扬说完,脸面一僵,豁然起身,竟从床边退了一步。 片刻之后,他又狐疑,“你去鹰扬府的第一天说过的话,你不会忘了吧?” 魏京华轻哼,“你是想说,圣上若是喜欢我,必会把我放在后宫封了娘娘?如今叫我做个女官,乃是赏识我的才干?” 沈仕扬抿着嘴,没有说话,眼中尽是狐疑之色。 魏京华却咯咯笑的很欢,“这世间有种东西叫情/趣,有情亦有趣。后宫的女人环肥燕瘦,各有千秋。但趣味嘛,来来去去就那么几种,沈副将刚刚大婚,还年轻,不懂这些。但圣上佳丽三千,看多了自然就腻味了。忽然有个女子和后宫的女人不一样,你是男人,你比我懂呀,看惯了后宫佳丽的圣上,会不会觉得这个女子格外有趣呢?” 沈仕扬的脸黑了黑,前一刻躺在他的床榻之上,还犹如鱼肉,任他宰割的女孩子,此时却成了烫手山芋…… 放了她?他不甘心,也拉不下这个脸。 毁了她?他心里有点虚,有点怕…… “还有句话怎么说?妻不如妾,妾不如偷?”魏京华轻嗤一声,“我对这说法是很不屑的,但人的劣根性呀,这是事实对不对?” “你给我闭嘴!”沈仕扬攥着拳头怒道,“我看你是看不清形势!认不清自己!现在这种时候了,你还敢跟我叫嚣?你也该听说过,把男人逼急了,他什么事都能做的出来!” 魏京华缓缓点了点头,“即便舍弃了身家性命,也要睡了我?我竟不知自己有这样大的魅力呢……所以我在想,我姐姐与你有多大的仇恨,才能出这么馊的主意?” “你闭嘴!”沈仕扬浑身紧绷,在床边来回踱步,忽的他脚步一顿,转过脸来,阴恻恻的一笑,“碰了你如此麻烦,我不如杀了你?把你装进麻袋里,直接沉入护城河!神不知鬼不拘!等你被捞上来的时候,说不定已经泡发胀了,即便有人找到你把你打捞上来,瞧见你发胀的样子,也只想吐!谁还会想到你昔日的‘有情有趣’呢?呵呵呵。” 沈仕扬说着就转身吩咐人进来。 正在这时,却又明亮的哨音,从魏京华的口中发出。 “啾啾——” 宛如凄厉的鸟叫,又长又嘹亮的刺破夜空。 沈仕扬大惊,立即转身回来,要夺去她口中的鸟哨。 可这时却已经太晚,哨音未停,院子里却已经传来噗通噗通,有人倒地的声响。 “来人呐——”话音未落,却是戛然而止。 打斗声从院子里传进屋里。 沈仕扬脸面一僵,他为了“好事”不被人打断,院子里没有安排几个人,却都是家丁护院里的好手。 可这一会儿功夫,竟然连求救之声都不闻了,可见是他的人远不敌对方。 他咬牙切齿,狠狠瞪了魏京华一眼,转身要出门,却听咣当一声,门被外头的人踹开,一只脚不由分说——冲着他的胸口就踹了上来。 沈仕扬侧身避开,却不想这一脚本就是虚晃一招,比那一脚更重的一拳,砰的打在了他的腮帮子上。 他噗了一声,吃痛的倒退两三步。想他堂堂鹰扬府副朗将,勇武将军榜榜上有名的人,竟然还没动手,就被人打了脸,这还了得?! 沈仕扬呸的吐了口血沫子,握着拳头打了回来。 他的拳头被人架住的同时,他脸面一愣,“寇、寇卫率?” 寇子行黑着脸,一言不发,砰的一记重拳,狠狠的打在他的肚子上。 沈仕扬的脸都皱在了一起,嘴角也渗出血丝来。 寇子行却还不解气,抬起一脚踢在他胸口上。 魏京华无法瞧见屏风外头战况是何等的激烈,她只能听见乒乒乓乓家具不断被砸断的声音。 她听出了来人是谁,用力喊道,“寇七郎……” 可由于药效,她声音孱弱的像是未满月的小奶猫。 “交给卑职吧!”常武的声音从外头传来。 寇子行重重的哼了一声,这才提步进了里间。 他抬眼瞧见床榻上的魏京华,圆瞪的眼霎时间猩红一片,紧抿在一起的薄唇上不见血色。 他藏在心里,呵护关怀,碰都舍不得碰一下的女孩子……竟然被人给掳掠来,这般轻浮亵慢的对待! 寇七郎浑身上下的怒火几乎肉眼可见……他像是裹着火团走来。 他身上的火,不但要把惹怒他的人烧了,也要把他自己给燃尽了。 “我的针……”魏京华努力的抬手指了指桌案上散落的金针。 寇子行一哼,“还管什么针!” “无力的感觉很难受,我要给自己扎两针。”魏京华喘气说道。 寇子行一把拿过桌案上的金针,蹙眉看她,“带着针,先离开这里,再说扎针不成吗?” 魏京华却眼目切切的看着他,“先把针给我。” 寇子行呼吸一滞,僵了片刻,还是抬手在她面前,摊开手掌。 他看着她,看着她动作绵软无力,慢吞吞的从他手中拿针,她像是顽皮的小孩子毫无把握的把针捻入自己的手掌、手臂之上。 “宁可在这样的环境之下给自己扎针,找回能控制自己身体的感觉,都不愿意先叫我带你离开这里?”寇子行垂着眼眸,轻声说道。 外间的打斗声未停,他的声音险些被淹没在打斗声之下。 魏京华却是抬头看了他一眼,慢吞吞说道,“抱歉……我不是信不过寇七郎。” “是习惯依靠自己?”寇七郎眯眼问道。 魏京华的动作顿了顿,习惯依靠自己?那她刚刚怎么会想到要吹响那只鸟哨呢? 鸟哨很小巧,她把哨子上打了孔,挂在她手腕上那串黑玛瑙手串之上,像是个别致的小装饰。所以才被沈仕扬忽略了,未曾搜去。 倘若没有那只鸟哨,她刚才还能淡定如常的跟沈仕扬兜那么好一会儿的圈子吗? “寇郎君,魏长使她、她没事吧?”外间的打斗声终于停了下来,常武站在屏风近旁,紧张喘息的问道。 第一百八十七章 都是他的私心惹了祸 ,最快更新嫡女京华,医行天下 ! 魏京华恢复一些力气,兀自从床上起身。 寇七郎原本要转身回避,余光瞟见她衣衫完好,他不由长松了一口气。 魏京华起身下床还有些踉跄,寇七郎忙上前一步,抓过袖子盖住自己的手把胳膊伸到她近旁。 魏京华见状不由一阵错愕,愣愣的看了他一眼。 寇七郎僵着脸道,“我不碰你,你扶着些。” 魏京华又停了片刻才明白他的意思,他是怕她有男女之防,所以不好伸手相扶啊? 魏京华哭笑不得,她力气虽有恢复,但腿脚却还是绵软无力,她只好抓住他的胳膊,借了他大半的力道缓步出了里间。 常武的脑袋快埋到胸口了。 “今日多亏了常宿卫给的哨子。”魏京华低声道谢。 常武的头却压的更低,一副愧疚不敢看她的样子。 魏京华抬头看了看屋内,终于在墙角发现了浑身浴血的沈仕扬。 他窝在那角落里一动不动,像是死了。 魏京华眉心微蹙,“他不会……”不会真的被打死了吧? “死不了。”常武闷声说,但也活不痛快了! 魏京华点点头,毕竟是朝廷命官,从三品的鹰扬府副朗将,就这么活生生的在自己家里被打死了……那性质也太恶劣了,有些并不想张扬的事情,只怕跟着他的死也会张扬出来了。 魏京华从里间出来,一直到离开房间,出了沈仕扬的院子,那倒在墙角的人动都未曾动一下。 一直等了差不多一刻,院子里不再听闻声响,他才挣扎着从地上坐了起来。 “呸”沈仕扬使劲儿的吐了口唾沫,地毯上立时被他一口血沫子弄脏。 他扶着墙起身,原本精悍的身量,此时却有些摇摇欲坠。 “来人——” 他高喊了两三声,院子里都寂寂无声无人响应。 沈仕扬咬牙切齿,暗自在心里骂着娘,踉踉跄跄的向外走去。他走到门口时,院子里才传来仆从的声音。 仆从见他被打成这个样子,吓得险些尖叫出声。 “闭嘴!”沈仕扬低喝一声,“把魏婉容给我带过来!” 仆从胆战心惊,在他们自己家里……究竟是谁把他家主子打成这个样子?跟新娶进门的夫人有关吗? 仆从满脸惊疑,正要去请新夫人。 沈仕扬又沉声开口,“慢着!收拾她可以慢慢来,先为我备车!我要出门!” “主子这样……”仆从见沈仕扬阴狠的目光扫了过来,立即缩着脖子不再说话,麻溜的去备车。 沈仕扬连衣裳都没换,带着满脸满身的血迹,坐上马车,直奔二皇子府。 二皇子此时正沉浸在他的温柔乡里…… “禀二皇子知道,沈副将来了,他……” “叫他滚!什么时辰了,还来登门!”二皇子头也不抬的骂道。 家仆正要应声。 二皇子却忽然抬起头来,“不对呀,今日是他大婚,他不在新房里待着,跑我府上来做什么?” 念及此,二皇子不再犹豫,立即披衣起来。惹得床榻上的女子娇哼连连。 “真是小妖精,一会儿再来找你。”二皇子捏了一把嫩滑如脂的小脸儿笑眯眯的说道。 他一转身,脸色立时沉了下来,若不是有什么不好的事情,沈仕扬绝对不会在这个时候贸然来他府上。 二皇子脚步略快,却惊诧的被家仆领到了一顶轿子外头。 二皇子看着那垂着轿帘的轿子,冷笑道,“怎么,沈副将等着吾亲自搀扶你出来呢?” 轿子里传来沈仕扬低沉沙哑的声音,“不敢,乃是没脸见二皇子……” 语气不对呀?没脸见又怎么会巴巴的趁夜跑来? 二皇子眼目一凝,伸手掀开轿帘。 “嗬!” 二皇子不由惊得倒退了一步,他身边随从也好奇的探过脑袋来看。 “叫人都退出院子。”二皇子抬手吩咐。 院子里没有旁人,沈仕扬才从轿子里出来。 借着廊下的灯笼,二皇子把他的模样看的更清楚,脸上的惊愕也更甚。 “今日是你大婚的日子,堂堂新郎官儿,怎么就弄成这个样子?”二皇子皱着眉头,既生气惊讶,又有点儿想笑。 “二皇子,我可能惹祸了……惹了大祸。”沈仕扬语气沉甸甸的,进了花厅,没等二皇子请他坐,他便一下子委顿在椅子上。 他失魂落魄的语气把二皇子吓了一跳,“究竟出了什么事?” 沈仕扬猛地抬起头来,“魏京华!” 二皇子歪了歪头,“她怎么了?” “她……究竟是谁的女人?”沈仕扬表情略有些扭曲,难以言喻。 二皇子默想了一阵子,微微一笑,“她原本与寇家有婚约,若是进展顺利,你这会儿就已经是寇子行的姐夫了。只可惜……她与寇家的婚约解除了。我倒是知道,晋王爷一直盯着她这块肉,因为这女子,若可以挑起晋王爷与寇家不合,那可是太划算了!” 二皇子话音落地,猛然眯眼,觉出事情不对,“你把她怎么了?” 沈仕扬闭了闭眼睛,长叹一声,“我威胁她爹,说要把当年的事情捅出来,让他爹骗了她送去我府上做媵妾……” 二皇子大吃一惊,倒吸一口冷气,但他十分沉得住气,缓声问道,“然后呢?” “魏侍郎虽答应了,却是在敷衍,根本没送。我见一计不成,干脆掳了她来,把生米做成熟饭,直接要了她……”沈仕扬咬牙切齿的说道。 二皇子上下打量了他一眼,目光里多少有些不屑。 他并未着急询问,魏家那女孩子,连寇七郎与晋王爷都没有得手,明显是块难啃的骨头……若是被沈仕扬给啃了,他也就不至于这么狼狈的到自己府上来求救了。 “没曾想,她竟然说,她是圣上的女人……圣上之所以没有把她安排在内宫,不过是因为……有情有趣?”沈仕扬艰难的咽了口唾沫,口中泛着浓浓的血腥味儿。 二皇子闻言也是一阵愣怔,“不会吧……父皇还有这种嗜好?” “二皇子你救我!寇子行和晋王府的宿卫闯到我府上,把人带走,把我打伤……”沈仕扬急声说,“倘若她再去圣上面前告状……我死不足惜,只怕耽误了二皇子的大计呀!” 二皇子叹了口气,摇摇头,说得好听,还不是自己惹了祸又怕死? “不至于,她吓唬你呢!” 沈仕扬神态紧张。 二皇子只好笑眯眯的拍了拍他的肩膀,“莫说她不是父皇的女人,就算是,这事儿她也不敢叫父皇知道呀。你想啊,我父皇是多么骄傲又多疑的人,如果叫他知道了这事儿,你有没有事不好说,但她一定是活不成了。” 沈仕扬不知是被打的头有些晕,还是被二皇子忽悠的有些晕。 他歪在椅子里,将信将疑的看着二皇子。 二皇子背着手,徘徊了两圈,脸上却倏而一亮,“这事儿好办!我们将计就计,反将她一军!正好趁着叔叔不在,寇七郎那个人太沉稳,性子里没那么些冲动,是他的长处,恰也是短处!” 沈仕扬听得狐疑,一脸不解的看着二皇子,“什么将计就计?” “你这样……”二皇子俯身趴在他耳边,还未说话,便是一股子血腥气扑面而来,二皇子嫌弃的拿手扇了扇,强忍着难受,低声说道,“你先借着在家养伤,试探两天。然后主动去……” 二皇子一番嘀嘀咕咕,沈仕扬的脸色变了又变。 一番话说完,二皇子笑眯眯的,脸上有光。 沈仕扬却脸面苍白,迟疑不定,“这么做,会不会太冒险?” “那你就等着叫她日后都压在你头上吧?你若不给她致命一击,就等着她在鹰扬府彻底把你踩在脚底下。”二皇子知道沈仕扬的痛脚,专捡他的痛处踩。 沈仕扬脸面一变,攥着拳头,“就照二皇子说的办!” …… 魏京华被救出之后,也没有立即回府,而是在寇子行与常武护送的马车里躺着,兜着京城跑了大半圈,她的身体渐渐恢复力气,药性一点点解除之后,她才坐起身,冲外头道,“烦请寇郎君送我回府吧。” 常武立即唤了声,“魏长使……” 魏京华掀起车窗帘子看他,他却慌忙低下头去,就像是做错事情的孩子,不敢看大人的脸。 自打在沈家见到常武时,他就是这副样子了。 魏京华歪了歪脑袋,略微明白了其中缘故,她缓声说,“是我叫殷戎撤去安排在我身边的人,叫他多派些人看着水蔓菁,不能怪你们。” 常武闻言,脸色一僵,身子一软从马背上滑了下来,膝盖一弯跪在了马车外头。 魏京华错愕看他,“常宿卫这是什么意思?” “卑职对不起魏长使,若不是卑职那可耻的私心,就不会叫魏长使遇险了!”常武闷声说道,“若是再晚一点找到魏长使,后果、后果……” 后果不可想象,后果他更无法向王爷交代! 常武恨不得抬手狠狠给自己几个耳光、捅自己两刀还来的痛快些。 “是我故意纠缠着寇郎君,不想叫他有机会接近魏长使……没曾想就出了事……”常武闷闷的声音,听起来像是快哭了。 第一百八十八章 见你一次,打你一次 ,最快更新嫡女京华,医行天下 ! 魏京华轻叹一声,有些哭笑不得。 常武为什么这么做,她不用问也能猜得一二。她能说什么呢?骂他自作聪明? 出了事,更多的她自己的责任吧,是她当时大意了,警惕心不够。向来小心却阴沟里翻了船。 “常宿卫快起来吧,谁没有个打盹儿的时候,我自己也太过粗心。”魏京华笑了笑,转而道,“幸而你给我了哨子,帮了大忙了,否则还真是不敢想象。你放心,这事儿我不告诉晋王爷知道。” 常武微微一愣,他错愕的抬头看着魏京华。 他倒不是惊讶于她的大度,而是惊叹——这种时候她竟然还能笑得出来?她不但笑得轻松,竟然还语气轻快的安慰他? 这女孩子的心是铁打的,精钢不坏的? 魏京华打了个哈欠,“夜深了,困了困了,还是快回去吧。” 说完,她放下了车窗帘子,隔绝了外头的视线。 常武窘迫的从地上爬起来,抬头看了看高头大马上的寇子行。 寇子行轻哼一声,别过脸去,“驾——”打马走在前头。 …… 这夜的事情总算过去。毕竟宣扬出来,对魏京华的名声不好,所以天一亮,所有人都选择了默不作声。 晋王府没有声张,沉稳的寇子行也没有动静。他只是暗暗吩咐人盯紧了沈仕扬,并叫人搜罗沈家的过犯短处,授意大臣参奏沈家。 朝中那些嗅觉敏锐的大臣们,立时觉察出,风平浪静之下似乎酝酿着一场疾风骤雨。只是时机尚未到来。 沈仕扬身上带伤,告假在家,正好在这气压低沉的时候,躲在家中避过这风头。 打小习武的人,身体素质是极好的,耐打,且恢复的也快。 沈仕扬在家里闷了七八日以后,便耐不住寂寞,尽管身上的伤还没有好全,他也离开家门去到了鹰扬府。 二皇子交代他的事,他算是完成了第一步——躲在家里望望风向。 看看事情是不是如魏京华所说的,她乃是皇帝的女人? 七八日的平安无事,叫沈仕扬的胆气又回来了,“果然是虚张声势!倘若是,我岂能安安生生的在家养伤吗?” 二皇子说了,只要他照他的吩咐办事,绝对能保他与沈家平安无事。 那夜里沈仕扬还有些心里没底,可如今过了这么几日,什么事儿都没有,他越发笃定二皇子没有骗他。 于是他便开始践行二皇子交代的第二步,最为关键的一步——也是彻底击垮,弄臭魏京华的一步! 魏京华不知沈仕扬挨了打,竟然还没有长记性。 她知道他又回来鹰扬府之后,并未放在心上,只当井水不犯河水,还能在一个衙门里相安无事。 可这日她正带着贡布与紫麒麟,在校场上遛弯儿,两只獒犬撒欢儿的跑。 校场上的人却扭过头看她,对着她指指点点。 魏京华心下狐疑,却并没有放在心上。但那指指点点,不甚友好的神态似乎越发明显,就连贡布和紫麒麟似乎都察觉了人类的不怀好意。 “汪——”贡布跑到魏京华身边,冲着那些指指点点的人咆哮了一声。 那些人非但没有收敛,反而议论的更加大声,“原以为是真有本事才干,没想到是不甘寂寞,欲望太强……” “若是安于家事,那便只有一个相公可以伺候侍奉,来到外头,跻身在都是男人的地方,选择自然就多了,哈哈哈!” “可别叫她惦记上你了,回头榨干你!” “叫她来,爷与她大战三百回合!” …… 议论之声大的钻进魏京华的耳朵。 她神色一凝,脚步微微一顿。 贡布不知是察觉了她的情绪,还是嗅出那些人的恶意,浑身的毛似乎都炸了,它口中发出“呜呜”威胁声。 紫麒麟也停下它倨傲的脚步,黑紫色的眸子盯着那一群鄙夷嬉笑的人。 “沈副将说了,她主动得很……又润又滑,你若是能满足她,她说不定真叫你做了入幕之宾,你可就享不尽的艳福了!” “她那么厉害,一手针术出神入化,成了她的入幕之宾还不得被她折腾死?” “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嘛!哈哈哈!” 放浪的笑声,调笑戏弄的话音也越来越响亮,以往他们的收敛,以及敬重都在流言蜚语中溃散无形。 他们看向魏京华的视线,再没了先前的恭敬,反而像是看着京都烟花巷里的卖肉的妓/女。 完全是想吃又吃不起时那种贪婪嫉妒,却又要标榜自己贬低别人的丑陋嘴脸。 紫麒麟低吼一声,朝前迈步。 校场之上,立时气压一低,天空似乎一时都阴沉下来。 原本嬉笑的男人们一时胸口一沉,像是被一块巨石压在了头上。 得意忘形的他们这会儿再也笑不出,看着平日里温顺并不会主动招惹人的紫麒麟,此时却如同笼罩着一层黑烟浓雾,带着一股杀气,一步步向他们走来。 一大群男人,竟被一只獒犬的威势给震慑住了…… 先前以为“神兽紫麒麟”只是为了取悦圣上,才给它按的名号,此时他们才实在领会到,这名头并非虚衔。 它的气势,当真不是一头噗通獒犬能有的! “紫麒麟,回来!”女孩子清脆的声音,像是划破黑暗的一道亮光。 黑沉沉的恐怖低压,叫女孩子的嗓音给吹散了几分。 紫麒麟停下朝前迈的步伐,回头看了她一眼。 女孩子冲那獒犬笑了笑,“你是神兽啊,人咬你一口,你还要回去咬人吗?跌不跌份儿啊?” 一向不喜欢作声的紫麒麟原地思考了一阵子,许是觉得她说的有道理,当真调头回到她身边,不与那些吃不到葡萄反说葡萄酸的人一般见识了。 那些人愣怔的看着这一幕,却是大气都不敢喘。 惟恐那神兽真的跑过来咬他们一口……他们能咬的过獒犬吗?而且是巨型獒犬啊!那咬合力,一口能把他们的脖子都咬碎成渣吧? 魏京华旁若无人的把两只獒犬遛了个够,它们口渴了,她才送它们回笼子。 刚关上笼门,方淼就拉长脸寻来了。 “长使,卑职们听说了一些难听的话……” 魏京华神色如常的点点头,“我也听说了。” 方淼脸面一僵,原以为她不知道,才能这么冷静,可她竟然知道? “您一句话,卑职们就算豁出性命不要,也要把那散布流言的人给宰了!”他攥着拳头,额上、手背上的青筋都绷了起来。 魏京华摇头哼笑,“那我多赔本儿啊,对方不过一无赖,我却要搭上四个忠心悍将去把他拉下水,我也太蠢了。” “长使您……”方淼先是一愣,后又气得说不出话来,他憋了半天,脸都涨红了,“长使是不是根本不知道,他是如何造谣的?” “我刚从校场回来,需要我重复一遍吗?”魏京华表情很有些无奈。 方淼挠了挠头,却是越发摸不着头脑。 那些污言秽语,他听了都要把肺气炸了,孙进他们几个都劝他说,叫他先过来劝魏长使,叫她不要生气……劝好了再提报复之事。 可这会儿看来……到底是谁劝谁啊? “有人要作死,我们何必拦着呢?”魏京华摇了摇头,她的意思是,圣上正盯着沈仕扬呢。 圣上如今虽然已经不再年轻,却还身体康健硬朗。在皇帝的位置上坐的久了,难免享受唯我独尊的感觉。哪个皇帝也不喜欢自己还在位,还当政的时候,自己的儿子就开始惦记自己的位子。 二皇子和沈仕扬私底下的活动,圣上已经起了忌讳之心。她若是沈仕扬,这个时候一定低调做事,低头做人。 他反倒张扬行事,造谣生乱,不是作死是什么? 可方淼此时并没有领会她这一层的意思,还以为是,她已经有了报复沈仕扬的准备。 所以这日下晌,沈仕扬在校场挨打的时候,方淼非但没有拦着动手那个人,还叫上了他的兄弟们在校场呐喊助威。 一行人虎视眈眈的往哪儿一站,愣是挡住了沈仕扬的随从部下无法近前。 其他人是看的心惊胆战,不敢上前拉架。 事发之时,魏京华恰被黎统派出去办事,等到魏京华回来之时,架都已经打完了。 整个鹰扬府衙门也都空了,所有当值的,不当值的全都跑到校场上看热闹去了,魏京华只听到那些人议论。 “寇七郎不愧是寇家这一代里头的佼佼者呀!那威武,那霸气!” “二话不说,直接开打!沈副将平日里不是挺厉害的?今日怎么连还手之力都没有?我看多半是因为心虚吧?” “若不是黎将军过来拦住,他下手重的怕不是要把沈副将给活活打死?” “打人也就罢了,人家最后放的话才是霸气,”说话之人清了清嗓子,模仿着寇七郎的语气道,“日后我见你一次打你一次,你若不服可以向圣上参奏我,我等着你!” 魏京华在回廊的石柱回头,听得全然愣住,等她回过神来时,说话的人已经走远了。 刚才那话真的是寇七郎说的?他那样性子沉稳的人,竟也会说出这样的话来吗? 旁人没瞧见柱子后头站着的魏京华,方淼却是眼尖,一眼就看见她,“魏长使没在真是遗憾!寇卫率太霸气了!真解气!” 方淼笑的快找不到眼睛了,说话间他还挥舞着拳头,好似打人出气的是他。 魏京华这才相信,寇七他,竟然也有这么冲动的时候。 她转身出了鹰扬府,跨上坐骑,直奔寇家而去。 第一百八十九章 去哄她不哭吗? ,最快更新嫡女京华,医行天下 ! 寇子行打了人,刚回到家中,听闻魏京华前来寻他,他二话没说就出门来见。 他衣服还没换,拳头上沾着的血也还没来得及擦去。 魏京华上下打量他一眼,尚未开口,寇子行却抢先说话,“我不是冲动,而是深思熟虑之后才去动手。” 魏京华挑了挑眉,他这也叫深思熟虑? “有些人该打,不打不长记性。”寇子行沉着脸说。 魏京华抿嘴笑了笑,“不是说你不该打,而是不想带累你的名声,世家子弟一个人在外的行事作风,往往会波及家族……既然寇七郎说,乃是深思熟虑才做,那必然也已经将家族考虑进去了。” 魏京华没有随他进寇家的家门,只在门口说了两句话,她便拱手。 “看过寇七郎没事,我也没旁的事了,告辞。” 寇七郎微微皱眉,向外跟了几步,“即便知道背负着家族,但有些事情也要为之,人做事不能全跟着理智,任何时候都保持理智的是圣人,不是凡人。” 魏京华垂眸想了想,抬眼笑道,“多谢寇七郎冲冠一怒。” 寇七郎怔了怔,望着她坦荡明快的笑容,他有些看呆。 “日后若有用得到的地方,也请寇七郎只管开口,魏某莫不敢推辞。”魏京华爽朗说道。 寇七郎点了点头,心里说不出是失落还是轻松……他只能这么看着她干脆利落的翻身上马,策马离开。 她总是如一阵清风一般,把所有的暧昧之情掐死在萌芽之期。 他并不希望她因为自己为她的事儿出头,心生感激歉疚,就与他亲近。 感激歉疚不是喜欢,也不是他想要的。 她爽快的道谢,爽快的说,日后用得到也可以找她。 恩情是恩情,喜欢是喜欢,他很赞赏她把两者分的很清楚……可她的喜欢究竟在哪里?难道自己从来没有过哪个瞬间会叫她心动吗? 寇七郎在自家大门外头伫立良久,想破了脑袋,也没想出这道注定无解的题。 魏京华也没再回去鹰扬府,而是直接回了家。 鹰扬府这会儿必定热闹,她懒得理会那些。她回到自己的小院儿里,懒散的躺在凤仙阁的美人榻上,等着吃冬草新学的姜撞奶。 她偶尔与冬草提了一次,没想到这丫头记在心里,一直嚷着说要亲手做给她吃。 她已经做坏了好几锅的奶,今日兴奋的说,找到诀窍了,叫小姐等着品尝她的成果。 “小姐您瞧!”冬草兴奋的捧着一只清透的粉瓷莲花碗,她掀开盖子立时有一股浓浓的奶香扑面而来。 奶香中夹杂着姜的辛辣之气,粉瓷莲花碗里的奶已经凝固,如结块的白豆腐,却比豆腐更白更细嫩柔滑。 “嗅起来不错。”魏京华接过碗,放在鼻端,赞叹着接过勺子。 她还没舀上一口,院子外头却传来丫鬟急切的声音,“二小姐在吗?” 冬草脸色一僵,“婢子怎么觉得这么不安呢?外头一喊,婢子眼皮子就是猛地一跳。” 魏京华轻笑着摇头,“不必不安,吃饭皇帝大,我家冬草给我做的这碗姜撞奶这会儿是最大,我不好好品尝了,什么都不去做。” 冬草闻言噗嗤一笑,小脸儿上的担忧立时就被小姐的话吹散了。 她小跑出去,问了外头的丫鬟是什么时。 再回到魏京华面前时,小脸儿却又拉长了。 魏京华却是盘腿坐在美人榻上,一手端着小碗儿,一手捏着勺子,一口一口吃的认真。 她细嚼慢咽,明明滑溜溜的东西,还带着辛辣的味道,她却品得仔细又享受,漂亮的眼睛微眯,格外像一只温顺乖巧的小猫。 冬草不由看的愣住,她一向觉得自家小姐是个了不起的大人物,单枪匹马也敢冲锋陷阵。 可这一刻,她却觉得自家小姐其实也有小女人的一面,也有温柔的心,需要人的关怀呵护。 你甚至不用为她做什么大事,只要用心的为她做一碗她喜欢的姜撞奶,就能叫她心满意足了。 魏京华认认真真的吃完,小碗儿里连一口都没剩下。 冬草也安安静静的看她吃完,看她放下碗时,冬草闷声说,“小姐日后喜欢吃什么,都告诉婢子,婢子一定做给小姐吃!” 看小姐那心满意足的样子,冬草觉得自己的心也被填的满满的。 “正好,明日还要再来一碗。”魏京华轻笑,“什么事儿,说吧?” “哦,”冬草一拍脑门儿,她差点儿忘了,“是老夫人院儿里的丫鬟,说大小姐回来了,在老夫人屋里哭得昏天黑地,老夫人叫小姐过去一趟。” “叫我过去干什么?哄她不哭吗?”魏京华问道。 冬草闻言就想笑,偏她家小姐还一脸认真的样子。 冬草咧咧嘴,“婢子也不知道,小姐要去看看,还是找个由头回绝了?” 反正如今在这魏家后宅里,没有人敢委屈她家小姐做什么。 魏京华本想回绝了,忽的想起上次为老夫人把脉……这么算起来,也没多久了。 “我去看看吧,魏婉容一直哭,老夫人也会头疼。”魏京华翻身离开美人榻,阔步往海棠院走去。 还没到海棠院的正房,却有个小小的身影一晃,挡在魏京华跟前,“二小姐别过去了,大小姐是回来告状的!她背着您说了好些坏话,若论诬陷人的本事,您比不过她的!” 小丫头仰着脸,一本正经,且有些义愤填膺。 魏京华偏了偏头,“呃……” “婢子海桐,曾经去凤仙阁请过二小姐来说话,二小姐非但不像她们描述的那样凶恶,还对婢子笑了呢!”小丫头眨巴着一双天真纯净的眼,“从那儿起,她们再说二小姐什么坏话,婢子再也不信了。耳听总是虚的!” 魏京华被她这么一提醒,倒是想起来了,上次这丫头去请她,如受惊的兔子一般,躲在门口,连头都不敢露。 这次竟然主动挡在路上,偷偷向她报信,叫她别去惹麻烦。 魏京华眼底不由一暖,“你说的不错,道理也讲得对,既然耳听为虚眼见为实,我更当去向老夫人说明情况,叫她知晓真假,不能听大小姐片面之词。” 海桐歪了歪头,皱紧眉,“是这个理儿啊……” 她迟疑的片刻,魏京华已经越过她到了正房外头。 隔着厚厚的门帘子,依稀听见里头抽抽搭搭的哭声,“打的重……抬回去的……起不了身……我跟她是有多大的仇啊……叫我怎么做人……” 断断续续的说话声,听着像是快要哭断气了。 魏京华清咳一声,叫里头人知道她来了。 果然,厚厚的棉帘子里头霎时一静。 “二小姐来了吗?”老夫人问道,“进来吧。” 魏京华正欲掀帘子进去,门帘子却是猛地一动,里头的人先出来了。 暖烘烘的热气伴着香粉的味道扑面而来,出现她眼前的却是魏婉容已经哭得通红的脸。 她一双眼睛更是肿得跟核桃一样……单在老夫人屋里这会儿是哭不成这样的,她怕是在沈家的时候就已经哭过了吧? “大小姐回娘家了。”魏京华笑着与她打招呼。 魏婉容咬牙切齿,压低了声音,“别得意,我敢说的事儿,你敢说吗?” 魏京华微微一怔。 魏婉容把帘子掀开,拿帕子抹着脸哽咽道,“妹妹过来了……” 魏京华眉毛轻挑,魏婉容嫁去沈家的时间不长,这性子倒是变了不少。她原先可从来不承认“妹妹”这称呼的。 屋里猛地传来“咚”的一声,老夫人拿拐杖砸着地,怒道,“站在外头不进来,你不怕冷,我也不怕吗?你是想冻死我这一把老骨头?” 伺候在老夫人屋子的丫鬟仆婢大惊失色,唯唯诺诺的低头,不敢去看魏京华的脸。 老夫人糊涂了,她们可不糊涂,如今魏家哪里还有人敢这么跟二小姐说话呀?便是老爷与她说话也要客气几分呢。 却见魏京华并没有怒,反倒十分顺从的进了屋子,恭恭敬敬的拱手问安,这才在一旁坐下。 魏婉容腻在老夫人身边,趴在老夫人的胳膊上垂泪,“祖母可要为我做主呀!” “听说你叫人打了你姐夫?”老夫人喝问道。 魏京华立时明白,刚刚在门外魏婉容那话是什么意思了。 她来告状,说做妹妹的打了姐夫,下手颇重。为什么打呢?这缘故又不是一个要脸面的女孩子能说得出口的。 “是……”魏京华沉默片刻,竟然承认了。 老夫人抬手,猛地把拐杖砸在她跟前,“翻了天了!你不姓魏吗?还是要出去自立门户啊?连你的姐夫你都敢打了,还有什么是你不敢干的呀?你爹若是再不管教你,你要上房揭瓦了吧?!” “因为……” “我不管因为什么!一家人就是要和和睦睦,你姐姐在娘家的时候,姐妹之间有点矛盾,有点儿龃龉也就罢了,如今你姐姐都已经嫁人了!你还搅合姐夫家里,搅得沈家不安生!”老夫人气骂道,“你是要翻天呀!你姐夫不与你一般计较,但你叫你姐姐在婆家怎么做人?” 老夫人的脸气得涨红,呼吸之间有哮音。 魏京华眯眼观她面色,知道她经不住气,气急攻心,原本能有三五个月的寿数,说没也就没了。 第一百九十章 被骚扰要怪太漂亮? ,最快更新嫡女京华,医行天下 ! 魏京华轻叹一声,年轻之人有矛盾,没有必要去折腾年迈之人。 她到不是出于对老夫人的心疼,只是出于对一个生命的敬畏惋惜罢了。 魏京华没有继续解释,顺着老夫人的话道,“祖母教训的是,我记住了。” 老夫人屋里伺候的人都惊愕的瞪眼,暗自稀奇二小姐怎么变得这么柔顺了? 老夫人却以为是自己祖母的威严发挥作用,涨红的脸上显出得意,“既然你已经知道错了,你姐姐也不是难缠的人,你跟着你姐姐上门去沈家道个歉,看看沈家如何能原谅你,这事儿就算过去了。” 魏京华闻言一阵惊讶,不由侧脸看向魏婉容。 这道歉的主意是她出的? 魏婉容却没看她,挽着老夫人的胳膊,倚靠在老夫人身上。 魏京华摇了摇头,让她哄行将就木的人开心可以,让她违背自己的心却不行,“道歉不可能。” “你说什么?”老夫人的火气腾的一下子又上来了,“你这是知错不改呀?连个悔过的态度都没有?” 魏京华哼笑一声,“道歉的前提是犯错,我不知自己错在何处,为何要道歉?” “我还以为你受教,看来我刚才说的那么一番话,你都听到狗肚子里去了!”老夫人骂着,手往一边摸去,似乎想摸着拐杖来打她。一摸一个空,她低头一看,才发现拐杖早已经砸到魏京华脚边去了。 “我告诉你,你这个女官能做多久还不一定呢,日后还不得仰仗你的娘家弟兄?”老夫人青着脸道,“你娘没给你留下亲弟兄,如今你的弟兄只有轩儿和陆姨娘生的,陆姨娘生的是个病秧子!能活多久也未必!说白了,你日后能仰仗的娘家兄弟只有轩儿!” 老夫人停下话音,喘息连连。 她脸色已经由涨红转为青紫,面皮发紧。 这样的情形之下,她还能说这么长的一段话,真是为难她。 魏京华并不想激怒她,垂手安坐,沉默不语。 老夫人喘匀了气,继续骂,“上次你答应替魏轩谋个出路,我以为你是想明白了,可等了这么久,也不见你有动静……我看你还是糊涂着!” 魏京华不着急,魏婉容听着听着却是急了……本来说她的事儿,说沈家的事儿呢。怎么说着说着又扯到魏轩身上去了? 老夫人最疼的还是魏轩,话题到了魏轩那里就刹不住,一路走偏。 老夫人也全然忘了叫魏京华去沈家道歉的事儿,反而一个劲儿的缠着她,叫她答应三日之内给魏轩安排出路。 魏婉容听得着急,猛掐了自己一把,哇的一声痛哭出来。 把老夫人吓了一跳,皱眉瞪她,“一惊一乍,做什么呢!” “祖母,妹妹若不道歉,我可怎么回沈家呀?您可得为我做主啊!”魏婉容哭道。 魏京华垂头暗笑。 老夫人怔了一会儿,才慢慢想起这回事儿,扭头看着魏京华,“你也别耽搁,现在就去沈家赔礼道歉!轩儿可是婉容的亲弟弟,他帮不帮你还得看婉容的意思!” 魏婉容生怕话题在缠着魏轩,忙不迭的跳下坐榻,“快晚膳时候了,妹妹现在就与我去沈家道歉,不耽误祖母用饭。” 魏京华给她一个凉凉的眼神,正欲开口。 外头却有小厮兴奋叫道,“禀老夫人知道,寇家七郎君来了,且还送来了好些吃食,上次老夫人说过喜欢的狍子肉,麂子肉,寇家七郎君都送来的有呢!” 老夫人一听来了她稀罕的吃食,乌沉沉的脸上都放出光来,“不是说闹撑了吗?他又来了?” “这不腊月了吗,寇七郎说天冷,腌起来过年刚好吃!”小厮在门外高声说,“寇七郎还说先前几次来魏家,都没能给老夫人请安,他这个晚辈心里怪过意不去的,所以今日想过来给您请个安,看您方不方便。” “方便方便!这哪有不方便的?”老夫人高兴之下,竟然没用拐杖,也没叫人扶,自己腾地一下子就站了起来,“寇家七郎呀,来给我请安!真是、真是有面子!” 老夫人搓着手在屋子里转,兴奋之情压抑不住。 “赶紧,把这花叶子擦擦,这几只腊梅换了新的来!花瓶子换那个细口绘牡丹的!” 老夫人把丫鬟嬷嬷们指挥的团团转。 “这定是……定是看见咱们家跟沈家结亲了,所以又走动起来……”老夫人足不出户,以前腿脚好的时候还参加房宴席,与贵妇们有往来。如今腿脚不好,又贪食肥甘,越发不爱出门了。 外头谁家与谁家好,谁家与谁家为敌,她根本不明白,却自以为“人老成精”,以为自己说的都是金玉良言。 “看见没有!”她指着魏京华的鼻子,“连寇家也得卖你姐姐的脸面!” 魏京华面无表情。 魏婉容却已经是脸色苍白,面无人色,抖着手想溜了。 她以前有多么渴盼见到寇七郎,如今就有多么害怕见到他! 如今她已经嫁做人妇,且她的丈夫今日正是被寇七郎所打……如果她傻一点,糊涂一点,可以哄的自己相信,寇七郎跟沈仕扬动手是为她——为了她争风吃醋,那该多好! 可偏偏现实总是那么扎心又打脸。 “我就不陪祖母了,改日再来……” 魏婉容想走,却被老夫人一把攥住手。 寇子行也被仆人领着,阔步来到了门廊外头,“晚辈见过老夫人,给老夫人问安。” “快,快请进!”老夫人热切说道。 寇子行进了门,老夫人上上下下打量他,“好,真是青年才俊,快坐快坐。” 魏婉容连看也不敢看他一眼,头已经埋到了胸口。 她甚至怀疑自己当初怎么有勇气把那把刀送给的他的?他现在还记得当初未嫁人的自己吗?他对自己会是什么印象呢? 魏婉容琢磨着,想看不敢看他,备受煎熬折磨。惟恐自己抬头之际,恰和他的视线撞在一起,反而尴尬…… 她终于鼓起勇气,飞快的朝对面男人脸上一瞟。心底却霎时一凉! 寇子行根本没看她,甚至有可能都没注意到她的存在! 他的心思,他的目光,他的全部注意力都在魏京华身上。 他同老夫人说着话的时候,还用余光留意着魏京华的一举一动。 魏婉容再次被现实甩了一个狠厉的耳光。 “你与京华熟识,也替我劝劝她,这丫头性子太刚直!竟然把她的姐夫给打了,打的下不了床!女孩子这么凶悍,将来必定嫁不出去!我叫她去沈家道歉,她还梗着脖子跟我犟,说什么都不去,你说说……” 老夫人絮叨的话音未落,寇子行却是脸色一肃,豁然起身。 魏婉容恨不得原地隐形,或是找个地缝钻进去。 老夫人这会儿怎么不聊魏轩了?跟打了沈仕扬的人提道歉?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我想魏老夫人可能误会了,”寇子行忽然泛冷的语气神态,叫屋子里霎时一静,“打了沈仕扬的人,不是魏长使,是我。” 老夫人嘴巴微张,样子很有些滑稽可笑。 “如果真需要道歉,那也是我去,怎么能叫魏长使去?”寇子行原本是谦谦君子,温润如玉。可这会儿脸面清寒的他颇有些骇人。 老夫人僵了僵,“说的也是……” “没有人需要道歉,祖母也不该被人愚弄。”一直没有开口的魏京华这会儿却突然说话,“沈仕扬挨打,乃是因为他想叫我去他府上做媵妾,我不肯。他便掳了我去,又想杀我。是寇郎君救了我。” 老夫人闻言,眼睛瞪的鸡蛋一般,嘴巴张的刚好能塞进一个鸡蛋。 “沈仕扬见一计不成,又生歹心,故意在鹰扬府造谣,说是我主动投怀送抱勾引他。”魏京华垂了垂视线,“谣言有损朝廷官员的形象威严,寇七郎听不惯,这才将人教训了一番。如果祖母觉得这样的人,也配受道歉,那恕我无法苟同。” 屋子里静的落针可闻。 伺候的仆婢们连呼吸都摒住了。 不禁老夫人惊呆,就连魏婉容和寇子行都全然是一番呆愣的表情。 众人都以为这件事情,最难以启齿的是魏京华。且她一开始也一直保持沉默。 可就在这件事情在寇七郎的袒护之下要揭过去的时候,她却忽然主动说出了实情……她不怕丢脸了吗? “大小姐以为我不敢说吗?”魏京华笑了笑,“我没有做错任何事,为什么不敢说?倘若一个良家女子被人骚扰,难道要怪那个良家女子太过秀外慧中吗?难道被鄙夷痛斥的不是那个登徒子吗?” “呸!”老夫人拍着桌子怒道,“什么东西!” 众人都看着她,有些摸不准老夫人要说什么。 老夫人抬手指着魏婉容,“这些缘故你都知道吗?你黑了心肝的,自己不要颜面,魏家也不要脸了吗?沈家娶我魏家一个嫡出的女儿还不够?竟然还惦记另外一个嫡出的?他以为他是谁?” 寇子行没忍住,低头哼笑。 屋里众人也暗暗松了一口气,老太太终于明白一回。 “你还好意思跑到我这儿来哭!脸都被你丢尽了!真是嫁出了娘家的门,就不是娘家的人了呀!”老夫人挥手叫人赶魏婉容离开,又留寇七郎在魏家用饭。 老夫人见跟前没外人了,一把拉住魏京华的胳膊,“趁着今儿这机会,你跟寇七郎提一提,叫他给轩儿安排个职位!” 第一百九十一章 脚踏实地,一步登天 ,最快更新嫡女京华,医行天下 ! 魏京华简直哭笑不得,怪道老夫人怎么忽然明白事理了?原来是惦记着为魏轩谋前程。 老夫人的脑子也算转的快,知道沈家那边已经挨了打,缓和关系的机会小,不如赶紧抱住这送上门的金大腿。 “我会跟寇七郎提的。”魏京华低声应承。 老夫人却脸一板,“不是提,是叫他答应!他为什么替你出头?别以为我老糊涂了!还不是看上你了!” 魏京华一僵。 老夫人却得意一笑,“就是没娶进家门的时候,提要求他才会答应呢!娶进家门了就跟你姐姐似得,忘了自己姓什么了!心就不在娘家这儿了!” 魏京华暗暗翻了个白眼。 “你姐姐嫁去沈家以前,沈仕扬也答应的好好的,说要叫魏轩去鹰扬府。事儿还没办成呢,你爹就沉不住气,先把你姐姐给嫁了!看吧,轩儿的事儿又没谱了!”老夫人气骂道,“他也是当老子的人了,怎么这么沉不住气!” 魏京华不由看了老夫人一眼,老夫人是真心疼魏轩,这时候了还惦记这魏轩的前途。 魏敬贤为什么着急嫁女儿?还不是为了避开家里的丧事么…… “不过这下好了,沈家再怎么说,尽多能算是个暴发户,武将出来的!哪有寇家树大根深,门生遍布。”老夫人乐滋滋的拄着拐杖,被丫鬟搀扶着去了外头花厅。 寇子行送来的鹿肉、狍子肉,都上了桌。 魏敬贤从外头回来的时候,只听说寇七郎来拜会,送了许多稀罕肉食,还被老夫人留下用饭。 他却是不知海棠院里的一处闹剧,若是知道,他未必有脸坐在席上,与寇七郎推杯换盏。 今夜这宴席,魏家人却是来的格外齐,倒是比过节的时候还要齐呢。 就连鲜少露面的陆姨娘一房也都到了。 “你们来做什么?这是你们露面的地方吗?”老夫人一开始要赶她们走。 陆姨娘也不做声,只当自己是丫鬟似得,留下来帮忙,又是抬放食案,又是端盘上菜。 任凭老夫人言语挤兑,她只垂头受着。 受着受着,魏敬贤就回来了,她与她的一双儿女也就顺理成章的留下来了。 魏京华安静用饭,她吃饭很认真专注,鲜少分心。但这会儿却有两道视线,灼灼的盯着她,叫她无法忽略。 她判断一道来自老夫人,因为老夫人盯着她,想叫她在饮酒的时候,向寇子行提魏轩的事情,全然不顾及这不是提这件事的场合。 另外一道目光嘛……魏京华微微抬眸,寻着直觉看过去。 只见陆姨娘身边的女孩子立即低下头去。 魏家四小姐叫什么来着,魏……采莲? 魏京华简直要想不起她的名字来,因为这一房的人太安静了,静的好像生怕叫别人察觉到他们的存在一般。 家中宴席,他们从来不热衷,更不会主动参与。 他们不是这个病了,就是那个病了,基本没有好的时候。 魏采莲刚刚目光那么热切的看着她做什么?这一房的人平日里喊都喊不出,今晚却突然主动冒出来,又是要做什么? 魏京华拧眉想了想,一时没想明白,她立时丢开来不在管。 于她来说,别人为什么来,远没有她面前的花雕醉鸡更重要。 魏京华消灭了一只鸡腿,却是瞧见老夫人跟眼皮抽筋了一般使劲儿的朝她眨眼睛。 魏京华拿帕子擦了擦手,索性借故离开席面。 她还没走到净房,就被老夫人风风火火的堵在廊间。 “祖母腿脚真快。”魏京华诚心惊叹。 老夫人气到,“我若不快,岂不叫你溜了?你答应好的,竟也是糊弄我吗?” 魏京华摇了摇头,“我不糊弄谁,也必对自己做出的承诺负责。只是求人之事,不好在咱们家的饭桌上说,我会私下与寇七郎说的,且还要先问过魏轩自己的想法,免得我求了人,他却并不乐意。” “我乐意!”魏轩从后头跑上前来。 他竟还没有老夫人一个年迈的老太太被丫鬟搀扶着跑得快。 魏京华可气有好笑,“你愿意什么?” “我听说寇七郎到鹰扬府踢馆!当众把沈副将打的爬不起来!我们圈子里都传遍了,说寇七郎是好汉!”魏轩说话间眼睛亮闪闪的,如藏满了星辉,尽是崇拜。 魏京华错愕咋舌,少年人的骄傲放纵啊……真是什么时代都一样,魏轩可不就是中二少年的年纪么。 “我想跟寇七郎学功夫,学本事!”魏轩攥着拳头,板着脸,“你上次说,我现在开始也不算晚!” “学功夫是要吃苦的,我的孙儿哦,你怎么吃得了那个苦哟!叫寇七郎给你安排个职位,有寇家提携,你必定昌达!”老夫人急道。 魏京华没说话,魏轩气恼,“我想做什么你们都不叫,你们叫我做的我根本不想做!爹爹骂我没骨气,如今我终于有个自己的志向,有我自己想做的事儿了,你们却又来拦着!到底是我没骨气,还是你们不叫我有骨气?!” 老夫人被他喝的惊住。 魏轩瞪眼看着魏京华,他眼里的星辉一点点暗淡,却有泪光蓄而未落,“成不成,你帮我问一问。” 说完,他扭头蹬蹬蹬跑走了。 “我心里有数,”魏京华开口堵住老夫人的话,冲一旁丫鬟吩咐道,“送老夫人回去。” 说完,她先提步离开这院子,去了净房。 她从净房出来的时候,却见花丛后头有个细小的影子一闪。 魏京华眼睛微眯,轻手轻脚的朝那花丛走去。 今夜没有月亮,天空阴沉沉的,远处的灯火摇曳投来,在花丛阴影遮掩不住的地方,有一只脑袋,躲躲藏藏。 魏京华绕过花丛,没叫自己的影子出现在那人前头。她却是盯着花丛后头的影子,猛然一跃,出现在那人面前。 那人还在扭着头,朝净房门口看去,不防备一回头,“啊——” “你跟踪我干什么?”魏京华冷静问道。 跟踪她的人捂着心口,好不容易把惊慌失措的尖叫给咽了下去,“二姐姐……我知道你答应了老夫人,要帮魏轩!” 魏京华勾着嘴角笑了笑,“所以呢?” 在她面前的女孩子仰着脸,瘦削的小脸儿上有一股子倔强。 “二姐姐不能厚此薄彼吧?魏轩是弟弟,魏忠也是弟弟!”魏采莲皱眉说道。 魏京华点点头,“说的不错,都是弟弟。” “二姐姐既然能帮着魏轩谋出路,也不该撇下魏忠吧?”魏采莲继续说道。 魏京华这次却笑着摇头,“没有什么该不该,这世上没有人欠你什么。我有资源,那是我的。我爱给谁就给谁,你一副理所当然的语气,来我这里索取,我欠你吗?凭什么应该帮你们呢?” 魏采莲被问的一时怔住,错愕圆睁的眼里渐渐蒙上一层水汽,“就因为我们是妾生的,所以就要一辈子低着头、跪着做人吗?就因为出身不够,即便暗中再怎么争气努力,都没用吗?即便那个嫡出的是个草包,是个酒囊饭袋,我们也要一辈子屈居他底下,看他脸色做人吗?” 她声音微微沙哑,带着质问的语气。 魏京华脸色严肃,并没有被她的语气触怒,声音依旧平缓,“出身是你不能决定的,但如何过这一辈子却是你自己的选择。历朝历代难道没有庶出却取得一番成就的伟人吗?别用出身做自己能力不够的借口。” “这不是借口!”魏采莲攥着拳头,皱着眉头,仰脸盯着魏京华。 魏京华好整以暇的看她,“或者你可以试着说服我?” “二姐姐要怎么样才可以帮我们?我们在魏家一向不受重视,我阿娘的想法就是,避开楚氏的锋芒,不要与他们硬碰硬,可是……”魏采莲猛地低下头去,不甘的小声说道,“可是眼看着白姨娘已经起来了,她的女儿也成了太子俸仪,就连那个不堪不争气的魏轩,也有了志向,只有我们一房……越来越微不足道。” 她说话间声音已经哽咽。 魏京华却是轻叹一声,“抱歉,你的话没有能激起我的怜悯之心,我听到的只是你们自己的畏缩畏惧,不肯主动争取。” “二姐姐,我会回报你的!只要你肯帮我,帮魏忠,我们姐弟一定会成为二姐姐的助力的!魏忠虽然年纪小,但是他比魏轩聪明伶俐,也比魏轩肯刻苦勤奋!”魏采莲的声音终于低微下去,带着一点点哀求,“求您了,二姐姐……” 魏京华沉默片时,“你想叫我怎么帮你?” 魏采莲立时兴奋的抬起头来,眼目中的光芒比远处的灯笼还要亮,“我知道二姐姐与寇家与晋王府的关系都很好,若是二姐姐能举荐魏忠去晋王府学习,就太好了!” 魏京华不由挑了挑眉,晋王府还没有孩子,自然也就没有独属于府上的私塾族学。皇家的孩子倒是有单独读书的地方,但是魏忠这个身份,做皇子伴读都不够,更不要说单独去学习了。 “你这要求,我办不到。”魏京华笑着摇头,“真正勤勉刻苦的人应该脚踏实地,而不是妄想一步登天。” 魏采莲咬着下嘴唇,眼里尽是不甘。 “魏轩的想法倒是可以,你们若愿意,我可以一起向寇七郎问问,看方不方便叫魏忠去寇家的族学里读书。寇家所请的先生,也是当代的大儒。”魏京华满有诚意。 魏采莲却冷冷的哼了一声,“二姐姐不肯帮忙,那就罢了!” 第一百九十二章 不相干的人 ,最快更新嫡女京华,医行天下 ! 魏京华觉得自己已经足够有诚意,实在不明白这怎么能叫“不肯帮忙”? 那什么才叫肯帮忙?有求必应吗?她又不是哆啦A梦。魏采莲想叫自己的弟弟去晋王府,甚至连寇家族学都看不上,原因很简单,魏京华也能够明白,不过是想叫一直压在他们上头的魏轩如今反被压一头罢了。 但这样的心思手段,魏京华觉得不屑。想要比人强,靠的是自己的努力,而不是结交权贵。 魏采莲抿了抿嘴,一张小脸儿格外固执,冲她敷衍的福了福身,转头离开。 魏京华琢磨着花厅里的饭应该用的差不多了,她在回廊里兜了一圈儿,回到厅堂。 果然见硬菜已经扯了下去,丫鬟们正在奉上甜汤,漱口的茶水也在门外恭候着了。 魏京华不动声色的进门,到自己的位置上悄悄坐下。 魏敬贤不悦的瞪她一眼,责备她不声不响的离开,又在快结束时才回来。好在寇七郎并没有任何不悦,反而拱手道,“晚辈谢过魏家款待,若是因为晚辈的一些行为,叫魏家对自家人产生了什么误会,晚辈心里也是过意不去。” “没有没有,人老了难免糊涂,寇七郎万万不要放在心上。”魏敬贤也连忙抱拳还礼。 彼此客气几句,寇七郎便起身告辞。 魏敬贤已经起身相送,忽然看见寇七郎的目光正含笑落在魏京华的身上。 魏敬贤眉间一跳,冲魏京华使眼色,叫她起身来送。 魏京华却低着头,摆弄着漱口水的茶盏,无动于衷。 他只好清了清嗓子,“京华,爹爹要去看看你祖母,你替爹爹送一送寇郎君。” 他说完,也不待她答应,便朝寇子行拱了拱手,阔步离开了花厅。 魏轩立即抬起头来,眼目期盼的看着魏京华。 魏京华接触到他的视线微微点头,转过脸客气对寇子行道,“寇七郎请。” 寇子行目光温润,提步走在前头,两人一前一后出了花厅这院子,周遭有清寒的风拂过,环境清幽安静时,他却驻足回头。 “如今看来,还是冲动了,打人的时候却没想到竟会给你也带来这样的麻烦。”寇七郎缓缓说道。 魏京华笑了笑,“不麻烦,事实早晚都会叫人知道。只是寇七郎这般勇武的行为,倒是叫我家某些人仰慕非常。” 寇子行眉头微微一挑,“仰慕我?” 魏京华点点头,“不仅仰慕,且佩服的五体投地,只想跟在你身后,耳读目染,以便好好向寇郎君学习效法。” 她这么恭维他,还是头一次。寇七郎不由惊讶稀奇,眼眸中藏不住欣喜的看她,“是谁这么仰慕我?” 魏京华朝他拱了拱手,“又要给寇七郎添麻烦了,我家大公子魏轩,听说了寇七郎今日在鹰扬府的威风,终于立定志向,将来也想成为寇七郎这样勇武的儿郎,想要跟着寇郎君学习,不知你方不方便?” 寇子行闻言忍不住笑出声来,见她漂亮的眼睛还在认真严肃的盯着他看,他连忙抬手轻咳一声,遮掩自己的欣喜期盼之情。 “这哪有什么不方便?寇家既有族学,也有自家的校场。有教习族中孩子读书的大儒,也有教功夫的武师傅,”寇七郎语带笑意的说,“他若有兴趣,叫他只管来就是。” 魏京华舒了口气,“多谢。” 寇子行语气忽而轻轻的,“一点小事,当不得谢。” 冷风呼啸而过,两人驻足在小路上,彼此相对而立,一步的距离之间似乎感觉不到冷风,反而有种升温的感觉。 魏京华察觉这一丝暧昧之气,立即轻咳一声,“时候不早了,有劳寇郎君费心。魏轩顽皮惫懒,麻烦你了。” 寇子行淡笑不欲,与她一前一后的行到寇家府门外。 他的小厮牵着马匹,已经等在拴马桩一旁。 寇子行的目光却向角落里轻轻一瞟,转过脸来看着魏京华道,“不必送了,夜里风冷,快回去吧。” 魏京华点点头,“寇郎君好走。” “等等。”寇七郎忽然又叫住她,“你说的事情,我今晚回去就安排,你也叫他准备好,今明两日,若是他做好准备了,只管来找我。” “有劳,多谢。”魏京华颔首。 “家里人不会再为难你了吧?”寇子行忽然上前一步,压低了声音在她耳畔说道。 魏京华摇了摇头,“不会了。” “耳朵都冻红了。”寇子行说着忽然接过仆从奉上的风氅,两手一扬,将宽大厚实的狐狸毛风氅披在了她的肩头上。 魏京华微微一愣,错愕抬头,疑惑寇七郎都要走了,怎么忽然有这样的动作? 要策马在寒风中的人是他,他把风氅披在自己肩头上做什么? 魏京华心里的狐疑还未有解答,身后却传来沉甸甸的脚步声,以及冷寒的话音,“寇七郎这么晚了,还在魏府作客呢?” 魏京华与寇七郎一同转脸去看。 只见身高腿长的殷岩柏,正从街巷一侧的阴影里缓步走出。 他身上带着一股风尘仆仆的味道,发髻有些凌乱,衣裳也有些皱,像是赶了许久的路,不曾歇脚,不曾回府便直接赶来了这里。 魏京华正要行礼打招呼,却见一个细小的身影从殷岩柏身后的阴影里走出。 她原本就十分娇小,在身高腿长,体格精健的殷岩柏映衬之下,更显得她娇小玲珑,需要人呵护照顾。 魏京华愣怔的片刻,殷岩柏已经走上前来。 他不由分说,伸手向她…… 魏京华没来的及躲避,殷岩柏便掀开了她身上的风氅,抬手扔给寇子行。 魏京华原本不冷,但这么一披一掀,冷风一吹,她没忍住打了个寒颤。 殷岩柏立时脱下自己的大氅,盖在她肩头上。他个子高,虽然魏京华在女子中已经是高挑,但他的风氅还是把她整个人都包住了。 殷岩柏虎视眈眈的看着寇子行,像是捍卫自己的主权似得。 寇子行接住风氅,抿嘴笑了笑,没说话。 “我已经答应叫魏忠到我府上了。”殷岩柏低头冲魏京华说。 魏京华一愣,挑眉向殷岩柏身后那个纤弱娇小的女孩子看去。 女孩子朝她点了点头,“二姐姐不好意思求晋王爷,妹妹恰见晋王来寻姐姐,便直接对晋王爷说了。” “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晋王爷抬手在魏京华的头顶上轻揉了揉,把她的头发弄得有些散乱,“还不是你一句话的事儿?” 这动作、这话可是太过暧昧了。 魏京华叹了口气,避嫌向后退了一步,迅速的脱下风氅递给殷岩柏,“多谢王爷,既是王爷答应我家妹妹,那便答应了,王爷若无指教,魏某告退……” 殷岩柏一把掐住她的胳膊,“本王一路疾驰,原本近一个月的路程,来回二十天就跑完了。一路姑母都说我是在催命……终于见到了你,你怎么一见我就躲呢?” 他呲牙一笑,小麦色的皮肤下,一口白牙格外白亮整齐。 “你们都退远些,寇七没事儿也赶紧回府去吧,免得你家小九又以为谁纠缠了你呢!”殷岩柏大大咧咧的拍了下寇七郎的肩。 寇七郎脸色一时尴尬无比。寇家九娘子泼了魏京华一头一身水的事儿,他康复之后也听说了,心里愧疚无比,却实在张不开口向她道歉。 没想到殷岩柏专长揭短……寇七一时窘迫,无地自容,“那次的事情,是我家里家教不严,改日再郑重向魏长使赔礼道歉。” “都过去了,寇七郎不必放在心上。”魏京华说。 殷岩柏也连连点头,“是啊,早就过去了,千万不要放在心上!” 他语气带笑,颇有些深意,似乎这个“过去了”,指的不单单是泼水,还有许多别的事情,比如——婚约? “王爷也请回吧,这一路必定劳累……” “我答应叫魏忠到我府上,可冲的是你的面子,”殷岩柏垂眸看她,抿唇一笑,“若换作别人,本王可没有替别人照顾弟弟的嗜好。” 一旁站着的魏采莲小身子轻颤了一下,头埋的更低。 “多谢王爷。”魏京华拱了拱手,没有更多的表示。 “你若不喜欢,我刚刚答应的便不作数。”殷岩柏看姐妹之间这反应,哪有不明白的。 魏采莲大为紧张。 魏京华摇了摇头,“没有不喜欢,只是不怎么相干罢了。” 殷岩柏呵呵一笑,“相干都是相处出来的,日后多相处,自然相干的地方就多了。” 魏京华错愕的看他一眼。 “说起来,本王还要谢谢你。”殷岩柏的语气忽然严肃了几分。 魏采莲垂着头,却是竖起了耳朵,分外好奇。 “无关的人可以退下了。”殷岩柏冷冷说道。 魏采莲站着没动。刚刚她跑出家门透透气,猛地听得一阵马蹄声,她抬眼瞧见是晋王爷,装着胆子去求晋王爷。 没想到,二姐姐不答应,看起来有些难办的事儿,晋王爷连想都没想就一口答应了。 魏采莲原本压抑沉闷的心,一下子像是插了翅膀,要翱翔于九天之上了。 殷岩柏答应她的时候,是那么爽快,干脆阔利好说话。与传言中那个冷面战神一点儿也不一样。 她暗暗琢磨着,会不会打从今天起,也是她人生的一大转机时…… “说你呢,耳朵有毛病吗?还不退下?”冷冰冰的声音却从头顶上传来。 第一百九十三章 纠缠不清 ,最快更新嫡女京华,医行天下 ! 魏采莲一阵愣怔,错愕抬头,晋王爷身后的随从一脸不善的站在她面前,伸手请她离开。 魏采莲心有不甘的向晋王爷看去。 但晋王爷这会儿眼里哪还有她? 他专注的目光正落在那个身量高挑修长的女孩子身上,一双如星眸般璀璨的眼里,盛着只有对着她时才有的光芒,“说吧,想叫本王怎么感谢你?” 晋王爷感谢二姐姐?听这口气,无论她如何狮子大开口,他都会毫不犹豫的答应似得…… 但往后的话魏采莲虽好奇无比,却没机会听到了。因为她已经被晋王爷的仆从驱逐离开。 “王爷太客气了,举手之劳而已,当不得谢。”魏京华笑说。 殷岩柏却摇了摇头,脸面严肃,没有半分开玩笑的意思,“她有多麻烦,我会不知道?常武到城外迎我的时候,已经说了,她竟然在你面前以自杀威胁。若不是你动作快,她这会儿已经没命活着了。” 魏京华笑着摇了摇头,“是谁在当场也会这么做的。” “她故意打扰你,以自杀威胁也就罢了,你拦了她自杀,还把她送回府上为她救治。”殷岩柏的语气沉甸甸的,不知是感激愧疚,还是什么别的情绪,“听管家说你这阵子每隔一日就会去给她扎针治病,即便她态度再怎么冷淡,你也没翻脸。” 他拧着眉头看着她,似乎有些不解。 他几番与她相处下来,深深知道她并不是怎么好结交的人,也不会随随便便就对人大发善心。 “王爷以为我别有所图吗?”魏京华笑道。 殷岩柏哼笑,“你若有所图倒是好了。” 魏京华沉默了一阵子,才开口,“我看她眼睛有恢复的希望,所以不想看到这个遗憾罢了。我没有告诉水姑娘这段时间为她扎针是为了治她的眼睛。也请王爷暂且不要告诉她。” 殷岩柏面色一震,他虽是这么猜测,但从她口中听到确定的信息,还是忍不住惊喜震颤。 这个压在他心头上多年的巨石,终于要搬开了么? “待你觉得时候合适,她已经不再需要你亲自医治,我会把她送离京都,叫她不会再打扰你。”殷岩柏声音低低的,却十分坚定。 魏京华轻快的笑了笑,“不急,她如今也打扰不了我什么。” 殷岩柏定定看了她一阵子。 魏京华被他盯得有些不自在,她低头轻笑,“明日晋王爷还要进宫复命吧?不用早些回去休息吗?” 殷岩柏低头轻咳一声,“圣上还不知道我已经提前赶回,姑母如今还在京都之外的灵安寺休息。明日城门一开,我就去灵安寺接姑母。” 魏京华微微一愣,原来他是一个人提前偷跑回来的。 他连自己的府上都没回,却先来了魏家? “时候不早了,我……”魏京华皱了皱眉,第一个从心底冒出来的念头不是感动,而是赶紧躲开。 “你回去吧,是不早了。”殷岩柏举头看了看天空的一轮圆月。 魏京华转身进了家门,心里莫名的总有一种异样的感觉…… 这天的第二日,原本是她去为水蔓菁扎针治病的日子。 那日从王府出来,被沈仕扬掳走之后,沈仕扬挨了打,她就像是什么都没发生似得,该去给水蔓菁扎针仍旧去。 对晋王府的管家等人,她也只字未提那晚的遭遇。 水蔓菁后来醒了,晓得自己是被魏京华所救,并没有说什么。 魏京华再来给她扎针医治,她也未曾排斥,只是两人从不说话。 魏京华叫丫鬟服侍她脱衣,她就脱衣。 魏京华扎针,她就闭着眼睛装睡,虽然酸疼,特别是留针之时,浑身酸沉无力,她也都咬着牙忍着。 两人也算相安无事。 但这日水蔓菁却忽然不叫魏京华给她扎针了。 “连药都没喝,不知道是为什么,已经问了好几次时辰了,算着魏长使来的时间呢,”丫鬟站在水蔓菁的院子外头,福身对魏京华说道,“婢子原以为水姑娘是盼着魏长使来,可丫鬟禀报魏长使来了,她却忽然打发婢子说,请您回去,她已经好了,不叫您给扎针了。” 魏京华错愕的挑了挑眉,“好了?” “婢子劝她说,好不好是大夫说了算的,不是病人说了算。可她就是执拗得很,婢子也不知该说什么了……”晋王府的丫鬟更喜欢这个话不多,做事麻利果断的魏长使,说话间也多了亲昵之情。 魏京华笑了笑,“病好不好是大夫说了算,但身体是病人自己的,要不要医治还是病人说了算的。” 丫鬟皱着眉头长叹一声,压低了声音道,“我们几个丫鬟私下里猜测,定然是因为她听说王爷今日要回来,所以才不叫魏长使给医治了……怕是不想叫王爷念着您的情吧?” 魏京华一愣,哭笑不得。这情是说不念就不念的吗?殷岩柏昨夜里就跑去感谢她去了,还替她接管了魏忠呢。 “内宅后院的女人,有时候心思就那么一小点儿,真是芝麻大的事儿都容不下!”丫鬟掐着指头尖比划了一下,“婢子们私下里都说,还是魏长使这样的女子叫人佩服,气量胸襟都不是内宅的女人们能比拟的!” 魏京华好笑的摇了摇头,“我可知道了,你们背后议论我呢。” 丫鬟一愣,看了她片刻也噗嗤一笑,“婢子掌嘴,竟说漏了嘴。不过婢子能发誓,咱们议论魏长使的都是好话,若有一句不中听的,就叫……就叫……” “水姑娘问,把人送走了吗?怎么还不回来伺候?”门廊底下站着个丫鬟,伸长脖子朝外喊道。 丫鬟整张小脸儿都皱了皱,长叹一声,“跟魏长使在一起的时候,只觉时间过得快。可一想到要进去伺候,便只觉得……唉!” “小心这话叫管家听见,还要罚你。”魏京华摇了摇头,“既不叫我医治,那我就走了,若有什么事情请王爷再吩咐我就是。” 听她用了“吩咐”二字,丫鬟的眼瞪得老大。 魏京华却并未觉得什么不妥,转身爽快离开。 殷岩柏确实在今日护送大长公主,圣上的姑母回京。在圣上面前交了差,他必然要回到晋王府去。 至于他与水蔓菁要如何相处,就不是魏京华要操心的事儿了。 先前答应他,会为水蔓菁治好眼睛。如今水蔓菁不肯叫她医治,她也并没有觉得如何对不住他。 她吹了鸟哨,通过常武转告,“病人的性情,情志最重要,医术远不及心志对病人的影响。她想停下来,就停下医治吧,日后若有变化,王爷再找我上门也可。” 常武颇有些尴尬,连声陪不是。 水蔓菁这事儿办得……叫他们这些底下人都觉得很没面子,下不来台。 “那天晚上的事儿,就是魏长使被掳去沈家……”常武吞吞吐吐,脸红的如一团火烧云。 魏京华皱了皱眉,“我没有告诉晋王爷,你们也不必在王爷面前说了。以他的性情,若是知道了,还不知要做出什么事情来。这事儿过去就过去了。” 常武如释重负的长吐了一口气,他终于明白为什么魏京华去晋王府的次数不多,可王府上下,凡是接触过她的人,对她评价都很不错。 因为她是那种善解人意,且叫人相处起来觉得简单又踏实的人。 “何况沈仕扬也已经受到教训了,这事谁都不必再提了。”魏京华叫常武放心。 她交代了这件事,就把事情全然丢在脑后。 原以为她与水蔓菁再也不会有交集了,与她来说本来就是不相干的人。 没曾想,有些事情,尽管当事人都不想再纠缠,却有那外人搅合不清。 入冬的第一场大雪,在腊月十八,临近小年的时候,下的纷纷扬扬,不多时的功夫,地上已经白茫茫的一片。 魏京华正在凤仙阁里与冬草守着黄铜小火炉烤上好的香梨。 梨子已经烤热,满屋子都是清甜的香味儿。 冬草一面翻动梨子,一面咽着口水,“老话儿说,连皇帝都喜欢烤香梨,冬日的时候还要亲自动手,自己烤香梨吃。婢子以往不信,想着皇上身边那得多少伺候的人呀,怎么可能烤香梨这种事情都需要自己动手呢?现在才知道了,人家烤的不是梨子,是闲情逸趣。” 魏京华微微一笑,正欲点头附和,外头却来了个丫鬟,急急忙忙的禀报,“好叫二小姐知道,魏家外头顶着雪站了个人,说是求见二小姐。正巧方侍卫回来了,劝了好几句,叫那人走,那人却不肯。方侍卫说,二小姐是不会去见她的,那人却直接在魏家门外跪下了,眼看这雪越下越大,她却是长跪不起……” 魏京华眼皮子一跳。 “老爷叫请二小姐去看看,人跪在魏家大门外,叫来来往往的街坊邻里看见了……不知会怎么想呢!”丫鬟又急又有些胆怯的说道。 “是谁来了,方淼为何拦着人不叫见小姐?”冬草瞪大了眼睛,香梨一面都烤过了,她也没发现。 第一百九十四章 死要面子活受罪 ,最快更新嫡女京华,医行天下 ! 这时候是谁在魏家外头,这么执着的求见她? 还冒雪跪求? 这不是求见的诚意满满,而是逼她不得不现身。她倒是不在意邻舍怎么议论她,但魏敬贤是好脸面的人,怎么可能允许旁人多疑非议。 “你把梨子烤好,等我回来。”魏京华对冬草交代了一声,起身撑着伞向魏家大门外而去。 雪纷纷扬扬越下越大,她蹬着靴子,踩在积了有两三寸厚的雪上,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 小时候她最喜欢去踩雪,有时候把鞋子弄得里外湿透,师父从来不制止她…… 想起与师父相处的时光,魏京华心里一片柔软……但抬眼看见那个跪在雪地里的小小身影,她心里的柔软一下子变了味儿。 那人头上肩上都落了厚厚的一层雪,看上去像个狼狈的小雪人儿。 “我竟不知自己有这样大的魅力,值得人为我‘程门立雪’呢?”魏京华轻嘲一句。 雪人像是脖子被冻僵了,迟缓的抬起头来,小脸儿动的通红通红,嘴唇却没有血色,“恳求魏小姐,救救我家小姐吧?您若不救她,她就活不成了!” “休要胡说!”方淼从门房的屋子里跳出来,带着一身暖烘烘的热气。 雪落在方淼的头上,立时就化了。 “卑职都说了不叫他们去请长使过来,他们竟然又惊动了长使!”方淼气道,“这女子胡搅蛮缠,是非不分,长使何需与她浪费时间?” 魏京华撑着伞,左右看了一眼。 白茫茫的街巷上,过往的人不多,但凡路过都扭头往魏家门口看,有些人都走了老远了,还扭着脖子看热闹。 魏京华轻笑一声,摇了摇头,“人家都堵到家门口了,她一个婢子不怕丢人现眼,魏家岂能跟着她现眼呢?” 方淼哼了一声,脸上愤愤不平。 “你起来吧,秦文。许是你不知道,并非我不愿为你家小姐医治,乃是我去了府上,她却把我挡在院子外头。”魏京华摇了摇头,“我是会些医术,但我不是神仙呀,病人不叫我医治的时候,即便是那妙手回春的神医,他也是没办法的。更何况,我离神医还远得很。” “大夫只是治病,魏小姐您若是去了,却能治心。我家小姐如今身体的病倒还在其次,心病才是真要了她的命啊!”秦文跪了许久,声音都已经冻的发颤嘶哑。 魏京华皱了皱眉,“我竟能治她的心,我不知道自己还有这样的本事呢?” “解铃还需系铃人,求魏小姐救救我家小姐吧!那是一条性命啊!”秦文说着,砰砰的朝她磕起头来。 她额头触碰的那一块地上的雪,都被磕化了,不多时,洁白的雪上竟沾染了丝丝的血迹。 “方淼。”魏京华低喝一声。 方淼立刻上前扳住秦文的肩头,不叫她再往地上撞。 但女孩子净白的额头上,已经红了一片,正中间磕破了皮,朝外渗着血丝。 “你倒是喜欢强人所难,”魏京华说话间心里还有些疑惑,“我记得你是在梅园,没有跟去晋王府吧?如今照顾水小姐的另有他人,怎么会是你来求我呢?” 秦文脸面一寒,倒比这大雪纷纷的天儿还寒,“她们哪里会尽心尽力?我家小姐的性命她们根本就不放在心上!” 魏京华皱了皱眉,那些丫鬟她都见过,品性都很是温柔善良。 “我家小姐已经多天不吃不喝,她的身子怎么可能受得住呀……”秦文说着呜呜咽咽的哭了起来。 她本就冻的通红的脸,沾了泪,寒风一吹,更是皴了。 “水小姐不吃不喝?”魏京华重复道。 秦文立时跪着向前挪了几步,若不是方淼眼疾手快,一把抓住她的衣领,她就要扑到魏京华的脚下抱住她的腿了。 “求你了,魏小姐!魏长使!京都人都说魏长使是女中豪杰,是巾帼英雄,就算我家小姐先前得罪过您,您何必跟一个眼盲心碎的女人一般见识呢?您名声,声望,地位……什么没有?可她却是真的什么都没有,连个在世的亲人都没有了!”秦文大哭起来,“求您去看看她,劝劝她吧?” “你不必哭了,”魏京华蹲下身来,直视着秦文,“我从一开始就告诉你了,不是我不肯为她医治,乃是她不想见我,不肯叫我为她医治。” “此一时彼一时啊!”秦文眼目热切渴盼,伸手想抓魏京华的衣角。 方淼却紧紧的拉住她的衣裳,不叫她靠近。 “那会儿小姐的心态与如今又不同,我家小姐既脆弱又心里敏感,即便她后悔了,嘴上也难以说出来。”秦文又磕头,“您是健全的,又是大有能力的,求您可怜她吧!” 魏京华看着眼前的丫鬟,不由想起当初在梅园的时候,秦文眼高于顶的样子,与如今真是判若两人。 “如果不是我家小姐心有悔意,她又怎么可能托人转告婢子她如今的处境呢?”秦文哭诉道。 “这么说来,是她叫你来求我的?”魏京华反问。 秦文皱着眉,迟疑了一阵子,“我家小姐虽没有明说,但她告诉婢子她心里的苦楚,做奴才的自当想方设法替主子分忧啊。” 魏京华静默片刻,“你起来吧。” 她又转头,“方淼,备车。” “长使……”方淼似乎想劝,但想起自家长使的性子,终是抿着嘴,什么都没说。 魏京华并非不愿为水蔓菁医治,只是不愿意勉强她罢了。 如今秦文这般恳求,也许真的是水蔓菁后悔了,却又拉不下脸来,抵死要维护着面子。 “多谢魏小姐!多谢魏小姐!”秦文要冲她磕头。 魏京华伸手拦住,又主动拉了她起来。 街面上的路人来来往往的看着,直到两人都上了马车离去,看了热闹的人才议论着离开。 魏京华还是没能吃上她与冬草烤的香梨,却是顶着雪到了晋王府。 她叫马车在角门停下,与秦文直接从角门去了水蔓菁的院子。 先前她为水蔓菁扎针医治时,常走这条路,路上看守的家丁对她已经很是熟悉了。 见了她又来,都热情的打招呼,未曾过多询问。 一直到了水蔓菁的院子,秦文猛地提步,急切的向上房跑去。 从房中出来的丫鬟却是诧异的瞪大了眼睛,“拦住她!哪里来的丫鬟,冒冒失失的!” “小姐是婢子啊,是秦文来看您了!”秦文冲着屋里头喊叫起来。 晋王府的丫鬟这才看见魏京华,忙不迭的上前与她行礼问安,眼中还带着诧异之色,“见过魏长使,真没想到您会这时候过来……” 丫鬟与她说着话,还朝她身后探头张望,似乎是想看看晋王爷可是随她一起过来了。 “不是王爷请我来的。”魏京华低声说道。 丫鬟脸上诧异更浓,她朝上房看了一眼,把魏京华请进廊下,低声说道,“魏小姐已经听说了吗?” 魏京华歪了歪头,“听说什么?” 屋子里头的水蔓菁似乎开了口,门口的丫鬟把秦文给放了进去。 院子里一时只听见落雪的声音,安静非常。 晋王府的丫鬟清了清嗓子,小声说道,“自打王爷回来,水小姐就不吃不喝……” 魏京华点了点头,刚刚秦文在魏府门外跪求的时候,也说起了。 “魏长使可知她为什么要这么做?”丫鬟目光闪烁,似乎对此颇为不满,但又不好议论评价,丫鬟抿了好一阵子的嘴,才又开口,“乃是王爷不肯来见水小姐,水小姐几次叫人去请王爷,王爷都拒而不见。她便绝食了,说王爷一日不来见她,她就一日不吃饭。” 魏京华惊愕的张了张嘴,这样的情节,多么的次曾相识……就像那日在河堤上,为了逼她答应,水蔓菁就拿刀伤害自己。以自残的方式来博取他人的同情妥协…… “我倒不知是王爷一直不肯见她,”魏京华无奈的笑了笑,“她与王爷的关系,外人不好评价,我只是个外人。倘若她愿意叫我医治,我还是会……” 魏京华的话音还未落地,屋子门口却传来一阵抱怨之声。 声音并不响亮,甚至带着虚弱与轻颤,但院子里太过安静,所以站在廊下的魏京华与丫鬟也都听得清楚。 “她就是祸害!若非是因为她,师兄又怎么可能不见我?” “乃是她把师兄的魂儿都勾了去!” “原本我与师兄的关系多好啊,我以为可以相守一辈子了,就是因为她的出现……” …… 魏京华微微愕然,怔了片刻,不由好笑。 丫鬟却是脸色青紫难看,简直窘迫的无地自容,“没想到水姑娘饿了这么多日,竟还这样有力气……叫魏长使凭白受这怨气,真是对不住您……若叫我家王爷知道了,也定然不能容忍。” 魏京华却笑着摇头,脸上丝毫没有受辱的尴尬窘迫,“你细听她说话的内容,不是很有意思吗?” 丫鬟诧异看她的脸,被骂成祸害,魏长使非但不生气,竟还有耐心细听?还觉得有意思? 丫鬟骤然觉得,屋里头那位水姑娘与眼前的这为魏长使做人的境界根本就不在一个层次上,应该说是差的太远了。 “王爷到——”院子门口忽然有随从喊了一声。 充斥着虚弱谩骂抱怨的院子里,霎时一静。 第一百九十五章 女人心易变 ,最快更新嫡女京华,医行天下 ! 身高腿长的殷岩柏阔步迈进院中,他脸色沉的能滴出墨来,四下扫视,迈步朝廊下的魏京华走来。 许是他沉郁的气势太过骇人,连纷纷扬扬的雪花都绕着他降下。 他迈步进到廊下,廊下的丫鬟立即躬身退了好几步。 “下这么大的雪,怎么穿的这样单薄?冷不冷?”殷岩柏脸面骇人,一开口竟然是温软无比的一句话。 退开好几步的丫鬟似是不敢相信,猛地抬起脸来,见鬼一般的表情朝自家王爷看过来。 魏京华摇了摇头,“我不怕冷。” 许是天生的,又许是爱习武的缘故,魏京华身上脂肪不多,看起来瘦瘦高高,手却总是温热无比。 “前两日打了鹿,今日炖鹿肉,一起尝尝?”殷岩柏垂眸询问道。 魏京华抬眼朝上房看了看。 上房垂着厚厚的棉门帘子,一开始竭力喝骂时,那帘子是掀开来的。这会儿帘子却已经放了下去,遮掩了里头的人。 不知道刚刚上房里传出的话音,殷岩柏可曾听闻? “我来是……”魏京华迟疑片刻,仍旧明说,“我来是为水姑娘医治的。” 殷岩柏强撑的笑脸立时又沉了下去,“不必了,你说得对,有些病在心志,不在身体。人自己尚且不珍重自己的身体,旁人又何需为她着急费力?” 魏京华低头默不作声。 “你喜欢吃什么?我叫厨房准备。”殷岩柏立时岔开话题。 上房的棉门帘子猛地一掀,回廊里的人离得远,似乎都感觉到一股浓浓的热气从屋里奔腾出来。 “师兄!你多日不来,不肯见我,不管我如何哀求,哪怕是叫人扶着我到你院子里去,你都避而不见!”一个身形瘦的可怜的女孩子,红着眼睛站在门廊下,双目无神的“注视”着院中,声嘶力竭道,“如今你人已经来了这院子,就算是因为旁人而来,却也不肯见一见我,与我说两句话吗?” 殷岩柏没有回头,更没有应声,他面沉如水,像是什么都没听见。 魏京华暗暗吸了口气,她一开始知道这两人的师兄妹之谊时,两人远不像今日这样。 殷岩柏那么大脾气的人,对水蔓菁处处照顾忍耐,他虽粗枝大叶,对她的照顾却粗中有细。 那时候看,怎么也想不到两人会弄到今日这地步。 “师兄已经走了吗?他走了吗?”门廊下的那女孩子等了许久,都没听到回应,小脸儿一下子就慌了。 本就苍白的脸色,此时犹如门外的雪一样,一双眼睛也颓然使了心魄。 被她抓着手反复询问的秦文,僵着脸,往这边回廊底下看了一眼,不知所措。 “我没走。”一直没有说话的殷岩柏终于开口,“这些天来,我虽然没有与你见面,但这院子里发生了什么,你做了什么,我都知道。不见面的时间,我反复扪心自问,自己可曾愧对你?可曾有哪里怠慢你?” 水蔓菁身子颤了颤,脸面转向传出话音的方向,她伸着手踉跄朝前走了一步,脚却被门槛挡住。 “反思己身,我不曾亏欠你什么,魏长使更不曾亏欠你,她也没有亏欠我。”殷岩柏一字一句,说的极其认真,“没道理叫她一再退让,迁就你、忍让你。因为我的缘故,给她带来这么多的麻烦,我心里很歉疚。所以……” 殷岩柏说的很慢,语气中还带着一股决绝的味道。 好似这些话是他最后一次说了,要叫水蔓菁牢记在心,他也绝不会再说…… “所以即便魏长使她如今仍愿意为你医治,我也要拒绝她。不能因为她大度,就得寸进尺的占她便宜。”殷岩柏轻叹了一声,“师妹好自为之,过了今冬,我命人送你离开京都。” “你要赶我走?”水蔓菁身子一软,倒进秦文的怀里。 秦文的眼泪哗哗的往下淌,哆嗦着嘴唇却说不出一句话来。 “我们这么多年的情谊……竟抵不过一个从巨鹿来的乡下女,你才认识她多久?”水蔓菁喃喃说道。 “别说了,小姐!求您别说了!”连秦文都忍不住哭劝。 殷岩柏摇了摇头,“走吧。” 他把下人送来的风氅,小心翼翼的披在魏京华肩头上,拿过靠在一旁的油纸伞,撑在她头上。 秦文朝外看了一眼,眼圈一红,无声掉泪更是悲痛。 她家小姐看不见,倘若能看见王爷那样一个男人,竟为那女子披衣撑伞……那专注又小心的神态,估摸也就可以死心了吧? “站住!”水蔓菁吸了吸鼻子,却抓着秦文的手,咬牙喊道,“魏京华!你真能治好我的眼睛吗?” 魏京华停下脚步,回头看那个门廊底下的女孩子。 她脸上有种执拗,执拗到疯狂的神色。 她空洞无神的眼睛里,此时却有一抹忽明忽灭的亮光。 “不必了,世上那么多可怜人,何必把机会总给那个不知珍惜的人。”殷岩柏开口说道。 他撑着伞,推着魏京华向外走。 这会儿水蔓菁才真的是慌了,她疾步想要出门,却低估了门槛的高度。 “哎呦……”她脚被门槛绊住。 一旁的秦文立时拉她,却没拉住,竟也和她一起摔趴在地上。 两个女孩子似乎摔的很重,半晌都没能从地上爬起来。 回廊底下的丫鬟们疾步上前,合力才把两个女孩子给搀起来。 “师兄,不要走,算我求你了……我求你了!”水蔓菁推开丫鬟跌跌撞撞的向前跑去。 她看不见路,绣花的布鞋踩了雪甚滑,她立时又在台阶底下滑了一跤。 噗通一声,这次她摔的惨,愣是半天都趴着没动,似乎动一下就疼。 丫鬟赶过来扶她,一碰她,她就惨叫哭泣,“师兄,魏小姐,我最后……最后求你们这一次,只要你……只要你答应为我医治,不管的结果怎样,治好治不好,我都感激你!从此以后也绝不再纠缠,不再见师兄的面……” 她趴在雪地里,边哭边说。 魏京华到底是心软,回头看了一眼,却见她脸面下头的白雪霎时间红了一片。 “血?”魏京华心底暗自一惊。 殷岩柏闻言一震,也回头去看。 一片白茫茫的雪地上,一片殷红的血红的刺目扎心。 “我可以给你医治。”魏京华不等殷岩柏阻拦,就主动应道,“但是我有条件。” “你说……我已经说了,绝不会再纠缠师兄,我会搬出王府,不会再继续赖在这里,再也不会死皮赖脸的求见师兄……”水蔓菁抬起头,惨白的小脸儿上两道鼻血,扎眼得很。 “那是你们的事,与我无关。”魏京华缓声说道,“我的条件是,谨遵医嘱,你能明白吗?” 水蔓菁怔了怔,“谨遵医嘱……”那不就是凡事都要听她的? “你若觉得不能接受,那就算了,我本就不是什么道德崇高的大夫。”魏京华轻笑一声,毫无负担。 “我同意!”水蔓菁急声答应,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 她被秦文与另外一个丫鬟扶进了上房。 晋王府的丫鬟们聚在回廊底下,叽叽喳喳的议论,“原本多好的一盘棋,愣是给作成现在这样!” “可不是,先前王爷把她捧在手心里,护着她跟护着眼珠子一样,惟恐谁伤了她去,可如今呢?” “魏长使原本是主动要给她医治的!是她自己不叫人家医治,赶了人家走,人来了,她还骂人……结果怎样?还不是跪在地上求人家原谅,求人家再给她治病吗?” “我若是魏长使,我才不给她医治!至少要叫她当中把骂我的话,再骂自己一遍,不!三遍!再考虑要不要答应她!” 丫鬟们窃窃一片笑,“就你,还魏长使呢?看你给魏长使做丫鬟都不配!” “诶,你们说……咱们日后是不是都得成魏长使的丫鬟?”小丫鬟说着,冲众姐妹挤了挤眼睛。 话中之意,不言自明。 丫鬟们你看我,我看你,一张张小脸儿上带着猜测又兴奋的笑容。 “若真是魏长使成了咱们王府的女主人,那倒是好……” 回廊里传来一声重重的咳嗽。 丫鬟们立即闭嘴回头。 常武沉着脸站在回廊中,“都不用做事了吗?还不赶紧去收拾水姑娘的行礼!” “这么大的雪天儿就要收拾行礼送走了?”丫鬟们壮着胆子问。 常武轻哼一声,“主子的事情,你们敢打听,我还不敢多问呢!” 丫鬟们嗔他一眼,暗暗议论说,“看来王爷真是受够她了,原说要等到春暖花开的时候呢……” 此时,温暖如春的屋子里,只有三个女人。 秦文站在床边,床上的幔子都垂落下来,盖住床榻上那个褪去衣裳,正在扎针的女子。 “我恨你,”水蔓菁面无表情,“如果不是因为你,师兄不会这么对我。” 魏京华捏着针的手微微一顿。 水蔓菁咯咯笑了一声,“被我恶心到了,下不了针了?” 魏京华咳了一声,“我只是想,要不要先封了你的哑穴,免得你聒噪。” “你……”水蔓菁僵了僵,忽而又笑,“哑巴算什么,我只盼着自己能死在你的手底下,师兄或许会原谅我。他与你之间也会因此生了嫌隙……” 第一百九十六章 我不会下棋 ,最快更新嫡女京华,医行天下 ! 魏京华皱了皱眉,偏着头想了片刻,“你觉得他会么?” “小姐,”站在一旁的秦文忍不住急声道,“不是说好了,要好好医治的吗?您怎么又……又这样说话?” 秦文的泪都要流干了,心急又无奈。 水蔓菁长叹一声,“罢了,还请魏小姐不要放在心上,我开玩笑的。” “秦文别急,魏小姐不是开不起玩笑的人,她不会因此翻脸的。” 魏京华闻言也笑了,“厚颜无耻原来是一个动词,一个会习以为常,与日俱增的动词。” 水蔓菁僵了僵,“你体会不到我心里的苦楚。” “我从小无父无母。”魏京华忽然说道,“养父母家贫,好容易把我拉扯大,却在来京的路上被人害死了。” 她话音落地,屋子里是好一阵子的静默无声。 空气里有一种强烈的压抑感。 秦文的目光在床上和床边那人的身上来回徘徊。 水蔓菁也拧着眉头,良久不曾再开口。 魏京华却没闲着,她趁这一阵子安静的功夫,迅速的下针,很快水蔓菁干瘦的身上就被扎成了刺猬。 留针的时候水蔓菁却突然泪如雨下,泣不成声。 秦文吓了一跳,忐忑不安的看着魏京华,“可是……可是我家小姐疼的太厉害了?” 魏京华垂眸看了看水蔓菁,摇头道,“你太小看你家小姐了,先前为她扎针之时,她能咬着牙忍着,身体酸沉难受,她连哼都不哼一声,留针是有些难受,但并没有多么疼。” “我知道,你想说我就是师兄的累赘,我就是他的包袱,他早就想把我扔的远远的了!”水蔓菁哭了一阵子,哽咽说道,“趁着如今这机会,他终于可以把我扔开了!” 魏京华叹息一声,摇了摇头。 常武在门外躬身道,“禀魏长使知道,厨房里已经准备上午膳,请您务必留下来用膳。” 常武就像是故意的,水蔓菁身子一僵,脸上薄弱的肌肉都颤抖起来。 “你心意难平,我虽为你扎针,但能不能见效就不好说了。”魏京华轻缓说道,“人若能放下执念,这一点病又能算什么呢?” 水蔓菁闻言脸色愣怔,好一阵子她像是没明白这话的意思。 待魏京华又为她取针之时,她忽然说,“你的意思我懂了。” 魏京华抬眼看她。 她却紧闭着嘴,不再说话。 魏京华收拾了针匣,举步离开之时,她才忽然又开口,“谢谢你告诉我,人要放下执念,更要自强。” 魏京华闻言点点头,未置一词的离开。 饭间,殷岩柏的脸色一直不太好。 幸得魏京华习惯了食不言,一顿格外安静的午膳也并未让她觉得有什么不妥。 晋王府的厨子真是不错,好几道她平日里不爱吃的菜,今日尝试之下,竟然都叫她有惊艳之感,怀疑自己以前是不是对这菜有什么误解? 亦或者是魏府的厨子水平太差,该进修了。 魏京华吃得志得意满,殷岩柏却脸面尴尬,一直将她送到了魏府外头,他的脸色还没有转好。 “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欠了王爷好多钱。”魏京华玩笑道。 “是我欠了你太多。”殷岩柏皱眉,“叫我与你相处,都带着愧疚之感。” “人有什么样的亲眷,有时候是无法选择的。”魏京华轻缓说道,“王爷能够不被那份情谊绑架,还能冷静的做出抉择,不受其乱,已经很了不起了。战胜己心,强如攻城。” 殷岩柏怔了怔,脸面愣怔眼里更藏着惊喜的看她。 “你在安慰我?”他沉声说。 魏京华笑了笑,“这么明显还用问吗?不宽慰王爷两句,常武殷戎他们又要倒霉了。” 常武耳朵灵,原本正在牵马,闻言连忙转过身来,冲魏京华抱拳,“多谢魏长使体恤!” 殷岩柏回头怒斥他,“滚远点!” 常武嘿嘿一笑,牵着马听话的滚远了。 “下次行针治病,是什么时候?”殷岩柏问道。 “小年那日吧。”魏京华算了算时间。 殷岩柏点点头,伸手掸去她肩头的雪,“进去吧。” 魏京华抱拳告辞。 他看她进了魏家侧门,在廊下一转,高挑修长的身影再也看不见,他才翻身上马。 “现在就把人送到梅园,厨子,伺候之人都挑庄子上老实用心的,”殷岩柏朝常武吩咐道,“平日里一应事物,叫掌事的负责即可,不用再向我回报了。” 常武一怔,举头朝王爷看去。 殷岩柏却弯身进了马车,懒得再说话。 魏京华回到凤仙阁,完美的错过了她的香梨。 满屋子仍旧有烤梨的香甜气息,可她已经没有了享受的胃口。 “婢子和海棠院的小丫头海桐分了。”冬草摸着肚子,砸吧着嘴里的余香,“听说小姐又要救死扶伤了吗?” 魏京华斜睨她一眼,呵呵一笑,“那么大两只香梨,你与海桐能分吃完一个就不错了吧?” 冬草脸色一慌,“对了,婢子在小厨房里还温了红豆汤,得赶紧去看看!” “我要救死扶伤的消息,是你用一只大香梨换来的吧?”魏京华带着笑意的声音在冬草身后,如追着她的鬼怪一般。 吓得她几乎是抱头鼠窜。 魏京华眯眼想了片刻,知道秦文来求她做什么的只有方淼。 冬草前一阵子勤于习武,刻苦练功的态度,多半也跟方淼有关。 这“一只大香梨”的情谊,方淼他究竟知情不知情呢? 魏京华轻拍了一下额头,暗自感慨,这男女之事真是麻烦,落花有意流水无情更是麻烦,水蔓菁不就是最好的前车之鉴? 若是有机会,她得提醒一下冬草,也得探探方淼的口风了。 年关将至,京都里热闹非凡。 街巷上常有小孩子点爆竹的声音。 噼啪一声响,紧接着就是孩子们兴奋的笑声。 在现代社会从来不喜欢过年,也没觉得过年与平日有什么不同的魏京华,竟也被这幸福感染,渐渐觉出了年味儿来。 小年这日鹰扬府衙门比平日里早了半天就放假了。 过年期间,有整整一个月的休假,虽有值班的将领,但排班轮值之时,却把魏京华的名字给漏了。 魏京华不想被特殊对待,却被黎统告知,“这是顶上的意思,不是我个人要照顾你。” 顶上的意思?顶上是谁?是圣上的吩咐吗? 魏京华心下疑惑,黎统却不肯多说。 有假期自然是再好不过,魏京华在小年这日晌午,就收拾了东西,离开鹰扬府准备回家休假去了。 她还没到魏府,半路就被人拦下。 拦住她的是一辆宽大却并不高调惹眼的马车。 魏京华正皱眉猜测着马车里来人的身份。 那人却忍不住一声低笑,“上车。” 一听声音,便知道是谁了。 “还等我先回府……” “你想叫我下去扛你上来?” 魏京华的话没说完,就被那人霸道打断。 她摇了摇头,只好把自己从衙门里收拾出来要带回家的东西交给方淼,默不作声的上了马车。 马车外头看起来朴实无华,里头却别有洞天。 雪白的长绒地毯,象牙白的小几,满车厢的茶香,车厢壁上竟然镶嵌着夜明珠,虽垂着厚厚的帘子,车厢里却并不黑沉。 车厢一侧还有一个半人高的书架,小几一旁还有张四方棋盘。 魏京华啧道,“难怪外头看起来车厢格外宽大,原来王爷如此会享受人生呢。” “我平日里多喜欢骑马,这车厢鲜少用,今日是为了接你才专程用它。”殷岩柏微微一笑,伸手捉住她的手腕,猛地一拽,将她拉到他身侧的软榻上。 不知是什么动物毛皮铺就的软榻,厚实绵软又温暖无比。 魏京华正欲翻脸,他却赶紧缩手回去,“外头太冷,城郊路远,你若骑马过去岂不冻坏了?就是坐车,这一路也无聊的紧,本王可是为你着想。” 他说着话,坐到她对面,摆上棋子,要与她下棋。 魏京华一开始有些莫名,忽的想起今日是小年了,是她答应为水蔓菁行针治病的日子。 她只顾着开心衙门的年假竟有一月之久,倒是忘了自己答应做“大夫”的事儿。 “吧嗒”清脆的落子声,唤回魏京华的心思。 晋王爷竟然没与她客气一番,直接落了黑子。 魏京华捏了白子,毫不犹豫的落在棋盘之上。 殷岩柏落子很快,几乎不曾思考犹豫。 魏京华就更是快了,基本是他落一子,她就紧随其后,胸有成竹,落一步能看到往后十几步的样子。 殷岩柏盯着棋盘,目光却渐渐狐疑起来。 落子越多,棋局就越复杂,连殷岩柏也要有一两秒的停顿才会落子。 可魏京华仍旧是不假思索便“啪嗒”落定。 殷岩柏倒吸了一口气,迟疑抬眼,“你确定?” 魏京华点点头,“君子不悔棋。” 殷岩柏失笑,“你是女子。” “女子亦不悔棋。”魏京华面色平常。 殷岩柏皱了皱眉,这才落下黑子。 只见棋盘之上,黑子包围之势早就蓄势待发,几乎可谓十分明显了。 可那白子却像是无知的小白兔,莽莽撞撞的闯进黑子的包围圈之中。原本白子有逆转反击的机会。 可白子就像看不到那转机一样,一步步将自己的退路封死。 黑子一落,大局已定,一大片白子被生生困死,连困兽挣扎的机会都没有,一大片江山立时沦陷。 捡去了白子,棋盘之上,黑子傲然孤立,独掌江山,颇为寂寞。 “你……” “我不会下棋。”魏京华摊了摊手。 马车骤然一停,车夫在外头道,“禀王爷,梅园到了。” 魏京华拍了拍手,纵身跳下马车,回眸冲他一笑,“不过这一路还是挺有意思的。” 第一百九十七章 喜欢的可以得寸进尺 ,最快更新嫡女京华,医行天下 ! 殷岩柏坐在马车上,顿时有些哭笑不得。 原是他怕她一路无聊,所以要下棋陪她,结果却成了她来迁就他。 殷岩柏抬手扔下棋子,忽而眼眸一凝,是了,她年幼之时就被魏敬贤抛弃,送回巨鹿老家。 老家不愿收养,倒叫家贫的远亲刘氏一家抱去。刘姓养父是个赤脚大夫,又是个老好人儿,不收诊金为穷苦人医治也就罢了,还常常倒贴药材。 本就没什么家底,如此一来更是穷困。她哪里有什么机会学习下棋呢? 但她那一手精妙的针法,那看不出路数的拳脚功夫,以及她沉着稳重,从来不会自卑怯懦的品性……真是的穷苦的刘家培养出来的吗? “王爷不下车吗?”车夫在外头伫立了好一阵子,忍不住问道。 殷岩柏抬起头来,“魏长使进去了吗?” “已经进去了,这会儿说不定都诊上了。”车夫赶紧回道。 “我不进去了。”殷岩柏掀起车窗帘子,一股浓浓的腊梅幽香,扑鼻而来。 他心思一动,忽而跳下马车,叫人拿了铁锹来。他提着铁锹,阔步向不远处的梅林走去。 魏京华从梅园里出来,已经是一个多时辰以后了。 她脸面轻松,不见疲惫,也没有不满之色。 车夫赶紧从车辕上跳下来,摆上马凳,请她上车。 常武也不知何时来了,恭敬上前询问道,“没有为难魏长使吧?” 魏京华摇了摇头,“水姑娘的心态已经放平了,很好相处。” 常武缩了缩脖子,似乎对这个“很好相处”抱有怀疑的态度。 魏京华笑了笑,冲马车上拱手喊了声,“王爷。”算是上车前,先跟主人家打个招呼。 马车里却没有动静,一旁的常武解释道,“王爷不在车里。” 魏京华有些狐疑,但转念一想,堂堂晋王,必有许多事情要操心,怎么可能一个多时辰的时间一直都守在这里? 她也没有多问,“多谢王爷把马车留给我。” 她脸色平静的上了车。 常武欲言又止,抓了抓脑袋,护送在马车一旁,踢踢踏踏的往魏府去。 原本魏京华从衙门里出来的并不晚,可这会儿却已经快到了晚膳的时候。冬日天黑的早,等她回到魏府,魏府都已经掌了灯。 府上各处静的出奇。 平日里她从侧门回到凤仙阁,一路上总要遇见许多家仆来来往往。 可今日像是所有人都有意躲着她似得,一路竟没遇上一个人? 魏京华心里犯疑,难道是家里出了什么事……她心头一震,第一个念头就是老夫人! 莫不是老夫人果真熬不过这个年下? 她提步就想往海棠院去,但转念一想,家里安静,却并没有听见哭声。 魏轩被送去寇家族学,魏忠也被殷岩柏接去了晋王府读书。 倘若真是老夫人不好了,这两个孙子辈儿的必然要回来侍疾,可家里没有多出马车来。 魏京华按捺住心里疑惑,仍旧往凤仙阁去。 临近荷池假山,她忽而瞧见凤仙阁外头围了好些的人,还提了许多的灯笼,把凤仙阁里外照的亮亮堂堂,就连颓败的荷池上头都染了一层暖黄的光。 魏京华惊异不已,她的凤仙阁出了什么事? 她疾步走去,拨开人群,挤到前头。 “这儿,灯笼打的高一点!”某人往自己的手上啐了口唾沫,握着铁锹说道。 魏京华错愕瞪眼,看着眼前之人,无语凝噎,哭笑不得。 周遭魏家的仆婢瞧见她,霎时更静。 专注种树那人挖好了坑,放入了树,又填上土,这才抬头瞧见她,“你回来的倒是快。” 寒风拂过,冷幽幽的花香扑面而来。 殷岩柏抬手把铁锹扔给一旁的人,“这两株腊梅是梅林里最好的。” 凤仙阁外头,伫立着两株硕大的腊梅树。 黄而透亮的花瓣在烛光的照耀下更添颜色,在风里摇曳着花骨朵,撒发着幽香透着可喜可爱。 殷岩柏见魏京华一直不说话,不由轻咳一声,“我看干等着也是等,早先就说要送你两棵,今日恰是个机会。” 魏京华垂眸,眉头微凝。 “你不必担心,本王叫了专管御花园的园艺,他们说这时候也能种活,不过是要多精心,多补充养分,照顾好根就成了。”殷岩柏盯着她的脸,皱了皱眉,“不需你照顾,本王已经吩咐过了,专门留了一个园艺在魏家,每日打理这梅花树直到春日长出叶子来。” “晋王爷……”魏京华终于缓缓开口。 周遭魏家的仆婢,甚至还有主子,都瞪大了眼睛,拉长了耳朵在窥伺着凤仙阁门前这两人。 “都退下。”殷岩柏抬手吩咐道。 待人都走远了,凤仙阁外头又重新安静下来,少了许多灯笼,光线也变得昏昏暗暗。 但冷凉的空气里那种幽然的香气,却似乎更加浓郁了。 魏京华清了清嗓子抬眸,眼底是一片澄明,“我虽喜欢腊梅花,喜欢这冷幽幽的香气,但王爷实在不必为我做这些,凭白浪费心意。” 殷岩柏深深看她一眼,“你怎知我是为你做的呢?” 魏京华被他问的一愣。 “我喜欢种树,喜欢种腊梅树,并且还有些毛病,不喜欢假他人之手。自己来种,是一种趣味。”殷岩柏垂着眼眸看她,眸底却分明有星光熠熠,“不过是这次占用了你的地方,先前一直种在城郊,如今终于发现了一个与我一样喜爱腊梅,喜欢欣赏它们的人。” 魏京华心头不由微微颤动。 殷岩柏开怀一笑,“你怎不说我是为了腊梅,挑了两株最好的,叫喜爱它们的人来赞赏它们呢?” 魏京华终于忍不住唇边的笑意。 “既然是为了腊梅,那就让它们长在这儿吧。”魏京华缓声道。 “我替腊梅谢谢你。” 魏京华笑的别开脸去。 寒风浮动花枝,幽香叫人沉醉,这夜色太美,叫夜色中的人也不由沉醉其间。 片刻的沉静,似乎能听到彼此的心跳。 魏京华对这样的气氛尤为敏感,她立即抬手轻咳,召回自己飘散的思绪,“只是还请王爷以后不要这么做,您是为了腊梅,但只怕我家里的人会误会。” “本王怕别人误会吗?” “您没什么好怕的,只是我却懒得一一去解释。人心总是贪婪,也爱占便宜。”魏京华轻叹一声,“我不愿因为我的缘故,叫家里人妄想占王爷的便宜。” 殷岩柏张嘴就想说,本王愿意…… 但他转念一想,隐约明白点儿什么。 “你是想说上次本王答应照顾魏忠的事吗?” 魏京华没点头,却也没有否认。 殷岩柏凝神想了想,郑重回答道,“本王不是会勉强自己的人,也没人能勉强得了本王。便是在皇兄面前,我也是这直来直往的话。” 魏京华嗯了一声,他还真是这种人。 “至于魏忠,男孩子性情不错,勤勉好学,就是身子差了点儿,太弱不经风。若是习武,底子太薄弱,但他若肯坚持,强身健体还是不成问题的。”殷岩柏眼眸微凝,字字句句都很认真慎重,“我是看他受教,才留他下来,给他这么个机会,也算替皇兄惜才吧。” 两人正说着话,远处墙根处却有一声轻微的动静。 这两人都是敏锐警觉之人,魏京华微微提气,殷岩柏眼目里已经有了了然。 他清了清嗓子,刻意加大了声音,“本王乐意的,万事都行,哪怕对我得寸进尺,我也欣然受之。本王不乐意的,那就绝不会姑息。本王可不是什么心慈手软之辈,更不是愚善之人。” 魏京华眼底一凝,这话不假,看他对水蔓菁的态度就知道了。 想要勉强他的人,最终只能是适得其反。 “惹得本王烦了,便是先有的,也要给他夺去,叫他尝尝什么叫一无所有!”殷岩柏冷笑一声。 远处墙根立时窸窸窣窣一阵响。 “走了。”殷岩柏垂眸看着魏京华,神色颇有些复杂,意味不明。 “时候不早了……”魏京华又开始撵人。 殷岩柏轻叹,“魏家不大,人也不算多,怎么魑魅魍魉这么多?你不嫌烦吗?” 魏京华笑了笑,“见得多也就习惯了,借用王爷的话。反正没有人能勉强我做什么,凡我做的,都是我自己的选择,人虽受限制,心里却是自由自在的。” 殷岩柏轻哼一声,“本王人也是自由的,且有那么一个好地方,没有人限制你,没有人勉强你,更没有人敢怀着诡诈的心思盯着你,你不想到这地方去吗?” 魏京华脸面一紧,知道他接下来想说什么。 她立即肃起一张脸,“晚膳太晚对五脏运化不好,魏某饿了,当祭五脏庙了。今日在梅园也累得很,恕不远送王爷,您走好。” 说完她拱了拱手,身子灵巧一闪,就进了凤仙阁,扬声叫冬草给她摆饭。 殷岩柏吸一口气,两只梅树的芳香沁入心脾,他抬眸轻笑,“一点点的接受,终有一天会习以为常,不能分开。” 他离开之前,专门招来那被留下来照顾梅树的园艺,耳提面命的叮嘱,一定要把梅树照顾好,精心的恍如对待眼珠子一般。 第一百九十八章 宴请 ,最快更新嫡女京华,医行天下 ! 衙门休假以后,魏京华就成了闲人。 她改不了早起的习惯,虽是冬日她却仍旧一大早的起来,在院子里练功。 清晨的冷风一吹,满鼻子都是腊梅花的香味儿……这浓郁的幽香总是叫人情不自禁的想起某人,顺带想起那么一大片的梅林,想起梅林旁边的梅园,继而想起梅园里头住着的那个人! “隔一日扎针一次,一个月也能有十几次,下个月改为三四日一次,下下个月差不多已经能见成效了。”魏京华皱眉嘀咕道。 她性子不算太孤僻,却也不好热闹。 如今年节将近,京都无论官员还是百姓家中都十分热闹。 宴请宾朋,亲友相互拜访走动,如今是最好的时候。可魏京华却不是闷在凤仙阁,就是去梅园行医。在那里上半天又回到凤仙阁。 便是平日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大户人家小姐,也要趁着年节多出外玩乐。 魏京华却恰和平日里相反,她平日里行走在外,如今却门都不迈。 “如今想见京华姐姐一面可是太难了!”一声长叹,突然从凤仙阁外头传来。 魏京华腾得转脸看着窗外,说话那人还没进院子,声音却已经传来,“哟怎么多了两株这么漂亮的腊梅树?上次来还没见着吧?这花开的真好呀!幽香扑面,等会儿剪几枝回去。” 魏京华心头一跳,人已经离开屋子,迈步向外走来。 外头说话的女子也进得院内,抬眼瞧见她,便像一阵风一样朝她扑来,“京华姐姐,你平日里公务繁忙不来找我们这些内阁女子也就罢了,如今已经是年假了,你也没有那么多公事了吧?竟还不来找我?” 魏京华看着说话的寇姝嫣,抿唇而笑,却也不过多解释。 若只为寇姝嫣的缘故,她还是愿意去寇家拜访的,但寇家可不知寇姝嫣一个孩子…… “是因为小九上次办的糊涂事儿吗?”寇姝嫣轻轻碰了碰她的胳膊,“家里人已经罚过她了,四叔那么豁达的一个人,愣是一两个月不跟她说话,也不让她找玄武玩儿,小九可是长记性了。你若再来,她绝对不敢对你不敬。” 魏京华笑着摇了摇头,“她不过是个小孩子,我怎么会跟她记仇?” “我就说你不是这样小气的人,过两日我要在家里办茶会,你到时候可得来呀!”寇姝嫣冲她挤了挤眼睛。 魏京华轻笑,“具体哪日,我不知是否有事。” “姐姐这就要想由头拒绝我呢?”寇姝嫣抓着她的手轻摇,一副撒娇的小女儿态。 她冲寇家三老爷,及三夫人这样撒娇是撒惯了的,即便对着魏京华也没有任何不适感,从语气到眼神都流畅又自然。 魏京华心不由一软,“不是拒绝你。” “那我就当你答应了,到时候我给姐姐下帖子,姐姐一定要来!”寇姝嫣立时高兴的蹦跳起来。 魏京华想要收回这话,或者多解释两句,但见女孩子天真纯粹的笑脸,她又把话音咽下去了。虽说不喜欢太热闹,但她挺喜欢寇五小姐,并非不能去。 两人说了一阵子话才觉出外头的冷来,魏京华将人请进屋里,上了热茶汤。 寇姝嫣眉飞色舞的向她描述她今日来参加的诸多宴席,“姐姐不知道,这些人家的宴席,你虽然都没有去,可也从来不曾离开过!” 魏京华闻言愣了,“不曾离开?” “可不是!她们都朝我打听姐姐,说大夏朝竟然出了位了不得的女官大人!还是可以直接面见天子,向天子进言的女官!”寇姝嫣眉飞色舞的说着,“皆佩服姐姐是女中豪杰,替咱们这些内阁女子扬眉吐气了!” 魏京华淡笑不语,她去翻过现如今有的史册,与她记忆中的历史全然不同。没有窦太后,没有吕后,也没有武则天……少了这么多叫人惊叹的女子,偶尔史书中出来一两个女将,女官,已经是凤毛麟角了。 所以本来不算什么的她,也显得格外突兀。 “对了,我来是给姐姐送帖子的!”寇姝嫣说到这儿才想起来,忙从袖袋里拿出一张朱红烫金的请柬。 请柬看起来沉甸甸的颇有些分量,看做工也是奢华富贵的模样。 魏京华心中暗自诧异,她在京都有什么认识的人是奢华富贵,且会通过寇姝嫣给她下帖子的? 她想了一遍,脑中也没个大致轮廓。 “你不认识她,她却早就听闻你的大名。回来京都以后,又常常听人聊起你,对你大有兴趣。她也参加了一两次宴席,却都没有见到你,不由更是好奇。”寇姝嫣晃了晃手里的请柬,“这不,干脆自己下帖子亲自来请你。” 魏京华接过帖子掀开一看,不由微微一愣,“大长公主?” “圣上与晋王爷的嫡亲姑母,刚从麓山回来的。”寇姝嫣解释道。 这事儿魏京华是知道的,晋王爷亲自去接的人嘛。 但她着实没想到大长公主会给她下帖子。 寇姝嫣狐疑的看着她,惊诧道,“姐姐不会是……不想去吧?” 魏京华回望她一眼,还真叫她猜对了。 “大长公主可不是什么好脾气的人,先皇还在的时候,且还处处让着这位长姐呢,当今圣上也孝顺。”寇姝嫣看她一眼,意思叫她自己体会,“不过姐姐也不用怕,大长公主只是想见见你,不会为难你。好奇之心嘛,人皆有之女人更甚之。” 魏京华沉默未语,寇姝嫣脸上一亮,大喜补充说,“到时候我哥哥也去,你不必担心,我哥哥必会照顾你……呃,咱们的!” 寇姝嫣知道两家婚事已经告吹的事情,也被寇七郎警告过,叫她不要多管闲事,不要在魏京华面前说东道西。 寇姝嫣虽喜欢这个“嫂嫂”,却也知道有些事情勉强不得。 “我知道了,谢谢你。”魏京华把请柬收好。 “你放心,到时候我哥照顾不到的地方不是还有我嘛!京都的女孩子我都熟!”寇姝嫣拍着胸脯打保证。 魏京华点点头,她虽冷淡,却也能接受适应寇姝嫣的热情。 两人约好了明日一起出发去往大长公主府。 虽是第一次见这么尊贵,地位崇高的女人,魏京华并没觉得紧张。 倒是冬草一夜没睡好,天还甚早,她就开始准备洗脸漱口水,殷勤无比。 魏京华起床练功时,她把早点都准备好了。 “你这是做什么?”魏京华诧异不已。 “小姐第一次去这样的场合,到时候去的世家贵女可是多得很!小姐可不能被她们比下去了!”冬草板着小脸儿认认真真的说。 “我为什么要跟她们比?”魏京华道。 “小姐自是不屑于和她们比,但她们必定存心要跟小姐比呀!不管外面的话说的再怎么冠冕堂皇,什么女中豪杰,巾帼英雄……心里存着的还是嫉妒,既是在小姐擅长的方面比不过小姐,她们肯定要借着今日的机会挤兑小姐!”冬草轻哼了一声,“我家小姐样样都行,今日就叫她们铩羽而归!” “你是不是听说什么了?一大清早的,这么大的火气?”魏京华哭笑不得。 冬草撅了撅嘴,“下人嘴碎……也没什么,翻来覆去还不是那些话。” 哪些话? 魏京华已经懒得追问了,总之不是什么好听话。否则冬草也不会憋着这么足的气。 但魏京华自己并不在意,她从来没打算活在别人的眼光里,也不在意别人对她的评价。 至于旁人是认同还是诋毁,与她有什么相干? 她没叫冬草给她打扮的过于隆重,只是脱去了平日里在衙门常穿的男装,换了一身袄裙,外头又披了一件狐狸毛披风罢了。 她平日里扮作男装的时候,十分帅气阳光。 今日猛地换了女装,却是遮掩不住眼底的英气,通身也不乏女子的娇柔,加之她皮肤白皙,五官很是立体。怎么看怎么叫人移不开视线。 “小姐说的对,这些发簪头饰才是累赘。没有发簪抢夺视线,小姐的脸更是美的叫人注目。”冬草望着镜子惊叹。 魏京华暗笑,情人眼里出西施,冬草眼里她真是怎么都好看了。 她这边收拾好,那边寇家的车也到了。 看来大长公主的地位荣宠,并非吹嘘。寇五小姐竟然如此重视,来的这样早。 魏京华上了寇五小姐的马车,车厢里立时一阵惊叹。 “京华姐姐还是穿女装好看,平日里的那副扮相真是遮掩的了姐姐的光华了!”寇姝嫣眼睛瞪得老大,“只是身上的穿戴也太素淡了点儿。” 她说着就要把自己的项链装饰摘下来给魏京华带上。 魏京华自然不肯。 寇姝嫣却是语重心长,“姐姐还是带着吧,其他人都是锦衣华服,你如此素淡,却还是把她们的华彩遮掩下去……她们不会夸姐姐气质出众,只会说您是工于心计,故意把自己弄得与众不同。” “我到没想这么多。”魏京华从善如流的叫她为自己打扮,“多谢你。” 马车进了大长公主府的府门,魏京华掀着车窗帘子向外看,不由更是确信了大长公主倍受尊崇这话——单看大长公主府在京都的占地面积,就可见一斑了。 在府内又行了一两刻,马车才停了下来,外头尽是女孩子叽叽喳喳的说话声。 第一百九十九章 好戏开唱 ,最快更新嫡女京华,医行天下 ! 寇姝嫣下车之时,外头叽叽喳喳的声音立时一静。 魏京华微微一愣,暗道寇家在京都的影响力竟如此大?一出面万物皆静? 没曾想,等她扶着丫鬟的手出了车厢时,那边的女孩子们皆翘首以盼,“来了来了……” 兴奋之情,像是没进过动物园的孩子,猛然看见了狮子老虎大象…… 魏京华虽不在意旁人的眼光,但是被众多人眼目灼灼的盯着,用看“稀罕物”的眼神打量着,却也不是什么美妙的体验。 她垂了垂眼睛,暗自回想着师父曾教的所谓“心境”——任何一个叫你不舒服的场面,都是对你自己心境的锻炼。 “也就这样而已嘛……”有姑娘嘀咕的声音略大。 一旁人笑道,“还不都是一个鼻子两只眼,你还想看见什么?” 聚在停放马车这边的女孩子远远朝寇姝嫣打了招呼,便呼呼啦啦各自结伴朝里头走去。 “我说姐姐声名远扬吧?”寇姝嫣无奈道,“我以为咱们来的够早,没想到她们更早,竟还生生等在这里守着姐姐。” 魏京华讶然失笑,她又不是什么猎物,还用守着? 时辰还早,寇姝嫣也不着急,与其去了宴席的院子里,叫人看动物似得看着,不如两人慢慢走着赏景说话。 两人正望着远处的太湖石假山,及假山下头那一池碧水的精妙之处。 不想身后的小路上传来说话声。 “听说那魏京华功夫很是了得,圣上喜爱的紫麒麟神兽,就是她捕获的。” 说话人正好被回廊外常绿的九秋香挡住,没瞧见回廊里头还站着人。 寇姝嫣不由摇头苦笑,“你太出名了,走到哪儿都能听见人议论你。” 外头人却不知她们的话已经被正主儿听见了,仍旧说的热切。 “功夫了得也就罢了,整日混在男人堆里……你说她难不难受?” “若难受自然回家去了,你觉得尴尬不好意思的,说不定人家甘之如饴呢!” “听说她与晋王爷走得很近……” “什么呀,她原先与寇家有婚约,后来因为行为不检点,被寇家退了婚了!”女孩子啧了一声,“真是丢人,若是我,早没脸活在这世上了!” 寇姝嫣听闻到此处,再也听不下去,她拔腿就要往外走。 魏京华却伸手拉住她,“既知事实并非如此,何必跟无知的人争执?” “那我怎么还听说前一阵子,寇七郎因为她把鹰扬府的副将都给打了!在鹰扬府的地盘上,把人打的下不了床,至今还告着假呢!”女孩子唏嘘,但语气里竟莫名有些艳羡。 “男人都是好面子的,寇七郎是什么样的儿郎?年纪轻轻就是太子卫率!即便是他不要的女人,毕竟也有过婚约的,定是那魏氏与副将勾勾搭搭,被寇七郎捉住了,所以才要……”女孩子一副深知内情的语气。 寇姝嫣脸色涨红,一双眼睛要喷火。 魏京华拉她走,她却推开魏京华的手,一个箭步冲出回廊,“你们哪只眼睛看见了?背后这样诋毁人,你们的家教修养哪里去了?也是大家族里出身的女孩子,说出自己家族的姓氏来,不嫌丢人吗?你们背的女戒女则呢?背后议论评判,也不怕烂舌根吗?” 寇姝嫣语气又急又亮,只把两个女子都吼懵了。 她却还不解气,“若叫旁人知道你们在家里就是这样的德行,谁家儿郎还敢跟你们父家提亲?娶了你们才是祸根,就凭你们这烂舌根的舌头,还不整日的都搅得家宅不宁吗?” 两个女孩子也就敢背后说说人,被人当面这般叱骂,她们却没有这样泼辣。 一个女孩子已经被寇姝嫣骂的含了泪,另一个女孩子也是脸色发白,咬着下唇说不出话。 寇姝嫣这才觉得解气,冷哼一声,“背后骂人算什么,你们若真是看谁不顺眼,就该像我这样,当面指着她的鼻子质问她!” 魏京华听到此处,终于从回廊里走了出来。 她张嘴还未说话,连个女孩子却是大惊失色,哇呀叫了一声,扭头就跑了。 溜得比兔子都快。 魏京华一脸茫然,寇姝嫣也被吓了一跳。 “我会吃人吗?”魏京华歪了歪头。 寇姝嫣却抿嘴一笑,“哈,解气!真是孬种。” 魏京华摇头失笑,难怪她与寇姝嫣投契,刚刚寇姝嫣的一番话,她分外赞同。若有不满,何必背后议论,当摆在明面上才是本事。 寇姝嫣出了气,这才领她去宴席的园子。 园子里丫鬟们来往穿梭不绝,各处都摆了新鲜的果盘热茶。分明是冬季,园子里却热热闹闹的犹如春日。 四下的回廊垂了幔子,隔着外头的冷风,还烧了地龙,热气升腾而出,整个园子似乎都跟着暖和起来。 有那不怕冷的年轻人,都不愿进去回廊,在外头的寒风里捧着热茶说说笑笑。 倒是年长的妇人们都在正中的厅堂里坐着,陪着大长公主说话。 年轻人里也有许多男子,放荡不羁的说笑声时不时的四处传来。 魏京华忽然就想起了在乌兰布统草原上的日子,自由奔放洒脱…… “是魏小姐吗?”她正望着一株凌寒盛放的红梅回想,一旁有个丫鬟上前福身问道。 “是我。”魏京华点点头。 “大长公主有请。”丫鬟扭脸看了看正中厅堂的方向。 寇姝嫣暗自咋舌,“这是一早就叫人留意着你呢,要不怎么你才刚一进院子,就招呼你过去呢?” 魏京华未置一词,朝那丫鬟点点头。 寇姝嫣也随她一起往厅堂去。 厅堂里的妇人们正在说笑,丫鬟轻轻禀了一声,“魏小姐过来了。” 厅堂里霎时就是一静,所有人的目光都转向门外,落在魏京华与寇姝嫣的身上。 寇姝嫣见多了宴席的场合,她常随自己的母亲在世家贵妇间走动,但此时却也有些扛不住这样多的“注目礼”,她浑身都有些僵硬。 在她前头的魏京华却从容不迫的福身问安,“小女魏氏京华,请大长公主安,请各位夫人安。” 魏京华声音平缓不疾不徐,不知是真的不紧张,还是掩饰的好。 屋里人一时也都没有说话,这里最大的是大长公主,她不开口,旁人自然不会越过她去。 大长公主打量了魏京华一阵子,倏尔一笑,“哈哈,起来起来,早先听说你的时候还以为是多么五大三粗,从里到外都是一副老爷们儿的彪悍样子。今日一见我险些以为是她们弄错了,这么娇滴滴又纤细的小姑娘,怎么可能是她们口中说的鹰扬府绣衣使?那都是强悍的男人的地方,这么娇柔的姑娘怎么可能相处的下去?” 寇姝嫣脸面一皱,这话乍一听没错,却不知为何叫她觉得刺耳又扎心。 魏京华却缓缓开口,“一开始鹰扬府的将士也是这么想的,甚至想把我打退回去,叫我回家学织布绣花。” 屋里的女人们闻言哈哈的笑起来,紧绷的气氛随着笑声略有缓解。 “但后来他们就知道,女人不光是能织布绣花,也能上阵杀敌,甚至不比男人逊色,”魏京华道,“比之那些只会动用武力,却不懂用脑子的男人,又会武力又善学智慧的女子,强悍不可匹敌。” 嗬…… 厅堂里一片吸气之声,众人暗叹,这女孩子好生骄傲呀! 魏京华却仍有后话,“就像当年先皇被围困驼峰岭,大长公主所带兵马并不多,却用巧计击退敌人,救出先皇,救下无数兵马,立下大功……与当时束手无策,灰心丧志的男人们相比,大长公主有勇有谋,即便他们都加在一起,也不可匹敌!” 厅堂里一时连呼吸声都不闻了,静的落针可闻。 驼峰岭的事情,过去太多太多年,已经渐渐淡出人们的记忆,却没想到这年轻的女孩子竟然知道。 大长公主轻哼一声,“你不要奉承我,谋事在人成事在天,我也是碰上了。” 她口中这么说着,脸上眼底的欢喜却是藏不住。 人上了年纪就喜欢说起自己年轻时候的辉煌经历。 自己不说,反倒被别人恭维,那就更是叫人志得意满了。在场的妇人们哪能不懂这个道理,连忙附和恭维,“大长公主真是骁勇无比,当年的气势无人能敌……” …… 好一阵子的热闹恭维之后,魏京华终于成功的把自己淡出众人的视线。 但被恭维的大长公主却没有头脑发热,把她忘记。 大长公主眼目一扫,就发现半边身子都被门框挡住的魏京华,“光说不练假把式,屋里这些人都听说过魏小姐的大名,却不晓得你究竟有什么过人的本事,竟能被圣上如此看重。今日正好是个机会。” 魏京华微微抬头,不明白是什么机会。 “戏台子那里都布置好了吗?”大长公主偏头问一旁的老嬷嬷。 嬷嬷连连点头。 “这里施展不开,后头园子里设了戏台子,走吧,魏长使,”大长公主笑道,“趁着戏开唱之前,也叫我们这些内宅妇人开开眼界。” 第二百章 谁把谁耍了 ,最快更新嫡女京华,医行天下 ! “没听人说比划是在戏台子上的!”寇姝嫣不满的嘀咕了一声,“若真是叫展示,无论园子的空地上,还是干脆搭个擂台,也能说得过去。” 魏京华抿唇摇了摇头,“这戏台子是刻意准备的。” “什么意思?”寇姝嫣猛地抬头,她并非不明白魏京华的话。从大长公主一开口,就能听出针对之意,“你什么时候竟得罪过大长公主吗?” “今日是头一回见,比金子还真。”魏京华摊手。 “那怎么刚一见面就要这样挤兑你?”寇姝嫣眉头拧成了疙瘩。 屋里的夫人们已经随着大长公主起身向后头设有戏台的园子走去。 大长公主根本不是与魏京华商量,乃是命令。下令叫她到戏台子上打打拳脚,露一手。 “戏台子上表演的那是戏子,她若想看戏,叫个武生上去多好!”寇姝嫣跟在众人后头,愤懑不平,“要不你干脆说身体不舒服得了。” “你觉得能完么?我说不舒服就结束了?”魏京华淡笑着摇头,“其实你不必放在心上。” 寇姝嫣闻言一愣,这话听着怎么这么别扭? 她怔了片刻才反应过来……话说反了吧?这句怎么也该是她对魏京华说才对呀? “我自己不觉得是受辱,那便没有人能羞辱我。”魏京华轻笑,“觉得耿耿于怀,放不下脸面身段的人,其实是自己在羞辱自己而已。” 寇姝嫣张着嘴,歪着脑袋,一时没捋顺她的话。 “我师父说,人原本就不算什么,何必自己抬高自己呢?把自己看的太重,才是人受束缚的根本原因。”魏京华低声轻叹道。 寇姝嫣皱眉,终于合上了嘴,细细品味了一阵子,“那你师父一定活得很洒脱,很淡然了?” 魏京华笑了笑,“我师父是个很热血的人。” “啊?”寇姝嫣疑惑不解。 魏京华却等着戏台子边上的架子,凌空一跃,蹭的落在了戏台子上,身子矫健动作敏捷。 立时赢得戏台子下头一片喝彩之声,不过打眼看去,喝彩的都是年轻的男子们,女孩子多数都撇着嘴,面露不屑。 女孩子们冲着戏台指指点点,交头接耳,不用凝神细听,耳朵也能自然捕捉“戏子”“现眼”这样的字句。 魏京华脸色如常,她在台子上认真的溜达一圈,检查戏台子的结实程度。 她不介意“现眼”,也不怕被人议论为“戏子”,但她可不想因意外受伤。 戏台子上没有什么异常,这时候宾客们也都渐渐从前头过来,相继落座。 她抬眼一看,人还挺多。被这么多人目不转睛的盯着,展示自己认真学来,习得的功夫——魏京华不晓得这有什么好丢人的?她不偷不抢,行得正立的端。 大长公主身边的嬷嬷示意她可以开始了。 魏京华立刻拱手抱拳,朝台下躬了躬身。 她还没开始比划,底下已经是一片嬉笑嘲弄了。 站在戏台一旁的寇姝嫣脸沉的跟锅底一般,和她交好的几个女孩子喊她过去坐,她也不肯。 台子上的魏京华正欲起势,咚—— 一声猛响,戏台子上立时多了个人。 戏台底下看热闹的众人霎时间安静了,举目看着戏台子上突然出现的高大身影,却有点儿笑不出。 “姑母想看热闹的打戏,告诉侄儿呀!”台子上的人呵呵一笑,“京都不知还有什么人,能打的比侄儿还好看的?” “岩柏,你堂堂晋王,跳到戏台子上成何体统?你当坐在下头看才是!”大长公主脸面一沉,立时挥手,叫人在她身边加座儿。 殷岩柏原本脸上还有几分笑意,听闻这话,脸色霎时清冷如霜。 “原来这戏台是站不得的吗?本王还以为谁都能上来呢?”殷岩柏冷笑问道。 “你快下来。”大长公主又朝他招手,“什么热闹你都凑吗?这么多人在底下坐着,看你在上头耍?你把自己当什么了?” 殷岩柏哈的笑了一声,“我把自己当猴,耍给姑母好讨姑母开心呢。至于其他人……” 他话音未落,座位上的人齐刷刷全站起来了,众人非但笑不出来,一个个垂眸肃穆,如同上坟。 “本王就当其他人不存在。”殷岩柏轻哼着转过脸来,对着魏京华道,“好好比划,本王也想见识见识你的本事呢。” 他抬手扔了一柄宝剑给她,自己则从戏班子的道具里捡了一把木剑,“本王不好欺负女孩子。” 他笑着说道。 魏京华原想说自己也换木剑,听他此言,知道他是故意说给台子底下的人听呢。 她知道凭自己的本事,使出通天的功夫,也不可能伤了他,便笑了笑什么都没说。 两人在台上相互抱拳行礼,正待出招。 却忽有“铮——”一声琴音传来。 站立在座位上,凝重肃穆的众人寻声看去……刚才只顾看台上的风起云涌呢,到没注意一旁的草地上何时竟多了一架七弦琴。 一位人如美玉的公子,正衣带蹁跹的坐在古琴后头,垂眸专注的拨弄琴弦。 流畅悦耳的琴声从他指尖下头潺潺涌出,如同清泉,涤荡过人的耳朵,又流淌进心间。 “寇七郎不是早就不抚琴了吗?” “当年的京都三绝呀,其中之一就是寇七郎的琴音!可惜其祖父说了一句玩物丧志,他就再也不肯在人前抚琴了!” “今日竟能再听寇七郎的琴音……真是有耳福!” …… 啧啧惊叹之声还未断绝,台子上却已经传来赫赫风声。 手执长剑的两个人,已经一招一式的比划起来。 琴声叮叮咚咚,众人这才听出,这琴音竟是和着这两人出招的。 一时琴声甚急,台上的过招也叫人眼花缭乱。 一时琴声舒缓,台上的招式也虚虚实实。 众人看的如痴如醉,琴音更是绕耳不绝,两方配合的天衣无缝,也不知是琴音引导着台上的两人,还是被那两人所导引…… “铮——”长长一个尾音,余音绵长不绝。 台上的两人各退一步,又相互抱拳。 肃穆站立看完全程的人,总算是长松了一口气,好容易又活过来似得。 “这是……谁赢谁输啊?”大长公主没看出明堂,扭脸儿问一旁的嬷嬷。 嬷嬷抬手擦了把冷汗,赶紧摇了摇头,“老奴看不懂啊……” 大长公主又去问旁的夫人,别的夫人也说不知,看着两人似乎打的挺热闹,一招一式有时快的都有了重影儿。 可一直打到最后,两个人都好生生的在台子上站着,还相互拱手施礼……外行人也就看个热闹。 且这热闹真不是好看的,站的脖子沉脚又酸…… “嘁,这到底是谁把谁给耍了啊?”不知是哪个年轻男子胆子大,小声戏谑了一句,“人家玩儿的挺开心,咱们累的……” 眼见有人往他这边看过来,他连忙往后一躲,人堆儿里换了位置,一时也看不出是谁说这风凉话。 再往台子上看,晋王与那女子却都已经从台上下来了。 一旁的寇七郎也起身向他们走去。 晋王莫说在京都,在整个大夏,名声也是极其响亮的。年轻的女孩子对他多半是又害怕,又不免向往之的情绪。 若能成为这样一位战神王爷的枕边人,那要被其他女子羡慕死了吧? 有晋王爷相护,试问还有谁敢欺负到她们头上呢? 寇七郎更是京都年轻人口中的传奇人物。 他儒雅温润也就罢了,偏偏还能靠一身功夫被太子相中,年少未娶就已经被提拔成太子卫率,再往后,那必定是天子重臣,朝廷的中流砥柱啊。 女孩子以及年轻的少妇们,都忍不住看着这两个男子暗暗咽口水的时候,这两个男子却都不约而同的把关注的目光,放在那个险些被羞辱的女孩子身上。 偏偏那女孩子脸上并无窃喜笑意,反而很有些冷淡,只点头,连话都不说一句。 晋王爷倒是说了几句,女孩子福了福身就朝寇姝嫣走去。 晋王爷这才拍了拍寇七郎的肩,提步坐在了大长公主旁边。 “这女孩子不错吧?”殷岩柏笑着说,“性格爽利,功夫不俗,能屈能伸,为人豁达……” 大长公主轻哼一声,翻了他一眼,“我不觉得她好,女孩子就该有个女孩子的样子。我看还是……” “我可听说了,不是她张扬,是她一露面儿,姑母就叫她上台子比划,您故意叫她现眼,是她自己争着要现眼了吗?”殷岩柏迫不及待的打断大长公主的话。 “我这还没说什么呢,你就着急维护,怎么?看上她了?”大长公主眯着眼睛。 殷岩柏哼笑一声,丢了颗枣子在嘴里。 “我看她不是表面这么温顺的人,女孩子还是要像梦寒那么娴静淑雅的才好!”大长公主笑着,斜睨殷岩柏的脸色。 殷岩柏什么都没说,唇边的笑意却收敛了起来。 大长公主没再往下说,扭头冲一旁的嬷嬷耳语,“去,把梦寒叫过来,正好叫她在晋王面前弹上一曲。” 第二百零一章 终于见着本尊 ,最快更新嫡女京华,医行天下 ! 嬷嬷很快便请来了一位眉目温柔婉约的女孩子。 女孩子一袭水红色的襦裙,行走间姿态婀娜,在这样的冬日里,竟犹如一朵盛开的娇艳的花。 坐席之上,好些男子都侧目去看,眼里流露出赞赏仰慕之态。 就连殷岩柏与寇七郎也不由朝那女孩子看去。 “这是大长公主收养的义女,教养的很好,才艺双绝的。”寇姝嫣在魏京华耳边低声说道。 魏京华垂眸想了想,“咱们先走吧?” “走?”寇姝嫣惊愕挑眉,“这才刚来,玩乐一阵子之后还有席面,现在就走,是不是太……” 魏京华摇了摇头,“不是离开,我们避一避。” 寇姝嫣朝那一出现就吸引了众多目光的女孩子又看了看,眼中了然,她拉长声音哦了一声,“原来你想避开她的锋芒呢?” “我这边才下了台子,大长公主身边的嬷嬷就请了人来,你没瞧见她后头的丫鬟还抱着琴,必是要她弹琴的。”魏京华抿嘴一笑,“我可不会弹琴,且不通音律,避一避更好。” 寇姝嫣点头,与她不动声色的从人群里溜了。 殷岩柏只瞟了那女孩子一眼,便皱眉收回了视线,他原本坐在大长公主身边,坐的安逸。这会儿却有些不耐烦起来。 他回头四顾,原以为自己能在人群里一下子捕捉到他想看见的那个身影,可是扫了一圈,他如鹰一般锐利的视线竟然什么都没捕捉到? 殷岩柏不信,他又巡视一遭,仍旧找不到她。 他朝远处伫立的常武招招手,常武立即上前,在他耳边低声说,“陶县主一来,魏小姐就走了。” 殷岩柏微微点头,挥手叫他离开。 常武刚退了几步,殷岩柏也立时起身,在陶县主正要上前见礼之时,他长腿一迈,向园子一旁走去。 大长公主伸手要拽殷岩柏的衣袖,但殷岩柏是什么人?大夏单兵作战能力他排第二,就没人敢排第一的人。 大长公主的速度岂有他快,“诶,晋王你给我站住……” 话音未落,殷岩柏却已经绕行至人群后头。 陶县主望了眼他离开的背影,脸上的笑意微微收敛了些许。 但见大长公主又向她看过来,她立时展开笑脸,温柔福身,“给母亲请安。” “原想叫你……”大长公主话说了一半,见陶县主的脸色已经显出尴尬来。 这话不说还好,说出来更叫人下不来台。 大长公主岔开话题,幸得刚才说话的声音不大,近旁能听见的都是自己人。 “梦寒你琴艺好,今日虽冷,阳光却是不错,你来为众人弹奏一曲《汉江韵》,也算为大家助兴吧。”大长公主笑着说道。 人群里立时传来附和之声,特别是年轻的男子们,更是吆喝的大声。 陶梦寒脸色有些为难,她是堂堂县主啊,弹琴助兴这种事情都是歌舞姬做的,今日长公主怎会叫她来做呢? 一旁的嬷嬷察言观色,立即明白她心中疑虑,低声说道,“刚刚晋王爷已经在台子上舞剑,且寇七郎也在一旁抚琴和之。如此有分量的人已经表演助兴,再叫旁人来岂不是不合适吗?” 陶梦寒一听,晋王爷竟然在台子上舞剑,而她却错过了这一幕,眼底不禁大为遗憾。 “嬷嬷说什么?寇七郎抚琴?”陶梦寒慢了半拍,忽然问道。 “是呀,叫人听的如痴如醉呢!”嬷嬷笑说。 陶梦寒藏不住哀怨的看向大长公主,“母亲许是不知道,寇七郎的琴音可是京都一绝呢,何人能越过他去?” “我若在他以先抚琴也就罢了,还可谓之抛砖引玉。如今寇七郎都已经弹过了,我再来弹……不对比,看不出高低,如今只会被人说‘狗尾续貂’,梦寒可不敢班门弄斧。” 大长公主啊了一声,“我倒是没顾虑到这些,不周全了。” 眼见坐席上的男男女女们都瞪着眼睛往这边看,她若不展露个才艺,似乎又叫大长公主下不来台了。 “不如女儿为众人写一副字吧?”陶梦寒提议说。 大长公主叫她来,其实也并非为了叫她展示才艺,更准确的说,是为了叫她展示给某一个人看。 可这会儿那人已经走了,陶梦寒具体展示什么都变得不重要了。 大长公主懒散的点点头,兴致缺缺的模样。 下人们立了两只架子,蒙了上好的宣纸在架子上。 陶梦寒两手同时提笔蘸墨,又同时落在那架子上。 “嗬!双手字!”人群里有惊叹呼声。 陶梦寒手腕挥动,笔墨横飞,人群里的惊叹声反而一时肃静起来。 众人都瞪大了眼睛,嘴巴微张,盯着她的背影以及两旁的两只架子,看的目瞪口呆。 直到她“啪”的一声,放下了笔,众人才渐渐回神,抚掌高呼,“厉害厉害!” 双手同时写字也就罢了,她竟不是落单字,而是挥就了一手诗,左右两边的架子上,是完全不同的笔体。 单看无论哪一种笔体,都不是短时间内能够练就的,笔迹苍劲有力,能看出了她必是苦练已久。 陶梦寒见差事终于应付过去,便微笑着福了福身,坐到大长公主手边的位置。 大长公主另一侧的座椅,却一直空着。 陶梦寒忍不住频频侧目,却始终不见那个人回来。 坐席上偷偷看她的人很多,那或是仰慕,或是轻浮的视线,虽叫她略有些自满得意,却不能叫她高兴一点。 “母亲,我有些乏了,想去园子里走走。”陶梦寒想来不喜欢听戏,以往陪着,都是为了哄大长公主开心。 这会儿她却没有这份心思了。 大长公主点头一笑,“去吧,说不定还能遇见晋王呢。” 陶梦寒脸上一红,口是心非道,“女儿遇见他做什么?还是不遇见的好。” 大长公主转回视线看向戏台子。 陶梦寒悄悄退了出去。 说是悄悄,瞧见的人却是多,但她可以离席,坐席上的其他人却未必能随意离开,这里毕竟是大长公主府,大长公主的面子还是要给的。 陶梦寒说是不想遇见晋王,刚离开听戏的园子,她身边的丫鬟就朝家里的仆人打听,看晋王爷是走了那条路,去了哪里。 家仆们东指西指的,还真叫陶梦寒主仆给找到了。 还未入了挽秋苑,就听见里头殷岩柏低沉稳健的嗓音,“你这个动作虽然好看,但其实有很大的缺陷,漏洞太明显!我若攻下盘,你来得及收剑回援吗?” 陶梦寒理了理衣摆,嘴角带笑阔步向前走去。 她穿过回廊,笑意盈盈的正要打招呼,看清楚院子里的情形,不由脸面一僵。 回廊边上的扶栏上坐着笑眯眯的寇姝嫣,她正抱着肩膀,专注的看着院子里拿着两根竹竿比划的两个人。 那个身量高挑,握着竹竿的女孩子一脸严肃,毫无笑模样。 站在她身边给她纠正动作的男子,却笑得如正午阳光,灿烂非常。 陶梦寒当即就噎了一口气在胸膛里,她与这男子认识良久,还从来没见过他在她面前笑成这样过。 还是坐在扶栏上的寇姝嫣最先发现她,“陶县主有礼,你不看戏了吗?” 陶梦寒冲她笑了笑,“是,听了一会儿有些乏了,出来走走。” 院子里比划的两人这才朝她看过来。 寇姝嫣从扶栏上跳下去,为她们介绍,“这位是我大夏的头一位女官,正三品的绣衣使,魏长使。这位是大长公主的义女,陶县主。” 魏京华拱了拱手,“见过县主。” 她穿了一身女装,却作男子礼,在旁人也许会怪异,可是在她身上竟出奇的和谐好看。 陶梦寒笑了笑,“魏长使有礼,久仰魏长使大名,今日总算见着本尊了,长使还真是叫人意外。怎么也没想到您竟是这么一位娇滴滴的女孩子。” 魏京华笑了笑,道了声,“县主谬赞。” 院子里一时就安静下来。 陶梦寒抬眼看向殷岩柏,轻笑道,“我说怎么戏还没开唱,王爷就走了呢,原来是在这里躲清净。” 殷岩柏点了点头,没搭腔。 他抬手摆弄着手中的竹竿,时不时的又比划一下,似乎手里的竹竿也比与他说话这人更有吸引力。 陶梦寒脸上的笑容已经有些僵了,但她很会自我调节,“对了,在回京路上我与王爷对弈的那个棋局,尚未解开,不如我们再对弈一次,今日必能解开了。” 殷岩柏看她一眼,还没说话。 魏京华却忽然冲他拱手,“不打搅王爷,臣先行告退。” “慢着,做什么去?”殷岩柏皱眉看她。 魏京华朝寇姝嫣看了一眼。 寇姝嫣嬉笑上前,“做我们女孩子喜欢的事儿,王爷要来吗?” 殷岩柏嘁了一声,“女孩子喜欢的事儿,她会吗?” 魏京华轻咳一声。 殷岩柏这才笑着挥手,“去吧去吧,不为难你了。” 两人立即告退离开,园子里只剩下殷岩柏与陶梦寒及她的丫鬟。 陶梦寒心中欢喜,对丫鬟吩咐道,“去摆棋盘来。” 殷岩柏却摇了摇头,“今日玩乐,无心下棋,你若真解开棋局,改日有空再下。” 说完他竟长腿一迈,便出了园子,一丝的犹豫也未曾有。 陶梦寒站在原地,脸上的笑容一点点敛去,只剩清寒。 第二百零二章 差别对待 ,最快更新嫡女京华,医行天下 ! “那女孩子有什么好,一副冷淡又高傲的模样,面相还凶巴巴的,一点儿也不讨喜。”陶梦寒的丫鬟轻嗤一声,不屑说道。 陶梦寒深深看了丫鬟一眼,“谁准你背后说人长短?我身边的丫鬟就是这样的教养吗?” 丫鬟连忙福身告罪。 陶梦寒轻哼一声,“若是叫人听见了,人不会笑话你没礼数,人家只会说是你的小姐没教好。” 丫鬟低着头诚惶诚恐的告罪,连声说,“婢子再不敢了,再不说长道短了。” 陶梦寒未发一语,提步向前走去。 丫鬟微微抬头,见她走远,兀自小声嘀咕道,“我也真是傻,她分明是被那长使比下去了,我还说那长使不好,岂不是说她更不好了么!” 丫鬟懊恼的拍了下自己的嘴,连忙小碎步去追赶小姐。 陶梦寒在院子里溜达了一圈,遇见大长公主身边的嬷嬷来寻,“小姐,前头开席了,大长公主请您过去呢。” 陶梦寒对那嬷嬷笑着点头,“多谢嬷嬷,我身子略有些不适,就不过去了。” 嬷嬷侧脸深深看她一眼,垂头一笑,“怕不是晋王叫县主不高兴了?” “嬷嬷哪里话,晋王乃是王爷……”陶梦寒赶紧低头。 “我的好县主,你的心意,大长公主怎么会不知道,大长公主如此宠爱小姐,岂能不为小姐谋划吗?”嬷嬷呵呵一笑。 陶梦寒的脸上立时红了一片,“多谢母亲美意,只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 “晋王爷乃是赤子之心,情窦未开,他不懂这男女之情,男人只晓得在外头打打杀杀,成功名,建功业。县主乃是温柔贤淑的女孩子,您有时候得主动一些呀。”嬷嬷叹了口气,“若是您用了心,用了情,岂能有哪个男子不拜倒在您的石榴裙下吗?老奴我是不信的!” 丫鬟在一旁,竖着耳朵,暗自咋舌,“果然是人老成精,咸的也要被这嬷嬷说成甜得了。” 她在扭脸看自家小姐,果不其然是春风满面的。 “别叫大长公主的一番心意白费呀!”嬷嬷说道,“大长公主专门立了两个宴席厅,妇人们在一起,年轻人单独在一起,如此年轻人也能放得开。” 嬷嬷轻轻的拍了下陶梦寒的手,冲她点点头。 陶梦寒的脸羞得通红,低低的应了一声。 她带着丫鬟,还未进宴席厅,便听得里头喧闹的声音,宾朋已经从各处的园子里聚齐在厅堂中了。 这宴席厅甚大,原先搁在中间的屏风已经被挪了去,前后两厅通达的连在一起,这里竟都是年轻人。所谓的长辈也不过是数个上了年纪的嬷嬷,站在宴席厅的边缘角落。 这些个世家出身的贵族们,岂会把嬷嬷们放在眼里? 虽说是男女不同席,但席面都摆在一个屋里,有没有长辈们看着,众人早就笑闹起来,哪里还看的出哪桌是哪桌。 “先前的剑法真是厉害,魏长使与晋王爷是早就一起练过的吗?”有人凑上去问。 喧闹的人群立时就安静下来,众人都目光灼灼的看着两人。 陶梦寒也忍不住向那边看去。 殷岩柏正坐在当中主桌主位上,魏京华位置离他挺远的,两人并不在一张桌上。 但众人为了方便听两人说话,看两人的反应,偏就把两人中间给空了出来,都围在两人的周遭外围。 原是坐的远的两个人,也成了遥遥对望之势。 陶梦寒不由掌心一疼,她低头去看,见自己竟不知何时在掌心掐出了一排月牙形的指甲印。 “本王像是那么闲的么?”殷岩柏轻哼一声,“今日不过碰上了。” “只是碰上,就有此默契呀!” “这就是缘分!” 众人嘻嘻哈哈的笑起来,玩笑开的并不过分,并且说笑的人一直觑着晋王爷的脸色。 见他并没有不悦,才敢把他和那女孩子牵扯到一起。 众人试探了几句就发现了晋王爷不可触碰的底线,把他与那女孩子故意扯到一起,不会惹怒他。但胆敢议论那女孩子,不论是褒是贬,他立时就脸色一沉,叫人喘气都带着小心。 “我记得叶家的六娘子,不是很喜欢追在晋王后头吗,今日怎么不见她?”陶梦寒转过脸问丫鬟。 丫鬟歪着头想了想,“大长公主说,叶家六娘子太闹,且她对晋王爷的态度,早些年前头明眼人一眼就能看出来……许是没请吧?” 陶梦寒低着头,不知琢磨些什么,她嘴角略略勾起,“下次若有什么宴席,也记得叫上她,许久都没见了,女大十八变,也不知莽莽撞撞的叶六娘如今变成什么样了。” 丫鬟点头应了一声,陶梦寒冲着魏京华的方向微微一笑,提步朝女桌走去。 陶梦寒也坐了女桌的主桌,她一坐下,有几个同桌的小姐就过去坐了。 她在京都的名声不错,且还有大长公主在她背后维护,愣是破例叫皇帝封了她县主。 虽说她近两三年都随大长公主在麓山,没有出现在京都这些人的视线里,但并没有被疏离,仍旧是众星拱月。 众人说着话便开了席,酒菜上桌。 各人都各归其位,才坐下没一会儿,男子们便开始起身向殷岩柏敬酒。 女孩子里头也有那潇洒豁达,不在意旁人眼光的,竟也朝主桌的殷岩柏行礼敬酒。 殷岩柏今日心情很好,不论谁敬酒,他都照单全收。仰头就干。 “王爷好酒量!”“王爷海量!” 一片恭维声中,陶梦寒身边的女孩子坐不住,频频挤眼睛,鼓动陶梦寒道,“县主怎么不去敬酒?” “就是,王爷亲自去麓山接的人,这一路,县主与王爷早就熟稔了吧?”女孩子们怂恿鼓动道。 陶县主但笑不语,女孩子们则觉得她笑的暧昧必是确有其事,女孩子们簇拥着她起身,又把酒杯塞进她手里。 陶梦寒原本是不欲去敬酒的,她极好面子,回来的一路上,大长公主几次想把他们撮合在一起,晋王爷都不冷不热的把话题岔开。 她很担心晋王爷会在众人面前落了她的面子,但眼见今日他把所有人的敬酒都喝了。总不至于会单单不喝她的。 陶梦寒红着脸,端了酒杯也没有上前。 “县主面皮薄,你们这是为难她呢!”女孩子起哄着,众人一起推着陶梦寒往殷岩柏那桌儿去。 她们一群热热闹闹还未走近,殷岩柏却忽然起身。 女孩子们微微一惊,瞪大眼睛看着他。 只见殷岩柏端起酒杯郎朗一笑,推开自己的椅子。 “嗬!晋王爷竟也是要去敬酒吗?” “这里有谁是值得王爷起身敬酒的吗?这屋里是晋王爷最大的吧?” 女孩子们低声窃窃私语的议论着。 陶梦寒不由有些担心,她心里有个不妙的猜测…… “或许是去长辈们那屋里敬酒吧?”不知是谁小声说道。 陶梦寒也略略松了一口气,是啊,应该是去找大长公主敬酒吧。 她正欲举起杯子,唤住晋王爷,却见他是提步朝里走去了,他长腿几步便迈到那冷着脸的女孩子身边。 魏京华那一桌近旁,站了许多年轻男子。 不知是谁安排的座位,恰巧京都里几个性子豁达泼辣的女孩子,几乎都在那一桌儿了。 都是京都里的熟面孔,谁开得起玩笑,谁开不起玩笑,彼此都心知肚明。年轻的男子们晓得这桌的女孩子不是那斤斤计较又小气的性子,皆笑意郎朗的朝女孩子们敬酒举杯,夸赞恭维的话妙语连珠,不绝于耳。 也有许多少年人朝魏京华敬酒的,“久仰魏长使大名,只是苦于一直没有机会结识,今日能见,真是有幸!” “魏长使虽是女儿身,却叫人真心佩服,听闻您在乌兰布统草原上,可扬了我国威,叫那些西疆的游牧族大开眼界!” 几人说着纷纷向魏京华敬酒。 黄酒而已,魏京华的酒量不俗,这场合比较轻松,都是年轻人,并不搀和官场。 她心态也是极其放松,闻言就爽快举杯,“都是仰赖圣上栽培。” “只有皇兄栽培,就没有本王提携吗?”殷岩柏主动走上前来。 围在她身边的少年人赶紧让出一条路来,叫晋王爷得以走到她身边。 魏京华起身朝殷岩柏举杯,“更要感谢王爷提携。” “与我客气什么,说起乌兰布统,咱们还并肩战斗过数次呢。”殷岩柏微微一笑。 众人立即好奇的打听起来,耶律松石向来小气,这次却出手就是两万精骑。又有传奇一般的祥瑞神兽紫麒麟,这一趟草原之行,早已经在京都里传的神乎其神。如今竟然能听到当事人亲自说起,众人自然是眼目放光,竖着耳朵愿闻其详。 “就说你带紫麒麟从那洞里出来的时候吧……”殷岩柏竟然顺手就拉开魏京华身侧的椅子。 这桌的女孩子们极有眼色,立时往后蹿了一个位儿,末位上的女孩子自动站起,立在一旁笑眯眯的听着。 殷岩柏说的开心,却是无形之中,把敬给魏京华的酒,皆挡了下来。 立在人群中的陶梦寒,捏着酒杯,指腹都泛了白。 “咱们也去听听,晋王鲜少有兴致这么高的时候呢……” 陶梦寒却凉凉一笑,转身回了自己的座位。她身边的女孩子,你看我,我看你,也只好抿唇跟着她回去坐了。 “你们知道吗?这女子与鹰扬府的沈副将,关系很是不一般呢……” 陶梦寒耳朵一动,抬眼朝同桌说话那女孩子看去,“怎么不一般?” 第二百零三章 美人之战 ,最快更新嫡女京华,医行天下 ! 陶梦寒终于笑眯眯的举着酒杯,起身离席。 这次她是主动起身,没有被别的女孩子鼓动,也没有人在身后推着她。 她笑的踌躇满志,志在必得。 “今日头一次相见,作为东道主,我来敬魏长使一杯,还望魏长使日后在仕途上再接再厉,为朝廷效力,为我们女子扬眉吐气!”陶梦寒声音悦耳,语气也特别真诚。 魏京华连忙起身。 殷岩柏的话音也被打断,他扭脸看着两个女孩子。 “陶县主温柔娴雅,多才多艺,才真的是女孩子们的楷模表率,魏某到了陶县主面前,只能说是旁门左道了。”魏京华也爽快的举杯,与她轻轻一碰,仰头饮尽。 男人们喝酒,喝的是潇洒,女孩子却喝出了优雅。 周遭围了许多人,许多双眼睛,在这两个女孩子身上扫来扫去。这两个女孩子无疑是这里最引人注目的两女子了,如今又眉眼相对的被摆在一起,可是太养眼了。 “魏长使不用妄自菲薄,我不过在闺阁里努力,你却要在外头拼搏,”陶县主长叹一声,“这里头有多少辛苦,多少不容易,岂是我们这些闺阁里的女孩子能够想象体会的吗?多少时候打落了牙齿都要往肚子里咽。” “打落牙齿往肚子里咽的是别人,”殷岩柏哈哈一笑,“魏长使才不是那样没本事的人!” 陶县主心里憋气,脸上却在笑,“王爷的身份自然是无人敢欺负,魏长使的处境您岂能都体会,就比如沈副将那事儿吧,若不是寇七郎挺身而出,魏长使被欺负不就不了了之了吗?” “什么事?”殷岩柏脸色一变,整个宴席上的气氛都变了。 众人噤若寒蝉,这事儿京都里听说过的人不少,但是敢宣之于口的却不多。 寇家众人得罪不起,沈家他们也没必要开罪。 如今连晋王爷都沉下脸来,谁还敢多言呢? 殷岩柏见众人不说话,抬眼看向魏京华。 魏京华不动声色,表情淡然,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也没听见陶县主说了什么似得。 殷岩柏却是起身寻找寇七郎。 “我与沈副将的事儿,乃是我的私人恩怨,与旁人无关,”坐在一旁安静饮酒吃菜的寇七郎放下筷子,缓缓说道,“至于魏长使与他有什么过节,同一个衙门里的事儿,旁人怎好置喙?” “可是我怎么听说,魏长使的姐姐,沈副将的新妻子都回到娘家讨说法去了。寇七郎还专门去了魏家调解这事儿呢?”陶县主不慌不忙的继续兜底。 寇七郎温润如玉,但这会儿脸色微沉,看起来也颇有煞气,不愧是东宫太子卫率。 “陶县主刚回来京都不久,对京都的事情可能不了解,道听途说就偏听偏信不是你的错。”寇七郎眯了眯眼,接下来的一句话就颇有些冷意了,“但未经调查就宣之于口,当众说出,就是你的不是了。这可实在不是淑女的风范。” 陶县主爱面子,寇七郎语气不疾不徐,几句淡淡的话却是噎得她十分下不来台。 她脸色一阵青红,甚是尴尬。 殷岩柏当即明白过来,此事再多问下去,对魏京华的名声没有好处。 他淡淡看了陶梦寒一眼,轻嗤一声,“陶县主回京的日子不久,这京都有些劣习倒是学得快。” 如果说寇七郎还只是嘲讽的话,殷岩柏这话就是实打实的打脸了。 陶梦寒好面子,哪里受得了这份屈辱,眼圈当即就红了,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里,更是续上了泪光。 但她咬着牙,脸面含上笑意,“王爷指教的是,我实在不该人云亦云,但古语有云,没有空穴来风的事。倘若真的没有什么事儿是最好的,若是有事,也不是寇七郎能挑的起来,王爷一句话能压的下去的。” 殷岩柏正欲再开口,但一道清越的女声却比他更快,“县主说的有理,流言止于智者,咱们静观下文就是了。” 众人寻声望去,却只见那个安安静静,一直不怎么喜欢说话的魏京华,端着酒杯,净白的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 陶梦寒皱着眉头绷着脸,凝神盯着她。 两个美人,一个气焰极高,咄咄逼人。 另一个却是清清淡淡,话虽不多,却更叫人觉得振聋发聩。 一张没有硝烟的战役,似乎在魏京华淡然开口那一刹那,就胜负已分了。 陶梦寒有些气急败坏的回到自己的位置上,憋着一肚子气坐下来,“是,静观下文,咱们等着瞧。” 她嘀咕的声音很小,一桌子的女孩子没能听见,但看她的表情也知道她心情极糟。 众人相互交换着视线,默默吃菜。 魏京华那一桌很快又热闹起来,不但殷岩柏直接从主桌坐到了那桌,甚至连寇七郎都被人请了过去。 年轻的男男女女们放开礼教的束缚,混坐在一桌上。 但因为大家都看着,反而愈发举止有度,竟没有一个过于放浪形骸的。 陶梦寒一桌,渐渐有被孤立的趋势。 “下次不坐这里了……”“还以为她和晋王关系很好呢,也不尽然嘛。”这桌的女孩子从鸦雀无声,到忍不住窃窃私语。 “啪——”一声脆响。 女孩子们吓了一跳,抬头去看。 陶梦寒放了筷子,拿过丝帕沾了沾嘴角,微笑说道,“大家慢用,我饱了。” 说完,她留下丫鬟和嬷嬷照顾众人,竟先一步离开了厅堂。 哗的一声,这桌子上立刻喧闹起来,就像一群小学生没了老师的管教,立时在教室里叽叽喳喳的议论。 “她是东道主呢,就这么扔下咱们走了?” “她还坐的住吗?接连被寇七郎和晋王爷两个人怒斥。” “寇七郎还好吧,话够委婉的了……” “那你们说,到底是怎么回事?魏京华与沈副将的事儿,是不是咱们听说的那样?” 此话一出,桌上立时一静。 众女孩子不由自主的扭头往魏京华桌儿上看,晋王爷与寇七郎都在那桌喝得兴高采烈。 魏京华坐在晋王爷的次手位,表情清淡如常,既没有恃宠而骄,也没有被人揭短之后的尴尬。 “你们还敢议论这件事呢?陶县主是什么人?晋王都不给她留面子,若是叫晋王听见你们议论,又会是什么结果呢?”桌面上有个年长的女孩子压低了声音说道。 众人立时干巴巴的呵呵一笑,生硬的岔开了话题。 众人喝到高兴处,也没留意,晋王他是什么时候忽然离开了席面。 只知道宴席过后,大家又到公主府西苑的戏楼里听戏时,人已经少了一半。 “姐姐今日玩儿的高兴吗?”寇姝嫣与魏京华正坐在马车里。 她们宴席过后,就与大长公主请辞离开了。 时候还早,两个女孩子也不着急回家。 寇姝嫣就叫自家车夫围着京都宽阔的大道慢慢的溜达,两人窝在暖和的马车里聊着闲话。 “挺好的。”魏京华点点头,捏了一块芥末绿的茶点,小口吃着。 寇姝嫣坐直了身子,撅着嘴,瞪眼看她,“姐姐莫不是不把我当自己人?” 魏京华有些意外。 寇姝嫣轻哼一声,“跟我还说什么客气话?” 魏京华一口茶点噎进了嗓子里,连忙坐直为自己倒了杯清茶,冲下茶点才清咳开口,“你看,茶和点心我都没等你开口,就自己动手。这还不是把你当自己人吗?” 寇姝嫣嗔她一眼,“我是说陶县主当众挤兑,办你难堪的事儿,还有先前大长公主叫你在戏台子上耍剑……” 一开始魏京华说,那戏台子是故意为她搭的,寇姝嫣还不信。 吃完饭,众人却去了戏楼,她才是真信了。公主府里既有戏楼,那儿多暖和。又何必另外搭一个戏台子,叫众人吹着冷风坐在园子里听戏?分明就是为了就近办魏京华现眼呢! “不要看开头,要看结果啊。”魏京华笑了笑,“耍剑是耍了,可我被耍了吗?” 寇姝嫣闻言想起众人挺直身子站的笔直,看晋王爷在戏台子上比划的模样,她忍不住乐不可支的笑倒在车厢的坐榻上。 “想起大家如上坟一样的表情,够我乐到十五了!”寇姝嫣说。 马车里静默片刻,寇姝嫣清了清嗓子,“大长公主莫不是想撮合陶梦寒与晋王爷吗?” 魏京华对此不感兴趣,便没有接话。 她凝神竖着耳朵,听外头的动静。 街头十分热闹,但吸引她注意力的并非街上热闹的叫卖声,反而是距离有些远的一些声音。 寇姝嫣兀自说的投入,“看陶县主对你的敌意,当众过来寻你不自在,就能看出她的心思了!必是如此!” “嘘……”魏京华对她比了禁声的手势。 寇姝嫣犹不甘心,“你干嘛不让我说,我哥真是好样的!站起来就驳斥了她的话,叫她自己没脸!” “车夫,去临街看看!”魏京华见拦不住她的口,干脆扬声对车夫吩咐。 寇姝嫣微微一愣,“你去临街做什么?” “临街似乎有擂台,”魏京华眉头轻蹙,“比武的擂台。” 寇姝嫣一听是比武的擂台,当即就兴奋起来,“这感情好,有真热闹可看!快点快点!” 第二百零四章 “失手”打死人 ,最快更新嫡女京华,医行天下 ! 马车在临街停下,热闹喧嚷的声音穿过车厢帘帐,鼓动着人的耳膜。 寇姝嫣与魏京华不由对视一眼,“往年年节的时候也会听说有设擂比武的,可是今年没听哥哥说起呀?” 魏京华摇了摇头,这事儿若是过了衙门,他们鹰扬府应当知情。 “或许是民间的……” 魏京华话音未落,马车却猛地颤了一下。 原本热闹叫好的声音,一下子变成了惊慌、乃至凄厉的尖叫。 马车的震颤乃是由于人群的狂奔,推搡冲撞,而左摇右晃。 “你坐车里。”魏京华对寇姝嫣叮嘱一声,独自飞身跳下马车。 她没瞧见什么擂台,只看见惊慌失措,吓得脸都白了的人群,如无头苍蝇一般涌向四面八方。 “杀人啦……” “当街打死人啦!” 人们一面跑,一面叫嚷。 也有那没看见前头是什么情形,单纯听见叫嚷才过来看热闹的人。 有人想往里头挤,有人要往外头冲,场面一度混乱不堪。 魏京华一个女孩子,没妄想以一己之力,控制这样的场面。 她瞧见远处有个石墩子,位置较高,便用力挤过人群,跳上石墩子,站高望远,观察人群四散而来的方向。 这么一看,她不由心底一惊,“怎么是他?” 魏京华在人群中央看见了先一步离开大长公主府的殷岩柏。 在人群里,他并不难分辨。 因为他四周一两米之内,都像是一段真空地带。 尽管人群慌乱奔逃,却没有一个人会不长眼的往他身边挤。 魏京华眯眼看了一阵子,“不是没人往他身边挤,而是大家要逃离的正是他!” 殷岩柏干了什么事儿,叫百姓如此惊恐慌乱? “被打死的那个是个大官儿!” 魏京华听见百姓们议论说道,说话人也不知是太兴奋还是太害怕,声音颤抖的厉害。 魏京华心头一动,一个念头划过她的脑海。 她还来不及上前去确认,就见一行步伐统一的金吾卫快步跑来。 百姓们似乎对朝廷兵马有一种天然的畏惧心理。 他们瞧见金吾卫的兵服大刀,立时缩在街道两边,迅速为金吾卫让出一条路来。 金吾卫畅行无阻的来到殷岩柏身边,抱拳拱手向他行礼。 魏京华眉头轻皱,眯眼细看,只见殷岩柏与他们交涉了几句,金吾卫从地上抬起一个浑身浴血的人,并带着殷岩柏一起往皇城而去。 魏京华不由吸了一口冷气,脸面僵硬的回到马车上。 “京华姐姐,”寇姝嫣喊他她,“京华姐姐!” 魏京华转过脸来,眼神还有些凝重。 “究竟是怎么回事?我怎么听人议论说……说晋王爷杀人了?”寇姝嫣脸面狐疑,语气紧张,“是胡说八道的吧,多大一会儿之前,晋王爷还跟咱们在一起用饭吃酒呢!” 魏京华眯了眯眼,“你记得王爷是什么时候离开的吗?” 寇姝嫣怔了一下,“呃……后来闹的太厉害,众人又吵着玩儿行酒令,玩儿投壶……我没注意。” 魏京华垂眸不说话。 寇姝嫣却猛地吸了口气,“不会吧?真的是王爷?” 魏京华一语不发,却是叫车夫送她去了鹰扬府。 朝廷已经放了年假,鹰扬府衙门有人当值,却比平日里静谧的多。 魏京华一身女子的衣着,走在府衙里格外的引人注目。 廊下当值,却在吃着豆子,喝着黄酒的人远远就瞧见了她,“诶,那是谁?这里可是衙门,不是女孩子来的地方,快出去!” 魏京华没看说话那人,只淡淡回应,“绣衣使,魏京华。” 那人并未喝醉,闻言惊了一下,忙不迭的藏起黄酒,豆子也一把塞进了嘴里。 当值的时候不许饮酒,竟然被上司给抓了个现行……偏他还好死不死的呵斥上司,叫上司出去…… 这下可完了! 那人正在心里哀嚎,却见魏京华根本没理他,径直进了屋子。 不多时,魏京华从屋子里拿着当值的名册出来,皱眉看着他。 这兵吏紧张不已,抹了把嘴,低着头,不敢看她。 “今日当值的将领是沈副将?”魏京华问。 兵吏连连点头,“是。” “怎么没见沈副将的人?”魏京华又问。 “这不是年假嘛,沈副将在这儿呆了半晌,快到晌午的时候,他说会家里用饭,就、就走了。”兵吏小声说。 “而后呢?身边带了什么人?没说下晌还来不来了?”魏京华声音有些急。 兵吏被她的语气惊着,飞快的瞥了她一眼,“没、没说。” 魏京华放下名册,长长吐出一口气。 她看见了那个浑身浴血的身影,其实在心里已经明白了一些事。 她不知道自己是抱着侥幸的心理,还是怎的……总觉得应该再回来确认一下。 衙门的兵吏,倒是证明他上午还在这里。只是这会儿却已经不在了…… 魏京华转身又向衙门外头走去,她垂着头,走的很慢。 她心里的情绪有些复杂,说不清楚是什么感觉……殷岩柏不是没杀过人,他上过战场,做过先锋军。他手里染过的血不计其数。 沈仕扬作恶多端,为人阴险狡诈,他能对她用奸邪的手段,未必没有加害过旁人,说他一句死有余辜也不过分。 可为什么就死在了殷岩柏手上呢?为什么就在大长公主府的宴席之后呢? 为什么就在陶梦寒那一番话之后呢? 殷岩柏虽然是堂堂晋王爷,但这里可是天子脚下呀! 他当街打死的人,可是堂堂鹰扬府的副朗将呀! 他会面对怎样的结果?金吾卫已经把他押送皇城了,圣上会有怎样的定夺? 魏京华着眉,不知该欣慰恶有恶报,还是该替殷岩柏担心。 “哎呦!”对面有人走得快,差点撞在她身上。 她与那人都反应极其迅速,在撞上之前,两人各退了一步。 “魏长使?你怎么在这儿?”黎统狐疑的看着她,“我记得没有安排你年假值班吧?” 魏京华摇摇头,“路过,过来看看。” 黎统点点头,魏京华抱拳之后,越过他继续向外走。 黎统凝神想了片刻,忽然喊她,“等等,魏长使,刚刚京都出了件大事,你知道吗?” 魏京华心头一跳,平静回过头来,“什么事?” 黎统盯着她的脸,凝神看着她一双漂亮的眼,“你刚刚从哪里过来?” “大长公主府。”魏京华如实说道,声音稳稳当当。 “哦,没事了,”黎统抬抬手,“你回去吧。” “黎将军还没说,京都出了什么大事。”魏京华盯着他。 黎统皱眉长叹一声,绷了片刻,惋惜说道,“晋王爷在街上……失手打死了沈副将,沈家人已经跑到皇宫里哭诉告状去了。” 虽然事实她已经确信,但亲耳听到,还是叫她从头冷到脚。 “那、那圣上……”魏京华声音有些虚浮。 “圣上必会为难了,若是不罚,沈家人的怒气难以平复。”黎统摇了摇头,“若是罚的太重,圣上岂不心疼?难呀……” 黎统摇着头,疾步又朝里奔去。 事情发生的真是快,魏京华不由感叹,难以想象,一个时辰以前,她还在与殷岩柏同桌吃饭,同桌饮酒。 一个时辰之后,他就要面临沈家人的控诉,圣上的愤怒。 如果说他这当街杀人的行为,跟陶梦寒在席上的一番话无关,跟她无关……魏京华是不信的。 她没办法自欺欺人。 她只好回到魏府,叫方淼孙进等人留意着宫中的动静。 一直到晚间的时候,方淼来回她。 “沈家人没出来,晋王爷也还在宫里头。”方淼觑了觑她的脸色,“长使也不要太担心,晋王爷一定会没事的。” 魏京华点点头,起身向外行,“备马。” 方淼吓了一跳,“长使要做什么?” 她这会儿却已经换了男装,且是出门在外的衣裳。 “进宫。”魏京华头也没回。 “长使留步,这事儿躲还来不及,哪有自己撞上去的道理?晋王爷能扛起来,您要是把自己也牵扯进去,才是白费了他一片苦心!”方淼急声说道。 魏京华闻言一愣,她记得先前衙门里传出她与晋王爷过于亲昵的流言时,方淼还来提醒过她。 说一个男人,无事献殷勤,叫她多留心防备。 怎么今日,他反倒劝她去领晋王爷的情? “你岂不知,人情债是最欠不得的?欠下了,可能一辈子都还不清。”魏京华看着他。 方淼皱着眉,沉默片刻,“那也看这人是不是真心,若是真心,他在付出的时候,就从没想过要叫你还,他也不觉得那是你欠他债。他只会觉得他做所的一切,都是他理当做的。欠债,不过是长使您一厢情愿的想法罢了。” 魏京华怔了怔,却还是翻身上马。 她还没离开魏家外院,却是碰见了寻上门来的常武和殷戎。 常武上前拱手,仰头道,“我家王爷就担心魏长使为他奔波,他说这事儿与长使无关,叫长使万万不要搀和。” 殷戎不好说话,见了面,他一语不发,却是上前一把拽住魏京华身下马匹的缰绳。 他如同树桩子似的,钉在了原地上。 魏京华哭笑不得,“你家王爷的好意,我心领了。” 第二百零五章 是谁理亏? ,最快更新嫡女京华,医行天下 ! 此时身在宫中的殷岩柏正枯坐在御书房里,他手边摆着一盘葡萄。 葡萄用泉水洗过,上头挂着晶莹剔透的水珠子,折射着御书房灯架子上的光,色彩斑斓。 殷岩柏望着水珠子发呆,时不时的揪下一颗丢进嘴里。 偏殿里隐隐约约传出沈家人呜呜哭泣的声音。 又过了一阵子,沈仕扬的老父亲躬身腰,抹着泪,被宫女搀扶着,颤颤巍巍寻来了御书房正殿。 他抬眼瞧见殷岩柏的瞬间,双膝就是一软,险些跪在殿外。 两个宫女架着他双臂,才把他扶进殿中,“对不住晋王爷,老朽不知竟是仕扬他如此不省事!他竟敢挑衅王爷威严……” “老朽教子无方,叫他在外惹是生非……如今搭上自己性命,纯属他咎由自取……” “还望晋王看在我沈家为朝廷效力多年,我膝下还有幼子的份儿上,高抬贵手,放过我家中其他人……” “他一人做事一人当,我家其他人不知情,才会来纠缠王爷!” …… 殷岩柏越是不说话,沈家老爷子越是紧张。 他原本在侧殿里已经哭过一遭,这会儿落进了泪才过来的,哪知说了没两句,却又开始哭起来。 “沈家人不知情?”殷岩柏面色冷淡,漠然开口。 “是,真是不知道他整日都在外头胡作非为些什么。”沈父急声说。 “那他以前都做过什么,在外头与什么人勾结,图谋些什么……你们也都不知道?”殷岩柏再问。 沈父把头摇的像拨浪鼓,“真是不知……” “现在知道了?”殷岩柏挑了挑眉。 沈父一愣,表情有些茫然,“知道什么……哦!知道了知道了!是老朽没有教好,老朽有罪!” “本王不是要追究你的过错,你如何教养儿子,是你自己的事儿。”殷岩柏口气冷淡,“养出孝子还是逆子,都得你自己承受。别自己养的儿子在外头惹了兜不住的麻烦,当爹的就老脸一抹,厚颜无耻的跑到宫里,叫皇兄为你家收拾烂摊子,皇兄忙得很。你怎不叫他替你养儿子?” 沈父吓了一跳,当即连话也不敢说,砰砰磕着头。 虽有地毯,但那闷闷的响声,只叫人怀疑他脑袋是不是要磕晕了。 “行了,你若想明白,就回家去吧。”晋王爷又捏了颗葡萄放进口中,“幸而你们家的儿子不止这一个,余下的若是不好好教养,再步了后尘……” “不会了!老朽日后就是不吃不喝,也要好生教养子孙!”沈父痛哭。 “本王还是那句话,这是你自己的事儿。”殷岩柏挥挥手。 沈父如蒙大释,摁着地爬起来。 这次他倒是没等宫女来扶,就麻溜的出了正殿,去偏殿里领出自己的一家老小,安安静静灰溜溜的离开了皇宫。 “你也真是……”圣上这会儿才从正殿后头缓步出来,抬手指着殷岩柏,“他们告你,你反倒得理不让人,扣着人不叫人的走,瞧把那一家老小给吓得!” 殷岩柏嘿嘿一笑,“皇兄心里美着呢,不夸我两句,竟还怪我。” 圣上瞪眼,“朕美什么?你言语激怒朕的将领,当街打死朝廷副将,朕还得夸你?” “沈仕扬若对皇兄忠心耿耿,必不至如此,他早另投了别主,暗地里不知叫谁为君呢!”殷岩柏轻嗤。 圣上的脸色立时阴了阴。 “你折腾沈家人,吓唬他一家老小也就罢了,还偏要占着朕的地方!耽误朕看书阅折子,朕不该骂你?”圣上佯装生气,揪了颗葡萄朝殷岩柏砸过去。 殷岩柏抬手接住,顺势塞进嘴里,笑的得意。 圣上叹息摇头,表情无奈,“你也赶紧走,朕还想清静一会儿。” 话音未落,殿外太监却禀道,“大长公主请见。” 殷岩柏立时起身,“臣弟告退。” “你给朕坐着!你骚扰朕这么久,姑母一来,你就躲,哪有这样便宜的事儿?”圣上冷哼,叫人请大长公主进殿。 大长公主瞧见圣上与殷岩柏都在,脸面立时一喜。 她朝圣上见了礼,开门见山道,“听闻晋王今日又惹了祸事?今日他在我那里吃酒,听下人禀报,酒席未散,他就急急忙忙的出去,看吧!走了不久,就闯祸!” 圣上冲殷岩柏抬了抬下巴,暗笑不已。 “晋王年轻,年少时又随先皇南征北战,一身血气早就养成了,圣上是长兄又是君,怎也不好好管教自家兄弟,岂不叫世人笑话吗?”大长公主转而对上圣上。 殷岩柏也立即冲圣上眨了眨眼,暗示他“难兄难弟”。 圣上啊了一声,哑口无言。 大长公主立刻道明来意,“要圣上操心的事情太多,怎么可能事事躬亲?晋王这呀,也不是别的毛病,就是缺个人管教他!” 殷岩柏听话音不对,当即就起身。 大长公主嘴却更快,“若家里有个贤妻事事叮嘱,常常劝慰,他也就不会这么鲁莽冲动,整日凭血气行事了!圣上不知要在他身上省多少心呢!” “姑母与他商量过了吗?”圣上挑眉。 大长公主叹气,“他得有这个耐心叫我与他商量呢?君令一下,他岂有不从之理?” 圣上皱了皱眉,“话是如此,但伯儿是朕的亲弟弟,对朕忠贞不渝。若是他不喜欢,朕不希望勉强他。” “他怎么会不喜欢?梦寒哪里不好?要相貌有相貌,要才学有才学,温柔婉约,娴静有礼。”大长公主急声道。 圣上不说话,抬眼看着殷岩柏。 殷岩柏冷笑一声,“姑母还不知道吧?我今日与沈仕扬动手,就是因为陶县主。” “你说什么?”大长公主几乎要跳起来,“胡说八道,她才刚回来京都几天,她整日呆在闺阁,岂知道沈仕扬是何许人?” “她不知道?她不知道怎会在宴席上,扬言说连我都要敬重的人,却被沈仕扬欺负,我若坐视不理,岂不成了缩头乌龟,叫世人耻笑?”殷岩柏轻哼,表情不屑。 大长公主不知还有这么一回事,当即被噎得说不出话来。 “圣上早些安歇,臣告退。”殷岩柏扔下无声瞪眼的大长公主,阔步离开。 殿里静了片刻。 “我,这……”大长公主这才缓过神来,抬手怒目指着门外,“他这是什么态度?” 圣上叹了口气,“姑母这媒做的不好。” 大长公主吸了口气,连圣上都这么说她? “伯儿是什么脾气,您不知道吗?哪有硬摁着牛的头,叫牛喝水的?”圣上摇了摇头,“再者,今日是那沈仕扬得罪了伯儿,连沈家人都只能自己认栽,告了罪才走了。姑母一进门就道他的不是,他心里气儿能顺了?” 大长公主惊讶的张了张嘴。 圣上不欲与一个妇人多说,殷岩柏是他的护国大将,是他的左膀右臂,他自然有出奇的耐心对待。 可旁人就没有这份殊荣了,就算是姑母,也不过是头发长见识短的女人。 圣上挥手,叫人送大长公主出去。 喜公公亲自上前,搀扶了大长公主。 他一直把大长公主送出殿前的空地,正欲告退。 大长公主却拉住他的胳膊,“喜公公,你经历事儿多,见识也广,今日这事儿,老身怎么看不懂呢?” 喜公公眯眼想了一阵子,忽然笑眯眯道,“您许是不知道,在乌兰布统草原上,那个女孩子她救过晋王爷的命,不但救了王爷自己,就连王爷麾下的亲兵大将们,都是她救的。” 大长公主正欲问,哪个女孩子? 话未出口,一张白皙冷静,却犹如有光的小脸儿立时出现在她脑海的中。 “那时候平日结交奉承王爷的大臣们,恨不得有多远躲多远,偏那女孩子什么都不怕,愣是和王爷站在一处。您说,王爷岂能不念着她的情?” 喜公公言尽于此,把大长公主送上轿子,他便躬身退走了。 坐在轿子里的大长公主心里却是惊涛骇浪,“看来先前打听的还是不够仔细,再叫人细细去打听才是呀!” 几人前后离宫,都是在夜里,京都已经宵禁之后。 皇宫之中,沈家人是如何告罪,殷岩柏是如何兀自骑着马,大摇大摆的离开……外头的人自然不能知道。 宫里的人守口如瓶。 只有一道皇命,在次日清晨,传达下来。 令晋王爷闭门思过一个月,不得宴饮作乐,还要闭门谢客。等于被变相的软禁在晋王府之中。 京都人都绷着一股劲儿,似乎是等着看沈家人会作何反应。 可等来等去,沈家人非但毫无反应,甚至也自行的闭门谢客,年节之际,全家却都漠然下来。 连大办丧事的意思都没有,若非有人亲眼见证了沈仕扬浑身浴血,被金吾卫抬走的一幕,甚至怀疑沈仕扬究竟是不是真的死了。 在沈仕扬出了事儿的第四日,京都人惊愕的发现,沈家人竟然悄悄离京了! 说是举家搬走也不确切,倒是还有些人留了下来,就比如沈仕扬新娶的美娇妻,魏婉容就没有随沈家其他人一起离开。 “连丧事也不办了?这事儿怕不是晋王爷理亏吧?” “是圣上有意袒护晋王爷呢……” “还敢议论?!沈家都搬走了,你们也想跟沈家一样?” …… 众人立时警醒,京都过年的气氛浓重,却再没有人敢议论此事。 当然,也有例外,魏京华此时就在提笔写信,信的内容,正与此事相关。 第二百零六章 避嫌 ,最快更新嫡女京华,医行天下 ! 魏京华将封好的信交给方淼,“替我送去晋王府。” 方淼看了看信,却没接。 “怎么?使不动你了?”她好笑道。 方淼赶紧摇了摇头,“长使大人叫卑职上刀山下火海,卑职也不敢拒绝。” “不叫你上刀山,就叫你送信。”魏京华把信拍在他手里。 “不是卑职不肯去,”方淼叹了口气,“王爷现在被软禁在府上,先前他人困在宫里的时候,长使您不顾自己的安危,还要冒险去宫里说明真相。现在已经没了险情,您反倒不愿去见他,为什么呀?” 魏京华瞪眼看他,“都没险情了,我为什么要去看他?” “他被禁足了呀,既不能出来,也不能见客,闷在府上多寂寞呀!”方淼长吁短叹。 魏京华点点头,“寂寞需要人陪,需要疏解……” “是呀!” “所以我更不能去呀。” 方淼被噎了一下,他抬手挠挠头,“卑职说不过您……卑职去送信。” 魏京华笑了笑,微微点头。 当晚常武和殷戎,一前一后的拦着她,死活不让她去宫里。 还告诉她殷岩柏没事儿,这事儿只看他愿不愿意放过沈家人,却不在沈家人愿不愿意原谅他。 魏京华听得诧异,以为是常武和殷戎为了宽慰她。 没曾想,这么一磨蹭,果然听孙进又回来报信儿说,沈家人离宫了。 再等,就是殷岩柏也离宫的消息。 他既然已经脱险,魏京华便不着急去见他了。 见了面要说什么呢? “谢谢你为我出头?谢谢你惩恶扬善,打死了那流氓?” 她知道殷岩柏的心意,倘若她也有这份心,亦或者愿意“以身相许”,那她都应该在第一时间去感谢。 偏偏她并没有要接受殷岩柏心意的打算,不但不愿接受,反而希望他尽快的认清楚事实,尽快的收回这份心思。 那她就应该干脆果断的拒绝一切暧昧的机会,哪怕被当成是没良心,面冷心硬,不知感恩,也是值得的。 长痛不如短痛嘛。 魏京华送了信之后,照常去梅园给水蔓菁医治眼睛。 水蔓菁离开晋王府的日子越久,情绪就变的越稳定。 她情绪稳定了,也就越发配合治疗。 不但针灸按摩她会很积极,就连魏京华给她开的药,她也都按时按量服用,从不遗漏懈怠。 魏京华叮嘱她饮食上的主意,起居的时辰,她皆像好学生一样尽力遵从。 只是大夫与病人之间的交流并不多。 魏京华总是默默的来,医嘱也都说给秦文听。 水蔓菁在一旁默默的记在心里,默默的遵行。 这样相安无事,亦好亦不好。 好处是两人减少了摩擦和冲突,不好的是两人没有对话的机会,也就没了相互交流和了解彼此的契机。 作为大夫,自然是更了解自己的病人,更容易为病人医治。 人乃是万物之灵,许多的疾病,不能只从身体下手,乃要配合心灵的疗愈。 “你家小姐近日情绪好了很多,但今天似乎很不开心。”魏京华站在床边,问秦文。 水蔓菁在床上躺着,身上扎着针。 “小姐她……她没事。”秦文摇了摇头。 “我早先就跟你说了,有事情不要瞒着我,否则我没有办法为她医治,我是大夫,不是神仙。”魏京华缓缓说。 “她,她就是有点儿担心。”秦文小声怯懦说,“魏长使出来说话吧?婢子到院子里与您说?” “不行,我要在这儿看着她的反应。”魏京华指着水蔓菁的针。 秦文有些为难,“那就等您取了针再说?” “现在说吧,叫她自己也听着,看你说的对不对。”魏京华更进了一步。 “这……”秦文的脸腾地热了。 “你看,你家小姐也没反对,她是默认了,不会怪你的。” 水蔓菁的手立时攥了起来,舒缓的表情也微微僵硬。 秦文忐忑的看看自家小姐,又看魏京华。 魏京华对她鼓励似的点点头。 秦文深吸了一口气,经过这段时间,魏京华常来医治,她不知不觉在心里竟有些依赖这个脸面冷淡的女孩子。 尽管魏京华比水蔓菁还年少几岁。 “我家小姐听说晋王爷被禁足了,圣上恼了王爷,也不叫人拜会。”秦文吞吞吐吐的说,“年下原是最热闹,来往最多的时候,王府里却安安静静,必定连年味儿都没有。小姐怕王爷心里难受。” “谁说我怕他心里难受!你这丫鬟,怎的胡说八道!”水蔓菁猛地睁眼怒斥。 她睁开眼,一双大大的眼睛却空洞茫然,只有无底的焦灼。 魏京华轻笑不语,看着她全然是一副长辈看着顽皮孩童的包容神色。 水蔓菁虽看不见,却难掩愤怒,“你不用同情怜悯我,我没什么可怜的。我从王府搬出来的时候,就已经和他一刀两断了,他过好过歹,都与我没有任何关系!” “不是传言,晋王爷真的被圣上禁足了,因为他当街打死了鹰扬府的副朗将。”魏京华这次是对着水蔓菁说话,“好在那一家人没有追究之意,反倒是悄悄离京了。圣上大约也是小惩大诫吧?” 水蔓菁闻言沉默片刻,皱眉说,“哪里像是你说的那么简单!必然是那家人理亏,这才悄悄溜了!否则若是抓住短处,岂不往死里告吗?就算圣上有意偏袒晋王,那么多的御史言官,岂是吃干饭的?他们也会揪着这事儿不放!为要叫自己青史留名,他们才不怕得罪权贵呢!” “你说的也有道理,只是若晋王爷全然无辜,圣上应该褒奖,至少不会罚他。年节正是官员们礼尚往来,拉近关系的时候,晋王府门可罗雀,就不怕一个月之后,被排挤在权贵的圈子之外吗?”魏京华语气轻松,却一直盯着水蔓菁的表情变化。 “说不定是圣上不想叫晋王与大臣们关系太亲近,所以才借着这个由头禁足,叫王爷反思。”水蔓菁的语气也多了理智的分析,而不是情绪上的激动,“再者说,即便王爷没有错,但当街打死朝廷命官,总归不是值得提倡的事情,岂能大肆宣扬吗?” “水姑娘分析的有道理,倘若晋王爷能在府上好好修身养性,也不枉费圣上的一片心意了。”魏京华点头赞同。 水蔓菁却猛然意识到什么,她表情一僵,就连空洞的眼眸都是一凝。 “我要取针了,你忍着些。”魏京华抬手开始取针。 取针比扎针快得多,但滋味儿并不好受,又酸又痒,时而又会疼,何一个“爽”字了得。 待她取了针,水蔓菁紧绷的身体总算松懈下来。 “你故意引我跟你说话。”水蔓菁的脸色却并没有放松。 魏京华笑了笑,“被你发现了。” “也是为了医治我的病吗?”她问。 魏京华沉默了片刻,“如果我说,不光是为了你的病,也为了你这个人,你信么?” 水蔓菁浑身一颤,转过脸来对着她,空洞的眼睛里隐约有种难以置信。 “很难相信吧?那你就当是为了治病吧。”魏京华随意道。 “你别走!”水蔓菁的手向前抓了一下。 她没抓到魏京华。 魏京华主动把自己的手递在她手里。 水蔓菁一只手紧紧的抓住她的手,另一只手往枕头底下摸去。 摸了片刻,拿出一只信封,塞进魏京华手中。 “信?”魏京华愣了愣,“你能写信了?” 水蔓菁吸了口气,缓缓说,“盲信,但愿他有耐心看……我原本没打算把这封信给他,虽然写得艰难,却也是打算把它烧掉,可刚刚与你说了一番话……我忽然改变了想法,或许应该托人带给他。” 魏京华接过信来,拿在手里,轻飘飘的信此时却格外有重量。 “连你都在尽心竭力的为我做这些,或许我也该真正的为自己做点儿什么……”水蔓菁喃喃说道,“这次不是为他,是为我自己。” 魏京华很高兴她与水蔓菁之间的关系,能有这样的进展。 但离开梅园,她就为难起来。 水蔓菁的信该怎么办呢?她没写过盲信,但想来应该不容易。 她的信托方淼送去晋王府,至今没有回音。 或许是殷岩柏不愿意回信,又或许是别的什么原因。但水蔓菁的信,她却不想随意交托旁人。 这是她的病人,真正愿意信任她,交托她的第一件事。 受雇之后,终于使命,不计代价也要完成自己的承诺——几乎是溶于她血液里的原则和信条。 不办妥了这事儿,魏京华简直觉都不能睡。 当晚,她便来了晋王府。 晋王被禁足,且被勒令闭门谢客,王府外头有禁军把守。 魏京华蹲在远处的树梢上观察了一阵子,立即就确定圣上不是真的恼了殷岩柏,外头把守的人还没有晋王府的家丁多! 她摸出常武当初给她的哨子,抱着树干,轻轻的吹出婉转的“啼叫”,犹如夜莺在轻唱。 禁军寻声朝树上看了一眼,很快就转开视线。 魏京华觉得身后猛地一冷,立时转过身去,“常武……” 看到身后这人的脸,她表情一僵,脚也是一滑,险些栽下老树。 第二百零七章 他笑了笑,如释重负 ,最快更新嫡女京华,医行天下 ! 魏京华心神一颤,胳膊却被人牢牢抓住。 他对她比了禁声的手势,看她已经站稳,也抓紧了一旁的树干,才忙松了手。 “多日不见,你的功夫倒是退步了。”树上突然出现的不是常武,而是清瘦了一些的殷岩柏。 魏京华稳了稳心神,“没想到王爷会亲自出来。” 殷岩柏表情略僵了僵,但他性子豁达,并非拿不起放不下的人,他呵呵一笑,“我是愧于见你的,所以皇兄禁了我的足,我就一直老老实实的在府上读书练功习武,哪儿也没去。” 魏京华本想问,她给他的信,他可曾收到了? 但话到嘴边儿,她又迅速的咽了下去。 “王爷怎么会愧于见我呢?”魏京华摇了摇头,有些不解。 殷岩柏看了看不远处的禁军侍卫,低声道,“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角门那里没有禁军把守,去府上说话吧?” 魏京华从善如流的点点头。 深更半夜一个女孩子,独自去男子的家里……实在是危险又不妥当的事情。 但跟在殷岩柏后头,她却全然没有这个顾虑,甚至心思都没往这上头想。纵然一开始他也会举止轻浮,过分亲近。 可随着两人认识的时间愈久,了解的愈多,在相处之中也越发明白彼此的底线在哪里。 他也越发懂得尊重她了。 殷岩柏领着她绕开禁军的视线,悄无声息的行至角门,他伸手推开门,阔步走在前头,步伐不紧不慢,时不时回头看看她跟上了没有,他速度快,却一直在两人之间保持着不近不远的距离。 到了晋王府里头,说话就畅快肆意的多,连隔墙有耳也不必担心了。 进了厅堂,他叫人又多点了数个灯架,几十只灯烛,把厅堂里照的亮如白昼。 且殷岩柏留了三四个丫鬟在门外伺候,房门敞开,他似乎有意杜绝一切暧昧的环境。 魏京华不由有些诧异,他以前是不拘小节的人,虽说已经不会故意揩油,故意欺负……却也没有注重细节到这样的程度,他这是怎么了? 她抬眼看他之际,当真在他明亮的眼底看见了清晰的歉疚。 “我已经叫常武和殷戎自己去领罚,临走的时候我交代他们要保护好你,可他们竟然还会疏忽……”殷岩柏艰难开口,“也是我安排不周详,明知沈仕扬是个咬上了就没那么容易松口的恶犬,我就不该离开京都。” 他狠狠的捶了下黄花梨的椅子扶手。 那结实的椅子,发出了喀嚓叫人心惊的声响。 “与王爷无关……”魏京华轻缓说道。 “你觉得与我无关,但我不是这样想,我既说了要保护你,就无论如何应该做到。是我没做好,并且还是叫你从晋王府离开之后,遭人暗算!”殷岩柏眼眸之中不由倾泻出阴狠的杀机。 魏京华敏锐的发觉他浑身气势的变化,便顺着他说道,“好在并没有出什么事,常武给我的哨子到底还是救了我。” “这次是寇七机警,我念着他的情。”殷岩柏垂眸低沉说道。 寇七若是听见只怕要气的吐血,他才不要王爷念着他的情呢! 他又不是为他! “所以我不知该怎么去面对你,该如何跟你开口。”殷岩柏鲜少有脸皮这么薄的时候,他蜜色的皮肤上,泛过淡淡一层红晕,“你的信我收到了,看到你关切安慰,我更是觉得对不住你。” “没有的事儿,”魏京华摇头,“是我自己大意,没曾防备,才着了小人的道儿。我又不是小孩子,何需旁人对我负责?” 魏京华觉得他把这责任大包大揽的,实在是言过其实。 她却不知,殷岩柏得知此事,已经在心里把自己骂的狗血淋头。 去麓山接人,派旁人去不是去?他怎么就那么听话的亲自去了?倘若他不去麓山,不离开京城,岂会叫她糟害? “沈仕扬是真的死了吗?”沈家的反应太出乎众人的意料,就连魏京华也忍不住问出心中好奇。 “死了!”殷岩柏满脸戾气,“他若不死,整个沈家都别想好过。” 魏京华点点头,这个答案并不出乎意料,但她心下还是觉得茫然难以置信。 那么活生生的一个人,怎么说死就真的死了呢? 当日她亲眼看见金吾卫把血淋淋的人抬走,如今回想起来也是历历在目,可就是恍惚间觉得不真实。 “当日我故意言语激怒他,叫他在动手之前与我签了生死契约,公平搏斗,生死责任自负。”殷岩柏沉声解释道,“所以沈家人看了他自己签字画押,亦是没有话说,还要寻本王的不自在?本王没有责怪他们教养出一个尊卑不分的儿子,已经是对他们宽仁了!” 魏京华听的一愣,先是愣怔殷岩柏竟然也有这么奸诈狡猾的一面,转而想到他是有许多实战经验的人,兵不厌诈的道理他岂能不懂吗?只不过平日里,他从来没有在她面前耍过这样的手段罢了,并不代表他不会。 想通了这点,她又为另一领悟而惊异,“生死契约,王爷也签了字的吗?” 既是生死契约,公平比武,打死不论。 那自然不可能是单方面的契约,是动手的双方都要签字画押的。 殷岩柏呵呵一笑,“大夏都城,还没有谁是本王的对手,本王有何不敢签的?” 他说的轻巧,魏京华心头却是不由自主的一震。 她极力的告诉自己,他不是为了她,签生死契约,光明正大的在街头教训沈仕扬,打死沈仕扬……都只是为了他自己的面子罢了,并非为她…… 可一连在心里念叨了数遍,那股震颤的力量却还是没有消失。 “你不必记挂在心,”殷岩柏似乎发现了什么,他立即说道,“我想教训他很久了,他早晚会死在本王的手里。” 魏京华闷闷的应了一声,明白了心中疑惑,她也不想追问下去。 “不过这件事可能未必就此了结。”殷岩柏却微微皱眉,“沈仕扬原本没什么,沈家根基并不深厚,他个人武力很不错,但单凭他还不足以在京都有这样的地位。” 魏京华挑眉看他,“沈仕扬背后依仗的是谁?” “旁门左道,”殷岩柏语气不屑,“他与二皇子的关系甚好,且与简家私底下来往也很频繁。皇兄不过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 魏京华暗暗吸了一口气,暗叹京都的势力果然是错综复杂。 “简家?就是吏部尚书简无忧简大人吗?” 殷岩柏呵了一声,“是他,要说你与简家还有些渊源。” 魏京华闻言一愣,什么渊源? 但当她想追问下去,她脑仁儿猛地一疼,像是她常用的细针,猛地扎进她脑海里,叫她瑟缩躲避。并且本能的岔开话题,“我今日来寻王爷,是有件事受人所托。” 殷岩柏眯眼看她,似乎发现了她神情有瞬间的僵硬不自然。 但她没说,他亦学会了不多问。 “这封信,是水姑娘托我拿给你的。”魏京华从怀里掏出信来。 殷岩柏却迟疑的看着她的手,并不去接。 魏京华凝了凝眉,苦笑道,“我想她应该没有继续纠缠你的意思。这是一封盲信,她写的不容易。但看不看都凭王爷自己的心意。” 魏京华索性起身,把信放在他手边的四方几上。 “我没有嫌弃她,没有觉得她是个累赘的意思。”殷岩柏语气沉沉,每一个字似乎都在心里打磨过,透着严肃。 魏京华凝神看他,微微点头,“我知道。” “我只是不希望她继续误会下去,也许有更好的处理办法,但……”殷岩柏皱了皱眉,“我更倾向于快刀斩乱麻,我不希望叫彼此误会,彼此受牵累。她的身体,她的病,她过往的经历,我从没有看不起。” 魏京华淡淡的嗯了一声,“她会明白的,其实人觉得卑贱,往往是自己把自己放在了卑贱的位置上。” 殷岩柏有些惊喜的抬头看她,如逢知己,“你不觉得我太过冷漠薄情?” 魏京华笑着摇了摇头,“如果换位处置,也许我会做的比王爷更绝。只是我没有处在王爷的位置上,所以才能如此冷静的旁观罢了。” 殷岩柏忽的站起身,整张沉郁的脸仿佛的瞬间亮了起来,他眼睛惊喜灼热,气息微微带喘,“你仍旧在医治她,隔日不落的去梅园为她医治,我原以为你会觉得我太……” 他笑了笑,如释重负。 魏京华也摇头,“我可没忘,当初王爷为了叫我医治水姑娘,不惜想方设法的纠缠,屈尊降贵的往魏家府宅里去。为的不就是叫水姑娘能以更平和的心态,看待她自己的人生吗?” 殷岩柏这么一个大男人,竟然眼眶有些潮湿的看着魏京华,仿佛积存他心里太久太久的情绪,今日终于被人理解,终于不再压着他,叫他独自背负了。 情绪翻涌之下,他反倒说不出话来。 魏京华拱手道,“时候不早,我先走了。” 第二百零八章 失望的未必不好 ,最快更新嫡女京华,医行天下 ! 晋王爷将魏京华送出门,夜幕之下,两人安静拱手告别。 一个良久伫立在门边,举目凝望。 一个步伐矫健轻快,再未回头。 这一别,就是整个年节。晋王府今年出奇的安静,从来都是天塌下来也不怕,敢跟圣上当面唱反调的殷岩柏这次却乖的不像话,圣上一道禁令,还真叫他安分呆在府上。 甚至连除夕的宫宴,他都没出席。 没了晋王爷的年,简直寡淡无味,众人都觉得似乎少了点儿什么。 以往年节期间,坊间到处都是在传讲晋王爷的故事,有些说书人还专门编了晋王爷骁勇作战,机智退敌的段子在茶楼里讲。 总是有许多人捧场。 可今年碍于形势,谁也不敢讲这个。 连私底下的议论都得提心吊胆,惟恐叫第三个人听见。 以至于百姓们都说,“没有晋王爷的年节,连年味儿都不对了。” 好在过了年,又过了上元节,天气渐渐暖和起来,晋王爷也终于禁足够了一月。 离开众人视线这么久的他,非但没有被权贵们遗忘,反而一下子门庭若市。 登门拜访之人络绎不绝,大车小车的往晋王府送礼。 最让殷岩柏高兴的却不是这些,而是某人送来的一张小小字条。 这日春光正好,殷岩柏坐在书房大窗里头,翘着脚,看着手里一行娟秀的小字,却是笑的嘴都合不拢,锐利有光的眼睛,更是眯成了一条线。 “王爷偷着乐有一阵子了,究竟乐什么呢?”殷戎迟钝,挠头碰了碰常武的肩。 常武透过大窗,往屋里斜了一眼,“要不我去问问?或者干脆叫主子把那张字条给我看看?” 殷戎闻言大吃一惊,不由瞪眼看着常武,惊讶立时变成崇拜,“常武你好勇猛,你去吧,我等你囫囵回来。” “嘁,”常武轻嗤一声,“瞅你那点儿出息!我有那么蠢吗?年前才挨了一顿板子,我是记吃不记打的人吗?” 殷戎哼了一声,“你不问,我去问。” 这回轮到常武惊讶了,下巴咔哒一声掉在地上,“殷戎……你真敢去,我叫你一声哥!” 殷戎嘿嘿一笑,憨厚的表情,却莫名有一种鸡贼的味道。 常武隐约觉得自己可能要上当,摸了摸后脑勺,又想不出哪里不对。 殷戎果然提步上前,站在偌大的窗户外头,探头朝里开口,“今日春光这么好,王爷不去郊外骑马吗?” 殷岩柏哈哈一笑,小心翼翼的收起字条,攥在手里,“是个好日子,春光也明媚,可以骑马!” 殷戎歪着头想了想,“要不要去请魏长使一起?” 殷岩柏凝神想了想,“可以,去备两匹马,给她挑性子温顺的母马。” “是。”殷戎挠了挠头,转头欲走,又忍不住调头仍旧往里看,“王爷收到的字条,不是魏长使送来的吗?” “呵,”殷岩柏笑了一声,抬眼看他,“竟敢打听起主子的事情来了?” 殷戎木然着一张脸。 常武躲在远处,缩着脖子窃窃的嘲笑。 “卑职是看王爷挺高兴,所以就想着,谁能有这么大的本事,叫王爷喜上眉梢。”殷戎声音低沉粗犷,少了常武的灵气,却叫人觉得他说话天然带着中肯。 殷岩柏闻言高兴,“你想的不错,是魏长使的字条,她主动写信,本王本就高兴。更可况,她说的还是一件大好的消息!” 殷戎探着脖子瞪着眼,嘴巴微张,一副愿闻其详的样子。 殷岩柏心情实在美丽,不像平日那么难伺候,他爽快说道,“她说,水蔓菁的眼睛,已经有康复迹象,她能看见光线明暗,甚至能看见物体大致的影子了。” 殷岩柏说完,笑容更是绽放在整张脸上,照的整个书房都亮堂堂的。 殷戎闻言大吃一惊,良久才喃喃感叹,“还说自己不是大夫,这分明就是神医,神医转世啊!” 他脚步虚浮的回到常武面前,“常武,叫哥!” …… 其实早在上一次扎针医治的时候,水蔓菁的眼睛就已经有康复的迹象了。 她能看见屏风的大致轮廓,看见桌椅摆放的位置,看见门窗…… 她激动的抱着秦文就要落泪,好在魏京华及时劝住。 “不能情绪过于激动,大悲大喜,对你来说都是一种伤害。”魏京华的声音平缓稳定,像是有医治的魔力,她开口的瞬间,就有一种安定人心的力量涌入水蔓菁的心田,“上次我把信给晋王爷以后,他告诉我,他从来没有把你当做累赘。他是想转告你,你也不要在心里视自己为任何人的累赘了。” 水蔓菁的情绪平静下来,喜悦和忧伤在她心里糅合在一起。 诚如魏京华所言,医病还要从医治心开始。若是心里有病,病从心生,只攻外在的病灶,是治标不治本的。 她对魏京华的信任与日俱增,她康复的速度,也日渐加快。 一开始她不叫魏京华把她眼睛的消息告诉晋王爷,直到这日她已经能看见魏京华穿了一身绛紫色的骑装,腰束黑金色的腰带,虽看不清衣服上的花纹,看不清腰带上的配饰,但对于一个十年都没见过色彩影像的人来说,已经是难以言喻的喜悦了……她才叫魏京华将这好消息转告。 “你希望他来看你吗?”魏京华一面给水蔓菁扎针,一面轻缓问道。 这问题叫水蔓菁沉默了很久,她才缓缓说,“我以为我会痛快的说,不希望。或是说来不来都无所谓……” “可是与魏长使相处的越久,我越是发现,对旁人可以轻易说出违心的话,对你却不行。” 魏京华闻言一怔,继而笑起来,她喜欢她的病人对她毫无隐瞒,以最真实的心来面对她。 “按我自己的意思,我希望他能来,我会把我的喜悦之情告诉他。”水蔓菁缓缓说道,“我也会向他道歉,以前给他添了那么多的麻烦,故意曲解他的好意。也会告诉他,看不见的时候,我很害怕,特别的无助,四面八方涌来的漆黑,叫我觉得到处都有危险……我还是希望他原谅我。” 魏京华安静的听着,并不插言,手上的动作也没有停滞。 水蔓菁兀自笑了笑,“但我觉得他不会来,他是一个言出必行的人,他说了以后不再见面,就不会见了。” 魏京华恰扎完了所有的针,她舒了一口气,“那你……会不会很失望?” “最近一段时间,你教会了我一个道理。”水蔓菁偏过头来,专注的盯着魏京华的身影。 她看不清魏京华的相貌,甚至连她的肤色也看不清。 但只是这么盯着她模糊的影子,都叫水蔓菁莫名觉得心安。 “哦?我教你的道理?”魏京华挑了挑眉。 “我期待的未必是最好的,叫我失望也未必不好,恰恰相反,叫我失望的结果,说不定正是对我最好的呢。”水蔓菁说完,咯咯笑起来。 魏京华被她的笑声震荡了内心。 她第一次见这女孩子的时候,这女孩子也笑,笑容虽然温婉却没有温度。带着讨好与试探。 后来就不见她展露笑颜了,她不是竖着尖锐的刺,一脸防备。就是哀怨、哭泣、仇恨…… 再次看到她的笑容,竟叫魏京华第一次开始庆幸……庆幸当初不论如何艰苦,如何被打被罚,她还是坚持下来了——坚持学会了师父勒令她学的针灸之术,勒令她背了许多的医书,勒令她跟着老中医当了好多年的学徒…… “就比如遇见你,”水蔓菁叹息了一声,脸上却带着温煦的笑容,“原本是让我最最失望,最最痛苦的事情。可今日看来,却是对我最好的事,不但治了我的病,甚至也救了我的命。” 魏京华垂眸而笑。 秦文却急急忙忙的从外头跑进来,她原本是去沏茶了,可这会儿手里却是空的。 “魏长使,外头来了个侍卫,还带着个丫鬟,”秦文急声说,“丫鬟说她叫冬草,是您家里人。” 魏京华点头,“是我家里人,怎么了?” “她没说什么事儿,婢子问了,她也缄口不语的,只说要见您。”秦文咽了口唾沫。 魏京华看了看水蔓菁背上的数根金针,“留针还需一刻,你在这里守着你家小姐,我去去就来。” 秦文却有些慌,堵在门口,脚步迟疑,并不想让开。 魏京华挑眉看了她一眼,她们如今相识已久,相处也不是一两日了,秦文已经越发乖巧听话。 “魏长使,您、您一定会回来的吧?”秦文声音有些抖,眼里都是惶惶不安。 魏京华立时明白过来,许是冬草的表情语气把她吓坏里,以为魏家出了什么大事……怕她会扔下水蔓菁不管,直接回到魏家去。 “罢了,你去把冬草请进来,就说我在内院等她。那侍卫就叫留在外头便是。”魏京华转身又回到床边。 秦文这才吁了口气,诺诺应了一声,蹬蹬蹬跑走了。 “魏长使何必这么纵着她呢?我尚且不怕你不回来,你何需顾忌她的担忧?”水蔓菁的声音听着有些闷。 魏京华举步到床边抬眼看见枕头上点点水迹……她哭了。 魏京华抿嘴轻笑,“是我懒得跑来跑去,就该叫丫鬟们多跑跑腿来着。” 屋子里安静了片刻,气氛却无比的和煦。 直到冬草焦急带喘的声音传来,“二小姐赶紧回去看看吧,家里出事了!府门都被人封了!” 第二百零九章 “臭”名昭著 ,最快更新嫡女京华,医行天下 ! 魏京华叫冬草进来说话,冬草进得外间,往屏风里头瞟了一眼,却抿嘴摇头。 她只小声道,“家里的事情……” 家丑不可外扬不是。 “门都被人封了,还能瞒得住谁呢?过不了两日,整个京都都沸沸扬扬了吧?”魏京华摇了摇头,就这她还少说了呢,说不定今日不过夜,就得在坊间传遍了。 “是……”冬草脸面颓丧,长叹了一口气,有气无力道,“沈家举家搬走的时候,大小姐不是没走么,原来她一直憋着劲儿呢,今日是沈仕扬五七的日子,她带着沈家所剩的家丁护院,堵到魏家府门口了。” 魏京华闻言点了点头,脸上却并没有太多的意外之色。 当初殷岩柏提醒她,沈仕扬的死,并不会到此为止的时候,她就先想到了魏婉容。 玩弄政治的男人,是比女人更能沉得住气的。 而且二皇子与简家,素来与她没打过太多的交道。 他们为折损了沈仕扬愤愤不平,也该从晋王爷身上下手,犯不着为难她一个小女子。 最喜欢跟女人过不去的,还是女人。 魏京华看了一眼旁边的漏壶,起身朝里间走。 “小姐……”冬草着急的上前一步。 “不急,我把针取了。”魏京华步伐稳健,不紧不慢的走到床边,一直到满了足足一刻,她才伸手取针。 取针的动作仍旧的慢条斯理,与平日里无事的时候别无二致。 秦文看着她一举一动,担忧的心情总算平复下去。 趴着不动的水蔓菁也深感惊讶。 秦文上前帮助水蔓菁穿衣之时,水蔓菁却是盯着魏京华的身影,“没想到魏长使家里也有这么多不如意的事。” “只有神仙才没有家务事吧?”魏京华轻笑。 水蔓菁眉头微凝,深感不解,“可长使你究竟如何做到如此平静的?” 魏京华动作不由一顿,表情也有一阵子的茫然凝滞。 她如何做到处惊不乱?如何在麻烦找上门的时候仍旧该干什么干什么? 这习惯,大概是模仿来的吧……她以前也是火急火燎的性子,什么事情恨不得当即就去解决了,麻烦立时就扫平了。 可是经历的事情多了,南墙也撞的多了,头破血流的次数多了……人就慢慢的学乖了。 知道这世上的很多事情,是有天意,有其定律的,人的一己之力,真的是太有限了。 水蔓菁今日问她的问题,她多么的熟悉,因为她也不止一次的问过师父。 “师父,为什么您都不着急的?”“师父,他们想算计您,您怎么办?”“师父,我们要大祸临头了!”…… 诸如此类,多不胜数,可师父在当积极的事情上,永远热血。 会慌张的事情上,永远保持冷静。 她看得多,也就慢慢学了这么个毛皮。 “平静是装出来的,不过知道慌也没用。”魏京华收拾好针匣,“药你按时喝,隔三五日,我再来扎针,期间不用扎针,我也会过来看你,以便调整药方。” “多谢长使。”水蔓菁已经穿好了衣服,她自己套上了鞋子,福身向魏京华行礼。 魏京华点点头,带着冬草离去。 送冬草过来的正是方淼,魏京华似笑非笑的目光在两个人的脸上徘徊了一遭。 这会儿还有心思想别的事儿的,也许只有她。 冬草一脸焦急紧张,方淼则是愤慨气郁,两人的表情上都看不出什么。 “大小姐真是太过分了,她竟然带着沈家的家丁往魏家的府门上……泼粪!”冬草气得脸色涨红。 魏京华也终于恍然明白,为何这丫头在旁人家的院子里,不愿直言了。 这事儿……实在是说不出口呀! 现代人被泼了粪,还会觉得是奇耻大辱呢。 更何况这些注重门楣名声的古代人,自家大门上被人泼粪,那简直拖着祖宗先人出来丢人了! 再者说,这泼粪的人竟是从魏家嫁出去的女儿…… “嘶……”连魏京华也不禁倒吸了一口冷气。 魏婉容这是要玉石俱焚呢! “她在门口大骂,骂的可难听了!老爷是好面子的人,还想着叫家里的仆婢出来劝她,把她劝进家门,说一家人关起门来好好说话。有什么误会,什么委屈,都可以摊开了说。”冬草重重的哼了一声,“老爷这做的也够可以了吧?大小姐根本不领情,越骂越难听。” 冬草委屈的眼圈都红了,脸上是愤怒,眼里是两泡泪。 魏京华瞬间明白,“她又在骂我了吧?” 冬草哇的一声大哭出来。 却听方淼在车厢外头怒道,“不要哭!趁了小人的意!她怎么骂是她的事儿!是非黑白,岂是她一张嘴说了就算的?” 冬草抹了抹泪,却忍不住扔在抽泣,“婢子真想去撕了她的嘴……” 这就是,骂的很难听了。 若是她还想嫁人,魏婉容的这一番话,必定是毁了她的名声,叫她连嫁人都是奢望。 魏京华抬手摸了摸冬草的头,“不怕。” “婢子不是怕,是委屈!老爷只爱惜自己的面子,却不想着维护小姐您的名声!他叫婢子去找您回来,叫您想办法把这麻烦给解决了!”冬草哭得脸面通红,愤慨有余,“老爷自己都解决不了的麻烦,凭什么就这么丢给小姐?人人都来欺负小姐……” 魏京华原本心中亦有不快,却不知怎么竟被冬草这话给逗笑了。 冬草目瞪口呆的看着她,“小姐……您怎么还笑得出啊?” 这种情况下还笑得出……是有点儿没心没肺的意思。 魏京华正色清咳了一声,“你看你家小姐是那么没本事,又软柿子吗?人人都能捏我一下?你岂不知你家小姐是榴莲吗?又臭又硬还浑身带刺就是我了!” 冬草歪了歪头,一脸无知,“榴莲是什么?” 魏京华还没来的及解释,她的马车就猛地一颤,继而停了下来。 车厢外头吵吵嚷嚷的,从一旁的巷子里忽然冲出好些人来,叫方淼毫无防备的被人围住马车。 他们使劲儿的推搡着马车,还大声叫骂,“出来!魏家的淫妇!荡妇!快出来!” 冬草脸面煞白。 魏京华的笑容也猛然一敛,白皙的小脸儿上霎时间布满了煞气。 “方淼,开门。”魏京华冷声说道。 “小姐,这些人是沈家雇来的,他们收了沈家的钱财,您不能出来!”方淼一面拿马鞭子抽着冲上来的人,一面竭力说道。 魏京华哼笑一声,“我不看看骂我的人长什么样,如何奉还他们今日的辱骂呢?” 方淼还未出声,马车却猛地晃了一下,眼看要倒。 魏京华一下攥住冬草的胳膊,带着她,一脚踹开车厢的门,纵身从车厢里跳了出来。 她们刚跃出车厢,轰隆一声,车厢便倒在了地上,摔散了架。 可想而知,如果她们没有及时出来,此时即便没有摔得伤筋动骨,也是够狼狈了。 包围着马车的人见她现身,唰的围了上来,指着她道,“就是你勾引姐夫不成,反叫人打了姐夫,还挑唆姐夫与晋王打架,唆使晋王打死姐夫的吗?” 这些人七嘴八舌,颠倒黑白。 外围看热闹的百姓窃窃私语,被这些人引导蒙蔽着说,“真是淫妇啊”,“好生放荡”,“乡下来的野女子,路子比怡翠楼的妓子还要野呀”…… 好些不堪入耳的话,叫冬草脸面一片煞白,毫无血色。 魏京华被众人围在中间,却是脸面冷漠肃杀,平日清澈温和的眼眸,此时沉郁如墨。 “休要胡言,败坏我家的大人的名声!”方淼挥着他的阔刀横在身前,气势汹汹的看着众人。 “看见没有,身边永远有护着她的死忠男人,都是拜倒在她石榴裙下的……” “不是,人家穿的骑装,那不是石榴裙!” 方淼脸色一僵,大户人家的小姐,谁身边没有几个护卫?他家长使这还是带的人少呢,真是欲加之罪! 魏京华低喝一声,“这话我不用跟你们说,沈仕扬已死,死无对证。这话既是他的未亡人说的,那我便与他的未亡人当面对质就是。” 她提步朝魏家正门口走去。 那些围着她的人,不知是震慑于她的气势,还是有意放水……竟然不自觉的随着她的步子而自行往两边退让。 连围观的百姓也跟着她,一点点向魏家正门口挪移。 殷岩柏原本是打马向梅园而去,他身后还跟了一匹极其漂亮的母马,打算送给某人。 他在梅园外头接上她,恰能和她一起骑马去。 他人还没到梅园外,就听城中传来消息,“魏家可是遭了大难了,这‘臭’名是难以洗清了。” 殷岩柏面色当即一变,“殷戎,持本王令牌,调令金吾卫,前往魏府镇压无事生非之人!” 殷戎忙接过令牌往金吾卫衙门奔去。 殷岩柏原本好好的心情,此时也跟被人兜头泼了粪水似得,他脸黑的跟锅底有一拼。 “驾——”他猛甩马鞭,夹/紧马腹,调头往魏家奔去。 第二百一十章 两败俱伤 ,最快更新嫡女京华,医行天下 ! 殷岩柏还没瞧见魏家的府门,就已经被看热闹的百姓挡住了去路。 挤挤攘攘的巷子里,高头大马连个落脚的地方都没有。 他凝住眉头,举目远望,正琢磨要不要一鞭子下去,把这些好热闹不嫌事儿大的闲人给驱散了再说? 他的鞭子还没甩下去,却是眼尖的瞧见了一个熟人。 那人的马也被挤在了人群当中,那人来的比他略早一点,位置更靠前。 那人没挥鞭子打人,却是纵身一跃,踩在马背之上,借势蹿过人群,一下子朝前越了不少。 殷岩柏哪肯落在人后,他也立时扔了马鞭,踏着马背而起,借势朝前蹿了十多米。他又在那个儿高的人头顶上踏了一下,借势又朝前蹿了几丈远。 那被他踩了脑壳儿的人,“哎哟”大叫的声音,都被他远远丢在了后头。 两人就这么凭着“马踏飞燕”的本事,终于靠近了魏府大门。 扑面而来的却是一股子恶臭,叫人胃里极度翻腾不适。 抬眼一看,魏家朱红的府门上还挂着黑褐色的东西,浓稠的糊状,把门上的金色柳丁都染污浊了。 朱红的大门尽是一股恶臭的味道,不用靠近,也能一眼分辨出,那正是被人泼上的粪水。 “这女子真狠!”殷岩柏不由感慨道,“我说怎么叫‘臭名昭著’,原来是真的臭。” 听闻殷岩柏的话音,那个原本在他前头的男子立时回过头来,朝他拱手,“晋王爷也赶来了?” 殷岩柏深深看他一眼,“寇七都来了,本王怎么可能不来呢?” 寇七默然颔首,正欲上前,殷岩柏却伸手搭在他肩头上,一把将他拉了回来。 寇七一愣,却见魏京华这会儿已经破开重围,站在了魏家的大门前。 她一袭黑红色的骑装,站在那污浊的大门前,非但没有被臭气熏天的大门带累,反而叫人觉得庄严肃穆,不敢侵犯。 她沉冷的神情,叫那些泼着脏水,骂着脏话的人,一下子哑口,默不作声。 大门在她背后,愈发显出环境恶劣,形势险峻。 “既然大姐要当面对质,不惜自辱娘家门楣,那我们就当面说清楚吧。”她缓缓开口,表情没有畏惧,更没有丝毫的退让。 她目光坚毅的落在人群之中。 魏婉容身边之人立时向后退了几步,将她也在人群中孤立出来。 眼下变成了姐妹两个面面相对之势。 魏婉容的眼睛又红又肿,显然已经哭了一阵子。她一身素白的衣裳,昭示着她正在为亡夫沈仕扬守节,看起来孱弱可怜。 一黑一白,两个女子,气势截然不同。 议论纷纷的百姓这会儿也安静下来,目不转睛的看着姐妹两个。 “沈仕扬与我乃是同僚,同在鹰扬府为官。我原不想说出其中内情,乃是为鹰扬府的颜面考虑。俗话说,家丑不可外扬,一个府衙内也是一样的道理。”魏京华声音并不高亢,却掷地有声。 周围霎时间安静下来,躁动的百姓也纷纷竖起耳朵,仔细聆听。 “你说他被寇七郎所伤,几日不能下床。一个多月以前,又被晋王爷当街打死。这两件事,不错,都是确有其事!”魏京华缓缓说道,“你又说,这两件事都是因我而起,不错,是因我而起!” 哄…… 周围一下子乱了起来,百姓们交头接耳,兴奋又狂躁。 一个女孩子当众承认,男人们之间的动手打架,乃至打死,都是因她而起,岂不是承认自己是红颜祸水吗? 唯有那怡红院里的小姐姐们才会以此为荣吧? 良家女子若是引得男人为她争风吃醋,可是奇耻大辱呀……即便真有这事儿,也是打死不能承认的,不然这名声就坏掉了!哪个婆家愿意娶这样的媳妇儿?岂不是败坏自家门庭吗? “她疯了不成?”寇七大急,又要纵身上前。 殷岩柏却牢牢的摁住他的肩头,甚至动了内力,不叫他妄动。 “王爷!” “别急,她不是冲动的人,既这么说,必有准备!”殷岩柏眯眼,缓缓说道。 寇七吐了一口起气,勉强稳住自己没有上前帮忙。 魏京华挺直了身板儿,在众人指指点点之下,各种异样的目光之中,仍旧不慌不乱,稳如泰山。 场面却在没有人制止的情况下,渐渐的安静下来。 众人像是被她沉稳冷静的表情所吸引,所震慑……更为好奇她接下来会怎么说了。 “寇七郎年少有为,不靠祖上蒙荫,乃靠自己的本事得太子信任,为太子卫率。晋王爷骁勇善战,当年随太祖皇帝南征北战,战功赫赫。”魏京华郑重说道,“私以为,这两个人,绝不是色令智昏之人。乃是刚直不阿,心中正派之人。绝不至于会因为我,一个不足道的小女子,做出有违天道,有违良知之事。” 魏婉容听她话锋一转,心觉不好。 但众人已经被魏京华的话吸引过去,听的专注。 “倘若不是沈仕扬一再欺辱,甚至设下诡计,佯装成寇七郎的模样,趁我没有防备之际,将我打晕掳去沈府,欲行不轨……寇七郎何至于放着自己的前途不顾,要去鹰扬府教训一个素不相干之人?”魏京华冷声问道,“众人也不是第一天听他的名字,他以往也是这么冲动跋扈之人吗?” 众人皱眉嘀咕,终于回过味儿来,觉出事情不对。 “我与晋王爷,在乌兰布统草原上,有过命的交情,晋王爷是恩怨分明之人,他眼里揉不得沙子。他得知沈仕扬与我不和已久,也曾多次警告沈仕扬,希望彼此不要越界,但沈仕扬将我掳去府上这事儿,究竟是谁越界了?是谁行事过分了?”魏京华面无笑意,严肃质问,周遭一片寂静,无人敢回应。 “晋王爷是带兵打仗之人,军纪向来严明,倘若没有规矩,一个将军没有威严,也不会有威信能带兵,能打胜仗。沈仕扬一再挑衅,置晋王爷的提醒警告于不顾,晋王爷与他当街较量,我以为没有不妥。众人若是觉得此事不妥,是魏某挑唆生事,大可以去皇城门口,击登闻鼓告御状,魏某随时恭候。” “我再多问大姐一句话,沈家若是冤屈,为何明明在天子脚下,却不告御状,求圣上将杀人者绳之以法,反而连夜举家奔走?究竟是畏惧晋王?还是不敢面对真相,害怕沈仕扬所做的事情大白于天下?” 魏婉容被她当众质问,脸色发白,不由连连倒退。 魏京华原本严肃的脸,倏而露出一个笑容,却是苍凉的,无奈的笑,“阿姐今日在魏家的门口泼这脏水,往我的头上泼这样的污名,逼我当众说出这样的事情来,可曾想过,即便我能解释清楚,即便百姓们的眼睛是雪亮的,看到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却也洗不清我曾经被掳走,险些被欺辱的事情了?” 众人皆倒吸了一口冷气…… 说的是啊! 她若想解释清楚这一切,必须把当初结仇的缘故讲明了。 结仇的缘故就是……她被沈仕扬给掳到沈家去了。一个血气方刚的男人,掳走一个妙龄女子。这里头有多少暧昧的事儿,事情究竟发生到哪一步,谁能说得准呢? 她说事儿没办成,大家也得信呢? 也就是说,即便她今日把真相说清了,也是个两败俱伤的结果。 她黄花大闺女的名声……是彻底毁了。就像这一盆盆的粪水,泼在魏家的府门上,就算这污浊的东西能洗干净,可日后人们在经过魏府门前时,还是会想起今日“臭气熏天”的一幕幕。 “王爷为什么要拦着我?她一个女孩子……不应该来面对这些责难。”寇七被殷岩柏按住肩,却是眼睛都红了。 他双手紧握成拳,随时要杀人的样子。 殷岩柏长长的吐出一口气来,“因为她这一番话,寇七你会不信任她吗?你会嫌弃她被沈仕扬掳走吗?” 寇七当即就怒了,“王爷说什么?!我当然不会!当时我就在!我只恨自己没有早一些找到她!” 殷岩柏倏尔一笑,“我也不会,所以别人怎么想她,怎么说她,根本不重要。” 寇七微微怔了一下,他错愕的看着殷岩柏……大约是第一次,他觉得殷岩柏是在冲动之余,更有智慧的一个人。 他以往似乎以太过片面的目光看待晋王爷了,他以为王爷只是冲动,却没看到他冲动之下,有一颗体察细节的细腻之心。 “不好了……二小姐!” 魏府的门内忽然传出一声哀嚎,白姨娘哭着冲了出来,她腿一软,险些摔进那些脏污的臭水之中。 她踉跄站住,抹着泪哭道,“老夫人……老夫人背过气去……不行了!” 魏京华怔了怔,“你说什么?” 白姨娘哭得说不出话来。 一旁的门房却是反应快,抄起棍子朝魏婉容站的地方挥打过去。 他并不是真的要打人,只是驱赶人离开之意,木棍敲在地上,咚的一声响,叫周围的百姓都吓了一跳。 “你还不走!气死了老夫人,你满意了?你走!”门房哭叫着扔了木棍,朝魏府跪下来,磕头喊道,“老夫人呐……” 百姓们哄的一声,炸了锅。 第二百一十一章 措手不及 ,最快更新嫡女京华,医行天下 ! “这不可能的,怎么可能呢?祖母身体康健……”魏婉容大惊失色。 她料想了一切,却也料错了一切。 她没想到魏京华敢当众把沈仕扬掳走她的事情说了。她以为脏水这么一泼,占据了主动,魏京华就如同此时魏府的大门一样,只能生生的受着。 没想到,她真的敢撕下脸面来对质。 魏婉容更没想到,老夫人会在这时候忽然咽气……这叫本来占据主动的她,一下子被动起来。 “仕扬……你死的好可怜,你丢下我自己,叫我一寡/妇该怎么活啊?旁人如何辱骂你名,我都无从为你辩解,你没做过的事,她说你做了,你就得受着……”魏婉容索性胡搅蛮缠的大哭起来。 一直没有动作的殷岩柏,这时候忽然从人群中走出。 常武不但带了金吾卫来,也把他要的东西送来了。 殷岩柏阔步走到人群前头,抖开手里的羊皮卷,扬声道,“这是沈仕扬与本王比武之前所立生死契约,你可以看看这是不是他的字迹,他的指印?” 殷岩柏似乎是在给魏婉容看,但周遭站的近的百姓都能看见,离得远的人也都伸长了脖子。 “当时在场之人都可以做见证,是不是他自愿签下生死契约,要与本王一较高下,生死不论!”殷岩柏挺身看向周遭,“自愿以死较量,死后却要诬赖旁人?这生死契约就是个笑话吗?” 死者为大,死者生前立的契约字据,乃是他在世的名望和威严。 就是他的未亡人,也不能毁约。 周遭的百姓没见过这生死契的时候,还可以相信说,是晋王霸道,当街逞凶……可是他拿出了这生死契,事情的性质就完全变了。 他即便杀了人,也是无罪,亦不能说他就是恶人。 殷岩柏叫人把羊皮卷钉在墙上,当街示众。 百姓们看过契约,发现晋王爷也是一样公平的在上头签了他的大名,落了指印……当即就觉得自己乃是被这“小寡/妇”给愚弄利用了! “难怪当初沈家不声不响的就离京了,原来是丢不起这个人!” “技不如人就不要比试,比试了就要认这个结果!” “哪有人是这样出尔反尔的?倘若他打死了晋王,他该怎么说?” “呸!会不会说人话?沈仕扬那样的人,岂是晋王的对手!这叫邪不胜正!” …… 魏婉容完全没有想到,她原本是孤苦可怜,被百姓同情怜悯的弱者,却兜兜转转成了“有心计”“搬弄是非”“污蔑朝廷命官”的愚蠢妇人。 不但她“可怜无辜”的形象在百姓心中尽毁。 就连沈仕扬都被她连累,原本人还未沈仕扬不平可怜……可经她这么一闹腾,众人倒是都觉得他死有余辜了。 更倒霉的是……她竟撞上了老夫人病故。 “真是不孝女!” “说不定都是她克的!先克夫,回来又克了娘家祖母!” “哪有人是这么对自己娘家的?这是忘根!忘本!” …… 不知是谁,许是买菜回来路过这里,就在这儿看起了热闹。 看到此处,骂还不过瘾,抓起篮子里的菜叶子,往魏婉容的脸上丢去。 烂菜叶子臭鸡蛋……兜头朝魏婉容招呼过来。 魏京华这会儿已经随白姨娘进了魏家宅院,还未走进海棠院,就听闻里头嘤嘤的哭声。 海棠院的老嬷嬷,丫鬟们都跪在院子里,呜呜的哭着。 魏敬贤,楚氏,陆姨娘这会儿都在屋子里,床前跪着。 魏轩与魏忠也不知是何时回来的,这会儿也都跟在父亲身后跪了。 魏京华随白姨娘进了屋子,魏采莲也跟了进来,这一家子除了去了东宫的魏灵儿,以及正在门外被人批判的魏婉容,算是都来齐了。 魏京华举目朝床榻上看了一眼,老夫人的脸乌沉沉的,眼睛紧闭,嘴巴微张,胸膛平静,毫无起伏。 “不行了……”白姨娘似乎明白魏京华在想什么,“已经没气了,请了大夫看过了,大夫摇摇头就走了。” 魏京华其实并不意外,她早就知道了,只是没想到,会在魏婉容回来闹事的这个节骨眼儿上。 “她走了吗?”魏敬贤磕了头,起身问道。 魏京华摇摇头,没说话,默哀了一阵子,才退出死者的内室。 楚氏等人也都跟着退了出来。 看众人的表情,似乎并不十分的意外和悲伤。 毕竟魏老夫人的年纪已经老迈,这种白事,也算是喜丧了。 最痛苦悲伤的,当属海棠院里伺候的众人,老夫人没了,她们的去处就成了新的问题。 魏敬贤坐在外间的尊位上,把老夫人常坐的位置空了出来。 “事情处理的怎么样了?”魏敬贤抬眼看着魏京华,这语气不像是在询问女儿,倒像是在问长子。 魏京华沉默片刻,“该解释的,我已经解释清楚了。百姓也不会一味被她愚弄,这会儿真相大白,百姓们正在泄愤。” 屋子里沉默了片刻,气氛并不轻松。 魏京华转眼看着魏轩,“剩下的事情,当叫长子出面去处理。” 魏轩一愣,还未说话。 楚氏就急声说,“不行!婉容再不对,那也是轩儿的亲姐姐,轩儿出去,说的轻了重了都不合适!这是你惹出来的乱子,当你去处理!” 楚氏还有些害怕魏京华,说完就缩着脖子坐在那儿,埋着头,只用余光扫着魏敬贤。 魏敬贤皱着眉头,似乎很迟疑。 “这事儿处理的好了,对轩儿也有好处,可就怕……” 就怕处理不好,反倒惹得一身腥臭呀! 魏轩按着椅子起来,“我、我……” 他一连“我”了几声,脸都涨的通红…… “晋王爷到——”门外一声疾呼,打断了他的话。 魏敬贤豁然起身,提步走在前头。魏京华随即跟在他身后出门。 殷岩柏已经阔步走进院子。 魏京华朝他身后看,并没有看见寇七郎。她心下略有些狐疑,因为他在人群里的时候,她已经看见他是与寇七郎站在一起的。 “见过晋王爷,臣家中忽有丧事……招待不周,还望王爷见谅……”魏敬贤拱手躬身。 殷岩柏却没看他,直视着魏京华道,“你快过来一下!” 他朝她招手,目光隐约有些急切。 魏京华提步上前,魏敬贤却猛地错了一步,挡住了她。 殷岩柏与魏京华都是一愣,疑惑看他。 魏敬贤却拱手说,“臣子家中已经够乱了,王爷若有什么交代,还请改日吧。京华她现在走不开,府上还有许多事呢。” 殷岩柏哼笑一声,冷冷看着魏敬贤,“她没有用的时候,你把她扔在巨鹿,十几年不闻不问!她有用了,你就把她绑在身边,惟恐榨取不干。魏敬贤,她究竟是不是你的女儿呀?” 魏敬贤脸面一僵,说不出话来。 殷岩柏轻哼一声,“倒也不是别的事,本王只是想告诉她,被百姓们扔臭鸡蛋菜叶子的那个魏婉容,她有点儿不太对劲儿。” “她已经不是我魏家的女儿了,她早跟了沈姓了……”魏敬贤说这话的时候,脸面一白,身子也狠狠颤了一下,险些栽倒。 他把魏婉容嫁去沈家的时候,一切筹划的很好。 且沈家背后的势力,他也倚靠的很稳……只是他怎么都没想到,沈仕扬竟然会死!会这么猝不及防的死在晋王爷的手上! 起因,还是他的另一个女儿! 向来脚踩两只船的人都不会有好下场!他现在的当务之急就是——表明立场! 魏敬贤不是不想站在晋王爷这边……只是晋王爷他刚直不阿,根本没有结党营私的意思。 他也没有关照魏府,关照他魏敬贤的心思! 晋王爷只是对他的二女儿有兴趣!他只是想要魏京华而已! 但偏偏他与这二女儿并不亲近,且当年他对姜家所做的事情,二女儿并不知情,倘若她知道了……说不定立即就要和他反目成仇! 所以他只能抱紧沈仕扬后头的大树! 如今沈仕扬已死,魏婉容也没了利用价值,他要跳过沈仕扬来抱紧后头的力量! 他必须与晋王爷划清界限! “你不许管……”魏敬贤弯弯绕绕的心思,迅速的捋了一遍,厉声对魏京华说。 殷岩柏看不惯他磨磨唧唧的样子,轻嗤一声,“我看她反应不太对,问了身边略通医术之人,说她极有可能是怀孕了。所以想叫魏长使去看看,好歹是条人命。但你们若不顾惜,不怕今日魏府门前再添人命,本王有什么好顾惜的?” 殷岩柏冷笑,提步向外走去。 魏京华心里一颤,不知被触动了哪根弦,“我去看看!” “不许去!”魏敬贤怒斥。 楚氏与魏轩这会儿也都从门廊底下走了出来,表情各异的看着魏敬贤与魏京华。 “如今百姓转而同情魏府,叱骂沈家与魏婉容。但倘若她在魏府门前,忽然腹中流血,导致孩子没了……”魏京华也冷笑,“爹爹以为,您真的可以站在道德的上风口吗?” 魏敬贤皱眉,脸色沉凝,“她自己作的!” 魏京华却提步绕开他,追在殷岩柏后头,向府门阔步而去。 第二百一十二章 不要求她! ,最快更新嫡女京华,医行天下 ! “幸好你没在魏家长大。”殷岩柏听到身后的脚步声,冷哼说道。 魏京华哭笑不得,这是第二次听他这么感慨了。能看得出,他非常不喜欢魏敬贤这人。 “多谢王爷来告知。”她快步走在他身后,临近府门,她更是先一步出了魏府的侧门。 魏婉容白着脸,坐在魏府门前。 沈家的家丁这会儿却是一个也瞧不见了,包括那些受雇来搅合生事的,也不见踪影。 寇子行正指挥着该来帮忙的太子亲卫,及晋王爷调来的金吾卫疏散百姓,维持京都秩序。 “那些帮凶呢?”魏京华左右看了一眼。 殷岩柏冷冷一笑,“你说话的时候,他们已经被抓了,这会儿已经送进刑部大牢了吧?” 魏京华微微一愣,她那会儿只瞧见殷岩柏与寇七郎站在人群里没动……原来他的动作早就不声不响的开始了。 难怪她说话那会儿安安静静,没有人在百姓中挑唆打扰。 不是那些人良心发现,而是晋王爷早有准备,替她营造了这样的氛围。 魏京华向他投去感激的目光,“谢谢”二字却卡在口中,没说出来。 刚刚在院子里的时候,她已经道谢了。谢字说的太多太轻易,反而会失了诚意。 她暗暗压下话音,却把这份感激,记在了心里,暗暗叮嘱自己,务必以行动来答谢。 看热闹的百姓渐渐被驱散。 魏府大门上的粪水,也被一盆子又一盆子的净水冲淡。 魏婉容失魂落魄的坐在地上,按着心口干呕不断,直到魏京华在她身边蹲下来。 她才像是骤然惊醒,猛地打了个寒颤,惊慌的看着她。 “你要干什么?”魏婉容白着脸,瞪着眼,满身防备。 魏京华抬手落在她脉门之上,“我要干什么,你有防备还手之力吗?” 魏婉容呼吸一滞,却仍忍不住恶心干呕。 殷岩柏立在一旁,嫌弃的轻嗤,“一开始本王还以为她是被自己给恶心到了,毕竟能想出这么肮脏主意的人,心里一定也恶臭难闻……后来经人提醒,本王才意识到,事情可能不太对。” 魏婉容闻言,表情愣怔狐疑,“什么事情不太对?你……你做什么?” 魏京华忽然从腰间摸出一根细长的金针,立时把她吓得惊慌乱叫。 “不想让你肚子里的孩子没了,就别挣扎!”魏京华警告她说。 魏婉容全然呆住,“你说……说什么?什么孩子?” “你怀孕了,有一个多月,你不知道吗?”魏京华说着,把针捻入她手掌之上。 魏婉容只顾呆愣,连挣扎都忘了,“我不……不可能啊?仕扬他已经,已经……你污蔑我!这不可能!” 魏婉容说话间,不但有惊愕,还有一丝慌乱心虚。 魏京华没看她的表情,轻嗤一声,“怎么不可能,今日是沈仕扬五七,不过三十五天而已。三十五天之前,他好好的,你们年富力强,怎么不可能?” 魏婉容这才镇定下来,深深呼吸了几口气,“是,是了……是我算错了。” 魏京华不动声色,殷岩柏却是在一旁,将她的反应尽收眼底。 魏婉容心绪平静之后,似乎才发现魏京华已经在她的手上胳膊上扎了好几针了。 她晓得魏京华医术厉害,既不愿她砰自己,又不敢挣扎,只能大叫,“他已经死了,再大的仇怨也过去了,这是他留在世上的唯一骨血,你不至于连他的这一点血脉都要断了吧?魏京华,你怎么能这么狠心?” “你再乱动怒气,让气血不稳,我刚刚扎的针就白扎了!”魏京华表情平静,语速缓慢,“你不想要这个孩子,也别把血流在魏家门前。晦气!” 魏婉容气得又要骂,张嘴之后,却是一愣。 她看了看魏京华,又看自己胳膊上的针,“你……你是在?” “保胎,”魏京华轻嗤,“你以为呢?杀人?” “我若是想叫他死,只要放这你不管就是,何必脏了自己的手?” 魏京华语气平静,并没有什么情绪。 可她这般平静淡然的样子,落在魏婉容眼中,就是赤裸裸的讽刺挖苦。 魏婉容咬着牙,眼里蓄着泪,狠狠道,“是,你不必脏了自己的手。你杀人从来都是一句话就够了,甚至有时候都不用开口,你身边多得是愿意为你效力,愿意为你鞍前马后的男人……” 寇子行站的远,疏散了百姓之后,他还在指挥众人清洗魏府大门及门外的污秽。 整个街道上这会儿全是水,阴沟里的水都涨了好些。 殷岩柏站的近,恰把这话听进耳中。 魏京华以为他要怒了,暗自心疼自己刚刚为保胎扎的那些针。 以殷岩柏的功夫,一掌下去,莫说魏婉容肚子里的孩子保不住,就连魏婉容自己也得当场毙命。 她长叹一声。 却听殷岩柏笑道,“就是有男人愿意,这你可羡慕不来。明明处处不如人,却好嫉妒人的女人,最可怜了。” 魏婉容一噎,瞪着殷岩柏惊得说不出话来。 就连魏京华也是听得心里咯噔一下——确定一旁站着的是殷岩柏本人吗? 他该不会像自己一样,是被什么孤魂野鬼给附身了吧? 一直等魏京华取了针,他才摸着下巴,啧啧的叹了一句,“若不是看她为救你肚子里的孩子,这么费心费力,浪费精气神,本王一掌结果了你们。送你们去与沈仕扬团聚,免得他一人黄泉路太孤单!” 魏婉容狠狠抖了一下,这话旁人不敢在京都这地界儿说,可晋王他不但敢说,他也确定敢做! 魏婉容抬手摸着自己的小腹,这会儿那里暖烘烘的一片。 她原本不知道自己的身体里竟然孕育了一个小生命,今日做这些事的时候,她也无所顾忌…… 可魏京华的一番话,一番认认真真的扎针救治……忽然就叫她对肚子里的生命,有了具体的真实感。 似乎在她余下的日子里,放入了一个强大的牵绊。 魏京华收针起身,去与殷岩柏、寇七郎道谢。 魏婉容也从地上站起来,她举目四顾,除了远处还有些看热闹的人,她身边竟然连一个亲眷都没有了。 沈家人早就弃她而去,沈仕扬死了,沈家的家丁也都被抓了…… 她刚刚得罪死了娘家……她原本计划拉了魏京华一起死,哪怕她要赔上命,也在所不惜! 可这会儿……魏京华毫发无损,虽说她当众说了那么一番话,似乎也辱没了她自己的名声。 但围在她身边献殷勤的男人,依旧殷勤…… 她有什么损失呢? 魏婉容低头看着自己平坦的腹部……她怎么办?去死吗?似乎有些不敢以及不舍啊? 她踉踉跄跄的转身,漫无目的的向街巷一头走去。 “婉容……”一声轻轻的呼喊。 魏婉容身子一颤,迟缓的回过头去。 是怯怯的站在侧门处的楚氏。 楚氏朝她摆了摆手,“你先别走!” 魏婉容脸面一僵,看着自己的母亲从侧门出来,点头哈腰,陪着笑脸走到魏京华身边。 “二小姐,你看……她现在怀着身子,沈家又跑了,她能去哪儿呢?她孤零零的一个人,叫她走了,她就活不下去了呀!” 楚氏竟然去求魏京华! 魏婉容脸色一变,“阿娘,回来!不要去求她!” 何必把自己的脸送到前头,叫人打呢? 刚刚的折辱还历历在目,粪水的臭气还未散尽……魏京华能同意才怪!她一定会借着这机会把她踩进尘土里! “她救我,不过是不想叫我腹中的血流在魏府门前,染了晦气!阿娘以为她是心善吗?”魏婉容气急,“你不要求她,我宁可死!” “你住口!你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你当着我的面,说什么死……你是在捅我的心呀!”楚氏哭道,“京华,求你了,你叫她回来吧……她如今已经没有能力伤你了。” 殷岩柏与寇七郎都听的面色不善,碍于自己是男人,哪有大老爷们儿当街跟一个无知蠢妇吵架的道理?传出去委实不像话,太丢人了! 但两人的表情,皆是恨不得把楚氏给扔回魏家内院,叫她莫要跑出来膈应人了! 魏京华表情却无甚变化,似乎是习惯了这般的厚颜无耻,“魏家什么时候是我说了算的?祖母的灵堂设好了吗?这事儿怎么安排,只消去问父亲的意思,我清理了大门就去祖母院中守着。其他事不必过问我。” 楚氏一脸的为难,低着头抠着自己的手指头,小声咕哝,“你爹怎么会同意……今日魏家的大门都成了这样……” 魏京华摇摇头,懒得再与她说话。 魏婉容厉喝一声,“谁也不用求!我是沈家妇,沈家没了旁人,还有我呢!谁说我无家可归,无处可去了?” 她说完就闷头朝沈家的方向走去。 只是还没走出十米远,她就脚步一顿,僵直的身形晃了晃,头重脚轻的朝地上栽去。 殷岩柏眼尖,先发现了不对,他朝常武打了声呼哨。 距离魏婉容最近的常武飞身上前,一把抓住魏婉容的衣裳,竭力在不过分触碰她的情况下,稳住她的身形,缓缓将她平放在了地上。 前一瞬还死要面子,抵死维护着最后一丝脸面的魏婉容,终于歇了挣扎,彻底安静了。 管?还是视而不见? 这问题摆在了魏京华面前…… 第二百一十三章 众叛亲离 ,最快更新嫡女京华,医行天下 ! 魏京华眼眸微凝,似乎并无迟疑便提步上前,“来人,抬软榻来!” 她令魏家的家仆,把倒在魏府门前的魏婉容给抬进了家门。 一旁守着还未散尽的百姓皆看见了这一幕,有些脸上不自觉的带上了惊讶钦佩,更有些直接竖起了大拇指,“瞧见没有,这就是人跟人的不同,这魏大小姐先前又是泼粪,又是骂人……如今这粪水还没洗干净,魏二小姐就不计前嫌的把她救进了家门!” “我看她是愚善,这样的恶妇,不是跟毒蛇一样,救了她,回头还要被她狠咬一口!” “天道昭昭,救人总是没错的!不能害怕被咬,就叫人倒在门前不理吧?那不是见死不救?与那魏大小姐的狠心也不相上下了吧?” 虽有不赞同魏京华做法的,却没有不同意她善良宽仁的。 魏京华被议论“清白是否还在”的声音,终于被压了下去,人们好似达成了默契,故意避而不谈这话题了。 魏敬贤听说二女儿又把魏婉容给救了回来,抬进了家门。 当即气得脸色怒涨,“她当我说的话是放屁?!放屁还有声音,有味儿呢!她是根本不把我这当爹的放在眼里呀!” 魏敬贤怒拍案几,豁然起身,大步向客房院子而去。 还没进到院子里头,就听见里头人的说话声。 “人都抓起来了吗?”问话的声音低沉,透着一股威严霸道之气。 “回王爷的话,都抓进刑部大牢了。” 魏敬贤探出脑袋往院子里瞧了一眼,只见常武正拱着手,与殷岩柏说话。 殷岩柏脸上泛着冷厉,“刑部怎么说?” “刑部的意思是,大多都是平头百姓,为首的几个,除了沈家的家丁,就是街上的地痞流氓……”常武的声音顿了顿,“没杀人没放火,不好罚的太重。” 殷岩柏冷冷一笑,“刑部那些人的眼睛莫不是瞎?事态如此恶劣,聚众闹事,侮辱朝廷命官,工部侍郎之家、圣上的绣衣使,是由得他们如此辱骂的吗?” 常武躬着身子不说话。 殷岩柏冷哼一声,“带头者处以极刑,追随者以辱骂朝廷命官,扰乱京都秩序,蔑视朝廷威严论处,监禁十年以上。围观取笑者,重打八十。” 魏敬贤在门外倒吸了一口冷气。 常武却是面色不变的应了一声是。 “这事儿刑部若是办不好,直接把人提到金吾卫处办,人就在宣德门外的御道上打!不杀鸡何以儆猴?日后倘若人人都效仿之,天家威严何在?”殷岩柏的话掷地有声,严肃的面孔毫无笑意。 常武领命,领着他的令牌提步退走。 魏敬贤连客房的院子也不敢进了,他在一旁的树后躲到常武先离开才抹着汗钻了出来。 他还是头一回在自己家中要这样惊慌失措的躲躲藏藏。 魏敬贤心有余悸的往客房院中看了一眼,身高腿长的晋王爷这会儿人已经不在院子里了,许是进了屋子。 有他在这里镇守,魏敬贤虽心里有气,却不敢冲魏京华撒。 “只能等晋王走了再说了……”魏敬贤皱着眉,“他总不能一直住在我府上!” 魏敬贤轻哼了一声,一甩袖子,暂时放过了魏京华。 一直到晚间的时候,门上才来禀报说晋王爷走了。 魏京华这会儿也早已回了自己的院子。 她离开客房的时候,专门叫丫鬟请了楚氏过去陪着。 这会儿仍在客房的,不过是楚氏母女,及楚氏身边的几个丫鬟嬷嬷。 “若是硬赶婉容走,她必要恨了我。加之京华若是心善拦着,我便不占理。”魏敬贤在书房里,眉头紧皱成一个川字,来来回回的踱着步子,“自家的儿女倒是好说,但万一……万一晋王爷硬护着京华那可就麻烦了。我岂能跟晋王硬碰硬吗?” 魏敬贤正发愁,门外传来轻微的脚步声。 那脚步声像是踩在了他敏感的神经上,他立时大喝,“谁在外头?!” 门外静了片刻,才有个慢吞吞的声音应道,“是婢妾,老爷上火的时候喜欢吃银耳莲子粥,婢妾熬了一个时辰,熬的糯软。” 吱呀一声门响,魏敬贤拉开门,瞧见了站在门外的竟是鲜少来书房的姨娘陆氏。 陆氏以往很得他的心,他在楚氏那里歇过之后,总少不了在陆氏的屋子里歇一歇。 但自从陆氏生下女儿,又得了儿子魏忠以后,她似乎就有点躲着他的意思。 不但从不主动往他跟前凑,还极力的避开与他见面的机会。 有白姨娘在他身边红袖添香,他倒也想不起陆氏的好,只觉有她没她都差不多,只要她能养好她那一双儿女,不给他添麻烦,他就心满意足了。 从这一点上来看,陆氏做的不错。 她的儿女虽不像白姨娘养出的魏灵儿一般,钟灵毓秀的能高攀了太子,但至少没像魏婉容一样给她惹祸。 也没像魏京华一样,整日气他。 “你有心了,端进来吧。”魏敬贤的心情,在看到老实忠厚,甚至有些木讷的陆氏之后,竟出奇的平静了许多。 陆姨娘放下汤盅,给魏敬贤盛了一小碗儿,拿白玉勺舀着,轻轻吹的不烫了,才送到他手边。 魏敬贤不由暗自点头,如此细腻贴心的,才是他的枕边人呐,他以往是太忽略陆氏了。 他心里不由对陆氏抱了几分歉疚。 “你除了送羹汤,就没有别的话要对我说?”魏敬贤难得有耐性的问道。 “婢妾看老爷眉头紧锁,必是有心事,”陆氏缓缓说道,“婢妾没有什么能耐,但求老爷能对婢妾说一说,不敢妄言替老爷分忧,只盼老爷不要郁结于胸。” 魏敬贤的眉头不由舒展了些许,看看多会说话,多体贴人心。 他以前怎么没发现陆氏竟有如此细腻的心肠? “唉……”魏敬贤长叹了一声,并轻拍了拍陆姨娘的手。 陆姨娘以往是做过活儿的,她的手不像楚氏的那么养尊处优,也不像白姨娘那么细腻修长。 但她的手经历了岁月的洗练,反而有种古朴平淡的美。 魏敬贤盯着她的手细看,陆姨娘立时红了脸,想要把手缩回来。 魏敬贤却抓紧了她的手,“还不是婉容的事儿,她如今被证实怀了身子,却晕倒在我魏府门前!看看她先前做的那些事!即便是一个陌生人,我也不会看人倒在我门前而袖手旁观,置之不理!但她做的事,是陌生人能做的吗?是仇人也未必能做出来的吧?!” 说起这事儿来,他就生气,一股邪火,四处蹿腾,叫他呼吸急促,脸色难看。 “偏偏京华是个愚善的,竟把人给救了回来!现在我若是赶她走,岂不是显得魏家只有京华一个好人,就我是坏人?楚氏和婉容也就罢了,可轩儿会不会也恨上我?”魏敬贤喃喃说道,靠在枕囊上有些无力。 陆姨娘却清了清嗓子缓缓开口,“此事老爷不好出面,却也不是什么都不能做。若是沈家族中出来说话,因为婉容腹中有沈家骨血的缘故,要接她回沈家去,二小姐也不能拦着呀。” 魏敬贤原本只是闷在心里难受,说出来解闷的,并没有想到陆氏竟真的说出办法来。 他听得这话立时眼中一亮,惊喜的看着陆姨娘,“我到小看你了,你这法子不错!正解!正解!” 他当即就叫门外的小厮进来,叫他们赶紧去沈家族中报信儿,说魏婉容怀了沈仕扬的骨肉。 如今沈仕扬已经死了,这是他留在世上的唯一后嗣。沈家族中岂能不看重? “沈仕扬一家走了,沈家的族里还有人在京都,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魏敬贤舒了口气,终于笑了出来。 这会儿他再看陆氏,则是越看越顺眼,越顺眼越漂亮。 他不由把手探入陆姨娘怀中。 “不行……老爷,老夫人今日才……当守孝……” 陆姨娘话未说完,便身子一软,倒在他身上…… 次日早膳的时候,魏家众人在老夫人的灵堂前聚齐。 魏婉容也一身缟素,要来给老夫人磕头。 她站在楚氏身后,脸面紧绷。 魏敬贤从书房的方向过来,瞧见她,便立即抬手,一巴掌朝她脸上扇过去,“你还有脸来?就是你把祖母给气死了,你怎么有脸来?谁叫你来的?” 楚氏不知哪里来的勇气,往前站了一步,挡在了魏敬贤的巴掌下头。 只听“啪——”的一声脆响,楚氏被掀翻在地。 她捂着脸,狼狈不堪。 魏敬贤却并不解气,又是一巴掌朝魏婉容的脸上扇过去。 “她还怀着身子!老爷不要打她!”楚氏大叫道。 魏敬贤冷笑,“怀着身子?她怀的是谁家的骨肉,就叫谁来领她回去!我魏府供不起这样的大佛!” “老爷!老爷!沈家派人送信儿过来了!”小厮一声高喊,立时叫众人都扭头看去。 魏婉容也脸面紧绷,“沈家?” “是沈家族中至亲。”小厮解释了一句,领了个像是管家的人上前。 那人看了一圈,目光在魏婉容身上只停了片刻,就朝魏敬贤拱手道,“回魏侍郎的话,沈家离开京都之前,就已经与族中断了关系,从此不相往来,各立门户,各自一个沈家。所以,沈仕扬的未亡人,以及妇人腹中骨血,皆与我吴兴沈氏无关。请魏侍郎自行处置吧。” 第二百一十四章 竟然只有你支持我 ,最快更新嫡女京华,医行天下 ! 沈家派来的管家说完这话就要走,魏敬贤立即将人拦住。 “你们不能说一句断亲就断亲了,回头沈仕扬的父家来了不认这事儿,倒说是我们霸着他们家的孩子不给沈家,这算怎么回事儿?”魏敬贤喝问道。 沈家的管家呵呵一笑,脸上却尽是嘲讽,“沈仕扬的父家还会回京?” 院子里霎时静了一静。 管家侧脸瞟见灵堂黑白色,凝重的肃穆的装扮,立时抬手轻咳了一声,压低嗓子道,“这事儿立有字据,魏侍郎倘若不信,可以去衙门里问,这字据,我沈家是呈给衙门备案的,以免再被他们家牵累。” 管家说完便匆匆告退,再不多看魏婉容一眼。 魏婉容脸色霎时间白了许多,她踉跄倒退一步。 “沈家根本就不认你,你昨日还口口声声说要替亡夫讨回公道,替亡夫正名?呵,真是笑话。”魏敬贤忍不住嘲讽道。 魏婉容一手捂着肚子,一手扶着墙,瘦长的身子摇摇欲坠。 “老爷,别说了……”楚氏怯懦的小声说道。 母女两个再也看不出当初在魏家后院嚣张跋扈的样子,与昔日判若两人。 倒是一旁的魏京华,虽一直没有开口,冰冷沉默,却叫人不敢小觑。 “既然沈家不肯认你,我也不想把自己的女儿逼到绝路上。”魏敬贤缓缓开口,“你就在这家中留下来吧,我魏府不缺你一口饭吃。” 魏婉容闻言大吃一惊,错愕不已的抬头看着魏父。 楚氏也喜出望外,眼泪都在眼眶里打转,“老爷……多谢老爷!” “只是你生出的孩子,不论男孩儿女孩儿,都要跟了我魏家的姓氏,待你生下孩子以后,这孩子就交给我魏家抚养,我会为你另外寻个人家,叫你终身有个托付。”魏敬贤缓缓说道,语气平静淡漠。 魏婉容的惊喜立时僵在脸上。 楚氏也有些愣怔。 “你不过是想把我当做工具,把我的孩子当做可利用的财物罢了!”魏婉容当即摇头,“你休想,不可能!我说你怎么会那么好心,在昨日那些事情之后,还能叫我留下来?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魏敬贤怒哼一声,“你倒不知足,沈家做的岂不比我更绝?他们才是把你逼上死路!好赖不分!” “不是两个沈家吗?我在,沈家就在!”魏婉容护着自己的肚子,“我要回沈家去!你不能扣着我在此!” “呵,我扣着你?若不是你昏倒在我魏府门前,你看我理你不理你?”魏敬贤忍不住喝骂,“滚,你现在就滚!” 魏婉容也是刚硬的脾气,闻言也不再拜祭老夫人了,扭头就走。 魏敬贤气得冷笑,待她走了两步之后,他不知又想起什么,忽然冷喝,“不许走,你给我回来!” 魏婉容脚步微顿,冷冷一笑,“怎么,不甘心了?” “沈家已经没人,就连家丁都被官府抓去,府上现在什么都不剩了,你一个人回去,要怎么活下去?”魏敬贤皱眉问道。 “不需父亲操心,总归不能饿死。”魏婉容冷淡的说。 “留下吧,好歹是条活路。”魏敬贤说话时,垂下眼眸,遮掩眸中的神色。 他原本巴不得魏婉容赶紧走,这会儿却不知想到了何处,竟然放缓了语调,要把她留下来。 魏家众人也面面相觑,不知这唱的是哪一出?父慈女孝?也不像啊…… “魏长使,你的意思呢?也是要留我下来吗?”魏婉容知道这家里旁人的话,魏敬贤是不会放在眼里的。 敢跟魏敬贤叫板,且能叫的赢的只有这个乡下来的“村姑”。 魏婉容心里悲凉,她到底是看错了这村姑,才至于她一次次栽在她手里。 “我为何要留你?腿在你自己身上,你想走就走,想留就留。”魏京华淡淡的回了一声,转身去到灵堂中。 家中有丧,她一早便叫方淼向鹰扬府告了假。 魏敬贤也守孝在家,不必去府衙上点卯。 魏家此时人聚得齐,除了魏京华素淡如常,其他人皆有些惶惶。 “魏长使已经允许我离开了,魏侍郎是硬要留我吗?”魏婉容回头盯着魏父,竟然连父亲也不叫了,语气中透着决裂之意。 楚氏吓得脸面苍白,“婉容!你怎么说话呢?快向你爹爹道歉!求你爹爹原谅啊!” “他会原谅我吗?经过了昨日的事情,母亲觉得他还会原谅我吗?”魏婉容凄凉而笑,“他留我不过是看我还有利用价值,我若留下,从此以后就彻底沦为他手里的工具了。我在这个家里,再也抬不起头来,再也没有尊严可言了。” “是你自己作的……”魏敬贤怒斥,但说完他又后悔,长叹一声,“你到底是我的女儿,我岂是你说的那般无情吗?什么工具,我远没有沈家冷血!” “父亲不要拦着了,拦得住人,拦不住心。”灵堂里的魏京华语气幽幽的说道。 “你……”魏敬贤不由大怒,“你天生就是与我作对的吗?” 魏京华没有作声。 魏婉容却是笑了笑,“多谢妹妹了,打从爹爹要接你从巨鹿回来,我从没想过,有朝一日,在这个家里,竟只有你支持我。” 魏京华亦没有理会她。 因为魏京华开口不叫拦她,魏家便当真没有人再拦着魏婉容离开。 就连魏敬贤都只是沉着脸,抿着唇,脸色不悦至极的眼睁睁看她离开。 “你真是又天真又愚蠢!”人走了以后,魏敬贤冲进灵堂,冲这魏京华叱骂道,“沈仕扬死了,但岂能没有旧友,旧时的情面留在这世上?他的骨血若是在我魏府,就是联络他旧有情面的一条线呐!你叫她走,她一个女人还能撑多久?若是叫旁人接去,接济了她,岂不是白捡了这个便宜。” 被喝骂的魏京华缓缓抬起头来,以一种怜悯的目光看着魏父。 魏父一颤,这目光叫他浑身不舒服。 “父亲还真是要榨干儿女身上的价值,一丝也不愿浪费啊,难怪她不肯留下来。”魏京华轻笑说道。 这轻慢的语气,也叫魏敬贤深觉耻辱。 “你少阴阳怪气,别说你救她时,没想过这点!”魏敬贤哼道。 “我没想过,”魏京华说的坦然,“我与沈仕扬交恶,自然也与他身后的势力水火不容。我没想过要占他未亡人、遗腹子什么便宜,也不稀罕。” “你是不稀罕!”魏父更怒,抬手指着她的鼻子,“你巴结上了晋王,就眼高于顶,不把我这个父亲放在眼里了!” “父亲没有想过吗?她为什么会在沈仕扬五七的时候,忽然来魏府闹事?”魏京华忽然问道。 魏敬贤被她问的一愣,表情有些怔怔的。 “因为她悼念亡夫?因为她咽不下这口气?因为她心里委屈?”魏京华淡淡轻叹,“那她早干嘛去了?” 魏敬贤被她问的一时无语,表情有些晦暗不明。 “难道爹爹不觉得她是被人唆使?故意逼得爹爹有所行动?”魏京华慢条斯理的拿着纸钱,投入火盆之中,“敌暗我明,不如顺了她的意,看看她接下来又打算做什么。” 魏敬贤张了张嘴,明显他不想就这么屈从与魏京华的几句话,但他又想不出可以驳倒她的话来。 当事情还未明了之时,自然是沉下心,不要轻举妄动,静观其变为妙。 他活了大半辈子,竟然还没有一个年轻的女娃子能沉得住气……真是老脸没地儿搁啊! 他愤愤的甩了甩袖子,“好好守着你祖母!” 他作为老夫人的嫡子,却不守在灵前,转身离开了灵堂。 魏家其他人安安静静的进了灵堂,磕了头,跪在灵前时不时的哭上几嗓子。 魏京华烧光了手里的一沓子纸钱,便起身悄悄出了灵堂。 她写了个纸条给方淼,“叫人盯着沈仕扬家,魏婉容回去了,其他人必还会有所动作。有风吹草动,立时来报。” 她遣小厮把纸条送去鹰扬府,自己则回到凤仙阁,静心读书。 师父说,外面的事情越是烦乱,自己的内心就越是要安静,否则乱上加乱,事情一定会更糟。 但若是心如止水,则坏事也有可能变好。 魏老夫人去世第三日,魏家举丧,魏敬贤要携一家老小往巨鹿老家去安葬老母亲。 朝堂准了他一年的丧假,魏敬贤心中凄惶,一年啊,一年之后京都会变成什么样?朝堂的格局又会变成什么样? 一年之后,他当真还能官复原职吗? 魏家的故交好友前来送行,既是送逝者,也是送要离开官位的魏敬贤。 魏敬贤在心里迫不及待的想要抓住点儿什么,好作为他一年以后回来京都,还能保住他现在位置的保障…… 原以为沈仕扬,及他背后的势力会是他的保障,没想到年纪轻轻的沈仕扬竟比老夫人去的还早。 魏敬贤扶着老夫人的棺椁,不由热泪洒满衣襟。 魏家上下浩浩荡荡的出了魏府大门,正在街巷上缓缓前行,却忽见一行身着宫服的宫中内侍,驾车而来。 马车还没停稳,车里就传出一位公公的声音,“魏侍郎留步!魏长使留步!” 魏敬贤心头大喜!这是圣上的特赦吗?叫他不必在老家服丧那么久? 第二百一十五章 去与留 ,最快更新嫡女京华,医行天下 ! 马车终于停稳,一位眉目和善的公公踩着马凳步下马车。 魏敬贤与魏京华都认得这位公公,两人上前见礼,魏家其他人都站在后头。 “见过喜公公。” 喜公公乃是圣上身边亲随,他来传话,那就是圣上的金口御言了。 “圣上知道魏侍郎家中高堂故去,对魏侍郎深表同情,逝者长已矣。魏侍郎节哀呀!”喜公公也拱手还礼。 魏敬贤脸面低垂,眼珠子却是转的飞快,心里急切渴盼喜公公接下来要说的话。 他实在不想离京,并非巨鹿不好。乃是离开京都,他就离开了权利的中心,他只怕一年之后,他再回来一切都物是人非…… “但圣上也需要魏侍郎,以及魏长使为君、为朝廷尽忠职守。”喜公公缓缓又说。 魏敬贤脸面立时涨红,“为人臣者,理当以君主为重,以国事为重!臣愿意……” 喜公公还没说要怎样的,他口中的愿意却已经忍不住蹦了出来。 魏京华站在他一旁,抿嘴垂眸,一直安安静静。 “魏侍郎的忠心,圣上必定纪念。”喜公公连连点头,“圣上也明白魏侍郎为人子的孝心,特准许魏侍郎及妻服丧回归故土,归期三个月。三个月之后,还请魏侍郎及时回朝廷点卯。魏长使留京,守孝三日。魏家其他人,皆随魏侍郎自行安排吧。” 喜公公话音落地,魏敬贤生生愣了好一阵子。 “魏侍郎?”喜公公不得不出声提醒他。 他这才跪地谢恩。 喜公公临走前,深深看了魏京华一眼,提醒她道,“圣上甚是看重魏长使,长使可莫要辜负圣上对您的期许呀。” “不敢叫圣上失望,臣定当尽心尽责。”魏京华拱手抱拳,送喜公公上了马车,转回御道之上。 魏敬贤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滋味儿。 一年之期,变成了三个月,已经缩减了许多。 三个月而已,一晃就过去了,来回的路上也要耽误一个多月了。呆在巨鹿守孝的时间,不过一月而已。 他原本该心满意足的,但是人就害怕有比较……他侧脸看了看走在自己身后的魏京华,不觉间胸闷气短! 同为圣上的官员,偏偏她就可以留在京都守孝,且假期只有三日!三日! 魏敬贤不得不长吸一口气,才免得被胸口的郁闷给憋死。 魏家老老少少一大群人,扶着老夫人的棺椁到了京都城门外头便停了下来。 送行的亲友送到这儿就差不多了。 留京不走的家眷,也该做个安排了。 “京华,你在家中,当好好看顾家里一切。”魏敬贤说这话的时候,心口闷的厉害,一股嫉妒又酸涩的滋味溢满心田。 魏京华面无异色,平静聆听,“儿谨记。” “老爷,叫轩儿也留下来吧,轩儿年纪大了,读书学习耽误不得……”楚氏在一旁小声说道。 楚氏作为嫡夫人,她必须随魏敬贤一起回巨鹿。 倘若有一点儿可能,她也想着留下来的。如今见自己留下无望,便想着把魏轩留下。不然等她回来时,这家里只怕连她的容身之处都没了。 魏敬贤皱着眉头,如今他越发不喜欢听楚氏说话。 特别是魏婉容闹过那么一桩子事儿以后,他看见楚氏就想起了自家府门上满是脏污的样子。 “你住口!我如何安排,须得你多嘴吗?我还要你来教我?”魏敬贤怒斥。 昔日嚣张跋扈的楚氏,如今却只是缩了缩脖子,退到后头,闭嘴不敢多言。 一个人的性情并非不会变,乃是她遭遇的挫折不够大。楚氏连栽了许多跟头以后,性子已经是天翻地覆的剧变了。 魏京华在一旁冷眼旁观,并不多言。 “轩儿在寇家族学里学习,当勤勉克己。祖母生前最挂念的便是你的事情,你当时时刻刻把祖母的牵挂放在心头上,你若不勤奋,便对不起你在天有灵的祖母!她必要托梦斥责你!”魏敬贤板着脸训斥道。 魏轩有些惊惧的点了点头,“儿不敢,定谨记在心。” 魏敬贤又看向另一个儿子,魏忠虽不是嫡子,却也是男丁。 魏敬贤看儿子与女儿不同,儿子是要继承他家业的人,他抬手抚了抚魏忠的头,“你在晋王府学的怎样?” “王爷待儿很好,请了门客教儿子读书,也教儿子拳脚,以便强身健体。”魏忠说道。 魏敬贤点点头,“我看你身子骨已经硬朗了许多,吃的也比平日里多了,你也留在京中吧!” 陆姨娘微不可见的舒了口气。 一直没有被提及的魏采莲有些着急,她扯了扯陆姨娘的衣摆。 陆姨娘却抿着嘴,一言不发。 魏京华耳朵灵,她听见魏采莲小声冲陆姨娘道,“姨娘,我也不想走……” 却一直不见陆姨娘有所反应,就好像没听见女儿的恳求似得。 “行了……”魏敬贤看了一圈,似乎已经安排好了。 魏采莲却是禁不住,也等不来陆姨娘替她说话,她便自己说道,“还求爹爹叫女儿也留在京都。” 魏敬贤狐疑看向魏采莲,像是忽然发现,这还有个他的孩子似得。 “女儿并非不愿回巨鹿,只是家中只剩下二姐姐与哥哥弟弟,二姐姐忙于公务,哥哥弟弟又都在读书,府上庶务无人操持,也没有姐妹能帮二姐姐。女儿愿留下来帮助二姐姐。”魏采莲福身说道。 陆姨娘皱着眉,似乎不太认同她的做法,却也并没有开口反驳。 魏敬贤叹了口气,“是,只留你们一帮孩子在家,是不妥。” 白姨娘与陆姨娘皆抬头看着他,不知他要留谁下来。 魏敬贤也有些踟躇,“陆氏,你留下操持庶务吧。” 白姨娘脸上有些失落,她求助的看向魏京华,希望这昔日的盟友,能替她说两句话。 陆姨娘却是抢先道,“还请老爷留白姐姐在府上吧,婢妾没有处理过庶务,连账册也看不懂,只怕帮不上二小姐,还会给府上添乱。” 白姨娘闻言错愕愣怔,谁不知道回巨鹿一路奔波辛苦,且巨鹿老家是什么日子,岂有京都奢华富贵吗? 可陆姨娘竟然主动推辞,要把这机会推给她。 白姨娘眼里多了几分防备。 魏京华也不由多看了陆姨娘一眼。 她当真是表面看起来这么老实本分,甚是有些愚拙迟钝吗? “这……”魏敬贤迟疑了片刻。 陆姨娘继续道,“白姐姐管家,把府上处处料理的妥妥当当,换婢妾忽然接手,不但熟悉适应需要时间,从旁更需要人指点,不懂的地方还要请教老爷及姐姐的意见。可老爷如今要去巨鹿,婢妾连个请教的人都没有,虽说可以问二小姐的意思,但二小姐毕竟还有公务,还是个未出阁的姑娘家,也是不便。还求老爷叫白姐姐留下,叫婢妾追随,这一路也好伺候老爷与夫人。” 如今还能这么诚挚又敬虔的称呼楚氏一声“夫人”的,怕只有陆姨娘了。 她这一番话把魏敬贤的眼睛都说的湿热了,一连说了几个,“好,好……” 回去巨鹿与留在京都的人总算定下,又往城外送了十里,到十里亭处,两拨人马就分道扬镳了。 魏京华翻身上马,打马领着众人往回走。 刚要进京都大门,就听见道旁有人向她吹了声响亮的呼哨。 魏京华转脸去看,只见一匹威风凛凛的白马,正立在城门口。 春日的阳光照在那高头大马之上,白马的鬃毛油亮生光,折射着太阳的光彩,如同身披霞光一般。 坐在马背上的那人,更如同天神下凡,炫目得叫人不敢直视。 “晋王爷。”魏京华拱手打招呼。 魏采莲竟然推了把魏忠,提醒他道,“你在晋王府学习,见了王爷怎么不打招呼?” 魏忠仍旧没出声,只是狠狠瞪了他姐姐一眼,又垂下头去。 殷岩柏兜马上前,“送走了?” 魏京华点点头,“王爷这会儿忙吗?” 她竟主动问他忙不忙?殷岩柏脸上立时露出惊喜,他就算再忙,只要是她有事相求,他也能抽出时间来呀! “不忙,我专程来找你的。”殷岩柏沉声说道。 “多谢王爷,臣恰有事相求。”魏京华说着,回头对魏家众人吩咐,“你们先行回府,不用等我。” 她余光瞟见魏采莲踩了一下魏忠的脚,似乎恨其不争。 但魏忠连哼都没哼一声,闷头朝前走去。 白姨娘朝晋王爷行了礼,又向魏京华点了点头,便领着众人进了城门。 魏家人一身缟素,走在人群中十分显眼。 一直等魏家人的身影远的看不见了,殷岩柏才又开口,“心里闷吗?我带你去城郊马场赛马?” 他心里不痛快的时候,就喜欢去骑马,可以把一切的烦恼都抛在后头。马跑的越快,越是风驰电掣,那些烦恼就被丢的越远,越是追不上他。 魏京华摇了摇头,“不闷,前日王爷捉拿的闹事者,如今关押在哪里?我可以见见吗?” 殷岩柏微微一愣,完全没想到,她语气里不带一丝情绪,反而冷静的像是事不关己。 第二百一十六章 审问 ,最快更新嫡女京华,医行天下 ! 殷岩柏原以为她这个时候需要帮助,需要安慰。 却没想到,她的确需要帮助,却并非是他想的那样。 “我想亲自问他们几个问题。”魏京华面色清淡,阳光落在她白皙的小脸儿上,皎洁生光。 殷岩柏爽快点头,“在刑部大牢,我可以带你去。” 两人策马,并驾齐驱。 一路上,他忍不住频频侧脸看她。他想看看她是否故意用冷漠来伪装自己,刻意的遮掩内在的情绪。 “王爷忘了,我是在巨鹿长大的。”魏京华似乎看穿了他的心思,“我不记得儿时在京都的事情,也不记得家里有什么人,我一直以为我的父母是抚养我长大的刘氏夫妻。” 殷岩柏眼神微微凝滞。 “我回到京都以后,这一家人对我如何,我却都历历在目。”魏京华缓缓说着,脸上带出一抹轻松的笑意,“其实死,对作恶的人来说,是一种解脱和救赎。” 她话音冷静严肃。 殷岩柏不由赞叹她一个女孩子,竟如此干脆果断。 恩情与仇恨,她分的很清。 她与他印象中的那些柔弱的女孩子,很不一样。 “我对魏老夫人的尊重,只是出于对生命的基本尊重罢了。”魏京华说着,翻身下马。 殷岩柏凝神看着她高挑纤长的背影,不由眯眼,眸中是深深的好奇与探究。 这女孩子,表面叫人觉得冷漠,难易亲近。 可是相处的多了,却会发现,她心里有一套自己的原则与底线。 她是一个很有味道,叫人忍不住想要去了解,去亲近的人。 通过和她的接触,会渐渐明了她的那些底线,也会渐渐的发现,她其实并不难相处。 “为首的几个人关得不远,你想单独提审,还是去牢中见见?”殷岩柏问她道。 “可以直接去牢里见吗?”魏京华仰脸看他。 殷岩柏微微一笑,有他在,这点小事怎么能办不到? 他领着魏京华去了刑部大牢,当街闹事的人还在牢里收押,除了当时看热闹说闲话,并未参与闹事的人,已经挨了板子放出去了,其他人都还在关押着。 还未开审,但其实他们的结果已经定下。 为首几人,经晋王爷授意,皆是死罪。 魏京华要见的,就是这几个定了死罪之人。 牢中的光线昏暗,阴冷潮湿。 外头已经是春日,温风扑面。可牢狱里头,似乎还在过着数九寒天。 监牢里头的人瞧见魏京华皆瑟缩了一下,这女子给他们留下的印象太深了,她根本就不是个女孩子,简直是个女战士。 待他们再看见女孩子后头那身高腿长的男人,更是吓得如老鼠一般,抱头鼠窜,躲到了监牢墙根儿处。 “我只问你们三个问题,谁回答的最快,我就答应他一个条件。”魏京华站在监牢外头,墙壁上的油灯,把她的影子拖的老长老长。 她清清冷冷的声音,在这监牢里头,更显的幽冷,还伴着回音,在人的心头上回响震荡。 “你能答应什么条件?能放我们出去吗?”牢狱里的人不忿问道。 “你们犯了罪,辱骂朝廷命官,亵渎朝廷威严,聚众闹事,死有余辜。”魏京华缓缓说道,“但如果你们能积极配合我的问题,这件事便到此为止,我不会追查你们从中获利多少,你们所获得的不义之财去向何处,也不会再追讨这不义之财。” 牢狱里安安静静的,几个首犯都摒住了呼吸。 “或者,你们如果想出去,也不是不能。我可以放你们出去,但我必会追查你们所收好处的去向,必会追讨。而且拿着这好处的人,必被你们牵连。”魏京华一副公事公办的口吻,“再怎么作恶多端的人,也有自己的家人,也想让自己的家人过得好一点,这想法,原本没有错。只是不义之财,只能带来不义。” 殷岩柏站在一旁,安静听着。 他审问过许多人,有敌国的细作,也有本国的盗匪。 但他不觉得,她这么几句不轻不重的话,能叫这些人痛快开口。 “我不妨实话告诉你们,侮辱朝廷命官,亵渎朝廷,在京都叛乱生事,你们死罪难逃。”魏京华缓缓说道。 殷岩柏立时站直了身子,他也皱紧了眉头。 因为他再清楚不过,如果想从案犯的口中套出话来,就要留给他们一线希望,叫他们以为自己还能抓住生机。 但她似乎并没有这样的经验…… 还是上次看她扎针逼供,更厉害一些。 殷岩柏清了清嗓子,正欲提醒她,要不提出了一个,叫她仍旧来扎针逼供? “好了,我要开始问了。”魏京华清了清嗓子,似乎并不在意牢狱里头的几个人怎么想,“第一,是谁雇了你们到魏家闹事?” “是魏……” “别急,等我问完三个问题。”魏京华笑了笑,“第二,花了多少银子?第三,你家里还有什么人?” 殷岩柏微微一愣,这第三个问题…… “想清楚了再答。”魏京华提醒道。 “是魏婉容,她给了我们五百两,我兄弟几人各人五百两……” “魏婉容……你混蛋!不是三百两吗?你竟然独吞!” “各人五百两……我家里还有老母亲……” 为首者四人,其中三个人抢着说话。另一个人只是枯坐在墙边,垂着头一言不发。 等其他三个人已经抢着说完,话音落下,他才冷笑了一声,“她是故意挑唆你们不合,叫你们内讧,她从中好套出你们的话,你们真是蠢!她能许给你们什么条件?等你们说出家里有什么人以后,她不连锅端了?” 说话的三个人立时僵住,相互看着,又防备看着魏京华。 魏京华笑了笑,“你们家里还有什么人,我不用问你们,朝廷也有备案。之所以问你们,不过是想问问,我许给你们的条件,你们究竟是愿意换自己出来。还是换朝廷向你们家人追讨这笔不义之财?” 三个人你看我我看你,似乎并不相信她。 魏京华低头琢磨片刻,“四人各五百两,共计两千两,魏婉容岂能拿得出这么多钱来?” “真是魏婉容!她说她恨你,说你夺了她的姻缘,还害死她的相公!真是她呀!”中间那牢狱里关着的男人急声说道。 男人看起来四十上下,他说他家里有一个儿子两个女儿。他染上了赌瘾,欠了大把的债,没办法才走上这条路。 魏京华点点头,“属你回答最积极,这机会我就留给你吧。一个条件,你要什么?” “我要你放我出去,你肯吗?”那男人扑到牢门上,表情有些急躁张狂。 殷岩柏眯眼看着他,又估算了一下魏京华所站位置与牢门的距离,这才安然立着没动。 “我肯。”魏京华点点头,“你被放出去以后,那些追债的人会不会再逼上门?会不会拿你的妻儿做要挟?” “我……你放我出去,我还了他们的钱,带着我妻儿离开京都!”那人哑着嗓子急声说道。 魏京华嗯了一声,“你大概忘了,我放你出去,魏婉容给你的钱,朝廷是要追讨回来的,你哪里有钱归还赌债?” 那人一阵失神,隔壁的牢狱里传来同伴们奚落的声音。 他更是癫狂的用力握着牢门,“你骗我,你不是这么说的!” “我正是这么说,你仍然可以选择叫我放你出来。”魏京华缓缓说道,“只是还赌债你就要想别的法子,你的妻儿,你也要自己想法子养活。或者你选择留在牢狱里头,另外提一个条件?” “不,不……我要出去!我不要留在牢里,我不要等死!我想办法还钱!”那人想了一阵子,仍旧坚持。 其余三个牢狱里的人,一时不再作声,屏气凝神看着魏京华。 魏京华转身与晋王爷说道,“可否请刑部通融,这人虽闹事,但积极配合,供述态度好,朝廷追讨他所受财物,不必除以极刑?” 殷岩柏眯了眯眼,“可以是可以,只是……你何必如此呢?衙门里多得是逼供的刑具。” 魏京华摇了摇头,“过程不重要,他能悔过,我能知道我想要的,已经是两全了。” 殷岩柏勾了勾嘴角,“来之前看你神色冷漠,可这会儿又觉得你太过仁慈。罢了,随你。” 殷岩柏叫来了牢狱里的看守,不多时便通知了刑部里的要员。 魏京华从刑部大牢里离开的时候,积极配合她话的那犯人已经办妥了刑部的公文流程,被狱卒从牢里带了出去。 另外三个牢中的同伙原本不敢置信,以为魏京华只是说笑戏弄他们。 没曾想,她一小女子当真说到做到。 另外三人后悔不跌,拍着牢狱的铁栏大哭大叫,“我们也愿意交代!放我们出去吧!那银子我不要了,放我们出去吧!魏婉容雇我们的时候说好的,只是去魏家闹事,只是叫魏家出丑,闹起来我们就走,不会伤人……不至于要命啊!” 他们怎么也没想到,拿人钱财,叫人出丑这事儿,会叫他们把命都搭进去。 然而唯一叫他们得救的机会,他们竟也错过了。 被放出牢狱那人,被刑部的兵吏压着,去交出赃款……暗自庆幸捡回一条命。 殷岩柏不解的看着魏京华,“你为何要来问这些?” 第二百一十七章 不要奢求 ,最快更新嫡女京华,医行天下 ! “两千两的现银,沈家离开的时候,真的会给魏婉容留下这么多的钱财吗?”魏京华迎着殷岩柏的视线,缓缓说道,“便是沈家人不走,也未必能一下子拿出这么多的现银来吧?” 殷岩柏从小锦衣玉食,他有封地,有食邑。从来不为花钱的事儿操心,他府上有先皇安排给他专门管理账务的忠仆,更有当今圣上丰厚的赏赐。他几乎不晓得钱财在市面上的价值。 魏京华却为他算了一笔账,“沈仕扬月俸四五万,一家老小开支,家中有仆役护院,在京郊买有田庄别院。一个月的开支也至少三四万两。就算他有中饱私囊,灰色的收入,如何会放这么多现银在家中呢?” 殷岩柏听的有些愣怔。 “沈家离开之时,变卖了田庄地契,只留下沈家的宅子,算是给不愿走的魏婉容的容身之所。”魏京华眯眼说道,“沈家连一家铺面都没有给魏婉容留下,可见不是出手大方之人,更不可能留这么多现银给魏婉容。” 殷岩柏看着她的目光,专注又带着欣赏之意。 他以往只觉的这女孩子不错,与众不同,却没想到,她竟时时能给他惊喜,叫他有耳目一新的感觉。 看她说话时沉着冷静,深思熟虑的样子,他不由心中更是喜欢。 “所以魏婉容背后怂恿她的,必是财力丰厚之人。”魏京华抬眸看向殷岩柏,并向他拱手,“今日多谢王爷定力相助,若无王爷支持,魏某实在不能茅塞顿开。” 殷岩柏有些好奇,“除了知道,背后支持她的,是个财力丰厚之人,你还知道了什么?” 魏京华摇了摇头,笑而不语。 “不便说?”殷岩柏有些失望,也觉得自己似乎唐突,她道一句谢,他就以为她把他当自己人了吗? “不便说就罢了,你还有什么要帮忙的?” 魏京华心中一顿,她并非信不过殷岩柏而不说。只是一切都是她的猜测,如今还未落实……且她猜测之事,也与他沾亲带故,她不想凭白坏了旁人的名声。 她没错过他眼里一闪而过的失望,虽然他很快便遮掩过去。 且他还能问出有什么要帮忙这话,还愿意帮她……魏京华心下略有些愧疚。 “不是不便告诉王爷,乃是不敢妄言,事情终会水落石出,魏某不愿在事情明了之前,落得好闲言碎语的名声。”魏京华诚恳说道。 殷岩柏笑了笑没有作声。 两人离开刑部大牢,魏京华向他告辞。 殷岩柏却一言不发,兜着缰绳径自把她送回了魏府,这才转身离开。 一路他都没说什么,可两人之间的气氛明显比先前多了些隔膜。 魏京华望着晋王爷离开的背影,垂眸思量片刻,她晓得是自己的态度有些伤人了。 她的隐瞒不说,叫殷岩柏一颗火热的心,被泼了一盆子冷水。 她微不可闻的叹了口气,转身进了魏家大门。 先是送老夫人的棺椁出京,又去刑部大牢审问……这么忙活了一日,魏京华身心俱疲。 她直接回去凤仙阁,连饭也没用,便倒头睡下了。 一直到天将黑的时候,她才被一阵阵的香味儿给诱醒了。 “婢子就说,小姐便是不饿,这五脏庙也该饿了,叫不得小姐起来,叫醒了小姐的五脏庙也是一样的。”冬草立在食案一侧,笑眯眯的说道。 魏京华从床榻上起来,看着食案上摆了满满一桌子的珍馐美味,因在守孝,全都是素菜,但菜式做的精美,反倒比平日里的荤腥还香呢。 “这不像是魏家的厨子能做出来的。”魏京华揉了揉眼睛,起身说道。 冬草嘻嘻一笑,“小姐真是好眼力!魏家的厨子,能把茄子做出肉味儿来吗?这是别人送的。” 魏京华原本已经拿起筷子,听闻这话,筷子一顿,“不是你们从外头买来的?” “这样的菜品,怕是只有第一楼才能有吧?第一楼的菜得一早就预订,哪是临时起意,想买就买到的?”冬草摇头。 魏京华盯着桌案上的菜看了一阵子,“说吧,谁送的?” “呃……人家吩咐了,小姐不吃就不说,等小姐吃饱了才能说。”冬草揪着衣襟,犹犹豫豫。 魏京华哼笑,“你是我的丫鬟,还是人家的丫鬟?你的规矩什么时候需要别人来立了?” 冬草挠了挠头,“是,是晋王爷。晋王爷说小姐您规矩大,怕先说了您就不肯吃了,所以才不叫婢子说的。” 冬草说完,就有些胆怯担忧的看着她。 魏京华搁下筷子,歪着头,凝神想了一阵子。 “小姐真的不吃啊?倒是可惜了……”冬草嘀嘀咕咕道。 魏京华却又拿起筷子,“吃,怎么不吃,如此美味已经送来了,不吃不是暴殄天物?” 冬草脸上一喜。 魏京华又指了几个菜,“我一个人用不了这么多,你把这两道给白姨娘送过去,这两道给魏轩送去,这三道给魏采莲与魏忠。” 她只给自己留了两道菜,一份羹汤。 冬草迟疑片刻,小声说,“府上厨房里也准备了饭菜……” “哦,对了,府上准备的饭菜给我放一些进食盒里,过一会儿我要用。”魏京华一面用饭,一面吩咐道。 冬草应了一声,见她已经开始专注用饭,便不再多问,安安静静的退了出去。 晋王府的厨子比宫里御膳房的厨子也不差了,晋王府送来的饭菜,色香味都无可挑剔。用料食材都是与宫里用的一般规格,上等的材料加之精湛的厨艺,直叫魏府这吃了好几日素菜的主子们馋的要把舌头都给吞了。 白姨娘直夸魏京华处处还念着她。 魏轩嘴上没说什么,心里却也觉得自己对不住二姐姐,越发觉得以前的自己是猪油蒙了心,竟干出那么禽兽的事儿。 只有魏采莲姐弟俩,对着那三盘精致的菜,动也没动。 魏忠见姐姐只望着菜式发呆,手里捏着筷子却动也不动,不由叹了一声,端起碗来,转挑魏家自己的饭菜,小口吃着。 “你在晋王府也有些时日了,晋王爷也不曾想起你来。”魏采莲垂着头,低声说道。 魏忠手里的筷子微微一顿,脸色也是一僵。 停了片刻,他若无其事的继续用饭。 “能匀出三盘菜来给我们,必定给其他屋也有。”魏采莲又说道,“晋王爷怎么这般关照她呢?就不怕旁人心里有想法吗?” 魏忠看了她一眼,默不作声。 “你在晋王府,能时常见到晋王爷吗?”魏采莲终于转过脸去,看着魏忠。 魏忠不理她,专心用饭。被她盯过的饭菜,他一筷子也没动。 魏采莲见弟弟全然无视她,不由伸手夺过他的碗筷,啪的放在桌子上,“阿姐与你说话呢!” 魏忠细嚼慢咽,吞下口中的食物,这才开口,“我在晋王府先学了一个道理。” 魏采莲一愣,“什么道理?” “不是自己的,不要奢求。更不要拿自己与别人比较,人这辈子最大的福气,就是乐安天命。”魏忠一板一眼,说的认真,倒不像是他这个年纪该有的样子。 魏采莲面色全然惊住,目瞪口呆,“这话……这话是谁教你的?” 魏忠拿过自己的碗筷,“晋王爷身边的宿卫大哥。” 说完,他仍旧安心吃饭,魏采莲却失魂落魄的呆坐了良久。 这话……这话莫不是间接的说给她听得? 不对不对……这话是说给魏忠的,是要警告魏忠不要奢望别的?她想方设法把魏忠弄去晋王府,会不会是弄巧成拙了?现在连魏忠都来警告她,让她不要奢求吗?她怎么就是奢求了? 魏采莲气结,脸色难看,盯着那三盘子的美味佳肴,她却如鲠在喉,食不下咽。 魏京华叫人送菜过来,并没有其他意思,魏采莲倒是想得多,暗自生了一场大气。 这会儿的魏京华吃饱喝足,提着冬草给她准备好的食盒,神清气爽的就要出府而去。 “小姐这是给谁送饭去呢?”冬草见她提着食盒,不由问道。 魏京华微微一笑,“自然是给没饭吃的人送饭了。” 冬草歪着头面色狐疑,不知小姐认识的谁,这会儿是没有饭吃的。 冬草来不及追问,魏京华已经离开凤仙阁。她在魏家原本就出入自由,如今少了魏敬贤与老夫人更是无人约束她。即便这会儿天色已经晚了,她也顺顺当当的乘着马车出了魏府,一路向城西驶去。 马车行驶了多半个时辰,缓缓停在了沈家门前。 车夫狐疑的看着自家二小姐,“二小姐,沈、沈家到了……” 这是沈仕扬在世时的府邸,如今两家的关系已经闹崩,沈仕扬五七时,大小姐朝魏府门上泼了脏污之水,气死了老夫人……大小姐又与老爷闹翻,两人只恨不得断绝了血缘关系。 这时候二小姐怎么可能带着食盒来看大小姐呢?她若是把食盒砸在大小姐面前来羞辱她,倒还像那么回事儿。 在车夫探究打量的目光中,魏京华提着食盒缓步下了车。 第二百一十八章 可怜她 ,最快更新嫡女京华,医行天下 ! 沈家很安静,偌大的宅院里,连灯都没点几盏,整个宅院看起来黑漆漆的。 魏京华上前欲敲门,轻轻一推,门却开了。 “有人吗?”魏京华叫了几声,却无人回应。 沈家的家丁还真是走完了? 她推开门进去,院子里也是静悄悄的,各处都听不见动静。 她只得沿着中轴线往里走,走了许久,这偌大的宅院却像是鬼屋,连个人影都没有。 魏京华放弃了慢慢摸索,她寻到院子里很高的假山,爬到山上四下看去。 只有中轴线偏东的一处院子里,隐约有光。 魏京华从假山上下来,顺着院子里的路,向那亮着灯的地方走去。 别处都没有光亮,那唯一的光亮之处,必然是魏婉容呆的地方了吧。 “有人吗?”魏京华到亮着灯的院子外头喊道。 里头却并没有人回应。 她伸手推门,门却是从里头插上的。 “有人在吗?我是来送晚膳的!”魏京华高声道。 又等了片刻,院子里终于传来嘻嘻索索的动静。 魏京华顺着门缝往里瞧,终于看见了个熟悉的身影站在门廊下头朝外张望,“谁、谁在外头?谁叫你来送饭的?” 魏京华沉默片刻,却是笑了笑,“连我的声音,沈少夫人都听不出来了吗?” 魏婉容似乎吸了口气,“魏、魏京华?你……你来做什么?” “我来给沈少夫人送饭,沈家连一个家仆都没有,想必也无法开灶。沈夫人这一整日,都不饿吗?”魏京华晃了晃手里的食盒,里头传出碗碟碰撞的清脆响声。 魏婉容厉声道,“你岂会这么好心吗?你巴不得我死呢吧?哦,我知道了,你必是在饭菜里下了毒!” 魏京华哈哈笑起来,“我可是鹰扬府的绣衣使,岂会做这么没脑子的事儿?我在自己送来的饭食里下毒,是生怕人不知道毒死你的是谁吗?朝廷命官岂能做出投毒害人之事?” “嘁——”魏婉容重重的嗤道。 魏京华啧了一声,“即便投毒,也不能这么直白,脏了自己为官的名声。你若不饿,那就算了,我这便走了……只是漫漫长夜,着实难捱呀。” 说着,她还真提着食盒,转身离开。 魏婉容一听脚步声越来越远,立时慌了。 “吱呀——”一声门响。 魏京华已经行至十几步之外的小路上。 “你回来!”魏婉容喊。 魏京华转过身,瞧见她正捂着肚子,下意识的咽着口水。 “饿着你到罢了,饿着肚子里的孩子,岂不是罪过?”魏京华笑着回来。 两人进屋,魏京华把食盒里的饭菜摆上桌,又递了净手的帕子给魏婉容。 魏婉容没接,眼睛却是一湿,“真是讽刺……竟只有你来看我。” “你可别哭,”魏京华笑了笑,“我不会哄人。” 魏婉容吸了吸鼻子,猛地夺过帕子。 她狼吞虎咽的好一阵子,终于压住了肚子里咕噜乱叫的声音,这才抬头看向魏京华,“你究竟存的什么心?可别说你是同情我,我才不信!” 她咽下口中的饭,防备的看着魏京华。 “我若是为了下毒,你这会儿吐出来,怕是也来不及了吧?”魏京华哼笑。 魏婉容脸面一僵,伸手就要去抠嗓子眼儿。 “我还是很爱惜自己的名声,也珍惜如今拿命换来的官位。”魏京华摇摇头,“你还不值得我舍弃如今的名声。” 魏婉容这才略微安心,但脸上还是带着怀疑。 “我说,我是来可怜你,以高高在上的姿态欣赏你如今的落魄和狼狈,以报当初,我刚从巨鹿回来时,你们看不起我,鄙夷我之仇,”魏京华笑着说,“不知你能不能理解。” 魏婉容脸面一僵,表情很是不自在。 “看过你现在狼狈,连一口饭都吃不到的样子,我很满意。”魏京华起身说道,“欣赏完了你的狼狈之态,我也该走了。” 魏婉容皱眉,她伸手似乎想把桌上剩下的饭食一下子扫到地上,以便找回些面子。 魏京华却清冷开口,“明早不知你有没有饭吃,府上的干粮怕是不好吃吧?没有丫鬟,你连一锅热水也不会烧吧?可你如今手里没钱,买不来丫鬟。” “对了,你已经坏了名声,即便有钱,也仍旧买不来丫鬟,啧啧,真是可怜。还是留着那些餐饭,做明早的早饭吧。” 魏婉容脸色一白,眼睛里的泪立即就要飙出来。 她深吸了口气,生生忍住哭,闭了闭眼再睁开时,魏京华却已经快要出了院子。 “你站住!”魏婉容喊着冲出屋子,“明日……” 魏京华脚步微顿。 “明日,你能不能带魏轩一起来看我?我有些话想跟他说……”魏婉容极力放低了语气。 魏京华沉默不语。 魏婉容又深吸一口气,努力说,“求……求你了!” “我会去向他说,至于他肯不肯来……”魏京华轻笑,“我就做不了主了。” 她阔步离开寂寂无声的沈宅。 次日上午,她在家中练了整整一上午的功夫,如今这身体在她的刻意锻炼之下,已经越来越精壮有力,与她的灵魂也配合的越来越默契。 冬草在一旁看的羡慕不已,“婢子若是能练成小姐这样强悍的本事就好了。” “光靠练还不成,还要吃得讲究。”魏京华抹了把汗,“你整日里吃得太少,太素,身体吸收不到营养,如何能长力气长本事呢?” 冬草嘿嘿一笑,“想吃肉,只怕还得等上三个月呢!厨房里的饭菜已经准备好了,可要摆上?” 魏京华忽然想起昨夜里答应某人的事儿。 “不摆在这里,摆在小花厅,叫魏轩一起过来用饭。”魏京华说完,就去里头更衣了。 只留下目瞪口呆的冬草。 昨日小姐主动给魏轩送饭菜,已经够叫她震惊了。 今日小姐居然还要跟魏轩一起用饭?太阳是打西边出来了?还是她家小姐失忆了? 难道她都忘了当初魏轩都做过什么事吗? 她家小姐的度量未免也太大了吧?那些过分的事情,她一个丫鬟尚且无法释怀,难道小姐真的都可以不在意吗? 不但是冬草想不明白,就连魏轩也不能理解。 他等在花厅里的时候,满腹忐忑。 魏京华一来,他膝盖一软,差点朝她跪了下来。 “二姐姐,以前是我对不起你,如今你举荐我去寇家学习,我很感激二姐姐,我也知道自己原本有多过分……如今更是唯有仰仗二姐姐。”他瓮声道歉,缩着脖子。 “怕我打你?”魏京华笑了笑,“躲那么远,还不坐下用饭?” 魏轩忐忑看她,“如今祖母已经走了,爹娘也不在家,二姐姐若是要出气……只管打我一顿,我绝不敢记恨!” 魏京华噗嗤一笑,“赶紧用饭,用罢了饭,我还要带你去个地方。” 魏轩腿一软,噗通坐在了地上,额上的汗唰唰的往外淌,“去个地方……” 好似他这么一去,就又去无回了似得。 魏京华哭笑不得,她不知自己竟是如此可怕吗? “去沈家,见魏婉容。” “我、我不去!”魏轩急声说。 魏京华抿了抿嘴,“我昨夜里已经去过一趟了,她是真可怜,府上只剩她一个人,家仆下人都跑了,连饭都没得吃。” “原来昨夜里,小姐是去给魏大小姐……不对,如今当称呼沈少夫人!”冬草惊讶问道,“原来小姐是给沈少夫人送饭去了?” 魏京华点点头,开始专注用饭。 魏轩一愣,却是不知不觉的放松下来,渐渐的他胆子也略微大了些,竟敢在二姐姐对面的食案上,一口一口的用饭了。 饭毕,姐弟俩个接骑马,往沈仕扬府邸里去。 魏轩的马术不如魏京华,所以食盒还是提在魏京华的手里。 两人快到沈仕扬府邸所在的巷子时,却见许多百姓好像寻腥的苍蝇似的,一窝蜂的往巷子里钻。 姐弟两人对视一眼。 “这是又出了什么事了?”魏轩瞪眼道。 魏京华夹了夹马腹,紧走了几步。进了巷子远远瞧见沈家门前站了许多人,门口立着两个眼熟之人。 一个是魏婉容,另一个…… 她歪着头想了想,“那个不是沈家族中的那位管家吗?” 魏轩经她提醒,也想起来起来,“祖母长辞的第二日,去咱们家说不要沈仕扬遗腹子,说两家已经断宗断族的那个冷血管家?” 魏京华点头,“既然已经断亲了,他又来沈仕扬家里做什么?” “竟然欺负女人!这沈家人不要脸的血统还真是一致!”魏轩瞪眼怒骂。 魏京华眯眼一看,魏婉容可不是就快哭了吗? 那管家却挡在沈府门前,不叫她进去,板着脸不知在喝骂些什么。 前头聚的百姓太多,听也听不清。只见魏婉容似乎受了奇耻大辱,突然转身朝人群外头闷头走去,连沈府的门也不进了。 人群拥挤着向前,魏京华与魏轩也在人群里被推着向前走,这才听见管家朝众人解释,“这是我沈家族中的宅子,原沈仕扬家在这里住的时候,也是族里拨给他住的。他们家人搬走的时候,已经把房契还给族里了,还送族里支走了一大笔银子……于情于理,我们也得把这宅子收回来不是?叫这妇人多住了这么久,已经是仁至义尽了!” 魏轩听得满面怒容,打马去追魏婉容,“我们去看看她。” 魏京华却拦住他,“慢着……” 第二百一十九章 向她伸出橄榄枝 ,最快更新嫡女京华,医行天下 ! 魏京华挡在魏轩的马前。 魏轩当即就要急。 “暂且暗暗跟着她,别惊动她,”魏京华低声说道,“看她要去哪里。” 魏轩这才拽住缰绳,又慢又远的跟在魏婉容后头。 魏婉容走的慢,这两人也下马而行。 眼看着魏婉容是朝城东的方向去,东城住的都是王公贵族,乃是在京都里有地位之人。 魏轩看了眼魏京华,小声问,“她竟还有可以依靠的人?难怪敢与娘家闹翻!” 魏京华瞧见前头有人迎面走向魏婉容,立即伸手拉了魏轩一把。 两人躲在巷子口,探头张望。 那人果然走到魏婉容对面,低声与她说了几句什么。 魏婉容立即点头,并抬手抹泪,情绪十分激动的样子。 “那人是谁?”魏轩问道。 魏京华看那男人眼熟,却是想不起在哪里见过,她缓缓摇头。 那男人却是从后头招了马车过来,并示意魏婉容跟他上马车。 魏轩吓了一跳,“她怎么能上陌生男子的马车?” 话音未落他就要冲出去。 魏京华反应极快,伸手把他拉回巷子里,两人后背紧贴在墙上,惟恐被那边的男人给发现了。 又停了片刻,魏京华才探头向外看。 男人已经扶了魏婉容上车,他有意无意的向这边巷子口瞥了一眼,也不知魏轩被他发现没有,只见他也提步登上了马车。 “二姐姐为何不叫我去拦着?那男人也不知是谁,就叫她跟着走了……” 魏京华二话不说,翻身上马,“你回家去吧,我跟去看看。” 魏轩微微一愣,“二姐姐是嫌我碍事了吗?” “你不认得那男子,但魏婉容必定认识,她又不是小孩子,若是不认识的人,她岂会这么轻易的跟着走?”魏京华话音微顿,“我去看看他把魏婉容安置在哪里。” 不等魏轩回话,魏京华便兜马出了巷子,远远跟在那马车后头。 马车去了城郊的玉带河,这里风景秀丽,许多大户都在这城郊建有别院。 魏京华猛地勒停马匹,躲在几棵大树后头。 因为前头的马车已经停了下来,正停在一处精致的别院外头。 男人从马车上扶了魏婉容下车,里头的丫鬟仆婢客客气气的迎了出了,恭敬的将魏婉容扶了进去,如同接待自家的夫人一般。 魏京华柳眉一挑,“难道这男人就是魏婉容背后的支持者?” 她抬头盯紧了别院门楣上挂的匾额。 门匾上书“花里别院”几个隶书大字。 “回去得叫方淼打听,这花里别院是谁家的别馆。”魏京华暗自琢磨。 她兜转马头,正欲离开,抬眼之际,却赫然吓了一跳。 一个男人,正站在她几步开外,笑意盈盈的抬头看着她。 如果是旁的男人,她也不至于如此震惊,可站在她眼前这男人,却偏偏是接了魏婉容来此,又把她安置在别院之中那男人! 魏京华心里惊涛海浪,以她的跟踪技术,居然被人发现了不说——她还被人反盯了,竟无知无觉! 眼前这男人,比她想象的还机警敏锐! “魏二小姐。”男人朝她拱手,“我乃仕扬的至交好友,对魏二小姐早有耳闻,百闻不如一见。” 魏京华翻身下马,放下手里的食盒,拱手还礼,“郎君好。” 男人看了眼食盒,脸上的笑意更深,“你不认得我,但我却早就知道你,魏二小姐的任免文书,还是我祖父亲自送到府上的。” 魏京华又是一愣。 给她送任免文书的乃是吏部尚书,简无忧简大人。 他说是他的祖父? “我乃简家嫡子,简延。”他自报家门,“魏二小姐是给沈夫人送饭的吧?悄悄的跟来此处,必是因为对魏大小姐的担忧与关怀。” 魏京华没说话。 “沈夫人与魏家有了误会,在发生了那样大的冲突之后,魏二小姐竟然还能不计前嫌的送来饭菜,这真是雪中送炭。早就听闻魏二小姐的胸襟气度是一般男子也比不上的,真是耳听为虚眼见为实!简延佩服!”简延说话间一直带笑,两只眼弯弯的,净白的脸上很有些孩子气。 “既然已经有人照顾沈少夫人,叫她不至于流落街头,也就用不着我来关怀了,魏某告辞。”魏京华牵马欲走。 简延却挡在马前,“我与仕扬是好友,也早就听闻魏二小姐与仕扬不和的传闻,我心中一直焦急,希望能彼此好好谈谈,也好解除误会。其实,咱们才是一样的人呐!” 魏京华眉梢轻挑,“一样的人?” “少年不幸,却不甘于平庸,靠着自己的努力在这个权力倾轧的社会中,一点点奋斗找到自己的立足之力,靠自己的本事建立立身之本。”简延很会说话,且说话间弯弯的眼睛里犹如有光。 魏京华抬了抬下巴,“愿闻其详。” “魏二小姐年少丧母,不被家中看重,被送回老家。后来被接回京都,必定是因为家中原不看重你的亲长又发现了你的利用价值吧?”简延笑了笑,“仕扬年少丧母,继母又生有儿子,处处打压他。他自幼勤学武功,逼着自己变强,才在他继母的打压之下,在那个家里站稳脚跟。” 简延停顿了片刻,长长叹息一声,才又缓缓开口。 “至于我……我年少丧父,那个最慈爱,最疼爱我的父亲……”说着,他底下头去,抬手遮住眼目,也遮住了他脸上的神情。 魏京华脸上波澜不惊,心里却不由自主的泛起一种心有戚戚焉的感觉来。 “今日难得遇见,魏二小姐……哦,不对,我当称呼您魏长使,你行走在外,靠得不是家族蒙荫,靠得真是自己的一身本事!”简延拱了拱手,“简延心中敬佩魏长使,今日做东,请魏长使一同用饭,席间也好畅谈,不知魏长使可否赏光?” 魏京华下意识的要拒绝这突如其来的饭局,但转念一想,正面的接触也正好了解他与魏婉容的关系,以及他知不知道魏婉容怀孕的事儿。 “您客气,魏某恭敬不如从命。”魏京华拱手。 简延立即叫人从别院里牵了马匹出来,两人并行朝京都第一楼而去。 路上简延与她笑谈,“我与仕扬儿时便认识了,他爹那会儿靠族里在衙门找了个缺,也是个闲职,他若不是自己刻苦习武,后来也不能蒙赏识,到了鹰扬府,一步一步提拔成副朗将。” 魏京华说话不多,但是一直听的很认真。 从简延的话音里听出,他十分认可和推崇沈仕扬这人,只看他的优点。夸他勤奋,上进,不怕吃苦。 却对他为人的狭隘自私提也不提。 两人到了第一楼,却听闻第一楼已经被人包了。 第一楼是京都最大的酒楼,能在这里吃饭的都不是等闲之辈。是谁这么大手笔,竟然把整个第一楼给包下了? “我在家时已经用过午饭,且如今还在孝中,不适宜饮酒作乐,不如到邻近的茶楼里,我做东,请您吃一杯茶?”魏京华提议道。 简延却笑了笑,“说了我做东,你等我一下。” 他提步进了第一楼,亲自与那掌柜的说了几句话。 那掌柜的脸色为难,却还是迎了出来,“二位里头请,二楼的雅间是空着的,一会儿有贵客上门,只愿相互不会影响。” 简延点头答应,把魏京华请上二楼雅间。 掌柜的皱着眉叮嘱,“二位用罢饭,可从这后头楼梯走过堂,从侧门离开。” 简延从怀里摸出一张银票递给掌柜,掌柜这才躬身离开。 “何必一定要在这里用饭呢?”魏京华挑着眉。 这又是塞钱,又是走后门的,好像简延已经不是为了第一楼的饭菜,纯粹就是为了这第一楼似得。 简延笑了笑,“我与仕扬皆喜欢第一楼的饭菜。” 魏京华脸面微微一怔。 “他年少之时,还不能来这里用饭。京都一向是个趋炎附势的地方,就连这些酒肆也都势利眼得很。”简延笑说,“我第一次带他来用饭时,他连筷子都拿不稳。想想他后来,能跃居鹰扬府副朗将,除却自身的努力之外,有赏识他的伯乐也是极其重要的。” 魏京华微微一笑,“原来简家就是赏识沈副将的伯乐?” 简延哈哈一笑,“都是承蒙圣上的恩典,我简家理当为圣上举荐人才,圣上也器重简家。” 他意味深长的看着魏京华。 “魏长使虽然得蒙圣上信任,但魏侍郎如今已经归回巨鹿,你一个女孩子在朝中为官,多有不易,朝中若是没有人帮扶,只怕做起什么事情来都是困难重重。”简延说道。 魏京华轻笑,“原来简郎君今日饭局,是要收拢我的吗?” 没了沈仕扬在鹰扬府做简家的爪牙,所以他们就盯上了她? 简延微微一笑,“简某知道魏长使人脉广博,只是寇家乃是簪缨世家,晋王爷又是皇族,他们与我们这些从底层爬上来的人,原本就不是一类人,又岂能体会我们的处境辛苦?” 魏京华含笑不语。 “简家对仕扬家里多有照顾,如今他的妻被沈家族中赶了出来,但简家一定会替他照顾到底的。”简延笑着说,“魏长使也可以好好考虑,若是投靠简家,你日后在京都的官场之上不说顺风顺水,也必定是有强大的盟军和依仗的。” “多谢简郎君,魏某的依仗从来都不是旁人,乃是圣上。魏某只忠于圣上。”魏京华答的滴水不漏。 第二百二十章 给她面子 ,最快更新嫡女京华,医行天下 ! 简延微微一笑,“魏长使说的是,咱们都是忠于圣上的,但食君之禄的人,并不都是如你我这般。魏长使还是太年轻,为官的时间太短,没有受过那些仗势欺人之人的为难。没试过举步维艰的滋味。” 魏京华笑着不说话。 “简某的话放在这里,魏长使何时体会到了,简家的帮助也一直都在这里恭候魏长使。”简延笑着举杯。 魏京华以茶代酒,与他碰了一杯。 席间两人不再谈官场之事。 倒是闲聊起了沈仕扬的事情来,话里话外,魏京华探听出简延并不晓得魏婉容怀孕之事。 他虽安置了魏婉容,却并不是魏婉容背后那个男人。 魏京华与他打着太极用罢了饭,她先前在魏家已经用过饭,所以吃的并不多。 两人离开时,楼下已经传来了热闹的说笑之声。 简延走在前头,他没有走掌柜的交代那通向后院儿的楼梯,却是阔步走向了前头大堂。 魏京华跟在他后头,见他脸上扬起笑来,还以为一楼的大堂里有他相熟之人。 她顺着简延的视线一眼,脚步却是猛地一顿。 坐在一楼上座,与众人举杯畅饮那人,不正是晋王爷殷岩柏吗? 魏京华看向他时,殷岩柏这抬眼向她看过来。 两人视线相碰,殷岩柏送到嘴边的酒都停了下来。 他看着魏京华,又扫了眼走在前头的简延。 简延朝殷岩柏拱了拱手,忽而伸手做请,叫魏京华先行。 魏京华也对殷岩柏拱了拱手。 殷岩柏的眉头轻轻皱起,目光沉凝。 一直到两人前后出了第一楼的门,他也未给两人回应。 酒席上的其他人赶紧笑说,“喝酒,喝酒!” 殷岩柏却咣当一声放了杯子。 众人察觉气氛不对,一时连话也不敢说,原本轻松畅快的气氛却紧张起来。 “来,吃菜。”有人缓和气氛说道。 殷岩柏却豁然起身,皱眉盯着已经不见两人身影的酒楼高阔的大门。 她竟然与简延一起从楼上下来? 她忘了他曾提醒她,要小心简家人吗? 她见了自己,竟然只是拱了拱手……她能跟简延一起用饭,却对自己这般疏远?谁是自己人,谁是外人她都分不清吗? 殷岩柏越想气儿越是不顺。 席面上的众人忐忑的看着他,大气儿都不敢喘。 殷岩柏却并未理会众人,阔步出了酒楼。 他左右看了一眼,宽阔的街巷上,那女子一袭骑装分外惹眼,他一眼便寻见了那抹靓丽的倩影。 殷岩柏立时提步追上前去。 他离两人还有三五步的距离是,忽然提气纵身一跃,翻身跳到了两人前头,赫然挡在两人的去路之上。 “见过王爷。”魏京华拱手。 “晋王爷。”简延也行礼道。 简延脸上带着笑。 殷岩柏浑身的气势却越来越逼人,他提步迈近魏京华,两人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近。 简延侧步要挡在魏京华前头,“王爷有什么话,可对臣下说……” 他话音未落,殷岩柏伸手一下子将他拨拉到一旁。 当初的沈仕扬还能与殷岩柏对上几招,简延则全然不是对手。 他踉跄了好几步,才勉强站稳。 “怎么瞧见了熟人,连个招呼也不打,扭头就走?”殷岩柏垂眸看着魏京华,轻笑。 “看王爷与朋友畅饮,不好上前打扰。”魏京华颔首说。 “不是外人,他们也早听闻你的大名,同去,我介绍你与他们认识。”殷岩柏沉声说。 简延见状,开口阻拦,“魏长使如今还在孝中,不能参与宴饮,还望王爷体恤。” 殷岩柏哼笑,回眸看他,“本王如何体恤,还需要你教吗?” “不敢。”简延拱手。 “不敢?”殷岩柏笑着逼近他,“依本王看,你是想凌驾在本王之上,来教导本王该怎么做人做事呢?” 简延拱手低头,背也微微躬了起来。 “是该教教你如何做人。”殷岩柏伸手抓住他的衣领,单手就把简延整个人提了起来。 简延整张脸都涨的血红,“街巷上人来人往,还望王爷举止有度……” “本王向来如此行事,你是第一天知道本王吗?”殷岩柏哼笑一声,抬手一耸,简延就从他手中飞了出去,倒退了数步,跌在地上。 堂堂男人,这么狼狈的跌坐在街头,实在难堪。 简延似乎没想到殷岩柏竟一上来就如此蛮横,毫不讲道理。 若论雄辩,可能几个殷岩柏都不是简延的对手。 偏偏殷岩柏根本不屑废话,他握着拳头又要上前。 简延脸色涨红的已经能滴出血来。 “罢了,王爷!”魏京华上前伸手挡在殷岩柏前头。 殷岩柏眯眼看着她,“你为他求情?” 魏京华迟疑片刻,缓缓开口,“还望王爷给臣一个薄面。” 殷岩柏哈的笑了一声,“好,既是魏长使求情,这个面子本王给了。” 他又歪着头看了看简延。 简延按着地爬起,涨红脸拍打着身上的尘土。 “你该感谢魏长使,今日若不是她替你求情,本王必定替你爹好好教导你。”殷岩柏笑着说。 简延脸色红的要滴出血来,他嘴都抿成了一条线。 殷岩柏转头看着魏京华,“走吧,介绍朋友给你认识,都是京都的大将。” 殷岩柏给了她面子,这会儿她也不能扫了他的脸面。 魏京华颔首跟在殷岩柏身后,又回到第一楼去。 坐在一楼大堂里的人,正相互敬酒,忽然有人抬头看向门口,猛地瞪大眼。 众人也都随之望向门口。 只见殷岩柏沉着脸出去,此时却是笑盈盈的领了个人回来。 众人还没看清楚那人是谁,却是已经在心底断定了,这人在王爷心里的位置必是不一般,竟能叫王爷一瞬间阴转了晴。 在看清殷岩柏身后之人的脸面,众人脸色更是各异,“原来是魏长使!见过魏长使!” 众人嘻嘻哈哈的朝她拱手行礼,在座虽都是武将,却没有人举止轻浮不敬的。 众人看出晋王爷对待这女子的态度,也听多了京中的传言,晓得这女孩子虽出身不高,幼年也不得看重,但如今在京中的地位却着实不一般。 五大三粗的武将们,此时也一个个收敛起来,整个酒席上都显得彬彬有礼的。 魏京华道明她正在守孝,不能饮酒。 众人也没有一个来劝她酒的,皆爽快的说叫她以茶代酒,众人认识一番。 席间也有几个人,平日里有些小毛病的,有些是看了大夫,也服了药,却总不见好。有些甚至懒得却找大夫,却又被这小毛病折腾的甚是烦恼。 借着席上气氛轻松的缘故,倒是与魏京华说了。 魏京华也不谦虚,当即便说了几个食疗的法子,以及平日里饮食的注意事项。 方便扎针的,她当即便拿出针来。 她脸上丝毫不见一般大家闺秀的羞怯,内敛。 反而直率爽朗的叫这些大老爷们儿心生赞叹,“魏长使果然是与众不同,与您说话不用想那些弯弯绕绕。以前京都里的那些女孩子,你与她说话,得先再心里过上几遍,一不留神就惹怒了她,你却连自己哪里说错了都不知道!” 被她扎了针的武将,当即就觉得身上松快许多,连连道谢。 虽只有她一个女孩子的席面,却是叫众多武将都对她肃然起敬,客气有礼,毫无轻慢之意。 原本大家对她客气乃是因着晋王爷的缘故,待相处了之后,却是因为她这个人。 宴席未散,他们这一群人,怕是要从晌午喝到晚上了。 魏京华起身告辞,“我还在孝中,不便久留,众位尽兴。” 众人也纷纷与她拱手道别。 “我送送。”殷岩柏起身,场面又是一静。 他抬了抬手,“你们只管喝,不必等我。” 他将魏京华送出酒楼,常武却已经十分有眼色的把两人的马都牵了出来。 “王爷回去喝酒吧,不必送我。”魏京华轻笑,她又不是不认得路。青天白日的还用送? 殷岩柏却不置一词,翻身上马,见她仍旧立在马旁,“还不走?” 魏京华也只得跟着上马。 两人向魏府行去,一些疑惑却渐渐浮现在魏京华心中。 “王爷可知沈仕扬与简延的关系?”她侧脸问道。 殷岩柏的表情沉凝片时,“沈仕扬之所以能爬的那么快,除了他个人功夫尚可,便是因为简家的提拔辅助。简家结交多是文臣,武将之中却没有根基,他们设法为自己扶立府军中的势力。” 魏京华皱眉沉默了片刻,“那与我呢?” 殷岩柏表情一怔,“什么?” “简家与我有什么关系?”魏京华迟疑问道,“为何我总在看到简家人之时,有一种莫名的熟悉感,以前看到简尚书时就有这种感觉,如今见简延,也有种似曾相识之感。” 殷岩柏收敛了笑意,“那不可能,你儿时便去了巨鹿。” 魏京华轻笑,“是,所以我才觉得奇怪。” “你还记得你外祖家吗?”殷岩柏缓缓问道,“你母亲的娘家,姜家?” 魏京华脑仁猛地一疼,缓缓摇头。 “你外祖父与简无忧,曾是至交好友,但后来却闹翻了……” 第二百二十一章 他不见了 ,最快更新嫡女京华,医行天下 ! 魏京华点点头,脑中有什么东西呼之欲出,却有更强大的力量,把那些东西给压了回去。 “多谢王爷,王爷就送到这里吧。” 魏京华翻身下马,朝殷岩柏拱了拱手。 殷岩柏轻哼一声,他最不喜欢她与他客气,可她却偏偏认的真。 “你小心他,简家的人都是一个德性,狡猾奸诈!别轻信他的话!” 殷岩柏鲜少这样直白的说人不好,他更不喜欢背后说人长短,简延定是叫他厌恶至极了。 送走了殷岩柏,魏京华没有直接回去魏家内院,而是去了方淼他们几个住的院子。 恰方淼今日未曾当值,就在院中。 “魏长使怎么过来了?” “我有个事情交代你去做。”魏京华压低声音道,“魏家大小姐,魏婉容,如今走投无路,被人安置在玉带河一带得花里别院。” 方淼微微一愣,“魏长使是叫卑职去盯着她妈?” 魏京华眯眼点头。 “我想知道背后怂恿她,支持她,叫她竟然不怕众叛亲离这结果得人究竟是谁?” 魏京华说完,方淼深色一愣。 “魏长使为什么要查她……她背后的男人?” 魏京华垂眸一笑,“不惜利用魏婉容,这个魏家嫁出去的女儿,回过头来抹黑娘家的……这男人得肚腹也是够黑,够狠了。他这样的抹黑魏家,究竟是在图谋什么呢?” 魏京华轻哼一声,神色沉凝。 “不能给他算计了,被他弄臭了门楣,却连他是谁,他为了什么都不清楚!” 方淼也攥着拳头,义愤填膺。 魏京华点点头,交代好方淼,她这才回了魏家。 圣上准她在家守孝三日,如今已经过了三日,她也可以回到鹰扬府当值了。 她既派了方淼去玉带河盯着,自己次日也就不再家里躲懒,而是去了鹰扬府。 这样,她既可以替方淼遮掩,也可以尽快的得道一手的消息。 方淼第一日下午的时候,叫孙进送回来一趟消息,说没什么发现,那别院一整日都没有人来往,只有家里的采买出来买了些瓜果布匹。 次日,却一直等到黄昏时候,也没有得到方淼送回来的消息。 “孙进你去看看,也去替替他,叫他歇息一会儿,回来与我说说昨日夜里可曾发生过什么。” 魏京华笑着说,“白日里不好发现的事情,夜里反而会不知不觉的显露出来。” 孙进应了一声,就往玉带河去。 魏京华到了时候,离开鹰扬府往魏府去。 刚走到半路,就有新来的消息追上了她。 不过追上她这人不是方淼,却还是孙进。 “不是叫你去替他?”魏京华问道。 孙进喘了口气,抬眼之时,脸色都变了。 “方淼、方淼不见了,卑职找遍了玉带河那一带,没发现一点线索。” 魏京华也是一愣,方淼的人品她是了解的。 “交代给他的事情,他是宁可自己不吃饭不睡觉,也会办妥的,他怎么可能擅离职守?” 孙进摇了摇头,“或许是我找漏了……卑职再去玉带河看看,若是有什么收获,再来告诉魏长使。” “多叫两个人,随你一起去。”魏京华低声说。 孙进应了一声,又调头朝玉带河去了。 魏京华心里一直隐隐的不安,但她反复告诉自己,方淼的功夫不差,他不会出事……他若离开,必定是有什么急事。 魏京华一夜难眠,夜里总是听见好像有人在敲她的窗户,她立即就从床榻上跳下来,把窗户拉开一条缝向外看——空无一人。 根本就没有人敲她的窗户,一切不过是她的错觉。 她就这么折腾了一夜,却也没等来孙进的消息。 “若是晨起,还没有孙进的消息,我还是亲自过去看看吧。” 魏京华泼了一把冷水在脸上,自言自语的说道。 晨起连早膳还没用,她就提步往府外去。 “魏长使!” 她正要翻身上马,害她担心了一夜的孙进忽然回来了。 “没找到。”孙进低声说,“奴才已经找了一切能找的地方,就是没一点儿消息。他若是有急事自己离开,那卑职守了一夜,也该等到他回来了!” 魏京华眯了眯眼,迫使自己冷静的分析,而不要下意识的就往最坏的地方想。 “卑职今早的时候,听早起去集市上买瓜果蔬菜的仆从说,昨日有个人,不知怎的得罪了楚王爷。晋王爷就与人打了起来,倒是没想上次和沈仕扬打架那次动静那么大,晋王爷也收敛了许多,没有将人打死,只是把人带走了。” 魏京华倒吸了一口冷气,殷岩柏把人带走了? 他明知道方淼是她的人,他为什么要把她的人带走? “有谁看见晋王爷把方淼带走了?”魏京华问。 孙进微微一怔,小声说道,“没有人这么说,只是卑职根据百姓形容出了的样子,而推测出的。不是自然最好,倘若真的是因为什么误会,而弄成这副样子,岂不是窝里先要乱起来了?” 魏京华还是不放心,她到衙门点了卯,看着衙门不是很忙,她便告假出来。 她骑着马,踢踢踏踏几乎是下意识的,奔着玉带河方向就去了。 临近花里别院,她听得百姓议论说,“是那个白脸儿的先惹了那黑脸儿的了!这才叫那黑脸儿的生了气,且不看看他使出来的功夫,岂是等闲之辈吗?” “那白脸也是,明明技不如人,还要挑衅。就算是对方设了道儿,也不该钻了这陷阱。” “真是百搭了自己一条命呢!” 百姓的议论之声,魏京华并非是一口气听下来。 而是东拼西凑,听来了这么些东西,综合起来看……白脸儿像是在说方淼,黑脸儿则有些像是殷岩柏。 但究竟是不是如此,不能仅凭听来的就断言。 更何况,方淼几人当初都是殷岩柏替她挑选来的,他们倘若对她忠心,就该感激当初挑选他们来的晋王爷才是,怎么可能跟殷岩柏动手? 魏京华甩甩头,甩开脑子里那些念头,她远远将马拴在树边啃草。 她则轻手轻脚的朝花里别院走去。 还没真正靠近花里别院,她却忽然发现一个熟悉的身影,从别院的院墙里头一跃而出。 “这身形,这矫健的身手,真是熟悉……”魏京华微微一愣。 那身影却是几个腾跃,以及快要离开她视线之外。 “上次我险些认错了寇七郎,今日这人,会不会也只是身形相似?” 魏京华暗自嘀咕,几乎是出于本能的追了上去。 她一路跟着那个身影跑的飞快。 即便是她善于藏匿自己身形,脚踪,她却也不敢跟的太近。倘若真是那背影看起来像的那人,她再靠近一点,他必会发现。 魏京华这么追了一路,远远的看见那身影在晋王府门外停了下来。 她立即顿住脚,躲藏在一株硕大的老槐树后头。 只见晋王府的门房见了他,连一句盘问也不曾,立即开了门将他迎了进去。 “还真是殷岩柏?” 魏京华眉头紧蹙,表情狐疑。 “殷岩柏为什么会从魏婉容所住的花里别院里翻墙出来?” “倘若架设他是魏婉容背后的那个男人,那么他故意找方淼的事儿,除掉盯着魏婉容的探子,也是顺理成章……” 魏京华立即摇了摇头。 “不行,不能被这先入为主的思路带偏了。殷岩柏没理由这么做,他也不可能这么做。” 当时魏家被泼粪水的时候,他分明就在魏府门外,为她洗刷魏家的臭名,他可是立下了汗马功劳。 他怎么可能一边叫人搭台唱戏,一边叫人拆台子呢? 魏京华又回到玉带河,她亲自定了一整日,也寻问打听了一整日。 仍旧丝毫没有方淼的下落。 “好生生一个大活人,怎么可能说没就没了?以方淼的功夫,倘若他不愿意,也没有人能把他平平静静,不发生一点冲突挣扎的把他带走。”魏京华分析着。 可她打听了玉带河这一代的百姓,都说昨日未曾发生什么绑架掳走人的的事儿,只有一黑一白两个人昨日蹭在这里发生了争执,也动了手,但并没有人受多重的伤,他们的比划也只是点到为止。 夜幕再次降临,魏京华终于忍无可忍。 “不得不用点儿非常手段了。” 魏京华趁夜回到鹰扬府,她悄悄打开关着紫麒麟与贡布的笼子。 她这段时间,一有空也开始训练这两只獒犬,如何做一只合格的、甚至优秀的警犬。 但两只獒犬性子很野,喜欢自顾自的玩儿。 贡布是一打开笼门,就欢脱的活蹦乱跳。 紫麒麟则是倨傲沉默,任凭魏京华直叫白天,它也明白了她的意思,就是不肯动弹。 它心情好的时候还能相迎她几次,它若心情不是特别的美丽,便动也不动。 任她说的热闹,它硕大的脑袋一歪,趴地就睡。 “紫麒麟,今晚是你大显神威的时候了,我是没有办法了。”魏京华站在它身边,顺毛捋着它的毛发。 紫麒麟今日心情似乎很不错,它立时在笼子里站直了身子,使劲儿的抖了抖自己的毛发,月光洒落在它的毛发之上,银光飒飒,它黑金色的毛,如同闪着荧光。 “这是方淼平日里用过的东西,你能通过这个味道,寻出他现在在哪里吗?”魏京华看着紫麒麟问道。 第二百二十二章 他是真的怒了 ,最快更新嫡女京华,医行天下 ! 紫麒麟痛快的跳出笼子,低头在她手上仔细的嗅了嗅。 它快步跑在前头,贡布乖乖的跟在后头。 魏京华一路小跑,紧随在两只硕大獒犬的后头。 紫麒麟先去了鹰扬府的府衙,在方淼所在的院子里溜达了一圈儿,它抬头在风里嗅了好一阵子,先是忽然发现了什么,猛地仰头向外跑去。 见它这般反应,魏京华心里越来越安定。 紫麒麟不是乱走,它当真明白了她的意思,也嗅到了方淼的味道。 她紧随在两只獒犬后头,原以为紫麒麟定然会先往玉带河的方向上跑一圈儿,或许能找到什么线索。 可她跟着獒犬小跑了一阵子之后,却发现它根本不是往城郊的方向去,乃是直接冲着城东偏北的方向。 城东偏北是最靠近皇宫南五门的方向,住在那片地界儿的都是朝中要员,或是顶级门阀。 打从发现紫麒麟跑的这方向以后,魏京华心里就冒出了隐隐约约的不安。 但她的脚步并未有迟疑,一直到紫麒麟停在了一座府邸的角门处。 魏京华的心悬的高高的。 紫麒麟却原地蹲坐下来,抬着它高傲的头颅不偏不倚的正对着角门。 “就是在这里吗?” 魏京华虽问出口,却根本不敢相信。 这个角门她太熟悉了,曾经水蔓青还在里头住的时候,她不知走这角门走过了多少回。 她如今甚至闭着眼睛,都能从这角门摸到水蔓菁曾经住的那间客房。 “你确定?神兽大人,您会不会弄错了?” 魏京华哭笑不得的看着紫麒麟。 紫麒麟偏过它的大脑袋,颇有些鄙夷之态的看了她一眼。 它鼻孔里发出“嗤”的一声,似乎在嘲笑她的自欺欺人。 一面称呼它是神兽,一面觉得它弄错了,不是自欺欺人是什么? 魏京华站直了身子,盯着这再熟悉不过的角门凝望。 耳边却传来吱呀一声,她心头也是猛的一紧,下意识的第一反应,她差点拔腿躲起来。 但见两只硕大的獒犬还在一旁蹲坐着,抬头看着她。 为了维护自己“一身正气”的形象,她勉强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角门在她面前打开,常武从里头探出头来,“咦,竟是魏长使?这么晚了,您怎么会在这里?” 魏京华张了张嘴,还没发出声音。 常武却是兀自一喜。 “您是来寻我家王爷的吧!您稍后,卑职这就去寻我家王爷回来,差不多也就是这时候了。” 常武说着叫跳出角门,冲她笑的一脸热切。 魏京华摇摇头,伸手拦他。 “不用麻烦,我不是来寻王爷的,我只是……” “你不是来寻我,是来做什么?” 一个含着轻笑,低沉又充满磁性的声音,从她背后传了出来。 常武立即笑盈盈的朝他拱手,“卑职听闻角门外有动静,还以为是王爷从角门这里回来了,便开门来看,没想到竟是魏长使来寻王爷。” 殷岩柏点点头,长腿阔步来到魏京华面前,他垂眸看着她,目光专注又潋滟有光。 “这么晚了,你怎么一个人出来了,寻到角门,是有什么事情找我吗?” “没有,只是办事儿路过此处。”魏京华说。 殷岩柏却眯了眯眼睛。 “可是我怎么听说,你身边的侍卫,这两日不见了一个,你不曾去寻他吗?若有什么难处,告诉我便是。” 闻言,魏京华倏而抬头,目光灼灼的看着殷岩柏。 殷岩柏被她盯的脸面一红,张嘴就要说话。却猛地看见她身后跟着的两只硕大獒犬。 他不由凝住眉头,狐疑的看着她。 魏京华的目光并没有躲闪避让,她也回望着他。 两人都没有说话,场面一时肃静,可两人的眼神却在空气里交锋,像是彼此都在打探着对方心里埋藏的秘密。 “王爷与魏长使怎么站在外头说话,虽说时间不早,也不妨碍进府吃一杯茶呀?” 常武还没觉出气氛不对,他笑嘻嘻的邀请道。 殷岩柏却轻轻一哼,神色立时不悦。 “魏长使怕不是来喝茶的,而是来搜查的吧?” 常武听得一愣,“搜查?” 魏京华皱了皱眉,缓缓摇头。 “王爷不必这么防备,我也没有敌意,不过是跟着紫麒麟寻到了此处,也是随着它停下。我不曾怀疑任何人。” 她这答案显然不能让殷岩柏满意。 他呵的笑了一声,面色却是更冷。 “不曾怀疑任何人?本王心里还有怀疑的人呢,你若连一个怀疑的对象都没有,岂不是觉得任何人都有可能了?” 殷岩柏道,“既然你寻到了此处,又说是紫麒麟带你来的,本王怎能不为自己证明清白呢?” “王爷……”常武惊讶的唤了一声。 魏京华也连忙摇头拱手,“您是王爷,臣下虽停在这里,也并未有搜查之意,时候不早了,还请王爷早些歇息吧,臣下告退。” 殷岩柏错步挡在她前头。 “本王叫你走了吗?紫麒麟停在了本王府外,分明就是觉得本王可疑。你不洗清本王的嫌疑就要走,岂不是叫本王蒙受不白之冤?你若不搜,就别想走。” 殷岩柏皱眉看着她,目光明亮如炬,神色固执至极。 魏京华轻叹,“王爷不必如此,臣下真无意怀疑。许是从鹰扬府出发不对,臣下这就带它从玉带河出发。” 殷岩柏哈的笑了一声。 “何必那么麻烦,如果从玉带河出发也是寻到了本王府上,你究竟是搜还是不搜?” 魏京华低垂眼眸,一时没有说话。 她心里琢磨着,是不是有人故意引她寻上殷岩柏,那她就更不该上这个当。 她沉默这一会儿的功夫,却叫殷岩柏郁郁沉沉的眼眸里掀起了狂风巨浪。 他脸上的笑容越发大,眸中的神色却越发的冷寒。 “今日你不进府去搜,本王就不许你离开。本王不喜欢被人怀疑,哪怕一丝的疑虑也不成。” 他固执的像一头拉不回来的牛。 魏京华轻叹一声,“既是王爷吩咐……多谢王爷。” 魏京华走在前头,殷岩柏与常武落后几步。 常务看压低声音与晋王爷说道,“王爷从来不在乎旁人怎么议论您,如今不过是在意魏长使如何看您,您何不与她说清楚呢?” 殷岩柏轻哼了一声,神色沉凝。 “她若是有心,这话不用本王说她也明白。再者,有什么好说的,她既心里起了怀疑,叫她查看清楚不就是了。” 殷岩柏甩开常武阔步走在前头。 他二人说话声音小,却不晓得魏京华的耳力十分敏锐,她将两人的话音尽收耳中。 她回头看了一眼,似乎想对殷岩柏说什么。 可前头的紫麒麟却突然加快了脚步,魏京华只好也快步跟了上去。 他们在府上行走,遇见了王府中的下人,下人猛地看见这么庞大的两只獒犬,不由吓了一跳,当即想要阻拦。 瞧见后头跟着的魏京华,众人第一反应都是连忙闭嘴行礼。 只要是魏长使带来的,莫说是两头獒犬了,就是连头老虎,他们也不敢往外驱赶呀! 晋王府下人对她的态度,魏京华心里是有感觉的。 下人恭敬,必定是因为其主子的看重。 倘若殷岩柏对她不屑一顾,下人们看到她自然不会恭敬。 魏京华面上清冷,心里头却是看的清清楚楚。 “嗷……”紫麒麟走进一片青翠的竹林之中,硕大的鼻子在地上嗅了嗅,两只前爪在地上轻轻一扒。 “紫麒麟,你在做什么?” 魏京华上前查看。 紫麒麟却从地上咬起了一只荷包放进她手里。 魏京华表情一怔,抬手细看那荷包。 在她后头走上来的殷岩柏吩咐道,“去提灯笼来!看不清楚如何做判断。” 魏京华心里扑通扑通跳的很快,因为她已经看得很清楚了。 虽然竹林中光线昏暗,远处的灯笼照不进多少光来,月光也被竹叶剪碎。 但这荷包她太熟悉了,上头的绣工她也能认出一二来。 毕竟她所有的帕子,荷包,香囊,都是出自冬草的手,冬草心灵手巧,喜欢绣这些精巧的东西。 这只荷包上绣着的几杆青竹,她在冬草的花样子里见过不止一次。 常武很快提来了灯笼。 魏京华未免自己误判,又凑近那灯笼,眯眼看过仔细。 “不会错的,这是冬草亲手绣的。” 魏京华说完,场面一时有些静,静的叫人心惊。 每个人的表情似乎都绷了起来。 “你是,什么意思?”殷岩柏皱眉,声音沉甸甸的。 魏京华摇了摇头,“我没有什么意思,王爷不要误解。” “来人!召集府上所有人!问问他们,谁见过这只荷包,是谁把这只荷包带到这里来的?!” 殷岩柏怒喝一声,竹林似乎都被他的声音震动,发出沙沙的声响。 “不必了。”魏京华立即说。 殷岩柏却冷笑连连,“果真找到了可疑的东西,事情怎么能到此为止呢?这不是叫怀疑越来越重吗,既然查,就要查个水落石出!” 他大约是真的怒极了,灯笼的光照之下,他额头上的青筋根根毕露。 第二百二十三章 他已经耽误不起 ,最快更新嫡女京华,医行天下 ! “王爷不必如此兴师动众,我只想请教王爷一个问题。”魏京华缓缓说道。 殷岩柏僵着脊背,攥着拳头转眸看她。 “你问。” “王爷今日为何会从花里别院中,翻墙而出?” 魏京华话音落地,周遭鸟雀无声,静的只听见竹叶被夜风拂过,沙沙作响。 殷岩柏的表情变了几变,脸色忽明忽暗。 “你……跟踪我?” 他眼睛眯起,整个人看起来危险极了。 魏京华摇摇头,“是遇见的,臣下到花里别院附近寻找方淼,恰巧看见。” “呵……”殷岩柏笑着摇头,“我还说,你只是因为紫麒麟停在了我的府门外,才会心有疑虑。” 他兀自摇头。 “臣下没有怀疑王爷,只是诉说事实。” “原来在紫麒麟找过来以前,你就已经怀疑了。既然心里有疑惑,怎么不直接说出来呢?” 殷岩柏的笑脸,在灯笼的光照之下,显得妖冶至极,与平日里的他判若两人。 “你怀疑我什么?怀疑我在暗中帮着魏婉容?怀疑是我绑走了你的侍卫方淼?” 他越说脸上的笑容越大,到最后甚至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魏京华皱眉,脸色清冷严肃。 “臣下没有怀疑王爷任何事。” 他笑声张狂不止,甚至把她的说话声都压了下去。 魏京华心道,如今不管她说什么,晋王爷只怕都听不进去,甚至都听不见。 不如等事情查清楚之后,再来与他好好说。 “王爷休息吧,臣下告辞。” 她唤了两只獒犬提步向外走。 殷岩柏的笑声这才戛然而止。 他凝眸看着她,看着她清瘦高挑的声音越走越远。他嘴巴动了几次,眉头深深皱成一个川字,却都没有出声喊住她。 先前他急着叫她进府搜查,急着证明自己的明白,拦着不叫她走。 可这会儿怀疑越来越深,他的嫌疑越来越大,他却不再拦了,眼睁睁的看着她离开。 “王爷,人都已经召集在前头庭院之中了。”常武气喘吁吁的跑来禀报。 殷岩柏面色沉凝,抬手懒懒道,“你去查吧,看看谁底细不干净,与外人接触过密,那香囊不会自己长腿跑进来。” 常武一听他声音不对,立即四下看去。 “魏长使她,已经走了吗?” “走了。” “王爷怎么叫她走了呢?查问香囊的来历,不就是要向魏长使证明吗?王爷是清白的呀,王爷所做一心都是为了她……” 殷岩柏抬抬手,拦住常武的话音,“累了,我去睡了。” 常武看着他的背影,默不作声。 殷岩柏兀自走了几步,又忽然转过头来,盯着常武。 “你派人去跟着她……” “魏长使难道会在怀疑之下,做什么对王爷不利的事吗?” 殷岩柏重重的哼了一声,神色不满至极。 “本王怕她对本王不利?” 看他恼怒的样子,常武抿住嘴,咽下了话音。 “她可能被人盯上了,那人能引她寻到我的地方,必然也会引她寻到别处……盯着她,免得她被人算计了。” 常武闻言猛地抬起头来,说到底,王爷还是担心她的安危呀。 “魏长使这么怀疑王爷,您还……” “去吧,废话真多。” 殷岩柏挥挥手,阔步朝自己卧房走去。 魏京华离开晋王府,心里有些别扭。 她想尽快找到方淼,也好向殷岩柏说清楚,她从来没有怀疑他。 若是怀疑,她就不会当面问他,为什么会从花里别院的墙内跳出来了。 怀疑之中,她不会问,她只会自己暗暗的查。 可那会儿的他,闭着耳朵,只是冷笑,听不进话。 魏京华叹息一声,摇了摇头,一个人对着紫麒麟与贡布说话,“有时候人与人沟通,还没有跟与你们沟通这样简单呢!” 贡布“汪”了一声,似乎是在回应她的话。 紫麒麟却猛地在鹰扬府的门口停下脚步,它庞大的身躯停在道路中间,硕大的鼻子顺着风向一动一动的。 “你发现了什么?”魏京华眯紧眼睛,盯着紫麒麟。 这只獒犬眼眸之中却忽有一道紫光划过,它拔腿狂奔起来。 紫麒麟的脖子上是没有拴锁链的,贡布也是“自由身”。 它这么突如其来的跑起来,贡布也汪汪跟着撒腿跑开。 魏京华灌了一嘴的冷风,拔腿狂追。 四条腿的原本就比两条腿的跑的快,更可况眼前这两只四条腿的还不是一般的犬。 人家一直是纯种的党项巨獒,一只是活在传奇之中的麒麟神兽。 魏京华只觉的自己跟在两只獒犬的后头,肺都要跑炸了。 她这两辈子学过的功夫,都发挥在这一刻了。 两只獒犬的速度终于渐渐的慢了下来,魏京华追上前去,眼前已经因为缺氧开始冒金星了。 “这里是废弃已久的城隍庙啊?” 她兀自咕哝了一声,左右看去。 城隍庙外头的枯草已经长了有一人高,青青的新叶才冒出不久。 唯有月光安静的洒落在一片荒芜的草丛上。偶有一声虫鸣,都吓得人汗毛倒竖。 “紫麒麟,你究竟是发现了什么东西?”魏京华压低了声音,却还是觉得自己的话音能传出老远。 “嗷……”紫麒麟冲着破败的城隍庙低吼了一声。 它身子绷得很紧,长长的毛发随风舞动,像是埋伏在草丛后头,正待捕获猎物,蓄势待发的凶猛猎手。 可周遭安静,并没有什么异动,它却只是绷紧了身子,不再往前。 魏京华试探的向前迈了一步,紫麒麟立即低头咬住她的裤脚。 “情况不对?”她低声问。 紫麒麟低吼一声,松开她,忽然猛地向前冲去。 魏京华还没弄清楚它要做什么,它又猛地调头往回跑。 只听草丛里发出“嗖嗖”的声响。 紫麒麟迅速的蹿到她身边,茂盛的枯草之中,却有几道凌厉的箭影迅速划过。 “竟然有机关?”魏京华皱眉。 这样破败的城隍庙外头,何至于布置上如此隐秘的机关? 除非城隍庙里头藏着不可见人的东西! “你怎么能拿自己冒险?莫不是傻了?” 魏京华蹲下来,轻轻抱住紫麒麟,在它高傲硕大的脑袋上轻抚了几下。 紫麒麟嫌弃的扭过头去,却又在魏京华松手的时候,忽然转过脸来,伸出温热的舌头,在她脸侧舔了一下。 魏京华心底微微一惊,这傲娇高冷的神兽,还是第一次对她做出如此亲昵的动作呢。 看来患难更容易叫彼此亲近,此言不假。 她从一旁抱来一块形状略圆,重量也不轻的石头,在刚才射出冷箭的地方摆好。 她啐了两口唾沫在自己手掌上,搓了搓手,向后退了几步,助跑冲上前猛地推动那石头朝前滚去。 咕咕噜噜,石头滚了数米远,草丛里,响起“咔哒咔哒”的机括声。 像是凶残的扑兽夹被触碰后的声音。 魏京华跟在那石头后头,谨慎前行。 紫麒麟与贡布更走在她后头。 一人两犬,终于到了破败的城隍庙前头。 她正欲推开那残破,红漆剥落的木门,却忽然直觉不对。 她迅速向后退了一步,“闭气!” 她低喝一声,却是已经晚了。 像是一只装满毒气的袋子忽然破裂,她甚至借着月光看到一阵黄色的烟雾从门内猛地散出。 她倒是及时闭气了。 可两只獒犬庞大的身躯却是在地上踉踉跄跄,摇晃不止。 獒犬的嗅觉本就敏锐,更容易受气味的影响,它们又未能闭气,便吸入了更多的烟气。 紫麒麟到底是比贡布更厉害,它踉跄如醉酒,却没有倒地。 贡布摇摇晃晃站都站不稳,紫麒麟用身子拱着它,把它连拖带拽的弄到了门口一旁平整的空地上。 魏京华攥着拳头眯紧了眼睛,这城隍庙里头必然是藏了至关重要的东西。 她从腰间摸出几根细针,夹在指缝之中。 “砰”的一声,她上前一脚踹在木门之上。 嗖嗖嗖,几只凌厉的飞镖,猛地射出。 好在魏京华已有防备,她迅速的避开飞镖,借着月光,她朝城隍庙里头一看。 已经落满了灰尘,甚至不再平整的地面上,赫然躺着一个人。 “方淼?是你吗?”魏京华急声喊道。 城隍庙里安安静静,无人回应。 且里头没有灯烛,比月光普照的门外还要黑沉,加之里头倒在地上的桌椅,已经破败的神像,看起来更是阴森可怖。 魏京华没有急于进门,却是去周遭转了一圈,找到一根粗壮的木棍,用她随身带的火折子,终于点燃了木棍。 她这才举着火把,迈步进门。 靠近了一看,地上躺着那人,不是她找了两三日的方淼还会是谁? “方淼?方淼!”魏京华拍了拍他的脸。 他一动不动,毫无回应。 但他还有体温。 魏京华伸手到他鼻下,“鼻息微弱,却急促……” 她立即把火把插在一旁,翻过他的身来,她查看他面相的同时,落指在他脉门之上。 “是毒,且过最初的四个时辰,已经毒发。” 魏京华毫不犹豫,立即撕开他的上衣,露出他的上身。 她把火把移近了些,捻针猛地扎进他颈间胸前穴位之中。 并非她不想离开这里,而是方淼已经耽误不起……若再不及时驱毒,她救回去的也不过是尸首一具! 第二百二十四章 城隍庙惊魂一夜 ,最快更新嫡女京华,医行天下 ! 魏京华迅速的下了数针。 方淼的脸色还未好转,但好在他的呼吸终于比刚刚短促的声音,放缓了一些。 魏京华手未停,抓过方淼的右手,猛地在他手指上划了一道口子。 她又下几针,便看见那道口子里涌出暗黑色的血。 且涌出的血里,出了血腥味儿,还有些刺鼻的怪味儿。 随着涌出的血渐渐由黑转为暗红色。 方淼的脸色,上身皮肤的颜色,也好了许多。 魏京华耳朵一动,神色却是一紧,“有人来了,紫麒麟,贡布,快进来!” 她压低声音朝外唤道。 两只獒犬没有进来,她却听到风里有人低呼。 “不好,有人来过!暗器被动了!” 紧接着,急促的脚步声,奔着城隍庙而来。 魏京华低头看着方淼的情况,“只差一刻,再有一刻就好!” “人还在里头!”外头愤怒惊讶的声音,已经近在耳畔了。 “你们快进来!”魏京华朝外喊了一声。 站在城隍庙外头的三个男人诧异的对视一眼,“叫咱们进去?” 魏京华当然不是喊他们,乃是呼唤两只獒犬。 可两只獒犬这会儿却不见踪迹,倒是三个男人提步朝城隍庙门口走来。 魏京华不再迟疑,她立即关上那破败的门,插上门闩。 这样当然不可能挡住门外之人,她顺手拽来两侧的灯架,挡在门口,又推倒桌子堵在门上。 看了眼这样的重量还不够。 她忽然抬头看向那硕大,看起来不轻的神像。 她毫不犹豫的跳上摆着神像的台子,使尽力气,猛地将神像从台子上推了下来,神像倒在地上,好在未碎。 她极力把神相退去门口堵住。 不过十几步的距离,她做完了这些,那些人竟然还没有上来踹门。 魏京华松了口气的同时又有些狐疑。 她透过门缝向外看,只见先前不知去哪儿的紫麒麟又回来了,它大义炳然的站在城隍庙门前,威风凛凛的正对着三个男人。 “呵,好大的家伙!这是什么东西?” “是犬吗?也不像犬啊?莫不是黑虎?” “这哪里是虎,你连虎都不认识吗?” “管它是什么妖孽,敢挡爷爷的路,弄死它!” 三个男人一同举刀上前。 魏京华的心猛地揪了起来,若是紫麒麟好好的,她自然不用担心它。 它若发威,莫说三个男人,当初在草原上,耶律峄带着那么多勇士,不照样近不了它的身? 可眼下它却中了那黄烟的毒。 据她估摸,就算它比贡布情况好上许多,也难易发挥出昔日威力,三个男人长刀之下,它能自保已是万难! 魏京华正欲出门与紫麒麟并肩作战。 躺在地上的人却发出了一声动静。 魏京华立即回头去看。 方淼闭着眼,浑身颤栗起来,如癫痫发作一般。 魏京华立即跑上前去,搭手在他脉门之上。 “竟不是一种毒,还有辅助的毒。”魏京华暗自磨牙,“毒性发作的时间竟也不同。” 她以为一刻钟,已经足够叫方淼脱离危险,这样她就可以带他离开。 可眼下,潜伏在他体内的另一种毒,毒性也发了出来。 魏京华立即拔出十几根针,扔留有两针,扎在璇玑穴与华盖穴上。 其余的针,她迅速调整位置,为他护住心脉,逼出毒素。 方淼浑身颤栗。 魏京华一面要摁住他,一面要迅速扎针,不多时,她额上已经冒出汗珠,顺着她的额头面颊向下滑。 “嗷——” 门外是紫麒麟低吼,几个男人凶狠咒骂的声音。 眼前是方淼糟糕的情况。 魏京华身体绷的紧紧的,心里也是紧巴巴的。 听门外的动静,她所料不错,紫麒麟中了毒,发挥不出它神兽的威力来。 好在几针下去,方淼的颤栗不那么剧烈,她随后的十几针扎上去的顺利的多。 留针的穴位可以不必再理。 她又调整了几个驱毒之针的位置。 正在这时,忽听外头“嗷唔……” 一声动物的惨叫悲鸣! 魏京华浑身的汗毛都立了起来,“紫麒麟!” 她心一慌,手一抖,差点把针扎错了位置。 她似乎被汗蒙住了视线。 她迅速抹了把脸,强忍住没有到门口去看。 迅速的扎完最后几针。 耳边却已经传来了砰砰砰的撞门声。 那破门根本不结实,撞了几下,就从门框上掉了下来。 但门后头堵着的桌子神像,叫那门板未曾倒下,外头的人一时也进不来。 “紫麒麟……”魏京华的心紧紧的揪着。 她身上只有一把短刀。 她从靴子里拔出短刀,迎向门口。 她晓得这门后堵的东西坚持不了多久。 若非紫麒麟给她争取了这么多的时间,她根本救不了方淼。 咣当一声巨响。 门口堵得神像也碎裂成两半。 门板猛地拍了下来,把一般的神像砸的稀碎。 两个男人跳了进来。 魏京华迎向他们的同时,迅速的向外瞟了一眼。 紫麒麟踉踉跄跄,不知是不是受了伤,可它却没有倒下,仍旧撕咬着那个挥刀砍他的男人。 “跑啊!”魏京华朝它大吼了一声,“紫麒麟,快跑!” 它向后退了几步,躲过男人手中的刀,猛地抬头朝她看了一眼。 “快跑!”魏京华喊出话的同时,自己扬起短刀,朝冲在前头的男人挥去。 紫麒麟低吼一声,却又朝那凶猛手持利刃的男人冲上去。 魏京华的功夫不俗,她没有花架子。 她打小学的功夫就不是为了好看,而是为了一招制敌,甚至一招致命。 两个男人显然功夫有些套路,却被她招招致命,且动作迅速给略微压住。 “这小娘皮挺厉害!”男人啐了一口在地上。 他退了几步,留同伴在前头应敌,自己却眯眼观察着魏京华的动作路数。 他像是看出了什么破绽,猛地从她背后扑了上去,一刀捅向她的后心窝。 魏京华察觉的杀意,但受迫与眼前之人,来不及躲避。 只听“噗……”的一声。 紧接着,噗通,有人倒地。 魏京华下意识的抬手,摸了摸自己的心口。 却有身影,快似电光,从她背后一跃而上。 一柄已经沾了鲜血的长剑,噗——插入眼前这男人的胸口。 男人错愕不已,似乎还没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他低头看了看胸前的长剑。 蹭,长剑猛地拔出,热乎乎的血喷涌而出。 魏京华躲闪不及,被热血溅在脸上。 但只有一点点,因为出剑的男人迅速转身,将她揽在怀里,更多的血只溅在了他的背上胳膊上,却没再溅上她。 魏京华来不及开口,男人已经松开她,迅速又出了城隍庙。 同样是一招致命,他长剑滴滴答答向下滴着殷红的血,与紫麒麟缠斗那男人也倒在了他的剑下。 紫麒麟晃了两晃,噗通倒在地上。 “紫麒麟!”魏京华惊呼一声,推开碍事的门板,从城隍庙里头奔了出来。 月亮已经黯淡,倒是东方的天际,渐渐出现一道微弱的曙光。 借着那微弱的光,魏京华清晰的看到紫麒麟的身上赫然有几道长长的刀口。 血顺着刀口淌出,把它黑金色的毛发,都沾在了一起,贴在皮肉上。 原本威风凛凛如同自然霸主的巨獒,此时却有些狼狈。 魏京华半蹲半跪在它的身边,发不出声音。 紫麒麟似乎感受到她的情绪,艰难的睁开眼睛,努力的伸出舌头舔了舔她的手。 倒在地上的尸首,也渐渐被晨光照亮。破败的城隍庙内外,尽是一股子血腥气。 “我会叫人查他们的来历。”男人低沉的声音响在她头顶。 魏京华缓缓抬起头来,“多谢晋王爷。” “想哭就哭吧。”他指了指自己的肩膀。 魏京华摇了摇头,“还请王爷准备车架,方淼在里头。” 殷岩柏刚刚只顾救人,连地上躺的是谁他大约都没看,他眉头一凝,“常武他们应当不远,你不要着急,马车很快就到。” 殷岩柏纵身跃上一旁的老树,又借势跳上了城隍庙的房顶。 “啾啾唧唧”的鸟叫声,婉转又嘹亮的从他口中发出。 他吹出不同的音调,传递着复杂的信息。 魏京华听不懂那声音,她也未曾关注,她从自己的衣服上刺啦一声撕下干净的布条来,按在紫麒麟的刀口上。 几块砖瓦,突然从城隍庙的房顶上滑落。 魏京华抬眼一看,城隍庙似乎有些晃荡。 “要塌了吗?”她嘀咕一声,忽而神色一凝。 她像一只利箭一般,忽然冲进城隍庙里头。 房顶上的殷岩柏也发现了脚底下房子的晃动,又看见那女孩子竟然冲进了城隍庙! “你出来!”他跳下房顶怒喝,“疯了不成?” 他正欲往里冲,却见女孩子背上背着一个人,踉跄出来。 轰隆一声巨响—— 就在女孩子迈出城隍庙,还没有三五步,那破败的房子就在她身后倒塌下去,激起的尘土,如浓烟一样,连人影都看不清,呛得人咳嗽连连。 殷岩柏迅速上前,将她与她背上的人都扶远了好些,又将方淼从她背上扶了下来。 这才发现,方淼已经醒了。 “是谁抓了你来?”殷岩柏急声问道。 第二百二十五章 有他在,什么都不怕 ,最快更新嫡女京华,医行天下 ! 方淼瞪眼看着殷岩柏,眼睛里却没有焦距。 “是谁,你倒是说话呀?”殷岩柏提高了音量。 魏京华看晋王烦躁,方淼有些失魂落魄,开口道,“他中毒又受刺激,一时还未回神,回去再说。” 方淼却张了张嘴,口中没有发出声音。 “你想说什么?”殷岩柏问。 方淼奋力的张嘴,眼中流露惊恐。 “他在干什么?”殷岩柏扭头问魏京华。 魏京华蹲下来,借着晨光望着方淼的脸。 “别急,慢慢说。” 方淼听见她的声音,两手猛地往前一抓,像是溺水的人要抓住浮木一般。 他仍旧嘴巴一张一张的,眼里惊恐无比。 魏京华与殷岩柏狐疑的对视一眼。 方淼终于抓到了魏京华的手,他立即攥紧她的手,指着自己的嗓子。 “你是,说不出话来了吗?” 魏京华吓了一跳。 方淼连连点头,眼中的泪都急的飚了出来。 “不怕,或许是余毒未清,这里条件简陋,回去之后,我再为你细细诊治,你不会有事的。” “守着个神医,你怕什么。”殷岩柏也安慰道。 方淼的泪却是不停的往下掉,他攥着魏京华的手也一丝不肯放松。 殷岩柏见他一双脏兮兮的大手,抓握在她柔软纤细的小手上,脸上不忿。 他忍了几忍,终是忍不住,蹲身下来,一把握住魏京华的手,要把她的手,从方淼手中拽出来。 方淼反而抓的更紧。 “要医治,也是回去医治,你在这里把她的手抓的再紧,能有什么用?” 殷岩柏轻哼。 方淼却握着她的手,含着泪,抬手指向自己的眼睛。 “放手放手……” 殷岩柏正在催促,魏京华却压低了声音,语气沉沉的问。 “你想告诉我,眼睛也看不见了吗?” 殷岩柏催促的话音一顿,皱眉看向方淼。 方淼此时没有呜呜大哭,眼泪却如决堤之水,不断的往下涌。 看他悲痛无助的表情,哭得像个孩子一样。 “因为你先前中毒的缘故,虽然现在醒来,但身体还有许多应激的反应,等到毒素从体内全部排出,这些被损伤的脏腑器官,就会慢慢的有所好转,你不必太紧张。” 魏京华缓缓劝道。 她示意殷岩柏松手,不要把她的手从方淼掌心拽出来。 一个好好的人,忽然眼睛也看不见了,嗓子也哑了。 不能看,不能说,他心里该有多么的慌乱,他攥着她的手,是他惶恐内心里的微弱倚靠。 若是把她的手也硬是拽出来,他该多么的无助绝望? 殷岩柏皱了皱眉,“你的意思我明白。” 他说完,手上动作却没停,猛地使劲儿,硬是把魏京华的手给拽了出来。 方淼慌乱四下伸手乱摸之时,他却忽然把自己的手递了上去。 “你不要怕,本王在这里,没人能伤的了你。”殷岩柏轻哼说道,“看守你在这里的人,已经都死在本王的剑下了。” 方淼神色稍安。 只是看着两个大男人,这么手拉手,手挽手的样子……有点滑稽。 常武听到殷岩柏的哨声,终于架着马车赶了过来。 他们一面把紫麒麟抬到马车上,一面从城隍庙附近的草丛里找到贡布,也抬上马车。 众人忙活的时候,常武到魏京华面前解释。 “魏长使从王府离开之后,王爷放心不下。您误解了他,他却没跟您生气。王爷说,您定是被旁人故意引到王府去的,既然那人能引您去王府,必然也能把您引到别的地方。” 魏京华微微一愣,抬眸看着常武。 她以为殷岩柏生气了,她从王府离开的时候,他分明是连一句解释都听不进的样子。 可他竟然还会在最危急的时刻,赶来救她…… “王爷怕您中了圈套,所以叫卑职派人跟着魏长使,可……” 常武脸色讪讪的,话音也微微一顿。 “可卑职派来那人,跟踪经验不足,卑职又叮嘱他,您机警敏锐得很,叫他不要跟的太近。他可倒好,跟着跟着竟跟丢了!” “不怪他,我送两只獒犬回鹰扬府的时候,紫麒麟忽然狂奔,我跟着两只獒犬也跑的太快,无怪乎他会跟丢。” 常武点了点头,他朝殷岩柏那里看了一眼。 堂堂晋王爷,此时正抱着方淼往马车上去……一个身高腿长的大男人,怀里抱着一个男人…… 这画面太美! 常武生生打了个颤,连忙回过头来。 “他不敢隐瞒,发现跟丢了之后,立即回王府禀报。王爷听说,一刻都没有耽误,即刻带着身边亲卫,亲自出府寻找您。” 难怪他会出现的这么及时,堪堪救了她的命,也救了方淼和两只獒犬。 魏京华琢磨着,事后她必要好好的谢谢殷岩柏了。 把先前的误会也解释清楚…… “你看,这么多人找您,可最先找到的还是我家王爷,”常武笑嘻嘻的看了她一眼,冲她挤眼,“您说这是不是缘分呢?” 常武语气暧昧。 魏京华原本不想理他,可不知为何,她转脸看向马车时,脸却腾然热了起来。 殷岩柏将方淼放在车上,恰也回头看她。 两人视线相撞,晨光之下,他本就高大的身影,更显的伟岸极了。 仿佛只要有他在,一切的危险、磨难,似乎都不算什么。 “上车!”殷岩柏冲她喊道。 魏京华向他走去。 他们与方淼同乘一辆车,魏家人多眼杂,商量之后,马车驶去了晋王府。 “在晋王府医治你,就不用担心你再遭人害。”殷岩柏沉声说道,“你安心治病,眼睛、嗓子都会好起来的。” 方淼点了点头,神情木然。 魏京华下车之时,来到一旁,低声对殷岩柏交代。 “我身边那个丫鬟冬草,还请王爷派人把她接过来。” 殷岩柏挑眉看她一眼,瞬间明白了她的意思。 他微微一笑,“我还以为你真的不食人间烟火,不知人情冷暖呢。” 魏京华眉毛立时高高挑起,她怎么就不知人情冷暖了!? 殷岩柏却是心情大好,转身就去安排。 魏京华为两只獒犬调了药,叫人灌它们喝下,以驱除那黄烟的毒。 贡布还需要人来灌,毕竟那药很苦,獒犬是吃野味鲜肉的,它不喜欢这苦苦的味道。 可紫麒麟根本不需要人来灌它,它自己老老实实很配合的把一小盆儿的浓黑汤汁咽了下去。 “神兽果然是神兽啊,知道什么是对它好的。” 晋王府的下人惊诧道。 魏京华却是分外疼惜的轻抚着紫麒麟的毛,它原本油光发亮的黑紫色皮毛,此时都黯淡无光,还有些脏污。 “你身上有伤,现在还不能洗澡,但你是神兽呀,必然会好得很快的,等你好了以后,我就带你去河边玩儿,成么?” 魏京华看着紫麒麟,如同看着自己出生入死的伙伴,又如同看着自己的孩子。 “你个傻瓜,你中了毒,还受了伤,我叫你跑的时候,你怎么不跑呢?” 她小声嘀咕,眼眶里酸酸的。 紫麒麟却伸出舌头来,舔了舔她的手。 像是在用它的温暖,来抚慰她。 魏京华为它上好了药,叫它好好休息。 “你们也不要挪动了,在晋王府里,你们不会被打扰,还会受到更好的照顾。至于以后……等你们伤好再说吧。” 魏京华把两只獒犬也都安排在了晋王府。 至于鹰扬府那边怎么交代,她已经想好了说辞。 殷岩柏对她这安排十分的满意。 方淼在这里,她贴身丫鬟冬草在这里,连她十分宠爱的两只獒犬也在这里! 如今,他还怕她会不来吗? “小姐……”冬草从方淼的客房里出来,扑倒魏京华面前就开始哭,呜呜咽咽好不可怜。 “没事的,你哭成这个样子可怎么照顾他呀?” 魏京华轻叹一声,摸了摸她的头。 “嘘,我叫你来,是想叫你来安抚方淼,好叫他情绪尽快稳定下来,可不是叫你来哀哭的!” 冬草赶紧抹了抹脸上的泪,“婢子,婢子不哭。” “嗯,我已经为他把过脉了,他不能说,不能看的毛病,都会好起来的,幸而发现的及时,驱毒及时,还没有对他的身体造成不可挽回的伤害,所以现在最重要的就是,他自己要对好起来有信心。还有,要情绪稳定,这些都是关乎他多久能彻底好了的关键之处。” 冬草听的认真,魏京华每说一句,她就恳切点头,似乎要把她的话刻在心里。 “行了,还缺那么几味药,你先照顾他,叫他有信心,我去配药,制出‘石斛夜光丸’,就能治好他的眼睛了。” 冬草闻言大喜过望,从地上一跃而起,拿袖子抹干净自己的脸。 “多谢小姐!多谢小姐!婢子定然照顾好他,婢子不是只会哭的人!” 魏京华拍了拍她的肩,“你谢我?替谁谢我呢?为你自己,还是为方淼?” 冬草闻言一愣,脸上立时红了一片。 她跺了跺脚,羞怯低头,“小姐这会儿还有心思拿人家打趣!” 她撅了撅嘴,福身告退,头也不回的钻进方淼的房间里。 魏京华脸上的笑意这才垮了下来。 石斛夜光丸能治方淼的眼睛不假,只是要配好这药,所需的药材却是难求…… 第二百二十六章 强势撬开她的心 ,最快更新嫡女京华,医行天下 ! 魏京华琢磨着,她是不是要跑遍了京都的各大药铺才能凑齐她所需的药材。 能凑齐倒是好的,只怕她跑遍了也是凑不齐才糟糕…… “十几味都是常见的,唯有几样关键的,却是不常用……” “怎么了?” 殷岩柏刚交代完叫人去查死的那三个人的来历,转道来了客房这院儿。 魏京华抬头撞进殷岩柏眼底。 他目光诚挚,诚意满满。他问她怎么了,必是想要帮她。 “我需要几味药材,市面上怕是不好找。” 殷岩柏连犹豫也不曾,立时开口,“那几味?” “上好的肉苁蓉,天冬,一定要是川地的川芎,盐炒的蒺藜,牛膝,还有水牛角。” 魏京华缓缓说道,她未曾与他客气,直截了当的说出需要。 但其实她内心是略感忐忑的,他已经帮了她太多次,但她对他的态度,也叫他一再心凉。 昨夜里,她牵着獒犬搜了他的王府,他明显已经动怒。却还能在愤怒之下,出去寻她,救她…… 魏京华觉得,她愧对他太多。这一份愧对的心情,叫她在他面前,有些直不起腰来。 “我去宫里问问,或许御药房里能有。” 殷岩柏坦荡回答,他望着她纠结的表情,未能体会她此时复杂的心情。 “你在担心方淼?不要怕,除了医术上我帮不了你,你需要什么东西,无论是人力物力,只管与我开口。” 他拍着胸脯保证。 魏京华心头一颤,她多次拒绝,他竟毫无退缩。 但凡她表露一点点需要,他就这么挺身而出…… “多谢……” “行了。”殷岩柏打断她的道谢,郎朗一笑,转身就走。 魏京华去了鹰扬府一趟,解释两只獒犬受了伤,正在将养。 她也替方淼和自己告了假,告诉孙进他们,方淼没有大碍,只是他们现在还不方便去见他。 “你们继续留意玉带河花里别院的情况,只是不要单独行动,任何时候都要至少两个人同行。”魏京华交代他们。 “方大哥究竟是被谁所伤?”孙进攥着拳头,义愤填膺,“难道真是如百姓所说,被晋王爷给……” “胡说!”魏京华厉声道。 孙进被她呵斥的一愣,错愕看她。 她鲜少把情绪表现在脸上,更多的时候是淡漠的,好似宠辱不惊。 她也极少在他们面前厉声呵斥,说话都是温声慢语。 刚刚那一句“胡说”却是声色俱厉,好似换了个人。 魏京华察觉到自己内心里,有一股莫名情绪的涌动……这种情绪是她陌生的,不敢去触碰的情绪。 就好像一个毫不相干的人,却忽然成了她的“自己人”,旁人哪怕说他一句不好,怀疑他一丝一毫,都是她所不能容忍的。 这种莫名的情绪,叫她很慌。 “没有的事,不能轻易做断言,如此必会影响我们的判断,把我们的心思带到歧路上去。”魏京华稳下自己的嗓音,慢慢说道,“你们只需去盯着,有任何发现,及时互通消息。” 孙进等人连连点头,看她的眼神却有些异样。 魏京华来不及深究他们眼底的意味,她忙不迭的离开鹰扬府。 待她再来到晋王府的时候,殷岩柏竟然已经从宫里回来了。 “你要的这药材,都在这儿了。” 殷岩柏指着桌案上的几只布袋子。 魏京华立时打开一看,果然是上好的药材,品质上乘,炮制的工艺也好,存放的妥当。 如此良药,药效更是上乘。 她原本有些沉郁的心情,立时轻松了许多,对于尽快医治好方淼,也多了更多的信心。 “御药房的药材,如此全呀!” 魏京华惊喜感叹,她不过才去鹰扬府告假的功夫,他竟然已经把药材全都准备妥当了。 殷岩柏轻咳一声,点点头,“是,是啊,毕竟是天子要用的嘛。” 魏京华未曾多想,拿了药材又准备了其他的用料,占用了客房院子里的小厨房做了临时的药房。 她在配药的时候,听见常武与殷戎在窗户外头说话。 “王爷求了圣上,发现御药房里的药材不够,不过所缺的宫里也有,却是在贵妃娘娘的宫中。圣上不肯开这个口叫娘娘拿出药材来。咱们王爷平日里多么骄傲的一个人呐,今日竟亲自向圣上说好话,又叫圣上请了那娘娘来,他亲口向那娘娘求情……” 常武长叹了一声。 “王爷不叫你说,你别说了。”殷戎低声说。 “我倒不是替王爷委屈,王爷自己乐意的,他说他高兴。我只是担心有些人,被人蒙蔽,这些事都不叫她知道,她会把好人当坏人!” 常武声音不大,却足矣叫厨房里头的魏京华听得一清二楚。 吱呀一声。 魏京华猛地拉开窗户,探头看着站在窗户旁边的两个人。 “说完了吗?”她问。 殷戎立即站直了身子,脸色有些讪讪的。 常武轻咳一声,也微微低了头。 “我知道了,接下来要制药了,你们说完了还请离开吧。” 魏京华面无表情,说完话,砰的一声又关上了窗户。 她看似平静,语气表情都波澜不惊。 可常武的话,就像是投入湖心的一块石头。噗通一声过后,在水面上却是激起了一圈又一圈的涟漪,原本平静的水面却再也不能平静,那涟漪越荡越大。 魏京华没有熬煮药材,却是把药碾碎成渣,用蜂蜜,蜂蜡,面粉,清膏等物,伴着药材粉末,做成了蜜丸。 药材熬煮,总有些药性药效是被浪费在药渣里的。 可是做成蜜丸之后,那药材就直接进到人的体内,可以更多的被人体吸收和有效利用。 且日后也不用每日熬药,若非她亲自熬,也无法控制煎药的时间火候。 这蜜丸,她一次性做了十天的。 十天方淼的身体也就被调理的差不多了。 魏京华把蜜丸给方淼送来的时候,殷岩柏却恰从方淼的房间里出来。 魏京华微微一愣,“晋王爷?” 方淼如今不能说,不能看,就算知道什么也无法告诉他们,就连提笔写字,他也做不到呢。 晋王爷此时过来,是做什么的? “本王无事,过来看看他。担心他住在这陌生的环境里,心里不安。” 殷岩柏哈哈一笑,神色坦然。 “王爷真是细心周到。”魏京华颔首道,只是她印象里的殷岩柏并没有这么细心吧? 他会在意一个人在他府上是不是会住着不安? 这怎么看都不像是他的风格能做出的事。 “你是来给他送药的吧?”殷岩柏垂眸问道。 魏京华点点头。 “去吧。”殷岩柏抬手叫她进去,他也阔步而行。 “晋王爷。”魏京华却猛地叫住他。 殷岩柏脚步一顿,缓缓回头,他刚毅的脸上是温和的笑意,“还有什么事?” “王爷最近没有休息好吗?还是吃的不好?”魏京华歪着头,细看着他的脸色气质。 殷岩柏大手一挥,“没有的事儿,你只管医治方淼就是,本王的身体好着呢!” 说完,他片刻也不多呆,迈着大步就从客房院子里离开了。 魏京华却歪着头,在原地凝神思索了好一阵子。 以往殷岩柏的脸色比如今红润的多,天庭饱满有光亮。 可今日他面色暗淡,眸中也有疲累之色,似乎过度损耗了元气……他难不成是纵欲过度吗? 不对不对,没听说他府上养了多少美姬妾室,且她常来往常他府上许多次,莺莺燕燕的,她却是一次也没遇上呀? “罢了,回头若有机会,就为他请个脉吧。” 魏京华嘀咕一声,进了方淼的房中。 冬草并不在房里,魏京华来了一阵子,她才从外头回来,手里还提着一只食盒。 “咦,王爷已经走了吗?”冬草狐疑问道。 魏京华心里一滞,“王爷走了,你去干什么了?” “王爷说他来看看方侍卫,说几句男人之间的话,叫婢子去大厨房准备些饭食来。” 冬草提着食盒放在了圆桌上。 魏京华眯着眼睛,心下疑窦丛生。 殷岩柏分明是故意支开冬草,他与方淼有什么男人之间的话,是不能冬草听的? 再者说,方淼如今不能说话,他难道是一个人在自言自语吗? 方淼摇头摆手,似乎急切的想表达什么。 魏京华的目光切切落在方淼身上,“别着急,如今的一切,等你好了以后,就自然真相大白了。” 方淼长长吐出一口气,缓缓点头。 魏京华给他吃了药,又为他扎针。 冬草问她,几时能好的时候,魏京华没有说话。 她估摸,三五日之内,想听到方淼的声音,是有些难的。 但她怕这话说出来,会叫两人失望。 魏京华夜里仍旧回了魏府,她答应冬草,次日一早,她就过来。 夜里魏京华躺在床榻上,脑中翻来覆去,总是殷岩柏一张刚毅的脸。 他冲她笑,他嬉皮笑脸,他深刻严肃,他郁郁沉沉,他目光热切…… 最后她终于睡着,梦里竟还躲不开他的脸,他在梦里追着她问,“要怎么样你才能接受我?” 清晨天明十分,一阵鸡叫声中,魏京华猛地坐起,大口的喘着气…… 她揉了揉自己的头发,看着外头的天色,极其鲜有的——她竟然睡过头了! 第二百二十七章 让你可以依靠的人 ,最快更新嫡女京华,医行天下 ! 魏京华来不及用早饭,便匆匆骑马去往晋王府。 她来到方淼所住的客房院子里,却神情一愣。 这院子里竟有一种喜气洋洋的味道,方淼住的那间屋子里,分明有笑声传出。 冬草在笑,笑声宛如银铃铛一样轻快悦耳。 还有一个低沉暗哑的笑声,听起来十分的陌生。 “是谁来看方淼了吗?”魏京华心下莫名,谁的来到叫冬草这么高兴? 她快步上前当当敲门。 屋子里霎时一静,惊得魏京华心有些慌。 “吱呀”一声,门从里头拉开,迎接她的是一张明媚如朝阳的笑脸。 “小姐!”冬草激动的唤了一声,眼泪立时蓄满了眼眶,她笑的嘴都要咧到耳朵根儿了。 “你这究竟是高兴,还是要哭?” 魏京华打趣她。 冬草一把攥住她的手,“您来看,快来看呐!” 冬草急切激动的把他拽到床边。 方淼正坐在床榻上,面前摆了一张矮桌,他正自己拿着白玉勺,一勺一勺舀着羹汤,准确无误的送进自己嘴里。 他仰起脸朝魏京华笑了笑,放下汤勺,立即下床朝魏京华行礼。 看着他一溜这流畅的动作,魏京华不由瞪大了眼睛。 “你能看见了?” “是,多谢长使医治!卑职能看见了!” 魏京华的眼睛瞪得更大,他不但能看见了,还能说话了! 方淼的声音有些暗哑,听起来陌生。但却实实在在是从他嗓子里发出的。 “不可能,怎么会这么快?我预计怎么也得七天……” 她凝住眉头,心底一惊,莫不是什么新的毒性?回光返照? 她立即握住方淼的手腕给他把脉。 方淼笑嘻嘻的,脸上一丝忧色也没有。 “奇了。”魏京华叹道,“毒性怎么可能排出的这么快,这不是针灸和药物能做到的……” “是晋王爷。”方淼低沉说道。 魏京华猛地抬头,狐疑看他。 “晋王爷昨日白天就来为卑职运功,以他的内力运化卑职的气血脏腑,加速运转代谢,排除毒素。” 方淼说的认真,眼睛里也闪烁有光。 魏京华听得身形一颤,浑身的汗毛都立了起来。 “昨夜里,王爷又来了两次,为卑职运功。如此虽快,但王爷自己太耗神了,会元气亏损。他虽年轻身体强健,不在意,但卑职心里总是过意不去。卑职一条贱命,哪里值得王爷如此耗费自己的功力……” “你先用饭。” 魏京华打断他的话,转身往外走。 她第一次主动寻到殷岩柏的主院,径直来到他寝房外头。 “魏长使?”常武忙不迭的上前,压低声音打招呼,“我家王爷天快亮的时候,才睡下,这会儿还在休息。” 魏京华点点头,抬眸凝望了那寝房一眼,“不急,我等他醒。” “诶!”常武应了一声,脸上绷不住的笑意。 魏京华未曾离开,虽然她很着急想问方淼,她有太多太多的疑问了。 可这一刻,她却迫使自己坐在这里,等在这里,一点点消化着,体会着她心里的那一丝情绪。 曾经她想要躲避的,她不敢面对的感情,她现在把它们翻出来,认真的审视着。 “常武!”寝房里猛地传来一声低吼。 魏京华也猛地抬头。 “渴了。”里头的人大声喊道。 常武立即摆手,叫一旁立着的丫鬟送茶水过来。 他正要把茶水送进卧房,忽而朝一旁廊下坐着的魏京华走去。 “卑职肚子疼,烦请长使走一趟吧?” 魏京华惊愕起身,瞪眼看他。 “您不知道,虽然这院子里丫鬟也有,但王爷从不许丫鬟们擅自进他的房间。若有违抗,必定是一顿板子。还要牵连我们这些人。” 常武捂着自己的肚子,脸上一副痛苦的表情。 “那我就更不能擅自……” “您行行好,若是您进去,王爷他也不好意思发怒呀!哎哟不行了!” 常武把茶水往魏京华手里一塞,扭头就跑。 殷岩柏的声音在屋子咆哮,“常武,你聋了?” 魏京华硬着头皮上前,“当当”敲门,还没来得及时说话。 “滚进来,还敲什么门,叫本王起来去给你开门吗?” 魏京华嗓子一噎,吱呀推开了门。 她轻手轻脚的迈步进去,却像是走在火里一样,从头到脚都是异常的灼热。 屋子里的帘帐都放了下来,看起来光线很有些昏暗。 她掀起层层帘帐,终于走到了窗前。 殷岩柏正大大咧咧的倚靠在枕囊上,整个上身露在空气中,蜜色的皮肤,在昏暗的光线之下,显得格外的线条分明,流畅饱满。 他精瘦却有结实的肌肉,呼吸间,胸肌一起一伏,满满都是男性荷尔蒙的味道。 魏京华脸上一热,“王爷请用茶。” 她微小的声音,还带着一丝尴尬和窘迫。 明明是温柔的音线,却如同一声惊雷。 把闭目养神的殷岩柏吓了一跳,他浑身一个激灵,猛地拉过被子往上一蒙,只留了一颗脑袋在外头,瞪眼错愕看她。 “你……” “王爷请用茶。” 魏京华心下也是尴尬,她就不该听常武的话,不该鬼使神差的端茶进来。 但如今已经走到这儿了,她还能退出去不成? 她把茶壶茶盏搁在床头的小几上,故作平静的为他倒了一杯水,送到他面前。 殷岩柏直愣愣的看她,表情如见鬼一般。 魏京华歪了歪头,将心一横,猛地送茶杯到他嘴边,“要喂您?” 殷岩柏像是受了蛊惑一般,张嘴配合的叫茶水滑入他的嗓子眼儿。 她一句“喂您”呛的他立时咳嗽起来。 魏京华赶紧放下茶盏,拽出帕子来递给他。 “我是没睡醒吗?”殷岩柏握住帕子的时候,不慎握住了她的手。 魏京华迅速收手回来,深吸了一口气。 “要不,王爷再睡会儿?” “不用了。”殷岩柏连忙应声。 魏京华站在原地。 他看着她,她低着头,卧房里的气氛,热的一塌糊涂。 殷岩柏自己动手,咕咚咕咚连灌了三杯茶,才把茶杯扔在一旁。 “你这么早过来,是来看方淼的吗?” 他声音平平,眼神却有些乱……这不是他想问的问题,可他想问的话,却不敢说出口。 他勇敢无畏,不会退缩,可他心里也有个柔软的地方,也怕一再受伤。 魏京华闻言,却是猛地抬起头来,她似乎终于从混沌中想起自己来的真正目的。 “我看过了方淼,等在这里,是要看王爷的。”她说。 殷岩柏猛地抬眼看向她,“专门等着,看我?” 魏京华往床边又走了一步,“还请王爷把左手给我。” 殷岩柏愣愣的,表情有些呆,有些傻。 他像个听话的孩子,乖乖的把左手伸给了他。 他没穿上衣,整个肩膀左臂,都露在空气里。 屋里没摆暖炉炭盆,但这会儿的气氛,却叫人觉得灼热无比。 魏京华把他的手放在床沿上,落指在他脉门。 屋子里安静,两个人的呼吸声,彼此清晰可闻。 “还好。”她长长松了一口气,神色也放缓了许多,“王爷身体底子好,日后好好养护,损耗的元气还能提起来。只是身体好也不是这么个损耗的法子呀,您乃堂堂晋王爷,乃朝廷的中流砥柱,乃圣上的大将。您不顾惜自己,也不想想圣上和朝廷还需要您呢?” 魏京华难得这么啰嗦,可殷岩柏接下来的一句话就把她彻底堵了回去。 “我想,你在危机之中,应该最需要我。” 他说的轻缓,却格外认真。 魏京华猛地抬眼,胸腔里扑通扑通跳的剧烈。 “我是晋王,是圣上的大将,可我,”他望着她笑了笑,低声说,“想做可以让你倚靠的人。” 腾,魏京华的脸如被火烧着了一样,热了起来。 她猛地起身,想要落荒而逃。 殷岩柏却攥着她的手,目光灼灼看着她。 “我不逼你,也不要你回报我,做这一切都是我乐意的。”殷岩柏皱眉说道,“我就是不想看见你着急,却又受人蒙蔽的样子。” 魏京华背着身子,被他攥着手腕,却并不回头看他。 “你就当,我是为了尽快洗去自己的嫌疑,才这么做的吧!” 殷岩柏说完,倏而放了手。 魏京华快步出了里间,站在层层幔帐之外。 “王爷快些起来!方淼那边已经能看见,也能说话了,臣……臣等着王爷一起过去询问。” 她瓮声瓮气的说完,快步跑出了他的寝房。 殷岩柏怔了片刻,忽而高兴起来。 他迅速的套上衣裳,连早饭也不用了,与她一起去了客房的院子。 方淼倒是已经在冬草的服侍下,用罢了饭。 他正扶着冬草的手,在门廊底下晒着太阳,缓缓的走。 他能看见人了,视力却并未完全恢复。 就像他虽然能说话了,嗓子也并未完全好一样。 “究竟是什么人绑了你,还对你用毒?”魏京华问道。 方淼脸色肃穆,抬眼望向晋王爷。 “当时有一个大汉,在玉带河寻到我,看他身形肤色,与晋王爷十分相似。三言两语,卑职就发现他是故意来寻衅的。卑职不欲理会,只想少惹麻烦,毕竟有任务在身。没想到他却忽然动了手!” 第二百二十八章 她的心慌意乱 ,最快更新嫡女京华,医行天下 ! 方淼脸色有些难堪,他似乎对自己的失利很不好意思。 “也不知他是用了什么法子,卑职只是觉得他的功夫路数有些奇怪,还没摸透,整个人就有些晕晕乎乎了。” 殷岩柏与一旁立着的冬草,表情都有些狐疑不解。 魏京华却注意到“晕晕乎乎”这个词。 “然后,他叫你跟他走,你就意识不清的被他带走了?”她问。 “是……”方淼说的艰难。 魏京华微微点头。 方淼难堪之下,急切的想找出些有用的东西来,他猛地一拍脑门儿。 “对了,卑职虽没有见到那个人,却是昏昏沉沉之中,听到一个人的声音。那人对所有人都是命令的语气,吩咐他们如何做……那人一定是主使没错了!” 方淼攥着拳头,语气愤然。 “他都说了什么,你还记得吗?”魏京华问。 “他说……卑职那会儿意识不清,只听说到‘离间、误解,还说什么人必然会死……” 方淼表情痛苦,他似乎为自己想不起更多而愧疚。 “你还记得那个人的声音吗?”殷岩柏忽然问。 “记得!”方淼攥着拳头,斩钉截铁,“因为卑职那会儿什么意识都没有,唯有那个人的声音,似乎是卑职唯一能抓住的东西,所以卑职记得很清楚!他声音很冷,很细,凉凉的滑滑的,叫人觉得像是毒蛇!” 魏京华听他这般描述,表情十分微妙。 想根据这样的形容词,找出一个人来?比大海捞针还难吧? 每个人对别人声音的感觉都是不一样的…… “如果你再听到这人的声音,还能认出来吗?” 殷岩柏却是无甚表情,连一丝失望也不曾有。 方淼连连点头,“一定能!” “好。”殷岩柏笑了笑,“先好好养身体。” 他提步走出回廊,阔行几步,又回头看着魏京华,“魏长使可有什么调理身体,生发元气的药膳吗?” 魏京华微微一愣,“有啊。” “还请魏长使费心。”他冲她一笑,先走一步。 魏京华愣了愣,走出回廊,听闻晋王府的下人说,他起来以后还未用饭。 回想这几日,他费力劳神的替她做的这一切事儿。 魏京华琢磨着自己怎么也的投桃报李了。 她要来了纸笔,认认真真了写了几个药膳的方子,叫王府下人去准备的东西。 叫她亲自烧火做饭……那是不能的,她不善厨艺,到时候别毁了一锅的上好食材,在把晋王府的厨房给烧了。 但她也没有躲懒,亲自在厨房盯着,看厨子们把饭菜药膳做好。 她也是熏了满头满身的烟火气。 魏京华正欲离开,殷岩柏却像是长了千里眼一样,恰在这时候出现在厨房外头。 “辛苦你为我做膳,不一起用了饭再走?” 他目光低垂的,落在她脸上。 魏京华立时想到他刚起床时,两人在他卧房里的一幕。 她脸上发烫,“不,不用了。” 她肚子却在这时候,咕噜,响亮的叫了一声。 殷岩柏垂眸轻笑,“身体比你诚实呢。” 魏京华不知怎的,就把这话想歪了,脑中扔进定格在他的卧房、他的床上。 “走啊,除了药膳,他们还准备了别的饭食。” 他见她不动,伸手来拉她。 魏京华像是受惊的兔子一般,猛地躲开。 她瞪眼看着殷岩柏,殷岩柏也凝眸回望她。 他眼里似乎有一丝失望,一丝哀伤……他为她做了这么多,她竟然还是如此的防备他吗? 魏京华心里一慌,原本没打算这么说的她,却脱口而出,“一身烟熏火燎气,我得沐浴之后才能用饭。” 殷岩柏立时爽朗一笑,“现成的,都给你备好了。” 魏京华啊了一声,混混沌沌的被他的丫鬟请去沐浴。 魏京华全身浸泡在漂着花瓣的硕大浴池里,看着满池子氤氲的水汽,嗅着花香,草木香……心里一直在咆哮。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啊?为什么从他救了她,救了方淼开始,一切就像脱缰的野马跑起来?她在晋王府里做了饭,还在晋王府里泡了澡?” “哗啦”一声,魏京华钻进水底,将自己整个人都埋在水里,她觉得自己浑身到下,燥热的快要烧着了! 这一餐很是丰盛,换过一身干净衣裙的她,身上还带着清爽的皂豆香气。 可她却是如坐针毡,食不知味的用完了这一餐。 以前殷岩柏对她示好,关怀她的时候,她可以熟视无睹,心如止水。 可现在却不行了,他眼眸深深的看她一眼,都会叫她心慌意乱。 “我好了!” 魏京华吃的比猫还少,就匆匆放下筷子。 这绝对不是她的食量,她平日里能吃的像牛一样多。 可今日坐在殷岩柏对面,坐在她目光之下,她总是忍不住想多…… “我叫人送你回去。”殷岩柏倒是没有勉强她。 “不用了,我自己……” 魏京华话没说完,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衣裙,顿时哑声。 她是穿着一身骑装来的,骑马什么的都很方便。 可是她沐浴之后,王府里的小丫鬟却给她送来了一套襦裙。 美则美矣,绸缎丝滑,轻纱飞扬……可叫她怎么骑马呀?? 殷岩柏低头一笑。 魏京华狠狠瞪他一眼,他绝对是故意的! “叫方淼先在这里养身子,待他稍微好些了,我另有安排。” 殷岩柏适时的插入正事儿,叫魏京华想刺他两句,都没找到机会。 她立即点点头,“王爷是已经有什么线索了吗?那三个人的来历查明了吗?” 殷岩柏笑了笑,“什么事儿都会有根有源,自以为做的很干净,不会被人发现的都是自欺欺人!那三个人没有户籍,是流民,或是京都附近的草寇山贼。” 魏京华脸色一凝,“这样还能查下去吗?” “你不相信我?” 殷岩柏忽然抬眸看她,一双黑沉沉的眸子里流光溢彩。 魏京华心头一跳,像是被他蛊惑了,“我相信……” 说完,她脸上又是一烫。 完了完了,她曾经如铁桶一般,坚不可摧的防守营垒,已经被他一点点侵蚀殆尽了! 现在他一句平常的话,一个平常的眼神,都会叫她心思偏移,胡思乱想。 “王爷慢用,臣下告退!” 魏京华胡乱行了个礼,提着裙摆匆匆离开厅堂。 她穿习惯了骑装,忽然换了裙子,竟浑身别扭起来,做什么都觉不对。 回到家里,遇上魏府的家仆,一个个看见她,都把眼瞪得老大,像是看见什么稀罕物似的。 更是叫她心头窘迫。 她急匆匆回到自己凤仙阁,正欲进去换一身衣裳。 却猛地听到墙角传来一声惊呼,“二小姐!” 魏京华微微一惊,抬眸看去。 先前老夫人院里的丫鬟海桐,正站在墙角,瞪眼捂嘴,惊愕看她。 魏京华皱了皱眉,“你有事吗?” “有事,有事!”海桐疾步上前,“婢子想跟二小姐求一个恩典,叫婢子到二小姐院儿里伺候吧?婢子绝对勤快,手脚麻利,不乱说话,不乱好奇。不该看的不看,不该听的不听!婢子绝对忠诚听话!” 魏京华低头看着她,忍不住扑哧一笑。 海桐立即抬头,“二小姐?” “我这里是贼窝吗?不该看?不该听?”魏京华忍俊不禁。 海桐也跟着笑起来,“二小姐今日真好看,温柔婉约,像是从画儿里走出来的仙女一样。平日里您总是一身骑装,冷厉的像位女将军,叫人觉得您可不好亲近了!” 魏京华闻言一愣,低头看了看自己……温柔婉约?画里的仙女? “小丫头嘴可真甜,”魏京华哼笑,“我不喜欢只会说,不会做事的人。” “婢子会做事,婢子洗衣做饭烧火做菜,都能做的,不敢说精通,但也还能拿得出手!”海桐立即保证道,“老夫人没了,婢子当时就想来求二小姐,可当初府上七七八八的事情太多,二小姐眼看着人都憔悴的瘦了,婢子没敢来打搅。” “那你现在在哪里?” 海桐一看有戏,连忙叩首。 “婢子被打发去洗衣房了,婢子不怕洗衣房的辛苦,只是人往高处走,婢子觉得自己能洗好衣服,也能做好别的事。” 魏京华看着海桐脸面有光,浑身都是勃勃生机的样子,倒也喜欢。 “我与白姨娘说一声,你就过来伺候吧。” 正好这几日冬草可以安心的照顾方淼,等方淼病愈,估计她也得为冬草准备一份嫁妆了吧? 魏京华微微一笑,进了院子,她倒是不急着脱下这一身衣裙了。 总是冷冰冰的一身骑装也不好,偶尔换换风格还不错。 这套衣裙是殷岩柏府上准备的,竟恰好何时她的身材。他以往就往魏府送过衣裳,能有合身的并不奇怪。 魏京华不知殷岩柏在背地里都做了多少事,如今静心回忆,似乎她曾经故意忽略的事情还不少? 她正往前回想的时候,殷岩柏却又暗中做了一件她不知道的事儿。 “我请了简延赴宴,你届时躲在屏风后头,细听听看,倒是是不是你曾经听到的声音。” 殷岩柏对方淼交代道。 第二百二十九章 打死活该 ,最快更新嫡女京华,医行天下 ! 方淼与殷岩柏一起,悄悄离开了晋王府。魏京华并不知情。 殷岩柏设宴,仍旧是在第一楼。 他觉得这地方甚好,当初简延请魏京华用饭,却遇上他,就是在这第一楼内。 如今说清楚这件事,还他清白,也还要在这地方。 “王爷好雅兴。” 简延被常武领上来,站在雅间门外,就冲殷岩柏拱手行礼。 “不必客气,进来进来。”殷岩柏笑着招手。 简延迈步进门,似乎很意外殷岩柏为何请他,且来的这么早。 “王爷若有什么吩咐,只管叫人交代到府上便是。”简延客气道。 殷岩柏摇摇头,“没有什么要交代你的,只是本王心中有几个疑问,一直不能释怀,想请简郎君为本王解惑。” “愿闻其详,王爷请说。” 简延拱了拱手,抬眼映着殷岩柏的视线。 殷岩柏目光犀利,嘴角带笑,审视打量的目光似乎不怎么友善。 简延表情有些紧张。 “可是简某人哪里做的不对,得罪了王爷而不自知?” “哈,”殷岩柏笑,“简家一家都是聪明人,从寂寂无闻,到当朝尚书,吏部之首。哪有你简家不知道的事儿?” 简延干笑了笑,“王爷过誉了,都是圣上的恩典。” 简延话音未落,屏风后头却忽然传出个声音。 “是他!不错!就是他!” 方淼的声音似乎有些激动,虽不见人,却不难听出声音里的颤抖。 殷岩柏立时拍案而起,“圣上的恩典?皇兄给你恩典就是叫你陷害本王的吗?就是叫你蝇营狗苟,做见不得人的事儿吗?” 简延吓了一跳。 但他还来不及反应,就被殷岩柏一把抓住了衣领。 殷岩柏身高腿长,身量精健,竟然单手就把简延像小鸡仔儿一般给提了起来。 “简某不知王爷所言何意?” “你不知道?那三个外乡人,不是你收买的?方淼的毒不是你下的?身形肖似本王的人,不是你找的?” 殷岩柏提着他的衣领逼近他。 简延被衣领勒住脖子,一张白皙的脸涨得通红,“不,不是……王爷放手!” “你以为那三个人死了,就死无对证了吗?”殷岩柏哈的笑了一声,“你给他们的银两上,还带着简府的印记呢!” 简延脸面一僵,瞳仁有瞬间的惊慌失神。 殷岩柏未曾错过他表情的变化,他鹰眸一眯,“你还想狡辩?” “我没有……你诈我?”简延察觉,奋力拍着殷岩柏的手,“放开,放开!” “说出原因来,本王或许会放过你。你若是不说,就带着你的秘密去阴间地府里说去吧!” 殷岩柏当真松开他的衣领,但下一刻,却猛地钳住他的脖子。 他的手如铜筋铁骨,牢牢的箍着简延细长的脖颈,喉骨在他虎口之下,发出可怕的咯咯声。 “我喜欢魏京华,但王爷总是纠缠在她身边,上次更是让我在她面前丢了面子,我恨王爷……” 简延的嗓子里艰难的挤出话音。 殷岩柏闻言一愣,手上的力气也不由松了。 简延立时逃出他的鹰爪,揉着自己的脖子,恨恨看他。 “王爷根本不懂如何疼惜一个女孩子,魏长使这样与众不同的女子,到了王爷身边,也是枉费!王爷蛮横冲动,根本配不上她!简某就是要挑唆王爷与她不和,叫她看清楚王爷的本来面目,叫她绝不可能与王爷在一起!” 殷岩柏听得愣怔,错愕的看着简延,似乎有点跟不上他的脑回路。 简延的眼眸里却喷出嫉恨的怒火,呵呵的怪笑起来。 “你又没能成功,有什么可笑的?”殷岩柏皱眉道。 简延揉着脖子,“我虽没有成功,可是晋王爷不也一样没能抱得美人归吗?且那美人还会离王爷越来越远!” 殷岩柏面色一沉,一脸煞气。 “王爷也真是好不知羞!那女子分明是王爷至交好友的未婚妻,王爷却一步步将那女子抢夺到自己身边!朋友妻不可欺,王爷还称之为不败战神呢?呸!” 简延表情鄙夷,说话也毫不客气。 屏风后头的张淼听得不对味儿,心中惊骇。 他还没探出脑袋去看,外头却忽然传来惨叫之声。 方淼吓了一跳,他腿脚还不太灵便,拖着腿探出屏风去看。 却见殷岩柏的拳头,一拳又一拳狠狠的砸在简延的肚子上。 简延脸色惨白,叫的都不像人声了。 方淼也恼恨简延,他在屏风后头听闻给自己造成一切的害,竟然是因为简延要挑唆魏长使与晋王爷不和!他好趁虚而入? 他顿时气得七窍生烟,自己遭的这些罪是其一,简延这奸诈的心思更是不可原谅。 他若不是腿脚不方便,他恨不得自己冲上去,亲自把简延吊打一顿。 但如今眼睁睁看着晋王的拳头砸肉泥一样,砸在简延的身上……方淼还是忍不住吸了一口气。 门外头的侍卫和小厮们终于听见里头动静,晓得事情不对! 砰的一声,雅间的门被撞开。 简尚书家的仆从小厮立即蜂拥进来,要拦住殷岩柏的拳头,救下他家郎君。 但殷岩柏正在气头上的时候,他连狮子老虎都不怕,几个小厮岂能是他的对手? 他一拳一个,一脚一个,就把人都打翻在地。 简延这会儿看起来已经是出气儿多,进气儿少了,他脸上胸前的衣服上全是血迹,看起来惨兮兮的。 他家里的家仆小厮也是倒了一地,有的趴着喘气儿,有的干脆就躺在地上打滚儿,狼狈不堪。 “挑拨本王的关系?也不看看你配不配?”殷岩柏恨的牙根儿痒,拳头捏的死死的,“本王配不上的人,凭你也敢惦记?” 简延说不出话来。 门外却忽有人猛地哭嚎一声,把屋子里的人都吓了一跳。 “晋王饶命!”声音颤颤的,听起来上了年纪。 殷岩柏向外转身,“哟,简尚书都被惊动来了。” “老臣再不来,只怕……”只怕他的嫡孙就被打死了! “只怕这冥顽不灵的简延更惹怒晋王爷,气坏了王爷的身体!”简无忧可怜兮兮的说。 殷岩柏哈哈一笑,“不怕,本王向来不受窝囊气,谁给本王气受,本王一顿拳头就揍回去了。” 简无忧抬眼看见自己的孙子倒在地上,眼皮都是蒙的一跳。 他腿脚一踉跄,险些在门口就给殷岩柏跪下来。 “不知……不知这逆子他是如何招惹了王爷了?”简无忧小心翼翼的问道。 殷岩柏轻哼一声,“问问他自己做了什么好事?” 简无忧看向孙子。 可这会儿简延已经明显说不出话来。 殷岩柏懒懒解释,“他要挑拨本王与魏长使的关系?败坏本王在魏长使心中高大正直的形象?” 高大正直这个词,是殷岩柏自己加上的。 但他觉得自己与这个形象实在附和得很。 简无忧嘶的一声,吸了口气,“这孩子一定是头脑发昏,人不清醒了!他若是清醒,断不能做这样的事情呀!” 殷岩柏冷冷一笑。 简无忧知道如今说这些也是无用,他屈膝要跪。 “免了,你是老臣了,只用在皇兄面前行跪礼,在我这儿跪可是不恰当。”殷岩柏哼道。 简无忧闻言拱了拱手。 “老臣教导不严,王爷也知道,简延打小没了爹,他娘身体不好也早早的去了,叔叔婶娘再关照,比不得自己的亲爹亲娘,他少时老臣忙于朝中之事,对他缺乏管教,叫他如今不学好!” “王爷今日教训他也教训过了,他一定也长了记性了!倘若王爷气消了,还请王爷把简延还给老臣,叫老臣带回去好好教导修理他!倘若他还是如此冥顽不化,不用王爷动手,老臣亲自打死他!” 简无忧说的情真意切,一个中年丧子,唯有孙儿做他寄托的老人家的悲悲切切之情,尽都叫他表现出来了。 殷岩柏行事冲动,却是个性情中人。 他见简无忧说的惨兮兮的怪可怜,再看那简延也确实被他打废了,这会儿鼻子里还往外冒着鼻血呢。 “行了,有你这句话就成,叫你带回去好好管教,若是再管教不好,可别怪本王手下无情!”殷岩柏挥了挥手,叫简无忧把人带走了。 简无忧走的时候,殷岩柏瞧见第一楼楼底下,门外头,可是站了不少简无忧带来的人。 “这是琢磨着,说服不了我,大不了动手的意思?”殷岩柏轻哼,“简家人真是够胆了。” 方淼从屏风后头走出来,脸上还带着心有余悸。 “这事儿就算完了吧?”方淼吁了一口气。 殷岩柏笑,“完了?没呢。” 方淼吓了一跳,“王爷若是再动手,那可就出人命了!卑职看,也、也可以了!” 简延最后被抬出去那样儿,已经没有人样儿了。 若不是简无忧来的及时,这会儿只怕就是一句没有声息的尸体了! 殷岩柏却脸色一暗,“你怎么不长记性?” 方淼一颤,“啊?” “那一晚,在城隍庙,你差点死在那里,若不是她去救你,你现在有命站在这里可怜别人?” 殷岩柏仰头灌了一杯酒。 方淼脸色一肃。 是啊,不只是他,就连魏长使,都差点死在那个夜里,两只受伤的獒犬也还没好利索。 “什么挑拨感情,呵,你信他?”殷岩柏咣当扔了酒杯。 方淼惊道,“王爷的意思是,他就是为了夺命?” 第二百三十章 证据 ,最快更新嫡女京华,医行天下 ! 简延为什么想要魏京华的命?他又为什么要在殷岩柏面前承认这一切的事情是他做的? 为什么找那么一个荒唐的理由,说因为他喜欢上了魏京华,想要挑拨他们之间的感情? 殷岩柏晃了晃脑袋,他没喝醉,可是却想不明白。 他也不用去想明白。 既然简延想要了她的命,他去拿走简延的命就是了。 殷岩柏起身离开第一楼,临走,吩咐常武,“把方淼送回府上。” “王爷要去做什么?”方淼有些慌。 殷岩柏却不必向他报备自己的行程。 方淼被送回王府之后,心里一直惴惴不安,他担心这件事会对魏京华不利,更会对王爷造成不好的影响。 看那简无忧的态度,明显是把简延当做他的命根子了。 简无忧是当朝吏部尚书,满朝的文臣,有一大半都自称是他的门生。 就连圣上都不得不对简无忧客气几分。 晋王爷的脾气,若是真动了简无忧……天下的文臣学子,口诛笔伐的,会把他骂死吧? “赶紧去找长使来!”方淼冲冬草道。 冬草愣了愣,“找小姐做什么?” “说了你也不懂,快去!”方淼心里急,语气不好。 冬草动作一僵,脸色微寒。 她在小姐身边服侍这么久,小姐也从来没有用这样的语气跟她说过话。 女孩子心里委屈,“我虽不懂,你可以教我,叫我见了小姐就能把事情说明白了。不然一来一去的,不都是耽误时间吗?” 冬草声音脆脆的,脸上带着凌厉之气。 方淼一听,知道她是带了气了。 可这会儿也不是哄她的时候,“晋王爷确定设计抓我的人是简尚书家的孙子,简延。王爷怒火中烧,一定要简延赔命。” 冬草怔了一瞬,也顾不得生气,扭头就向外走。 方淼在她背后连声叮嘱,“你好好说,把话说清楚了!别叫小姐跟着着急。” 冬草乘车回了魏府。 刚一进凤仙阁的院子,就看见海桐拿着葫芦瓢在舀水浇花。 海桐口中还吹着轻快的口哨,一脸的笑意,怡然自得的样子。 冬草很是愣了一下,不由多看了海桐两眼。 海桐察觉到视线,也朝她看过来,“冬草姐姐回来了?小姐在屋里头呢!” 冬草皱眉深深看了海桐一眼,没有与她打招呼就进了屋子。 海桐的脸色也微微僵了一瞬,但她很快就若无其事的哼起歌儿来。 “是简延?” 魏京华听了冬草的简短描述,眉头微蹙。 “方侍卫叫婢子劝您别着急,王爷说不准是怎么打算呢……” 魏京华点头,起身向外走,冬草说的太言简意赅,她还是要去晋王府才能问个清楚明白。 她提步走在前头,冬草亦步亦趋的跟在头后。 两人刚走到院子里,正在浇花的海桐立即放下水桶和葫芦瓢,冲两人福身行礼。 海桐说,“小姐好,冬草姐姐好。” 魏京华嗯了一声,冬草却理也没理。 魏京华立时察觉了两个丫鬟之间,气氛有些不太对。 她回眸看了冬草一眼,见冬草抬着下巴神色有些倨傲。 她一言未发,原本是要骑马,却忽然改了主意,登上了马车。 冬草也跟了上来,主仆两个一起坐在车厢里。 “你不喜欢海桐?” 冬草脸色一慌,连忙摇头,“没有,只是没想到她会在这里。” 魏京华笑了笑,“你照顾方淼这几日,她来求我,说祖母没了以后,她在洗衣房,她觉得凭自己的本事,不止可以做洗衣房的事儿,所以我就叫她到我身边来了。” 冬草忙点了点头,“哦。” “你如今提点着她一些,该做什么,该怎么做,不要吝惜,把你会的多传授她。”魏京华说。 冬草连忙抬头,“小姐?” 魏京华点点头,“你猜的不错,她日后要顶了你的位置。” 冬草眼圈儿一红,“小姐,婢子做错了什么?婢子哪里惫懒不好了吗?求小姐告诉婢子,婢子一定改!” 魏京华轻笑,“你很好,我也很喜欢你。” 冬草眼泪滑出眼眶,难以置信的看她,“那为何、为何……” “我不是要赶你走,”魏京华抬手,轻抚了抚她的头,“原本是打算过些日子再告诉你,可今日既然说到这里,就挑明了吧。” 冬草怔怔看着她。 “你年纪大了,女孩子年纪大了会有心仪的男子,会有个想要倚靠,托付终身的人,这是很正常的事呀。”魏京华笑着拉她坐在身边。 冬草摇头,“不,小姐不要把婢子嫁出去,婢子早就发誓说要伺候小姐一辈子的。” “所以我说,你把自己会的倾囊相授与海桐,她年纪小,学会了就能接替你伺候我了。”魏京华笑的和煦。 冬草却仍旧摇头,“婢子不嫁人,不离开小姐!” 魏京华叹了口气,“你也不问问我这人是谁,就忙着拒绝?方淼,方侍卫,你也不嫁吗?” 冬草微微一愣,似乎想起先前两人呛声了两句的事儿。 “婢子不嫁人,更不嫁给他!” 她说的坚决,倒叫魏京华一愣。 “倒是我眼拙,看错了吗?我以为你们是情投意合呢。” 冬草脸面一红,“以前……是有那么点儿吧,不过现在不是了!” 魏京华一愣,不由坐直了身子瞪眼看她。 “以前离得远,看不清楚的时候,自然觉得这个人哪儿哪儿都好。如今这几天婢子照顾他起居,倒是个了解他的好机会。没想到他竟是这样一个脾气焦躁,爱大嗓门儿的人!”冬草撅了撅嘴,“婢子和他处不来。” 魏京华闻言深吸了一口气,她是不擅长劝人的。 且她觉得感情这种事情,也劝不来。 她不由在心中暗自感慨……果然如此啊,感情这东西真是靠不住。 离得远时,就像自动加了柔化镜,看这个人哪里都好。 可一旦朝夕相处,那这个人所有的缺点都会暴露出来,到时候就生了厌烦了。 这时候再说分开,岂不是更要彼此伤害,有伤感情? 那还不如一开始的时候,就不要在一起,不要给机会让彼此朝夕相处——这样柔化镜永远不会被打破,也就没有人会受伤了不是? 魏京华长舒了一口气,困扰她这几日,叫她连续几日都梦到同一个人,搅得她在梦中都不得安宁的问题,总算有了答案。 她笑了笑,不由更是坚定了自己“毫不动摇”的立场。 冬草尚且不知自己闹脾气,随口说的一番话,却叫自家小姐下定决心,要把某人推得远些。 她若知道,只怕恨不得引咎自杀了。 魏京华来到晋王府,还没见到方淼,却是先遇上了从外头回来的殷岩柏。 “魏长使。”殷岩柏唤住她,“你来的正好,我有话问你。” 魏京华上前道,“正好,我也有话与王爷说。” 魏京华与他来到厅堂,殷岩柏开门见山,“我知道你派人在盯着二皇子,可有简家与他私交的证据?” 魏京华微微一愣。 她派人盯着二皇子,是很早就开始的事情,那时候沈仕扬还没死。 因为二皇子与沈仕扬来往过密,圣上派她去看着。 “二皇子一向自持甚高,看哪个皇子的才智都不如他,甚至连太子,他也看不上。”殷岩柏轻哼一声,“他的心思昭然若揭。” 魏京华缓缓点了点头。 “我不是不能派人去拿他的把柄,只是……”殷岩柏的话音顿了顿。 他的欲言又止,很有些意味深长的意思。 魏京华一时没有领会他那个点,她挑眉看着他。 “就是像太子会防备着二皇子,皇兄也会留意我。若是我的举动不出格,自然你好我好。”殷岩柏的话音一顿,眉头轻皱,“但是我去查皇子,就是把手伸到了他的儿子身上,也等于伸到了他面前。” 魏京华深吸了一口气,立时恍然大悟。 “在草原上的那次误解,晋王爷还耿耿于怀吗?” 殷岩柏闻言一笑,“事情过去了就过去了,还有什么好耿耿于怀的?不过是吃一堑长一智罢了。” 魏京华点头,那就是还记在心上了。 “有么?”殷岩柏又问了一遍。 魏京华缓缓点头,“有,但不多。还不足以……” “给你。”殷岩柏忽然甩在桌案上一叠字书信。 魏京华随便捡了两封一看,神色立时肃然。 “这是真的?” “你觉得是我伪造的?”殷岩柏眉头微挑。 魏京华顿了顿,缓缓摇头,“刚刚王爷说,不好把手伸到圣上面前,所以我以为……” 以为他是真的这么想,也这么做呢! 谁知道,他是连证据都拿到手了,回过头来还说会被忌惮。 他这是有备无患呀! “拿上这些应该够了,”殷岩柏笑了笑,“是你交给圣上,而不是由我交上去,自然就不会叫皇兄多想。” 魏京华神色有些愣怔,她向来取证都要亲自拿一手的资料。 现在殷岩柏直接放在她面前这么一摞现成的证据,还叫她上交圣上,她心里有些虚。 她抬眸凝重的看向殷岩柏。 第二百三十一章 女将 ,最快更新嫡女京华,医行天下 ! 殷岩柏迎着她的目光,很快读出她的意思。 “你不相信我?” 发生这一切的事情之前,她牵着两只獒犬,寻到了他府上,怀疑是他藏了方淼……这也就罢了。 如今事情已经发展到这一步,他对她的心思,她还看不出来吗?她竟然还来怀疑他? 殷岩柏脸上仍旧在笑,只是这笑容愈发大,却愈发没有温度。 魏京华摇了摇头,“我不是怀疑王爷,王爷如何救了我的命,如何耗费自己的元气救方淼,我都看在眼里,记在心里。” 殷岩柏哼了一声,“那你还在犹豫什么?担心我得来着证据不实?” 魏京华尴尬的咳了一声,叫他说对了,她不是怕他伪造,而是怕的被人蒙蔽。 “优柔寡断,简延如何害方淼,如何险些害了你,你真是都忘了!”殷岩柏轻嗤。 “臣下没有忘,但公私分明,这是私仇,我若要呈交圣上,那便是公事,来不得半点不实。”魏京华说。 殷岩柏深深看她一眼,“你倒是一身正气。放心,这些书信,都是在二皇子的书房密室里拿的。假不了。” 魏京华面色一变,看向殷岩柏的眸色都不由凝重了几分。 殷岩柏无奈的叹了口气,冲她摇了摇头,“我知道你在怀疑什么。” 魏京华抿住嘴,没敢说话。 “我说我绝无那门心思,你信吗?”他脸上带着玩世不恭的笑,眼底却有几丝骐骥。 即便是再怎么强大的人,也是需要旁人的理解,相信的吧? “我信。”魏京华考虑之后,慎重开口,“我相信如果王爷真的有夺位之心,就不会只是一个王爷了。” 他手握兵权,在武将之中颇有威信,他若真的有不忠。 但凡露出一点迹象,不是被皇帝灭了,就是已经举兵反了。 怎么可能还安安生生的活到现在,且还握着兵权呢? “但出于我的个人信念,这些证据,我回去之后还是会鉴别真伪……” “最好不要。”殷岩柏却直接了当的打断她的话。 魏京华又是一愣,错愕不已的看着他。 翻来覆去,她已经弄不清楚这些证据的来源倒底是真是假了。 “皇兄不喜欢旁人知道的太多,太清楚。你只管把证据交给皇兄,告诉他是从哪里得来的,至于真伪,皇兄会自己监察,不需要你多加置喙。”殷岩柏沉声叮嘱。 他这话是为她好,他切切的目光期待她能明白。 魏京华拱手道谢,谨慎的收好了那些信。 “多谢王爷,王爷放心,我不会将您卖了。” 殷岩柏倏尔一笑,他这会儿似乎才是今日最开心的时候。 未免夜长梦多,当晚,魏京华就带着书信,以及她的人先前收集的证据,入宫面圣。 她将书信呈于圣上。 果不其然,正如殷岩柏所猜的,圣上垂眸问她,“这些信件你看过了吗?” “臣未曾看过。”魏京华皱了皱眉,“最上头那封,臣打开看到了开头,而后便不敢再往下看了。” “哦?看了开头?” 圣上拿出她说的那封信,抽出信笺。 过了片时,他冷哼一声,“好个大胆的简延!” 魏京华虽没有看完信件的内容,但她看了开头,后头的也隐约能猜到。 她沉思片刻,低声开口,“有件事情,臣不敢隐瞒圣上,愿据实以告。” 圣上放下书信,眯眼看她,“你说。” “臣前一阵子,也单独与简延用饭,就在第一楼。”她声音很低,让自己显得有些忐忑。 圣上哦了一声,“然后呢?” “席上,简延说,当初沈仕扬就是投靠了他们家,才能施展才华,才有后来的地位威望。”魏京华道。 圣上哼笑一声,“原来是简家的功劳。” “臣不敢结党,当即就表明,臣只愿忠心与圣上,可简延说……” “说什么?” “说天子有所不查,选拔人才的事务,乃是简家替圣上做,替圣上举荐。”魏京华小声说。 圣上点点头,“这么说来,朕任用了简家举荐的人,那人不是朕的臣子,倒要感激简家的举荐之情?” “感激简家的举荐之情,原本没有错,只是本末倒置,原本该忠于圣上,忠于朝廷的臣子,反倒去为简家谋利,叫简家在诸事上恒通……圣上反倒被遮蔽了眼睛,岂不是……” 魏京华立即闭嘴,她知道有些话适可而止。 她说的多了,反倒叫圣上怀疑厌恶她。 金殿里一时间安静,气氛有些冷凝。 她察觉圣上的目光正落在她身上,也许带着审视,也许带着疑虑。 魏京华安静跪着,纤细修长的身形颤也不颤,稳稳当当。 “不如这件事就交给你!”圣上忽然说。 魏京华连忙抬头拱手,“臣愿为圣上效力。” “先不要动简无忧。”圣上眯眼说道,“且把简延抓起来。” 魏京华微微一愣。 她刚才说那番话的缘故,就是为了让圣上防备简无忧。 简延再怎么坏,如果背后没有一个强大的后盾,他也不敢做到这份儿上。 简延不过是个员外郎,还没等到补缺的时候。 他手中并没有实权,仰仗的就是他的祖父,简无忧在朝中的势力。 可书信证据都已经拿到圣上面前了,圣上却要高高举起,轻轻放下——放过简无忧吗? “你怕是要对朕失望了吧?”圣上忽然问。 魏京华吓了一跳,“臣不敢。” 圣上哼笑,“朕明白,简延不过是前头的傀儡,替他祖父打头阵的,若没有简无忧在背后的支持,简延他能做成什么?” 魏京华赶紧低下头来。 “可是你有没有想过,简无忧在朝中这么多年,他的党羽遍布,朝中也多有他的门生。”圣上摇了摇头,“牵一发而动全身,慢慢来,不要着急。” 魏京华连忙拱手应道,“是。” “朕当初给了你权柄,叫你可号令府军。”圣上抬了抬下巴,“如今是你行驶这权利,为朕尽忠的时候了。” 魏京华连忙应道,“臣定不辱命。” 她持腰牌离了皇宫,立即来到鹰扬府府军军营。 初到军营,她还有些紧张。 虽然她已经在鹰扬府衙门呆了很久了,却并没亲自领兵的机会。 她持令牌到主帅营帐,这会儿已经是半夜,黎统都已经歇下。 “圣上有令,主帅前来接令!” 她一声立呼,似乎叫里头的人吓了一跳。 黎统从帐内出来的时候,衣服都没穿的太整齐。 “半夜三更,魏长使这是……” “圣上令我调派府军,执行君命。”魏京华不知道这黎统是不是简家的党羽,她没有说明这府军的用处。 黎统眯了眯眼,“半夜调兵,你有圣上手谕吗?” “圣上只是口谕。”魏京华说。 黎统打了个哈欠,摇了摇头,“那可不行,你若是慌传旨意,我岂敢调兵给你?” 魏京华眼睛一眯,“那黎将军是要抗旨吗?” 黎统哼一声,斜眼看她,“那也要看你是不是真的带旨意而来。” “黎将军若是延误时辰,坏了圣上的事儿,这责任不知你背得起,背不起?”魏京华不急不恼。 黎统也沉得住气,“我若没见着君令,没有圣上手谕,就把兵派给了你,这责任我才是背不起!” 魏京华点点头,手往怀中一抹,倏而掏出一块赤金色的令牌来。 黎统微微眯眼。 “这是御赐的腰牌,携此腰牌,可进出皇宫,调令府军,乃圣上御赐。”魏京华沉脸说道,“现在黎将军可以把兵派给我了吧?” 黎统皱眉思量,“你是为执行何事?” 魏京华眼睛一瞪,“圣上的事情,由得将军来打听吗?” “你……”黎统一噎,“我可以派兵给你,但……我要与你一同去!” “一个军中焉能有二将?倘若你我意见相左,叫底下的兵吏听您的,还是听我的?”魏京华冷笑。 黎统皱了皱眉,似是很难相信,圣上会派率兵的任务,给眼前这个女孩子。 就算圣上要派,也当派给他,堂堂男子汉大丈夫才对。 “将军若是不信我,可以立即派人去宫中求问。”魏京华说。 黎统立即挥手叫人过来。 魏京华却接着说,“只是这一来一去耽误的时间,尽都要将军负责。” 黎统面色一沉,“本将担负的起这责任!” “而且将军不遵圣上御赐的令牌,就是不尊圣上旨意。将军妄自尊大,这责任,您也负的起吗?” 魏京华话音落地,黎统面色已经彻底黑了。 她说的不错,他可以派人去问,但圣上先前有命令,令她可以调令府军。 他这里却压着不给人,到时候她定会把责任都推到他的头上。 圣上震怒之下,会做出怎样的惩罚就不好说了。 “来人!”黎统压抑着火气,令人传他命令,抽调出五百精兵,随魏京华调遣。 魏京华得了人手,当即从军营返回京都。 清早天还未大亮,城门在晨鼓声中缓缓开启之时。 她一马当先的率领这众人进的城门。 一行五百精兵,在简家人还在沉睡之际,将简府团团围住。 魏京华御马站在简家门前,令人上前叫门。 “简大人在吗?我们要找简延,简郎君!” 第二百三十二章 命太硬,犯冲 ,最快更新嫡女京华,医行天下 ! 简家门房吱呀一声开了门,探出个脑袋往外看了一眼。 “谁呀,这么早……” 早字还没说完,戛然而止,立时缩头回去,砰的将侧门关上。 隔着厚重的府门,外头的人也听到门房惊慌的叫喊声,“老爷,老爷不好了!外头来了官兵!” 魏京华一动不动,稳如泰山的坐在枣红色的大马上。 不多时,府门再次打开,这次从府里出来的人脸色镇定的多。 “原来是魏长使。”简无忧冲她点了点头。 魏京华连马都没下,“简延呢?” 简无忧面色一僵,“简延受了重伤,不能见客。” “见客?”魏京华笑了一声,“我们这么多人来,亏得简大人还能把我们当客。” 简无忧脸色沉了沉,“魏长使可以进府一看,简延连床都下不得,若非医治及时,这怕这会儿已经是……” 魏京华眼睛微微一眯,她听方淼说了,殷岩柏把简延给打了。 但是她不晓得殷岩柏下手到底有多重。 后来殷岩柏又给了她证据,叫她给简家致命一击。 所以魏京华下意识的觉得,殷岩柏下手应该不会太重,毕竟他还留着“告发”这样的后手来着。 “即便伤的重,下不了床,抬也要抬走。”魏京华不假辞色。 简无忧语气沉沉,“老臣效忠朝廷,侍奉圣上这么多年,连一个情面都求不得吗?简延犯了什么错,竟叫魏长使如此兴师动众的,带这么多府兵来我府上?” “简延犯了什么错,您问不着我,我也不必回答您。”魏京华神色清冷,“我是奉命行事,简大人不要为难我。” “呵,好一个奉命行事!我看魏长使是以权谋私!”简无忧怒道。 魏京华不惊不慌,“那您可以去告我呀。” “你这是目无尊长,我好歹是吏部尚书,你就骑在马上,与我说话吗?”简无忧冷喝。 魏京华看也不看他,仰着头道,“我眼中这会儿没有吏部尚书,只有一个为了维护自己的孙子,目无王法的顽固老朽。” “你……”简无忧抬手指着她。 “来人呀,”魏京华轻喝一声,“带出简延来,若有人抵抗,就地拿下。” “你敢!”简无忧立时挡在门前,“这是我简府!是吏部尚书府邸,我看谁敢动!” 简家顺势涌出许多家丁来挡在门口。 魏京华呵的笑了一声,“简大人糊涂了,您知道自己是在与谁对抗吗?” “小小女子,休要得意!”简无忧怒道。 魏京华摇摇头,“不是我,您不必与我对抗,我算什么?您实在是与圣上对着干。” 简无忧脸色一僵。 “凭我,能调令府军?凭我,敢包围朝廷一品大员的府邸?”魏京华摇摇头,“您借我个胆子,我也不敢。” 简无忧面色犹疑的看着她。 魏京华翻身下马,朝他府门前走近了几步。 简无忧不由吓了一跳,他身边的家丁,也横刀在前,防备的看着魏京华。 魏京华却是压低了声音道,“您这法子不明智,您与朝廷的兵马对着干,往轻了说,您是目无朝廷,目无圣上。” 简无忧吸了口气,这还叫往轻了说? 魏京华清了清嗓子,“往重了说,您这就是谋逆造反!” “你血口喷人!胡说八道!”简无忧厉声骂道。 魏京华摇摇头,怜悯的瞥了他一眼。 “您心疼孙儿,这可以理解,人之常情嘛。但您现在却是当局者迷。” “你休想叫我交出简延!他已经伤的很重了!” 简无忧说话间,眼里都含了泪。 魏京华点点头,“我知道您舍不得,可是要抓他的人究竟是谁?是我吗?是,也不是。” 简无忧气哼,根本不想听她废话。 “但能救简延,能放过简延的人,只有一位呀。” 魏京华说完,抱着肩膀安安静静的看着简无忧。 “话已至此,简大人应该明白了吧?” 简无忧皱眉看她。 他当然明白,天下之大莫非王土,简延或生或死,都在圣上一句话之间。 “你们不要妄动,我这就进宫去求圣旨。”简无忧颤巍巍说道。 魏京华平静看着他。 “圣上看在我是内阁老臣的份儿上,一定会给我这个情面的。” “那是圣上与您的情面,魏某不敢质疑。” 魏京华点点头。 “就算老臣受罚,也要保住他这一条命。他已经伤成那样,圣上是宅心仁厚的圣上,必定会给他一条活路!” 简无忧说话间,犀利的眸光狠狠的盯着魏京华,似在威胁。 “您说的有道理。”魏京华也点头。 “倘若有人敢在圣上旨意下达之前,就闯入我府邸,带走简延……” “必然没有人敢违抗圣上的意思。” 魏京华顺着他的话音,点头说道。 简无忧重重的点了点头,“正是此言!没有人敢违抗圣上的意思!” 他又深深看了魏京华一眼,量她一个小女子,一个女官,也没有胆量敢于他一个朝中大员对着干。 简无忧叫家丁守住门,他立时进去换了朝服,坐上马车。 他的马车,刚刚驶出简家的大门。 魏京华把手一挥,打了个呼哨,“进去抓人!” 简无忧坐在马车里,只觉地都是一震,他险些一头从马车里栽出来。 车夫猛地停车,简无忧掀开车帘子往外看。 晚了,已经晚了。 魏京华率领的精兵,像是豺狼虎豹一样,冲进简家府宅。 简家的家丁根本不是对手。 “你竟敢……竟敢……”简无忧脸色大变,两眼一翻,在马车上晕了过去。 车夫惊慌大叫,“不好了!大人昏倒了!” 简家兵荒马乱。 府兵们势如破竹,气势汹汹。 如此惊乱的场面之下,魏京华却并没有惊慌。 她似乎是早有准备,立时离开众人,到简无忧的马车前头。 车夫及简无忧身边亲随吓了一跳,“你干什么?” 两人伸手挡在马车前。 魏京华拿出细长的金针,“救人,你们让开。” “信你才怪!你是来害人的!”亲随叫道。 魏京华摇了摇头,“我乃是奉命行事,亦如我刚才所说,没有人敢抗圣上命令。我要抓的只是简延,与简大人无关。” 亲随与车夫自然不敢让开。 魏京华漫不经心的收起金针,“你们不让我救,那是更好的。” 两人微微一愣。 “我还怕扎了针没效果,你们反倒赖上我呢!”魏京华摊手一笑。 车夫有些犹豫,“你真是要救我家大人?” “倘若简大人因为简延被抓,被气出个好歹,那只能说是他心胸狭窄,看自己的孙儿,比圣上更重要。”魏京华摇摇头,“赖不上我什么,我不过奉命行事。” 车夫与亲随点点头,迅速交换着目光。 “还请魏长使救人之急。”两人说。 魏京华轻哼,“不了,你们还是快去请大夫吧,我怕你们反无赖我谋害朝廷大员,这祸我可背不起。” “还请魏长使大人不计小人过,是小人愚钝鲁莽!”亲随立即绕行至魏京华前头,屈膝跪了下来。 惟恐魏京华与他们生气计较,不肯医治简无忧,那亲随也是够忠心,竟砰砰的朝她磕头。 青石地面冷硬,那亲随的额头三两下就要见血。 简家里头嘶喊声不断,一片混乱。 简家外头也是哀哭祈求。 “起来吧。”魏京华轻叹一声,如果简延看到此时的情形。 他会不会后悔他做的那些算计呢? 魏京华摇了摇头,转身来到马车旁,她摸了摸简无忧的脉,又观他面色。 “你家大人只是气急攻心,几针下去就没事了,但你们常在身边的人,也该多劝他想开一点。” 魏京华一面摸出针来,捻针入穴,一面低声说道。 “一把年纪了,还在替孙子操心。儿孙自有儿孙福,当约束,不当凡事纵容,更不该小辈儿惹了麻烦乱子,老爷子再去跟着擦屁股的,这得什么时候才能享上儿孙的福气呢?” 车夫诧异的看了魏京华一眼。 那亲随也微微红了眼睛,“我家老爷官做的大,可这命运……他还在壮年的时候,小郎君的父亲就没了……” 魏京华轻叹一声,几针扎完,简无忧的气息已经平顺了。 “没有大碍,只是得注意休息,更要注意心态平和。”魏京华取出针时,对下人交代。 这会儿府兵已经找到简延,并且把他带了出来。 简延还真是被人给抬出来的。 魏京华猛地吸了一口气,她没想到,简延被揍的已经变了形。 原先那张带着点儒雅的脸,这会儿全然看不出原貌,肿的像个猪头。 他胳膊上、腿上都缠裹的厚厚的,似乎也被打的变了形。 她不由吸了口气,暗道殷岩柏下手真是很。 冷不丁的,从她背后却传来一个凉凉的声音,“我简家与你家犯冲……” 魏京华猛地回过头,看着马车上的老人家。 简无忧也回望着她,神情冷漠,毫无感激。 他的亲随在一旁说,“是魏长使扎针救醒了大人您。” 简无忧像是没听见似得,“当年就是你克死了姜家!如今又来克我简家了!” 第二百三十三章 相互制衡 ,最快更新嫡女京华,医行天下 ! 魏京华狐疑的眯了眯眼睛,她的脑仁又是一阵阵的紧缩,发疼。 但她这一次没有躲避,而是直面问题,“姜家是怎么回事?为何说是我克了姜家?” “你母亲的外祖家,你忘了吗?”简无忧冷笑一声。 魏京华眯眼看他,“我母亲外祖家被人诬陷,遭流放……” “不是诬陷,而是因为你!”简无忧看着她说。 魏京华呵的笑了,“您当我傻的,我虽不记事儿,可姜家糟害的时候,我还在母腹之中吧?” “是你出生的那年。”简无忧淡淡说道,“其实你在母腹的时候,就已经开始克姜家的人了,先是你的舅舅,在官场遭小人算计。后是你二舅舅,在任职途中被杀。” 魏京华听得茫然无措。 这些事情她都不知道,今日是头一次听说。 她只觉的心里弥漫起一股悲伤……就连这悲伤也是陌生的。 她对那些人全无印象,更不可能有感情,不过是一个“舅舅”的陌生称呼罢了。 “你命太硬。”简无忧说完,叫亲随放下帘子。 魏京华听得茫然,“简大人怎么不说了?” “你不如去问你爹,这些事情,他都知道。”简无忧的声音,听起来像是一瞬间苍老了许多。 “我知道,我外祖父一家倒下之前,你与我外祖父乃是至交好友。”魏京华说。 简无忧长叹,“我劝过他,趁你还在母腹的时候,就要打掉你,不要叫你来到这世间,他不肯听!” 魏京华猛吸一口气,心底一疼。 她还在母腹的时候,简无忧就要谋杀她? 难怪她如此不待见简家人! 难怪老天会给她这样的机会,叫她今日包围简家,抓出简延! 真是天道公平,不是不报,时候未到! 她对简无忧的那一丝同情怜悯,立时荡然无存。 对那个记忆中很模糊的姜家,却是一瞬间印象好了起来。 “你今日蒙蔽我,欺哄我,日后必十倍百倍的报应在你身上。”简无忧隔着帘子,对魏京华道。 魏京华翻了下眼皮,“兵不厌诈是老话儿了。但我并没有欺骗简大人,我说叫您进宫去求圣上,我说我不会动手了吗?” “你说……” “我说我不会违抗圣上旨意,圣上给我的旨意,就是叫我抓简延。因他犯了事儿!倘若圣上再给一道旨意,叫我放人,我立即就放人!” 魏京华挥挥手,叫府兵将简延抬走。 简延被关进了刑部大牢。 这会儿刑部无法对他进行审讯,因为他实在伤的重,还没有清醒。 简延被关入刑部大牢之后,圣上才知道他被晋王打伤的事情。 圣上立即召殷岩柏进宫。 魏京华也一同被圣上传召进宫。 两人在勤政殿外就碰了面。 “听说你在简家门前大展威风,现在整个京都都在议论,说京都出了女将魏长使呢。”殷岩柏轻笑。 魏京华看他一眼,“我也没想到,简延竟被打的那么重。王爷才是真威风。” 殷岩柏轻哼,“某人是妇人之仁的毛病又犯了吧?忘了自己的属下被他害成什么样了?” “我没忘。” “方淼不能看见,不能说话的时候,他心里有多惊惧,简延能体会吗?” 魏京华被他说得哑口无言。 “那天晚上,忽然听人说,跟着你却跟丢了,到处寻不见你,我心里有多惊惧,简延能体会吗?” 殷岩柏突然提步靠近她,说了这么暧昧不清的一句话。 魏京华当即吓了一跳,“这是皇宫!是勤政殿前!” 圣上就在里头啊! 下一刻就要召见他们了! 他居然敢在这里,说这样的话? 魏京华的眼睛都瞪圆了。 “本王说的是实话,有什么好怕人的?”他浑不在意的轻哼一声,“若不是本王去的及时,若不是老天都在帮助你我,那天晚上,你就……” 他忽然闭上嘴,捏了捏拳头,神色冷的骇人。 魏京华却被他眸中的精光,震颤了一下。 她心里忽然浮起一点点暖意。 原来这世上竟有一个人,比她还在意她的性命安危。 就像曾经的师父给她的温暖……让她觉得那是世上唯一可以依靠的…… 魏京华仰头看着他,张嘴欲说话。 喜公公却忽然从殿中出来,“晋王爷,圣上叫您进去。” 喜公公的目光在殷岩柏与魏京华的身上徘徊了一下。 魏京华立即退远了两步,与他拉开距离。 殷岩柏却是爽朗一笑,“等着无事,与魏长使闲聊两句。” 喜公公笑着点了点头。 魏京华依旧等在外头,大殿甚是宽旷,她听不见里头圣上的说话声。 却不难听见殷岩柏的声音。 他像是吼的,语气很冲。 魏京华不由抬手扶额……他究竟是如何在王爷的位置上坐了这么多年,还能被圣上忍着没有赶下来的? 他究竟懂不懂的君臣之道啊?他竟然敢跟圣上呛声,大吵大闹? 甚至圣上还得让着他?他怕不是嫌自己命太久了? 魏京华扶额叹了一阵子,她忽然警觉……自己似乎是在替殷岩柏担忧? 她为什么一直站在殷岩柏的立场上,替他考虑呢? 在她心里,已经不知不觉的把他划为自己人了吗? 魏京华正在诧异震惊之时,殷岩柏已经从殿中出来。 她望他一眼,还没来得及说话,喜公公就道,“圣上传魏长使进殿。” 魏京华忙随着喜公公进得大殿。 她暗暗琢磨,殷岩柏刚刚言语不顺的顶撞了圣上,圣上此时必定不高兴,龙心不悦,岂不是要把火气撒到她头上。 她提心吊胆的飞快瞥了圣上一眼,却是惊愕的发现,圣上非但没有不高兴,反而笑眯眯的看着她。 “圣上……” “你做的不错,”圣上点头,“朕听说简尚书当时舐犊情深,不肯叫你带简延离开。” “是。” “你机智应对,既没有伤了简尚书,又顺利带出简延。没有叫朕失望。” 魏京华松了口气。 圣上接下来一句话,却是叫她一惊。 “但朕怎么听说,简延挨打,是因为你呢?晋王竟将他打的那样重?” 魏京华的心跳都不匀了。 “因为……这事情说来复杂。” 圣上笑了笑,“不着急,慢慢说。” 这就是详细追问的意思了? 魏京华迅速疏离着思路,“起因是沈仕扬。” 圣上眯了眯眼,“一个死去这么久的人?” 沈仕扬死了连半年都没有,这么久? 魏京华在心里唏嘘感叹世间人情冷漠,面上却并不显露,“是,沈仕扬的未亡人,是我家姐姐,我见她被沈家族中长辈赶出沈府,怕她无处落脚,所以就准备接济,没想到却被简延简郎君接了去。” 圣上哦了一声。 “卑职疑心重,觉得姐姐先前和娘家闹翻,一定是被人挑唆,才会做这糊涂事,所以就派属下方淼在姐姐宅院附近盯梢。”魏京华此时已经捋顺了思路,神色越发镇定。 圣上点点头,“理应如此。” “但没想到,方淼却被人发现,更被人带走。臣寻不见了下属,自然惊慌。”魏京华说道,“四处打听之下,种种疑点,竟指向了晋王爷。” 圣上并无意外之色。 魏京华也放心的往下说,“寻方淼寻到晋王府上,晋王勃然大怒,说臣下怀疑他,毁他清名。王爷说,他要自证清白,更要证明他对圣上忠心耿耿,容不得旁人诋毁。” 圣上嗯了一声,“晋王刚刚已经与朕道明了。” 魏京华抬眼看着圣上。 她先前没有与殷岩柏对词儿,也不知两人的说法对的上对不上? 她一切都是照实说的,只是不知他那边…… “魏长使可曾想过,倘若你也死在了那城隍庙,朕会怀疑到谁的头上?”圣上忽然问道。 魏京华愕然抬眼,表情有些愣怔。 “一石二鸟,既除掉了你,又叫朕怀疑晋王。”圣上眯眼摇了摇头,“即便除不掉你,也叫你与晋王之间忽生嫌隙,你们都是朕倚重的人,如果你们之间内讧起来,朕还可以相信谁?倚靠谁呢?” 魏京华连忙伏地叩首,“臣险些怀疑了晋王,是臣糊涂。” 圣上却摇摇头,“怀疑不要紧,要紧的是查证,在查证确认之前,不要在心里对任何人妄下判断。” “臣谨记!”魏京华忙说。 圣上叹了口气,“朕倚重晋王,也交了兵权在他手上,这叫许多人眼红。多少人想拉他下马,但他是朕的眼目,是朕的左膀右臂。” 魏京华心里惊涛骇浪,不敢多言语。 圣上的话,只能听一半,信一半。绝不能听什么就是什么。 倘若圣上真如他自己所说的那么信任晋王,在草原上,就不会有晋王被隔离的一出戏了。 “朕扶持你,其实也是为了叫你与他有相互制衡的关系。”圣上说。 魏京华叹道,果然啊……还是不放心。 “朕不是不信他,乃是不想叫他成为众人的眼中钉,肉中刺,也是为了保护他。” 魏京华垂着头,听了一半,信了一半。 圣上笑了笑,“所以你与晋王相处之时,不要太亲近,也不要相互诋毁陷害,这都是朕不愿意见的。” 魏京华拱手领命。 圣上又交代了几句,便打发她离开。 她从皇宫出来的时候,殷岩柏竟然在宫道上等她。 她忽然想起圣上的那番叮嘱,“不要太亲近”,她立时面色一寒,像是没看见他似得,仰头过路。 殷岩柏一怔,“魏京华!?” 第二百三十四章 美人心硬 ,最快更新嫡女京华,医行天下 ! 魏京华听见他喊,却并不理会,也不回头。 她打马踢踢踏踏走在前头。 殷岩柏头一回被人这样无视,他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若是他做了什么对不住她的事儿,他也能忍……可偏偏他这段时间都在做什么?他都在为她做事啊! 她还有没有点儿良心了? “你给本王站住!”殷岩柏翻身上马,打马追她。 魏京华的枣红马品质不错,是大宛进贡。 但殷岩柏的马更是万里挑一的汗血宝马,不多时,他就横马挡在她前头。 “你是怎么回事?” “回去再说。” 魏京华神色冷淡,语气也淡淡的。 殷岩柏皱眉,心气儿不顺,“现在说。” “圣上没有敲打王爷吗?”魏京华忽然问道。 殷岩柏皱了皱眉,“敲打本王什么?本王又没曾做什么出格的事儿!” 魏京华暗暗翻着白眼,反正什么出格的事儿,在他看来,也都不够出格。 “简延被打成那副样子,虽关在刑部,却还得刑部好吃好喝的伺候着,惟恐他咽了气儿。”魏京华轻哼,“叫审问都无法审,抓他何用?” 殷岩柏哦了一声,恍然大悟道,“皇兄骂你了呀?” 魏京华没有否认。 殷岩柏却是郎朗一笑,并行在她身边。 魏京华左右看了一眼,京都之中,也许很多地方都遍布着圣上的眼线。 她若对晋王一避再避,也显得太过刻意。 只要举止有度,想来圣上也能理解。 她未再打马快走,却是与他的马保持着两三臂的距离。 “这还不简单?简延的事情根本不必审问,证据都是现成的。”殷岩柏小声说道,面上带着笑,不像是在讨论正事儿,“皇兄的目的也不是简延,而是简无忧。” 魏京华愣了一下,侧脸看他,“什么意思?” “简延不过是个饵,钓的是简无忧这条大鱼。”殷岩柏说,“简延为什么敢放肆?还不是简无忧给他撑着?或者说,简无忧在背后操纵。” 魏京华点点头,圣上当初也是这么说。 可圣上还说,简无忧树大根深,牵一发而动全身,不能操之过急。 “简延那种情况之下,被抓到刑部大牢,牢中狱卒还怕他死了呢,简无忧能不怕?”殷岩柏轻哼,“简无忧必会有所行动,这就是你的机会。” 魏京华挑了挑眉,“我的机会?” 殷岩柏深深看她一眼,“你不是一直立志做大女官嘛,如今就是你的时机呀。” 魏京华心头一颤,迎着他如骄阳一般的笑脸,她觉得心底有什么东西砰然碎裂,温煦的春风也破壁而入,吹进她心里。 在这样一个男尊女卑的社会里,在这个王权至上的时代中。 他作为一个高高在上的王爷,竟然把她的愿景看在眼里,并且记在心上。 她一再拒绝,他却从不退缩…… 魏京华失神的片刻,圣上的话音立时回响在她耳畔——不能太亲近,他不愿意看见。 她立即清了清嗓子,“王爷说的是,臣会叫人安排。” 殷岩柏点点头,看她恢复冷然的面孔,他有些挫败。 为什么总是好像再进一步就是成功的时候,她整个人又会冷淡下去? “你刚刚为什么躲着我?在宫门口,御道上,你没看见我吗?” 殷岩柏将她送至魏府大门口,皱眉问道。 “看见了。”魏京华翻身下马,“不想理。” 她像是耍赖,耍情绪一般。 殷岩柏呼吸一滞。 魏京华回头瞪了他一眼,“王爷好走。” 说完,她就头也不回的进了魏府。 殷岩柏被她扔在大门外头,好一阵子回不过神来。 有人告诉他,女孩子的情绪是莫名其妙的,根本就找不到其来去的缘由。 他以往不以为然,深觉男子汉大丈夫,当以国事大事为重,女孩子的情绪……管她作甚? 可这会儿他却有点儿后悔了,后悔自己当初为什么没多听几句,多请教几句,或许还能讨些经验来,以便应对眼前这个境况。 他觉得自己能做的已经做了,并且做的不错。 可那女孩子呢,却还是忽近忽远,忽冷忽热…… 殷岩柏扬天长叹,她一定是老天派来,专门对付他的! 殷岩柏策马离开,但他并未气馁,更没有止步不前。 女孩子没有动心,那一定是他努力不够。 只要他能更进一步,她就是铁石心肠,也得被暖热了! 殷岩柏派出他的亲信,紧盯着简无忧的举动。 他晓得魏京华也有人马在盯,但惟恐她的人办事不利,他比关注自己的事儿还要操心的关注她的事儿。 只差没有亲自上阵,去盯着简无忧了。 简延被抓去刑部大牢的第三日晚,简无忧乔装去了刑部侍郎的家中。 简无忧乃是吏部尚书,他与刑部尚书都是平起平坐的官衔。 刑部侍郎虽不归他直属,也是他下头之臣了……他却从刑部侍郎家中角门进去。 “快去通知魏长使,这是千载难逢的机会。捉奸拿双,捉贼拿脏!”殷岩柏一笑,叫常武去通知。 他则蹲在刑部侍郎家门外的硕大老榆树上头,观望着院中的情形。 魏京华已经得了消息,她还整琢磨着,如今是不是个恰当的时机。 待常武再来通知的时候,她则不再犹豫,立时出击——她到鹰扬府,领了十几个精兵强将。 迅速来到刑部侍郎家中。 “你们去堵了角门侧门,连后门狗洞都不要放过!”魏京华眯眼说道。 她则带了三个人,从正门突袭。 简无忧闻讯,自然要逃,还没翻过墙头,就被蒙着面的殷岩柏给逮住! 殷岩柏没有露面,他摁住简无忧,弄出动静来。 “在那儿!在那儿!” 鹰扬府的人赶过来之前,他一掌拍晕了简无忧,纵身又藏回到树上。 “这简大人是翻墙摔晕了吗?” “你管他怎么晕的,幸不辱命,没叫他跑了就成!” 兵吏压他去见魏京华。 魏京华三针下去,把简无忧扎醒过来。 “砰——”她拍了一下桌案。 桌案上厚厚一沓子银票、地契、铺子、田庄…… “吏部尚书真是个肥差呀。”魏京华笑了一声,“您就是干上一辈子的吏部尚书,您的俸禄也不够置办这么多东西吧?” 简无忧看了她一眼,默不作声的底下头。 “还不老实交代?”魏京华肃着脸低喝一声。 简无忧却面无表情,“你抓我去就是了……” 魏京华眯了眯眼。 “简延打小没爹没娘,可叹可怜。”简无忧摇摇头,“我拿出毕生积蓄,只想换他平平安安。你说我曾经受贿也好,如今正在行贿也好,我救不了他,也没什么话好辩解了。” 简无忧这态度,叫魏京华有些惊讶。 但他的话,却叫魏京华不能认同。 “孩子幼时没了爹娘,的确可怜,但这却不是他品行不端,行为失当的借口!”魏京华掷地有声的说道,“他起码还有一个位高权重,十分爱他的祖父!他如今的下场……” 魏京华俯身,看着简无忧。 “只能说是上梁不正下梁歪,是你没有教好!” 简无忧原本淡然的神色,却被气得一噎,脸色都变了。 “也不见得每个打小没爹没娘的孩子,都长歪了不是?”魏京华冷嗤。 简无忧这才浑然想起了什么,深深看她一眼。 魏京华可不也是打小没爹没娘吗? 她有爹,倒不如没爹,竟把她扔回巨鹿老家…… 简无忧长叹一声,神色凄惶,眸中似有悔意。 “带走。”魏京华挥了挥手。 刑部侍郎委屈哭喊,“我没有受贿!我都没敢要啊!是简大人一厢情愿!我什么都没答应他!” 简无忧冷冷看他一眼,并不挣扎的被鹰扬府的官吏带走。 简无忧行贿被抓。 这事儿在朝中引起了震荡,有为他说情的,也有观望的。 圣上只是叫人清查简家,并且查简家党羽,但至于究竟会作何决定……众人还有些摸不着头绪。 拿下简延,又捉住简无忧的魏京华,一下子成了京都大热门。 魏敬贤还没从巨鹿回来。 魏家的门槛却快要被京都的官员们踏破了。 魏京华不耐烦应付这些,她交代管家接待,白姨娘也长袖善舞,知道如何应付。 她自己却是躲懒,躲在凤仙阁里,什么人都不见。 大部分要见她的人,白姨娘和管家都能挡回去。 当然也有挡不回去的,比如眼前这位—— 他是自己寻到凤仙阁的,魏府里头,他熟门熟路,连引路的小厮都不用,径自进了她的院子,还登堂入室。 “晋王爷!”魏京华正斜倚在美人榻上,翻看着医书典籍。 此时她却摔了书,怒瞪着眼前的男人。 殷岩柏不惊不怒,笑眯眯的在她的美人榻上不请自坐,“怎么,以前还会与我说声谢谢,如今却连谢也懒得说了吗?” 魏京华皱眉,心头颤动。 以前见他,她不会乱,现在却看见他的脸,嗅到他的气息,挨近他的人……她的心里就慌乱了。 她念了多少遍心经都没用,越念越乱。 “王爷就是来讨谢的吗?”魏京华福身,“多谢王爷!” “本王是来讨你的……”殷岩柏抬眸,眯眼笑看她。 第二百三十五章 配不上 ,最快更新嫡女京华,医行天下 ! 魏京华闻言,抬眸看他。 她心中惊怒,甚至有些羞愤。 但她平静的脸上,仍旧是波澜不惊,“王爷是太闲了,所以来挑事儿的?” 殷岩柏哼笑一声,“你总是一本正经的样子,太闷。女孩子多笑笑才更漂亮。” “我要那么漂亮做什么?”魏京华不屑。 殷岩柏却点头,“说的也是,你已经够漂亮了,若是再漂亮,岂不是成天仙了?” 魏京华呼吸一滞。 他继续道,“是个凡人,本王且费了这么大的力气,还摸不着你的心意。若是天仙,本王估摸还得回去修炼个百年千年。” 魏京华脸上一烫,却是绷不住扑哧,笑出声。 殷岩柏眼睛亮亮的看着她。 她的笑容晃花了他的眼。 她并非不笑,一本正经的时候也是笑的。 只是那会儿她的笑容冷冰冰的,并不深入眼底,叫人觉得没有温度。 她笑脸对他,也叫他觉得两人之间隔着万丈深渊。 可这会儿,阳光正好,温风和煦,恬静的凤仙阁里,他与她面面相对…… 那万丈深渊之上,终于架起了一座平坦的桥。 他似乎终于可以走近她,以便将来可以“走进”她。 “京华,”他轻唤一声,“有没有想过以后?” 魏京华微微一愣,“什么以后?” “你知道简延跟我说什么吗?”殷岩柏问。 魏京华摇了摇头。 殷岩柏深吸一口气,“他说,他设计你,是因为喜欢你。他看我配不起你……” 魏京华眸子一缩,“是我配不上王爷。” “胡说,本王看你是这世间女子中最好的。”殷岩柏目光灼灼看着她,“你不用那么要强,不用把自己保护的那么严实。换本王来保护你……” 他说话间,一点点挨近她。 魏京华仿佛陷入进什么情绪之中,一时不可自拔,竟忘了躲开。 直到他身上那种强势,霸道,带着淡淡龙涎香的气息,扑面而来。 他灼热的呼吸,也扑在她的脸颊上,她才愕然回神。 她瞳仁猛地一紧,不假思索的抬手。 “啪——”一声脆响。 接着“噗嗵”一声。 殷岩柏先是挨了耳光,而后他所坐的美人榻,整个都被踹翻过去。 魏京华像是受惊的猫一样,蹿跳起来,胸膛一起一伏的盯着地上那人。 殷岩柏躺在地上,用手半遮着脸,一动不动。 好一阵子,屋子里没有一丝动静。 他不吭声,也不起来。 魏京华的呼吸总算平复下去,惊疑不定的看着地上那人,“王爷?” 殷岩柏不理她。 魏京华有些慌,她的力气不小,动作突然……但以殷岩柏的身手,他若想躲,必能躲开,就算躲不开,也不至于会伤着吧? “王爷,您没事吧?”魏京华小声问,“臣下不是……不是故意……” 殷岩柏仍旧不理。 魏京华皱着眉,蹲身近前。 他用手挡着脸。 魏京华心里一惊,莫不是那一耳光打的太重了?把他的脸打伤了? 她颤巍巍的伸手,小心翼翼的去挪他的手腕。 殷岩柏却在这时忽然动作,猛地擒住她的手腕,翻身将她压在下头。 魏京华大惊,忙去摸针。 太晚! 他早有防备,单手擒住她两只手,按在头顶的地面上。 他眸中很亮,似有星光,但脸面却带着怒气,“你究竟是不是个女人?能不能有点正常的反应?” 魏京华挣动,却无法把手从他的大手中拽出来。 “我的反应不正常吗?王爷登徒子的行为,还想叫我热切回应吗?” “我是登徒子?”殷岩柏大怒,“呵,今日就叫你看看什么是真正的登徒子!” 他本就将她压在下头,此时忽然低头。 魏京华大惊,浑身一僵,呼吸一滞。 他的唇停在她的唇瓣上方,连一寸都没有。 彼此呼吸相对,甚至能感受到对方嘴唇上的温度。 他刚毅的面庞在她瞳仁里很大,很清晰。 他凝望着她的眼睛,“不是得不到,只是把她当宝,舍不得伤害她。” 他语气轻轻的,灼热的气息尽都呵在她脸上,痒痒的,热热的。 魏京华憋气憋的脸都红了。 殷岩柏忽的起身,从她身上离开。 他脸颊上一点红印子都没有,魏京华深感怀疑,刚在那一巴掌,她真的打在他脸上了吗? 还是他为了叫她有那么一丝丝愧疚,有那么一丝犯上的惶恐,而故意给她的错觉? “本王定要娶你,不管你用什么理由拒绝。” 殷岩柏站在门口说道。 魏京华心头一颤,咬住下唇。 这人还讲不讲道理了?他愿意娶,她就愿意嫁吗? 真是自负又自大的男人! 魏京华捶了下地,一个鲤鱼打挺,从地上起来。 她心慌,心跳过速的感觉却迟迟未退。 即便那个人,他已经离开…… 简延和简无忧被刑部扣押,任何人不得私自相见,除非有圣上手谕。 魏京华与方淼的仇算是报了。 方淼很高兴,只觉扬眉吐气,连身上的伤痛都好的快了很多。 但也有人很不高兴。 比如此时的二皇子。 他正在府中廊下,逗着他的画眉。 画眉是他养的,与他亲近,飞下来落在他手指上。 下属恰来回报,“几位大臣都说,见不到简延与简无忧,不知他们在狱中是什么情况。” “见不到,就不会想办法么?” “刑部也风声鹤唳的,因为刑部侍郎被简无忧连累,愿有希望更进一步的,却忽然倒了,他们就……”下属低头小声说。 二皇子轻哼,“就做了缩头乌龟,连我的面子也不卖了吗?” “如今魏长使风头正盛,且这件事情也与晋王爷有关。听说暗中,晋王爷替那女子出了不少的力……” 二皇子眼睛微眯,手上却猛地用力。 原本落在他掌中啄粟米吃的鸟,却忽然被他攥住。 那鸟儿“啾”的叫了一声,就再无声息。 二皇子摊开手掌,一团肉呼呼带毛的东西,啪嗒,从他手中掉落在地上。 全然看不出那鸟前一刻还在他掌心欢快啄食的样子。 下属抖了一下,向后退了一步,“二皇子的意思是?” “魏京华已经不是第一次坏我的事儿了,”二皇子脸色清冷,“沈仕扬的死,旁人算在晋王头上,实际还是因她而起。” 下属应了一声,“二皇子要把她收为己用?” 二皇子冷笑,“我没那么大的胃口,你看她浑身带刺,是好吃的吗?” 下属啊了一声。 “咱们吃不了,可以给旁人吃呀!”二皇子忽而笑起来,“她本就不好啃了,后头还跟着一只饿狼,谁啃谁倒霉。” 下属眼珠子转的飞快。 二皇子抬手敲了下他的头,“傻啊你,鹤蚌相争,渔翁得利,咱们把鹤与蚌放在一起不就成了。” 下属脑袋转的飞快,“过几日就是二皇子的生辰了,这个机会如何?” 二皇子轻哼了一声,似乎不太满意。 但他琢磨一会儿,却又点了头,“成吧,你去准备请帖。” 皇子们生辰并不大办。 但请些亲朋好友到府上聚一聚,乐一乐,也不算过分。 魏京华接到二皇子请柬的时候,第一想法就是推拒了。 但她转念一想,魏婉容肚子里的那个孩子的爹……不是还没露面的吗? 简延已经被抓了,可魏婉容却还在花里别院住的稳稳当当。 可见简延顶上还有别人,简延与二皇子交往过密,还有殷岩柏找来的那些书信佐证……二皇子那里,她也该走上一趟了。 “烦请转告二皇子,多谢他下帖子,臣下到时候必去恭贺。” 魏京华回复前来送帖子的下人。 二皇子生辰这日,天气晴好,气温已经有些热了。 不怕冷又爱漂亮的小姑娘们都穿上了轻薄又活泼的罗裙。 魏京华却还是一身的骑装,把自己捂的严严实实。 她先到鹰扬府里点卯之后,才又来到二皇子府上。 二皇子府里已经热闹起来。 年轻的男女在花园水榭之中,吟诗作乐。 男子与女子,其实中间是隔着湖水假山的。 “小姐们也来湖上泛舟呀!”男子划船靠近女孩子。 女孩子在临水的回廊底下坐着,男子们则在另一边探入水中的水榭里。 “我们才不去!”女孩子们的眼睛直瞟着对岸水榭,嘴上却矜持不肯。 不知是谁起的头儿,男女之间竟开始做对子。 “小姐们若是输了,就要到船上来!” 划船的男子,口齿不清,“船”与“床”不分。 男子们嬉笑吆喝,女孩子们一个个羞红脸,更添姿色。 魏京华对此不感兴趣,望一眼就要走。忽然瞧见二皇子也在那水榭里坐着。 她脚步一转,也走到临水的回廊下头,在一众女孩子身后站着。 女孩子们叽叽喳喳说的热闹,她太过安静,虽一身骑装却并不显眼。 男子说,“人间春酿熟。” 女孩子们立即对,“天上寿星明。” 又说,“膝花歌渭水。” 女孩子对,“椿树笑蟠桃。” “朝霞辉翠柏。” “时雨润苍松。” 魏京华不擅长这些,但能听得懂,都是祝寿的对子。 大家在捧着二皇子,难怪二皇子笑的那么开心。 对了一阵子,不分胜负,那些性子燥热的年轻男子耐不住了,摩拳擦掌,“这样对着没意思,你们过来,不然我们过去。” 二皇子呵呵一笑,“哪有叫女孩子过来的道理,自然是你们过去。” 魏京华立即站在众人后头吆喝道,“怎么能叫寿星一直在你们那边,若是寿星过来我们这里,你们早就输了!” 女孩子们立时高声的笑闹起来。 二皇子被一群年轻男子起哄送到船上,又渡到这边。 他上岸时,有男子推搡,有女子行礼,场面热闹。 魏京华步子轻快,从他身边猛地一晃。 她把一张字条,塞在了二皇子的衣袖里。 第二百三十六章 完整的计谋 ,最快更新嫡女京华,医行天下 ! 魏京华步子很快,而且她一身骑装,混在男子当中并不显眼,很有些雌雄莫变。 她做完了小动作,躲在人后,二皇子却并没有注意到她。 魏京华一直抱着肩膀,默不作声的在人群外观察。 一开始,二皇子只顾在人群里欢笑作乐。 作为寿星,他身边环绕着许多年轻的女孩子。 其实堂堂皇子,他身边并不缺女人,各种漂亮的女人他都能找。 可人性里头有些劣根,他能轻易得到的反而不觉得好。 越是得不到的才越想要,越是不被伦理纲常所容忍的,他会越觉得兴奋刺激。 所以才有“妻不如妾,妾不如偷,偷不如偷不着。” 二皇子看着身边他能开玩笑,却不能轻易染指的莺莺燕燕,玩儿的很开心。 魏京华算计着他什么时候才能发现那张字条,二皇子却身形一僵。 魏京华的眼睛立即眯了起来。 “你们玩儿,我去去就来。”二皇子起身说。 他往人群外头走去。 魏京华立即悄悄跟上。 这是他的府邸,魏京华不敢跟的太近,只能远远的看。 幸而她视力好,瞧见他从袖子里拿出那张字条,展开来。 她离得远,看不见他的表情,只见他挥手招过一个小厮,交代了几句话。 那小厮快步离去,脚步匆匆。 魏京华歪了歪头,她还以为二皇子会亲自去一趟呢,竟没有。 字条上,她是模仿了魏婉容的字迹,只有短短一句,“腹中疼痛,恐是胎儿不好。” 魏京华眯眼,她没有继续跟着二皇子。 却是在二皇子离开以后,她悄悄跟上了那小厮。 小厮去后院里套了马车。 小厮身边没有严密的护卫,魏京华自然也就更靠近了些。 恰听见他恰对车夫说,“去玉带河,快点儿。” 花里别院就在玉带河。 魏京华抿嘴琢磨,二皇子看了字条,立即就派人去玉带河,这绝不是巧合。 花里别院住着的魏婉容,果然与二皇子息息相关。 魏婉容肚子里的孩子有七成的可能,就是二皇子的。否则她不会在得知自己怀孕时,那么惊慌。 也就是说,当初,挑唆魏婉容到魏家闹事的,应当就是二皇子了。 “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呢?”魏京华托着下巴,“纯粹是为了给沈仕扬报仇吗?” 她摇了摇头,一时没想明白,也没继续纠结。 她回头往庭院里走。 还没走到湖边水榭那里,远远看见凉亭里坐了两个人。 一个是二皇子,而另一个,正是太子殿下。 魏京华猛地敲了下头,“二皇子最想扳倒的人,不是旁人,应当是太子才对。” 她轻手轻脚的靠近凉亭。 “多谢太子殿下今日能来。”二皇子说着举杯,“小弟敬太子,先干为敬。” 魏京华蹲在花丛后头。 太子郎朗一笑,也仰头喝了酒。 “太子以为,那女官魏长使如何?”二皇子忽然提道。 藏在花丛后的魏京华心底一惊,什么鬼?怎么忽然提她? “那女孩子,性子刚烈的很,去乌兰布统的时候,孤就已经注意到她……呵呵,可惜。” 太子笑了笑,又饮一杯。 可惜什么,他没说,只是笑声意味深长。 “近来她又大出风头,听说父皇很是夸赞了她。”二皇子说。 太子轻哼一声,摇了摇头,“女孩子,要那么多夸赞做什么?还是好好嫁人,相夫教子的好。” “这么说来,太子不喜欢那个女孩子?”二皇子问。 太子哈哈一笑,“不是孤不喜欢,是她太烈。你知道孤的酒量,喝不得太烈的酒。” 二皇子连忙又为他斟酒,“太子太谦虚了,这天底下还有您喝不了的酒吗?” 太子抿了口酒,“也不是喝不了,只是味道不对罢了。” 魏京华听的心惊。 二皇子绕来绕去的,总是捎带上她。 这让她有种不好的预感。 但幸而太子一直与他打太极,并不上当。 “孤不胜酒力,今日就是来与你祝贺生辰的,你去玩儿吧,孤这就走了。”太子说着起身。 二皇子极力挽留,“难得太子出来东宫,平日里繁忙,今日也不多玩儿一会儿吗?前头有许多年轻人。” 太子摇头摆手,“不了,还有父皇交代的一些公务尚未处理。不用惊动旁人。” 二皇子不再劝,太子走了两步却是微微一晃。 二皇子立即上前扶着他,“我今日可是为太子准备了一份大礼,太子不看了再走吗?” 太子声音有些飘,“你有心了,什么礼?” “妙礼。”二皇子笑。 太子也笑,“妙字,女,少。东宫女子已经不少了。” “这女子万里挑一,稀缺得很。”二皇子说。 魏京华听得莫名其妙,却见二皇子把太子扶去了远处一个暖阁里。 与这边的凉亭相比,那暖阁很是僻静背人。 而且暖阁有门有窗,里头是什么情形,外头也看不清楚。 魏京华心下不安,只得悄悄跟了上去。 她靠近之时,二皇子急匆匆从暖阁里出来,还摆手叫守在近旁的人都跟他一起撤走了。 连太子的亲卫,都撤远了许多。 暖阁近旁却是守卫空虚。 魏京华看不懂这局,却听到暖阁里传来异样的声音。 她侧耳细听,像是什么人在痛吟。 她深吸了一口气,仗着自己脚步敏捷,仗着那些守卫离的远,便快步蹿上暖阁。 暖阁的门没关,朝里敞着。 里头竟有一张大床,太子正在床上躺着。 他伸手抓挠着自己,似乎十分痛苦。 “太子?”魏京华轻呼了一声。 太子扯开了自己的衣襟,春日衣服薄,他露出胸前大片雪白皮肤。 魏京华不自觉的,竟想起那日在殷岩柏卧房里看见的一幕…… 殷岩柏的胸肌丰满,蜜色的皮肤很紧致。 再看太子,相比较来说就太白,太瘦了。 “过来。”太子喃喃。 “殿下不舒服,我为殿下唤人来!”魏京华不愿靠近。 太子却摇摇头,“不,不要叫人看见孤这个样子。” 魏京华一愣,他这样子……是有些轻佻狼狈,有失太子威严。 “过来……”太子又说了一声,“给孤倒杯水。” 魏京华瞧见床榻一头就有小几,小几上隔着茶壶茶杯。 她快步上前,提壶倒水,空的。 她晃了晃茶壶,正要告诉太子,一回头,却恰对上太子一双微红,微微愣怔的眼睛。 她还未张嘴,太子的手却是一把落在了她的手腕上。 “太子?”魏京华挣扎了一下,未能挣脱。 “你与你妹妹不一样。”太子看着她,喃喃说道,“你妹妹身上,没有你的韧劲儿。” 他说的是魏灵儿? “太子放手。”魏京华说话间已经用另外一只没有被钳制的手,摸出了金针藏在指间。 “孤喜欢你很久了,可你太冷,孤不喜欢去暖别人。”太子喃喃的,语气一直不轻不重。 魏京华顺着他的力道,让他躺会到床榻上,“您不太清醒。” “孤很清醒,只是这些话以前都藏在心里,不能说罢了。”太子拽着她的腕子,想把她也弄到床上。 魏京华力气不小,硬撑着找准机会。 “不能说,一是因为孤自己,不喜欢勉强别人。”太子轻哼,“二是因为,晋王爷对你,与众不同。孤想得他支持,不能碰你。” 魏京华皱了皱眉,“那现在太子怎么违背自己的心意了?” 太子一笑,“我乃储君,为何要委屈自己?我心里束缚自己的那个力道忽然没有了,孤觉得自在而活才是好……” 好字还没说完,魏京华一针扎在了他脖颈处。 太子一僵,眨巴着眼看她。 “太子别怕,臣估摸是二皇子在您的酒里动了手脚。”魏京华低声说着,又连出几针。 太子一动不动,如刀俎上的鱼肉。 这种感觉,显然让他很不爽。 “很快就没事了。”魏京华心下发紧。 她总觉得,眼前的情况,并不是二皇子计谋的全部。 如果是……似乎有点儿太简单了。 如果不是……那后续的又会是什么?她救了太子,太子反而要怪罪她吗? 她瞟了太子一眼,果不其然,太子的眼神很是不善。 “谁叫你对孤动针的?”太子的话音带着隐忍。 “臣为劝诫太子,免得您做了荒唐之事。”魏京华一面扎针,一面回道。 太子怒哼,“孤做什么,需要你一个女官来教吗?什么荒唐,什么恰当,是孤说了算的,而不是你!” “嘶……” 太子猛吸一口气,话音也不由顿住。 魏京华动作迅速。 太子的眼神愈发清明,眸中的羞怒也愈发的清晰。 魏京华拔出最后一针,微微松了口气,“禀太子,刚刚的酒水中,似乎有迷惑人神志的药……” “魏京华!” 她话未说完,太子却猛地从床上坐起,一把攥住她的衣领。 魏京华没来得及反应,就被他一把甩到床榻上。 他翻身将她压下。 这会儿太子眼中,已经没有情,只有恨,以及恼怒。 “你是什么意思?”太子拧眉冷喝。 魏京华哑口无言,她只琢磨着,给太子扎了针,唤醒了神志就万事大吉。 却是忘了,太子清醒了也是个血气方刚的男人…… “跟了孤,让你很委屈吗?”太子冷笑,似乎被她的扎针施救,给伤了自尊。 魏京华救人的时候,没考虑这么多…… 她张了张嘴,还未说话,暖阁门口,却传来一声厉喝。 “你们在做什么?!” 第二百三十七章 趁虚而入 ,最快更新嫡女京华,医行天下 ! 男人的呵斥声,带着隐忍的怒气,震荡在暖阁之中。 太子一惊,立即回头,“滚……” 话音未落,他却是翻身从床榻上下去了,有些惊慌,有些无措。 “叔叔别误会……其实……”太子声音艰涩。 魏京华也翻身下床,站在暖阁门口的正是殷岩柏。 不止殷岩柏,在他身后还有旁人,但他速度快,远远的把那些人甩在后头。 魏京华来不及张嘴对他解释,殷岩柏却迅速有了动作。 他砰的关上暖阁的门,插了门闩,冲外头道,“这里无事,你们走吧。” “叔叔,里头怎么了?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吗?”二皇子在暖阁外头喊。 “无事。”殷岩柏冲外头说了一遍。 嘁嘁喳喳的人声未退,二皇子等人似乎仍旧不放心,还等在外头。 殷岩柏深吸了一口气,缓缓转过头来,目光落在魏京华身上。 魏京华的衣服还算整齐,太子并未对她做什么。 她的发髻也不曾凌乱。 但刚刚那一幕,对殷岩柏来说,无疑是一个巨大的冲击。 “你……”他张了张嘴,声音却被暖阁外头的说话声盖了过去。 “太子与二皇子饮酒,被……” “没有的事。”太子忽然开口打断她的话。 魏京华一愣,错愕看向太子,他竟不想解释清楚? 他宁可殷岩柏误会? “孤不胜酒力,刚刚贪吃了几杯,就到这儿躺会儿。”太子缓缓说道,“孤口渴难耐,恰逢魏长使路过。孤唤她进来给孤倒杯茶。” 魏京华一语不发,听着他如何圆下去。 “魏长使以为孤是遭了人算计,不由分说,给孤扎针。”太子语气有些委屈,“叔叔你看这针眼儿,现在还疼呢!” 魏京华一口气险些没上来,现在是撒娇的时候吗?太子殿下!!? “孤疼的不行,她拔针之际,孤就吓唬吓唬她。”太子摸了摸后脑勺,“没想就被叔叔撞见。” 太子讪讪一笑,回头教训魏京华。 “魏长使针术好,也不能见人就扎呀?” 魏京华瞪眼,一阵无语。明明是二皇子的锅,为什么丢给她? 殷岩柏轻哼一声,侧耳听了听外头的动静。 外头人少了许多,他提步靠近太子。 太子惊的想往后退,但念及自己乃是储君,断没有道理害怕臣子。 即便那个臣子是他的叔叔,他也不能怂。 他立在原地没动。 殷岩柏停在他面前,伸手为他整理衣衫,又给他系上腰带。 甚至把他披散的发都重新拢起来,束在头顶上。 太子略显紧张。 殷岩柏却一举一动,从容不迫。 待终于收拾好了太子,他才点点头,“殿下先请。魏长使这里,我会问清楚。” 太子吁了一口气,冲他点点头。 殷岩柏拉开门闩,外头竟只剩下殷戎和常武,再有就是太子的亲随。 至于二皇子和那些看热闹的人,也不住被清去了哪里。 “砰”的一声。 太子一出门,殷岩柏就又将门关上了。 他额上青筋直蹦。 魏京华低头沉默片刻,“其实我不明白……” “你不明白什么?不明白自己是个女孩子,太子是个男人吗?”他隐忍着怒气开口。 魏京华沉默。 “不管是二皇子对他动了手脚,还是他自己故意装傻,顺水推舟……这都是事实吧?” 魏京华点点头,对,性别的问题,她还能否认吗? “你搞清楚,他是没对你做什么!而不是没想过要对你做什么!” 殷岩柏几乎咬牙切齿了。 魏京华抬头看了他一眼,又默默低下头去。 他现在就像是一座马上要喷发的火山,她还是不要去招惹他的好。 “你是不是真的以为自己很厉害?再强势的男人,都拿你没办法?”殷岩柏说着,提步向她走来,“是不是以为,你有针术,有功夫在身,别人就不能把你怎么样?嗯?” 魏京华难得乖巧的摇了摇头。 他抬手擒住她的下巴,“上次在凤仙阁,给你的教训还不够吗?” “够了。”魏京华有些恼。 “你不该把自己送入险境。”他目光很有些严厉。 魏京华抬手推开他的手,“王爷不用教我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我自己有分寸。” “呵,”殷岩柏顿时气笑,“你有分寸?你的分寸在哪里?二皇子打的什么主意?他就想让我看见,让众人看见!你怎么收场?” 魏京华垂了垂视线。 “这事,不是你吃没吃亏的事情!乃是关乎你名声的事情!” 殷岩柏深吸一口气,强压自己的怒火。 “太子好面子,他刚刚为什么不承认自己着了二皇子的道儿?因为他怕羞!怕被人说他竟会中计。” “如果被人看见他与你在这里,他为了维护自己的名声,一定会把你弄进东宫!” 殷岩柏额上的青筋,手背上的血管,都绷了起来。 魏京华默默的看他一眼,难得没开口刺激他。 他哼了一声,“所以,你是等我杀进东宫,好把你救出来吗?” 魏京华一愣,“你不用救我……” 她的意思是,她不至于走到那一步。 也许是她词不达意,也许是殷岩柏理解偏了。 只见他脸色一变,“你说什么?” 魏京华张了张嘴,又懒得与他纠缠解释,就那个意思呗。 她说她不至于,他又要说,“你觉得你很厉害?你很有本事……” 这讽刺的话,真的很伤人自尊啊。 殷岩柏却点头笑起来,笑的眼睛都红了,“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他深深看她一眼,转身向门口走去。 到门口,他脚步一顿,似乎在等她唤住他,挽留他。 但没有,暖阁里安安静静。 他艰难的咽了口唾沫,吱呀开门。 “人已经清走了,你可以放心离开。”他语气闷闷的说。 “谢谢晋王爷。”她说。 殷岩柏抬起一拳,猛地打在门框上。 喀嚓一声……也不知是门框碎了,还是他的骨头碎了。 “这话听着,真刺耳。”他说完,阔步而行。 魏京华无奈的叹了口气,沉默不行,说谢谢也不行……男人怎么这么麻烦啊? 她也出了暖阁,只有殷戎和常武还在外头。 “您走这边儿。”常武向她指路。 魏京华跟在常武后头,往二皇子府邸外头走去。 “我家王爷很是担心您,怕您吃亏,怕您被人算计……”常武小声说。 魏京华点点头,“多谢,我不是小孩子。” 常武一噎,张了张嘴,又咽下去。 常武把她送出二皇子府,早有马车等在那里。 原本殷岩柏是要等在车上的,可他刚刚却改了主意,他转道去了二皇子的生辰宴上,这会儿正与人痛饮。 车里有他的气息,却没有人。 魏京华阖目倚靠在枕囊上,默默琢磨着这些事儿。 马车却猛地一顿。 她也倏而睁开眼。 “她在吗?”车厢外头,传来熟悉的声音。 魏京华眉头轻蹙。 常武应道,“在,得我家王爷之命,要送她回府。” “我与她有几句话说,”熟悉的声音笑了一声,“你家王爷在宴席上买醉,但任凭他的酒量把二皇子的酒窖喝干了,他也未必醉吧?不如叫我劝她两句,也省的你家王爷强灌自己。” 常武瞪眼,“您替我家王爷劝?” 信了他的邪!他替他自己劝吧?他这是打算趁虚而入呢! “我若不是,大可避过你,等你走了以后,再去找她。” 他哼笑一声,动作干脆果断的晃过常武,跳上了马车。 马车里一明一暗,车门开了又关上。 魏京华抬头,讪讪打招呼,“寇七郎,许久不见。” “我在东宫十二卫当值,没守在太子身边,晓得殿下今日要出宫……我该跟来的。”寇七郎低声说道。 魏京华愣了片刻,才听出来,他是在向她解释。 又是这件事,魏京华深感无奈,她都打算揭过不提了…… 毕竟殷岩柏那一通怒怼,明里暗里的骂她蠢,为救太子,险些搭上自己。 知道他是好意,也经不住内心受挫……她是女孩子呀,她不要面子的吗? 寇七郎在一旁坐下,魏京华懒懒不想言。 “我来向二皇子送生辰礼,也见过了太子。”他说。 魏京华眸子明显一缩,她救了太子,太子却向她丢锅,没见过这样没担当,又好赖不分的。 “太子说,魏小姐若是想要解释,可随时去东宫找他。” 魏京华猛地抬起头,看了寇七郎一眼。 寇七郎有些窘迫的解释,“我就传个话。” “话传完了,寇七郎可以走了。”魏京华语气不善。 寇七郎轻叹一声,“不要跟自己置气。” 魏京华抿嘴笑了笑,“多谢叮嘱。” 寇七郎一噎,难怪晋王爷会被气成那副样子,这女孩子真是软硬不吃。 “晋王爷似乎是有些误会,你不想解释吗?”寇七郎没有下车,却是低声问道。 魏京华笑了,“解释什么?如果误解都能解释的清,这世上就不会有那么多矛盾了。” 寇七郎眸中忽而亮了亮,他不由放轻放缓了声音,“如果这世上有一个人,不用听解释,也愿意无条件的相信你,理解你,无论何时都支持你呢?” 第二百三十八章 冒险探视 ,最快更新嫡女京华,医行天下 ! 魏京华侧过脸,深深看了寇七郎一眼。 他眼目灼灼,坚定又温和。 魏京华却轻笑道,“世上不会有这么一个人的。” 他张嘴要说话。 魏京华却先开口道,“什么事都支持我,他没有自己的主见吗?倘若是我错了呢?他也任凭我错下去吗?” 寇七郎微微皱眉。 “倘若我错,他仍旧支持,这就不是真的关怀,而是纵容。换一种说法,叫‘捧杀’。我不需要这样一个无条件支持我的人。” 寇七郎被她堵得没话说。 女孩子仍旧是先前一副水火不侵的冷淡模样,脸上带着笑,但这笑容却拒人千里,叫人触不到她心里。 寇七郎立时就感觉到晋王爷的颓败,失落感。 他这会儿竟有种同病相怜,惺惺相惜与晋王爷了。 他琢磨着,要不等送了她回府,他也去二皇子府上陪晋王多喝几杯? “停车。”魏京华忽然吩咐道。 寇七郎惊愕看她。 “我忽然想起点事情。”魏京华起身打开车门,“多谢常将军亲自跑腿。” 常武有些愣怔,狐疑的盯着寇七郎。 寇七连忙摇头,暗示他可什么都没说,说了也说不进她的心里。 这女孩子,自己有主意得很。 “魏长使要去哪里,卑职护送您过去。”常武赶紧说道。 魏京华看他一眼,“常将军如此热忱吗?” 常武愣怔点头,“是我家王爷的吩咐,不然我家王爷不能放心。” 魏京华呵的笑了一声,“那多谢了,我也正要拜托常将军呢。” “您客气。”常武赶紧翻身下马,牵着缰绳上前。 魏京华迎着他走了一步,顺势接过他手中缰绳,“我得往鹰扬府去一趟,忽然想起点事情。” 常武还未有所反应,魏京华却已经翻身上马。 “多谢常将军借马与我。”魏京华拽着缰绳,回头冲他拱手,“我的马落在二皇子府上,还请常将军替我带出来吧。” 常武愣怔的看着那女孩子一袭骑装,打马疾走。 不多时,视线里已经没了她的影子。 寇七郎坐在车厢里,无奈看着常武。 常武懊恼的抓了抓脑袋,“这叫卑职回去,怎么向王爷复命啊?” 寇七不由笑了一声。 常武立刻抬眼,对上了他,“都怨七郎君!” 寇七一顿,“不要乱丢锅。” “若不是您在马车里相劝,魏长使也不至于要骑马去透透气,她原本在马车里坐着多好。”常武小声咕哝道。 寇七脸色一阵僵硬,轻哼一声,甩上车厢门,“回去二皇子府!”他要与晋王爷不醉不归! 魏京华打马去了鹰扬府。 她先前吩咐了孙进几个,一直盯着花里别院。 今日在二皇子府上,她模仿魏婉容的字迹,给二皇子塞了字条。 二皇子派了身边小厮去玉带河一带。 孙进他们应当会有消息送回来了吧? 魏京华回到鹰扬府的时候,恰瞧见孙进在她门前转悠,还搓着手,似乎有些着急。 “孙进。”她喊。 孙进脸上一亮,疾步走来,“正要寻找长使。” 魏京华点点头,叫他进了屋子。 “今日有人去了花里别院。”孙进开门见山。 魏京华深吸一口气,“果然……” “长使已经知道了吗?”孙进有些诧异。 魏京华勾了勾嘴角,“是一亮普通的红柚木马车,没有过多缀饰,马是一匹枣红色的乌孙马,车夫是个身材较为矮胖的。” 她话未说完,孙进已经瞪大了眼睛,错愕不已的看着她,“长使是未卜先知吗?” 魏京华垂眸,“那是二皇子府上的车。” 孙进拍了下脑袋,“卑职差点忘了要事。” 魏京华抬眸看他。 “沈家遗孀今日似乎不太对劲儿,那马车去以前,丫鬟就到药铺里抓了药。”孙进低声说道,“马车进去以后,他们又去城外请大夫。” “去城外请大夫?”魏京华重复道。 “许是怕京都里的大夫会认出魏婉容的身份吧……”孙进咕哝说。 魏京华眼睛一眯,她那张字条,本来是为了试探二皇子,没想到,竟让她一语中的。 这事情赶的太巧,她反而有些不安起来。 “城外的大夫请来了吗?”魏京华问。 孙进摇摇头,“这一来一回的,没两个时辰是不成的,卑职回来的时候,那大夫还没请来。” 魏京华豁然起身,“我去看看。” 孙进有些紧张的看她,“魏长使要去医治魏……沈家遗孀吗?” 魏京华皱了皱眉,“她自己已经与魏家断亲,不承认她是魏家的女儿,我救她是仁义,不救也是情理之中。我就是去看看。” 孙进哦了一声,目光仍旧有些担忧。 鹰扬府里的人常议论,说魏长使面冷心硬,不像个女人。 孙进却有些不服气,他觉得他们长使乃是面冷心热,看起来冷冰冰不好相处,实际上却是最热心助人之人。 魏京华往玉带河的花里别院去,孙进也跟着去了。 他担心魏京华想去救魏婉容,反倒被别院里的人欺负。 魏京华打马疾行。 孙进他们在这里盯了许久,早就发现了最方便观察,能挨得最近,却不易被人发现的位置。 魏京华爬上那颗硕大的国槐树,隐匿自己的身形在密密匝匝的枝叶之间,眯眼眺望着别院里头的情形。 “那儿,那个院子就是魏大小姐的住处。”孙进在另一个枝桠上,遥遥一指。 魏京华顺着他的手指看去,恰看见一个小丫鬟端着一盆子红通通的水,从房间里出来。 魏京华心底一惊,“血水?” 丫鬟把水倒进阴沟里,又快步回去,不多时,又出来,手中仍旧是一盆子红水,还带着几块染了红色的棉布。 谁也不会在卧房里开“染坊”,那红色不是颜料……必然是血。 算起来,魏婉容肚子里的孩子,至今应该有两三个月了。 还没有过了头三个月的危险期,是极容易小产的。 她皱眉犹豫之时,忽然瞧见一辆稍微宽大些的马车驶进了别院。 “小心隐蔽。”魏京华低声提醒了一句。 她与孙进一动不动,屏住呼吸。 过了片时,马车在院子里停下。 一只靴子从马车里迈了出来,紧接着是一段锦袍,再接着…… “二皇子?”孙进忍不住低声说道。 魏京华没有回应,仍旧禀着呼吸。 今日是二皇子的生辰,他府上这会儿还热闹着的吧? 那些宾客应当还未离开,他竟扔下满府的宾客,独自往花里别院来了。 “看来他还是很关心魏婉容的。”她小声说。 “会不会沈氏遗孀独自里的孩子,就是……”孙进兀自嘀咕。 魏京华挑眉看他一眼。 孙进立时停下话音,讪讪看她。 “无妨,她已经不是我姐姐了。”魏京华摇摇头,“我想靠近那院子一点,有没有办法?” 孙进皱着眉,“卑职看二皇子是匆匆而来,而且不想叫人发现他来了这里,连侍卫都没带,暗卫也都离得远。” 魏京华四下看了一眼,却不晓得“暗卫”在哪里。 “靠近可以,但风险颇大。”孙进板着脸,严肃说。 魏京华点点头,“试试。” 孙进领着她,从树梢跃到别院的院墙上。 他们早就观察过,这别院里没养狗,只要背着人,就有机会靠近主院正房。 魏京华跟着孙进跳下院墙,孙进跟猫一样,仿佛脚底下有软垫子,落地一点声息都没有。 魏京华怕自己做不到这点,手在孙进肩头按了一下,才减缓了势能,轻轻落地。 孙进猫着腰,带着她穿过花丛,靠近主卧窗户底下。 两人刚蹲下,便听见里头女子含着哭腔的声音。 “我错了……”女子呜呜咽咽,“我不该背叛他……” “说这些做什么。” 是二皇子的声音,似有些不悦。 “纵然我嫁给他的时候,就不喜欢他,他也不是因喜欢我而娶我……但他毕竟给了我嫡妻的名分,也没有叫家中老小欺负过我……”女子似乎在强忍着痛苦,声音带着颤抖。 “呵,你现在跟我说嫡妻的名分?”二皇子轻哼,“我早就告诉过你,我们的关系见不得光,不能叫人知晓。” “我知道……”女子嚎啕大哭,声音却十分虚弱。 “好了,也不是永远如此。起码等孩子出生以后,等沈仕扬渐渐被人忘了。我会另给你个身份,把你接回府中。到那时候,就可以光明正大的了。”二皇子的声音听起来平淡,并无期许。 女子仍旧呜呜咽咽,哭泣不止。 “你莫哭了,听说你腹中不适,我连生辰宴都扔下了,一屋子的宾客我不管,专程来看你,我对你的心意,你还不知吗?”二皇子哄劝道,“你省些力气,他们去请城外的神医,很快就来。” 女子的哭声却越发的微弱,像是刚出生,力气不足的小猫。 “你是困了吗?”二皇子问,“困了就睡一会儿。” 魏京华立即瞪大了眼睛。 她这会儿怎么能睡?倘若一睡,怕是就要睡过去了!再也不能醒来! 魏京华轻轻戳了戳孙进的肩头,“咱们想办法……” 她话未说完,忽然有人喝道,“什么人在那里!?” 第二百三十九章 漠视生命,伤怀 ,最快更新嫡女京华,医行天下 ! 魏京华心底一紧,孙进也板起脸孔。 那喝问之人的脚步声越来越近。 藏在花丛里的两个人,神情异常紧绷。 孙进悄悄打了个手势给魏京华,说,他跳出去掩护,叫魏京华赶紧撤离。 魏京华眯眼摇了摇头,上次方淼遇害,就是因为她派方淼过来执行任务时,安排不周。 这次不能再叫孙进因为她的决断而遭害。 “我去,你逃走。”魏京华比口型。 “我已经看见你了!”那人离两人躲藏的地方不足一丈了。 魏京华正要动作,却忽然有个娇小的身影,从房子拐角跑了出来,迎着那人快跑过去,“李哥怎么在这里?二皇子正在找您呢,说叫您去看看,怎么请大夫的这么慢?到如今还没来?” 女孩子急声催问道。 那人脚步一顿,“已经去请了,毕竟在城外,一去一回的不是需要时间吗?” “爷等的焦心呀,那血一个劲儿的往外渗,刚止住一会儿,如今又开始淌……”丫鬟说着,将那人拽走了。 后院儿里再无动静,有片时的宁静。 孙进立即探出脑袋看了一眼,“走。” 他朝魏京华打了个手势,两人立即攀上院墙,翻墙而出。 两人离开花里别院时,皆是一头的冷汗。 “事情已经清楚,你们回去吧。”魏京华垂眸吩咐道。 孙进微微一愣,“长使您不走吗?” 魏京华却摇了摇头,“我还不能走……” 她回头向不远处的别院望了一眼,眸中神色十分复杂。 孙进张了张嘴,脸色紧绷,“您是想去救沈夫人吗?” 魏京华轻叹一声。 “卑职陪您一起去!”孙进说。 魏京华摇了摇头,“你去帮我买礼盒来,我只当是来探望她,撞见了。” 孙进应了一声,连忙去近旁的铺子里买了许多干果糕点,提来给她。 “沈夫人对您,对魏家做了那么多恶事儿,您还能在这会儿想着救她……就冲长使的这份大度与仁善,我兄弟等人,对长使誓死效忠,肝脑涂地也不后悔!”孙进抱拳说道。 魏京华微微一笑,“我有我的私心,哪像你说的那么宽仁。” 她摇摇头,翻身上马,提着礼盒又回到花里别馆的正门口叫门。 “您是?”门房年迈,眯着眼睛打量她。 “当初我与简延一起送沈夫人来这边安顿,如今简延入狱,我来探望沈夫人。”魏京华扬了扬手里的礼盒。 其实她跟着简延来时,乃是暗中悄悄尾随。 但简延发现了她,并直接挑明,出现在她面前。 所以她今日这么说,也算正当。 门房愣了愣,“请稍后,我去问问主人家。” 砰,门又关上了。 魏京华坐在马上,脸色虽平静,心里却有些着急。 孕妇出血,是极其危险的事情,若是不及时处理,很有可能就是一尸两命。 如今时间就是生命,可她的却又不能表现出过分着急的样子。 里头的人,还不紧不慢……甚至跑去城外请“神医”。 只怕到时候他们请来神医也没用,唯有请来“神仙”才能救活一跳命吧? 她在外头等这一阵子,简直是煎熬,读秒如年。 终于别院的门又吱呀一声开了,她立即垂眸看向门口。 还是那年迈的门房,“不好意思,这位小姐。我家主人不方便见客,您请回。” 魏京华心头一跳,她之所以从前门进来,就是为了给二皇子离开的时间和机会。 他不必与她碰面,他从后门离开也好,躲避起来也好。 只要他不露面,岂不是又能救了魏婉容一条命,又不至于暴露了他自己吗? 魏京华皱起眉头,“可是你家主人身子不爽?我会些针灸医术,或可给她看看。” 门房摇摇头,“多谢您好意,您请回。” 魏京华翻身下马。 门房以为她要硬闯,立即将门砰的关上。 “这位小姐您还是快些回去吧,我家主人今个儿心情不好,已经发了几次脾气了,您若不走,岂不是要连累的老人家我也要受罚吗?您请回吧!” 隔着门,门房的声音还有几分可怜。 魏京华皱了皱眉,轻叹一声,弯身把礼盒放在门前,“告辞。” 她牵着马,提步离开,走出十几步之外,她心里忽然一阵悲凉。 她回头看着花里别院并不宽大,却精致的门楣,不由的叹息。她隐约觉得那别院里似乎有生命在悄然流逝。 魏婉容说,她错了,她后悔自己背叛沈仕扬…… 她临死之前这一番吐露心声,也算是悔改了吧。希望她悔改之言,能叫二皇子动一动慈心,日后行事能少一些阴险狡诈的算计。 利用一个出嫁的女儿对付她的娘家……二皇子当初这一举动,已经注定了魏婉容悲惨的结局。 他才是最恨心的那一个。 “长使这是要去哪儿?”孙进在大路上迎上她。 魏京华懒懒不想说话。 孙进就跟在她身边,落后一两步的距离,默默陪她走着,一言不发。 “你们都回去吧,这段时间,辛苦你们了。”魏京华轻声说道。 孙进看了她一眼,动了动嘴想劝。 魏京华眉心一蹙,脸色紧绷。 孙进终是一言未发,“是,长使保重身体。” 魏京华嗯了一声,仍旧慢慢前行。 孙进则转头回去,花里别院外头,还有他的同伴。 魏京华低头看着脚下的路面,脑子里像是跑马似的,晃过了许多画面。 她似乎想了很多,又像是什么都没想,脑中一个想法也没有留下。 她猛地抬头,却发现自己竟然不由自主的走到了晋王府的外头。 王府的门庭十分高阔,带着晋王的威严。 她没想来这儿的,但不知是她牵着的这匹马把她带了来,还是她不由自主的把马带了回来。 既然来了,顺便把她该做的事情,也做了吧。 她上前叫门,门房认识她,且看见她主动寻来,门房分外热情。 “魏长使里头请,我家王爷还没回来,您稍等一时片刻。” 魏京华点点头,“多谢。” 她进了晋王府的院子,却并未去花厅等着殷岩柏。 而是将马匹交给小厮,“常宿卫的马。” 小厮将马匹牵去马厩的时候,她已经熟门熟路的去了客房。 “收拾一下,我们离开。”魏京华对方淼与冬草说道。 冬草高兴不已,“终于要回去了。” “说的好像你在这里过得很不好似得?叫王爷听见了多伤感。”方淼精神不错,笑呵呵的打趣。 冬草横他一眼,“晋王府再好,也不是自己家,能一样吗?” “说不定以后这里就是长使的家了,你难道不跟来伺候?”方淼口无遮拦。 冬草却是飞快的瞟了魏京华一眼,小声说,“等成了,自然不一样了。” “即便现在,也……” “方淼不想走,可以继续住着。” 魏京华突然出声,打断方淼的话音。 方淼这会儿才后知后觉的发现,她脸色有些不善。 “你们收拾东西,我叫人备了马车送我们。”魏京华没在意他们狐疑打量的神色,“我去带贡布与紫麒麟出来。” “小姐……”冬草小心翼翼的问,“您是与王爷发生不愉快了吗?” 魏京华掀了掀眼皮看她,“什么时候开始,我身边的人也这么八卦了?” 冬草脸色一僵,低头退了一步。 魏京华对她说话一向客气,说是主仆,很多时候更像大姐姐对着自己不懂事的妹妹。 这话若是搁在以往,她定是一句玩笑话揭过去。 今日却略带责备的直接怼了回去,冬草有些下不来台。 魏京华却没有安慰丫鬟,转身去养着贡布和紫麒麟的豹园。 这里地方宽敞,且为了营造一种更适宜野兽居住的环境,栽种了很多京都并不常见的花草树木。 树许多都是从别的地方挖来,移栽过来的,竟有参天大树之感,即便是白日,也将院子里笼罩的郁郁葱葱,密不透光。 还有许多鸟雀“慕树而来”,栖息在这里。 京都的喧嚣似乎完全打扰不到这个安静的院子,这里啾啾的鸟叫声,时不时的有兔子一窜而过,显得静谧至极。 为了养贡布和紫麒麟,这里原先养的豹子都被挪了出去,只有给两只獒犬做食物的野鸡野兔,甚至还有山羊绵羊。 魏京华倒是不用惧怕的走进去,“贡布?紫麒麟?快出来!” 她扬声呼唤,院子里静悄悄的,没谁回应。 以往它们关在笼子里的时候,远远看见魏京华,甚至她还离笼子甚远,它们就开始兴奋起来。 在笼子里上窜下跳。 紫麒麟稳重,但贡布绝对是又跳又叫,兴奋不已。 可这会儿,她已经喊了好几声,它们竟然毫不理会。 魏京华轻叹,“看来你们是真喜欢这里,罢了,你们就在这里住着吧,我要走了。” 她叹息过后,摇摇头,转身预备离开。 獒犬是有野性的,它们喜欢跑,喜欢自由。 她老把它们关在笼子里,是违反了它们的天性。它们愿意在这里,就让它们留下吧,只是她日后不会再常来探望它们了。 魏京华暗自决定,提步向院门口走去。 第二百四十章 得罪她 ,最快更新嫡女京华,医行天下 ! 魏京华刚走了没几步,身后突然传来响动。 她猛地回头一看,紫麒麟竟默不作声的跟在她后头。 魏京华冲它一笑,伸手向它。 紫麒麟主动上前,把硕大的脑袋蹭在她手掌底下,任她抚摸。 “要跟我走吗?”魏京华摸着它的头,轻轻抱住它的脖子,“我要把你们送回鹰扬府去,那里可没有这么宽敞的院子,叫你们撒开绳子撒欢儿,还是要有许多时候,都关在笼子里的。” 紫麒麟用脑袋拱了拱她,依偎在她身边,并不离开。 魏京华一笑,“谢谢你,不离不弃。” 紫麒麟沉默的呆在她身边,獒犬在晋王府的生活大约真是好。 这才不多日的功夫,它的伤已经好全了,毛色也更油光发亮,不见太阳的树荫底下,似乎都能看见莹紫的光芒在它柔顺的皮毛上流转。 它的体型也更健硕了一些。 只是一人一犬,已经走到了院子门口,还没有看见贡布。 “贡布去哪儿了?它不跟我们一起走吗?”魏京华摸着紫麒麟的头,像是在问它的朋友。 紫麒麟抬着它硕大高傲的头,低低的“嗷”了一声。 它闪烁着紫光的眼睛里,似乎流露着意思倨傲和自负。 果然,它低啸的一声过去,立时有一只黑金色的“利箭”从远处射来。 带着呼啸之势,停在大门口一旁。 “我说你们坚贞之情,也不能就这么一拍两散呀?”魏京华说笑着打开院门,神色却是一僵。 因为有个高健的身影,正挡在院子外头的青石路上。 他脸色有些红,是喝多了酒的那种红。 “见过晋王爷。”魏京华低头说。 殷岩柏看了看她身边的两只獒犬,呵的笑了一声,“两只犬的坚贞之情,都不会叫它们一拍两散……你又是叫方淼搬走,又是来带走獒犬,是要跟我一拍两散吗?” 魏京华身形一僵,“王爷说笑了,他们不过是借住,本就该走了。” 殷岩柏又呵呵的笑,“为什么?因为我今日话说的重了?” 魏京华摇摇头,“王爷说的对,我不该高看自己的本事,更不该以身犯险。” 殷岩柏脸色一厉,“这是我说的重点吗?” 魏京华垂头沉默不语。 殷岩柏提步上前,他脚下有些踉跄。 魏京华心里暗道,寇七真是高估了他的酒量,还说酒窖喝干王爷也不醉……如今酒窖喝干了没有并不知道,晋王爷却是已经醉了。 “我说的重点明明是……你不用那么要强,人有想做到的事,自然会去犯险。”殷岩柏逼近她,浓浓的酒气扑面而来,“我会帮你,保护你,你何必一个劲儿的为难自己?顺带……也为难我?” 魏京华猛地抬起头来,目光严厉看他,“我何曾为难过王爷?” 殷岩柏呵的一笑,“还说你没有?” 他又往前走,脚下却是一绊,高大健硕的身影,像是一堵巨墙一样,猛地向她压了下来! 魏京华立时伸手推他,想支撑着他站稳。 可他却使上了力气,又伸手在她腰间轻轻一捏。 魏京华的力道立时被他卸掉,她惊恐的向后倒去。 落地那一刹那,他却扳着她的肩头,身子一转。 噗嗵,他做了肉垫,垫在底下。 魏京华被他揽着肩,搂着腰,摔趴在了他身上。 魏京华瞳仁放大,整个人都有些惊愕恍惚。 她还未回过神来,他却迅速的翻身,两个人的位置再次调换。 他在上,她再下。 “有些人,总是牵着不走,打着倒退。你说,她不是在为难我,是在干嘛?”殷岩柏苦笑,“我绞尽脑汁,用尽力气,却完全猜不到她在想什么?如今眼睁睁看着她离我越来越远,我不甘心。” 魏京华恼恨道,“求而不得,说明王爷是妄求……” 她话未说完,声音却戛然而止……本就漂亮的眼睛,此时也瞪的更大! 他竟低头堵住了她的嘴,将她的话音尽数吞进他的肚子。 魏京华浑身一烫,羞愤的恨不得将他杀了。 两只獒犬却在一旁看得开心,非但不上前帮忙,反而也“学着”他们俩的样子,相互撕咬打闹起来。 贡布还将紫麒麟扑倒,压在底下……伸着舌头,舔它的毛。 “唔……”殷岩柏痛吟一声,浑身一紧。 舌头的疼痛,口中的血腥味儿,非但没有叫他退缩……反而激起他更强烈的情绪,他按住她的两手,掠夺着她胸腔里的空气。 “嗯……”魏京华终于发出一丝声音,犹如受伤小兽的悲鸣。 殷岩柏动作一僵,微微抬头看她。 她别过视线,不愿与他对视。 殷岩柏顿时一慌,离开她柔软的唇,“你……” “紫麒麟!贡布!”她得了机会,立时大喊。 两只獒犬,听得她的声音,虽不明白人与人之间这些事儿,但它们似乎能读懂她语气里的情绪。 “嗷——汪!”贡布咆哮一声。 紫麒麟已经冲了上来,一头撞在殷岩柏的身上,将他撞翻在地。 魏京华翻身而起。 殷岩柏也从地上坐直,“你别走!” “不走,留着给王爷欺辱吗?”她声音冷冰冰的,没有情绪。 殷岩柏神情恍惚,“怎么是欺辱呢?我从来不会欺辱你呀?” “你与暖阁里的太子有什么区别?”魏京华冷哼一声,“下半身思考的男人。” 殷岩柏重重的哼了一声,“你……你看人只用眼,不用心的吗?本王是缺女人吗?” “缺不缺是您自己的事儿,或许您就喜欢征服的感觉呢?”魏京华冷嘲,“越是不可得,越是想得到,无聊。” 说完,她提步就走。 两只獒犬根则她身后,像是左右护法,是时不时的回头,防备的盯着殷岩柏。 殷岩柏踉踉跄跄的起来,贡布立时又低吼一声,威胁亦是防备。 殷岩柏凝望着她的背影,晃晃荡荡的站不稳。 他就这么眼睁睁的看着那个高挑的背影越走越远,远的彻底消失在他的视线里。 “无聊?喜欢征服的感觉?”殷岩柏一面苦笑,一面摇头,“原来本王在你心里,就是这样一个人……欺辱你,对,本王就是在欺辱你……” 他抬手遮面,口中发出呵呵的声音,不知是在笑还是在哭……作为战场上的常胜将军,他第一次觉得人生艰难,怎么会有人心比铁石还坚? 他晃晃荡荡的走回了自己的卧房,临倒下之前,还喃喃的叮嘱身边人,“记得给她套好马车,别为难她,别拦着……她真要走,也拦不住,反倒惹恼了她……” 身边小厮收拾不住如此高大健硕的他,值得请殷戎常武来帮忙。 常武一面给他脱去外衣鞋袜,一面轻叹,“王爷酒醒之后,不知道要多后悔呢……” “后悔放她走吗?”殷戎耿直问道。 常武翻了他一眼,“你蠢啊?看不见王爷身上粘的土?” 殷戎挠了挠头,“哦……后悔留魏长使不走啊?” 常武哼了一声。 真是叫他一语中的。 次日,天还不亮。 殷岩柏酒就醒了,他猛地睁开眼,看着罗汉床的帐顶。 “水。”他喊了一声,心里却扑通扑通急跳个不停。 他昨日一口饭菜也没吃,净灌了一肚子的酒,旁人若是像他那么喝,早喝趴下了。 他却还自己骑马回来了,喝了酒,又吹了风,他昨日脑袋昏昏沉沉,疼的要炸了。 被人弄到床上以后,他翻来覆去的做了许多梦。 梦里那个女孩子,总是给他一张冷脸,冷得他锥心的疼。 他没断片儿,哪些是梦,哪些是真的,他仔仔细细的一想,就清楚明白了。 “王爷,水。”进来的是常武。 殷岩柏看他一眼,脸色有些差,“我……是不是很过分?” 常武轻咳一声,立时别开视线,“王爷要吃点儿东西吗?小厨房里还温着醒酒汤。” “醒了。”殷岩柏灌了一大口清泉水,掀被下床,“已经全醒了,贪酒误事,这话一点儿都不假。” 常武轻叹一声。 “自己捅出的篓子,还要自己来补。”殷岩柏敲了敲自己的脑门儿,“更衣,本王要负荆请罪。” “王爷?!”常武惊呼一声,眼睛瞪得老大。 殷岩柏皱眉,“一惊一乍。” “这会儿还早着呢……可况,可况您不等着事情沉淀一下,等着魏长使情绪过去之后再去?”常武讪讪一笑,“您不是往枪口上撞吗?” 殷岩柏皱眉,“沉淀一下?本王还等着沉淀?等着事情变得更糟吗?她若是在气头儿,叫她动手打本王一顿,出出气不是正好?” 殷岩柏大手一挥,不叫常武多言。 他迅速的沐浴更衣,跨上他的大白马,星辉未落,晨光未起,他就打马向魏府而去。 他还未到魏府门前,却不由一愣。 常武还说他来的早,却没想到有人竟比他更早! 有一辆马车已经停在魏府的侧门前,不知等了多久。 侧门一开,魏京华身着一身黑色骑装,在天色未亮的黎明之中,甚至叫人看不太清她的身形。 马车上却跳下一个殷岩柏再熟悉不过的身影。 那熟悉的身影,热切的把魏京华扶上了马车。 第二百四十一章 你想叫我怎么帮你? ,最快更新嫡女京华,医行天下 ! 殷岩柏脸色一僵,浑身戾气横生。 他牵着马阔步走上前去,他要去问问他们——为什么? 为什么一大清早寇七会等在魏府的门外?为什么魏京华对他语气不善、态度冰冷,却能够平平静静的上了寇七的马车? 殷岩柏还未走近,那马车竟忽然动了起来,在天色未明,十分空旷的京都街道上,那马车越跑越快。 殷岩柏看清楚了那马车上的情形,却是一阵错愕。 寇七郎并没有坐在马车里头,他竟是坐在外头驾车的?! 殷岩柏眸子一缩,抬手摸了摸后脑勺,他是酒劲儿还没过去吗?眼睛花了? 寇七郎即便不是太子卫率,凭他的家世背景,也绝对不可能坐在车辕上,像个车夫一样驾车呀? “出了邪了!”殷岩柏立时翻身上马,“驾!” 他打马快走,要追上那马车看个清楚。 他还要看看那马车是要往哪儿去? 这么一大清早的,总叫人觉得神神秘秘,内心不安…… 纵然他知道,以寇七郎的人品德行,定然不会害魏京华,也不会对她图谋不轨。 但就连他喝醉了酒,尚且能做出那么厚颜无耻的事情,把那女孩子给惹恼……万一寇七郎也是受人蒙蔽呢? 殷岩柏琢磨着,不由更加快了速度。 他伏低了身子,好叫风里的阻力更小些。 可他身下良驹,竟然像是受惊了一般,忽然长嘶一声,嘶叫中满满都是惊恐之意。 它的速度更是慢了下来,好似惟恐再不赶紧停下,就要一脚踏入悬崖! 殷岩柏不由狐疑,这京都的道路平整宽阔,连尘土都不扬,这马是怎么了? “驾……”他举目一看。 难怪马不肯走。 前头平整的道路中间,赫然蹲着一只巨犬。 天虽不亮,它身上的紫黑色毛发,却犹如有光,莹莹发亮。 “紫麒麟,让开!”殷岩柏冲它喊。 紫麒麟稳稳当当的坐在那里,丝毫不为所动。 “我是要去保护你家主子……”这话不对,紫麒麟的主子乃是皇兄,“本王是要去保护那姑娘,你莫挡路!” 紫麒麟鼻中发出一丝怪声,像是喷嚏,又像是嗤笑不屑。 殷岩柏脸色尴尬,被人尊崇恭维这么多年……头一回被一只犬给嘲笑了! “快让开!否则别怪本王不客气!”殷岩柏威胁道。 他晓得这犬有灵性得很,必然能听懂。 紫麒麟龇牙,像是朝他示威。 殷岩柏眯眼看它,心中并没有懈怠。 紫麒麟蹭的站起身,迈着犬步朝他走过来。 一马一犬还有一丈多的距离,那马却连蹄子、连腿都涩涩抖起来。 “亏你还是汗血宝马呢!看见一只犬就怕了,若是看见虎豹,本王还能指望你吗?”殷岩柏怒斥一声。 马委屈长嘶,它是汗血宝马不假……人家是神兽好不好? 虎豹常见,神兽有几个人见过? 马疾步后退,紫麒麟低低的咆哮一声,一道紫光划过它的眼底。 那马撂蹶子就跑,完全不顾它背上主人的抗议。 殷岩柏大怒,他不晓得,他的汗血宝马已经是个种极品了。 它还能跑!当初在林子里遇上耶律峄他们,那些人的良驹直接就吓瘫了,连跑都是奢望。 等殷岩柏再调头回来,想追随马车,看看寇七郎是要把魏京华带去哪里的时候……道上只剩早起的小贩在支搭棚子,哪里还有马车的影子? 他苦笑一声,“她倒是吃一堑长一智,知道把紫麒麟带在身边,做她贴身护卫……只是为什么第一个被紫麒麟对付的就是本王呢?!” 他摇头长叹。 殷岩柏本是来找魏京华“负荆请罪”的,结果连她的面儿都没见着,还跟丢了人。 他一脸颓唐的回到王府,只觉的刚清明的脑袋,又有酒劲儿翻腾上来。 叫他头重脚轻,昏昏沉沉。 “本王……”他揉着额角向主院卧房走去,“本王若是再这般饮酒!就叫……” “王爷!不可!”常武殷戎吓了一跳,连忙劝阻,“誓言怎可随便说?举头三尺有神灵!都听着呢!” 殷岩柏重重的哼了一声,“总之,本王日后再不会这般饮酒了!” 说完,他一头栽进卧房之中,蒙头大睡。 常武悄悄进来,看看他躺好了没有,只见被子底下的殷岩柏面色通红,轻轻一摸,烫的灼手。 “王爷高热,快去请大夫!”常武小声说。 殷岩柏却哼道,“不必,都出去,不要打搅本王。” 说完,他手中弹出珠子,打落了帘帐,将床和他都遮掩在帘帐之中。 常武焦心不已,不敢打扰,更不敢离开,他像是陀螺,一直在卧房外头打转,“要不……去请魏长使来?” “你能请的动,你就去。”殷戎默默看了他一眼。 这会儿的魏京华不是请动请不动的问题,而是根本就找不到她。 她不在魏家,也不在鹰扬府。 她正在城郊的温泉山庄里。 这山庄僻静背人,也不知是什么时候修建好的,隐匿在山林的天然屏障之中,里头精致奢华,外头却难以窥见其全貌。 魏京华从家里出来的时候,时辰还及早,天上的星辰还能瞧见。 等她赶到这山庄的时候,却已经是日上三竿了。 寇七郎勒停马车,“到了。” 他语气沉沉的,打开车厢门,扯了扯嘴角,笑容也是僵硬勉强。 “人在哪里?”魏京华问道。 “她在后头亭子里等着。” 寇七郎领路,沿着曲曲折折的回廊,步子走的极快。 这里处处都是景致,亭台楼阁的修建与自然的景观,完美的结合在一起,即便知道是人工雕琢的石阶廊腰,却仍旧叫人忍不住感叹浑然天成,鬼斧神工。 “阿姐!”亭子里的女子远远看见魏京华,起身迎了过来。 女孩子衣带蹁跹,姿态妖娆。 原本过于瘦削的身形,如今也丰腴了许多,更显出女子柔美的姿态。 魏京华愣了愣,险些没认出她来,“魏灵儿……魏俸仪。” “姐姐!我们自家姐妹,还客套什么?如今我能求助的人,只有姐姐,还望姐姐救我!”魏灵儿抓住她的衣袖,便忍不住抽泣起来。 魏京华看了寇七郎一眼。 寇七郎立即点点头,“你们姐妹聊,我去别处看看。” 寇七郎离开之后,凉亭里就只剩下魏灵儿低低的抽泣之声。 “这地方真隐蔽,却也实在是好地方。古有汉武帝进屋藏娇,如今太子也效仿来藏你,你不高兴,反而叫我救你?”魏京华语气轻松,半开玩笑。 魏灵儿眼中有疑虑,张嘴想问汉武帝是谁? 但念及她书读得不多,说出来叫人嘲笑,索性咽下了话音,改口道。 “哪是为了藏我,叫我在这里不过是个幌子……” 魏灵儿话还没说完,远远的竟有乐声传来。 丝竹之声,分外悦耳,尤其是在这样宁静的山林里,这样宁静的上午时光。 “真好听。”魏京华侧耳细听。 魏灵儿却是表情崩溃,眼泪唰唰的往下淌,“你道好听,在妹妹听来,却犹如催命的符咒。” 魏京华挑了挑眉。 魏灵儿也是下定了决心,她深吸一口气,忽而屈膝对魏京华跪下。 “你快起来,你是太子俸仪……” “姐姐,我不敢告诉别人,这消息若是走漏一点儿,我就活不成了!” 魏京华深深看她一眼,也惊诧于她的信任倚靠。 “你起来,详细说说。” “这丝竹之声,乃是太子在尋歡作乐,这院子可不是为了藏我,而是藏着几百个美姬。” 魏灵儿说话时,声音都在颤。 “这么多的美姬,乃是太子的门客幕僚从各地寻来的,有买来的,也有骗来的,至于有没有抢夺来的……我也不好说。” 魏京华吸了一口气,“真是没想到……昨日我还见太子,听他连饮酒都不去,要急着回宫完成圣上交代他的公务。” “呵,”魏灵儿苦笑一声,“勤勉克己,兢兢业业。他以前确实如此,如今也带着这样的欺骗性,可骗的了一时,骗得了一世吗?自从他身边来了几个古怪的门客以后……” 魏灵儿连连摇头,叹息不断。 “那几个门客,不是我大夏人,会异术。他们送给太子一种很香的酒。太子一开始只浅酌几口,后来越喝越多。” 魏京华微微一愣,饮酒惹得祸吗? 昨日在二皇子府上,太子还说他饮不得烈酒,说他自己酒量不行呢。 “那些门客们一开始送来了二十多个美姬,精心培养,说是以备日后有大用。或孝敬圣上,或打赏臣子。总之那些美姬并非是为了来蛊惑太子的,乃是要为太子所用。可是后来……” 魏灵儿忍不住又落泪。 后来……不用说了,原本是蛊惑旁人的美姬,先把太子给蛊惑了。 魏京华举目,寻着丝竹之声望去。 有参天的树木,有若隐若现的屋顶檐角,看不见那丝竹所在的院子里,究竟是个什么情形。 “东宫岂会缺女人?太子若是喜欢,挑几个出挑的留在东宫就是了。”魏京华轻叹。 魏灵儿却扯了扯嘴角,“太子还想维持着他在圣上与臣子心中正直不贪酒,不好色的形象呢!他若能够坦坦荡荡的饮酒,宠幸美姬,也不至于一发不可收拾。” 魏京华心底一惊,猛地想起师父曾经说过的一句话。 “人越是想隐藏什么,那被隐藏的就会越根植在他心中隐秘之处,引誘他,叫他弥足深陷。” 魏京华轻叹一声,“你想叫我怎么帮你?” 第二百四十二章 依赖之情 ,最快更新嫡女京华,医行天下 ! 魏灵儿抬眸,感激又热切的看着她。 “姐姐医术超群,还有那过人的针术!在乌兰布统的时候,姐姐竟能制服旁人都治不了的耶律峄……” “别恭维我了,我可不是神仙。” 魏京华打断她。 魏灵儿脸色讪讪,“我与寇卫率私下里说过,怀疑是那酒里头有什么东西,正是那酒勾引的太子性情变化。” 魏京华眯了眯眼,一下子想到许多能叫人上瘾,从心理上依赖的东西。 “你是说太子被那酒给控制了?而是不是被他自己的情欲迷惑了?”魏京华问。 这话怎么都有点自欺欺人的味道。 魏灵儿有心替太子辩解说好话,却窘迫的开不了口。 “不管是什么原因,能叫太子归正就是最好的了。他原本不是这样的……” “你怎知这不是他的本心呢?也许如今的样子,才是他真正的样子,曾经的才是他一直的伪装。并且,他如今不是仍旧在伪装吗?” 魏京华话说的直白。 魏灵儿咬着下唇,不知该如何是好。 魏京华轻叹,“我总算明白,太子昨天为何要替二皇子辩解,甚至不惜向我丢锅了。” 魏灵儿惊得瞪眼。 “原来他自己不是干干净净,所以不敢指责真正的恶人,他自己心里就有愧,惟恐这么一番指证,把他自己也拉下水。”魏京华语气有几分不屑和嘲弄。 魏灵儿表情惶惶,“我不知昨日太子竟对姐姐不公……今日还求到了姐姐头上,姐姐心里若有怨有恨,都记在我头上,也报在我头上吧,太子毕竟是储君……” 魏京华诧异的看着眼前的女孩子。 她当初离开魏家的时候,可不是这么有担当,这么有骨气的。 看来环境能磨练人,这话一点儿不假。 “德行有亏的人,本就不配做储君。”魏京华说。 魏灵儿立时瞪眼,“倘若太子是被人陷害呢?倘若那几个异邦的门客本就是二皇子,或者其他觊觎皇位的人故意安排呢?” “旁人故意安排,他自己若不去喝那酒,不去碰那些美姬,岂会上当?他是储君,谁还能按着他的头,叫他喝酒不成?”魏京华撇了撇嘴。 魏灵儿急喘了几声。 若照她以前的脾气,她早已经怼回来了。 可如今的她,却是深深的吐纳了几口气,放低了声音,同时也放低了姿态,“若是无可救药,那便是天意……我也无话可说,心里不敢不敢惦念姐姐的恩情,来世做牛做马也要报答姐姐。” 魏京华摇摇头,“那倒是不必。” “可若是堪救呢?倘若不是亲眼见过太子以往勤勉克己的样子,我今日至于如此哀求姐姐,至于听着这丝竹之声,明知他怀里抱着别的女子,还在替他寻医吗?不管他以前的样子是装给圣上看的,还是本性……我们总要试试啊!” 魏灵儿说着又扶着魏京华的膝头,朝她跪了下去,“阿姐,你就当时可怜我吧!” 魏京华轻叹一声,“你起来,我可以给太子诊脉,倘若他真是被酒,被什么药控制,我可以给他扎针,助他离开叫他上瘾的东西。” “多谢姐姐!” “但这需要他自己的配合,他愿意如此才行。他若根本就没有这个心智……神仙也帮不了他。” 魏京华说的异常认真。 魏灵儿被她的语气神态震了一震,“我……我明白了。” 魏京华冲她笑了笑,“如今我倒是真想感慨一句,你长大了。” 魏灵儿闻言苦笑,“时间会逼人长大,或早或晚,人都躲不过上天给人安排的磨难。” “不是磨难,”魏京华专注看着她,“是磨练。” 魏灵儿怔了怔,恍惚之间,她脸上的笑容更深了几分,“阿姐说的对。” “所以你可以问问太子的意思,若太子需要,魏某愿为储君尽忠。亦如我当初所说,为太子效力。”魏京华拱手说道,“太子若不愿意,我也绝不会泄露此秘密,魏某是忠于朝廷的。” “我不会直接提及姐姐,言语之间我会小心。” 魏灵儿说着,起身将她往外送。 那丝竹之声却是越发清晰,在这样僻静的山林里,倒像是仙乐一般。 “太子一般不会在这里留太久,一个月能来上三五次,明日清早就回去了,我会寻个合适的时机。”魏灵儿正说着话,寇七郎从岔道上走来。 “这正是那些人献上的酒。”寇七郎手里拿着极小的一坛酒。 那酒坛子不过巴掌大。 “姐姐带回去看吧。”魏灵儿左右看看,似乎有些紧张,“烦请寇卫率送送姐姐。” 寇七应了一声。 带着魏京华转道离开。 魏京华不耐烦坐马车回去,如今天已经大亮,离开那别院好一阵子之后,她问寇七郎,她能不能骑马。 她琢磨着,那个山庄别院的位置应该是保密的,但这会儿已经离开的足够远了,或许能叫她出来透透气。 她晓得出来的时候,寇七郎多带了一匹马,应当是他的马,虽没有人骑,却是颇有灵性的自己跟在马车后头。 寇七郎却是犹豫了一阵子,才应声说,“再等等。” 马车又跑了许久,寇七郎才叫车慢了下来。 他吹了声口哨,他的良驹哒哒跑上前来。 “我就送到这儿,你骑马回去吧,到家了以后,马就留在魏府,我得空去取。”寇七郎朝她说道。 “你还要回去?”魏京华四下一看,这里已经到了京郊,良田近在眼前。 寇七郎点点头,“你一路小心。还有今日的事……仔细想想,若是为难,不要勉强。人各有天命!” 魏京华微微一愣,她没想到寇七郎作为太子卫率,竟然会劝她,“不要勉强”。 她点头答应,寇七郎先行调头,驾着马车离开。 魏京华也翻身上马,往京都而去。 她今日没有去府衙,也没有告假,希望孙进他们几个能记得替她告假。 她越往前走,发现路越熟。 快行片刻,远远看见一片梅林。 只是这会儿郁郁葱葱,一片绿色,梅花树的叶子已经舒展开了。 这些时日繁忙,她隔十天半个月才来梅园一次。 梅园里住着的那个敏感脆弱依赖感极强的女孩子,如今已经越来越好了。 不仅是她的眼睛越来越好,就连她的脾气,她的性情,都叫人觉得越来越好相处了。 魏京华算了算,她又有半个月不曾来过了吧? “驾!”她打马往梅园而去。 还没到门前,她觉得哪里不对,抬眸一看,“梅园”两个字竟换了。 原先的匾额她印象极深。 殷岩柏第一次带她来的时候,还解释过那字的来历。 那会儿她觉得字迹稚嫩,不见风骨,后来知道来历以后,反而觉得那字写得实在算是好的。 如今的“梅园”两字,漂亮得多,也更为大气。 魏京华却觉得心里有什么东西变了。 她翻身下马,快步上前叫门。 她隐约的有些慌,“难道水蔓菁和秦文不告而别?这宅子给别人住了,所以连匾额都换了?” 她为水蔓菁医治这么久,以至于她终于能看见东西。说是两者人之间没有丝毫的情谊……是不可能的。 好歹也算是她的病患,竟连她这大夫都不说一声,便离开吗? “吱呀”一声门响。 魏京华的心猛地一提。 “是魏长使来了!”开门的老爷子还是原先那位,老人家眼花了,人都认不准。 但魏京华的身影,他总是一眼就能认出来。 “水姑娘在吗?”魏京华以往从来都是点点头就进去了,今日却多问了一句。 老爷子嘿嘿一笑,“她倒是着急出去,秦丫头整日的劝呢。” 魏京华心里提着的一口气,猛地就松了下来。 她脸上挂上了微笑,她自己都没察觉。 她阔步进了院子,秦文已经接到消息,快步来迎她,“小姐本来也要来接您呢,但她要给您个惊喜,耐住性子,在院子里等您。” 惊喜?魏京华眉头一挑,随着秦文去了后头的院子。 秦文正在院子里站着,院子当中摆了一只大圆桌,圆桌上放着针线布料剪刀。 水蔓菁认真专注的俯着身子一针一线的缝着。 她趴的很近,眼睛也微微眯着,看似有些吃力的样子。 “小姐,魏长使来了!”秦文欢喜道。 水蔓菁猛地直起身,朝她这里望了一眼,神情有些愣。 过了片刻,她才能定睛在人的身上,她咧嘴一笑,脸上竟有些少女的娇羞,“魏长使,我动作慢,原想着昨日就能完工,可昨日下午天就阴了,今日再差一点!” 魏京华诧异,“你在做什么?” “做衣服呀,一件彩衣,我家乡的女孩子人人都向往有这样一件彩衣。”水蔓菁微微一笑,“我手工不好,叫你见笑。” 魏京华却猛地想起,她第一次来这里的时候,水蔓菁也送给了殷岩柏一件衣服。 长袍直缀,是殷岩柏很少会穿的款式,但一针一线的,都是她的心意。 那会儿这女孩子还对自己满身敌意,满脸的防备。时过境迁,这女孩子竟然在给自己做衣服了? 她正琢磨着,忽见水蔓菁抬头望她一眼,冲她微微一笑……含羞带怯的表情,别有意味!? 第二百四十三章 她比谁都软 ,最快更新嫡女京华,医行天下 ! 魏京华连忙抬手拍了拍额头,暗道自己想得多。 定然是这两天发生的事情太多了,她的脑回路都不太正常了。 古代的女孩子,相互做个衣服,送个香囊帕子,不是很平常的事儿吗? 她越想越觉得自己是太大惊小怪了。 “穿上试试?”水蔓菁剪掉线头,提起衣服来,在她身上比划。 那衣服放在那里不显,提起来还确实挺好看。 虽叫彩衣,却并不是五颜六色的彩,而是衣服有数层,每一层都很薄,像是轻纱一般,叠在一起。每一层的颜色相近却又不同,阳光照射之下,衣服竟犹如炫光一般,美轮美奂。 “如今这织布染布的工艺,已经失传了……”魏京华想起现代的衣服,不由轻叹一声。 “你说什么?”水蔓菁歪着脑袋看着她,羞怯又有些呆的表情,透着傻气与呆萌。 “我说,我穿上一定好看!”魏京华顺从的叫她拿着衣服在自己身上比划,“不用问,你的眼睛已经好了很多了。” 水蔓菁却脸色一慌,“我……我还没好!你、你还要常来为我医治呢。” 魏京华笑了笑,“我不会不来,只是你眼睛大好以后,药就可以停了,也许不能完全像正常人的视力一样,但能恢复就是好事。” “嗯……”水蔓菁点了点头,脸上的兴奋之意,却是不见了,她忧心忡忡的,似乎忽然有了心事。 “小姐,先叫魏长使试试衣服吧,哪里不合适,还可以改。”秦文连忙说道。 水蔓菁立即点头,“对,试试。” 魏京华有些犯难,她如今的骑装是她穿来最省劲儿的衣服。 其他的繁复罗裙,她总要在冬草或是海桐的帮助下才能驾驭。 手中这件嫁衣,比她常见的衣裳还要复杂,一层套一层的,更何况是水蔓菁这么费心费力所做,她可不想第一次试穿,就给弄坏了。 秦文看出她的为难,不由嘻嘻一笑,“魏长使怕是穿习惯了骑装,倒不擅长穿罗裙了吧?” 魏京华赞赏的看了她一眼,“聪慧。” 水蔓菁跟着笑,“我来帮你。” 魏京华原想着说,“叫秦文帮我就成……” 话未出口,秦文就道,“厨房里温了汤,婢子去看看。” 水蔓菁上前,小心翼翼的挽住魏京华的手。 魏京华立时浑身僵硬,她不太习惯与人这么亲近……但碍于水蔓菁的眼睛不好,她也不敢把她甩开。 “有台阶。”魏京华走了个同手同脚,还不忘提醒她。 水蔓菁嘻嘻一笑,脸都有些红了。 两个女孩子进了屋,关了门。 魏京华蹿到屏风后头去解腰带。 刚脱了外衣,身后一阵动静。 她扭过头来,一双柔软的小手就摸上了她的胳膊。 “我来帮你。”水蔓菁语气幽幽的,神情也有些恍惚。 魏京华想逞强说不用,但看见那彩衣,她又放弃了。 水蔓菁像是在用手丈量她胳膊的长度似得,一点点摸索着,直摸上了她的肩头。 她轻轻拥住魏京华的肩,粉扑扑的脸上倏而露出一个满足的笑容,“真好……” 魏京华心底一颤,什么真好? 水蔓菁以前太瘦,现在脸上终于有了点儿肉,却是比以前好看的太多了,整个人看起来鲜活俏皮。 “弯腰,我够不着你。”水蔓菁柔声说。 魏京华弯下腰来,她在女孩子中有些高大。 水蔓菁将衣服为她套好,又要为她系上腰带。 “我来……” “不用!”水蔓菁断然拒绝她接手。 她纤细的手臂,轻轻环过魏京华的腰,她的脸几乎贴在魏京华的胸膛上了。 她的脸红的厉害,呼吸也有些急促。 魏京华抿嘴默不作声的等她系好。 她的动作却是有些慢,系了几次都嫌不够好看。 “要不我转过去给你系?”魏京华迟疑说道。 “好了!”水蔓菁终于满意了。 魏京华被她拉到镜子前,不由一阵惊艳。 若非镜中的女孩子和她一样简单至极的发髻,她还以为镜子里是旁人呢! “太……太温柔了!”魏京华惊叹道。 “你不喜欢吗?”水蔓菁有些忐忑。 魏京华连忙摇头,“没有,只是我没想到,我竟然也能这么温柔。真是人靠衣装。” “你本就很温柔呀,”水蔓菁却是瞪大了惊异的的眼睛,“既温柔又勇敢,刚强。比男人还有担当,在你身上,温柔与坚强特别和谐,你内心很软,只是外头很硬。” 她说着笑起来,脸上荡漾出两个浅浅的酒窝,甜美至极。 “谢谢你。”魏京华点点头。 这衣服穿起来不方便,但腰身收的紧,广袖也可以挽起来,行动到也方便。 她又给水蔓菁扎了针,调整了药方,因为她骑马过来的,所以还要换下彩衣,换上她的骑装。 “你能常来吗?”水蔓菁忽然问道,“过两日还能来吗?” 魏京华微微一愣,“你住在这里很闷吗?” 水蔓菁点点头。 魏京华僵笑了笑,“我的时间也说不准,今日就是路过这里……” 水蔓菁失望的叹了口气,但她又立即扬起笑脸,“那我可以出去走走吗?不会太远,我听说对面山上那座庙很灵,我可以去吗?” 魏京华愣了愣,她没想到水蔓菁要出门,会先问她的意见。 她的记忆似乎还在两人相处,话不多,却能默默配合的阶段。 能相处不尴尬,已经超乎魏京华的期待了。 可如今水蔓菁对她,却是一副完全信赖,甚至依赖的态度……她还有些不能适应,“当、当然可以。不过你要注意安全,叫秦文片刻不要离开你左右。” 水蔓菁立即笑着谢她。 魏京华被她的热切态度弄得有点儿晕。 她带着彩衣,浑浑噩噩的往魏家去。 找了她一晌的常武总算听到她的消息,常武却是一阵愣怔。 他正犹豫是不是要立即去请魏京华来给他家王爷看诊的时候,殷岩柏却是自己醒了。 “常武,倒水!”低沉暗哑的声音道。 常武麻溜的推门进去,他早就想进去看看王爷的情况。 不过是碍于王爷那句不叫打扰,而不敢进。 他挂起床边的帘帐,往殷岩柏脸上细看。 殷岩柏正倚靠在枕囊上,闭着眼睛,蜜色的皮肤上,有一层细腻的光。 倒是没有那病态的红热了。 常武倒了杯清茶给殷岩柏,伸手想摸他额头。 殷岩柏没睁开眼,动作却迅速极了,“啪”,他猛地拍掉常武的手,顺势接过茶杯,一口灌尽。 常武看他是没事儿了,顿时松了一口气。 “王爷的体魄真不是一般人能比的,那样的高热,竟然自己就退了下去。”常武笑说道。 殷岩柏嗯了一声,“她呢?回来了吗?” 常武心知他问的是谁,可他就是不答。 殷岩柏等了片刻,猛地掀开眼皮,灼灼目光盯着常武,“说呀?魏京华回来了吗?” 这口气……不善啊? 常武心里暗笑,脸上一本正经,“刚回来。” “从哪里回来?”殷岩柏问,“跟谁一起?” 常武心里已经笑劈叉了,脸上却正经得很,“没跟谁一起,自个儿回来的。而且魏长使是在城郊出现的。” “她出城了?”殷岩柏猛地坐直身子,“寇七带她出城做什么?” “这就不知道了,她回来的时候,没见寇七郎,而且她是在梅园待了有一个多时辰,才又从梅园回府。”常武描述的仔细,“她去梅园的时候,是空手而去,离开的时候,却带着一个小包袱,看形状应该是衣服。” 殷岩柏瞪着眼,有些茫然。 “而且水姑娘亲自出来送,还……” 常武的话音戛然而止,因为殷岩柏吩咐过,以后不要在他面前再提水蔓菁了。 她与梅园都与他无关了,他甚至叫人去吧梅园的地契换了名字,梅园以及附件那一大片的地,都归在了水蔓菁的名下。 “怎么不说了?”殷岩柏声音一沉。 常武试探的看了他一眼,“水姑娘……” “说与魏京华有关的!”殷岩柏说。 常武心中叹气,这偏心偏的也太明显了! “魏长使被水姑娘送到门口,还拉着手说了一阵子话,好像水姑娘很舍不得,依依惜别。魏长使都走了好一阵子,马蹄溅起的灰尘都落下了,水姑娘还舍不得回去呢。好似一块……” “嗯?似什么?” “好似一块望夫石!” 常武说出这比喻来,自己都觉得好笑,忍不住嘿嘿笑起来。 殷岩柏鄙夷的斜了他一眼,“没文化就多读书,更好的比喻都想不到,怎么好意思笑?” 常武默默的咽下笑声,却见殷岩柏的目光表情都一瞬间柔和了。 他心中惊叹不已,刚刚还是浑身戾气的晋王爷呢…… “是她用真心换来的真心。水蔓菁能这么与她相处,我实在没想到。当初闹的多么难看呀!” 殷岩柏忍不住幽幽长叹。 “说她心里刚硬,铁石心肠,可她有时候,却又偏偏比谁都软……” 常武在心里暗叹,完了完了……他家王爷是被那女孩子迷倒了,彻底没救了! 第二百四十四章 招摇过市 ,最快更新嫡女京华,医行天下 ! 常武见王爷默默出神,不由开口,“王爷可要去探望水姑娘?” 他话音没落,脑袋上就挨了一下。 “哎哟!”常武抱头呼痛。 殷岩柏轻哼,“疼?我以为你已经糊涂到连疼也不知道了呢。” 常武委屈,“王爷,卑职又不是傻的……” “你不是吗?”殷岩柏瞪大了眼,“她过的艰难的时候,我尚且不去看她,现在去?我有病啊?” 常武摸着头嘿嘿一笑,“那给王爷摆饭,王爷吃饱了好有力气去找魏长使,负荆请罪。” 殷岩柏张嘴又想骂他,但不知想到了什么,他抿嘴笑了笑。 殷岩柏睡了几乎一整日,早就把肚子睡空了。 他饱餐一顿,吃饱喝足,当真起身又往魏府去。 他没走门儿,因为知道走门儿也进不去。 那女孩子防他堪比防贼,他不如自己找过去。 殷岩柏却是忘了贡布和紫麒麟这一茬儿。 晓是他功夫厉害,武力超群。但还没等他靠近凤仙阁的院子,贡布就已经“汪汪”的咆哮起来。 “看来那天酒后的行为,不但叫她厌恶,甚至把两只獒犬都给得罪了……”殷岩柏仰头长叹。 只听院子里有门响动。 他连忙跳上一棵树,隐匿身形在密匝的枝叶中,不敢露面。 惟恐再讨了女孩子嫌恶。 “谁在外头?” 不是魏京华的声音,也不是冬草,却是另一个年轻女孩子稚嫩的声音。 “贡布,是不是有人在外头?”那女孩子听起来一派天真。 “汪汪!”贡布配合的应了一声。 “谁呀?”女孩子似乎对獒犬有着非同一般的肯定。 贡布叫了,她就执念说外头一定有人。 若是以往,殷岩柏还有可能感慨这一人一犬,对魏京华的忠心。但是现在他只想叹一句,她身边的不管是人还是动物,怎么都这么“轴”啊! 吱呀,小丫鬟露出一张脸来,左顾右盼,正好瞧见一个身影,步履蹒跚的往这边来。 小丫鬟笑起来,“贡布真是神犬,现在都有千里耳了!方大哥还那么远呢,它就听见了!” 来的是方淼,他伤基本上好全了,只是走路还有些跛。 “方大哥是找冬草姐姐的吧?”小丫鬟嘻嘻一笑,“冬草姐姐生气了,不见你的哟!” 方淼挠了挠头,“还要拜托海桐姐姐替我多说说好话呀!” 那小丫头分明比方淼小了好些,方淼却称呼她姐姐……可见小丫头也是魏京华的贴身丫鬟。 殷岩柏默默将女孩子的长相和名字,牢记在心。 海桐咯咯的笑,“方大哥下次记得给我带些礼物来,贿赂我一下,不拘吃的喝的玩儿的,我都不挑。我必定要在冬草姐姐面前,说你的好话了!” 她掩口轻笑。 方淼连连作揖,满口答应。 “我这会儿来,还有一件要紧事。”方淼压低声音。 海桐表情立时一肃,“什么事?” “虽然魏长使多半已经料到了,但……还是要告诉她一声。” “方大哥进来说吧?” “不不,请海桐姐姐替我转告……沈夫人不行了,今早天不亮的时候,被人悄悄抬去……埋了。” 方淼说完,神色一暗,轻叹一声。 海桐还在发愣。 方淼却是转身就走。 殷岩柏眸子一眯,“沈夫人,那不就是沈仕扬的遗孀,魏家的大小姐么?” 海桐关了院门,蹬蹬蹬跑回屋里。 殷岩柏却是轻哼一声,“魏大对魏家做出那样的事情来,朝门上泼粪水,当众辱没她的名声,恨不得叫她彻底毁了,她竟还会替魏大惋惜吗?” 他很想靠近了去看看她此时的表情,听听她这会儿会说什么,用怎样的语气。 但碍于院子里的两条硕大的巨犬——一个正冲他龇牙,好似随时要咆哮出声。另一个倒是安安静静,却默默的拿一双含着紫光的眼睛盯着他,生生叫他察觉出一丝王之蔑视。 殷岩柏刚迈了一步的脚,又老老实实缩了回来。 他到不是担心自己一个人,打不过两只獒犬……他乃是怕那女孩子本就生了他的气,他若再动了她爱犬,只怕这辈子她也不会原谅他了吧? 一直到日落黄昏,魏京华也没从屋子里出来,倒是海桐进进出出的,嘴里嘀咕了几句。 “小姐就是心善,她都那样了,小姐还不计前嫌!” “还想救她做什么,就该叫她死了!这叫恶人自有恶人磨!恶有恶报!” 海桐嘟囔着,脸上有畅快,亦时不时的有不忿。 殷岩柏立时明白,“她果然是对每个人都有善心,唯独我不受她待见……” 他蹲在树上,颓唐得恨不得揪头发…… 但忽而他就猛地抬头,脸上一亮,忍不住掩口乐起来,乐得他脚底下的树杈都在颤。 “这是不是说明,我在她心中的位置不一般,与众不同呢?” 虽进不得那院子,殷岩柏却仍旧蹲在外头那株大树上傻乐,一直蹲了半宿才离开。 次日,魏京华去鹰扬府当值。 两只獒犬大摇大摆的跟在她身边。 她走在路上,一路的百姓不害怕,倒是把衙门里的人,已经巡城的金吾卫给吓了一跳。 碍于她如今在圣上面前正当红,在百姓之中也口碑极盛,金吾卫不敢上前吆喝她。 却比她更早的到了鹰扬府,愣是在黎统哪里告了她一状。 她还没进府门,孙进就来提醒她,“长使今日带着獒犬来衙门,金吾卫里有人来了。” 魏京华点点头,“说我招摇过市吧?” 孙进往后头校场里一指,“怕是黎将军会为难长使。” 魏京华嗯了一声,却并没有把两只獒犬给送回笼子里。 她反而是直接带着獒犬去校场找黎统。 黎统脸色一沉,“魏长使怎的这样撒着它们?不关笼子也就罢了,甚至连绳子都不带?” 魏京华拱手道,“我反思己过,发现自己一直以来都做错了。” 黎统威严一愣,挑眉看她,“你错了?” “贡布是圣上的爱犬,随圣上打猎之用。紫麒麟乃是神兽,这二位根本不应该关在笼子里,就应当自由自在才是。” 魏京华坦然说道。 黎统呵的笑了一声,叫人招呼那两个要离开的金吾卫回来。 金吾卫哪里肯,看见魏京华来,他们就立马跑了,惟恐叫她看见他们是谁。 开玩笑,她是能直达天听的人,直达天听什么意思? 他们只能跟她顶上的黎统告状,她却是能越级上报,直接把状告到圣上那里,这谁受得住呀? 黎统见金吾卫不肯回来,板着的脸也倏而一松。 “我早看那笼子太小,这獒犬的毛发都不光亮了,你看这段时间它们没有在笼子里,皮毛多好!”黎统摸着下巴说道。 魏京华闻言一愣,什么情况这是? “贡布还日渐健硕了!”黎统嘿嘿一笑,“我原想着找个什么合适的机会,给他们换个大笼子呢,或者干脆辟出一个院子来给它们撒欢儿。如今倒是好了!” 魏京华以为少不得要跟黎统争辩一番,闹不好还要面红耳赤。 没想到黎统竟是这样的态度,叫她喜出望外。 “跟将军说实话吧,”魏京华有些不好意思,“其实也有私心,它们忠诚得很,且有灵性。上次简延险些害了方淼的事情,若不是有这两只獒犬在场,只怕我们两个都折在那里了。” 黎统闻言眼中一亮,“护卫神犬啊!太子十二卫竟然想跟我要这犬,呵,想得美!军中也想要,美得他们,这是咱们鹰扬府的镇府之宝,你好好照顾它们,日后若是能抱了窝,本将自掏腰包,大大有赏!” 黎统一拍自己的腰,一副豪气云天的样子。 魏京华心中惊喜,连连道谢。 原以为带着獒犬招摇过市,是个困难重重的事情。 没想到她的顶头上司都支持她,至于会不会被御史捅到圣上那里……现在还不是她操心的事儿。 她只要能带着这两只獒犬,把那些日常算计她,亦或者惦记她的人都隔得远远的就成了! 魏京华这么打算着,直接把獒犬领去了她的屋里,她在府衙里也有属于自己的院子。 两只獒犬不耐烦呆在屋子里,就都趴卧在院中树荫底下。 魏京华刚翻开朝廷下发的公文,就听见外头有细小的声音喊她,“魏长使!有人找!” 魏京华还没反应,两只獒犬蹭的就站起来了。 把唤她的人吓得直往柱子后头躲。 这人也是衙门里的,他并非不认识两只獒犬,只是平日看惯了在笼子里关着的獒犬,猛地看见在外头……生龙活虎,活蹦乱跳的,连根链子都没拴,那感觉完全不一样。 “什么人?”魏京华出门问道。 衙门小吏从柱子后头探出头来,“是个姑娘,看起来挺文秀。” 魏京华一愣,姑娘?来衙门找她? 若是冬草或海桐,必会拜托方淼传话,即便是她们自己找来,也会乘坐魏府的马车。 “没说姓甚,家是哪里?”魏京华问。 小吏摇摇头,“那姑娘看起来挺着急的,眼都哭肿了,卑职就没多问。” 贡布朝他迈了几步,吓得小吏直打哆嗦,“魏长使,卑职、卑职能告退了吗?人就在衙门口!” 魏京华刚一点头,他哇呀一声,调头就跑。 第二百四十五章 一点线索 ,最快更新嫡女京华,医行天下 ! 魏京华来到衙门外头,两只硕大的獒犬自觉的跟在她后头。 她抬眼一看,只见衙门口的黄连木的树底下,站着秦文。 秦文肩膀一耸一耸的,正在抹眼泪。 “秦文?”魏京华错愕喊她。 昨日才在梅园里见过,秦文高兴的跟什么似得,今日这是怎么了? 魏京华提步向她走去,秦文哇的一声大哭出来,脚步踉跄扑过来。 还没挨近魏京华,她却吓得一噎,哭声都噎回了肚子里,嗝,嗝,猛打起嗝来。 “你们回去,坐在衙门门口不要动,女孩子可不比衙门里的兵吏,你们吓坏她了!”魏京华提醒两只獒犬。 两只獒犬果然乖乖的回到衙门门口,吐着大红的舌头,趴卧下来。 秦文看直了眼睛。 “你这么着急来找我,有事?”魏京华问。 秦文嗝了一声,又要哭。 “直接说事儿。”魏京华叮嘱。 “我家小姐不见了!”秦文倒是果断。 魏京华听的眉毛都要飞起来,“你说不见了,是什么意思?” 水蔓菁的眼睛是好了,但“好”只是相比较于她完全看不见的时候。与旁人还是没办法比的。 “在哪里不见了?”魏京华立即问道。 “就在庙里,小姐说那庙灵得很,她要去替魏长使祈福求签,一大早就从梅园出发了……”秦文一边极力的忍着抽泣,一边快速说道,“一路都好好的,她说她要去佛前拜一拜,许个心愿,叫婢子在外头等她。婢子等了一刻钟都不见人,这才进去。” 魏京华皱眉,“一刻钟,时间也不算长,你没有找找殿后,或者附近吗?” “婢子找了,到处都没见人,当时大殿里没有僧人,婢子问外头的僧人,都说没有见过小姐……”秦文崩溃大哭。 一刻钟,一个眼睛不太好的女孩子,她能去哪儿呢? “她先前有什么不开心的事儿吗?昨日我看她精神还挺好。”魏京华问。 秦文又是点头又是摇头,“没有不开心呀,魏长使去了以后,她可开心了,昨夜拉着婢子说了半宿的话,今早她一点儿都不困,自己早起洗漱呢。” 那更不可能是她自己故意甩开秦文跑走了。 她难道是被旁人给带走了?会是什么人?用意何在? “婢子老家那里有拐子,不拘是年轻的女孩子,还是小孩子都拐走了卖。或卖到大户家里做丫鬟,或就卖到……卖到那种地方去了!”秦文越说越伤心。 “你先不要哭。”魏京华也着急,但越着急越要冷静。 更可况丫鬟还指望着她呢,她若是也乱了,丫鬟不是走投无路了。 “我叫人四处去查,这里是京都,到处都有金吾卫的人巡逻,拐子不敢那么猖狂。”魏京华说着,就叫人去喊孙进几个出来,又从黎统手里要了人马,叫人在京郊及周遭的几条路上去寻。 “你再领我去一趟那庙里,或许能在庙里找到什么线索。” 魏京华带上两只獒犬,叫人另外备了衙门更轻快的马车,带着秦文往梅园对面的山上去。 她们到的时候都已经是下午了,可山路上来来去去的人还是络绎不绝。 “这样的环境之下,拐子不敢下手吧?”魏京华低声道,“你当时就在殿外吗?离的远不远?” 秦文脸色讪讪的,“原本离的不远,但后来婢子内急,就去了趟净房。” “包括去净房,一共就一刻的时间?”魏京华歪了歪头。 秦文连忙说,“多也多不到哪里去,婢子来回都是小跑的。” 魏京华点点头,“也就是说,你离开的时候,殿里是没有其他人的,但是中间是不是有其他人进去,你也不知道。” “寺里的僧人说,没有其他人进去。”秦文急声说。 魏京华嗤笑一声,“耳听为虚,旁人的话不能尽信。” 秦文瞪大了眼,“僧人怎么可能说谎呢?他们不怕佛祖怪罪吗?” “怕的人自然怕,不怕的也就没有约束了。”魏京华垂下眼睛。 秦文脸上的不安立时放大,“那会不会就是寺里的人……监守自盗,眼看着我家小姐一个人,文文弱弱就、就起了歹心……” 魏京华哭笑不得,“我只是叫你不要尽信旁人,也不必胡乱疑虑。” 见秦文惴惴不安,她叹了口气。 “到了再说吧,好好一个大活人,不会说不见就不见的。” 秦文嗯了一声。 魏京华到了这寺中,才发现她以前从未注意过,这寺竟不是一般的大。 香火也极其旺盛,时候已经不早了,来捐香油钱的人还很多。 两只獒犬太过凶猛巨大,远远的就把上香的人给吓的惊叫。 未免寺中混乱,魏京华只好先另两只獒犬到一旁林子里去玩儿。 “你们自己玩儿,我们去寺院里查看,你们若是犯了,便自己回家,若是不烦,就在这里等我!” 魏京华朝两只獒犬交代完,拍了拍它们的头。 两只獒犬乐颠颠的钻进了林子。 “还是魏长使人好……” 秦文跟在她后头,忽然说道。 魏京华回眸看了她一眼,“怎么这样说?” “婢子也去找了晋王爷,可是王爷根本不肯见婢子……以往婢子还觉得是小姐不对,可如今看来,王爷的心也太硬了!”秦文嘟囔说。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无奈,自己的选择。我能帮,是我顺手,且没有什么心理负担。他不能,是……” 魏京华话音顿了顿,倏而一摆手,她为什么要替他说话? “算了,不提了,找人要紧。” 魏京华来到秦文说的那大雄宝殿,殿里这会儿坐了几个僧人,正在为人解签。 她上前施礼,问道,“我家妹妹先前不久,在这里诚心拜佛,可转眼之间人却不见了,她眼睛不太好,怕她走迷了路,不知师傅见了没有?” 她叫来秦文,把水蔓菁不见时所穿衣着、外貌与僧人描述一遍。 僧人摇头道,“不曾见。” “可不可以求师傅让寺院里的僧人都找一找,佛祖慈悲,我家小姐孤身一人走迷,也不知该有多害怕呢!”秦文可怜巴巴的哀求。 那僧人道着“阿弥陀佛”脸色却是淡淡,“这寺院里香火繁盛,来来往往这么多人,怎好叫寺里的人都离开自己的位置往各处去找人呢?那寺里岂不是要乱了套了?旁人的需要又该怎么办呢?” 秦文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那僧人叹气,“施主莫哭,小姐若是诚心拜佛,必然善有善报。贫僧找几个小弟子到各个院中去问,帮你们找人。” 秦文千恩万谢。 但魏京华这会儿心里却不存什么希望,她直觉道这些个僧人找不出什么线索来。 她在大雄宝殿外头的院子里转了一圈,忽然瞧见一个年轻的小和尚正在扫地。 “师傅有礼。”她上前施礼。 小和尚看她一眼,微微紧张,“阿弥陀佛,施主问事求签,请往里走。” 魏京华微微一笑,“我找我家妹妹,她在这里走迷,不知小师傅您见了没有?” 小和尚立即摇头,“没有没有。” 魏京华眉头一跳,“我都还没说我家妹妹长什么样子呢。” 小和尚吸了口气,“我没见过……” “小师傅想想,您在这里扫地,或许瞧见了也不一定。”魏京华盯着他,“我家妹妹穿了一件粉色罗裙,她很瘦削,脸面较白,走路孱弱缓慢,而且她眼睛不好,视物不清。” “没有没有……”小和尚拨浪鼓似得摇头,眼中紧张更甚。 他拿着扫把要走,魏京华却伸手抓住他的扫帚。 “你干什么?”小和尚瞪她一眼,却并没有高声。 魏京华笑了笑,“出家人不打诳语,不然就不是诚心修佛。我诚心求问小师傅,您却以妄言打发我,佛祖会原谅你吗?” 小和尚眼神有些慌,“你放手!” 魏京华上前一步,“小师傅与我说了实话,我就放手。我不知道您有没有亲人,能不能体会至亲之人,忽然找不到的那种慌张?更可况,她若是个完好能照顾自己的人也就罢了。偏偏她眼睛不好,路都走不稳。倘若她是你的妹妹,不知你这会儿是不是心急如焚?” 小和尚使劲儿的拽了拽手里的扫帚,却没拽动。 魏京华看起来清瘦,却是力气很大。 “我不知道……施主快放开,我真的没看见,什么都没看见……”他紧张之际,已经微微说漏嘴。 “没看见什么?”魏京华眯眼低喝一声。 小和尚一慌,闭嘴摇头。 “我家妹妹是被人给带走了,是吗?”她严厉问道。 “我不知道……” “你看见了!她被人带走,极有可能遇险,你若现在说出来,还能救她一命,”魏京华脸色沉沉,“你若知道了也不说,就是害人性命!” 小和尚一抖,手里的扫帚也掉在了地上,“她……她被一个贵人带走了!” “贵人?”魏京华眸子一缩,“什么贵人?” 小和尚赶紧摇头,“这我真的不知道,我资历尚浅,贵人的身份只有大师傅们知道。” 魏京华呵的冷笑一声,“好好的寺庙,清修之地,倒成了贼窝了!” 小和尚大惊失色,“是那贵人自己做的事……师傅们也并不知情,是他身边人警告我们说,绝对不能声张……” 他说话间怯怯的。 魏京华眯了眯眼,忽而问道,“他既是来寺里,可曾捐了香油钱?” 小和尚点了点头,“每次都捐,而且都是大手笔!” 魏京华呵的笑了一声,阔步向殿中走去。 第二百四十六章 查找线索 ,最快更新嫡女京华,医行天下 ! 魏京华进得殿中,恰殿中师傅派出去的小弟子也从各处回来。 他们施礼说道,“回施主知道,各院都没有看见施主说的那位姑娘,或许是姑娘已经回了家中,佛祖保佑……” 魏京华心里冷透,并非眼前说话的都是内心存恶,他们或许真是去找人了。但有人为恶人遮掩,故意混淆视听,他们又怎么可能找得到呢? “我想看你们的功德簿。”魏京华说。 和尚们诧异的看了她一眼,似是不明白她原本找人,怎么忽然又要看功德簿了? “好叫施主知道,功德簿乃是向着佛祖菩萨做的,不能给施主看。”大和尚立即说道。 魏京华呵的笑了一声,“佛祖菩萨若要看,还用得着肉眼凡胎吗?不是可以直接看见人心吗?人捐多捐少,难道不是出于心吗?既然写了肉眼凡胎能见的字,就是给人看的,怎么说是给佛看的呢?” 大和尚低着头,不愿与她发生口舌之争。 魏京华从怀中摸出圣上御赐的令牌,“我怀疑你们寺里有不干不净的收入,借以捐功德之名,做不法的勾当!我以朝廷之名,要查看你们的功德簿!” 她忽然严厉的语气,把小和尚们吓了一跳。 大和尚则皱眉看她,很是不悦。 “倘若你们没有,有何不敢叫我看的?”魏京华缓缓说道,“这令牌乃是御赐,圣上御赐令牌时便说,见牌如见圣。” 和尚们口中念着阿弥陀佛,微微弯身。 “佛祖不是劝勉要与人为善吗?不是要忍让和平,不与人纷争吗?”魏京华收起令牌,“我查完便走。” 几个大和尚到一旁低语了一阵子。 秦文上前,轻扯她的衣角,“魏长使,您这是做什么?咱们不是来找我家小姐的吗?为什么要查案子?” 魏京华看她一眼,“你相信我吗?相信我是为了找水姑娘的吗?” 秦文愣了一下,点点头。 “那就不要说话,跟紧我。”魏京华嘱咐道。 秦文咬咬牙,嗯了一声,紧跟在她后头。 “这要求叫师傅们很为难吗?”魏京华缓缓说,“若是我一个人在这里的分量不够,那我便回去,调令府兵前来,将寺院团团围住,叫前来上香拜佛的百姓都驱逐在外,这样查起来就方便多了。” 几个和尚面色一变,“岂能如此对佛祖不敬?” “非也,我虽不是信徒,却也没有冒犯之意。佛做佛的事,人做人的事,我履行的乃是我的使命和责任。”她目光坦荡无惧。 几个和尚对视一眼。 若是叫朝廷的兵马包围了寺院,他们不好向大师傅们交代,更不好向信徒们交代。 “施主请随我来。”一个和尚微微施礼,领她往大殿后头去。 大殿后头有打坐静修的地方。 那僧人拿出近几个月来的功德簿。 魏京华略微一翻,不由咋舌,寺庙里还真是肥差,谁说苦行僧苦行僧?这在寺里呆着的和尚一点儿也不苦啊? “今日的呢?”她一面翻着,一面随口问道。 和尚张嘴要拒绝,看了她一眼,大约是领教了她的固执,转身去拿今日的功德簿。 魏京华扫视下来,手指停在了一个“嵊”字上。 她先前已经几次看见这个字,这个人每次捐的香油钱都是大手笔,数目很大,正如扫地那小和尚所说的。 而且今日也有他的名字。 并且离着水蔓菁的名字不远。 这“嵊”字会不会就是小和尚所说,带走了水蔓菁的“贵人”? 那这个嵊字背后,又是什么人呢? “多谢!”魏京华放下功德簿,带着秦文转身离开寺院。 “魏长使已经知道我家小姐去了哪里吗?”秦文小跑追在她后头。 “只是一个想法。”魏京华还没真正理出头绪,只好应付说道。 “那我家小姐她会有危险吗?她是被人给带走了吗?人为何要带走我家小姐啊?”秦文急的声音颤颤。 魏京华皱眉看她一眼。 秦文连忙捂嘴,小声道,“是不是婢子话太多了?” 魏京华轻叹一声,“你担心你家小姐,这是人之常情。但惊慌紧张无益,不能帮我们找到她。” 秦文赶紧点头,“婢子知道。” “你先回梅园等候,说不定她会自己回来。我去衙门里一趟,查查她是不是被那人带走。”魏京华声音沉稳,脸色也不见惊慌。 秦文看她似是十分有把握的样子,便安心的点了点头,“婢子明白了。” “如果我有消息,亦或是水姑娘自己回去,我们派人互通有无。”魏京华抬手落在秦文肩上,轻轻握了一下。 秦文仿佛感受到了力量,立即点头。 魏京华对她笑了笑,“你也不要太担心,其一,吉人自有天相,你家小姐如今一心与人为善,她必会逢凶化吉。其二,患难见真情,经历波折未必就一定是坏事。” 秦文怔怔的看着她,心底当真莫名涌动出一股希望,与力量。 “谢谢你,魏长使,有你在……真、真好!” 小姑娘泪窝浅,说话间,眼眶里又蓄了泪,不过这次是闪动着期盼的泪光。 魏京华在寺院外头的林子里,高声招呼着贡布与紫麒麟。 好一阵子,都不听它们回应。 秦文紧张,“别人没找到,再弄丢了那么矜贵的大犬……” 魏京华却不以为意的笑了笑,“贡布认路,去乌兰布统草原的路上,它跑走来还能自己找回来。如今在京都,它怎么能丢?更可况,紫麒麟可是神兽,更不会丢了。” 魏京华安慰了秦文,把她送回梅园,她则带着疑虑往衙门里去。 借着她的腰牌,她顺利的去查京都的人口籍贯。 想看看有没有哪个大户人家,或是富商巨贾里,名字带“嵊”字的。 那人捐的很有规律,几乎每个月都去捐了,这必是长住京都之人,那些不长在京都的商贾,已经被她排除在外。 那人捐的手笔很大,不能月月都拿出这么一笔闲钱的人也被她排除在外。 这么排除一遍之后,京都户籍资料里所剩的人家,就只有各个世族门阀了。 她深吸一口气,带着那几本户籍资料,在衙门里头的桌案旁坐下,准备通宵查找。 这么厚的户籍册子全翻下来,可不是个小工程。 更可况……她心里清楚,即便翻找下来,也未必一定有收获,毕竟一个“嵊”字,不知是名还是字。户籍册上岂会登记的那么全备? 魏京华皱着眉头,一面思索,一面又手指迅速的划过册子。 衙门里的人已经越来越少,外头愈发安静。 忽而一声“呜汪!” 魏京华猛地抬起头来,“贡布?” “汪汪汪——”贡布咆哮。 魏京华赶紧离开桌椅,阔步向外走去。 贡布一般不会主动攻击人,它也不怎么爱咆哮,只有一种可能会叫他这般嘶叫——它遇到了敌人! 魏京华心头本就揪紧,贡布的叫声催她跑的更快。 她寻声跑到衙门后院之中,眼前的情形却是叫她一愣。 紫麒麟在一旁趴卧着,样子慵懒。 贡布对着一个身高马大的男人,咆哮不止。 男人既要抵制它的扑倒之势,又不想弄伤这么大的大犬,胳膊架着它的样子很有些滑稽。 “晋王爷这么闲吗?夜探衙门,是要查案?”魏京华抱着肩膀,好整以暇的看着他。 殷岩柏苦笑求饶,“魏长使行行好,赶紧叫贡布离开,我不想弄伤它,更不想被它伤呀!” “王爷自觉离去,贡布聪慧,必然不会再去追您。”魏京华倚在柱子上,懒懒说道。 殷岩柏无奈看她一眼,天已经很晚,屋檐下的灯笼未能照亮她的脸。 他看不清她的神色,却不难听出她语气里的不耐烦。 殷岩柏低叹一声,“我是来向你负荆请罪的。” 魏京华呵的笑了一声,“不敢,自觉不配。” “魏京华!” “臣在。” “你……” “臣还有要事在身,王爷若没指教,请回府去吧。” 魏京华说完,就连一直趴卧在一旁,懒得理会的紫麒麟都蹭的站了起来,迈着王者的脚步,向殷岩柏走了过去。 殷岩柏站在原地未退,“人做了错事,就一定无法回头了吗?他已经知道自己太过心急,行为不当,就连饶恕的机会都没有吗?” 魏京华闻言停下脚步,忽然抬头,“也不一定,不然怎么有将功补过这一说?” 殷岩柏闻言一喜,“如何才能将功补过呢?” “听闻秦文今日去找王爷,王爷却连见也不见?”魏京华问道。 殷岩柏微微一愣,挠了挠头,“我并不知道呀?” 魏京华打量着他,凭她对晋王的了解,他还不至于为此说谎。 他的性情,做了就是做了。 “秦文怎么了?”殷岩柏问道,“我曾交代府上人,她们的事情不必再告诉我知道……” “水蔓菁不见了。”魏京华说。 殷岩柏生生一愣,“不见了?!” 魏京华点头,“紫麒麟,贡布,请王爷过来。” 两只獒犬立时通情达理的让在道旁,殷岩柏阔步向前,两只獒犬虎视眈眈的跟在他身边。 第二百四十七章 夜探山林 ,最快更新嫡女京华,医行天下 ! 魏京华与殷岩柏在屋子里坐下,两只獒犬趴卧在她的脚边。 “水姑娘的眼睛已经好了很多,她还为我做了衣裳,我看她也能写字了,梅园的匾额她都写了新的。”魏京华说道。 殷岩柏脸色凝重的点了点头,原本是值得高兴的事儿,可如今人不见了的前提之下,实在是高兴不起来。 “她带着秦文去寺院里祈福,秦文去净房的功夫,回来已经不见了她人。”魏京华简短说道,“秦文四下寻找无果,便来求我,我又去寺里找,只从一个小和尚口中说,她是被人带走了。” “被什么带走了?”殷岩柏立时戾气横生。 魏京华沉默片刻,提笔拿纸,写下一个“嵊”字。 殷岩柏脸色一僵,歪着脑袋狐疑看她。 魏京华没读懂他神色是什么意思,说道,“小和尚说,带走水姑娘的是一位贵人,那人手下警告他们不得说出这件事来,寺里的大师傅没也许未曾看见,也许是故意包庇。因为那贵人每月都会捐出大笔的香油钱。” “根据他说的,我在功德册上,找到这么一个可疑之人,究竟是不是他,他又是何许人也,我还没有线索。” 殷岩柏却是缓缓点了点头,他抿着嘴,神色复杂。 忽而他的目光落在两只獒犬身上,“它们的嗅觉敏锐,不知能不能找人呢?” “我也想了,但从寺里出来的时候不见它们两个的踪影,我就只好先回来查户籍。” 魏京华语气平缓,她能处理好自己的情绪。虽然不耐烦与殷岩柏呆在一处,但现在找人的事情当前。 她与他说话,还是能够心平气和。 “感情它们是专门堵我来的?”殷岩柏瞪了两只獒犬一眼。 两只獒犬也虎视眈眈的回望着他。 “翻名册无异于大海捞针,虽然我已经尽可能的把范围缩小……” “不用翻了。”殷岩柏直接道,“让它们试试。” 魏京华看了他一眼,直觉他似乎知道什么。 但这会儿还没有一点儿眉目,她没有着急询问,而是骑了马与殷岩柏一起往梅园里去。 “是我家小姐有消息了吗?” 两人刚一敲门,秦文就从院子里蹿了出来,急声问道。 她抬眼看见殷岩柏,脸色立时有些僵。 她很快低着头缩了回去。 “还没有,把你家小姐常用,常贴身戴的东西拿来一样,最好是她今早就用过的。”魏京华说道。 秦文没有去看殷岩柏的脸,甚至都没冲他行礼。 她蹬蹬蹬跑回去去拿东西。 殷岩柏轻咳一声,“你带着獒犬进去不是更好,我、咳,我就在外头等着。” 魏京华挑了挑眉,她怕两只獒犬吓坏了这里的仆婢,到底是没有进去。 等秦文拿来了水蔓菁用过的梳子,帕子,惊惶的放在地上,立时退了几步,躲在门内看。 两只獒犬,不等人指使,似乎就已经明白了是怎么回事儿。 贡布先去嗅了嗅,紫麒麟也懒洋洋的上前。 “汪!”贡布叫了一声,扭头向对面山上跑。 魏京华低声道,“有戏!” 她翻身上马,一面跟着贡布朝前跑,一面回头说,“你回去等着,一有消息立即来告诉你。” “多谢魏长使!”秦文冲她大喊。 殷岩柏也御马走在魏京华身边,“怎么倒像是没看见本王似的?” 魏京华咧嘴哼道,“那王爷该高兴啊?怎么,现在忽然有了失落感吗?” “不至于,”殷岩柏摇摇头,“若是师妹平安无事,她们这么不理我,我倒觉得一身轻松,乐得自在。但是现在……” “水姑娘不会有事的。”魏京华说的斩钉截铁,打马快走。 贡布跑在前头,紫麒麟跟在后头。 可到了一个岔路口上,紫麒麟忽然停了下来,贡布仍旧朝前跑。 贡布跑去的方向魏京华认得,那正是去寺院里的路。 紫麒麟却冲贡布叫了一声,“嗷……” 贡布停下脚,低头嗅了嗅,并不回来,反也冲它叫。 两个骑着马跟在后头的人有些懵,两只獒犬,都是嗅觉敏锐,颇有灵性的。 可是它们两个寻找的方向却全然不同,这该怎么办? “要不我们分开走?”魏京华提议道。 殷岩柏皱眉,默不作声。 他不想分开,如今已经是夜里了,魏京华一个女孩子…… “王爷若是担心我,那大可不必,我虽没本事,逃生的法子却是学过很多。”魏京华似乎还在记恨那日他的一番话。 殷岩柏抬手掩面,轻叹一声,“不行,本王没学过逃生的法子……你离开,本王遇险怎么办?” “噗……咳咳咳!”魏京华实在没忍住,被一口气生生呛的咳嗽起来。 堂堂晋王爷,不败战神,从他口中居然能说出这样的话来……只怕传到了京都,都没人信。 魏京华无奈。 “嗷!”紫麒麟却是咆哮一声,隐隐有发怒的前兆。 只见先前还器宇轩昂的贡布,却是夹着尾巴,灰溜溜的从它选择的道路上退了回来,老老实实的跟在紫麒麟的身后头。 “哟,原来贡布这么惧内?”殷岩柏玩笑道。 贡布回头看他一眼,又看了看魏京华,“汪汪”叫了两声,不再理他,上前蹭着紫麒麟,颇有讨好之意。 殷岩柏瞬间会意……惧内的何止獒犬呀? 紫麒麟是神兽,自己身边这女孩子也不是一般人!惧内有什么不好?不丢人,一点儿都不丢人! 殷岩柏清了清嗓子,跟着前头两只犬,御马走的很快。 “这不对吧?再往里头就是山了,若是把人带走,不带回家中府宅之内,带到山里做什么?”殷岩柏嘀咕一声。 魏京华却是脸色骤变。 山里?! 她可是知道,太子修建的那个隐秘的山庄就在山里呢! 魏灵儿还告诉她说,那山庄里的美姬来路不明…… 水蔓菁是不是就和那些美姬一样,被人弄去了山庄里? 她的心一下字提的老高,下意识的不愿意接受这样的答案。 “对了……”殷岩柏忽然策马靠近她。 魏京华猛地侧脸,气势冷厉,“什么?” “那个嵊字,其实是一个人的名讳,因是讳,所以很多人都不知道。”殷岩柏低声说道。 魏京华皱眉看着他,“这人,王爷认识?” 殷岩柏认识的人,非富即贵,倒是符合小和尚说的那些话。 “你也认识,”殷岩柏缓缓说,“乃是太子名讳,太子名殷嵊。” 魏京华身形一僵,心瞬间沉入谷底。 她刚刚还默默的在心里祈求,希望是她猜错了,或者两只獒犬走的方向只是巧合。 可如今连名字都对上了…… 怕是捌玖不离十了。 “所以,它们是不是找错方向了?怎么一直往山林里头去呢?”殷岩柏狐疑道。 魏京华却语气肯定,“没有错。” 说着她打马快行,越过他去。 殷岩柏赶紧追上。 两犬两人,在林子里行进了许久许久。 幸得是有两只嗅觉灵敏的獒犬神兽,不然这样漆黑的夜,这样人迹罕至的山林,两人怕是早就走迷了路。 殷岩柏心里都微微犯嘀咕,他不明白为何前头那女孩子却是跟着两只犬,行进那么稳健安心。 她总是对人抱有疑虑,对犬却能全心信任?还真是有点怪…… 殷岩柏正琢磨着,魏京华却突然停了下来。 殷岩柏四下看了看,“怎么好像听见琴瑟之声?还有人声?” 在这样黑漆漆的夜里,荒无人烟的山林里,忽然听到这样的声音,还真是叫人不寒而栗。 “该不是附近有什么不干不净的东西吧?”殷岩柏小声说道。 魏京华哼笑一声,“那还真是不干不净呢。” 她的声音里只有嘲讽,没有畏惧。 殷岩柏挑眉看她一眼,“你知道这里?来过?” 问了他又觉得不可能,这里不是打猎的好去处,她没事儿来这里做什么。 没曾想,她却点了点头。 “绕过前头的屏障山,就能看见灯光了,想来附近必有看守,我们须得下马而行。” 魏京华翻身下马,似乎对此很熟悉的样子。 殷岩柏更是惊异,寸步不离的跟着她。 两只獒犬在夜里,奔跑的速度却一点儿不慢。 幸得两人功夫也不错,殷岩柏十分轻松,魏京华也只是稍微气喘。 果然如她所料,跟着两只獒犬绕过了像屏障一样的山,立刻有一片错落的灯光在山林中闪烁着。 殷岩柏不由一惊,“夜里看去,倒像是仙宫一样了,谁人这么会享受啊?” 魏京华白日来的时候,她是坐在马车里的,寇七郎叮嘱她不要向外看。 她不晓得白日看这隐秘的山庄是何等景象,但夜里看去,真是美轮美奂。 “既是仙宫,住在这里享受的必定是神仙了。”魏京华轻哼一声,满是讽刺。 殷岩柏侧脸看她,“谁叫你这么有敌意,本王倒是很好奇。” 魏京华轻哼一声,眼见两只獒犬已经跑远,她也连忙起身追去。 却忽听林间暗处转来咔哒咔哒的诡异声响。 第二百四十八章 鬼打墙 ,最快更新嫡女京华,医行天下 ! “小心!”殷岩柏低呼一声,并迅速向魏京华飞掠而去。 几只利箭从暗中射出,直射向魏京华的身影。 殷岩柏的速度简直比利箭更快,他飞身将她扑倒,抱着她就地翻滚了好一段距离。 当当当—— 利箭射入木头的声音。 “这里布有暗器机关。”殷岩柏在她耳边小声说道。 不用他说,魏京华也已经知道了。 他说话间呵出的气息,扑在她的耳畔,叫她浑身僵硬,脸面发烫。 但偏偏这次,他不是为了占她便宜,而是为了救她…… “王爷可以放手了吗?”魏京华沉声道。 殷岩柏立即放开双手从她身上起来。 两只獒犬正站在不远处,回头看着他们,似乎好奇他们怎么又抱在了一起。 “幸而它们没有触动机关。”魏京华看着前头两只体型巨大的獒犬。 若是它们触动了机关,那么大的目标,估计还真不一定能躲开。 “你没发现贡布是跟着紫麒麟的脚步走的吗,连落脚的地方都几乎一模一样。”殷岩柏低声说道,“紫麒麟一定是能够分辨这些,至于它为何能分辨,只有它自己知道了。” 魏京华微微一愣,“这么黑,王爷竟能看的如此仔细?” 她不过能隐约瞧见两只獒犬的行走路线,他却连它们的落脚之处都能看见? 殷岩柏低低的笑了一声,“你若经常在夜里行军,或者夜里突袭敌军,日子长了,就能锻炼出这异能来了。” 魏京华不由深深看他一眼,以往只觉的他霸道蛮横,虽有一身的本事,也盖不过他冲动的毛病。 这会儿她却不由自主对他生出几分敬佩之心来。 “你跟在我后头,我们跟着紫麒麟的脚步走,应该能避过危险。”殷岩柏提步走在她前头。 即便有危险,他走前头,也能替她挡了不是? 魏京华难得没有争辩,乖巧的跟在他后头。 紫麒麟已经明白刚才射出的箭,险些伤了魏京华,它没有先走,而是在原地等他们跟上来以后,才继续迈步。 一行人与犬的速度都慢了下来,也渐渐靠近了山庄的门。 大门紧闭,门口蹲着镇守宅院的石像。 但真正恐怖的并不是石像,而是四面八方涌来的危险的感觉。 “门口守卫太多,不能从门口突破。”殷岩柏压低了声音,未免惊动旁人,他不得不极力的贴近魏京华的耳朵。 温热的气息扑进她耳朵里,他的嘴唇甚至蹭过她的耳廓。 她心头一阵阵的紧张,也不知究竟是怕被发现,还是仅仅因为太痒? “紫麒麟,能找到守卫少的地方吗?”魏京华也在神兽的耳边问道。 紫麒麟蹲坐了一阵子,忽而起身。 魏京华与殷岩柏也连忙打起精神,跟在它后头。 它体型庞大,但跑起来脚步却很轻,像是脚底下驾着云一样。 殷岩柏会功夫,也能轻轻落地而不发出声音。 他们这四个里头,两个最高大健硕的,反而轻盈的像猫。 贡布体型比紫麒麟小了一圈,落地却比它重。 但它跑起来的声音,更像是山林中的野兽。 魏京华落地的频率,就特别容易引人注意。 “到我背上来。”殷岩柏忽然蹲身在她前头。 魏京华微微一愣,“不用。” “你不想快点救人了?再摸不进去,天都要亮了,你还找不找人了?”殷岩柏低声问。 魏京华犹豫片刻,不再扭捏,当真往他背上一趴。 殷岩柏呼吸一滞,心猿意马。 他连忙收回自己的心思,默念习武时的心经,不敢叫自己乱想。 前头领路的紫麒麟终于停了下来,跟在后头这两人,也是皆松了一口气。 明明背上的人不沉,就是再重上十倍,殷岩柏也能轻轻松松的背起来。 可偏偏背着她,就叫他冒了一身的汗,心也扑通扑通跳个不停。 魏京华的气息也有些凌乱,她抬眸看着不远处的院墙,“我先进去,王爷在后头。” 殷岩柏不由看她一眼,“本王向来都是做先锋军的,哪有断后的道理?” “咱们不争,前头后头,不一定哪个更危险呢。”魏京华主动趴在了他的耳边。 殷岩柏身子一颤,浑身的汗毛都立了起来。 女孩子的气息扑在他耳畔,他只觉的自己整个人都像是飘在了空中……哪还顾得上与她争?自然她说什么就是什么。 魏京华跟着紫麒麟悄悄靠近院墙。 她脚步轻轻,虽踩在枯枝落叶上,也尽量不发出什么声音。 但不知为何,贡布却在这时候,忽然叫了一声。 它像狼,又像犬的声音,立刻引来了周围的守卫。 “那边儿!在那边儿!快去看看!”喊话的声音听起来不远。 魏京华当即不再迟疑,她也不再轻手轻脚上前,而是狂奔向那院墙。 奔到院墙下头,紫麒麟往她身子底下一趴。 她踩在紫麒麟的背上,借势一跃,蹭的跳上了墙头。 她回眸看了一眼,夜色笼罩之下,看不太清楚。 但还是能瞧见一个高大的身影,故意弄出动静来,向着与她相反的方向跑去。 被惊动的守卫,都追着他而去,反倒忽略了她这里的动静。 魏京华眉头一皱,纵身跳下院墙……还真是叫她一语中的。 院墙里头安安静静,并没有守卫蹲在院墙底下等着抓人。 反而是断后的他,招去了许多守卫。 魏京华吐了口气,原地调整了呼吸,这才迈步向前走。 山庄很大,好在里头的守卫似乎并不像外头那么森严。 她猫着腰,悄悄的走了好一阵子,都没有遇上一个人,连巡逻守卫的脚步声也不曾听闻。 魏京华并不敢大意,她也没道理留在原地等候殷岩柏。 她只能凭借自己辨别方向的法子,一点点在山庄里头摸索。 幸而今夜天晴,仰头就能看见繁星闪烁的星空。 在现代社会里,她从没有见过如此漂亮的星空,真是漫天璀璨,如同洒满了钻石。 她认出北斗星来,根据北斗星指使的方向,她向院子深处寻去。 院子里区区折折的,走着走着就会不知不觉变换了方向。 先前在院子外头还能听到的丝竹琴瑟之声,到了院子里头反而听闻不见了。 魏京华不得不走一阵子便停下来,重新分辨方向。 她只觉自己已经走了好久,山庄再大,她也差不多该走到中轴线的位置了。 可现实是,她非但没有听见热闹作乐之声,连一个人影都没看见。 他们在院子外头,看见如仙宫一样的山庄,如今跳进了,却仿佛进了鬼城!连人影都没有。 “我沿着一条路走,总能走到尽头。”魏京华壮着胆子,不再走野路,而是沿着一条铺着青石的小路,走在路边的树后头。 她又走了许久,可这条路却像是长的没有尽头似得。 “不对劲儿啊?”她停下来,仰望天空,“我这会儿已经不是往北走了!” 路一直没有拐弯儿,可她的方向却全然变了。 魏京华不由急出了一身的冷汗。 她一面担心殷岩柏会不会被那些人抓住,一面又忧虑自己所处的环境。 “该不会是被困在什么东西里头了吧?”魏京华汗毛乍立,小时候听人讲过的鬼鬼怪怪,一下子都涌现在脑海里。 什么鬼打墙,鬼迷阵…… 她越想心揪的越紧。 她暗暗在自己的大腿上猛掐了一把,“人都是自己吓自己,不要胡思乱想。遇墙翻墙,遇水淌水,一路向北!” 她就不信了,这样还不能走出这迷魂阵! 魏京华收拾心情,重新出发。 结果还真叫她遇上了水! 是一大片的荷塘,如今里头已经是满满一池子的荷叶,接天莲叶无穷碧的。 这么一大片的水池,她还真趟不过去。 她只好绕着荷塘走,一面走一面看天上的星星。 她觉得自己已经绕到了荷塘对面,继续往北,走了一阵子……她立时惊出了一身的冷汗。 “怎么又到了这荷塘前头?” 她刚刚明明是背着荷塘走的! 她不信这个邪,这次她数着自己的脚步,走了一半的距离就开始背着荷塘走。 走了大约有一刻钟,抬眼一看…… 她心里几乎是惊悚了,“又回到这儿了!” 她折了一只荷叶放在地上做记号,她走了这么久,却又回到这片荷叶这里。 魏京华吁了口气,在荷叶旁,不由蹲身下来。 “难道真是鬼打墙?”她抱了抱自己的肩膀,仰头望着天。 天上的星星静默无声的对她眨着眼。 “不行,”魏京华豁然起身,“水蔓菁还下落不明,晋王爷也不知情况,我不能放弃。” 她咬着下唇,打算再试一次。实在不行,她就原路返回。 她沿着荷塘一直走,想看看这样会不会走到她刚刚揪了荷叶做记号那地方。 她正走着,忽然肩上被人拍了一下。 魏京华立时捂着自己的嘴,回手就是一针。 第二百四十九章 深入虎穴 ,最快更新嫡女京华,医行天下 ! “是我。”一个高大又熟悉的身影,压低了声音道。 魏京华很想骂他,甚至要给他两脚!叫他这样不声不响的出现在她后头! 他不知道人吓人,会吓死人的吗? 她明明很生气,但绷在心里的那根弦却不知不觉的松了。 先前近乎绝望的心情,也忽然看到了希望。 “这院子里的守卫不多,我走了许久都没看见一个。”魏京华低声说道。 殷岩柏点点头,“因为这是一个八卦阵,不懂破阵的人,很容易走迷。不需要守卫,也能把人困在这阵里。” 魏京华错愕的看他一眼,“你还懂八卦阵?” 殷岩柏哭笑不得,“不然我怎么带兵打仗?都是蒙的吗?” 魏京华有些不好意思,是啊,古代将领多多少少都会研究这些东西吧? 她一个现代人,不懂也就罢了,还险些以为是鬼打墙,说出来都臊得慌。 她脸上发烫,幸而周围很暗,没人能看见她的困窘之态。 “我们走出这个阵,就到这山庄的中心位置了,那里一定是守卫森严,千万小心。”殷岩柏低声叮嘱她。 魏京华紧紧跟在他身后,这次没有与他争,反倒从心里不由自主的从“主帅”的位置上退了下来。 顺势把他推上了主帅的位置。 果然,这次她跟着殷岩柏,并没有走上多久,耳朵里就听见有乐声,还有女孩子娇笑唱歌的声音。 “很近了吗?”魏京华抬手攥住他的衣角。 殷岩柏脚步微微一顿,低头目光落在她的手上,他嘴角向上勾起。 “害怕?” 魏京华点点头,“有点儿紧张。” 她原本不是胆小的人,但一个人的精力总是有限,刚刚在这个八卦阵里,耗费了她太多的心神,她这会儿极度的身心俱疲之下,士气也被磨损了。 古语说,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这话果然不假。 “没事,这边出去,人比我想象的要少。”殷岩柏却是语气稳健,一丝不乱,“待会儿你看我手势,见机行事。” 魏京华不由深深看他一眼,看不清五官,只能看见一团模糊的黑影。 可他身经百战的沉稳老练之气,却是毫无阻碍的传递给她。 “贡布和紫麒麟呢?”魏京华一面跟着他走,一面小声问道,“王爷是如何脱身的?” “他们人不多,跑了一阵子就甩掉了,贡布和紫麒麟也引开了好些人。”殷岩柏说道,“不过你不用担心,他们夜里看不清楚,没有它们两个那么敏锐伶俐。” 像是为了让她放松似的,他笑了一声。 “你不知道紫麒麟有多贼,它故意把追它的人引到了机关暗器那边,他们触动了好些暗器,伤了好几个人呢。” 魏京华咧了咧嘴。 感受到他的善意,但她紧绷的心情还是紧巴巴的。 “那会不会惊动这院子里的人,叫他们更有防备?”魏京华警惕的问道。 殷岩柏笑了一声,“那只能看运气了。” 魏京华微微一愣……看运气? 这种时候,他还有心思开玩笑,并且还能笑得出来? 经此一夜,魏京华发现,她对殷岩柏的印象简直发生了一百八十度的转变。 曾经让她鄙夷不屑的人,现在竟让她心生钦佩。 师父不就是这样吗,不管怎样危急的环境之下,他都能不慌不忙,有条不紊。 不管对手多么厉害,多么固执,都不能磨灭他的热情。 望着走在前头,高大的身影,魏京华心里第一次对这个世界产生了归属感……因为这里,有一个像师父一样的人。 “停!”殷岩柏伸手挡住她的路。 他们躲在一个假山后头,前头已经是亮堂堂的了。 女孩们的笑声很近,还有男人吭哧吭哧的声音。 魏京华听的耳朵尴尬,脸孔发烫。 “这些美姬,难道不是太子专属的吗?”魏京华迟疑问道,因为她听到的吭哧吭哧的声音,绝对不会是一个人发出的。 还有人低吼咆哮,像是一场“声优”的比赛,看谁叫的欢畅,谁叫的更有感染力似得。 殷岩柏抬手捂住她的耳朵,他的脸也凑过来,从指缝里对她说,“前头不适合你去,你就在这儿等我。” 魏京华张口就想反驳。 “听话。”他轻轻说道。 她脸霎时热的更厉害,鬼迷心窍的,她竟然点了点头。 殷岩柏低低的说了一声,“乖。” 说完,他就松开手,纵身一跃,像是只硕大硕大的黑猫一样,跳到了假山顶上,又顺势跳到了树上,几个凌越,他已经靠近了那个灯火通明的圆形阁楼。 各种热闹的声音,就是从阁楼里传出来的。 “也不知水蔓菁这会儿在哪儿呢?她会在阁楼里头吗?”魏京华喃喃自语。 倘若她真的在里头,那里头的人可不少,而且听这声音……想找到一个女人,估摸很难吧? 魏京华仰头看着那有三层高的阁楼。 她心底一惊,刚刚还能看见殷岩柏的身影,可这会儿再看,已经瞧不见他,不知他躲去了哪里窥探。 魏京华暗自懊恼,她就不该鬼使神差的答应他,为什么她要呆在这里不动? 等待才最是考验人,这道理她不是小时候就明白了吗? 魏京华在心里挣扎了片刻,恰有一个穿着轻纱薄衣的女孩子,从阁楼里跑出来,口中还娇笑着,冲假山而来。 魏京华立即在假山后头把自己藏得严严实实。 女子后头还有一个衣衫不整的男人笑着追她,“你不过来,爷就找别人去了!” 男人指着她道。 女子说,“妾去去就回!” 男人哼了一声,转身回了阁楼里头。 女子在离假山还有一段距离的花丛中蹲下来,似是小解。 魏京华左右看了一眼,趁着四下无人,她飞快的上前,猛地抬手一挥。 “唔……”女子身子一软,倒在了地上,她脖子上有三根细长的金针,微微发颤。 魏京华迅速的拖起女子,把她拖到了假山后头。 扒下女子的衣服后,她却有些烦愁…… 这女子穿的也太少了,几件轻纱,稍微一动,就要春光乍泄。 魏京华的眉头拧成了死疙瘩,她犹豫再三,又迫使自己安静的等待了一阵子。 阁楼里不见动静,也不见殷岩柏的身影。 她深吸一口气,将心一横。 她把女子在假山后头藏严实了,又用树枝草叶盖住。 她脱下自己的衣服打了小包袱,迅速的换上女子的轻纱薄衣,拆开自己的发髻,提步向那圆顶圆阁楼走去。 “哟,姑娘怎么去了那么久,快点进去!”门口有人招呼她。 魏京华垂着头,脸埋的很低。披散的长发,把她的脸遮住,只有一双眼睛格外的明亮。 她进得一层的阁楼。 发觉里头有许多小隔间,并没有门,却是垂着珠帘。 各种叫声音从珠帘后头传出来。 她眼睛一点儿不敢乱瞟,惟恐长了针眼儿。 中间好大一片空地,几个男人蒙着眼睛,与仅披着薄纱的女子们在玩儿“捉迷藏”。 若非亲眼所见,她不能相信还有这样荒唐的地方。 眼睛所见,冲击着她对人性,对黑暗的认知。 冲击着她承受的底限。 她只能不断的告诉自己,现在的要务是找到水蔓菁,别的都不关她的事。 “抓到你了!”忽然一个女孩子从一旁的柱子后头扑上来,抱住魏京华的纤腰。 她惊得险些一拳打在那女孩子的脸上。 女孩子错愕看着她脸上的怒气,怯怯的放手,“你……” 魏京华心底也是一惊,她不会被认出来吧? 倘若真是被认出来,她只能放手一搏了! “你是今日才来的小姐姐吗?”女孩子咬着指头笑看她,“你别怕,我没有坏心,你沐浴了吗?这里的温汤泡着很舒服,我领你去?” 魏京华没做声,她的心已经跳到了嗓子眼儿。 她担心自己一开口,心会跳出来。 “今日来的另一个女孩子,又哭又闹,还要寻死觅活,一泡那温汤就乖巧了,也不闹,也不哭了。”女孩子笑着走在前头,“你别怕,这里吃得好住的好,还有人教我们学艺,也不辛苦,很好玩儿。” 魏京华垂着头,紧紧的跟在她身后。 “你真是担小,”女孩子笑着说,“不过刚来都这样,过几日习惯就好了。” 女孩子看着明显比她还小几岁,可听这语气却像是老人儿了。 “先前那个出来了吗?”女孩子扬声朝里问道。 原来从阁楼出来穿过一个回廊,就到了水汽氤氲的温汤池子。 这温汤池子很大,像一个游泳池。 而且抬眼望去,从后门出去的山林中还有许多小的温汤池,错落有致的在山林花树下。 有些搭了草棚子,傍着精致的凉亭。 有些就那么露天敞着,周围栽种着花树。 温汤池子旁边都立有宫灯,如天上的星辰错落坠在了这院子里。 水汽氤氲而上,灯光更显飘渺,犹如仙境。 设计这里的人,当真是会享受,若是下雪的时节,人泡在温汤池子里,看着大雪,赏着梅花,何一个享受了得。 真是神仙也不换了。 “还没出来,姐姐来劝劝她?能伺候主子是她的福气!她竟这般不惜福!”大池子里的女子哗啦从水里上来。 魏京华寻声看去,却是如遭雷击,浑身一震。 第二百五十章 他一点儿也不讨厌 ,最快更新嫡女京华,医行天下 ! 魏京华被人推着,向大汤池子走去。 忽而她脚下一滑,噗嗵——溅起水花一片。 女孩子们哈哈笑起来。 她浑身衣服湿透,脑袋从水里出来时,似乎还呛了水,咳咳个不停,头发全湿了,正贴在她脸上身上。 “姐姐快上来,别这么着急呀,要下水也脱了衣服再下去呀?”领她来的那女孩子笑道。 魏京华弄出这么大动静,总算吸引了泡在水里的那女子向她望过来。 女子看她一眼,有些惊慌失措。 魏京华抹了把脸上的水,不动声色的在唇边向她比划了一下。 泡在水里的女子,不是旁人,正是她苦苦寻找的水蔓菁。 她果真是被弄来了这里。 她比划之后,原以为水蔓菁会明白她的意思。 但水蔓菁的眼睛不好,似乎没看清楚她,也没看清楚她的动作。 水蔓菁只是在短暂的惊慌之后,又底下头去。 魏京华皱了皱眉,如今已经找到她了,该如何把她带出去呢? 她正磨蹭着往岸上走,忽听前头那圆顶阁楼里传来的叫喊声,“有刺客!抓刺客!” 汤池这边的女孩子一开始没听清喊的是什么,还好奇的探头探脑往前看。 忽而看见一个男人浑身浴血从阁楼里跑出来,口中喷着血,“刺客……” 女孩子“哇呀——”一阵尖叫,声音震耳欲聋。 她们抱头就跑,谁也顾不上谁。 有些跑的太快,摔进了池子里,又挣扎着从水里爬上来,继续跑。 魏京华却是来到浴池边上,一把捞起了里头坐着不动的水蔓菁,“快走!” 水蔓菁吓的尖叫,低头咬她的手,“别碰我!” 魏京华迅速伏在她耳边,“是我!我来救你。” 这次两人离得近,水蔓菁转过脸来看她。 魏京华抬手把脸上的头发撩开。 水蔓菁哇的一声,抱着她的脖子大哭,“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不怕,快走!”魏京华半揽半抱着她,把她从水里弄出来。 泡在水里不冷,但出来被风一吹,还是冷的直打颤。 水蔓菁一个劲儿的往她怀里钻。 魏京华从一旁的架子上扯下浴巾,飞快的裹在她身上。 眼见她腿软脚软,几乎走不动道儿,她索性一把横抱起她,拔腿狂奔。 趁着乱,她绕过众人,又跑回到先前那假山后头。 水蔓菁不知是因为害怕,还是因为冷,上下的牙齿咯咯直打颤。 她裹着浴巾,不好行路。 魏京华抖开自己先前的包袱,把里头的衣裳给水蔓菁。 自己则直接套上了外头的骑装。 古代人衣裳繁复,但也有好处,比如,层数多。两个人可以把衣服匀开穿。 假山外头兵荒马乱,假山背面,两个女孩子心惊胆颤的飞快套好衣裳。 人的潜力是无穷的,魏京华平日里总是嫌这衣服不好穿。 今日却手脚麻利,穿好一套,登上鞋子,也没用得一分钟。 水蔓菁赤着脚往后退了一步,却不小心碰到了那个先前被魏京华扎晕的女子。 她忍不住低呼一声,“啊……” “没死,只是晕了。”魏京华连忙向她解释。 不知是这一声被外头的人听见,还是注定了这地方会被人怀疑。 “假山后头去看看!”有手持刀剑的兵吏迅速朝这边跑来。 两个女孩子大惊。 魏京华只有一双鞋,且水蔓菁的身体,她有鞋也跑不快。 魏京华上前一步将她背在背上,拔腿就跑。 她隐约还记得来时走过的路,心里期待着,千万不要再误入那八卦阵了! 另外,她还在默默的祈祷,希望殷岩柏能尽快的找到她们。 “你是一个人来救我的?”水蔓菁抱着魏京华的脖子,趴在她身上。 魏京华闭着嘴,跑的飞快,她只觉得自己已经使出了毕生的力气,她从来都没有跑这么快过。 可是后头追着她们的声音却仍旧是越来越近。 “如果今夜我们逃不出去,”水蔓菁在她背上说,“我也不遗憾了。” 魏京华没吭声,她的胸腔已经快炸了。 忽而身后传来兵刃相撞之声,乒乒乓乓打的很激烈。 魏京华一面朝前跑,一面回头看了一眼。 正是这一眼,叫她已经没有力气的身体,忽而如同被打了鸡血。 “来了!”她终于开口说话。 “谁来了?”水蔓菁狐疑道。 “我不是一个人来的,”魏京华说着瞬间想起闯入这山庄的一幕幕。 倘若没有殷岩柏为她引开守卫,她不能翻墙进来。 倘若他没有领她破了八卦阵,她也许现在还困在那阵型里头。 他若没有及时在阁楼里闹出乱子,她也许现在还在发愁,怎么带水蔓菁出来…… 她先前避之不及的一个人,却在最关键的时刻,一次又一次的帮她。 甚至是不计生死的拼着。 这样的晋王爷,好像一点儿也不惹人讨厌…… “走!” 身后忽的一阵疾风刮过。 魏京华的肩头被一只大手给握住。 有力的手掌,强壮的胳膊,将她与她背上的人,半夹在身侧,疾步朝外略去。 魏京华心头一紧,但她已经嗅到了熟悉的气息。 她紧张的心神瞬间沉稳,有了他强悍有力的手臂帮助,她就算背着个人,也步履轻松。 她抽空侧脸看去。 只见他刚毅的脸上,竟然蒙了一块黑头巾,把他的头脸都蒙住,只剩一双眼睛在外头,炯炯有神。 这么紧张的时刻,她实在不应该笑的。 可她就是没忍住,“噗嗤”笑出了声。 身边之人无奈的看她一眼,“完了,好不容易在里心里建立起的光辉形象,又崩塌了。” 他语气有几分无奈,还有几分调侃。 魏京华守的牢牢的心,此时却猛烈的一颤…… 她赶紧回过头来,看着前头的路,也想迅速的收回心神。 可有些东西,是不随人愿的,就比如她此时砰砰急跳的心。 殷岩柏人高马大,带她们走了一段路,前头已经赶来了拦截之人。 “我没事。”魏京华背紧了背上的女孩子。 水蔓菁很轻。 且这一段路她几乎没怎么出力,都是借着殷岩柏膀臂的力量,她已经歇过来了。 殷岩柏嗯了一声,放开他们,抽刀向前。 他杀伐果断,锋利的刀刃砍入皮肉的钝响,叫人心中发颤。 “你若害怕,就闭上眼,我一定会带你出去。”魏京华对背上的女孩子说。 水蔓菁却摇了摇头,“你不怕,我也不怕。” 魏京华以为,她或许是要在她师兄面前要强。 但她侧脸一看,却发现水蔓菁根本没有看殷岩柏,反而眼目灼灼的在盯着她。 “噗——” 前头猛地有热乎乎的血喷溅过来。 魏京华来不及躲避,伏在她背上的女孩子却忽然伸出手,用衣袖当去了血。 她穿着魏京华的里衣,一净的白色,忽然溅上了艳红的血,刺目得很。 且有一股血腥味儿,熏得人头晕脑胀。 “你没事吧?”魏京华问她。 水蔓菁摇摇头,“没有溅到你眼睛里吧?脸上呢?” 魏京华心头一滞,她疾步向前的同时,忍不住又看了水蔓菁一眼。 她真的变了很多,从一个只会抱怨,只会怨天尤人,只会自怜可怜可叹的“无用之人”,变得积极,乐观,并且能够关心和帮助他人了。 魏京华莫名觉得,这样的改变是心里层面的成长,她眼睛的康复,可能是其中一个导因,却并不是全部。 这个柔弱的女孩子在尽自己微薄的力量,想要保护她。 这叫魏京华全身充满了力量。 她低吼一声,脚步更快,冲上前去,一脚踹翻了从背后偷袭殷岩柏的人。 殷岩柏又配合默契的反手一刀,叫那人再也不能起来。 “马就在外头。”殷岩柏吹了声呼哨,在他们前头杀出一条血路。 门前的守卫更多,魏京华有些担忧,殷岩柏他就算能以一当十,以一当百……他真的能带着她们两个冲出去吗? 殷岩柏却是毫无疲惫之意,他反倒越打越兴奋,两眼都是狂热的光芒。 样子叫魏京华有些胆颤。 “嗷——” 山林中忽然传来一声低低的咆哮。 林间的夜鸟“啾啾啾”的被惊飞。 堵在门口的守卫也被震了一阵。 “嗷——”又是一声咆哮,却比刚才那一嗓子大多了。 “是紫麒麟。”魏京华低声说。 咣当的声响,接连传来。 有些胆怯的守卫,竟把手中的刀剑都掉在了地上。 无怪乎他们胆怯,当初的契丹勇士不也抵不过紫麒麟的威势么。 殷岩柏毫不迟疑,趁着眼下最佳时机,带着她们突围出去。 “上马!”他几乎是把魏京华和她背上的人给托举起来,甩到马背上的。 魏京华反应迅速,她抓住缰绳,“抱着我!” “驾——”她夹着马腹,伏低身子,离弦的利箭一般,蹿了出去。 身后的女孩子将她抱得紧紧的,整个瘦弱的身体,整个脸,都牢牢的贴在她背上。 “王爷跟上了吗?”风把魏京华的声音吹得破碎。 第二百五十一章 为他担忧为他愁 ,最快更新嫡女京华,医行天下 ! “快走!”殷岩柏的吼声从背后传来。 这下不用问了,他的声音很近,而且他坐骑乃是良驹,即便落后一段距离,他也能尽快追上来。 魏京华不再迟疑,把身子伏的更低,尽可能的减少阻力,好叫马快一点,再快一点。 后面有嗖嗖的箭声,擦着耳畔过去。 殷岩柏挥刀挡去一些,但还有漏网之箭。 魏京华没有精力去应付那箭矢,如今没有两只獒犬在前头带路,她只能让自己跑的快点!再快点! 快得箭追不上她们,就安全了。 背上的女孩子,抱紧她的腰,完全依偎在她背上,两个人之间异常温暖。 她的后背几乎能感受到那个女孩子扑通扑通的心跳。 魏京华刚一张嘴就灌了风。 她只好闭紧嘴,自己回头看了眼。 箭矢的声音似乎已经远了,殷岩柏的马蹄声也很远。 “师兄的功夫很厉害,你不用替他操心。”背后的女孩子忽然说道。 魏京华微微一愣,她琢磨,水蔓菁竟然不担心殷岩柏……她居然还语气如此平静的让自己也不要担心…… 怎么想都觉的怪怪的。 魏京华还没回过味儿来,却听前头哗啦响了一声。 紧跟着就是她们骑着的这匹马,长嘶一声,猛地朝前栽倒,势头太猛,两个女孩子瞬间就被甩了出去。 马噗嗵倒在地上,发出巨大的声响。 两个女孩子也像空中飞人儿一样,瞬间飞了老远。 魏京华在落地前,不知如何扭转了身体,硬是把原本在她背后的水蔓菁给护在了胸前。 她抱紧了怀里的人,就地翻滚了好长一段距离。才减缓了势头,躺倒在地。 地上的石头子儿,掉落的枯枝,硌得她浑身疼,她一动都不想动。 但眼角的余光看见那个身材高大的人,也乘风而来,她立时用尽全部力气,朝他喊道,“小心绊马索——” 殷岩柏反应奇快无比。 他与坐骑也配合极其默契,他猛地一兜缰绳,那匹良驹竟然腾空而起。 它像是传说中的飞马,矫健的身姿在空中划出了一个漂亮的弧线,稳稳落地。 白马踢踢踏踏向她们走来。 还未近前,设下绊马索的林中就蹿出数不清的人影来。 “你们先走!”殷岩柏翻身下马,将自己的良驹让给她们。 “别跟我争,快走!”殷岩柏没等她开口,就低喝一声。 他不等那些人靠近,便迎上前去。 他身上一股子血腥气,已经不知道沾染了多少血在身。 但此时,他不能,也不会退缩,他像是不知疲倦的怪物,只要有他在,似乎没有人能突破他的防线,伤到她们。 魏京华抱着水蔓菁,使出吃奶的力气翻身上马。 她根本没想跟他争,而且她明白,她们留下只会拖了他的后腿。 “驾!”她现在能为他做的最好的事,就是快走! 让他没有后顾之忧,让他可以拼尽力气。 “驾!”魏京华又催了一声,她浑身疼,疼的身上每一根骨头似乎都断了。 但她咬牙忍着,抱紧了怀里的水蔓菁,死死拽着缰绳。 殷岩柏的坐骑,不愧是良驹。 魏京华已经记不清路了,但这马却认得路。 它不用魏京华驱使,自己知道往哪里跑。 也不用她死命的催,它就像是御风而行。 天快亮时,她们终于跑出了山林,远处的良田,已经遥遥在望。 魏京华似乎想松一口气儿。 她手臂上却猛地一疼。 她赶紧睁眼一看,竟是水蔓菁在她手臂上咬了一口。 “不能睡!京华,坚持!我们就要到了!”水蔓菁的声音有些慌,但她却没有哭,也没有表现害怕。 魏京华冲她笑了笑,“好,我不睡。我们一定能回家。” “你抱着我,我儿时也学过骑马。”水蔓菁紧张,却也坚决。 魏京华摇摇头,“你……你再咬我一口。” 水蔓菁咬了咬自己的下唇,猛地趴在她胳膊上,一口咬下去。 “嘶……”魏京华吸了口气。 水蔓菁拽着缰绳,侧脸看她。 魏京华却咯咯笑起来,“疼,疼的好精神!驾!” 晨星未落,东方渐白。 一匹雪白雪白的马,马蹄马腿上溅上了许多鲜红的血。 它驮着两个狼狈的姑娘,终于停在了梅园的外头。 魏京华手一松,噗通……几乎是从马背上栽下去的。 “京华!”水蔓菁大叫,“开门啊!快开门!” 在她喊叫的同时,那门唰的打开。 秦文从里头疾奔出来,“小姐您……呀!魏长使?来人!快来人!” 梅园里的人把魏京华抬进了院子。 但那匹马,他们却无论如何也拉不进来。 “这可怎么办?那马身上还沾着血呢,若是叫人看见了……”梅园里的下人们有些担心。 魏京华恍惚的掀开眼皮,“放它走,它是要去找它主人,放开……” 她混混沌沌根本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 秦文却是听得一清二楚,“快,快放它走!牲畜养久了都是有灵性的,它知道自己要干嘛!” 下人们闻言把白马放走了。 魏京华隐隐约约听得马蹄声踢踢踏踏轻快的跑远。 她咧了咧嘴,终于安心的闭上了眼。 她觉得自己睡了很久,好似天荒地老了。 她从现代穿越而来的时候,都没觉得自己睡了这么久。 但她掀开眼皮,看漏壶里的时间才过去了一个多时辰。 “晋王爷呢?”她忽的坐起身,急声问道。 床边坐着水蔓菁,正一脸关切的看着她。 秦文站在远处的桌案旁,闻言也转过头来。 “魏长使醒了?”秦文赶紧倒了杯水端来给她。 魏京华灌了整整一杯水,放下杯子,还是问,“晋王爷回来了吗?” 水蔓菁脸色一暗,摇了摇头。 魏京华掀被下床。 水蔓菁吓了一跳,立即按住她,“你干什么去?” 魏京华吐了口气,“我去找殷戎,常武。” 水蔓菁凝眸看着她,渐渐放开手,“你伤的不轻,要小心。” 她语气恳切,目光也透着切切担忧。 魏京华倒觉得,水蔓菁看自己的眼光,比当初看殷岩柏的要热烈的多,也纯粹的多,纯粹的喜欢与仰慕。 她忍不住抬手摸了摸水蔓菁的头,“这算什么伤啊,我是大夫,你忘了?” 水蔓菁乖巧的任她抚摸,“大夫也是人啊?不会受伤,不会生病的吗?” 魏京华笑了笑,穿上鞋子,披上外衣。 她这会儿才发现,自己回来的时候,是一身骑装外头那层,里衣给了水蔓菁。 但现在她套着一套干净整洁,还带着淡淡清香的里衣,里衣稍微有点儿短,露着一截胳膊,露着一截脚脖。 她身上黏腻难受,脏兮兮的感觉也没了,像是被人擦洗过了。 她有些狐疑,一面系着外衣腰带,一面问,“秦文帮我擦身了吗?” 秦文立即抬起头来,“不是婢子,是小姐。” 魏京华愣了一下,扭头看水蔓菁。 水蔓菁脸一红,“反正,你看过我,我也看过你了,扯平。” 魏京华不由瞪了瞪眼,闭上嘴……好吧,现在不是讨论这个的时候。 她穿好衣裳,快步向外走。 叫下人给她准备马匹。 梅园里没有人骑马,只有两匹马平时都是拉车的,没套过马鞍。 等待的一时片刻,魏京华觉得心急难耐。 她身上原本疼的钻心,但这会儿有更重要的事情催逼着她,身上的疼反倒麻木了。 “魏长使,好了。” 魏京华接过缰绳,翻身上马,直接从院子里打马出去。 京都的方向与山林的方向相反。 她欲往东走,下意识的往西看了一眼。 远处似有一个黑点在迅速移动。 魏京华一愣,定睛看去。 那个黑点渐渐跑近…… 魏京华也看的愈发清楚了,是那匹白马,白马背上还驮着一个黑衣之人。 那人完全趴伏在马背上。 马跑得很稳,没有把他颠簸下去,但他究竟是醒着,还是昏了……完全看不出来。 魏京华心头一震,“驾——” 她调转马头,迎着那匹马快跑而去。 “晋王爷!晋王爷?” 靠近之时,她喊了两声。 可马背上的人毫无反应。 魏京华心头一紧,翻身下马,拽住白马的缰绳,“殷岩柏?殷岩柏你醒醒!” 她轻轻一推,殷岩柏险些从马背上滑下去。 她吓了一跳,赶紧抓住他,把他按回到马背上。 他这个头儿摔下去,她可背不动。 “没事的,你一定没事,”魏京华牵着马往梅园去,口中不停的喃喃自语,“我也不会让你有事,绝对不会。” 她把殷岩柏带回梅园。 梅园上下之人瞧见他都分外震惊。 还没人见过这样狼狈的殷岩柏。 他身上的衣服是黑色的,却有着浓浓一股子血腥味儿。 三四个仆人合力才把他从马背上抬了下来。 为他脱去衣服时,发现那衣服简直变重变厚了数倍,沉甸甸的全是血水。 血把他几层的衣服都浸透了……连里衣都是血红色。 所以……这到底是旁人的血?还是他的? 第二百五十二章 你也不清醒吗? ,最快更新嫡女京华,医行天下 ! 剥下他被血浸透,几乎干的变硬的衣服,又擦去他身上的血,魏京华才松了口气。 殷岩柏受伤了,两只胳膊上,背上,甚至胸前都挂了彩。 但好在刀口不深,他的愈合能力也异于常人,这会儿已经结了痂。 魏京华这会儿才平复下自己的心,开始给他诊脉。 却不想,她的手刚落在他的脉门上,他立即反手握住她的手。 他的手掌大而粗糙,掌心干燥温热。 魏京华心头一跳,却出奇的没有将手抽回来。 她凝眸看着殷岩柏。 他没睁眼,呼吸绵长,又趋向平稳……他的动作只是潜意识下的本能反应。 魏京华想要把手从他掌心里抽出来。 他却喃喃开口。 “什么?”声音太小,魏京华听不到。 她伏低身子,耳朵就进他。 “我好累……”他低声说着,“可不可以……别走?” 咦? 魏京华一愣,他意识竟然是清醒的? 她立时用另一只手去摸他的脉。 脉来急数,时而一止,止无定数,阳盛热实。 据脉象看,他已经疲累过度,精力耗费过大,该昏迷意识不清才对。 “京华……”他却又微微张嘴,这次清晰的吐出她的名字。 魏京华抬眼看他,“我在这里。” “我可以……抱抱你么?”他掀了掀眼皮,却没能睁开眼。 他干裂的嘴唇上,已经绷出血口子来,他声音微弱,一点儿也不像以往那个强势霸道的晋王爷。 他此时只像个受伤的大男孩儿,在祈求一个温柔的抚慰。 魏京华的脸却涨的通红,心跳也不稳。 “算了……不勉强,”他嘴唇蠕蠕,小声说道,“你不要生气,就好。” 魏京华心头猛地一颤,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发疯,竟然做出了一个让她自己都始料不及的动作。 她俯身,轻轻的抱了他一下。 她的脸蹭过他的,他脸面庞都是热的。 他忍不住轻哼一声。 魏京华以为自己弄疼了他,忙不迭的要起身。 他却吃力的抬起自己的双臂,用尽力气抱她在怀。 他的嘴快咧到耳根,无声大笑。 魏京华看他这副满足的样子,竟不忍挣动。 她知道,凭殷岩柏现在的力气,她连针都不需要动,就能挣脱他的怀抱。 可偏偏是他疲惫至极,却又心满意足的神态,生生将她定在那里。 “真好,这一趟,真好……” 他喃喃自语,呼吸渐渐平稳,又轻又绵长。 魏京华在确定了他已经睡着之后,才缓缓的从他怀里出来。 她正要起身离开床边,一扭脸,却猛地怔住。 大开的窗户外头,竟有一张脸,默默无声的看着窗内的情形,看着她…… 魏京华心头一跳,她刚刚太大意,亦或者说,她的注意力全在殷岩柏的身上,全然没注意周遭的动静。 否则以她的觉察力,不会连窗口什么时候站了人都完全不知。 她尴尬的起身,原以为这样一个拥抱,只是她与殷岩柏之间的小秘密,说是革命友谊也好,说是劫后余生的庆幸也好,都纯洁无比。 可突然间竟有第三个人的眼睛,看见了这一切,“纯洁的拥抱”也变得有些自欺欺人,暧昧而含羞。 “水姑娘,不是……”魏京华想说,不是你想的那样。 可话没说出口就觉得心虚尴尬。 “我知道……”水蔓菁低叹一声,垂下眼眸,转身离开窗口。 魏京华看了一眼殷岩柏,他这会儿已经睡着,呼吸安稳。 她摸了他的脉,知道他除了太累太疲惫,并无大碍。如今只要叫他好好休息,就是对他最好的了。 她轻手轻脚的离开房间,在回廊上追上水蔓菁。 “对不起……”魏京华觉得,与其狡辩,不如承认自己的错误。 她在水蔓菁的地方,跟水蔓菁喜欢了小半辈子的师兄这样相拥……不管是出于什么,都太不地道了。 水蔓菁摇摇头,“你不用跟我道歉,我早就知道了。” 魏京华脸色更是尴尬,“他……晋王他意识不清……” 解释这种事情,真是难死了!连沉稳如她,冷漠如她,也头皮发麻。 水蔓菁更是嗤笑,“他不清醒,你也不清醒吗?” 一句质问,立时叫魏京华站不住脚……是啊,她是清醒的,而且那个拥抱也是她主动抱上去的。 晋王已经放弃了,说了,算了……她是受了什么蛊惑,要主动的投怀送抱啊? “你喜欢师兄,是么?”水蔓菁忽然抬头,眼睛亮亮的看着她,似乎要看进她灵魂深处。 魏京华立即摇头,“没有,我……只是感激他!感激他昨晚相助,感激他舍身叫我们先走。” “我是他师妹,他舍身救我,不是理当的吗?为何你要感激她?”水蔓菁笑着问道。 魏京华愣了一下,默然无语。 水蔓菁却替她解释道,“因为你知道,他做这一切不是冲我,而是冲着你。他若是为了我,不过是尽本分,为了他心中的道德仁义。但他冲你,是因为心底的情,因为他喜欢你,他想护着你。” 魏京华怔怔的看着她,她有些分不清这两种动机的区别,亦或者说,她根本不愿意去深思不同动机之下的,不同感情。 水蔓菁却撕开这一切,陈明在她眼前,叫她无从躲避。 魏京华以为,接下来水蔓菁就要更严厉的质问她了。 岂料水蔓菁却话音一转,“那你呢?你救我是出于什么?仁义道德?舍身取义?还是……你在意我?” 魏京华顿时一愣,愕然抬头,整个人从头到脚都是懵的…… 什么鬼?? 水蔓菁干什么这么问?在意她……是什么意思? “你知道吗?在那个山庄里,你把浴巾裹在我身上,抱着我跑……虽然有那么多人在追,我却觉得自己安全极了。即便真的死在那里,也没有遗憾了!” “你把自己的衣服给我穿,我的心都要跳出来了,从来没有一个人待我那么好,那样的舍身救我。” “我一直觉得自己就是个废物……特别是眼睛看不见以后,我觉得,我这种人只配去死,活在世上都是浪费粮食……可是竟然有一个人,愿意拿自己所有好的,来换取我性命……” “你把我背在背上,拼命的跑……那一刻我就发誓,如果我们能活着出来,我剩下这一辈子,都是你的。” 魏京华听的愣怔,她本能的举动,她做这些事情时,自然而然,根本没有想过那么多…… “我们真的出来了,可又再次遇险,那突如其来的绊马索……我以为自己那一刻真的要死了。临死前,我只想抱紧你,死在你身边就好……” 水蔓菁说着,咯咯的笑起来,眼泪唰唰的往下淌。 “可你再次出乎我的意料,你把我抱在怀里,用自己的身体在地上翻滚……魏京华,你怎么可以这样?” “我曾经嫉妒你,针对你,拿刀逼你,对你冷言厉色……回想起来我都厌恶我自己,你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 魏京华嘴唇动了动,小声说,“因为在我看来,你的性命很珍贵……” 水蔓菁再也忍不住,“哇”的一声大哭出来,她扑上前,猛地抱住魏京华的脖子。 热乎乎的眼泪顺着她的脖子,哗哗的淌进衣领里。 魏京华轻轻的拍了拍她的泪,“你说的不对,你从来都不是废物,眼睛看不见以前不是,以后更不是。” “我喜欢你……”水蔓菁咬着下唇,在她耳边说,“我以为自己喜欢师兄,但不是的……对师兄的感情是依赖,是把他看作我生命里的稻草,我只想抓紧他,别让自己再摔下去……” “阿娘曾说,真正的喜欢,不会叫人绝望……只会叫人充满盼望,变得更好……” 魏京华心里忽然被什么东西填的满满的,她也轻轻抱住水蔓菁,轻轻拍着女孩子纤弱瘦小的背。 她长叹一声,心中的悸动,尴尬,歉疚,都归于了平静。 水蔓菁也渐渐止住泪,抹着脸,傻笑着看她,“这样我很满足了,你放心,我不会再嫉妒你,也不嫉妒师兄……” 女孩子傻乐起来。 魏京华点点头,“我知道。” “我会好起来,越来越好。从这里,到这里!”她指着自己的眼睛,又指了指自己的心。 魏京华仍旧点头。 “我叫秦文准备了热水,你要不要泡一泡?先前只是给你擦了擦,只怕不舒服。”水蔓菁缓声问。 魏京华摇摇头,“不用了,我得先回京一趟。” 水蔓菁微微低头,忽而又仰起脸,“你是要去找常武来吗?放心,我已经到打发人去了,说你在这里,叫他们来接你。” 魏京华张了张嘴,无奈而笑……眼前这女孩子其实很聪明。 她知道,倘若说王爷在这里,晋王府的人未必会信。 但这会儿,她说这话时,眼睛里没有失落,没有自怜和哀伤。如此,真好。 殷岩柏在黄昏的时候醒过来,他睁开眼第一句话就是,“入宫,禀告圣上!” 第二百五十三章 她舍身维护他 ,最快更新嫡女京华,医行天下 ! 殷岩柏气势汹汹,鹰眸锐利有光。完全看不出,几个时辰以前,他疲累到眼睛都睁不开的地步。 尽管他精神已经恢复大半,但常武看见他这副样子,还是心疼的恨不得给自己几拳。 “都是卑职们不周,竟让王爷遭这样的罪,卑职们却不在王爷左右!” 常武痛悔跪在他床前,低着头,恨不得把自己埋在地缝里。 “出息!快起来,本王还没有怪你们,你何须责备自己?”殷岩柏不屑轻哼,“本王是缺胳膊少腿儿了吗?” 常武狠狠一抖,倘若王爷缺胳膊少腿儿,他怕是引咎自尽也无法谢罪了,更无法原谅自己。 “本王觉得如此挺好呀。”殷岩柏这话不是安慰常武。 说完,他还笑眯眯的看了眼门外的魏京华。 可不是好吗?他终于抱到了想抱的人,而且是她主动投怀……便是叫他伤得更重些,也是值了。 “时候不早,不如先回京?”常武看了看外头的天色。 魏京华也在门外说道,“正是,入宫禀告圣上的事儿,可以在马车上细说,免得宫门落锁,再想面圣也是麻烦。” 殷岩柏起身活动了身体,点头出门,乘上马车。 他睡着的时候,一直在这院儿里晃来晃去,又是烧水,又是烹茶的水蔓菁,这会儿却连面儿都不露。 故意避着不愿与他碰见似得。 两人昨日逃出来的一路上,也没有任何交流。 殷岩柏坐上马车,才松了一口气。 常武悄声问他,“王爷觉得如何?” 殷岩柏挑眉,“什么如何?” “就是那‘不能提’的,如今如何?日后能提了吗?”常武往梅园的主院儿瞟了一眼。 殷岩柏哼笑一声,闭目靠进枕囊里,“真没眼力劲儿。” 他勾起嘴角,似笑非笑,不再理会常武。 魏京华去向水蔓菁主仆道别,“我们且先回京,梅园这里也会加强防备,你们且先不要出门。” “魏长使……婢子有点怕。”秦文站在水蔓菁身后,怯怯说道,“想起您和小姐回来时的情形,婢子这心里就……” 魏京华皱眉想了想,“我会多派人来,这件事过去之前,委屈你们都不要出门。” “可是……”秦文还想说什么。 水蔓菁却伸手挡了挡她,“我知道了,京华你放心。” 魏京华愣了一下,很快反应过来,点点头,告辞离开。 她坐上马车,表情还有些恍恍惚惚的。 水蔓菁以往叫她“魏小姐、魏长使”,今日突然一句“京华”,听得她心里颤颤的。 “京华……” 耳边又是一声轻唤。 魏京华触电般猛地抬起头来,瞪眼看着喊她名字的人。 “干嘛一副要吃人的表情?”殷岩柏枕着手,慵懒看她。 魏京华怪异的看他一眼,“王爷想说什么?” 她刚刚一直沉静在与水蔓菁道别的情形里,全然没感觉到殷岩柏在一旁的气氛。 这会儿她回过神来,暗暗后悔自己竟没有骑马! 如今两人坐在密闭的车厢之中,这气氛真是诡异透了。 再回想起先前种种……她脑海里跑马似的划过许多画面,最终却定格在那个拥抱上。 她脸庞不由自主的热了起来。 “想什么呢?”殷岩柏好整以暇的问。 他脸上一直挂着微笑,心情好到妙不可言。 “没……想着这件事情,如何告诉圣上知晓。”魏京华清了清嗓子,正色说道。 殷岩柏也收敛笑意,重重的哼了一声,“没想到他表面看起来勤勉克己,背地里却是这么荒淫!简直荒唐至极!” “知人知面不知心。”魏京华叹。 殷岩柏猛地看她,“也不是所有人都是这样。” 魏京华一愣,接触到他灼灼视线,不知怎的,她立时明白他的心意,“我知道王爷不是……” 话一出口,又觉尴尬。 “先送你回魏府,我立时入宫禀明圣上。”殷岩柏见她脸色红透,转开了话题。 魏京华却正色,“不成。” 殷岩柏挑了挑眉。 “这件事情,王爷不宜出面。”魏京华认真说道,“王爷与太子关系一向紧密,虽然由您来向圣上说明,有很高的可信力,但亦有可能被认为是故意拉太子下马。” 殷岩柏眼神暗了暗,“本王不惧。” “人言可畏,人心难测。”魏京华坚持道,“何况您是圣上的亲弟弟,太子的亲叔叔,您离这皇位的距离本就不太远……虽是一家人,可有时候,牵扯了利益,权柄,越是一家人才越是不好言明。” 这道理殷岩柏自然明白,但昨夜里所见,实在叫他忍无可忍。 但凡不是那么过分的,他都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但我就不一样了,我乃是圣上的绣衣使,更重要的是,我是个女子。我能有多大的野心?难道我还能去争权夺利,去觊觎那与我来说根本不可能的位置吗?”魏京华眼睛亮亮的,一身正气闪闪发光。 殷岩柏不觉有些佩服这女孩子的胆气和担当。 她是冷,冷的叫人生气。对她好也会被她拒之千里。 但她身上就是有那么一股子韧劲儿,叫你被她拒绝,被她伤了之后,还是忍不住被她的光芒吸引到她身边。 “看似柔弱的力量,却往往能给人致命一击。”魏京华说道。 她立刻改口,“王爷别误会,我没有想要给谁致命一击,更不想害太子,不过是……看不惯。” “那日太子竟在二皇子府上……”殷岩柏顿住话音,重重一哼,“本王早就看不惯他了。” 她表明立场尚且无妨。 可他是晋王爷呀,他的一句话可是举足轻重,所以更是要谨慎再谨慎。 他竟毫不遮拦的在她面前说出这样的话来,若是传出去,对他影响极大。 “王爷,慎言!”魏京华小声道,“不过,谢谢您。” 她冲他笑了一下。 殷岩柏立时心花怒放,仿佛一切都因为这浅浅一笑,价值百倍了。 “我的职责就是作圣上的眼睛,所以,王爷不要与我抢功劳,这件事还是叫我去禀明圣上吧。”魏京华说道。 殷岩柏抿唇看着她,低声提醒,“这是得罪太子,又得罪太子党羽的事情。先前你有意投靠太子,没想到圣上却更慧眼识珠。太子也算是做了你的引路人,如今你检举揭发他,免不了叫他更恨你。” “我绝不多添一句污蔑之言,问心无悔,不怕人恨。”魏京华说的坚决。 殷岩柏目光灼灼看她,正欲再说话。 前头驾车的常武却忽然回过头来,“王爷您就受了吧,卑职听着魏长使如此的舍身维护您,都感动到不行。您若不受了,岂不是亏了魏长使一片心吗?” 魏京华闻言立时剧烈的咳嗽起来。 殷岩柏心里窃喜不已,脸上涨红,连忙伸手为她扶背顺气。 “常武闭嘴!”殷岩柏骂中带笑,“你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 魏京华咳嗽稍止,连忙推开殷岩柏的手。 他越是靠近,她越是浑身的不自在。 “王爷叫我半路下来就成……” “常武停车!”她没等殷岩柏叫停,掀帘子看了一眼,立即拉开车门。 常武吓了一跳,怕把她摔下车去。 他倒是小看了魏京华,马车没停稳,她纵身一跳,稳稳落地。 她是从马背上摔下去,还能及时把旁人护在怀里的奇女子,跳个马车又算什么。 “魏……”常武话未出口,她已经在巷子口一拐,不见了踪迹。 没了女孩子在场,常武说话就更口捂遮拦起来。 “难怪王爷不曾责怪卑职,原来是求仁得仁了!”常武嘿嘿的笑。 “你好大的胆子!”殷岩柏呵斥一声,脸上却满满都是笑意。 曾经对他不屑一顾,还生了他气的女孩子,如今终于对他另眼相看。 还有比这更叫人高兴的事儿吗? 至于太子那荒唐的行为?多行不义必自毙! 殷岩柏轻哼一声,闭目养神,嘴角还挂着笑。 魏京华去到宫中,她身怀随时可以出入恭维的令牌,径直到宣和殿面圣。 喜公公叫她在外稍后,“圣上正与太子说话。” 魏京华脸面一惊,“太子也在?” 喜公公点头,“下晌就来了,陪圣上说了好些话,父子还对弈几局。” 喜公公望着天边渐渐变暗的云,唏嘘长叹。 “好多年没有见过圣上如此放松,如此欣慰了。” 喜公公面带笑意。 魏京华的心却一点点的往下沉。 圣上与太子的父子情,越是深切,她来举报太子的话就越难说。 虽然山庄里的事叫她忍无可忍……但谁知道,在圣上眼中是不是忍无可忍呢? 倘若圣上更在意的是太子,哪怕他行为不端,也会在心里给他加上一个美颜滤镜。 她再举报太子,岂不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了? “魏长使?”喜公公伸手轻轻推了她一下,狐疑的看着她。 魏京华惊愕回神,“嗯?” “圣上传您进去呢。”喜公公皱眉看着她,“魏长使没事吧?” 第二百五十四章 凶险,伴君如伴虎 ,最快更新嫡女京华,医行天下 ! 魏京华没想到面圣时,会恰恰撞见太子也在这里。 她硬着头皮进殿,立时觉察到圣上与太子落在她身上灼热的视线。 “魏长使有何事禀报,如此着急?”圣上缓声问道。 他脸上还带着些许温和的笑意。 魏京华明白这笑容不是冲她,乃是冲太子,是父亲慈爱的看着孩子时的笑。 她心仍在缓缓下沉。 “若是不方便儿臣在这里,儿臣便先告退,改日在陪父皇……”太子起身说道。 圣上却摆了摆手,“你乃是储君,这天下有什么事情是好瞒着你的吗?朕的一切,将来还不都是你的?” 太子连忙行礼。 “你坐下,朕还要问问你是什么意见呢。” 圣上摆手叫太子落座。 魏京华的心却已经沉入了谷底。 这话,当真是不能说出口了。 “魏长使?”圣上催她。 魏京华清了清嗓子,“臣是要禀报京都人口失踪之事,在京郊一带,近来多有少女及孩童忽然不见。” 她避重就轻。 圣上皱了皱眉,“可是拐子将人拐走了?” “有这么说的,究竟是什么人所为,目的何在,目前尚不清楚。” “此时不是小事,虽然往年也有拐子拐卖人口,但京都这样的事情却不多见。如今这不法之徒倒是越来越猖狂了,竟然在京都的地界之内,无视王法!实在该严惩不贷!”圣上说道。 “圣上所言极是。”魏京华连忙拱手。 太子的目光却灼灼盯在她脸上,摸着下巴,表情意味深长。 魏京华实在不甘被他这样打量。 趁着圣上不注意,她猛地抬头,狠狠回瞪他一眼。 太子没料到,被她瞪的一愣。 魏京华连忙垂下头去,太子却摸着下巴笑了起来。 “这件事情原本该京兆府去查办,不过,”圣上缓缓开口,“太子。” 太子立时抬头,“儿臣在。” “这件事情,你派人去查,查明禀告于朕。”圣上吩咐。 魏京华简直要气笑出来,叫黄鼠狼去查鸡……真有意思。 太子拱手领命。 圣上点点头,似乎这会儿才想单独与魏京华说句话。 太子却忽然说道,“儿臣还有个不情之请。” 圣上笑了笑,“但说无妨。” “儿臣最早接触魏长使,是在去乌兰布统的路上,后来倒是一直没有机会与魏长使共事。”太子说道,“常听魏长使威名,又听她得父皇称许,儿臣对魏长使的能力十分好奇,不知能不能有机会,与魏长使接触熟悉?” 圣上竟然迟疑了片刻,眼眸微眯。 太子先前得了父皇的称许,这会儿也许是有些得意,他没有注意到圣上情绪的微妙变化。 “而且魏长使与一般的大臣不同,她乃是女子。又与一般的女子不同,她乃是朝臣。这两者的结合,怎么看都很有意思。”太子笑眯眯的看着她,“儿臣一直想了解她的为人处世,却并没有机会。” 圣上沉默片刻,忽而笑了一声。 太子这才发觉,圣上情绪好像不太对。 他立即回头,望向圣上,瞧见圣上转冷的神色,他略微紧张。 “这一点小事,就不用既交代太子,又交代旁人。”圣上平缓说道,“朕相信太子手下之人定能查明。” 圣上虽未发怒,但他没有答应太子的请求,已经表明了他的不满。 太子连忙收起自己的得意,甚至还有些后悔,赶紧垂首告退。 圣上挥了挥手,叫他离开。 太子离开有一阵子,金殿里安安静静,圣上不说话,魏京华也垂头未起。 “魏长使今日进宫,说的真是少女被拐之事的?”圣上缓缓问道。 魏京华微微一愣,她以为圣上已经信了,没想到,她猜错了? 犹豫片刻,她忽而膝盖一弯,噗嗵在金殿中跪了下来。 圣上神色微变,“怎么?” “回禀圣上,并非如此简单。”魏京华沉声说。 圣上叫太子离开,又留她问话,简直是绝处逢生。 但山庄里发生的事,她究竟能不能明说……能说道何种程度? 圣上会不会信她?会如何处置? 她心里仍旧是没底。 “既然不是这么简单,为何不当着储君的面说呢?”圣上起身离开御座,提步向她走来。 魏京华心里紧张,真相就在嘴边……她却徘徊迟疑。 曾经她最是看不上那些贪生怕死、不能坚守正义真理的人,如今她才知道,当自己的性命受到威胁的时候,想要守住正义和真理真的不是那么简单的事。 而且人趋利避害的心理不由自主的就会告诉自己,不要直言,说不定还有迂回的办法,能够既保全自己,又办成大事儿,岂不是更有智慧吗? 一旦相信了这个念头,正义之心就会被“保全自己”给一点点蚕食殆尽。 “因为此事事关太子!”魏京华将心一横,闭目说道。 要死便死吧! 反正她也不是这个时代的人,死了也不冤。 “事关太子?”圣上重复了一遍,听不出喜怒。 “臣的手帕之交,年轻貌美,上山拜佛之时,与家人走散片时,便被人掳去。为了寻找她,臣闯入山中,竟在山林隐秘之处,发现了一个温泉山庄。”魏京华发现,一旦说出第一句真相以后,后面的话似乎不用在费力就能说出来了。 “那温泉山庄里养了几百的美姬,尋歡作乐,荒淫无度……场面靡乱,令人震惊。” 圣上呵的吸了一口气,“天子脚下还有这种事?不对……你说这事与太子有关?” “据臣所知,那山庄正是太子所建。”魏京华迎着头皮,一阵阵麻麻的感觉爬遍全身。 “太子?”圣上呵的笑了一声,很是不信,“太子掳掠年轻貌美的女子,到他的山庄里?他乃是储君……” 魏京华垂眸,轻叹一声,她有些失望。 她是冒着被圣上厌弃,被太子记恨的凶险,说出真相。 结果,圣上还是不信吗? “这天下将来都是他的,天下的美人,只要他想,她们还不是趋之若鹜,只有他不愿要的,哪有他得不到的?”圣上狐疑。 魏京华听得心惊。 “将来都是他的,可见现在并不是。” 她壮着胆子,小声说道。 “你说什么?”圣上的声音忽然拔高。 “臣有罪,”魏京华叩首,“臣不该……” 不该干嘛?她一时语塞,说不下去。 圣上目光落在她头顶,忽而呵呵一笑,“说下去呀?” 魏京华皱眉不语。 “魏长使不是一身正气么,怎么不说了?”圣上问。 魏京华憋了一阵子,忽然叹道,“臣到底还是个小女子,不想名垂青史,还想好好活下去。” 圣上哼道,“照你这么说,朕是听不得逆耳忠言的昏君了?” 魏京华赶紧摇头,“圣上自有明断,是臣昏庸昏聩。” 圣上冷哼,“原来魏长使也是这么的趋炎附势,趋利避害呀?朕还真以为你刚直不阿呢?” 魏京华正要说,自己胆子小……但她忽然觉得圣上这话是反语。 她猛地抬起头来,小脸儿上还带着惊喜。 她原本就白皙的小脸儿,这会儿被灯光一照,柔美发亮。 圣上看的一阵恍惚,赶紧闭了闭眼,“朕叫你去查清楚,你敢不敢去?” “臣敢!”她立即回答,毫不犹豫。 “即便得罪储君,你也敢吗?”圣上又问。 “臣只担心自己会误会,冤枉储君!所以更要查明,还储君以清白,还臣以心安。”魏京华的心里已经转过弯儿来,什么话该怎么说,她心里也剔透。 圣上听得这话,十分满意,“朕给你手谕,令府兵随你前去!” 魏京华大喜,连忙向圣上叩首谢恩。 她拿到圣上手谕,再离开宫中的时候,月亮都已经爬上树梢了。 她长长吐了一口气,今晚就行动?还是再等明日? 只犹豫了片刻,她就翻身上马,往鹰扬府的军营里去。 免得夜长梦多! 这次她有了圣上的手谕,黎统二话没说,就调了两千余人,追随而去。 并且黎统亲自率人,跟在她后头。 魏京华瞪眼看着黎统。 黎统仰脸看着前头,“魏长使不用这么防备,你手里有圣上手谕,自然你是主帅,我只是将领,你发号施令,我率兵从命。” 黎统这么客气配合,魏京华也无话可说。 况且,白日里叫她领兵去堵简家的门儿还行。 夜里带兵行军……她还真有点儿犯怵。 那黑漆漆密密匝匝的山林,她把人带丢了,岂不丢人现眼。 “多谢黎将军!”魏京华真诚说道。 两人走在前头。 进入山林的时候已经是后半夜了。 魏京华先前觉得自己路记得很熟了。 可进去之后才发现……根本没有路! 去的时候,乃是紫麒麟带路,出来的时候,她疼的发昏,乃是殷岩柏的马带路。 这会儿紫麒麟不知去向,她没提及殷岩柏的事儿,自然没办法带他的马…… 她一时发窘,心里燥热焦灼。 第二百五十五章 意外的结果 ,最快更新嫡女京华,医行天下 ! 黎统似乎也看出来了她的紧张不安。 “魏长使不用担心,府兵训练有素,虽是深夜,也不至于走丢。”黎统低声安慰他。 魏京华心里却更是尴尬。 他们不会走丢,但她会迷路啊!这可怎么好? 老话儿说,兵熊熊一个,将熊熊一窝。 她就是那个最“熊”的将吧? 正待她绝望尴尬,要向黎统承认她记不太清楚路的时候。 山林前头却发出悉悉索索的声音。 黎统立时向后传令,“戒备!” 全军的气势骤然大变,紧张戒备起来。 魏京华心里却不怎么紧张,反而从尴尬中解脱出来。 随着那悉悉索索的声音靠近,整军都摒住了呼吸。 魏京华却眼尖的瞥到一抹妖艳的紫光。 “紫麒麟?”她惊喜低唤一声。 蹭—— 紫麒麟从林子里头蹦了出来。 黎统坐骑之马,胆颤的向后退了两步。 黎统稳稳当当不怕,但他坐骑一退,他的气势就显得弱了。 魏京华的马倒是稳稳当当,像是遇见“熟人”似得,还喷了个响鼻,朝那神兽打招呼。 她一人一马都显得沉稳勇武。 两位将领的不同反应,叫紧随其后的几个将士都看的清清楚楚。 众人对魏京华的印象不由更好,暗生佩服。 魏京华这下是彻底放心了,有紫麒麟在,就没有她不认识的路! “紫麒麟,我们要去那山庄,你前头带路。”魏京华温声说道。 紫麒麟呆在原地没动。 魏京华暗暗心惊……不会吧,这么不给她面子? 先前她说什么它都能听懂,如今却装聋作哑?叫她在两千余将士面前……下不来台吗? 魏京华隐隐发愁。 林子里却是又一阵响动。 “呜呜……”一只硕大的獒犬从林子里钻出来,使劲儿抖了抖身上的毛发,扬起一股子尘土的味道。 紫麒麟这才调头领着他们往山里头走。 “这獒犬竟如此通人性?它能听得懂你说话?”黎统似乎是第一次亲眼见识,不由凑近了魏京华压低声音问。 “它不单单是獒犬呀,”魏京华也小声说,“在乌兰布统的时候,契丹人说,他们乃是神兽,上古神兽。” 黎统缓缓吸了口气,不由点头赞叹,“原先还有些不信,如今才不得不服。” 他说完停了一阵子,忽然又转向魏京华。 “魏长使更令人钦佩。” 魏京华惊得一滑,险些没坐稳,“您客气!”他是不知道,她先前连路都不认识了。 “连神兽都这么听魏长使的话,可见……您绝非凡类!”黎统惊叹。 魏京华一抖,“黎将军……折煞我了!” “知道知道,”黎统比了个禁声的手势,“本将嘴很严,不会乱说的。免得长使遭人忌惮,长使乃是我鹰扬府的人,我岂会害你?” 黎统嘿嘿一笑,小算盘打的噼啪作响。 魏京华默默转过脸,拽紧了缰绳,暗自庆幸紫麒麟出现的及时。 紫麒麟这次走的很快。 魏京华一行众人也没有弃马而行。 很快便到了那山林深处,绕过屏障山,便看到那一片隐在山林之间的“天上宫殿”。 这会儿天已经隐隐亮了。 林中有雾,屋顶檐角在树林与云雾的遮掩之下,更显得朦胧美好。 “仙宫啊!”黎统也叹了一声,“可是要包围这里?” 魏京华点了点头。 他立时大手一挥,“包围,查抄!” 这山庄极大,众人把山庄包围之后,从发现,原来在山庄后头,有一条可以跑马车的山道。 但那山道隐蔽。 她跟着寇七来的时候,就是驾着马车,想来他必是走了后头的山道。 但因为紫麒麟引得路并非那条,她也就未曾寻到。 魏京华与黎统进得山庄大门,一面四下观看,一面朝里走去。 魏京华心惊不已。 这里竟没有了先前打斗的痕迹,地上也没有血迹。 倘若不是她身上还带着些许的伤,她简直要以为先前的一切,他们在这里搏杀逃命……都是她一场荒唐的梦。 “禀告将军,这里没有人。” “什么?”魏京华闻言一愣。 “没有人。”兵吏说道。 “不可能!”魏京华错愕瞪眼,“几百的美姬,许多的男人,无数的守卫……没有人是什么意思?” 魏京华狐疑的看着兵吏。 兵吏也茫然的看着她,“长使说的……我们都没有见。” 魏京华难以置信,中间耽搁的时间,满打满算不过一日,那么多的人,竟然全都迁移了?” 她不信! 黎统也错愕的看着她。 魏京华绕过兵吏,径自往里头去寻,在这白日,又是走的中轴线的大路,她没有陷入八卦阵中,顺顺当当找到那座圆顶的大阁楼。 阁楼里干干净净。 一层垂着珠帘,珠帘里头放着竹床。 空气里还缭绕着脂粉的馨香。 她站在这里,似乎还能听见那吭哧吭哧,以及各种叫喊的声音。 她似乎还能看见几个男人站在在阁楼当中的空地上,与好些仅披着薄纱的女孩子嬉戏。 但是……没有了。 现在一点都没有了,什么痕迹都看不见。 她蹬蹬跑上二楼。 二楼地方较一楼小一些,中间却有一张极大的圆形床。 一旁有一口半开的箱子。 魏京华疾步上前,一脚踢开箱子。 箱子里放着烛台,锁手锁脚的锁链,以及小小的皮鞭…… 她不由自主抖了一下。 “将证物抬走。”黎统在她身后说道。 魏京华被他惊了一下,回头看他。 黎统却是上前,弯腰看着那箱子,“这是什么?” 魏京华脸面一僵,她以为黎统不懂这些。 却不想,他并不是说那箱子里的小皮鞭和锁链,而是从箱子里提出一个穿着丝线络子的玉佩。 魏京华眯了眯眼睛,“玉佩?” “重要证物!”黎统沉声说道,“慎重收好。” 魏京华眼皮子一跳,不知为何,她心里竟隐隐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她最后上了三楼。 三楼干干净净,什么都没有留下。 魏京华不甘心,又去了后头的温泉汤池。她几乎亲自走遍了山庄各处。 就连那八卦阵,黎统也派人进去找了。 为了叫八卦阵里的兵吏出来,他们几乎把一阵日的时间都耗费在这里,可仍旧是连个鬼影子都没找到。 “人去楼空啊。”黎统扶着栏杆轻叹。 魏京华抿着嘴,说不出话来。 “只能把寻到的几样证物呈上了。”黎统说。 “那人怎么办?”魏京华摇头。 黎统侧脸看她,“什么人?” “那些女孩子……”魏京华眯了眯眼,“还有致使那些女孩子沦落到这一地步的那个人,他不该受到惩治吗?就叫他逍遥法外吗?这次叫他逃脱了,难保没有下次。” “吃一堑长一智,如果他下次再寻了更严密的地方,变本加厉,该怎么办?” 黎统盯着她看了片刻,忽的笑了笑,“自有天收。” 魏京华皱着眉,一时没反驳,却也愈发不甘心。 “对了!紫麒麟一定能找到!”魏京华忽然跑出阁楼,去寻神兽。 黎统张嘴想喊她,说,“你别为难神兽了,人跑了会聚在一起跑吗?必然是要分开的呀!” 他话未出口,魏京华已经步伐矫健的走远了。 他摇摇头,轻叹一声。 他身边的副将,却拿着那块玉佩,过来寻他。 “将军,这块玉佩的后头,是梵文。”副将说着,神色复杂。 黎统点点头,“梵文怎么了?” “翻出来,是一句祝福……祝福晋王殿下之意。”副将轻声说道。 黎统不由生生一愣,“祝福谁?” “晋王殿下。”副将的声音更轻了。 黎统十分敬仰晋王,这在鹰扬府里不是秘密。 他皱住眉头,“你的意思是,这块玉佩是晋王的?” 副将默不作声,但意思不言自明。 “那箱子里的东西都收好了吗?”黎统问道。 “收好了。” “到时候一并呈上,其他的话……不要多说。” 副将猛地抬头看向黎统,“那关于梵文?” “你认识?” 副将正要点头,忽然明白过来,“不,不认识。” “嗯,我们不认识,宫里或许还有认识的能人。”黎统缓缓说道,“有没有,只看天意。” “是!” 副将收好玉佩,拱手而去。 魏京华却已经带着紫麒麟往阁楼这边而来。 “魏长使……”黎统张了张嘴,似乎想劝她什么。 但见她一脸执着认真的样子,他又咽下了话音。 “紫麒麟,这里原本呆着的那些人,他们去哪里了?你能辨别吗?”魏京华问道。 紫麒麟动了动鼻子,发出像打喷嚏的声音。 它似乎很不喜欢这里的味道。 “别为难它了。”黎统劝了一句。 魏京华咬了咬牙,“若是不行……就罢了。” 她话音落地,紫麒麟却猛地抬起硕大的脑袋,突然加速,向后山跑去。 魏京华一愣,提步就追。 黎统怎么敢让她一个人去,连忙招呼了一行人马,紧紧跟在她后头。 众人跟着紫麒麟,跑了两刻钟。 看着眼前的景象,众人表情呆愣…… 第二百五十六章 清净之地不清净 ,最快更新嫡女京华,医行天下 ! “别看了。”黎统上前说道,“叫他们填土埋上。” “为什么……”魏京华喃喃低语了一声。 黎统叹了口气,“哪有为什么,命里该如此。” 魏京华皱了皱眉,心里是说不出的感觉。 她与黎统是站在最前头的,但两个人只是脸色难看,状态还正常。 但有些兵吏却是受不住,伏在一旁的树上干呕不止。 也是眼前的情形太过骇人……两三米深的坑里,叠着许多烧焦的尸首。 黑漆漆的,已经面目难辨。 如今若是有DNA检测,这些尸首还有价值。 但如今这时代,填土埋了,是他们最好的归宿了。 魏京华摇摇头,浑身都有些脱力,对方动作太快了。 原本她以为,她趁夜而行,能打对方一个措手不及……但先前去救水蔓菁的动静,还是打草惊蛇了。 但若当时没有进得那院内,而是去调集了兵马前来……等他们攻进去的时候,水蔓菁说不定已经保不住了。 两种不同的结果,哪一个更值得呢? 似乎不同的人,就会有不同的选择吧? 世间的许多事,根本没有所谓的更好的选择。 有所得,就必有所失。 “倒也不算遗憾。”魏京华咧了咧嘴,“毕竟还是救了想救的人。” 她喃喃自语。 黎统没听清她说什么,只是想上前安慰她时,却见她兀自笑了笑。 他忍住话音,却暗自赞叹,这女子真是强韧。 他以为她承受不住这情形,她倒是没有被打垮。 “汪汪!”贡布顶着一身的落叶尘土,从树林子里钻出来。 紫麒麟看它一眼,嫌弃的躲远了点儿,不叫它靠近。 不知为何,它们的动作,瞬间叫魏京华想到了殷岩柏…… 想到曾经他接近自己的时候,自己也是嫌弃的躲远…… 可是这会儿她却异常的想见到他。把这里的情形告诉他,听听他有什么想法。 “嗷……”紫麒麟低吼一声。 周遭的人浑身一震,莫名感受到威压。 魏京华立时全身防备,四下看去。 紫麒麟却是迈步就跑。 它四条腿跑的飞快,魏京华等人拔腿就追,真是要累死两条腿的了。 这次它却没走来时的路,竟从后山上绕去了山庄后头能跑马车的路。 好在有许多马匹已经被兵吏们弄到这边,预备下山的时候从这里下山更方便。 魏京华一行人,动作一个比一个更快的跳上马背,打马去追紫麒麟。 四条腿跟四条腿跑,这才公平嘛。 山路像是迷宫,竟不多是就有岔道,岔道与主路一边宽,若非有獒犬在前头领路,这些人早就摸迷在这些山路上了。 隔一段距离,就会出现好几条岔道,完全找不到规律。 魏京华正在心里琢磨着,这是不是也是什么阵型?如果殷岩柏到了这地方,他能不能破阵找到正确的路? 再次想到他,她不由心头急跳。暗暗问自己,这才分开多长时间?怎么老不受控制的想起原先避之不及的人? 经过那山庄那一夜,她一定是中了邪了。 魏京华回过神来,却发现他们跟着紫麒麟出了山林,却是向着那个寺院狂奔而去。 正是当初水蔓菁被带走那个寺院。 魏京华心跳急剧加速,也不知是在马背上颠簸的太狠,还是心头说不出那莫名的感觉造成的。 “它这是干什么?”黎统并行在她身边,喊着问道,“寺庙可是清修之地,若非大事,不能惊扰。” 魏京华皱了皱眉,“紫麒麟这么坚决的往那儿去,必然是大事!它何时出过岔子?” 黎统没说话,却不免担忧。 在别处出岔子也就罢了,若是真在这儿出了岔子,他们不好向那些僧人们交代。 越接近寺院,紫麒麟的速度就越慢。 它时不时的低头嗅一嗅,才继续往前走。 因为寺院里的香火很旺,来往的人多,香味儿也浓。 贡布已经辨不出什么气味了,也就是紫麒麟绝非凡类,才能在这样混杂的气息中,仍旧有办法。 它刚一出现在寺院门口,就引得一片骚乱。 “这是什么东西?打走打走!”有上香归来的家仆尖叫道。 和尚也拿着棍子想要驱逐巨犬。 贡布的样子已经够吓人了,紫麒麟更是比它还大了一圈,两只獒犬站在一起,可不是就像两头骇人的猛兽嘛。 “住手!”魏京华上前喊道,“这是圣上的爱犬,前头的乃是圣上带回的神兽——紫麒麟!” 一听是圣上之物,家仆们不敢说话,躲进了寺院里头。 见两只獒犬也想往寺院里头进,和尚们立刻拿着棍子挡在门口。 “还请施主把这巨犬带走。寺院乃是清净之地,容不得如此凶兽。” “他们不是凶兽,是神兽。”魏京华纠正道。 “佛祖圣地,容不得它们。”和尚也寸步不让。 魏京华沉默片刻,“若不是清净之地呢?” 黎统连忙上前,皱眉向她使眼色。 魏京华却假装看不见。 和尚有些生气,“女施主这话是什么意思?” “原本佛门清净之地,是叫世人来除去烦恼,除去罪恶的,倘若这里成了藏污纳垢之地,”魏京华哼了一声,“只怕是得先洁净自己,才能洁净俗人吧?” 和尚们皱了皱眉,似乎被她言语触怒,但平日修身养性的品性还在,没有直接与她冲突。 “女施主不得胡言乱语,你年少轻狂,得罪了佛祖,与你自身有害。”和尚劝她道。 魏京华点点头,“正是因为如此,我才能要进去一查究竟,若是这里是清清白白,你们心里干净,我也心中干净。若这地方不清白……正好,清洗一下。” 和尚们不悦,也不想吵架,退进门内,砰的将大门关上,侧门也关了,不许他们入内。 黎统上前几步,恰当在魏京华前头。 魏京华皱眉道,“黎将军若是要劝我,还请省些力气。我相信紫麒麟,它一路奔波到此,必有原因。倘若惹了祸,我愿一力承担,绝不连累将军。日后圣上责怪,将军也已经尽了劝阻之力。” 黎统回头看了她一眼,轻哼一声,“来人,撞门。” 魏京华闻言一愣。 黎统的部下,却是分外听话,他一声令下,不管前头是佛门圣地,还是阎罗大殿,他们都敢往里闯似得。 几个人抱在一起,低喝一声,“咣”的撞在门上。 那大红的侧门亦是厚重,晃了晃,却没有开的迹象。 又抱上去几个兵吏,众人蓄力,口中喊着“一二三”猛地冲上前去。 吱呀一声,门突然开了。 几个人一头栽进院子里,扑通扑通倒了一地。 黎统与魏京华都看的愣怔。 门内却是站了一个灰衣灰袍,年岁颇长的和尚。 “阿弥陀佛,施主有礼。”和尚笑眯眯的,一脸仁慈。 魏京华还防备着他来者不善。 和尚却伸手做请,“施主们要到寺里寻找什么,请便。只是请诸位不要打扰了厢房的施主。那里有老人,妇孺,经不得惊吓。” 和尚声音温温柔柔,脸面和煦有光,与先前那些年轻人全然两副模样。 这叫咄咄逼人的魏京华,与撞门的黎统都惊愕不已,一时无话应对。 紫麒麟却根本不管这些,它蹭的一下子跳过寺院中高高的门槛,径直向里头跑去。 人总是会想太多,面子呀,道德呀,乱七八糟的问题。 动物倒是简单直白,不容易迷失。 比如紫麒麟,它进了寺院,也不吵也不闹,一路往寺院后头的山上跑。 魏京华等人顾不上与那和尚客套,皆跟着它跑。 它不知疲倦,可是把一群人累的不轻。 好在它速度渐渐慢了下来,冲着一个山洞嗅了又嗅。 贡布抬起头,冲着山洞汪汪直叫。 魏京华回头叫人去拿火把时,才发现不只自己人跟上来,寺里还有十几个和尚也跟着上来了。 黎统点点头,“上来正好,一同看看这山洞里藏着什么妖孽。” “将军可不要乱说,”魏京华摇头,“佛祖门前,岂敢有妖孽作祟?” 黎统呵的笑了一声,“这里是后山,不是佛祖门前。” 两人打岔的时候,和尚们也爬了上来。 黎统的部下收拾好了好几个火把,众人拿着火把,一个跟一个的向那山洞里走去。 山洞口小,没想到里头却是非常大,宽阔之处,竟能让五六个人并行。 “这后山竟然有这样的地方,我在京都十几年,完全不知。”黎统惊叹道。 和尚道了阿弥陀佛,“这是前朝,甚至更早的时候就有的,战乱之时,容僧人以及寻求寺院保护之人的藏身之处。” “别如今反倒成了恶人的藏身之处就好。”黎统说道。 和尚还没说话,里头却传来隐隐约约的哭泣声。 众人听的不清,却是惊得汗毛乍立。 “还真有妖怪?”黎统说着,竟往前走了几步,把魏京华挡在了后头。 众人放轻放慢了脚步,山洞有弯儿,并非一通到底。 众人拐过了几个弯,哭声越来越清晰。 走在前头的兵吏把火把举得高高的。 洞中有一片空旷之地,众人抬眼一看,哪里是什么妖孽,分明是一群…… 第二百五十七章 证明清白 ,最快更新嫡女京华,医行天下 ! 一群女孩子,轻纱薄衣的依偎在一起。 火把将那一张张美艳又惶恐的小脸儿照亮,她们更是往一处挤。 “你们怎么会在这里?”魏京华皱眉问道。 紫麒麟低吼一声,一群女孩子立即惊恐的尖叫起来。 被她们挤在中间的人不知究竟是被挤疼了,还是被吓得尖叫。 “还请几位师傅给解释一下吧,这究竟是怎么回事?”黎统立即转向几位僧人。 年轻的和尚已经被吓得变了脸色,看了那一群女孩子一眼,便立刻低下头来,念着经文。 年长些的和尚还算镇定,脸色不好,却吩咐外头的人说,“快,快去告诉大师傅们知道!” 和尚又转过脸来对黎统施礼,“贫僧也不晓得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这么多女孩子,在寺院后山的山洞里,你们不晓得?”黎统呵的笑起来,“她们是山洞里长出来的不成?” 山洞里的兵吏窃笑出声。 和尚脸色尴尬,却不知怎么解释。 这么多女孩子,就算是被人安排进来的,也不可能一点动静都不发出来,整个寺院里说没有人知道这件事……显然不符合常理。 魏京华皱着眉头,沉思不语。 “女官大人。”女子里头忽然有人喊她。 魏京华抬起头来。 “是晋王殿下派人来接婢妾们了吗?”女孩子问道。 魏京华闻言一愣,“什么?” 她眼睛微微眯起,身上的气势也一瞬间变得冷厉。 旁边的两只獒犬感受到她气势的变化,蹭的就站了起来。 “晋王殿下吩咐我们离开的时候,交代我们说,过不久就会派人来接我们回去……”女孩子小声说。 其他女孩子也纷纷点头。 魏京华耳朵嗡的一声,顿时血都冲到了脑门儿上。 “魏长使?”黎统看了她一眼。 魏京华呵的笑了一声,“晋王爷?你们还认识晋王爷?你们何时见过他,他又何时对你们说了这样的话?” 女孩子们怯怯的看她,更是惧怕她身边的两只獒犬,闻言瑟缩着肩膀,并不说话。 “先把人带走。”黎统皱眉说道,“咱们去见方丈。” 魏京华提步跟在黎统身后,心里压抑着一股子火气。 人去楼空的时候,她就已经道自己下手晚了。 没曾想追到这里,竟叫她们倒打一耙? 晋王头上的脏水,岂是好泼的吗? 这真是太子的吩咐?还是别人的诡计? 晋王以往与太子关系甚密,若是太子吩咐……那他未免也太不仁义了。 去见方丈的一路上,魏京华都在琢磨。 冷不丁黎统停了下来,她险些一头撞在他背上。 “方丈静修,不能见二位。”挡在黎统前路上的,是个年长的和尚,脸面严肃不苟言笑。 “怕是要打扰方丈静修了,今日之事,事关重大。”魏京华沉声开口。 和尚点点头,“二位请随贫僧来。” 他将黎统和魏京华又领到大雄宝殿。 魏京华对这里已经十分熟悉。 先前水蔓菁就是在这里不见的。 “有位香客,常来捐赠,诚心之至,昨夜里又来,说家逢大事,需要借寺院庇佑,不然就祸及性命了。”和尚说着,拿出放在一旁柜子里的功德簿。 魏京华看的一愣,这功德簿,不是先前她看过的那些么? 她还在上头看到了太子的名讳“嵊”字。 “寺院一向以慈悲为怀,救苦救难。他又是这里的常客,没有道理家中遇难,寺里却不伸手相助的。”和尚叹了口气。 “他是心诚之人,从不多找麻烦,寺里也没有多加防备。出家之人,没有疑心,心中单纯。答应他之后,谁知他却带来了几车的姑娘。” 魏京华皱眉翻开那几本功德簿。 这么一看,她脸色立时一边,目光也冷厉起来。 “他说躲躲难,把姑娘们藏在寺院里。”和尚长叹,“这事实在难为,已经答应他,却不好再推拒。那么多姑娘也不能住在寺院里。忽然想起后山曾有前朝留下的避难之所,所以就把姑娘们藏在了山洞之中。” “真是你们的功德簿?”魏京华没理会他所说的,却是拍了拍那一沓子功德簿。 和尚愣了一下,点点头,“正是呀。” 魏京华哼笑一声,“不对吧?我先前已经查过一次,现在再看,却和我先前查看的不一样了?” 和尚也愣愣的,把她手中的功德簿翻了一遍,“没有错呀,这正是寺院里的功德簿,这字迹,我认得。” “可是曾经有位香客的名字是……”魏京华猛地顿住话音,太子的名讳就在她嘴边儿,她忍住没说出来。 “哪位香客?”和尚却问道。 魏京华哼笑一声,摇摇头,“却是多了一个‘岩’,这岩指的是谁呀?” 一旁的黎统眉头皱的很紧,他抬手拍了拍魏京华的肩。 魏京华看他一眼,“黎将军怎么说?” “魏长使如何断言这功德簿,不是真的?”黎统问道。 “我先前看过,与这本不一样!”魏京华记得清清楚楚,她还去衙门查了户籍呢! 现在功德簿里竟然没有了“嵊”这字,难道先前都是她做梦不成? “把你们更早的功德簿拿出来。”黎统说道。 和尚倒也配合,立即就搬来了更多的功德簿。 黎统翻了几本,还低头趴上去嗅了嗅。 “陈墨,陈纸,已经有些时候了。”黎统说道。 魏京华微微皱眉。 黎统又对比字迹,“是一个人的笔体,虽有变化,随着年日增长,一个人的字迹有变化也是正常。” 魏京华仍旧不信,“那必定是有人故意造假。” “女施主真是玩笑话,这功德簿就算要造假,岂是一日两日能造的出来的?”和尚平缓说道。 魏京华眉头一动,不是一日两日,难道是早有预谋? 她仔细的看着那功德簿。 功德簿下面的纸上都写有页码,中间没有出现缺页少页的情况。 “那就必然是有两套功德簿。”她说。 和尚道了句“阿弥陀佛”,便不再与她争辩。 黎统叫人拿了寺里的功德簿。 “还请师傅往衙门里走一趟。”黎统对和尚说道。 和尚躬身施礼,神色平静的随兵吏走出门去。 来到外头,黎统落后几步,忽然开口,“魏长使留步,我有几句话。” 魏京华停下脚步,回头看她。 她神色清冷,乃是没有想到,这件事情会越来越复杂。 “还有一件事,先前你不知道,我也没打算说。”黎统压低了声音。 回廊底下,只剩他们两个,他却还是左右看了一眼。 “那块玉佩。”黎统说,“有人认出了上头的梵文,乃是祝福于晋王的。” 魏京华脸色莫名,停了好一阵子,她才道,“不可能……不是晋王。” “我也相信晋王的人品。”黎统说道,“所以我叮嘱了他们不要声张。但是你看,他们不声张,已经是不够了。” 功德簿,山洞里的女子……皆指向了晋王。 魏京华一时不知是该生气,还是该笑了。 前天夜里,她与殷岩柏并肩厮杀,险些葬送在那个山庄里。 现在反过来,却把屎盆子扣在殷岩柏的头上? 世上竟能有这样颠倒黑白的事儿? “必是有人想搞垮晋王。”黎统说道,“嫉妒晋王的人很多,他手握兵权,又极其容易被圣上忌惮。” 魏京华抿着嘴唇不说话。 黎统低声道,“魏长使觉得,这些物证拿到圣上面前,圣上会如何决断?” “圣上不会偏听偏信的。”魏京华沉声说。 “圣上第一件要做的事,”黎统说,“你猜是什么?” 魏京华吸了口气,“不敢妄自揣摩圣意。” 黎统呵的笑了一声,“我什么都与你说,乃是信任你,把你当自己人,给你留时间和余地。你倒防备着我。” 黎统深深看她一眼。 魏京华皱着眉头,两只手捶在袖中,攥得很紧。 “我猜,圣上一定会软禁晋王在府上,等事情查清楚之前,不会叫他出来,也不会叫人去见他。”黎统说道。 魏京华脸面一僵,动了动嘴,却没吭声。 黎统猜的很有道理,若是换位处之,她可能也这么做了吧? “但是……”魏京华觉得荒谬,明明晋王是在那里厮杀了一夜的,到头来却要背负这样的诬陷? “魏长使有什么办法,能够证明晋王是清白的吗?”黎统问她。 魏京华迫使自己冷静下来,她替殷岩柏抱屈的时候,没办法冷静思考。 她必须站在一个客观的立场上。 “我知道了!”她眼中猛地一亮。 黎统点点头,“你若要离开,这边先交给我。” 魏京华没有迟疑,对他拱了拱手,转身离去。 黎统带着人,带着物证,趁夜返回京都。 那山洞真是大,从山洞里领出来的女子,足足三百余人。 且山洞里头还有很大空间。 若真是发生战乱,那山洞里怕是能躲藏千人。 女孩子们抱团缩在一起,却总是问起“晋王爷在哪儿?” 仿佛只要晋王爷一来,她们又可以回到那夜夜笙歌的环境里。 魏京华比她们先入得京城,她却并没有去晋王府。 而是直接去了寇家,她要找寇子行。 第二百五十八章 偏心 ,最快更新嫡女京华,医行天下 ! “我家七郎君不在府上。”寇府的门房客气说道,“七郎在东宫当值。” 魏京华心里焦急。 “您进来等?”门房恭敬有礼。 魏京华却是摇摇头,且不说这是大半夜的,她登门找人已经失礼了。再进去人家府上,更不像话。 就算这是大白天,她也不觉得自己会有耐心在这里等着。 “多谢,我另想办法。” 魏京华离开寇府,抬手握住自己腰间令牌。 她直接去东宫找寇子行,不知可行不可行? 东宫毕竟是太子的地方,若是惊动了太子,事情反倒更麻烦。 那山庄分明是太子的“金屋”,如今倒扣在殷岩柏头上。 眼看这对叔侄就反目成仇了。 魏京华不由自主的打马前行,抬眼之际,她竟然真的走到了东宫前头。 她已经两天两夜没有好好睡一觉了,现在更是无心去睡。 她察觉到自己身体的疲累,她的身体在向她控诉,告诉她应该回去睡觉。 她却摸出金针来,悄悄的给了自己几针。把身体的不适感,尽都压了下去。 巡城的金吾卫瞧见她,远远就朝她喝道,“宵禁的时候,干什么呢?” 魏京华亮出自己腰牌,“绣衣使,奉命行事。” 夜里天儿黑,金吾卫听见她的声音,才晓得是谁。 “原来是魏长使,您怎么站在这儿?”金吾卫客气的打了招呼。 魏京华望了望远处的东宫宫墙。 “我寻寇卫率,但这会儿,他怕是在当值。”魏京华低声说。 为首的金吾卫却拍了下腿,“这还不简单,门口的守卫,都是十二卫的人,您直接上去询问不就成了?” 魏京华挑了下眉,“这不是不想惊动太子殿下么,已经这么晚了。” 金吾卫嘿嘿一笑,“要不,卑职去替您问问?” 魏京华翻身下马朝他拱手。 金吾卫立即躲了一下,“不敢当,您稍后。” 那金吾卫蹬蹬蹬跑上前去,还离得远,就被东宫门前的侍卫给拦了下来。 “我等金吾卫,有要事询问寇卫率,不知卫率可有时间?这会儿可方便,乃是要紧事。”金吾卫问道。 侍卫叫他等着,令人进去询问。 魏京华急躁的心,总算平缓了一些。 但寇子行能不能出来,她仍旧没有把握。 等了有两刻钟,里头忽然有人出来,却不是寇子行,“卫率在里头,你有什么事,我转告卫率。” 金吾卫回头,向魏京华看过来。 魏京华立即上前,“是我要见寇卫率,事出紧急……” “原来是您。” 魏京华不认得说话这人,许是寇子行的贴身随从。 她与寇子行不常见面,他身边的人,她更是不曾留意。 “您请随卑职来。”那人对她笑着弯了弯身。 魏京华牵着马进去的时候,还有些恍惚。 她在外头徘徊了那么久,左思右想的,进来竟如此简单吗? 一旁有人接过她的马,再往前的宫灯就亮了许多。 沿着宫廊走了一阵子,到了灯火通明的院子里,远远就看见寇子行正坐在屋里,与几个将士说话。 魏京华盯着他,也许是目光太过热切。 寇子行猛地转过脸来,视线恰和她撞在一起。 寇子行当即没忍住,怔了一下,站起身来。 屋子里的将领一时间都安静下来,扭头向外看。 外头道有金吾卫寻他,寇子行正与副将们议事,叫人去领进来。 他却怎么也没想到,来的人是她。 “卫率……”几个副将拱手迟疑,不知该不该走。 “你们回去琢磨一下,明日再说。”寇子行倒是毫不迟疑,立时把人都打发了。 魏京华在众人的视线里,略有些窘。 寇七郎却是亲自提步出来,将她请进门,“你……是有什么急事?” 他语气有些激动,是没想到她竟然会主动来找他。 还是在这样的夜里。 这似乎说明,他在她心里的地位不一般,他是她想要求助,想要倚靠的人…… 魏京华却从他这话音里,听出不太妥当的意思来。 她立即道歉,“我去寇家寻你,门房说,你在宫中当值,我顾虑不周,该明早再来找你。” “无妨,若是急事,如何能拖到明早,什么事,你尽管直说。”寇七郎问道。 魏京华来之前就已经想过了。 寇七是太子的人,这件事情上,让他背叛太子显然不合适。 但他与殷岩柏也是至交好友,没有道理看殷岩柏被人陷害,还在一旁袖手旁观吧? “山庄的事情,你知道了吗?”魏京华试探的问。 寇七挑了挑眉,“山庄怎么了?” 魏京华抬眸看向他的眼睛。 她有点儿不信,不信他毫不知情,但又觉得自己不该怀疑他。 “我妹妹被人拐去了那山庄,我为救人,便闯了进去。”魏京华低声说道。 寇七郎猛吸了口气,上下看她。 她以为,他必会斥责一句,“你怎么早不来找我?” 没想到,他开口却是,“可曾伤了哪里?” 魏京华摇摇头,“无妨,伤得不重。” “伤得不重?”寇七挑眉。 看来那山庄里外的天罗地网,他必是知道。 他应该更清楚凭她的本事不可能救出人来,还能全身而退。 “恰遇上了晋王爷与我一同找人,所以……王爷受了伤。”魏京华简单说道。 寇七眯了眯眼,“所以你来找我是……” “圣上叫我查封那山庄,可如今所有的证据却都指向了晋王爷。”魏京华抬头看着寇七郎,“我想请教寇七郎,这件事,你究竟知情不知情?” 话已至此,索性摊开了说。 黎统拿到的证据,也必会如实交给圣上。 到时候再来问寇七,不如事情揭露之前,直接问明白。 寇七脸色微变,“你是来质问我,怀疑我的?” “不,”魏京华摇头,“我若怀疑你,便绝对不会趁夜来找你。” “我是来请寇七郎相助的。” 寇七皱了皱眉,“你叫我站出去指摘太子?” “如此,即便寇七郎是一心为了太子好,为了扭转太子的失当行为,也难免会叫人觉得你不忠。”魏京华摇头。 寇七郎神色稍缓,“那你想叫我做什么?” “我想要那几个门客。”魏京华说道。 寇七郎眼眸一凝。 “还有门客提供的酒。”魏京华说,“上次你给我的那种酒,太子手中应该还有吧?” 寇七郎舒了口气,好在这两样还在他的原则范围之内。 “不管是为了太子,还是为了晋王,这个忙我都该帮。”寇七点点头。 “多谢!”魏京华朝他抱拳。 寇七郎却笑了一声,“你是替谁向我道谢呢?” 魏京华微微一愣,继而说,“为正道。” 寇七点点头,抿唇不语。 魏京华看了看外头的天色,起身拱手。 寇七郎也连忙站起来,“我送你出去。” 两人沿着宫廊向外,正走着,却忽有风动。 寇七郎反应极其敏捷,他立时把魏京华往后一推,提步挡在前头。 宫廊外头冲入一个娇小的身影,巴掌已经高高的举了起来。 不过她的手腕恰被寇七郎牢牢握住,动弹不得。 “放手!”女孩子轻喝。 魏京华从寇七郎身后走出来,立即感受到女子怨毒的视线。 “魏俸仪。”她点点头。 魏灵儿张嘴啐她。 魏京华侧身躲开。 “我真是瞎了眼了,才会把实情告诉你,亏我还以为你与我姐妹同心,一定会想法设法的帮我!”魏灵儿声音不高,却异常狠厉,眼睛也是红通通的。 魏京华轻叹一声,“你怎知我这么做,不能帮到你呢?” “你当我是傻子?你直接带兵去,把这件事情捅到圣上面前!你是想毁了太子!”魏灵儿咬牙切齿,若不是寇七抓着她的胳膊,她只怕要扑上来咬魏京华。 “我怎么早没看出来,你竟是不忠之人!亏得当初太子向圣上引荐你!” 魏灵儿恨恨的。 但她却说错了,魏京华并非太子引荐的。 她把紫麒麟献给太子,希望获得太子信任。 但太子向圣上献神兽时却隐瞒没有提及她,还把功劳揽在了他自己身上。 若非耶律峄心存不轨,故意在圣上面前提及,她现在还不能有如今的职分地位。 魏京华没有在这些小事上纠正她。 “眼看他行为不端,已经偏离正道,而且越陷越深,就该及时何止。倘若自己没有阻止的力量,就该叫有力量管教他的人管教。”魏京华端正脸色,她并不觉得自己做的有什么不对,特别是在看了阁楼里荒唐淫乱的情形之后。 “太子的行为,已经不是你所描述的那样了。我所看见的,乃是丧心病狂。” 魏灵儿恨恨看她,却无法靠近她,更伤不了她。 她甩开寇子行的手,“你们别想得逞!” 她放了句狠话,原路返回,走了几步又回头。 “圣上是很疼爱太子的。” 说完她才快步跑走了。 魏京华眯了眯眼睛,“什么意思?” 寇子行没有回答她,但她很快就明白了。 因为她从东宫出来的时候,就看见一溜的禁军,步伐紧蹙整齐的开往晋王府! 第二百五十九章 不喜欢他,但佩服他 ,最快更新嫡女京华,医行天下 ! 殷岩柏先前累惨了,在梅园他没有休息上多久,虽然精神恢复,但精力的复原仍旧需要时间。 “他这会儿还不知道外头发生了什么事,”魏京华轻哼一声,“真是人在家中坐,锅从天上来。” 寇七郎诧异的看她一眼,眸色浓浓,意味深长。 魏京华察觉到他的视线,挑眉说,“怎么,不对?” 寇七郎笑了笑,“没什么不对,世上的事儿总是这样,犯了错的逍遥法外,行为正值的却要背锅。” 魏京华正欲点头。 寇七郎却又说,“只是我没想到,你先前还不愿理会他,这会儿却这么主动的替他抱屈。” 魏京华心头一跳,立刻转开视线,“我只不过说句公道话,替谁抱屈了?” 寇七郎垂眸笑了笑,却是遮掩不住脸上失落的神色。 “我这就去寻找那酒及献上酒的门客,免得走漏了风声,叫他们提前逃了。”寇七冲她拱了拱手。 魏京华立即也拱手道谢。 寇七却一脸正色,“若是为正道,你不用道谢,不单是你一个小女子想要维护、坚守正确的事情,寇七身为大夏的子民,身为圣上的臣子,自然也应该尽自己所能。” 魏京华被他脸上正色,以及语气里的坚定震了一震。 她回过神来时,寇七已经转身而去。 魏京华翻身上马,她这会儿本该回魏家。 已经熬了这么许久,就算是个机器人,也该关机充充电了。 但看着开往晋王府的禁军,她心头如同烧着一团火。 她晓得就算回了魏府,眼下这情形,她也不可能睡得着,躺在床上不过是徒然翻腾。 既如此,还不如做自己想做的事儿。 她夹马腹,低声喝“驾!”马头却是冲着晋王府的方向而去。 她离开东宫的时候,禁军的先头部队已经到了晋王府外。 等她赶来之时,晋王府已经被禁军把守起来。 王府里头还没有什么动静,似乎外头的包围,没有太过惊动里头的人。 魏京华心里越发着急,她想进去告诉殷岩柏,告诉她今日在山庄里,以及在寺院里的发现。 问问他,究竟是太子要陷害他? 还是旁人借此机会,要挑唆他与太子,是一石二鸟的奸计? 但看外头禁军这样迅速又严谨的把手,魏京华没有把握。 凭殷岩柏的功夫,或许能够不被人发现的突围进去。 可是凭她……只怕刚一靠近就会被发现吧。 魏京华躲在墙外的树上,尽可能的放轻呼吸。 她对晋王府周遭的环境还算熟悉,但是越看却越没有把握。 圣上太了解晋王的本事,他是铁了心要把晋王困在府上。 如今晋王府外头围着的兵吏,比她当初去捉拿简延时,带去简家的府兵可是多多了。 更可况,禁军是圣上亲兵,他们无论是装备还是战斗力,都远胜府兵。 魏京华拧眉看了一阵子,心里琢磨着还是不要招惹禁军,晋王她可以不见,最要紧的是拿到证据,证明他的清白无辜就是了。 魏京华正欲离开。 却忽听下头起来争执。 “什么人?” “为何包围我王府?” 魏京华侧耳一听,乃是晋王府的侍卫,与禁军侍卫发生了冲突。 王府侍卫的脾气很冲,当即两厢就吵吵起来,眼看着还要动手。 “我家王爷好好的,凭什么包围王府?你们是那个衙门的?” “我们乃是禁军,奉圣上之命!” “圣上……圣上乃是我家王爷的嫡亲兄长,无缘无故,为何要监禁王爷?你们是冒充的吧!” “这话你跟我说不着!圣上下令,必有缘故!” …… 这边吵的凶,魏京华心思一动。 周遭许多人的注意力都被角门这里的动静吸引过来。 她岂不是可以趁机…… 魏京华走在背光的地方。 趁着天还未亮,人最是困倦,天地间也最是黑沉的时候……她纵身一跃,又蹬在墙头上借势,高挑的身高,加上敏捷有力的动作,总算扒上了墙头。 她手臂猛地用力,把全身的重量都向上提起。 只要腰过了墙头,翻过去就不成问题了! “什么人!”厉喝从她背后响起。 魏京华吓了一跳,更是要翻进去。 奈何外头的人比她动作更快,眼看她就往里跳了,却被人抓住了脚脖子。 底下人猛地往下一带。 噗通,她摔坐在了地上。 几个火把同时举上前来,“什么人?干什么的?” “咦?” 看清楚她的脸之后,几个人发出惊异的声音。 “快去告诉都尉,说抓住一个想翻进王府的小贼!” 魏京华暗暗翻了个白眼。 “魏长使,”显然抓住她的禁军里,有人认识她,“您怎么这么想不开?如今晋王府被围困,里头的人想出来还未必能出得来。您在外头呆得好好的,怎么反倒要进去呢?” 魏京华默不作声。 “您可知道,进去容易,再想出来就难了!你该谢谢咱们及时拦住你,不叫你失去自由才是。” 几个禁军侍卫,循循劝道。 “禀告都尉,乃是魏长使。”几个人拱手向带兵的禁军都尉禀报。 “呵,真巧啊,又见面了。”都尉的声音有些耳熟。 魏京华猛地抬起头来,“何都尉……” 何忠平把手伸向她,要拉她起来。 魏京华没搭手,自己从地上一跃而起,拍了拍身上的尘土。 何忠平笑了笑,收手回来,“你们去别处吧,我劝魏长使两句。” 禁军们拱手领命,四散退开。 别处依旧守卫森严,何忠平所站这里,却一时空旷起来。 “你来做什么?”何忠平问她。 魏京华看了看那个高高的墙头,皱眉道,“晋王是被人陷害的,他的脾气,只怕最恨这样的不白之冤,更何况……” 更何况这根本就是倒扣屎盆子……他自己差点死在那里,现在却说那儿是他的地盘。 这样的冤屈,他岂能受得了? “你是来劝晋王爷别闹事的?”何忠平问。 魏京华连连点头,“既然是清白的,就一定能找到证据,证明清白。若是在找到证据之前,冲动行事,反而惹了圣上的怒气,得不偿失。所以,我来看看王爷。” 何忠平上下看她一眼,忽而提步靠近她,“两刻钟,两刻钟以后,我在这儿等你,你必要出来……否则……你明白?” 魏京华深深愣了一下,她明白,但又好像不明白。 何忠平要帮她? 为什么? 先前去乌兰布统草原的时候,何忠平还很讨厌她,似乎也不喜欢晋王爷。 为什么现在却忽然要网开一面,甚至冒着违抗圣命的危险,叫她进去? 何忠平似乎看出她眼睛里的防备,“你不用担心,我只不过不想让自己太难做。圣上与王爷是亲兄弟,能翻脸,也能和好,我算什么?不过是得圣上宠信一时的大将,备不住什么时候就失宠了。我何必夹在人家亲兄弟之间为难呢?” 魏京华点点头,这算是个理由。 何忠平忽然扎了个马步,两只手交叠在身前,“我送你上去。” 他示意魏京华把脚踩在他手上。 魏京华惊异不已。 但时间紧迫,她再不抓紧,天都要亮了。 师父说过,为人处事,一定要谨慎。但,该冒险的时候也不要畏惧! 她就冒险相信何忠平吧! “多谢!”魏京华说了一声,猛地踩在何忠平的手上。 他果然使劲儿起身,并把她往上一松。 她借势,一下子就跃上墙头。 何忠平却在底下忽而开口。 他声音低低的,“更是因为,我也不信这是乃晋王所做!他的人品,不至于如此!” 魏京华纵身跳下墙头,何忠平最后那一句低低的话音还回响在她耳畔。 何忠平虽然不喜欢殷岩柏,似乎还有些对头的意思。 但这不妨碍何忠平对晋王爷人品的肯定。 这大概就是传说中的个人魅力了吧? 纵然我不喜欢你,但我相信你是个正派的人。 魏京华微微勾了勾嘴角,人与人之间的信任,才是这世上最珍贵的东西。 这突如其来的信任和帮助,真像是黑暗里的一道曙光。 她脚下不敢迟疑,直奔殷岩柏的主院寝房。 这会儿她才真正庆幸——庆幸自己先前来了那么多趟的晋王府,对晋王府的地形也熟记于心。 她刚闯进晋王府的时候,其实就已经被人发现了。 许多只利箭对准了她的心窝。 但接着廊下、路上的灯笼昏黄的光一看……险些没把晋王府的暗卫给吓死。 “这若是误杀了,得惹多大的祸啊?” 众人擦了把冷汗,赶紧向主院那边禀报。 晋王府被朝廷禁军围困的消息,没惊动殷岩柏,倒是魏京华冒险而来的消息,把他从床上一下子给惊了起来。 “她人在哪里?”殷岩柏掀开眼皮,眸中星辉明亮灼热,哪里像是刚刚睡醒的人。 “已经到了主院外头,正要进来。” “那你还不快走?杵在这里干嘛?”殷岩柏低喝一声。 暗卫连忙从后窗离开。 魏京华恰在前门当当敲门,心里还狐疑,“堂堂晋王府,竟然各院各路上,连个守卫都没有?果真是艺高人胆大?” 第二百六十章 他在意的只有她 ,最快更新嫡女京华,医行天下 ! 殷岩柏起身开门,他是刚从床上起来的样子,只穿着里头家居的衣裳。 净白简单的衣裳,却遮不住他浑身强悍霸道的气势。 他刚一靠近,魏京华就觉出扑面而来一股灼人的热意。 “王爷还不知道吧……” 她话未说完,殷岩柏却抬手落在她肩上,顺势把她带进屋子里来。 以往他若是做这般举动,她只会厌烦气恼,觉得他仗势欺人,不尊重人。 如今魏京华的第一反应却是……莫非外头有人偷听? 却不再第一时间怀疑他的动机和人品…… 她注意到自己心理的变化,脸上更加发烫。 “我府上被禁军包围了?”殷岩柏虽是提问,可看他的神色,分明是已经知道了。 魏京华点点头。 “何时抄家?”他笑了一声。 魏京华立时瞪眼,“圣上必会给时间,叫案子查清,还王爷以清白。” “一次两次的,他不嫌烦么?”殷岩柏靠近椅座里,脸上很有些慵懒不屑。 魏京华诧异的看他,原以为他会冲动发怒,所以她急着要来劝他。 没曾想,他的反应完全出乎意料。 “你怎么进来的?”殷岩柏上下看他。 “我遇见了何忠平。”魏京华如实说。 殷岩柏诧异的挑挑眉,“何忠平这么好说话么?” “他说,他信任王爷的人品,知道这件是必然是有误会,所以……”魏京华点点头。 殷岩柏眯了眯眼,倏而笑了一声。 “圣上也并非不信任王爷,不过是要给朝臣,给百姓一个交代。昨日我带兵去山庄里,结果……” 魏京华将她与黎统所遇见的事情,都与他说了一遍。 殷岩柏越听,脸色越是凝重。 “我怎么觉得,这不像是太子所为呢?”殷岩柏摸着下巴,狐疑说道。 “我也觉得,太子得晋王支持,这应该是他储君地位的一个保证,他没道理给自己挖坑,来得罪王爷。”魏京华低声说道,“即便是山庄的事情被撞破……他若是知道了,也该第一时间来王府,向王爷示好说情。不应该倒打一耙呀?” 殷岩柏闭目想了片刻,“也不一定,人性这东西,谁也没有完全的把握。或许他想着,能借机毁了我手中兵权。虽说他不能再借助我辅佐他,岂不也是毁了一个会制衡他的力量?别人手中的权利,怎么也没有握在自己手中更放心。” 魏京华听得愣怔出神,暗道人心里的弯弯绕绕可真够复杂的。 算计的那么清楚,万一算错了……那还不如从一开始就不要谋算…… 她想的投入,却没有留意到,殷岩柏的手何时轻轻覆盖在了她的手背上。 他修长有力的手指,又渐渐的收紧,将她的小手全然笼罩在他的手掌内。 他掌心有粗茧,温热又粗糙的触感,总算唤回了魏京华的注意力,她心底一惊,立时想要缩手。 殷岩柏岂会给她这样的机会。 “你冒险进来,就是为了告诉我这些?”殷岩柏看着坐在他对面的女孩子。 两人之间仅隔着一只四方小茶桌。 屋里点着一盏灯烛,光线朦胧而美好。 四目相对,他们似乎能清楚的听见彼此的呼吸之声。 “是……应该告诉你知道。”魏京华说。 “不是应该,而是你想,你想让我知道。”殷岩柏切切看着她。 他的专注的眼神,让她心头仿佛被烫了一下。 “你在关切我,担心我。”殷岩柏说话间一点点靠近她。 魏京华心下紧张,嗓子眼儿发干。 在他临近之时,她猛然躲了一下。 他温热的嘴唇,蹭过她的耳廓。 “你放心,我不会冲动行事,虽然我脾气暴躁,但我晓得,这天下是皇兄的天下,他要怎样就怎样。”殷岩柏笑了一声,“他可以除去我的兵权,废黜我的王爵。但除此以外,他还能把我怎么样呢?” 魏京华微微一怔,惊异于他的豁达大度。 他轻缓摇了摇头,“不要为我担心,也不要太拼,顺其自然,能洗清冤屈就洗。洗不干净也无所谓。本王在意的不是名声,而是……” 他说道“而是”时,却忽然停了下来,目光灼灼,只看着她的眼。 魏京华心跳的厉害,立即强行把手从他的掌心里拔了出来。 “我得赶紧走了,何忠平与我约好的时间,两刻钟。”魏京华豁然起身。 殷岩柏看着她惊慌失措的表情,嗤嗤的笑出声来。 “本王是认真的,你可以亲自看看我是不是这样的人。”他虽然面上带笑,眼目之中却含着坚毅。 魏京华忽然觉得,有时候磨难真的不是坏事。 反而能成就一些美好的东西……能叫你看到一个人身上的品性,看到他人格里的闪光点。 在磨难中能够镇定自若,谨守己心的,都是英雄好汉。 “我走了,王爷保重。”魏京华对他抱了抱拳。 殷岩柏却没让她自己离开。 他也起身送她。 他仅仅穿了一套里衣,浑身的热气却是不减。 有他走在她身边,像是随身跟了一个暖炉子,有寒风吹过,倒也不觉得冷。 她又走到翻进来的墙头儿底下。 她正欲自己往上爬,殷岩柏却是轻轻搂住她的腰,带着她,猛地一跃。 眼前一花,再定睛,她已经稳稳当当的站在墙外头了。 倒是把一旁等着她的何忠平给吓了一跳。 何忠平看见她,只是微微一愣。 看见她身边的殷岩柏,才真是如临大敌。 他张了张嘴,又猛地闭上,左右看去……似乎不知是该喊人过来,还是该把人驱走。 殷岩柏却是抬手亲拍了拍他的肩。 “何都尉,辛苦你了。” 说完,他微微一笑,纵身又回到王府里头。 何忠平提着的一口气总算松了下来,他心有余悸的看着魏京华。 “劝好了吧?” 魏京华点点头,忍俊不禁,“何都尉放心,王爷不会生事的。” 何忠平连连点头,抹了把头上的虚汗,“这就好,我也不会难做,我们只是尽包围之职,圣上并没有其他命令。” 意思就是,他们不会主动招惹王府里头的人,更不会对王爷不敬。 魏京华冲他拱了拱手,趁着巡逻的人过来以前,她迅速离开。 见过了殷岩柏,并且看他那般豁达的态度…… 虽然他的态度里有着对圣上的不满,但比较上次在草原上他的气愤冷嘲……如今已经是好了太多太多。 魏京华终于能够安安心心的回府睡一觉了。 她真是疲累透了,只觉的在马背上都能睡着。 她回到府上,遇见了方淼。 方淼急声对她说了些什么,她一个字也没听见。 她脑子里如今只有她的大床。 魏京华这么一躺倒,就是一天。 她是黎明时候才躺下的。 天亮,鸡叫,院子里的动静……都没能打扰了她的睡眠。 一直到下午时分,她才伸了个大大的懒腰,打了个提神的打哈欠,掀开眼皮,整个人清醒过来。 人睡饱的时候,六觉都似乎更加敏锐了。 她躺在床上不动,隔着厚厚的几层帘帐,似乎都能听清楚院子里两个丫鬟的说话声。 “如今整个京都都在议论,说晋王失宠了。” “如今只是包围,有没有抄家,也没有定罪,怎么就是失宠了?只是为了查清楚而已……” “可是寇七郎说,人都跑了,还怎么查?” 寇七郎?人跑了? 魏京华忽的一下子,折身起来。 她起身一看,自己竟然还穿着先前奔波了许久的那身官府。 又是山林,又是山洞,又是翻墙……这身官府已经可以扔了。 她竟然还穿着睡了一夜…… 她回头看了一下被自己弄脏的床榻,二话不说,叫丫鬟立即给她备水沐浴。 她洗了个战斗澡,又换了身衣裳,出现在院中的时候,已经是那个神清气爽,器宇轩昂的女官大人了。 “你们说寇七郎来过了?”魏京华问。 “天快亮的时候,就派了小厮送信,方大哥说,他跟小姐说了呀?”冬草说道。 魏京华敲了下脑袋,昨晚她困糊涂了,只记得自己见了方淼,至于他说了什么……她一个字也没听见。 “寇七郎派人来说什么?” “他说酒已经在太子别馆里找到了,今日一早就呈给圣上。但是那两个献酒的门客已经……逃了。” 冬草看她眉头越皱越紧,不由话音越来越小。 魏京华没再问,她仰头看了看天,“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已经是午后了。”冬草说。 “那必定是已经交给圣上了!”魏京华说着向外走去。 “如今京城的人都在议论这件事,小姐您觉得……”冬草和海桐追在她后头,小声问道。 魏京华回头认真的冲她们吩咐,“不管京都人如何议论,你们都不要听,不要信。然后去告诉白姨娘,叫我们府上的人千万不要跟着外头的人议论!” 两个丫鬟连连点头。 魏京华提步去往鹰扬府。 黎统呈上去的那些人证物证,如今也该有了结果了吧? 第二百六十一章 受牵连 ,最快更新嫡女京华,医行天下 ! 魏京华来到鹰扬府,却发现府衙里竟有些骚乱。 人心惶惶的,许多衙役小吏,都在回廊底下,树下窃窃私语,议论纷纷。 但当她走过去的时候,众人又忽然闭嘴,默不作声的看她。 魏京华心中惊异,她径直往黎统的院子里去,半路却被孙进找到。 “魏长使,你听说了吗?寺院里自愿下来做人证的和尚,今早忽然死了。”孙进压低声音说道。 魏京华愣了愣,“死了?” “是被人勒着脖子,给生生勒死的!”孙进肃着脸,声音低沉,“衙门的仵作已经去看过了,说那勒痕的角度,力度,应该是个力气很大,个子这么高的男性。” 孙进说着,在自己头顶上比划了一下。 魏京华瞬间想到殷岩柏的身高。 他体型浑健有力,并不过份魁梧,浑身的肌肉都很紧致。 孙进已经不低,他比划的那个高度,恰恰与殷岩柏的身高差不多。 “而且寺院里的功德簿也被人盗走了。”孙进的脸色愈发凝重。 “原本那和尚和功德簿,都在哪里?”魏京华倒是没有慌乱。 “和尚就在咱们鹰扬府的衙门里头,功德簿就在黎将军的房间里。”孙进说。 魏京华皱眉,“竟没有呈给圣上吗?” “昨夜里是要呈给圣上的,但黎将军入宫禀报的时候,已经太晚了,圣上没有召见他,只派了禁军都尉,率兵把晋王府给围困了,说今日白天在看证物。”孙进皱紧了眉头,“岂料今日早起,就发生了这种事。” “黎将军现在哪里?”魏京华问。 孙进往皇宫的方向指了指,“入宫请罪去了,一大早就去了,至今也没回来。” 魏京华深深吸了一口气,她当然知道,杀人和窃取功德簿的绝不可能是殷岩柏。 因为早上天快亮的时候,殷岩柏已经被禁军给堵在府上了,而且那时候她还和他在一起。 他怎么可能脱身去干这种事呢? 他又不会分身之术! 只能说,躲在背后谋划这一切的人,实在太可恶,其心可诛! “魏长使,您去哪里?”孙进看她扭头边走,忙不迭的追在她后头。 “我进宫一趟。”魏京华沉声说。 孙进面色一紧,却也没有再劝。 魏京华入宫面圣,见到圣上之前,她先见到了黎统。 她原以为和尚之死,功德簿失窃,黎统最多是看顾不利,不至于罚的太重。 没想到,黎统正趴在殿前的空地上,额头冒汗,身上的衣服也都被沓湿了许多次,现在能看出一圈圈湿了又干的汗渍。 “黎将军?”魏京华上前扶他,看他趴的实在难受。 黎统却冲她摇了摇头,“别动我,不打紧,歇歇就能起来。” 魏京华轻轻碰了一下他的下背。 他立时“嘶”了一声。 “多少板子?”魏京华心惊的问道。 黎统咧了咧嘴,似乎想对她笑笑,但伤口的疼痛,叫他笑的异常难看,“不多,也就三十大板。” 从外头看不见血迹,看不见伤。 但魏京华早就知道,这打板子是有技巧的。 那手上功夫厉害的,能叫外头皮开肉绽,却是伤的不重,过个两三日就能活蹦乱跳的。 也能叫外头一点儿血,一点儿伤都看不出来,里头的肉却是全烂了,没有百八十天,就不能下床活动的。 她吸了口气,“为什么?不过是看守失利……” “你说我是看守失利,但有人却告我是故意放水,说我与某些人乃是党羽同谋!”黎统气道,“我是佩服晋王爷,可他若是这样的奸佞小人,他有什么值得我佩服的?我根本就不信这事儿是他做的,又为何要在这事情上遮掩?” 魏京华心头一凉,她自己还没受到牵连。 黎统倒是因为敬佩殷岩柏而遭受此难。 “我去面圣……” 魏京华起身要走,黎统却猛地抓住她的靴子。 魏京华弯身向他,“将军还有什么事?” “别……别跟圣上拧着来。”黎统苦笑,“你是女孩子,服个软,不丢人,留得青山在,才能为王爷证明清白。” 黎统说完,脸面贴地,放开了手。 魏京华已经闷了一肚子的气,现在叫她去面圣,还要服软? 她怕是软不下来。 她在那空地上默默站了一阵子,却是转身就走,既不上殿,更不求见圣上了。 殿前的小太监早已经看见了她,她虽未求,小太监却不敢装看不见,赶紧禀告了总管喜公公知道。 喜公公垂着头,攥着手,回到殿中,几次抬眼看了圣上,却欲言又止。 “什么毛病?”圣上忽然扔了手里的书。 喜公公吓了一跳,赶紧把茶奉上,“写书的也是人,圣上何必跟一个凡人置气。” 圣上呵的一笑,“你倒是会推脱责任,朕说的明明是你,你反倒推到书上?” 喜公公连忙跪地,“奴才有罪……” “说吧,你那是什么毛病?几次张嘴,怎么又咽下去了?”圣上问道。 “魏长使来求见圣上,但见了殿前趴着的黎将军之后,又扭脸儿走了……奴才只是不知,这事儿该不该禀奏圣上知道,所以迟疑。” 圣上将茶盏搁回他手里,“不来更好,免得她在朕面前求情,惹朕生气,想罚她又念她是个女孩子而不忍。” 喜公公却是听话听音,立时松了口气。 圣上对魏长使,与对待旁人到底是不一样的。 “那需不需的派人去看看,魏长使这会儿往哪儿去?”喜公公低声问道。 “不用管她,她撞了墙,自然就会低头了。”圣上漫不经心的又拿起书。 这话喜公公却是没听懂了。 圣上想叫魏长使撞什么墙,低什么头呢? 喜公公乃是常在圣上身边伺候的大太监,他都猜不出的心思,旁人自然更是猜不到。 魏京华没有顺着黎统受罚这件事,去妄自揣度圣上的意思。 去揣摩她想不透的,不如去做她能做的。 她这次乃是大白天,光明正大的拿着自己的御赐令牌,往太子东宫去了。 “御赐绣衣使,求见太子。”魏京华亮出令牌。 值守东宫宫门的侍卫,却是认得她,“咦,魏长使不是来寻我们寇卫率的吗?” 魏京华摇了摇头,“我要求见太子殿下,还望通传。” 侍卫狐疑的看了她一眼,摸摸后脑勺,去宫中禀奏。 消息一层一层的传递上去,多需时间。 且这还是她有圣上御赐的令牌,宫门口侍卫不敢耽误工夫,立即就上报了。 若是旁人,早轰出去了,想见太子,与见圣上一样难。 魏京华还没被获准进去,寇子行倒是先一步收到消息,直接从东宫里赶来见她。 “你来……求见太子?”寇子行分外诧异。 “听说,那酒,你已经呈交圣上了?”魏京华低声问道。 寇子行讪讪一笑,“是,但是……” 魏京华眯了眯眼。 他轻叹一声,摇了摇头。 站在宫门口说话,不太合适。 他正打算到宫门外,两人单独说几句。 恰里头来了宫人,还带来一顶软轿,“太子请魏长使进去说话。” 太监笑眯眯的,亲自为魏京华掀起了轿帘。 魏京华看了寇子行一眼,谢过那太监,“我常在鹰扬府行走,不习惯坐轿子,您费心了。” 她朝太监拱拱手,却是没坐轿子,与寇七郎一前一后的向宫里头走去。 那太监也没勉强,叫人抬着轿子不近不远的跟在两人后头。 “魏长使何时走累了可直接坐进来歇息。” 寇七郎向后看了一眼,“酒是交上去了,但是效果却并不如所料。” 魏京华神色微微发紧,她想到了趴在殿前空地上的黎统。 “圣上是有意护着太子么?” “太子乃是储君,如果这些事情证实是太子做的,对他的打击太大……圣上不得不顾及朝堂的局势。” 魏京华咧嘴嗤笑了一声,“总是要有无辜之人,为所谓的局势牺牲。圣上怎么能肯定,这局势,一定是想人预料的那般呢?” 寇七郎似乎有些不解的看她。 “圣上护着太子,局势就一定稳固?圣上叫晋王背锅,局势就一定不会乱?”魏京华声音极小。 寇子行却吓了一跳,“这话你也敢说……” “不过是敢在寇七郎面前抱怨两句罢了。”魏京华随口一说。 寇七郎的脚步却是微微一顿,他望着她的脸,神情都有些异样。 魏京华挑眉,“怎么不走了?” “多谢你,”寇七郎忽然美美的笑起来,“多谢你愿意信任我。” 魏京华也垂眸轻笑,“就像我们信任晋王无辜一样,我为什么不信寇七郎?” 他刚飘起来的心,却因为这个“就像”又缓缓落了下来。 寇七扶额,无奈苦笑,是他自作多情了。 眼前这个女孩子,从来就没有给过他任何暧昧的讯号。 “前头我不能送了,”寇七郎的目光里有些尴尬窘迫,“因为把酒呈于圣上,太子已经不叫我再进东宫内院了。” 第二百六十二章 来时容易走时难 ,最快更新嫡女京华,医行天下 ! 魏京华张嘴想安慰寇子行。 他却比她更快开口,“没把我逐出东宫,没直接罢免了我卫率之职,已经是太子厚恩了。” 这不过是因为他背后还站着寇家,百年簪缨世家的势力在。 他明白,魏京华也明白。 何况,如今各人都在风口浪尖上,更不是罢免他的时候。 只是这件事情倘若不查清楚,不叫太子认识到自己错了,不叫他发现这一切的揭露与他虽然痛。 却是长痛不如短痛的好处……日后他给寇子行穿小鞋的机会还多的是。 寇子行先一步离开,魏京华顺势就坐进了轿子里。 那太监一点儿也不意外似得,抬着轿子把她送到了太子读书的殿外。 殿中没有读书声,也没有说话声,暗暗静静,倒是听见颤声,从硕大的五角枫树上传来。 太监进去禀报,魏京华站在午后的阳光下等着。 过了许久,她怀疑进去的太监是不是睡着了…… 才听见里头说,“魏长使觐见。” 魏京华进得殿内,扑面而来一股浓浓的熏香。 四面的窗户都关着,香味聚而不散,熏得人头脑发昏。 她暗暗拧眉摒气,摸出腰间别的细针,背着手,在自己手背上偷偷扎了两针。 “魏长使怎么会在这时候来求见孤?”太子笑了一声,声音从淡青色的纱帐后头传来。 魏京华抬眸看去,只看见一个模糊的剪影,太子倚靠在软榻上,却看不见他的人。 “有一些话,不得不对太子陈明。”魏京华说。 “过来说吧。”太子招呼她道。 魏京华却钉在原地,她不想靠得太近。 这熏香叫她很不舒服,而且殿中除了一个垂着头,像是什么都视若无睹的大太监,再无旁人。 孤男寡女的,她进到太子帐内做什么? “你不是有话要对孤说吗?怎么,现在没话了?”太子笑问。 魏京华躬身,“臣不敢进去,在外头说也……” “怕孤吃了你不成?”太子呵呵的笑,“去乌兰布统的时候,你故意引起孤的注意。那时候孤就对你说过,如果不是你愿意,孤并不喜欢勉强人。” 魏京华瞬间想到山庄里那些女孩子。 “臣以为,时过境迁,太子的性情已经变了。”魏京华说。 “很多东西都会变,一个人的性情却最难变,你不过来,亲自证实一下,怎知孤就变了呢?” 太子等了片刻,见魏京华仍旧不为所动。 他轻哼,“孤看你一点诚意都没有,原以为,你是来向孤解释什么,说明什么……好叫孤与叔叔之间的误会,也好弄个清楚明白……” 魏京华猛地抬头。 “你既不愿意,那就走吧。” 太子挥了挥手,转过身去。 透过那纱帐,只见他懒懒的,面朝里背朝外。 垂首站在一旁的太监,这才抬头看她,“魏长使,请。” 魏京华等了小半个时辰,才进的这门。 如今说了不到五分钟,就要被赶出去? 她岂不是白来了? “臣确实心有疑惑,带着疑问,也带着解释而来。”魏京华说道,“还望太子给臣机会。” “叫她过来。”太子轻笑,似乎对她的妥协很满意。 太监退开站在一旁。 魏京华全身戒备着上前,掀起纱帐,呼吸不由一滞。 里头是一张宽大舒适的软榻,比平常的软榻要宽上许多。 太子穿着宽松的衣袍,白皙的胳膊和腿都露在衣袍外头。 他懒懒的倚靠在软榻上,目光放肆的游离在魏京华的身上。 魏京华心生不屑,脸上却冷漠如常,“山庄的事情,臣不晓得太子知道多少,也不知道太子是如何打算的?” 太子笑了笑,“你知道的,孤都知道,你不知道的,孤也知道。” 魏京华皱了皱眉,“所以晋王是被太子陷害的吗?太子想要接这此次的事情,打垮晋王?” 太子猛地收敛了笑意,“孤讨厌你这样的语气,你是谁?凭什么敢在孤的面前,用这样一幅教训人的语气神态?” 他说话间,猛地起身,伸手捏住魏京华的下巴。 他出手时,魏京华以为自己绝对能躲开。 可是下巴上传来清晰的痛楚时,她生生一愣。 “你觉得孤是蠢,还是怎样?皇叔与我关系一向不错,我是有些怕他,他毕竟威名在外。但是他现在还威胁不到孤,孤何必现在先挑起争端来对付他?” 太子的话音,叫魏京华有些迟疑。 他究竟知不知道,当晚闯进山庄,闹了“刺客”的就是晋王? “如今弄成这样,孤也不愿意看见,二弟必然要乐死了。”太子猛地松开她的下巴。 魏京华却不退反进。 太子松开了她,她却猛地握住太子的手。 “哟!”太子一颤,“这么主动?” 太子的气息有些急,甚至伸手抚上她的手背。 魏京华却抬手落在他的脉门上。 也许这就是她身为女子的好处,太子的脉象,不是什么人都能摸到的。 因为太子有私心……正好,她也有。 太子很快发觉,她不是来“撩他”的,而是来探他脉门。 他勃然大怒,“放肆!” 他要甩开她的手,魏京华的手却握得紧。 女孩子的手很软,还很滑。 太子的喉结上下动了动,似乎嗓子里发干。 “你摸了孤的脉,岂能白摸?”太子话音未落,猛地抱住她的腰,把她往软榻上一甩。 他欺身压了上来。 魏京华抬手一针,扎在太子脖颈之处,“太子饮那酒,有多久了?” “你说什么?”太子眯眼。 “您难道没有发现吗?”魏京华不慌不忙的说,“一个人的性情是难改,却并非不会发生变化,有时候是内因,有时候是外因。” “如今您常常烦渴、急躁。以往有耐心镇定处置的事情,如今也会觉得烦躁,只想快点结束。且口渴之时,不论饮茶,饮水,都不能消减,唯独那酒能解渴似得。” “初进这殿里,我嗅到浓浓的熏香,还以为香里有什么不对劲儿。如今靠近了才知,多半是为了遮掩酒味儿吧?” 太子皱眉看着她,从她身上起来。 他胳膊酸沉,抬不起来,“把针拔了。” “拔针不难,我一定会为太子拔针的,但只怕得等我把话说完,不然太子殿下心中烦躁,连听我说话的耐心都不会有。”魏京华整理了自己的衣衫,起身站在一旁。 她这会儿才瞧见那个原本离得很远的太监,此时已经挪到帐外,连两步的距离都没有。 想必,太子一声命令,他立时就会冲进来。 “你想说什么?”太子问。 “这酒里究竟是什么蹊跷,我还不明白,但它反映在太子身上的问题,却是十分明显了。太子已经对这酒产生了生理、以及心理的依赖。”魏京华说着,话锋突然一转,“您不在的时候,您山庄里的人,有多会玩儿,您知道吗?亲眼见过吗?” 太子一怔。 魏京华盯着他的眼,没有继续说山庄里的事,回到酒的问题上。 “这酒如果您再喝下去,必定是废人一个,这是毋庸置疑的。圣上再怎么重视嫡长,也不会把皇位传给一个废人!” 魏京华冷冷说道。 “即便他灭掉了一切对太子有威胁的人,也不过是给异姓的人铺路。太子治理之下,大夏亡矣。” 太子眼睛一瞪,猛地抬手就要扼住她的脖子。 他却忘了自己肩头脖颈还扎着针。 手抬到一半,就酸的受不得,无力的垂落下去。 “太子若能戒掉此酒,必定还能恢复。”魏京华说道。 “你说山庄在我不在时,如何?”太子眯眼看她,“夜闯山庄的人是你?” 魏京华点点头,“有人掳了我妹妹去山庄,我岂能不去救她?难道守卫没有告诉太子,有两只凶悍的獒犬与我呼应?” 太子将信将疑的看着她,“你看到了什么?” “您的门客,借用您的地方,亵玩您的女人……若他们是忠于您的,这都可以算作您的赏赐,可偏偏,他们的心却不是向着您,而是把您当傻子,玩够了却是要毁掉您的。” 魏京华说话时,脸上带着残忍的笑意。 太子气得脸色一片青紫,“他们已经死了……” 他亲眼看见,也不会如此生气……可偏偏,是被眼前这个女孩子,以这样鄙夷的语气当面说出来。 他被伤的乃是男人的自尊。 他艰难的咽了口唾沫。 “还请太子下发公文,通缉献酒逃走的门客。”魏京华忽而拱手说道,“臣会为太子证明,那门客乃是旁人的陷阱。臣也会为太子扎针,将太子从这酒瘾之中,医治过来。” “你……你放肆!你胡说!”太子脸色越发难看,“孤没有酒瘾,孤是储君,岂能被他人愚弄!那本就是孤对他们的赏赐!孤没有错……天下都是孤的,几个女子算什么?” 魏京华轻叹一声,摇了摇头,“罢了,既然劝不醒太子,臣只当没有来过。” 她说着退出帘帐。 太子呵的冷笑一声,“你说没有来过便没有?东宫是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地方?” 帐外的太监,脚步一晃,挡在魏京华前头。 第二百六十三章 忠仆 ,最快更新嫡女京华,医行天下 ! 太监挡住魏京华的去路。 魏京华凭直觉能感受到这太监功夫不俗。 若凭实力,她完全不是对手。更可况,殿外还有甚多宫人。 她也没打算动手,只退了一步,笑笑说,“我来东宫,圣上是知道的。” “魏长使能证明吗?”太监忽然问她。 魏京华愣了一下,起初有些疑惑,圣上知道……这还需要证明吗? 但身后传来太子烦躁的声音,“拿酒来,给孤拿酒来!” “魏长使能证明自己的医术吗?”太监皱眉,脸色担忧。 魏京华立时明白过来,原来这太监……是个忠仆! “我怕是自己摁不住太子。”魏京华小声说。 太监迟疑片刻,眼中明显有挣扎。 “还在磨蹭什么?给孤拿酒来啊!”太子怒喝。 太监不知怎的下定了决心,竟掀起帘子,径直走到太子身边,“殿下,得罪了,您好了以后,要杀要剐,奴才都从命!” 说完,他猛地摁住太子的肩头,将他禁锢在软榻之上。 魏京华也毫不迟疑,她本就扎针迅速,可以趁人不备的下针,如今有太监帮忙,她的动作更显果断。 她的手法快的叫人眼花缭乱。 那太监看着她,几乎看呆了,眼睛里还有些后怕。 太子则全然剩下了斥责谩骂,“孤养的是条狗,它也会对孤忠心吧?孤养了你们有何用?竟帮着外人!孤知道了!你们都想要害死孤!你们都是旁人的耳目!是旁人的细作……” 他越骂声音越小,越骂脸上的涨红越浅。 那太监看的手都软了,心也虚了…… 他喃喃自语,似乎嘀咕着,不知自己贸然相信魏京华……倒是是对是错? 魏京华在太子头面,手脚上分别扎了有十几针。 那太监看的心惊肉跳。 魏京华留针观察之时,他迟缓抬头看着她。 “老奴打小伺候殿下,老奴的一身本事,都是为殿下学的。”他缓缓说道,“不管你背后是圣上,还是别人。倘若你敢对太子不利,老奴必定一掌拍死你!” 魏京华笑了笑,“公公怎么现在才想起来要威胁我?” 太监脸色一僵,“早……不是来不及嘛!” 魏京华点头,“我来,圣上是知道的,这话乃是双刃剑,既辖制你们,也辖制我,我岂敢做什么?” 太监沉默看她片刻,“不冲这句,我乃是冲你前头的一番话。” “嗯?” “太子原先不是这样的,乃是因为那些酒,那些酒真的叫他性情变了!变得焦躁,变得没有耐性!变得急功近利!甚至变得浮浅……”太监猛地咽下话音,啪的一声,给自己一个响亮的耳光。 魏京华看的一颤,他力气很大,脸上赫然出现一个血红的巴掌印子。 魏京华吸了口气,“公公别担心,身边之人常常劝慰,加之与那令太子上瘾的东西隔绝,太子一定会好起来的。” “酒使人淫乱放荡……”太监摇头,语气沉沉,“绝不是什么好东西!” 魏京华看留针的时间差不多,她抬手取针。 她取针之时也十分专注。先去了手、脚上的针,才去取头面部的。 太子的眼皮子动了一下,却没有睁开。 她与蹲在太子脑袋旁的太监对视了一眼,两人都没有说话。 待所有的针取完。 魏京华轻叹,“太子殿下这会儿大约会真的觉得口渴,但心里的燥热已经退了。不要给太子饮茶,最好是用清泉水,喝多少都可以。” “多谢魏长使。”太监缓声说。 魏京华点点头,收拾了针向外走。 太监却砰砰的朝太子磕头。 闷闷的响声叫魏京华心头一颤,她诧异回眸。 “殿下,求您发布告示,通缉那门客吧!”太监哀求道。 魏京华不由稀奇惊叹,竟然有这般忠心的太监,她以为像他们这般奴才,只管恭维主子,顺着主子的意,才不管什么对错,目光也不会长远呢…… 眼前这太监倒是叫她出乎意料了。 “明公公……你起来。”太子的声音有些虚,但也少了燥热之气。 公公闻言,并不起身,反而以头贴地,声音悲切,“太子殿下要把身边忠义之人都排挤干净吗?曾经晋王与殿下多么亲近,太子门客众多,众人畅所欲言,说的热切时言语不敬,殿下也不过一笑置之……当时多少人敬佩殿下?天下多少名士慕名而来?可如今……” “如今怎么?”太子冷冷问道。 魏京华有些替那太监担心,这样直白的话,她尚且觉得没有勇气说出口。 一个已经不健全的太监,他们的生死荣宠,全是主子一句话,一个心情的事儿。 他竟敢说违背主子心意的话吗? “可如今,太子多变的性情,阴沉不定的脾气,已经叫门客们不敢畅所欲言!殿下以往不屑听恭维逢迎之言,现在提拔重用的却都是阿谀拍马之人,一些门客为什么离太子而去?” 公公说着竟然哭起来。 太子皱着眉,脸上有些烦躁。 幸而魏京华才给他扎过针,他的烦躁还能忍耐。 “奴才倒是觉得寇七郎做的对,他若不把那酒交给圣上,还不知道那酒到底要害殿下到什么时候!” 噗嗵一声! 太子猛地起身,一脚踹在公公胸口上。 那公公径直从帘帐里头翻滚出来,直摔在魏京华脚边。 魏京华弯身要搀扶他……这会儿她真是佩服他的勇气和心中忠义。 他却不用魏京华扶,立即跪好,“求太子下发公告,令人画出那门客画像,通缉二人!” 魏京华眼眸深深的看着太子。 当初魏灵儿在山庄里求她的时候,她还觉得魏灵儿说不定是看走眼了。 太子也许自始至终都是昏聩好色之徒。 如今看来,太子身边竟有这样忠仆……也许他曾经也正直向上。 那么他落到今日这地步,真是可怜又可叹。 魏京华轻叹一声,摇了摇头。 “魏长使为何摇头?”太子抬眼对上她。 “难得太子身边还有如此英勇敢劝诫之人,以铜为镜可以正衣冠,以人为镜可以明得失。臣是为太子庆幸,又为他叹息不幸。” 魏京华缓缓说道。 “他不幸?”太子冷笑一声,“他是孤身边的内侍,东宫之中,孤的一切都由他经手安排,他有什么不幸?” “魏长使……”太监也轻轻叫她。 魏京华垂了垂视线,“他一次劝诫,太子不听。二劝还不听。日子久了,不是他失望闭嘴,就是太子烦了把他撵走,他敢于直言,必定要得罪那些阿谀奉承的人,他若离开太子身边,说不定还要落得个身首异处的下场,这不是不幸是什么?” “奴才不怕死!”公公伏地说道,“只要太子心怀宽广,日后回忆起如今,无怨无悔。奴才亦无怨无悔!” 魏京华轻叹一声,转身向外走。 “站住。”太子忽然开口,“照你说的做。” 魏京华微微一愣。 太子却又道,“准备笔墨,孤亲自来画。” 魏京华知道,太子这种身份,从小是什么都要学的。 丹青乃君子六艺之一,他会书画并不奇怪。 但看到太子挥毫泼墨,寥寥数笔,把一个人的五官神态,勾勒的栩栩如生,犹如亲见其人……还是不由惊叹稀奇。 连带着,她再看向太子的眼神都有些不一样。 原本那些糟糕的印象,这会儿似乎都好了些。 果然多一个技能,就多一些光环呀。 太子提笔作画的时候,那明公公竟然在一旁偷偷的抹眼泪。 殿中太安静,魏京华想问他记起了什么伤心事? 但又不好打扰太子作画,她便没问。 直到太子落笔,吹干墨迹,又盖上了自己的印玺,叫她把画卷起带走。 “你的针灸之术……”太子皱眉,尴尬说道,“还真有那么点儿作用。” 魏京华垂头忍笑,什么叫“有那么点儿作用”?好好承认有那么丢脸吗? “明日你能再来吗?”太子重重的咳了一声,遮掩自己的尴尬。 “明日怕是不行。” 魏京华话一出口,太子就变了脸色。 好似他都厚着脸皮开口了,她断然不能拒绝似得。 太子恶狠狠瞪眼看她。 魏京华缓缓解释,“明日间隔时间太短,酒是瘾,不能叫这医治之法再成了新的瘾。明日白日还好,黄昏傍晚时候,太子最是难熬,到时候……” 她看了看一旁的明公公。 “若是能坚持,就请太子一直饮清泉水,若是实在熬不住,再去传我吧……还望太子忍耐。” 魏京华说完,躬身告退。 明公公将她从殿内送出来,一直送上了轿子。 “多谢魏长使。”明公公对她行稽首大礼。 魏京华吓了一跳,“公公使不得。” 明公公却站在近旁,与她耳语道,“老奴已经有好久没有见过殿下那般……那般专注的作画了,太子自打饮酒之后,就心浮气躁,鲜少能坐的住……今日终于看到转机!” 他说完,眼眶湿热,退了一步,又对魏京华行礼。 魏京华连连摆手,“若非公公诚意求我,我也不敢动手,当谢您的忠义。” 魏京华也朝他拱手。 她带着那两个门客的肖像画,离开东宫直奔衙门。 第二百六十四章 不如所愿 ,最快更新嫡女京华,医行天下 ! 带着太子印玺的画像被下发给衙门。 衙门里的专职画师立即临摹出数百张来,张贴在京都乃至附近几个郡县的各个城门口,菜市口。 过往城门的人都要经过盘查。 并且告诉百姓说,如有人举报,重重有赏。 “你不怕这样明着找人,反而打草惊蛇?”寇子行与魏京华站在城墙顶上,看着城门口过往的行人。 魏京华摇摇头,“就是要打草,才能让蛇出来。” 寇子行笑了笑,“倘若他们真是二皇子的爪牙,二皇子看见这公告,还不先下手为强,直接……” 他用手在脖子上比划了一下。 “所以此举其实也是在救那两人,他们若是躲在暗处,就有可能被二皇子先找到。”魏京华眯眼缓声,“二皇子性情太过阴毒,被他找到一定不得好死。” 寇子行狐疑的看着她,不知为何她在提起二皇子的时候,神情竟然如此狠厉。 好似二皇子害过她家人一般,有着深仇大恨似得。 “这两个人若是聪明,就不会在暗中躲着,向衙门自首,反而是他们的出路。总好过不明不白的冤死在二皇子手里,到时候死也没人知道他们是怎么死的。” 魏京华神色很冷,说生死之时,她的表情冰冷的不像是个女孩子。 寇子行张了张嘴,正欲说话。 底下却有个小吏,疾跑上城墙,“禀魏长使、寇卫率知道,那两个通缉之人找到了!” “找到了?!”寇七郎大喜。 身边的女孩子却只是抿唇笑了笑。 她沉稳的叫寇七郎都心生惊讶。 “现在何处?” “在京兆府衙门!” 魏京华与寇七郎立即下了城墙,策马直奔京兆府衙门。 京兆府府尹道,“人在大牢里关着。他们不知怎么摸索到菜市口去了,这些日子东躲西藏的,他们原来根本没有离开京城,估摸也没能吃上饭。” “到菜市口去偷人家的肉包子,偷两个还不够,他居然拿了五个!” 府尹伸出一只巴掌来,忍不住摸着胡子笑。 “看来真是饿惨了!” 魏京华垂眸轻笑,饿惨嘛,不一定,但躲怕了是一定的。 人的心理都有一个承受极限,情况越是不明朗,往心头上压得担子就越重。 所以一个人在被压垮之前,一定会做出一些行动来自救。 “他们之所以选择菜市口,应该是害怕被……想杀他们的人先发现吧?”寇七郎原想说二皇子,临时又改了口。 “审问了吗?”魏京华问道。 “等二位过来才敢开始审问。”府尹客气说道。 魏京华却摇摇头,“先不要提审。” “不提审?”府尹诧异。 魏京华抬手在寇子行的耳边,嘀嘀咕咕私语了几句。 明明她说的都是正经事儿。 寇七郎也是很正经的在听。 但不知为什么,她离开他耳朵的时候,他整个耳廓都变成了血红色,红的如被人煮了。 他点点头,神情很有些激动莫名。 府尹看的莫名其妙,却听寇七郎吩咐说,“叫主簿悄悄跟着,执笔记录,不要作声。” 府尹连忙领命。 让主簿记录,这还是要审问呀? 前头说不要提审……又是什么意思? 府尹一头雾水,却也只好听命行事。 寇七郎说他要准备一些东西,叫府尹等着他。 且不说他是太子卫率,单看他是寇家嫡子,府尹也不想得罪他。 卖他人情的这种小事儿,更是多多益善。 府尹与魏京华到牢狱那边儿去等,几个人就站在牢房外头。 过了一阵子,听见寇七郎的随从说“来了。” 府尹立即抬头去看,却是吓了一跳,低声道,“二皇子怎么来了……” 说完,却又觉得不对,他再定睛仔细一看,“呵!” 魏京华也不由竖起了大拇指。 像,真是太像了。 寇七郎与二皇子的身高本就差不多。不过是二皇子略丰腴壮实一些。 寇七郎却是紧致精瘦。 他不知在里头套了几层的衣裳,整个人愣是臃肿了一圈儿。 他的脸面发型都处理过了。 魏京华倒是不晓得,古人的化妆技术,竟然也如此神奇! 看来人的创造力是无限的,化妆品不足,根本不能限制古人求索之心。 “走吧。”寇七郎开口,故意压低了声音。 府尹深吸了一口气,已经略微明白了什么。 但这趟浑水他可不想趟,“卑职就在外头等着,绝不离开,也不进去。” 魏京华微微一笑,夹着他的胳膊就把他推进了牢房。 府尹头皮发麻,有心退出去,可魏京华就堵在他后头的路上。 这女孩子看起来文文静静的,但她可是连獒犬,连神兽都不怕的人。 府尹又歇了心思,老老实实的跟着往前走。 “就这儿!就是他们两个。”狱卒敲了敲牢门。 隔开的两个牢房,分别关押着两个人。 两人听闻动静缓缓抬头。 “好久不见。”寇七郎骤然开口。 那两个人却禁不住尖叫一声,“啊!” “二、二皇子……”两个人紧张的声音都在颤。 寇七郎哼笑一声。 “二皇子快,快救我们出去吧,我们什么都没说!什么都没说啊!”其中一个人急声说道。 寇七郎摇摇头,“没说吗?那是你们还没来得及说吧?若是给你们机会……” “我们不会说的,死也不会说!二皇子,求求你,救救我们,我们都是按你的吩咐……” “我的吩咐?我吩咐你们什么了?休要攀诬我的名声。”寇七郎对随从抬了抬下巴,“喂他们吃下去。” 随从打开其中一个牢门,进得牢中,抓过一人的领口,抬手把一包药粉倒进那人口中。 那人想往外吐,随从的手劲儿很大,且还使了巧劲儿,在他背上猛地一拍。 他本能的就把东西给咽了下去。 他立即抠着喉咙想往外吐。 “别吐了,当初你们跟我时,就该想到有这一天。”寇七郎语气幽幽,阴冷的感觉像极了二皇子。 加上牢狱里的环境,更是叫人觉得不寒而栗。 “二皇子,你不得好死!”那人抠着嗓子,吐不出来,不由破口大骂,“你叫我们献那酒给太子,蛊惑太子喝那药酒!又叫我们谄媚太子,献各种风情的女子给太子,说是为太子打赏臣子所用!实际上先头那些美姬,都不不知道被你调教多久了!她们早就是你的棋子,趁着太子饮酒之后,诱惑太子!” 那人掐着自己的脖子,药粉却无论如何也吐不出来。 嘴里怪异的苦味儿,叫他似乎尝到了死的味道。 他都要死了,他还怕谁呢? “你又偷了晋王爷的玉佩,叫我们放在别院,故意嫁祸晋王爷,佯装是太子嫁祸晋王,挑唆他们叔侄关系!” “若是能扳倒晋王,对你来说自然最好,若是扳不倒……起码也是破坏了太子与晋王之间的关系,叫晋王不再忠于太子!怎么看都是你获利!” “呵,机关算尽呀你!只是我们太傻,竟被你所骗!到头来不过是兔死狗烹!啊!悲哉!悲哉!” 被喂了药粉的人伏地哭嚎。 另一个人已经看傻了,枯坐牢中,默默流泪。 寇七郎冷哼一声,问外头的魏京华,“主簿都记下了?” 魏京华点头,“一清二楚。” 寇七郎转身向外走。 “你不是……你不是二皇子?”牢中的人这会儿才反应过来。 那个掐着脖子干呕的人,也不再呕了,“你们给我吃的什么?” “死不了。”寇七郎回了一句。 他看了看主簿记录的供词,点点头,笑看魏京华一眼,“你这方法不错,省时省力。你稍等我,我这就随你一起入宫。” 魏京华点点头,带着主簿记录的供词,信心满满的等着寇七。 有这样一份清晰的供词,立时就能证明殷岩柏的无辜清白。 并且太子也是深受其害的人,总比他自己故意为之,罪过要小。 圣上那么偏爱他,敲打一顿,叫他好好反思自己,酒瘾戒了,这事儿也就过去了,丝毫不会动摇他储君的位置。 魏京华想的很容易很美好。 寇七郎换上了他自己的衣裳,又是精瘦有力的年轻儿郎一个。 他也满脸荣光的,好似压在心头上很久的沉甸甸的大石头终于挪走了。 “一身痱子也不能影响我此时愉悦的心情。”寇七郎骑马并行在魏京华身边。 魏京华微微一愣,忍不住笑,“一身痱子?” “他们竟然用新棉花塞进衣服里……新棉太热,还有棉气……”寇七郎浑身瘙痒难受,无奈摇头,一脸的一言难尽。 魏京华忍不住大笑,“病有所值,七郎不冤枉!” 她顺嘴一个“七郎”。 寇七郎立时心花怒放……顿时真的不冤枉了。 两人入得宫中,将供词交给圣上之后,原以为等来的会是对晋王府的解禁,对二皇子的责问…… 可没曾想,圣上竟转身就把供词,撕拉撕拉……给撕成了碎片。 魏京华和寇七郎的喜悦之情,全然僵住,入坠冰窟。 “朕的两个儿子,一个阴险狡诈,设计害人。一个昏聩无能,偏听偏信,被小人蒙蔽?” 圣上冷笑一声,“这就是你们想告诉朕的吗?” 第二百六十五章 大丈夫能屈能伸 ,最快更新嫡女京华,医行天下 ! 魏京华闻言不由皱眉。 这不是他们的意思,这乃是他们查出的事实! 圣上这话,这行为又是什么意思呢? “这件事情到此为止,朕不会继续追究下去。”圣上闭了闭眼睛,声音很有些疲惫,“朕亦不会如何惩罚晋王……” 魏京华闻言一惊,错愕抬头。 不会如何惩罚晋王? 这话怎么叫她听得那么好笑呢? “那些女孩子,看她们自己的意愿,愿意离开,就给她们盘缠,打发她们回家。” “如果不愿离开,亦或者无处可去,就叫她们到教坊司去。” 圣上说完,挥了挥手,叫两人下去。 魏京华几次想跳起来说话,都被寇七郎给生生摁住了。 圣上挥手叫他们走,魏京华终于一跃而起,寇七郎摁也没摁住。 “圣上,臣……臣这绣衣使,怕是做不下去了!臣要辞官!”魏京华站在殿上,神情坚决。 圣上眯眼看她,“你说什么?” “臣不干了。”魏京华把腰间的令牌拿出来,啪的往地上一扔,抬着下巴回望着皇帝。 寇七郎急的冲她龇牙,却拦不住这女孩子心直口快。 “圣上已经不是臣心中那个仁君,明君了,臣无力辅佐效力,圣上放臣走吧。”魏京华说着,自嘲的笑了笑。 圣上也哼笑一声,看着被她扔在地上的令牌。 “你如此不敬,觉得还能走?” “不走也罢,连京都,连皇宫都黑暗至此,外头不是更加漆黑。光亮在哪里?希望在哪里?”魏京华轻叹了一声,“只求圣上斩了我以前,允许我脱了官府,吏部除籍,还我一个自由身。来世,希望我看不见这些黑暗。” “你……” 圣上抬手指着她,简直被她直白,又透着心灰意冷,彻底失望的语气扎的心口疼。 “京华!圣上不是这般意思!”寇七郎在一旁压低声音劝道,“你先回去。” “那是什么意思?为了自己的面子,为了偏袒自己的儿子,所有的黑锅,都可以都给旁人。”魏京华笑的妖艳,“什么叫上梁不正下梁歪?太子不会有样学样吗?二皇子的诡计又是谁传授的?” “你大胆!”圣上抬手指着魏京华,“你这般放肆,不怕朕把你……” “要杀要剐,都虽圣上的意思。”魏京华仍旧在笑,“这里是圣上的地方呀,圣上最大,我们不过是蝼蚁。” “朕还从没见过如此狂妄的蝼蚁!”圣上看着她。 魏京华垂着头,哼笑。 圣上沉默片刻也笑了,“既然魏长使如此不爱惜朕给你的荣宠,也不爱惜父母给你的性命,如此的狂妄自大……想来也不是你自己的错,是你的父母没有教好。魏长使一家人,都陪着你如何?” 魏京华收敛笑意,抬头望着圣上,“株连吗?” “上梁不正下梁歪,魏长使的上梁就错了,自然当株连。”圣上笑的信心满满,“或者,你向朕低头告罪,朕或许看在你是女子的份儿上,既往不咎。” “不用了。”魏京华立时打断圣上的话。 圣上一愣,“不用?” “圣上有所不知,我乃是在巨鹿长大的,我爹魏敬贤在我孩提,还未记事儿的时候,就把我一脚踢回了巨鹿老家。”魏京华笑了笑,“在寇家上门提亲,说要娶我的时候,他们才想起巨鹿还有个女儿。” “这时候嫌我养父母碍事,便在我来京的途中,就把我养父母给害死了。连我六岁的弟弟都没有放过!” 魏京华闭眼苦笑,“来到京都以后,我原本是为报仇活着的。是圣上,给了我生命别的追求,别的意义。” 圣上表情微微一愣。 “您让我知道,除了报仇,除了沉湎于自己那一点点仇恨里,原来我还有更多的事情可做。即便我是个女孩子,也可以匡扶正义,也可以为黎民百姓除暴安良。” 魏京华抬眼看着圣上,咧嘴一笑,眼泪却顺着眼眶滑落。 “我一直以此为信条活着,今日,圣上又亲手拆毁这一切,毁掉您在我心中的形象……我不知道自己的人生还有什么意义。连圣上都不看重正道了,这个世道,这个时代,还有正道公义吗?” 女孩子越说,眼睛越亮。 她整个人都亮堂极了。 可她净白的小脸儿看起来却茫然无助,两行泪挂在脸上,连绵不绝。 圣上竟怔住,看着她说不出话来。 “圣上!”喜公公在殿外,声音略显紧张。 “说。”圣上轻哼,表情复杂。 “武将们聚集在宫外,要求圣上彻查,还晋王清白。”喜公公颤声说道。 圣上倒吸了一口冷气,“武将聚集?这是要造反吗?” “武将们没有带兵,也没有带兵刃,都是只身前来。”喜公公小心翼翼说。 殿中站着的那个女孩子却忽然破涕为笑。 如阴云笼罩的天空,忽然就放晴了。 女孩子笑起来的样子,真美。 圣上看着她,表情有些恍惚,他仿佛看到了自己年轻的时候。 他像她这样大的年纪,不也是满腹的正义,满腹的愿景,他立下豪言壮志,在他治理之下的大夏,必定是国泰民安……必定是百姓安居乐业,夜不闭户,路不拾遗…… 究竟是什么蹉跎了他的万丈豪情? 是世事艰难?还是一次次的妥协退让? “魏京华?”圣上忽然喊她的名字,声音里已经没了刚开始的怒气。 魏京华抬头看着他,“我在。” “捡起来。”圣上抬了抬下巴,暗示地上的腰牌。 魏京华没动,只是仰脸看着圣上。 “你不捡起来,如何带兵,去把二皇子给朕带来?”圣上哼道。 魏京华一愣,咧嘴而笑,“是,圣上!臣领命!” 她刚才那刚直不阿的样子,一点儿没影响她弯腰捡回自己的令牌。 圣上故意刺她,“哟,这么快就折腰了?朕还以为你多有骨气,要坚持到底呢。” 魏京华呵呵一笑,“大丈夫能屈能伸,我是小女子,比大丈夫更能屈能伸!” 圣上哭笑不得,抬手指了指她,“去吧,把这逆子给朕带来!” 魏京华领命要走。 他又道,“还有……晋王那里……” 魏京华抬眸看着他。 “罢了……”圣上深吸一口气,“圣人也会犯错,没什么丢人的!朕亲自与他说!” 魏京华这时,双手抱拳,深深的对圣上行稽首大礼,“圣上,臣错了!日后,您还是臣心中光辉高大,切切敬仰的形象!” “哟,这么快就变马屁精了?”圣上笑她,“怕朕回过头来惩治你?” 魏京华抬眸一笑,“圣上才不舍得惩治他如此听话的臣子!” 说完,她告退离去,寇七郎也随她退出殿外。 圣上的目光却一直追着她,直到她消失在目及之处。 “真是个难得一见的女子……”圣上喃喃说道。 晋王府解了禁,何忠平带着禁军撤回。 武将们纷纷登门道贺。 众人皆说,若说晋王爷除暴安良不甚打死了人,他们信。 说晋王爷在山庄靡乱……打死他们,他们也不能信啊! 晋王府一派喜气洋洋的场面,晋王也没收敛着。 他当即大摆宴席,大宴宾客,“人生就是要活得肆意,活得真实!本王若是喜欢,绝不藏着掖着!” 他大宴宾客的当日,也发生了一点小插曲。 殷岩柏举杯要同众人痛饮之际。 常武忽然冲他说句什么,邻座的人都没听清,偏殷岩柏表情一变,立时放下酒杯,换了茶盏。 众人都嘘他,“王爷刚刚还说要活的肆意,活的真实呢!这话音还没落,怎么虚伪起来?” “咳……”殷岩柏重重咳了一声,“有次喝醉了酒,做了件错事,叫人家记恨我好长时间,我茶不思饭不想,如今好不容易求得原谅了,可不能再让这酒误了我的大事!” 他自己连干了三大碗茶。 众人见他态度认真,也不好再多说什么。 只是大家都在暗自猜测,“什么人能叫晋王如此放在心上?如此看重?” “晋王不是说,他若喜欢,绝不藏着掖着?怕是有心上人了!” “这赤子之心,终于开窍了!开窍了!” “值得庆贺!干杯干杯!”…… 众人倒像是他的兄长一般,为他有了心上人,而连干三杯。 有人打趣问他,他不多说,却是笑的一双大眼都眯成了缝。 众人都道,这是一定了! 与晋王府的热闹恰恰相反。 宫里此时冷成了冰窟窿。 特别是金殿之上,圣上在御座上坐着,底下跪着二皇子。 一旁还候着魏京华,寇子行,以及先前凭白挨了一顿打的黎统。 黎统是趴着的。 “那酒已经叫御药房,及酒政司看过了,酒里有一种波斯的香料,混在酒糟中,既能提香,还能让这酒有之痛的奇效,”寇子行皱眉,他在这里,乃是代替太子问二皇子,“这酒二殿下是哪里得来的?” 第二百六十六章 动了杀机? ,最快更新嫡女京华,医行天下 ! 所有人的视线都落在二皇子身上,就连圣上也在目光灼灼的看他。 二皇子脸面涨红,低头叫人看不清他的表情。 一旁的魏京华却忽然开口,“其实这酒也并非一味有害。” 女孩子清丽的声音,又是在这样安静的殿中,立即将所有的注意力吸引过来。 就连窘迫紧张中的二皇子都不由侧脸看她。 “根据太医院分析出的药性,这药其实应该算作一种药酒,有极强的之痛之效。”魏京华说着看了一旁的黎统一眼,她勾了勾嘴角,“就比如黎将军此时的状况,就很适宜服用此酒,能叫他减轻许多痛苦。” 黎统闻言一愣,不由狠狠瞪了她一眼。 “末将不用!这点疼还忍得住!”他暗暗咬牙。 魏京华笑了笑,并不与他争辩,反而顺着他的话说,“黎将军是铁血英雄,不畏惧这一点的痛楚,但并非人人都有黎将军这样的毅力。这酒若是能用在战场,用在前线之上,特别是先锋军军营里,能人人分得一小壶,上阵冲杀时服用……可想而知,我军先锋的士气该有多强?” 圣上闻言,眸中一亮,他一拍大腿,“正是!” 若是将士冲杀,不惧怕疼,他的先锋军将势如破竹!骁勇无比呀! “只是……”魏京华又开口。 殿内霎时肃静,众人都专注听她接下来的话。 “只是这酒实在是双刃剑,万一在军中,保存不当,叫人贪杯……也就坏了大事了。” 她轻叹一声摇摇头。 众人立时随着她这一声叹息,想到了如今的太子殿下。 可不是好好一个人就给毁了吗? 圣上也皱起眉头,刚刚激起的兴奋之情也不得不压了下去。 经过魏京华这么前后一番话,殿中紧绷的气氛,倒是缓和了不少。 二皇子的表情也放松了一些。原本这酒若是被论为“毒”,他就是加害太子的乱臣贼子,有谋逆之罪。 即便他是皇子,只怕圣上与天下之人也都容不下他了。 他日后还如何立足? 但这酒如今被论为“药酒”,那献上此酒的他,就不至于被一棍子打死。 他虽有失当,但自己饮酒过量的太子,也有行为不妥之处。 二皇子这么一番思索,立时开口,“回禀父皇,这酒是儿臣所献,但儿臣本意不是加害太子!” 圣上淡淡哼了一声。 魏京华立在一旁,默不作声的勾了勾嘴角。 “儿臣只道这酒好,却不知这酒竟有这样的果效。儿臣只是想把好东西给太子殿下。” “朕没有问你这些,”圣上打断他,“朕问你,这酒是哪里来的?” 二皇子咽了口唾沫,不知在犹豫挣扎什么。 过了片刻,他忽然看了魏京华一眼。 看得她心中莫名。 “这酒是在岭南酿的。”二皇子低声说道,“有异邦的商人带入京都,所以许多人都以为这酒是异族的。” “岭南?”圣上眉头一紧。 岭南是大夏的流放之地,那里被称之为南夷之地。 “是,岭南的姜家所酿。”二皇子又说。 圣上听闻“岭南姜家”一时间沉默下来,像是陷入了回忆。 魏京华初闻姜家还没什么反应,但见一旁的寇七郎频频向她使眼色。 她忽而反应过来,她的外祖家不就是姜家吗?她的外祖家当初不就被流放了吗? 所以这个酿酒的岭南姜家,与她的外祖家……是同一家吗? 她心中一时也急跳起来。 “你为何会与姜家有联系?”圣上缓缓开口,脸上不辨喜怒。 “只……只是巧合,并无来往。”二皇子回答的很是忐忑。 魏京华也心有戚戚,姜家被流放了这么久,圣上还是不能原谅他们吗?当初姜家究竟犯了什么罪,竟叫圣上耿耿于怀至今? “姜家离开京都也够久了。”圣上倏而长叹一声,语气幽幽的。 二皇子表情紧张,似乎拿不准提了姜家对他来说是福是祸。 “他们家如今倒学了这手艺了?看来在岭南生活的还不错。”圣上轻哼一声,“传朕旨意,叫姜家回来京都吧。” 殿中气势微微一变。 连提及姜家的二皇子,都没想到圣上竟然会是这样的反应。 他微微瞪眼,嘴巴也张着,好一阵子都没合上。 太监躬身应是,立时着中书省拟旨传达。 “至于二皇子,”圣上的目光落在二皇子身上。 二皇子立即低下头去,“儿臣知错了,不管这酒是好是歹,儿臣都不该献给太子,而不提醒殿下。” “呵,只是这样吗?事到如今,那两个门客已经招认,你却还是不肯认错?你当真有悔改之心?”圣上怒斥。 二皇子的汗蹭蹭向外冒。 那两个门客究竟招认多少,他并不知情。 主簿笔录下来的内容,魏京华与寇七当即就呈给了圣上。 圣上也是看完就撕碎……所以现在原版的东西,都在圣上的脑子里,谁也篡改不了。 “二皇子若是想单独向圣上陈明悔改之心,求圣上准许我等告退。”魏京华拱手说道。 叫一个儿子对自己的父亲认错还是容易的。 但当着他们这许多外人的面……日后低头不见抬头见的,那可就尴尬了。 不但是二皇子尴尬,他们为人臣子的也很尴尬。 圣上迟疑片刻,挥挥手,“众爱卿放心,朕必会叫尔等看看何为朕的公义正道!” 他说众爱卿,但目光一直是落在魏京华的脸上。 像是为了回应她不惜死罪,把御赐的腰牌扔在地上,又说了那么一番慷慨激昂的话。 魏京华立即拱手,“多谢圣上,臣拭目以待。” 二皇子皱眉看了她一眼。 只见她随寇七退了出去,黎统也被人抬了出去。 殿门一关,大殿之中只剩下高坐御座的圣上,分立两遍的内常侍,以及跪趴在地的二皇子。 “如今没有外人了,你若再敢欺瞒朕……呵,那可就是欺君之罪,无可推诿!”圣上忽然比臣子都离开之前还要严厉。 二皇子心头一颤,“太子若是自己心思没有偏斜,怎么可能几杯酒就诱惑得他犯错?他若心中正直,谁也不能引誘得了他!” “太子自有太子的错,如今朕是看你的态度。看来你根本没有认识到自己的错!”圣上脸面一寒,“朕怎么就生养了你这般逆子……” 殿中父子两个的怒斥辩驳,被关在殿门之中。 离开的三位臣子,黎统被抬着,行动不便先走一步。 寇七郎故意落后了数步,与魏京华走在后头。 “姜家要回来了。”他看着她说。 魏京华愣了愣,“是我外祖家那个姜家?” 寇七点点头。 魏京华却是一笑,“那与我有什么关系呢?我母亲都是嫁出来的女儿了……” 寇七皱了皱眉,“亲缘的关系是斩不断的,姜家与魏家人不同。当初你被送回老家的时候,他们是没有能力,否则一定会接了你去姜家生活,也不会叫你遭受磨难。” 魏京华挑了挑眉,“如今看来,遭受磨难也并非一件坏事。姜家人如何,他们已经离开这么十几年,谁也不能确信。” 寇七郎默默看她一阵子,倏而笑了笑,“我以为姜家人回来,会叫你情绪波动,如今看来,倒是我想多了。” “姜家回来以前,与我来说,和李家、赵家、王家并没有什么不同。自然也不会影响我。”魏京华笑着说道,“至于他们回来以后……那就只能等到时候再说了。” 她话音落地,却见一位面熟的公公,快步向她和寇七郎行来。 寇七郎显然与他熟得很,远远就打招呼,“明公公。” 公公走近了,魏京华也认出他来,他正是太子身边的那位忠仆。 “魏长使,还请您与咱家走一趟吧。”公公面有疲惫之色,与魏京华说话的语气却很客气。 寇七郎皱了皱眉。 魏京华却立时明白过来,定是太子的酒瘾又犯了。 “好,请公公带路。” “我与你一起去。”寇子行立即跟在她身边。 明公公看了寇七郎一眼,并未说话。 他领着两人去了东宫,要进到内院之时,寇七郎再次被拦了下来。 “二皇子的事情,圣上已经要查问清楚,我也正要向太子禀明。”寇七郎说。 明公公朝他微微躬身,“此事若是太子问起,必会传寇卫率觐见。” 这会儿太子没有传,他就不能进去回禀。 他目光担忧的看着魏京华。 魏京华却不甚在意的冲他笑了笑,“寇七郎安心,不会耽搁太久。” 寇七郎这才点点头,目送她随着明公公往里走。 魏京华走着走着,原本稳稳当当在肚子里的心,却不由自主的提了起来。 因为她竟感觉到一股子浓浓的杀气。 太子要杀她?这不可能啊……圣上并未处罚二皇子的时候,他尚且没有要杀她。 如今已经知道,她能帮太子克制酒瘾,并且把二皇子给拖下了水。 太子的名誉也恢复些许……他怎么可能在这时候动了杀机? “明公公……”魏京华唤道。 第二百六十七章 太子妃 ,最快更新嫡女京华,医行天下 ! 明公公是习武之人,他显然比魏京华更为敏锐。 只见他脸面绷得很紧,目光小心翼翼的左右瞟去。 魏京华几乎能看见回廊左右的花丛灌木丛中,所隐藏的刀光剑影。 一道道寒光叫人不寒而栗。 “魏长使请跟紧奴才。”明公公略微慢下脚步,与她的距离更近了一些。 “这不会是太子殿下的意思吧?”魏京华似笑非笑的问。 明公公立即端正脸色,“绝不是。” 魏京华看了他一眼。 他正色道,“太子殿下的起居事宜,除了内宫女子之事,不归奴才管,其余一切,没有不经过奴才之手的。” 他这话倒是提醒了魏京华。 “内宫女子?”魏京华重复了一遍。 莫不是东宫的女子们,瞧见她一次两次的出入太子的寝殿,所以起了什么不好的念头了? 魏京华心底一阵的无奈。 现代社会还会因为两个异性走的近,而有诸多的流言蜚语,更何况这注重男女大防的古代社会? 也不怪别人多想,谁叫她跟太子是异性呢。 “魏长使不必担心,若真有人敢在东宫轻举妄动,奴才必定护魏长使周全。”明公公沉声说道。 得了他的保证,魏京华当真放宽了心。 明公公这会儿身边没有旁人,他也沉住气,没有打草惊蛇。 一直到太子殿前,他才缓缓舒了口气,“幸得将魏长使平安带来,不然奴才真不知该如何向太子殿下交差。” 他这话是再次为太子证明清白之意。 魏京华点点头,“我必定尽心尽力的为太子殿下医治。” “您放心,奴才也必定要查清楚。东宫容不得那么多的魑魅魍魉!”明公公脸色冷厉,似是被触到了尊严权威。 魏京华朝明公公点点头。 明公公朝里禀了一声,就请她进去。 明公公立在门口,见她与太子说上话,他便悄悄退了出去。 魏京华走近帘帐,“太子殿下?” 床上的人翻了翻身,“难受……” 太子的声音有些沙哑干裂。 魏京华立即倒了一杯清泉水,“太子,请喝。” 太子勉强撑起自己的身子,接过水,根本没往嘴边送,一看是寡淡的泉水,连一根茶叶都没有。 他立时一推。 哗啦,那水洒了魏京华一身。 “太子不渴吗?”魏京华掸了掸衣裳上的水珠子,并没有在意。 “拿酒来!”太子的眼睑下头有灰青之色,像是许久没睡够的人。 他眼皮子也很沉重,一副掀不开的样子。 “太子,臣下给您施针吧?”魏京华摸出细针。 太子却在床上挣扎起来,“魏京华?魏长使,你不要过来,太难受了,孤不要戒酒了,你叫他们把酒送来!” “太子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那酒如今已经在圣上的手中了。”魏京华说。 太子径直摇头,“孤不管,孤要那酒,你一定有办法!你有办法弄来!” 魏京华沉默片刻,“是,向圣上讨要,一定能要来。” 太子闻言,眼中一亮,眼皮也猛地掀开了几分,“你去……去为孤讨要!孤必重重有赏!” 魏京华却是轻叹,“问圣上讨要是什么意思呢?就是告诉圣上,太子的意志力抵不过这酒的吸引力,这才刚刚开始戒酒,您就已经失败了。” 太子猛地吸了口气,呛得他自己连连咳嗽。 “太子还要讨要吗?”魏京华问,“或者,叫臣下为您扎针。” 太子看见她手中细长的金针,立即摇头,“不,不要,孤抵不过……孤失败了,失败就失败!你去拿酒来!拿酒来!孤的储君之位,孤……不要了!” 魏京华脸面一怔,紧紧的盯着太子。 太子被她盯的不自在,“孤没有骗你,你不知道……啊啊啊!” 他话未说完,就变成了凄厉惊慌的尖叫。 魏京华趁他没有乱扭挣扎之际,几根针已经迅速的扎了下去。 太子立时就只剩下瞪眼,张嘴,却发不出声音来。 魏京华在他凶恶的瞪视之下,仍旧脸面平静的扎针,留针。 约莫过了两炷香的时间,她又陆续取针。 这两炷香的时间内,殿中十分安静,似乎只听得见漏壶里滴答滴答的水声,默默记录着时间的流逝。 这样安静的环境之下,太子的心境似乎也彻底的平复下来。 魏京华给他取针之时,已经不见他脸上的愤愤不平了。 他仍旧是一眼不眨的看着魏京华,但目光里多了些温和,以及更深长的一些东西。 魏京华的针取到一半,太子已经能说话了。 “刚才孤……”太子微微皱眉,“说了一些糊涂话。” 魏京华笑了笑,“太子说话了么?哦,许是醉言吧,酒瘾上来的时候,与喝醉时其实差不多。都是胡言乱语,臣不会当真。” 太子凝眸看着她。 “不会当真?” 魏京华点点头,“臣已经不记得太子都说过什么了。” “这便好。”太子闭了闭眼。 若是告诉旁人,太子因为酒瘾,连太子之位也不想要了,储君也不做了。 只怕不用别人拉他下马,圣上就第一个容不下他。 魏京华当然要在第一时间表态。 “太子放心,臣若有二心,刚刚就该去唤人进来,而不是趁机为太子扎针。”魏京华低声说。 太子眼眸一抬,定定落在她脸上。 “孤明白。”太子缓缓点头。 待她把针取完,太子拢好衣裳,忽的坐起身来。 魏京华躬身要告退。 太子却挥挥手,“孤有几句话要对你说。” 魏京华立即站定,躬身听命。 “其一,孤没有怀疑你。”太子看着她的脸。 她低着头,脸上的神情看不太清,但那一双眼睛,却漂亮至极。 她皮肤很白,额头饱满而圆润,从他的角度看,就像一块上好的美玉。 “其二,孤实在体会到了这针灸的妙用……因为有你,孤对戒掉酒瘾才有了信心。”太子语速越发慢了下来,“所以孤想,如果你能常常在孤身边,一旦察觉到酒瘾要上来……” 魏京华立即拱了拱手,“臣先前已经说过,不能叫扎针成为代替酒瘾的另一种瘾。” “无论是饮酒,还是扎针,都是刺激机体,迫使机体做出或正或反的应激反应。让人体内释放一些东西,达到内环境和谐统一的效果。戒除瘾症,其实是恢复人体自我调控的一个过程。” 魏京华努力的想要解释清楚。 太子却似乎并没有耐心去理解。 “你没有明白孤的意思……” 魏京华摇头,“是殿下您……” “太子妃之位,你以为如何?”太子忽而问道。 魏京华闻言一愣,错愕抬头,“什么?” “如果你留在孤的身边,孤对你有依赖,不是更胜于没有依赖?这对你百利而无一害吧?”太子笑眯眯看着她。 仿佛他已经向她开出了这世上最诱人的条件。 “今日是太子妃,待日后,就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皇后……” 太子声音不大,但安静的殿内,足矣叫两人听清。 魏京华迟疑片刻,立即单膝跪地,行男子的君臣之礼。 “谢太子错爱。臣从来没有这份心思,在草原的时候没有,如今更没有。” 殿中一时安静下来。 太子目不转睛的看着她。 魏京华一动不动的半跪着。 两人就这么僵持下来。 “你看不上孤吗?因为孤有酒瘾?还是因为……”太子用手支着脑袋,似乎这个问题让他很费解。 “殿下真是想多了。”魏京华没有自贬,只说,“人各有志。” 太子正要再问。 明公公的声音却从殿外传来,“禀奏殿下知道,晋王爷带着麒麟神兽到了东宫门外。说是等魏长使一同庆贺。” 太子眸子猛地一缩,“因为叔叔?” 魏京华摇头,“殿下莫要逼问了,当初圣上在草原上的一番话,殿下忘了吗?” 太子表情一阵恍惚。 “父皇在草原上说了许多话,你指的是?” “当时耶律峄求娶,寇七郎道明婚约。”魏京华不紧不慢的说道,“当时臣就已经立誓效忠于圣上,不谋婚嫁之事。” 太子猛地扶上额头,“是了!孤怎么忘了,正是因此,你才有了绣衣使之职。但你毕竟是个女孩子,倘若你愿意放下绣衣使的这职位,父皇岂能真不叫你嫁人吗?” “还望太子殿下體恤。”魏京华垂头行礼。 太子摆摆手,向外看了一眼,“若你对谁都是这样的说法,只怕伤心的人不止孤一个人了。” 他幽幽一声叹,分辨不出是失望,还是松了一口气。 魏京华告退离开殿宇。 明公公就在殿门廊下等着她,“魏长使留步。” 魏京华扭头看着明公公。 “来的路上,埋伏有刀斧手,若是不给魏长使一个交代,恐叫您不安,奴才心里也是不安。”明公公客气说道。 魏京华倒有些吃惊,这么快就查到背后主使了? 她惊异于明公公的办事速度,也琢磨会不会是随便抓一个人,来应付交差。 但看到那人时,她心中的疑虑尽都没了。 第二百六十八章 为什么生气? ,最快更新嫡女京华,医行天下 ! “你埋伏了刀斧手,是想杀我?”魏京华迎面走上前,看着明公公找出的“墓后主使”问道。 她垂着头,看着自己交握在一起的手,并不说话。 明公公上前一步,“你老实交代,否则,莫说魏长使不能绕了你。就算魏长使碍于某些缘故,不会处置你,太子殿下又岂能放过你?魏俸仪?” 魏灵儿猛地抬起头来,眼睛红红的,“我什么都没做,也未曾耽搁太子殿下的事儿!” “你是没做成,不是没想过要做!”明公公冷哼一声,“这其中的区别,不需要奴才提醒魏俸仪吧?” 魏灵儿咬了咬牙,猛地低下头去。 “明公公……我能和姐姐单独说几句话吗?” 明公公看向魏京华,似乎她才是这里说了算数的人。 魏京华微微点头。 明公公立即说道,“奴才就在不远处,魏长使有吩咐,只管吆喝一声。” “多谢明公公。” 明公公躬身退走。 宫廊下立时只剩姐妹两人。 “上次我们相见,你拉着我的手,哭着求我。”魏京华笑着说道,“这次我们相见,你准备了刀斧手,想要了我的命。” 魏灵儿猛地抬头,瞪着一双红红的眼看她,“如果可以,我根本不想与二姐姐为敌。” “难道有人拿着刀,架在你的脖子上,让你与我为敌吗?”魏京华笑容更大。 魏灵儿脸色讪讪,她低了低头,“是二姐姐逼我!” “哦?”魏京华挑眉。 “我根本不想得罪你,我想与你站在一处,我们是一个家里姐妹,一荣俱荣。更何况,你在朝中,在京都权贵中,都有着旁人难以企及的地位。不但贵妇们都认得你,就连朝臣也都认得你。”魏灵儿长叹一声,“我该维护好与你的关系才是明智。” 魏京华垂眸笑了笑。 她忽然想起前世在网上看过的一句话,“曾经的你让人看低,往后的你让他们高攀不起。” “可是妹妹的行为,却并非如此,”魏京华笑着说,“究竟是口不对心,还是行为不对心?” 魏灵儿猛地抬头,目光严厉的看她,“我愿意为姐姐是从,乃是我与姐姐没有利益的纷争……” “所以,一旦你我利益有纷争的时候,你就毫不犹豫的想要杀了我?”魏京华的笑容倏而转冷,目光嘲讽。 魏灵儿皱了皱眉,“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魏京华也点点头,“学到了,妹妹教得,我会牢记在心。” 她说完转身要走。 魏灵儿却一时慌乱起来,她紧跑几步,抓住魏京华的衣袖,“阿姐……是我错了!我糊涂了!明公公已经教训我了,我心思狭隘,姐姐千万不要与我一般见识!” “你为什么会觉得,我与你利益冲突呢?”魏京华垂眸看着跪在自己腿边的人。 魏灵儿仰着脸,眼泪说来就来。 泪珠子挂在她一张小脸儿上,如芙蓉泣露。 魏京华俯身抬手,轻抹了抹她脸颊上的泪。 吓得魏灵儿立即缩了缩脖子,抬手护着自己的脸。 “呵,真是我见犹怜,我怎么舍得毁了你这张漂亮的脸?” “我先前告诉姐姐那些话,姐姐转脸就出卖了太子殿下,借着踩太子殿下,又博得圣上宠信。所以我记恨姐姐。” 魏灵儿小声说道。 魏京华却是摇了摇头,“当初我寻寇七郎帮助那个夜里,你想要打我耳光,是为这个缘故。可如今,你准备了刀斧手,想要我的命,却不是这个缘故。” 魏灵儿脸上立时一慌。 “你若不想说实话就算了,我也不想逼你,况且,”魏京华笑了笑,“也没有必要。” 她语气嘲弄不屑,似乎魏灵儿的这一些心思手段,在她眼里,根本不足为惧。 魏灵儿却因为她的语气,脸色变了几变。 她拽着魏京华的衣袖,将心一横,咬牙说道,“是,不是为那个……而是我听太子无意中说起,想要,想要立姐姐为太子妃……同样是魏家的女儿,我已经伺候太子这么久,可为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好事总是轮不到你?你费尽了心机,处处维护太子,我一个‘卖主求荣’的人,反而占尽便宜,得尽好处?”魏京华咯咯的笑。 她的笑声,更刺激的魏灵儿脸色煞白。 她附身轻轻拍了拍魏灵儿的脸,又顺势拉着她的胳膊,把她拽起来。 “你还记得楚氏与魏婉容吗?”魏京华忽然问道。 魏灵儿脖子瑟缩了一下,惊恐看她。 “我刚来魏家的时候,目的就是要报仇的,我要让她们不得好死。”魏京华压低了声音,目光中透出狠厉。 魏灵儿似乎是第一次看见这样的二姐姐,吓得浑身发颤。 原来二姐姐还有着她从来不认识的一面…… “可是后来看多了她们所做的事情,我反而不想报复了。”魏京华话音一转。 魏灵儿更是瞪大了眼,“为什么?” “多行不义必自毙,我更想等着看,她们如何被天收。”魏京华抿唇而笑。 魏灵儿艰难的咽了口唾沫。 “那你知道魏婉容现在怎么样了吗?”魏京华问。 魏灵儿下意识的跟着她说,“怎么样了?” “她死了,小产,大出血,连墓碑都没有,草草就埋了。”魏京华缓缓说道,“要知道,她临死的几个月以前,还是堂堂的鹰扬府副朗将的嫡妻,若是出门在外,也是被人敬重的贵妇。不过短短数月,她被草草埋了,都没人知道。更不会有人追问。” 魏灵儿猛吸了一口气,惊得倒退了数步,脸色煞白。 “是你……你……” 魏京华笑着摇摇头,“我想救她的,可天不让我救,大约是看她实在不需救了吧。” 魏灵儿像是被她的神色吓到了,猛地打了嗝。 “嗝——”她口中发出响亮的嗝声,整个胸腔都狠狠抽了一下。 “所以,你若要害我,尽管用尽心机。”魏京华语气随意,“活得长的,才是真正的胜利者,三妹说,是也不是?” 魏灵儿这会儿哪里还能说出话来,她看着二姐姐那张漂亮娴静的脸,却比白日见鬼还觉得恐怖。 魏京华却不想浪费时间,欣赏她的惊恐表情。 她阔步离开宫廊,离开了东宫。 她先遇上寇子行。 寇子行送她出宫时,又在宫门口遇上了殷岩柏。 殷岩柏身边站着威风凛凛的紫麒麟,却是没见贡布。 它们两个一向形影不离,魏京华心里一阵不安,“贡布呢?” 紫麒麟朝她走了两步,用硕大的脑袋蹭她的手,似乎是在求爱抚。 魏京华当然没指望獒犬吐人言,回答她的话。 她抬眼看着殷岩柏。 殷岩柏没忍住笑,抬手轻咳一声,“它们两个闹了矛盾,生气了。” 咦? 魏京华错愕不已。 她并非没见过两只獒犬闹脾气,但獒犬可比人“大度”,往往闹翻了不到五分钟就又能如胶似漆。 贡布更是一点儿原则都没有,即便前一分钟还在生气,扭头它就去舔紫麒麟,乖巧讨好的模样,让她看了都心疼。 “出了什么事?”魏京华惊讶问道。 “上车吧,车上慢慢说。”殷岩柏道。 魏京华二话不说,立即上了马车,停了片刻她才从车厢里探出头来,“多谢寇七郎送我。” 说完,她微微一笑,又坐了回去。 寇七郎这会儿只剩无奈的苦笑。 他连告别的话都没说呢,就已经在殷岩柏面前完败了。 “晋王爷……”寇七郎语气酸酸的。 殷岩柏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这些日子奔波劳累,寇七辛苦了,等你不当值,我们骑马去!” 寇七苦笑着点点头。 怎么他并不觉得前些日子为太子与二皇子的事,奔波辛苦? 如果可以选择,他宁可那日子继续下去。 这样他就可以继续与她并肩合作。 他抬眼看见宽大的马车已经渐渐远去,硕大的紫麒麟悠哉悠哉的跑着,跟在马车旁边。 两个人,养两只忠犬,有宅院,有闲情……他怎么就读出了岁月静好的感觉? 不不不…… 他使劲儿的甩了甩头,都是错觉! 马车上,殷岩柏笑眯眯的看着魏京华。 “我该怎么谢谢你?”殷岩柏问道。 魏京华挑了挑眉,“以往都是我谢王爷,如今终于调过来,不是刚好扯平了?” “扯平怎么行?一码归一码,你谢我不能免,我也当谢谢你。” 他说着话,突然倾身靠近她。 两个人的距离立时缩短。 魏京华脸面一紧,虽没有像以往一样排斥,但还是出于本能的紧张起来。 “你知道紫麒麟为什么生了贡布的气吗?”他忽然问道。 果然,獒犬的问题,叫她紧绷的身体瞬时放松。 魏京华摇摇头,“贡布顽皮,常惹紫麒麟生气,但它只要认错态度好,紫麒麟一般都会原谅它。” “这次,怕是难了!”殷岩柏摇了摇头。 魏京华眼睛一瞪,“为什么?难道贡布另有了新欢?” 殷岩柏面色一凝,目光深深的盯着她,“原来你最担心的是这个?” “什么我最担心……”魏京华错愕看他,立时明白过来,她不由恼怒,“你骗我?” 第二百六十九章 同是天涯沦落人 ,最快更新嫡女京华,医行天下 ! 殷岩柏赶紧摆手摇头,“没骗你,这不是话赶话说到这儿了?” 魏京华转过脸,不再理他。 殷岩柏赶紧学乖,一本正经道,“倒是没有什么新欢,乃是贡布贪吃了果酒,许是吃醉了。紫麒麟受不得它一身的酒气,就不理它了,也不叫它跟着。凶巴巴的咆哮了两声,贡布可委屈了,自己蹲在墙角里趴卧着,这会儿说不定还在蹲墙角面壁呢。” 魏京华觉得他说的有趣,不由忍俊不禁。 殷岩柏对旁人不屑一顾,在她面前却是察言观色,眼见她脸色和缓,他立即小声开口。 “你瞧,两只獒犬都整日的出双入对,羡煞旁人呢。”殷岩柏说着话,自己的脸先灼烫起来。 魏京华心头一跳,却是立即低头。 “本王早些年在外征战,多在边疆,也没想过这等事。”殷岩柏缓缓说,“回到京都以后,倒是有人与我提,可我觉得不是时候。” 魏京华默默听着,一声不吭。 “直到如今,我才知道,不是时候不对,而是人不对。”他说完,目光定定落在她脸上。 魏京华感受到自己的心跳,以及他灼热的目光。 她脑海里浮现的全是在山庄那一夜,他如何镇定自若,他如何奋勇杀敌,他如何把她护在后头,一次次从危难中,将她解救出来。 这话在不久之前,在东宫,太子比他说的明白多了。 可她当时情绪完全不受影响,可以断然拒绝,可以平静的陈明利害。 不过一眨眼的功夫,地点从东宫换到了马车上,她却觉得自己的情绪完全陷入了泥沼之中,寸步难行。 仍然是那些原因,仍然是那些利害,可话音却卡在她的嗓子眼儿里,难以吐露。 “京华,余生也许长,也许短,”殷岩柏咧嘴笑了笑,“但不论长短,有你在,一定很精彩。余生,叫我照顾你,叫我护你周全,行么?” 魏京华浑身一颤,迅速转过脸掀开帘子望着窗外。 她大口大口的呼吸,想起师父曾经跟她说过的话。 “不要对爱失望,不要因为受过亲人的伤害,就再也不敢相信爱……你看,若不是因为爱,我怎么会把你捡回来?” 她被父母遗弃,险些就活不下去,若非师父收养,这世上已经早就没她了。 入了师门以后,她刻苦努力,惟恐辜负师父。 师父是她一切努力的缘由……同门弟子的嫉妒,陷害,背叛……一切都不能让她垮下,因为她始终记得,她不是为他们而活的,她是为师父! 可后来,师父却告诉她,“有一天我会离你而去,你也会等来真正陪伴你余生的人。他爱你,护你,温暖你……答应师父,不要因为害怕,就拒绝接受。” 魏京华望着窗外,视线一阵阵的模糊。 “师父……”她在心里喃喃自语,“你说的是真的吗?这个人是你说的那个人吗?” “京华……”殷岩柏从来都是爽朗的性子,连嗓音都是清朗直爽的。 但这会儿,他却语气温柔,还带着点儿小心翼翼。 他抬手轻轻的碰了碰她的肩膀,似乎惟恐触动她心里某根莫名的弦,引起她的反弹。 “我向圣上立过誓言。”魏京华听到自己的声音,平静的近乎冷漠,“说我此生只愿忠于圣上,不愿嫁人。” 殷岩柏张了张嘴,正要开口。 魏京华却继续说道,“圣上当时就问了我,倘若是晋王爷呢?倘若要我嫁给晋王爷呢?” 殷岩柏瞬间紧张,目不转睛看着她。 “我说,即便晋王也是一样。倘若嫁给晋王是为了做圣上的耳目,我就嫁。若是为儿女之情,为我自己,我就不嫁。”魏京华听到自己轻叹了一声。 这轻轻一叹,究竟是惋惜,还是放松,她也说不清楚。 殷岩柏皱了皱眉,他神色莫名,马车里的气氛却一时沉重起来。 “我想,王爷也不希望我欺君罔上吧?”魏京华咧了咧嘴,她太自信,也太自负。 她以为这样一个莫名其妙的异世,这样一个古代,她作为一个“外来人口”,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对迂腐的古代人动心。 她把自己当做这里的客旅,只是来玩儿的,她早晚要离开这里。 可是没想到,玩儿着玩着,真的把自己的心弄丢了。 “皇兄防备我,你这话也不错。”殷岩柏呵的笑了一声,像是自嘲,“你若不这么说,还不知道能不能有今日。我先前以为只要我忠心耿耿,问心无愧,就万事大吉了。” “如今才知,人心……从来都是防不胜防。” 马车里一声轻轻的,悠长的轻叹。 两个坐的很紧的年轻男女,却同时沉默了下来。 马车终于在魏府门外停下。 魏京华要起身下车时,殷岩柏却伸手拉住她。 魏京华手猛地一缩。 他却攥的更紧,“倘若没有这一番话呢?没有你在皇兄面前的誓言呢?亦或者……皇兄不用再忌惮我呢?” 魏京华眸色有些乱,她立即平复自己的呼吸,稳定自己的心神,“王爷,这世上没有倘若。” 殷岩柏望着她的眼,锐利的鹰眸似乎要从她眼里,望进她的心里,“我就想听你一句真心。” “那你就当我……没有心。”魏京华皱眉说道。 说完,她使了巧劲儿,猛地将自己的手从他手中抽出。 她迅速转身跳下马车。 向来从容不迫的她,这会儿却有些狼狈和慌张。 她几步从侧门进了魏府,连回头道别都没有。 那马车又在魏府的侧门外,停了足足有一刻钟,才缓缓动起来。 进了魏府的人,以及马车里的人,都没有发现,有辆车,正停在街角。 车里的人掀着帘子,一直望着魏府门前。 殷岩柏的马车停了一刻钟,那车里的人也生生望了一刻钟。 直到马车走了,车里的人才放下手中的帘子。 “县主,咱们还去追吗?”小丫鬟轻声问道。 陶县主哼笑一声,“还追?追上去干嘛?给人打脸吗?” 小丫鬟缩了缩脖子,不敢说话。 她们在御道上走的好好的,要去李小姐家里玩儿。 忽然看见晋王爷的马车从前头一晃而过,陶县主立刻就叫车夫去追。 只是那马车旁面还跟了一只硕大的紫黑色獒犬。 獒犬的毛发发亮,气势威武。 车夫胆怯,车夫驾的马更胆怯,竟不敢追的太近……就这么跟了一路。 竟然叫陶县主看见那个女孩子,从晋王爷的马车上下来。 陶县主当即就不慎,把她最喜欢的帕子给撕了个口子…… “过几日,就是母亲的生辰大寿了。”陶梦寒缓缓说道,“请帖都备好了吗?” 丫鬟一时还没从自己纷乱的思绪中回过神来。 陶梦寒盯着丫鬟看了半晌,却不闻回答。 县主当即就有一股被人无视的恼怒感,袭上心头。 她猛地抬手,“啪——”一个狠狠的耳光甩在丫鬟的脸上。 “本县主跟你说话,你是聋了吗?” 她喜欢的人无视她也就罢了,她养的丫鬟,竟然也敢无视她吗? 丫鬟被吓了一跳,惶恐的捂着脸,眼泪直在眼眶里打转,“已经……已经备好了。” “可有准备给魏长使下帖?” “没,没有。上次大长公主做宴,魏长使叫大长公主不喜,这次就不预备请她。”丫鬟小声说。 陶梦寒垂眸想了一阵子,“把帖子预备上,我去与母亲说。” 丫鬟怯懦应了一声。 陶梦寒又道,“还有叶家那风风火火的小姑娘,也一并请来。” 丫鬟猛地看了她一眼,又迅速低下头去。 晋王爷从魏府侧门离开以后,很是颓唐了一阵子。 他以为这次,她怎么也该答应了,哪怕她没答应,只露出一个含羞带怯的表情。 他也会像打了鸡血似得,勇往直前,不畏艰险。 可是她自始至终那么冷漠,甚至都不像一个女孩子的正常反应了。 她心里果真有他吗?她是不是仍旧厌恶极了他? 殷岩柏没喝酒,却觉得自己头重脚轻,连走路都带着点儿晃荡。 他没看脚底下,却猛地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 但他旋即站稳,回头一看。 “哟,是你呀。”殷岩柏顿时笑起来,他蹲身摸着地上绊了他的庞然大物,“你说咱们是不是难兄难弟?一起被人抛弃。” 躺在地上的贡布,闻言抬起头来,掀了掀眼皮,颇有些鄙夷不屑的看了眼殷岩柏。 殷岩柏呵的笑了一声,“也是,你起码呆在它身边过,被它承认过,你们只是闹了点儿小矛盾,迟早要和好的。” 殷岩柏叹息一声,摇摇头,抚摸着贡布硕大的脑袋。 “本王的处境,到还远不如你呢。” 贡布“嗷唔……”叫了一声,像是在安慰同是天涯沦落人的晋王爷。 晋王摇摇头,回到房中,立时看到搁在桌案上的鎏金请柬。 他掀开请柬来,“姑母大寿?怕是她要再提婚事……常武,备礼,到时候你们把礼送去,我就不去了!” 第二百七十章 做我嫂嫂吧! ,最快更新嫡女京华,医行天下 ! 天气已经越来越热。 知了在枝头不知疲倦的叫着。 魏京华拿着手上烫金的请柬,再次到大长公主府登门。 她不晓得上次那不愉快的宴席之后,大长公主怎么会再次给她下请帖。 大长公主乃是圣上的姑母,给她下请帖,那是位尊者的垂青。她不想来,也不好意思推拒。 更可况这可是寿宴。 魏京华叫管家备了礼物,打算人了来,礼物送到,说几句恭维的话就赶紧开溜。 “京华姐姐,你也来了!”半路却遇上了寇五小姐。 她立时亲昵的挽住魏京华的手。 魏京华严肃不苟言笑的表情,也立时温软下来,“真没想到能遇见你。” “我本不想来呢,”寇姝嫣小声说道,“打听了你也收到了帖子,我才来的,我在这儿等姐姐好一阵子了。” 魏京华挑了挑眉,“你专程等我?” 寇姝嫣抿嘴一笑,“我想跟你打听点儿事儿。” 魏京华点点头,两人左右看了一眼,一面往主人家所在的院子走去,一面小声说话。 “太子与二皇子的那点儿事儿,听说是你办得?刚开始说是晋王的错,后来查来查去,竟是二皇子心思多?”寇姝嫣问的仔细。 魏京华看她一眼,“这事儿,你家哥哥就很清楚,你怎么不问他?” 寇姝嫣脸上讪讪的,“是不方便说吗?若是不能说,我就不问了。” 魏京华摇了摇头,“事情已经落定,圣上罚了太子在东宫思过,也将二皇子软禁府上,算是小惩大诫吧。晋王府这边大宴宾客,圣上一句话也没说,这态度不是很明朗了么,没什么不能说。” 寇姝嫣点点头,“那你说太子果然是被二皇子害的昏聩了吗?他还能好吗?” 魏京华凝眸想了想,“是有了难缠的酒瘾,但若性情坚韧,并非不能好。就怕人自己自暴自弃,放任自流。” 寇姝嫣吸了口气,默默点头。 魏京华目光落在她脸上,细细打量了一阵子。 “你不问你哥哥,是怕他不告诉你实话吗?” “他一定不会告诉我实话的!”寇姝嫣立即说道。 说完,她忙抬手捂了嘴,“京华姐姐……” 她似乎后悔自己失言。 魏京华了然的点点头,“所谓灯下黑,就是离得越近的人越看不清真相,寇七郎乃是太子卫率,他评价起来,或许会带着点儿个人的情绪,不够中肯。” 寇姝嫣感激的看了眼魏京华,似在感激她替自己想了个合适的说辞。 “你们在说什么呢?”一道轻快的男声,忽然从回廊外传来。 两个女孩子立时抬眼向廊外看去。 寇七郎纵身一跃,掠过花丛,稳稳当当的跳进回廊里头。 “哥哥怎么到这儿来了?”寇姝嫣有些背后说人闲话,还被人抓包的窘迫感,她脸面都有些红。 “阿娘叫我看着你,如今年纪越发大了,不能像以往那样肆意妄为,没个约束。”寇七郎伸手点了点她的额头。 寇姝嫣立即挥开他的手,蹭了蹭自己的额头。 “我与京华姐姐在一处呢,哥哥用得着担心我吗?”寇姝嫣嘟囔说。 寇七郎向魏京华看过去,严厉的目光立时温暖和煦。 “刚过来吗?” “是,正要向大长公主请安道贺。” 寇七郎点点头,“一起过去吧。” 魏京华没有拒绝,若是单独和他一起,她定是不肯的。 但有寇姝嫣在一旁,这就没什么了。 三人一同向大长公主祝寿,说了好些漂亮的词儿。 正要告退,毕竟陪大长公主在厅堂里坐着的都是上了年纪的长辈,小辈儿们都在花园水榭里玩儿。 大长公主却清了清嗓子,“慢。我没记错的话,寇七也到了议亲的年纪了吧?” 寇三夫人立即应声,“是,老大不小了,正在为他相看呢。” 大长公主点点头,目光在魏京华的身上徘徊了一圈儿。 “今日正是个机会,可得好好看看,七郎年少有为,他的婚事可是大事,娶的贤妻,家和万事兴。若是不贤……” 寇三夫人的脸色微微一变。 大长公主顿住话音呵呵一笑,“这贤妻的标准是什么呢?就得像寇三夫人这样,温柔、知礼、谦和,最最重要的是,凡事要以夫君为首,自己太有主意的,连夫君都管教不住,此等恶妇,万万不能娶进门来!” 她说完,还深深看了魏京华一眼。 魏京华尚未生气,寇姝嫣的脸色却是变了。 她原以为大长公主是要撮合哥哥与京华姐姐呢! 不是说上了年纪的女人,就好给人做媒吗? 她倒是乐见其成,还暗暗在心里说,大长公主好眼力…… 可听完这一番话,寇姝嫣险些被气成了内伤。 “您这话可不全对!”突如其来的声音。 叫整个厅堂里立时静了一静。 寇姝嫣张了张嘴,确定自己是这想这么说,可还没鼓足勇气说出来呢。 而且说话这人是个男的! 她立刻回头一看,只见厅堂的门口暗了一暗。 一个高大的身影,逆光而站,把屋里的光线都挡去了一半。 “晋王爷……”屋里的妇人们小声问安。 殷岩柏郎朗一笑,迈步进门,“人各有长处,怎能用一个标杆去量所有的人呢?姑母这话可是偏颇了。” 大长公主原本就不喜欢魏京华,听殷岩柏这么一说,她脸上不悦更甚。 “你不是说今日军中有事,不能来了?礼都叫人提前送来,怎么自己又巴巴的跑来?”大长公主语气不善。 殷岩柏倒是不怒,反而笑呵呵的坐在她身边,“侄儿这不是惦记着姑母必会想我,紧赶慢赶的把军中的事情料理了,马不停蹄的赶回来。早知讨您嫌,我就不回来了!” 其他妇人立刻凑趣,说晋王孝顺。 大长公主呵呵一笑,连眼角余光都懒得再给魏京华。 魏京华很识时务的躬身退了出来。 全了礼数,她就不想在这里多呆了。 寇姝嫣却垂着头,很有些低落。 “你怎么了?”魏京华与她挽着手,走在前头。 寇七郎不近不远的跟在后头。 寇姝嫣回头向后瞟了一眼,小声与她说,“我听家里人说,大长公主想做媒,把我说给太子……” 魏京华闻言一愣,难怪一见面她就朝自己打听太子的事儿。 而且这话她还不去向寇七郎问……她必是偷听来的,所以不敢问寇七,或者问了寇七也不向她托底。 “你说,现在这风口上,她做这媒,究竟安的是什么心呐!”寇姝嫣似乎对大长公主颇有意见。 魏京华轻叹一声,“以你的家世,必是要做太子妃的。今日太子妃,来日可就是皇后了,你说她安得什么心?” 寇姝嫣轻哼一声,“姐姐竟然也和别人一样!我以为你总是与旁人不同的!” 寇五小姐很有些生气,愤愤的盯着她。 魏京华无奈看了她一眼,“我不过实话实说罢了,这是事实,你还不叫人说吗?” “是事实,但人是物件儿吗?是死的吗?都不问问我的想法吗?这么好的事儿,落在姐姐头上,姐姐去不去呀?”寇姝嫣瞪着眼,瞬间就红了眼。 她声音不大,但那表情,那气势,都像是在吵架。 后头的寇七郎看的心惊,攥着拳头就想提步上前。 魏京华却侧过脸来,微微一笑,“我什么时候说这是好事了?” 寇姝嫣一愣,“你说今日,明日的……” “我说今日太子妃,明日皇后,这话不对吗?”魏京华笑道,“可我又没说人人都想做太子妃,想做皇后呀?” 寇姝嫣怔了一怔,倏而一笑,抬手轻拍了一下她的胳膊,“吓我一跳!我还以为唯一能理解我的京华姐姐,也与其他俗人一样了呢。” “你可别高看我,我就是俗人一个。”魏京华说。 寇姝嫣摇头,“你才不是呢,我就羡慕姐姐你,敢想敢做。” 魏京华微微一愣,敢想敢做吗? “若这事儿搁在姐姐身上,姐姐一定不会像我这么愁眉不展,苦入愁肠。”寇姝嫣耷拉这小脸儿。 “你有喜欢的人了?”魏京华小声问。 寇姝嫣吓了一跳,“姐姐乱说!” 魏京华摇头,“我只是一问,你这么大反应,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寇姝嫣左右看了看,见自己哥哥距离还算远,她轻哼一声,“倒也不是,只是不想自己就这么被他们不明不白的安排了。” “若你不是心有所属,太子嘛……”魏京华皱了皱眉,“也不大合适你。” 寇姝嫣闻言一怔,忽而盯着她笑起来。 魏京华被她笑的莫名,“我脸上有花儿吗?” 寇姝嫣道,“美得姐姐,脸上没花都叫人禁不住喜欢你了,若再长了花,那还得了?” “我以为姐姐能说一句,我不适合太子,已经是与我同心了。没曾想,姐姐竟说,是太子不适合我。” 魏京华白了她一眼,理所当然的语气,“我与太子又不熟,干嘛向着他说话。他便是太子,也不过是外人一个。你是我妹子,我自然要为你考虑了。” 寇姝嫣攥住她的手,目光热切,“你别做我姐姐了,做我嫂嫂吧!” 寇七郎恰提步迈近,“嫂嫂”二字,一下子钻进他的耳朵里。 第二百七十一章 大打出手 ,最快更新嫡女京华,医行天下 ! 魏京华这边与寇姝嫣说着话的时候,特意请她来的陶县主也没闲着。 她叫丫鬟留意着所来的宾客,听闻叶家六娘子来了,她立时眉头高挑,眸中一亮。 “在哪儿?” “这会儿往大长公主那边去请安道贺了。” “我是问,魏家娘子在哪儿?”陶县主手中的帕子都扭了起来。 “在院子里与寇家娘子说话。” 陶县主微微一笑,“多一个凑热闹的而已。” “寇家七郎也在。”丫鬟又说。 陶县主不由皱了皱眉,“这碍事的寇七郎!想办法叫人把他支走,女孩子的事情,多他一个郎君在那儿杵着,多不合适?” 只怕暧昧的气氛,都要被他破坏了! “估摸他是要看着他妹妹。”丫鬟小声道。 陶县主不屑的哼了一声,“上次府上的宴席,你们还看不出来吗?他哪里是冲他妹妹,分明是冲那魏京华……” 说到这个名字,似乎就让陶县主心中不爽。 她手里的帕子更是拧成了麻花儿。 “叶家六娘子出来了!”丫鬟来禀。 陶县主微微一笑,“好戏就要来了。” 她起身往叶林芳的毕竟之路上迎去。 叶林芳风风火火,走路也不似一般女子那么步伐缓慢悠然。 陶县主才刚走到一半的路程,她已经蹦蹦跳跳的过来了。 “叶六娘!”陶县主温温柔柔的朝她打招呼。 叶林芳朝她一笑,“见过县主。” “这么客气做什么?以往总是见叶六娘在马场上驰骋的英姿,这次我回了京都这么久了,还一次也没有在马场上遇见过叶六娘呢。”陶县主亲昵的问道。 叶林芳抿嘴笑了笑,“母亲说,年纪大了,得学些东西了,不能总是往外跑。” 陶县主不由瞪眼,这话是叶林芳能说出口的吗? 她从边关回来,就跟个野小子似的,她能收心在闺阁? 陶县主强压下自己的震惊,“晋王爷今日也来了,正在后头园子里与人说话,我们也过去吧?” 叶林芳诧异的看她一眼,却没有拒绝,“好啊。” 陶县主立时笑的志得意满,再怎么收心,也还是昔日那个莽撞的叶六娘。 这边她带了叶林芳往后头园子里去,那边,她也安排了人,故意把殷岩柏领去魏京华所在的地方。 殷岩柏不是看见魏京华就要上前搭讪,处处维护吗? 情敌相见分外眼红,让叶六娘看见这一幕……她不恨死魏京华才怪! 陶县主的算盘打得劈啪作响。 上次宴席的失利,这次她决不允许再发生! 临到园子以前,有丫鬟在路旁冲她点头暗示。 陶县主的心情立时好了许多……鹤蚌相争,渔翁得利! 等叶六娘与魏京华打得不可开交,丢尽脸面,就是她这渔翁上前收拾残局,最终得利的时候了! 她心里已经笑开了花。 穿过月亮门,抬眼一看,陶县主脚步一顿…… 她一面觉得“天助我也”,一面却又气得要呕血! 阳光满园,风摇晃着树枝,剪碎的阳光,洒落满地。 也落在那一对男女的身上。 男子高大挺拔,女孩子也高挑纤细。 女孩儿仰着脸,抿着嘴,似乎很严肃。 那垂眸看她的男子却满带笑意,目光温煦,那眼神专注的似乎只容的下她,再容不下别的。 “不是说只让把寇七郎引开?怎么寇五娘也不见了?”陶县主暗暗生气。 眼前这副画面太美,美得她心肝脾肺都在隐隐作痛。 “魏京华!”叶林芳大喝一声。 陶县主的心肝都跟着颤了颤。 眼看着叶林芳猛地冲上前去,她这才长长的吐了一口气,舒坦了。 叶林芳连看都没看殷岩柏一眼,直冲魏京华。 陶县主暗自琢磨,男不跟女斗,晋王爷应该不会插手两个女孩子的打斗吧? 她想法尚未过去,就见殷岩柏非但没管,还向后撤了两步,似是特意给两人腾地方似得。 叶林芳二话不说,一拳之冲魏京华面门。 魏京华侧身避开,顺势抓着她的胳膊往地上带。 叶林芳一扭身,又扳住她的肩头。 一来二去,两个人竟迅速的过了十几招,而不相上下。 这边的热闹很快吸引了各处的年轻人来观战。 上次请魏京华到公主府作客,就叫她登台与晋王爷大大露了脸。 “这次仍旧叫她露脸,不过……这次两个女孩子私下里打架斗殴,不论打赢打输,”陶县主轻哼一声,“脸面是丢定了!” 丫鬟立时在一旁小声附和,“到时候再上前一喧嚷,说两人是为了个男子,争风吃醋打起来的,那更是丢人现眼!” 陶县主笑的志得意满,只恨不得叫人去各处吆喝,把今日的宾客都召集来才好。 露多大脸面,丢多大人! 看日后魏京华还如何在京都里嚣张! 她要叫她从今往后,都不能抬起头做人! “啊——”众人惊呼一声。 只见魏京华手上一推,脚下一绊,竟把叶林芳给推倒了! 京都的小娘子,没有不怕遇上叶林芳的。 叶林芳功夫好,且下手够狠。 她今儿个栽在魏京华的手里,众人的表情也是各异。 陶县主立刻清了清嗓子,准备上前“劝慰”两人,叫她们不要因为一个男人,大打出手。 还没等她近前,忽而见魏京华伸手把叶林芳拉了起来。 “没伤着吧?”魏京华笑眯眯问。 叶林芳哈哈一笑,“你也太小看我了!” “你倒是有长进,”魏京华说,“只不过,我长进比你更快!” “哈!”叶林芳大笑一声,“我还道,真难得,你竟然会夸我。谁知,你还是夸自己!” 魏京华闻言也笑起来。 叶林芳更是张开双臂,猛地给她了一个大大的熊抱。 看得周围的人大眼瞪小眼。 陶县主更是一个踉跄,险些原地栽个跟头。 两人不是打架呢?这还抱一起了?什么鬼? 叶林芳大力拍着魏京华的背,“真想念当初在乌兰布统的时候,天高地阔,咱们能真真正正的站在擂台上打一场。爽快,痛快!” 魏京华哼笑,“你是觉得刚刚摔的不痛?还是摔的不爽?” 叶林芳轻哼一声,“坏丫头……我好想你!” 魏京华也拍了拍她的背。 众人这才明白过来,原来这两个大打出手的姑娘,不过是惺惺相惜,友谊第一,比赛第二的较量一场,切磋玩闹呢。 大家说笑着散开。 两个姑娘家的比试,一时也论为美谈。 “我大夏的女孩子都这般厉害了,可想而知,日后蛮夷谁还敢犯我大夏?” “一群女子兵披挂上阵,也把蛮夷打的满地找牙了!” 陶县主攥着手里的帕子,只把那帕子都要扯烂了。 一旁的丫鬟更是惊得劝也不敢劝,走也不敢走,低头沉默的站在一旁。 “为什么?”陶县主终于开口,却是声音都在抖。 她是气得发抖。 丫鬟哪里敢应声,只恨不得挖个坑,就地把自己埋了。 “不是说她们二人不对付吗?”陶县主盯着两人手挽手,笑嘻嘻离去的身影,眼眶都红了。 这是不对付? 这分明是好姐妹!铁闺蜜吧! “听说你们刚刚比试了一番?”寇五娘迎上那两人,声音欢喜雀跃,“都怨我哥,非说阿娘找,逼着我去!生生叫我错过一场好戏,不能大饱眼福!都怨我哥!” 寇五娘一面抱怨着,一面在另一旁挽住魏京华的手。 两个京都里颇有分量的女孩子,就这么一左一右的簇拥着她。 她倒像是今日的主角一般。 陶县主气的这会儿站都站不稳,只觉的头晕目眩。 “扶……扶我去歇一会儿。” 陶县主歇息这一会儿,魏京华她们也乐得轻松自在。 寇姝嫣当初没有随圣驾去乌兰布统,本就对草原的一切好奇不已。 如今身边有两位亲身体验的,她纠缠着两个人一直问个不停。 “那会儿我还看她不顺眼呢,处处要与她为难!”叶林芳说道,“我跟你说,当初是我放走了贡布……” 魏京华轻哼一声。 叶林芳吐了吐舌头,“我琢磨着,怎么也得叫圣上罚她一顿。” 寇姝嫣倒吸一口冷气,忍不住后怕,冷汗涔涔,“你是不是傻?何止罚她,那会儿她还什么都不是呢,不过是给圣上养犬,犬丢了,她命都要没了吧!” 叶林芳如今也知道事情的严重性。 “当初不是仇人相见分外眼红吗?我只想着叫她不好过,哪里会管她的死活……” 寇姝嫣立时转向魏京华,“姐姐,就这样……你还能原谅她?后来还能救她医治她?” “她干的事儿可不知这一点呢,后头的糊涂事儿多了。”魏京华轻嗤一声。 寇姝嫣鄙夷的表情之下,叶林芳讪讪的挠了挠头,自己都有点儿坐不住。 “对不住,如今回想起来,自己还真是混……”她冲魏京华抱了抱拳。 陶县主被丫鬟扶着过来的时候,就看见三个女孩子对着头,说的热闹。 叶林芳还面现愧疚,认真又虔诚的冲魏京华抱拳施礼。 陶县主立时翻了个白眼,“我叫你们准备的酒,准备好了吗?” 第二百七十二章 喜欢就是发乎情,止乎礼 ,最快更新嫡女京华,医行天下 ! 丫鬟点点头,面上多少有些紧张,“已经备好了,现在要上吗?” 陶县主却是摇摇头,“办大事,要沉得住气。” “那个魏京华,她有医术在身,我听太医们说,精于医术的人,有些连药的味道都能分辨……” 丫鬟听着自家县主阴恻恻的声音,不由有些后怕。 “先给他们上好酒,等她们喝的差不多了,嗅觉也疲惫了,这会儿再上那酒。”陶县主吩咐道。 丫鬟立即点头领命。 宴席开始,席面上都端上了酒菜。 年轻人这边儿不讲究,魏京华她们三个自然又坐在了一起。 三个女孩子,各有各的心事,嘻嘻哈哈的说笑,有时还故意笑的很大声,似乎是为了遮掩自己眼底的那一丝哀伤的情绪。 她们都是天之娇女,可是谁又能真正活的自在? 谁还不是连自己的命运都无法掌握? 谁还不是如一叶浮萍,任人摆布? “来,这杯我敬魏长使!魏姐姐!”叶林芳端起酒杯与魏京华碰了一下。 魏京华还没喝,她却是一饮而尽。 “你敬魏姐姐,不敬我,看不起我吗?”寇姝嫣也干了一杯。 她们两个又碰了一杯。 魏京华一开始还在劝她们两个少喝点。 后来她发现,两个女孩子似乎都藏了秘密,借酒浇愁。 她便也不再劝,反而与她们一起喝起来。 她注意到殷岩柏的目光一直在往这里瞟。 她不敢回头,不敢与他对视。 惟恐这样的情景之下,她一个回眸,就会泄露了自己的心声…… “今日的酒,不是普通的黄酒啊,怎么觉得口味醇厚,似乎更烈呢?”叶林芳摇晃着酒杯,“烈的我都想起了在边疆生活时,阿爹爱喝的那种酒了……” 她说着打了个酒嗝,眼神有些飘了。 “今日喝的不少,不能再喝了。”魏京华来拿她的酒杯。 她却躲了一下,“这算什么,我在边疆的时候,喝酒是用大碗的!” “吹吧你就!”寇姝嫣咯咯的笑起来,“你十岁就回来了,十岁以前,你喝酒用碗儿?你能喝酒吗?” “哈哈哈,”叶林芳也笑起来,“你不厚道啊寇五,你怎么能拆我的台呢?来,咱俩走一个,看谁先倒下?” 魏京华摇摇头,却是率先放下了杯子。 这两位喝醉了,少不得她得把她俩送回家。 寇五娘还好有她家哥哥在。叶林芳的亲眷,她并不认识呢。 魏京华正琢磨着,忽见一个衣着与其他奉酒的丫鬟不同,更为精致华贵的丫鬟,往她们这桌奉了一壶酒。 她没要,那丫鬟就已经主动把她的酒杯给满上了。 “不用了,”魏京华摆摆手,“这里不要酒了。” 魏京华吩咐道。 那丫鬟愣了一下,“每桌都有的。” 魏京华冲她笑笑,“这里够了,不用添酒了。” 丫鬟竟有些手足无措。 魏京华暗道,也不知是哪里借调来的丫鬟,竟然这么生疏。 她正要拿着酒壶放回丫鬟手中托盘上,一旁的叶林芳竟然伸长胳膊,把她面前的酒杯给端走了。 “你不要,我们还要呢!放着,放着!”叶六娘摆摆手,仰头把她那杯酒给干了。 丫鬟赶紧放下酒壶,提步就走。 殷岩柏瞧见这边的动静,不由起身向她们走过来。 远处盯着魏京华一桌儿的陶县主,如今倒是学精了。 上次,她亲身迎战,结果弄得自己一身脏。 如今她躲得远远的,虽说刚才那一计失利,总算没叫她损失什么。 “酒送过去了?”陶县主问丫鬟道。 丫鬟连连点头,“送过去了,不过……” “瞧,晋王爷又过去了!”陶县主暗暗磨牙,“我如何待他?从山上回京的一路上,我如何殷勤?他对我从来一副冷面孔,那女子有什么好?他竟一次次的主动凑上前去!” 小丫鬟低声说,“听老辈儿的嬷嬷说,男人的性子就是这样,越是对他好,他越是不识好歹。越是冷着他,他反而越上赶着!” 陶县主轻哼一声,“可不是不识好歹么?现在就叫他看看那女子如何上赶着!” 丫鬟一惊,这才想起刚刚要说的话,“那酒,魏长使没喝。” 陶县主微微一愣,“不是跟你说了一定要看着她喝?!” “魏长使说不要酒了,婢子倒上的一杯,被叶家小娘子抢走了……”丫鬟赶紧说道。 陶县主美眸一瞪,朝叶林芳看去。 叶林芳身子一软,倒在魏京华身上…… “叶六娘?”魏京华被她吓了一跳。 叶林芳却伸手揽住她的脖子,脸埋在她颈窝里,“魏长使,我好难受……” “你怎么了?”魏京华一听这声音不对,立即去摸她的脉。 叶林芳立时攀上她的胳膊,像一条蛇一样往她身上缠。 “我难受,好难受……” 魏京华眸子一眯,“大长公主府上,竟然也有这不三不四的东西!” “什么不三不四的东西?”殷岩柏耳朵长,离得还有两步,他就听见了。 他再看魏京华身边直往她怀里钻的女子,一时竟踟躇不敢上前了。 “叶六娘有什么亲眷在宴席上吗?”魏京华立即问他。 殷岩柏皱眉站直身四下一看,“何忠平不是在么?” 魏京华眉头一跳,“那是她什么亲眷?” 殷岩柏琢磨了一下,“何忠平是她表哥,不然当初去乌兰布统的时候,何忠平能一路维护她?” 魏京华却觉得不妥当。 表哥,又不是亲哥!再者说,谁说何忠平的维护就一定是出于表亲的情谊? 她怎么觉得何忠平的动机不单纯呢? 魏京华正犹豫时,何忠平已经注意到这边的动静,并且起身向她们走来。 “表妹这是怎么了?”何忠平一眼就看出叶林芳不对劲儿。 “她着了道了。”魏京华瞥了一眼食案上的酒菜。 她目光落在一只酒杯上。 先前叶林芳一直好好的,忽然抢了自己一杯酒,就变得有些不对劲儿…… 那杯酒似乎是……魏京华眸子一缩,那杯酒是那个业务生疏的丫鬟,给她倒的吧? 这么说来,叶林芳是替她挡了祸了! “你们别碰她,准备一辆马车,我扶她上车。”魏京华说着,不动声色的把酒杯藏在了她袖中。 何忠平见状,当即也明白过来,立时气得脸色涨红,“大长公主府上,竟有这么大胆妄为的人?还针对叶家女儿,胆子够大的!” “现在不是追究的时候。”魏京华冷声说道。 何忠平一看,立时闭嘴。 叶林芳这会儿搂着魏京华的脖子,一张小脸儿直往她怀里埋。 已经吸引了许多目光往这边瞟。 幸得魏京华是个女子,两个女孩子之间这动作虽然不庄重……但难以想象,如若把魏京华换成个男人,又会是怎样的情形? 何忠平生生打了个冷战,立时出门叫人备车。 魏京华把叶林芳搀扶出宴席厅,眼见左右没那么多闲杂的眼睛,她立时弯腰,打横把叶林芳给抱了起来。 跟在后头的殷岩柏见状都吓了一跳。 叶林芳可不轻,她比京都的女孩子高挑,且她虽不胖,但一身的腱子肉却是结识紧致,看着都有分量。 魏京华却举重若轻,走的不但稳当,还脚步声风。 他越看越觉得喜欢,他看上的女孩子,就该是这般与众不同! 再看宴席厅里那些说话还翘着兰花指,分明话多,却又要装含蓄矜持的,在他眼里全成了庸脂俗粉。 “我送她回去。”何忠平站在马车一旁说。 魏京华把叶林芳放在马车上,二话不说,拿出她的针来。 叶林芳一开始还跟八爪鱼一样,往她身上扒拉。 魏京华几针下去,她立时老实了,躺在软软的坐垫上,一动不动。 “她,她没事吧?”何忠平很有些紧张。 “你不动她,她就没事。”魏京华防备的看他。 何忠平先是愣了一下,继而大怒,“魏长使把我当成什么人了?!我乃是她表哥!” 魏京华轻嗤,“表哥,表的……又不是亲的。” 她似乎是故意惹怒何忠平。 何忠平的脸都涨成了猪肝色,“堂堂男子汉大丈夫,顶天立地,喜欢就是喜欢,发乎情,止乎礼!我若做出什么不规矩,越礼数的小人行为,叫我……叫我……不得好死!” 他举手对天,呼哧呼哧喘着粗气。 后头跟上来的殷岩柏看着这一幕,不由暗自心惊。 他目光落在魏京华身上。 魏京华勾着嘴角一笑,“既然何都尉发了毒誓了,我信您,也替叶小姐谢谢您。” 何忠平从愤怒中渐渐回过神来,诧异的看她一眼,“你是故意激我……” “送叶小姐回家的事情交给您,有些事情,您不方便做,我来做。”她说着话,眯了眯眼,转脸看向宴席厅。 何忠平心领神会,猛地冲她抱拳拱手,“我替表妹谢谢魏长使。” 殷岩柏与魏京华并肩回到宴席上。 他的目光一直追随着她,想看看她究竟要替叶林芳做什么? 却见她从袖子里拿出一只酒杯,斟满了酒,提步向陶县主走去。 第二百七十三章 自食恶果 ,最快更新嫡女京华,医行天下 ! 陶县主正在与同桌的女孩子饮酒。 她身边的丫鬟见魏京华走来,有些紧张的扯了扯她的袖子。 陶梦寒抬头一看,正对上魏京华一双笑中泛冷的眼。 “魏长使……” “见过陶县主,上次大长公主府上,与您多有误会,也闹了不愉快。”魏京华坦荡说道,“事后想想,当时没有向您解释清楚,真是不应该,倒叫陶县主与臣之间的误会越来越深。” “哪有的事,是我刚回京都,听信传言,误会了魏长使的人品,是我该向魏长使道歉才是。”陶县主有些意外。 魏京华举杯向她,自己又从桌上拿了一只酒杯来,“这杯我敬县主,向县主赔罪。” 陶梦寒眼看着叶林芳被她付出去,眨眼的功夫,她又好端端回来…… 她心里已经明白了,魏京华这会儿敬的酒,她如何敢喝? “说什么赔罪?这话言重了。”陶梦寒笑道,顺势也要从桌子上拿杯子。 魏京华却伸手挡住她的手,更把自己的酒杯送到她面前,“既然陶县主大人大量,不计较上次的误会,那这杯酒不算赔罪,算县主与臣冰释前嫌,言和之酒,不知县主肯不肯赏脸?” 陶梦寒憋了一口气在胸腔里,她真想说不赏脸,再把那杯酒端过来泼她一脸! 魏京华手里这杯酒若是没问题,她陶字倒过来写! “对了,母亲找我过去有事呢,我且先去母亲那边看看,等回来,我去敬魏长使!”陶梦寒脸上挂着温婉的笑容。 这会儿不单是她们桌上的女孩子全停下了话音,目光灼灼的看着她们。 就连整个宴席厅都静了下来,众人都举目看着呢。 陶梦寒好面子,一向以京都名媛自居。 她拉不下脸与魏京华直接翻脸。 魏京华却不在意旁人目光,直直的挡在她面前,“看来,是魏某人的诚意不够,陶县主不肯赏脸?” 陶梦寒微微凝眉。 “不如,您一杯,魏某三杯,以示诚意?”魏京华说着,又端了两杯酒放在自己手边。 陶梦寒抿着嘴,脸上的笑意已经维持不住。 一旁的殷岩柏倒是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笑呵呵的插言道,“怕是陶县主离京许久,这酒量已经不行了,一杯也不敢喝,喝多了在这酒桌之上闹了笑话,倒是叫姑母担心。” 陶梦寒哪能听不出殷岩柏是故意激她? 但听出来是一回事儿,能不能冷静不理会他的刺激,却是另外一回事儿。 他当众帮着魏京华,激她喝酒,她陶梦寒岂会怕吗?更可况这里可是大长公主府!是她的地盘! “叫晋王见笑,叫众位见笑。”她接过魏京华的酒,仰头灌了下去。 酒水下肚,她就觉得有些热热的不对味儿。 但她强撑着,硬是看魏京华连灌三杯,这才拍手笑道,“魏长使好酒量。” 魏京华喝了酒却不走,叫一旁的丫鬟加了座儿,坐在陶县主身边。 她乃是有官身的人,在座的女孩子,出了陶县主有“县主”封号,其他人不过是靠着父家才有脸面,真比较起官身,谁能大过魏京华? 她硬加座进来,她们也不敢不让。 魏京华便拉着陶梦寒,与她说京都的趣闻。 她在官场之上,又在鹰扬府里,见的都是这些闺阁中的女孩子没见过的世面,听的也都是她们听不来的趣闻。 一桌子的女孩子听的津津有味。 陶梦寒却是被她拉着,坐立难安。 “我得、我得去看看母亲那里有什么吩咐……”陶梦寒觉得一股子瘙痒的赶紧,从心里蔓延出来,要爬遍她的全身。 她说话都绵软无力。 桌子上的女孩子都劝她,“大长公主若是有吩咐,必会叫仆妇过来唤您,县主何必着急呢?” 因为她一说要走,魏京华立即停下话音。 她正讲到那精彩有趣的地方,众女孩子听得全神贯注,不舍得叫陶县主离开而打断。 陶县主眼神都开始有些涣散,她忍不住口中发出一声“嘤咛”低呼。 她好难受……她好想…… “县主……”丫鬟看的心惊。 陶县主的脸色已经明显不对,两颊潮红,嘴唇也鲜红欲滴,她口中更是发出细细碎碎的低吟声。 她的手不由自主的往自己裙子底下伸去。 丫鬟胆颤心惊……若是叫县主在众人面前出丑……县主会如何尚不可知,她们这些丫鬟绝对是活不成了! 丫鬟愈发害怕,却猛地感觉到一束冷厉的目光扫过她。 丫鬟寻着直觉看过去,恰撞上魏京华的视线。 她的视线冰冷,带着杀机。 丫鬟猛地吸了一口气。 魏京华却勾着嘴角对她笑了一下。 丫鬟险些吓哭了……完了完了!这魏长使根本就是故意的!故意要叫县主在众人面前出丑…… 女孩子这桌,除了丫鬟,似乎也有人发现了陶县主的不对劲儿。 丫鬟眼一闭心一横,上前一步,猛地在陶县主的胳膊上,狠掐了一把。 这一把掐下去,她吃奶的劲儿都使出来了。 “啊——”陶县主惊叫一声,但这一嗓子,却柔肠百转,软的叫人的耳朵都要化了。 男人们听的心潮澎湃,纷纷举目看过来。 女孩子们则表情各异,有嘲讽的,有鄙夷的,有嫉妒的…… 看似和和气气的一桌儿,私底下却也并非那么同心同德…… 陶县主顶着众人的视线,脸红的像是猴屁股一般,她猛地抬手打翻了桌上的酒盏。 “不好意思,失陪,我去更衣……”她垂眸说着,叫丫鬟搀扶她起来。 丫鬟扶她起来,她大半的重量都压在了丫鬟的身上。 身量饱满如珠的陶县主,几乎要把瘦小的丫鬟压趴了,却是叫一旁的男子们,一个个眼睛瞪的溜圆,在她红的妖艳的脸上,饱满的身上放肆的瞟着。 陶县主狼狈离开,魏京华迅速的把她所讲的故事收了尾,起身回到自己的位置上。 寇姝嫣凑到她耳边,“你知道刚刚大家怎么说陶县主吗?” 魏京华挑了挑眉。 “说她是闷骚,一身狐媚味儿,没喝酒的时候,端的是大家闺秀的端庄优雅,可是喝了酒才把自己的真性情暴露出来。”寇姝嫣掩口哼笑,“特别是她刚刚叫的那几声,你没看,周围嬷嬷们的脸色都变了。” “她若不自己打翻了酒盏,借故离开,那些嬷嬷们绑也要把她绑走了!” 魏京华垂眸勾了勾嘴角,一言不发。 寇姝嫣挑眉看她,“你是故意针对她?” “你怕是喝醉了吧?”魏京华立即反问,“谁针对谁你都看不明白了?” 寇姝嫣轻拍了一下嘴,“瞧我,自罚三杯。” 魏京华抬手按住她的酒杯,“还敢喝?我先送了叶林芳回去,待会儿难道还要送你回去?” 寇姝嫣微微瞪眼。 “哦,不对,你家亲哥哥在这里,我倒是不用送你回去。”魏京华挑了挑眉。 寇姝嫣立即明白过了,“你说叶林芳的酒里头……” “我刚刚就是用叶林芳的酒杯去敬酒。”魏京华眯眼说道。 寇姝嫣抿着嘴,深吸了几口气,“难怪!难怪呢!这真是自食其果!她做东道主,竟然用这么下作的法子!不亏她丢人现眼!” 丢人现眼的陶县主这会儿已经气疯了。 她被丫鬟扶去自己的房中,赶紧服了解药,又在自己的床榻上哼着打了一会儿滚儿。 她身上燥热的感觉才没了。 想起她离开那会儿众人的眼神儿,她趴在枕囊上,脸都抬不起来…… “她竟敢,竟敢这样与我过不去!当众叫我出丑!我与她势不两立!”陶县主趴在枕囊上,骂的大声。 丫鬟看她一眼,小声咕哝,“这不是小姐的计策么……” “你说什么?!” 丫鬟以为她没听见,却不想她竟猛地回过头来,一双红的吓人的眼睛,狠狠的瞪过来。 丫鬟腿一软,立即跪倒在地,“婢子……婢子说,太过分了,简直欺人太甚!” “哼!我不会放过她的!”陶县主咬着被子,龇牙说道。 “县主,大长公主叫奴婢过来问,您怎样了?没事吧?”老嬷嬷的声音在外头响起。 陶县主立时清了清嗓子,“回母亲,我没事……” “若是没事,不要耽搁太久,宴席之后还有戏曲呢。”老嬷嬷叮嘱道,“今日二皇子的嫡妻也来了,把那戏单子换一下。” “知道了。”陶县主赶紧答应。 大长公主喜欢看戏,公主府的戏台子几乎每日不空,天天都有戏班子常驻唱戏。 “她说谁来了?”陶县主忽然问道。 丫鬟一愣,“说二皇子的嫡妻,朱氏来了。” “二皇子不是没来吗?”陶县主眯着眼睛,不知在想什么。 丫鬟点点头,“二皇子被圣上罚了,在家中反思己过呢,圣上不准旁人登门,也不准他出门会友。” 陶县主原本满是怒气的脸上,却忽而露出一个阴恻恻的笑,“二皇子如何落到的如此地步,还不是拜魏京华所赐?二皇子的嫡妻,来得好啊!” “县主……” “去请朱氏来!” 第二百七十四章 王爷戏看够了吗? ,最快更新嫡女京华,医行天下 ! 魏京华正在席上与寇姝嫣说话,却有仆妇俯身到她耳边。 “大长公主听闻了席上的事儿,想叫魏长使过去,问两句话。”仆妇肃着连,表情严苛。 魏京华点点头,与寇姝嫣道,“我先过去,说清楚了,也好向大长公主辞行。” 寇姝嫣有些担心她,但大长公主是长辈,她叫过去问话,魏京华不能不去。 “要不,我随你一起……” 寇姝嫣的话还没说完,就被那严厉的仆妇深深看了一眼,“大长公主没有叫寇五小姐过去。” “我自己去,没事的。”魏京华对她笑了笑。 魏京华这边跟着仆妇离开宴席厅。 一直关注着她的殷岩柏立时就发现了,他朝众人扬了扬杯,一饮而尽,起身便走。 众人谁也不敢留他,只能目送他离开。 他出门之时,魏京华与那仆妇却已经不见了身影,不知往哪里去了。 “两个宴席厅,离的这么远吗?”魏京华问前头领路的仆妇。 仆妇含混的应了一声。 魏京华皱了皱眉,手里已经捏了针防备着。 前头的仆妇却猛地停下脚步,冲树下石凳上的人福了福身,“这位就是魏长使了。” 魏京华微微一愣,偏头往前看。 只见一个年轻的妇人,正坐在石凳上,仰脸看她。 “你们都下去吧。”年轻妇人说道。 人从院子两头退走,偌大的黄连树底下,只剩两个女子。 魏京华猜到这是来者不善,她绷着脸,捏着针。 女子也从石凳上起身,朝她走了一步,忽然——屈膝跪下了。 魏京华立时惊退一步,“你这是做什么?” “求魏长使高抬贵手,放过我家夫君。我没有本事,不能像魏长使这般,也没有显赫家世……我不知道自己能为他做什么,见到魏长使之前,我想了许多。” “可想来想去,我能做的,不过是恳切求你!” 说着她还要叩头。 魏京华听得莫名起来,连忙蹲身拦着她叩首,“你说的是谁?我怎么听不懂呢?” “我夫家是二皇子,我乃正妻朱氏。”妇人说道。 魏京华张了张嘴,更是一惊,二皇子的嫡妻,那是圣上的儿媳妇呀,皇亲国戚的,朝她下跪还要磕头?这算什么事儿吧? “您快起来,您这么跪我,叫人看见了,要给我惹大祸的!”魏京华哭笑不得。 朱氏也有些惶惶,“我不是要害魏长使,我不知道他在外头都做了什么,只听人指点我说,他是得罪了晋王,也得罪了你。若是他真做了什么对不起你的事……” “没有没有。”魏京华连忙摇头,虽然二皇子确实算计过她,并且不止一次。 而且这个人心狠手辣,魏婉容原本不必死,却生生一尸两命,死在他的手上。 “我不过是秉公查案,我与二皇子没有私交,亦没有私仇。您快起来,我当不起您这么下跪。” “我知道魏长使在圣上面前是蒙恩的,这禁足在府上的旨意是圣上所下,可是他被关在家里,昔日来往的朋友都不能再来往,他闷闷不乐,借酒浇愁,家里也不像个家……” 朱氏说着抽抽搭搭的哭起来。 魏京华皱眉,这朱氏的性子,是她没想到的温顺柔弱……说的更直白点,就是懦弱。 难怪二皇子敢在外头养外室,还是个有夫之妇…… “您这真是求错了人,我在圣上面前虽得蒙信任,却在这种事情上插不上话。”魏京华手上力气大,硬是把朱氏搀扶起来,让她坐回到一旁的石凳上。 她正低声宽慰朱氏,“圣上不过是生气弟兄相争,等这事情过去,哪里有记恨儿子的父亲……” 话未说完,院子里两头却都传来女孩子的说笑声。 魏京华一抬头,便看见陶县主领着几个女孩子走来。 彼此瞧见,陶县主惊呼一声,“这不是二皇子妃吗?怎么哭了?” 她说完,拿眼睛直瞪魏京华。 “魏长使好生厉害……” “不是,你们误会了……”朱氏赶紧摆手,想替她解释。 魏京华心中轻叹,暗道朱氏上当。 “那是怎么了?二皇子妃若有什么委屈,不必藏在心里,说出来,我们替你想办法。”陶县主似乎也急于挽回她在众女子心中的形象,一副颇有担当的样子。 “没事,沙子吹进眼里了。”朱氏低头揉眼睛。 陶县主叹道,“好大的风……” 院子里的树梢,动也不动。 “莫不是二皇子妃求了魏长使什么事情,长使不肯答应吗?”陶县主问。 朱氏憋不住,呜呜哭出声来。 众人啊了一声,还真是如此呀?都看着魏京华。 “二皇子妃哭得这么可怜,究竟是什么事情,魏长使就不能动一动慈心,帮一帮她吗?”陶县主对上魏京华,“人生在世,谁还没有个低谷?谁不遇见点儿难事儿。您这么铁面无私的,就保准自己一辈子坦途,不会遇见患难吗?” 众女孩子闻言纷纷点头。 她们看向魏京华的眼神,也带着些不善,与不赞同。 有好几个走走上前来,低声安抚朱氏,话里话外都在斥责魏京华冷漠不近人情。 “怎么会一生坦途,不经患难呢?我如今就在患难之中,还求陶县主帮我。”魏京华顺势朝陶梦寒作揖。 陶梦寒吃定了她是刚硬的脾气,却没想到,她会来这么一出儿。 “魏长使这是什么意思?” “二皇子妃所求,也是臣所求,只是臣出身低微,在这件事情上帮不上忙,说不上话,但陶县主就不一样了,您乃是大长公主的爱女,又在圣上面前得宠,乃有县主之尊。”魏京华不急不躁,“若是您肯搭把手,二皇子妃必然就宽心了,臣也能释然。” 陶梦寒脸色一僵,“呵,呵呵……” 她没想到三言两语,她自己竟被拉下水,她这会儿不想再纠缠,反而欲走。 “怎么,陶县主刚刚说的一番话,难道不是出自真心?”魏京华哼笑一声,“您不是真的想帮二皇子妃吗?” 朱氏抹了把泪,目光灼灼的看着陶县主。 一众的女孩子也都看着她。 陶梦寒给魏京华挖的坑,转身不防备,自己竟被推了进去。 她僵着脸,笑的勉强,“你们说的是什么事啊?我还没闹明白呢……” “二皇子被圣上禁足家中,二皇子妃对此极其忧心,希望圣上能从宽处理,只盼陶县主能去圣上面前说说情。”魏京华立即说道,断了她打马虎眼的机会。 陶县主干笑两声,“这是朝廷的事儿呀,我只是一个内宅女子,我怎么敢在这种事情上插言呢?” “魏长使您就不一样了,您是女官呀,您是手持御赐金牌,可以出入宣德门,直达天听的人!这事儿求你就对了。” 陶县主默默松了一口气,暗道自己机智。 魏京华却咧嘴一笑,“此时若论法理,圣上处置公道,无人可以置喙。臣若谏言,必定是觉得圣上不公。” 众女孩子齐齐吸了一口气,说圣上不公,不要命啦? “但法理之外还有人情,若论人情,臣是个外人,不好插言。但县主是圣上所喜悦的,您可以向圣上求呀。二皇子怎么说,也得称呼您一声表姑不是?”魏京华笑着说道。 “或者,您诚心帮忙,再带着二皇子妃去求了大长公主,大长公主若向圣上说情,圣上怎么也会考虑的吧?” 魏京华负手而立,轻轻挑眉。 她与陶县主四目相对,轻松愉快的神色,颇有些挑衅的意味。 陶县主一口老血含在喉咙里,咽不下,吐不出,憋出了内伤。 那朱氏是个墙头草,听到此处,全然忘了陶县主刚开始是怎么交代她,反而不顾众人劝阻,噗通对陶县主跪了下来,“县主表姑,求你帮帮我,帮帮二皇子……” 陶县主眼前黑了黑,险些被她气的厥过去。 她是想叫朱氏纠缠魏京华,顺势叫众女子看看魏京华冷漠薄情的真面目。 那个时候她再上前安慰朱氏,多少也能在今日的事情上,挽回些自己在众人心中的形象来吧? 她却没想到,魏京华三言两语,竟叫朱氏倒戈,反而扑上来抱住她的衣裙大哭。 众女子都连声劝慰朱氏,又用那切切的目光看着她。 陶县主一个头涨成两个大。 “二皇子妃快起来,母亲在后头戏园子里看戏,我领你去见母亲。你待会儿看母亲心情好的时候,好好与母亲说,我也必会为你美言。”陶县主和稀泥道,“二皇子此次做的事情,实在伤了圣上的心,也伤了母亲的心,你可万不要说太多。” 朱氏抹抹泪,狗皮膏药一样腻在她身边。 陶县主看也不想再看魏京华一眼,提步向戏园子走去。 魏京华等众人离开,轻声说,“王爷戏看够了吗?” 殷岩柏从房顶一跃而下,呵呵一笑,“你可真是没良心,本王是来看戏的吗?明明是要来帮你的,见你一夫当关万夫莫开,实在用不到本王出面,这才一直躲着,免得遮了你的风采。” 第二百七十五章 苦肉计 ,最快更新嫡女京华,医行天下 ! 魏京华轻嗤一声,提步也朝戏园子走去。 殷岩柏立时提步追上她,“怎么?没打够,准备在来一个回合?” 魏京华摇摇头,“我累了,甘拜下风,乃是去请辞。” 大长公主寿宴,不告而别可是不礼貌。众人还等着看下午的贺寿的戏曲呢,她不看那戏,自然是要到大长公主面前说一声。 “这会儿去,不是往枪口上撞吗?”殷岩柏斜睨着她。 魏京华轻笑一声,“我不去撞一撞,她们就当我是捏扁搓圆的,下次还来这么一出出的,我也疲于应对。” 殷岩柏深深看她一眼,“你这不还是故意的么?” 魏京华提步走的快了些,殷岩柏也加快脚步。 魏京华诧异的看他一眼。 “你单枪匹马的,我怕你吃亏。”他跟在她身边,一副保驾护航的样子。 想起他一次次当众帮她,完全不顾及旁人的想法……她心头一阵阵的颤。 两人并行,中间只隔着一步的距离。 他表情和煦温暖,似乎很对此很满意。 她心跳纷乱…… 两人一路无言的到了戏园子,朱氏正拉着大长公主的衣袖在哭。 看大长公主的面色,带着点不耐烦。 陶县主先瞧见魏京华与殷岩柏一起走来。 她脸上的表情立时狰狞了一瞬,但转瞬就笑了笑,她还扯了扯大长公主的另一只袖子,朝魏京华的方向指了指。 魏京华上前,请辞的话还没说出口。 大长公主忽然拔高了音量,语带嘲讽,“我们做女人的,本职是什么?就是相夫教子呀!应当安于家室,外头的事情我们不懂,就不要跟着瞎搀和。不然,那是想干什么?想要牝鸡司晨吗?” 牝鸡司晨一词,叫众女子生生洗了一口冷气。 朱氏以为是在说她,吓了一跳,连忙拿帕子捂住嘴,哭也不敢哭出声了。 “不要以为风风火火的在外头跑,是女子该有的样子,往前头上千年数,这样的女子有几个?哪个是有好下场的?”大长公主冷哼一声,“我就看不惯这样的!” 魏京华不怒反笑,心中暗道,“那是您没看见千年以后的,女孩子们可不就天天往外跑么?不跑不上学?不工作?” 她并不觉得耻辱,反倒可怜大长公主没见识。 但她身后站的殷岩柏却是听不下去了。 他阔步上前,气场全开,“姑母看不惯不要紧,皇兄看得惯就行了。您前头说了不能牝鸡司晨,这会儿又在皇兄任命的人事上指手画脚,是什么意思?对皇兄的旨意不满?” 大长公主顿时一噎,瞪眼看着殷岩柏,抬手指着他。 “您怕是要说我不孝了吧?连自己的姑母都这番态度?”殷岩柏拱了拱手,“对不住您,自古忠孝两难全,侄儿乃是忠于皇兄的,不论到什么时候,到谁面前,侄儿都维护皇兄的旨意,不敢违背,更不敢指手画脚,说皇兄不对。” 他一口一个皇兄,一口一个忠君。 大长公主只能干瞪眼。 “皇兄的理念乃是不拘一格降人才,只要是对我大夏有用的人才,何需拘泥与性别呢?巾帼不让须眉这话,莫非是说来玩儿的吗?这思想观念要与时俱进,姑母大概是在山里呆的太久了,您得多学习,多看看外头的世界,这思想观念才能跟得上发展。”殷岩柏大大咧咧,话语随不甚恭敬,好在他脸上一直带着笑意,像是晚辈与长辈在开玩笑。 大长公主狠狠的翻他一眼。 “算了,乌烟瘴气,不说了!”殷岩柏大手一挥,冲魏京华道,“魏长使马术如何?不如呼朋引伴,咱们城郊赛马去?” 他一句“乌烟瘴气”险些把大长公主气得背过去。 魏京华朝他拱了拱手,又转向年轻的女孩子们,“我在巨鹿的时候,就听说京都的女孩子们马术厉害,马上英姿叫人艳羡,不知今日能不能向众位请教。” 她说的恭敬客气,更可况,这是难得与晋王爷一起骑马的机会呀! 立时有许多能骑马的女孩子们雀跃应声,但又有些不自然的向大长公主扫过去。 “姑母年轻的时候也是马术中的佼佼者,您不会拦着晚辈们,不叫大家去吧?” “哈……我拦你们做什么?我拦得住吗?”大长公主头一句话刚说完,就是一片欢呼雀跃的声音。 以至于她后头一句话,直接泯没在欢呼声中,没人听见。 年轻人不爱听文戏,他们只爱看热闹的打戏。 与长公主的喜好根本不在一个层面上。 能叫他们从这无聊的戏文中拯救出来,他们巴不得呢。 殷岩柏一呼百应,一下子带走了一大片的人。 陶县主也想去骑马……但她只能孤寂的坐在东道主的位置上,含恨带怨的看着众人陆续离去。 就连她的好姐妹,好闺蜜,此时都没有几个留下来陪她看戏…… 殷岩柏领了那么多青年才俊去骑马,这些女孩子就算马术不怎么样,去饱饱眼福也是好的呀…… 陶县主的心都在滴血。 长公主非但没有同情她,反而扭头头来,暗暗掐了她一把。 陶县主被掐的眼泪都要出来了……大长公主的手,可是比丫鬟的手狠多了。 她只觉得自己那块肉似乎都要掉了…… 她却叫也不敢叫,含着泪看着母亲。 “你惹的祸事!我是跟你有仇吗?今日是我寿宴,你就不能叫我省省心?气都被你气死了!当初收养你作甚?!” 陶县主心头一滞,她是被收养的,不是大长公主亲生的……这是她心里永远的痛,是她最自卑的地方。 她想要好名声,她想要被众人仰望,被众人捧着…… 还不是因为,她不是亲生的吗?!她就怕人家提起,她不过是个收养来的…… “你在我面前卖可怜有什么用?叫你给晋王留个好印象,你……” 大长公主长叹一声,脸上满满都是失望。 陶县主委屈又害怕,害怕大长公主会彻底放弃她,收回她现在已经拥有的一切。 “母亲息怒,女儿……女儿必定努力。” “哼……” 陶县主这会儿如何的抓心挠肺不说,殷岩柏这会儿真是意气风发。 他早就想与魏京华一起赛马了,但她不好约。 今日终于约到了,虽然后头还跟着一群叽叽喳喳聒噪的人,但这些都不足为道了。 “你若输了,答应我一个条件如何?”殷岩柏策马走在她身边。 魏京华看了看他,又看了看他的马,“王爷对自己这么没信心吗?” 殷岩柏一愣,哈哈大笑,“我的马让给你。” 他的马是汗血宝马,一般的马如何能跑过他?他骑自己的马与她比赛,明显是欺负人。 魏京华却仍旧摇头,“王爷的马极其聪慧,上次从山里出来,我不认得路,乃是它带我出来的。如今它知道王爷与我比赛,故意让了王爷,我不输的冤枉?” 殷岩柏挑眉,“你怎么这么怕输?” 魏京华摇头,“王爷干嘛那么想赢?” 殷岩柏一噎,摇头道,“本王不是想赢,输赢无所谓,不过是想与你比赛罢了。” “既然输赢都无所谓,那比赛也就没了意义。”魏京华说的一本正经。 殷岩柏脸色微微一沉,说来说去,就是想拒绝他呗? 不料,魏京华却低声道,“这里人多,噪杂烦乱,我想去梅园那里,去看看水蔓菁,王爷一起去吧?” 殷岩柏狠狠一愣。 听千半句的时候,他心花怒放!正合他意呀!他也希望去个僻静之处,能与她单独相处,这不是怕她拒绝吗? 可一听要去梅园,他的心又凉了,“不去。” “不是要叫王爷去见水姑娘……王爷可以在外头等片刻呀?”魏京华连忙解释。 殷岩柏皱了皱眉,仍旧摇头,“我不去。” 魏京华点点头,“那我去了,王爷好好玩儿。” 殷岩柏闷闷的嗯了一声。 她当即真的调转马头。 殷岩柏隐约有些生气,水蔓菁是他的师妹,不过是叫她给治了病,她还就挂在心上了! 上次她为水蔓菁冒险的事儿,他就不说什么了,好歹是带他一起参与营救了…… 殷岩柏心思一转,忽而策马狂奔…… 马场之上所有人的目光立时被他吸引。 他们中多数人只听说过晋王爷的马上英姿,真正见过的却不多。 众人看得专注,却忽见殷岩柏从狂奔的马背上挺身站起,并俯身去捞插在地上的一只小旗子。 众人高声叫着,为他喝彩。 状况突如其来! 殷岩柏是熟稔于马术的人,他几乎是在马背上长大的……他竟然摔了下来! 欢呼的叫声立时变成了惊慌失措的喊叫。 魏京华已经走远,闻声觉得不对劲儿,她回头一看,见众人都打马向殷岩柏的方向跑去。 而他此时,躺在地上一动不动……他的大白马,站在远处,似乎正愣怔的看着自己的主子,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魏京华的心立时紧缩在一起,绵密的针狠狠扎在上头…… 是因为她说要去看水蔓菁,不跟他赛马,他生气了吗?所以发挥失常? 不会的……他是领兵打过仗的人,怎么可能就这点儿承受能力? 她越想心里越乱,但打马狂奔的速度却是更快。 她比旁人距离的远,却比他们更先跑上前。 马还未停稳,她已经飞身下马,狂奔到他身边,“晋王爷?!” 第二百七十六章 没见过怕疼的男人呀? ,最快更新嫡女京华,医行天下 ! 魏京华轻轻碰了下他的肩。 他闭着眼睛,一动不动,毫无反应。 魏京华咬着下唇,轻轻碰了碰他的脸,“殷岩柏?你醒醒?” 他还是不动,也没睁眼。 她伸手去摸他颈间的动脉,她手很凉。 碰到他的脖子时,他忍不住低笑了一声。 但他又立即扳住脸孔,继续装晕。 “你……”魏京华大怒,“你混蛋!” 眼见众人已经过来,她不敢言语狂妄不敬,只好摸出针来,故意扎了他几针。 几针下去,殷岩柏再也忍不住,掀开眼皮,“快快,快拔针,真伤了……” 众人见他还能说话,看表情似乎伤的也不重,这才微微松了口气。 “王爷伤在哪里了?快去请大夫来呀!” “赶紧备马车,送王爷回府!”众人吆喝着。 “请什么大夫,”殷岩柏不满,“这不是现成的大夫吗?” 众人这才连连道是,“魏长使快给看看,王爷究竟伤的怎样。” 魏京华没好气,只当他是故意捉弄众人。 但见他抬起的左手,她顿时吓了一跳。 他左手手腕整个肿了起来。 她轻轻一摸,他就龇牙咧嘴。 “王爷忍着点疼,臣摸摸看,怕是骨头断了……”她心惊说道。 殷岩柏一语不发,只拿一双明澈的眼睛看着她。 看得她心慌意乱。 她仔细的摸了摸,松了口气,“骨头没事,但韧带撕裂,拉伤很重。” “骨头没事,那就是伤的不重了?”一旁人问道。 魏京华心气儿不顺,语气也有些不客气,“韧带撕裂,若是不好好养着,这只手就废了!伤筋动骨,骨头虽没断,但能动全靠筋拉着,筋却比骨头还难养好!你说伤的重不重?” 人群里霎时一静,没想到这魏长使脾气这么大……众人却不知她这脾气是冲谁。 殷岩柏心领神会,非但没恼,反而笑嘻嘻的,“那就有劳魏长使了,一事不烦二主,本王这只手,就交给你了。” 魏京华狠狠瞪他一眼,当着众人的面,总算没有怼回去。 待上了马车,她才真拉下脸来,“你是不是故意的?” “我是没长脑子吗?跟自己的手过不去?”殷岩柏哼道。 魏京华瞪他一眼,有点拿不准他究竟是不是成心。 “这下可好了,左手好久都不能用。”她故意刺激他。 “左手不能用,不是还有右手吗?再不济……不是还有……”他原想说,不是还有你吗? 但看她脸色黑沉沉的,怕她生气。 他改口道,“不是还有殷戎和常武嘛。” 魏京华轻哼一声,“早听闻王爷马术厉害至极,没想到也有炫技落马的时候。” “唉,大意,人真是不能心不在焉,心差点跟人跑了,这不就落下马来?”他说着话,却往她身边蹭了蹭。 魏京华立刻要坐远点,殷岩柏趁机抓住她。 她刚要挣扎,他就“哎哟哟……”叫起来。 魏京华瞪他,“王爷在军营里也这么娇气?” 外头赶车的车夫不甚听见这一句,险些一头栽下马车去……妈呀,王爷娇气?他耳朵有毛病了吧? “可不是嘛,”殷岩柏却是爽快的点点头,“本王最怕疼,怕苦,怕吃药,每次都得人哄。” “噗……”魏京华没绷住,被自己的口水呛住,咳了半天,又忍不住笑。 殷岩柏抬手为她扶背顺气儿,“怎么?没见过怕疼的男人呀?” 魏京华无奈叹息,这会儿被他一逗,却是一点儿也不生气了。 “没见过想王爷这样铁血刚毅的男子汉大丈夫,还会怕疼的。” 殷岩柏眼睛亮亮的看她,“本王在你心中的形象,如此高大威猛吗?” 魏京华被他盯得一阵脸红。 他却一直问,糊弄不过去。 她只好含混的点头,“是是是……您最厉害,最了不起了。” 殷岩柏笑的志得意满。 魏京华将他送回了王府,为他调了药,糊在他的手腕上,又缠裹了好几层。 “不要用这只手,筋要慢慢养。”魏京华知道他左右手都能用剑刷枪,不由安慰他道,“过一段时间我再给王爷扎针,也会好彻底的。” “要很久吗?”殷岩柏问,这样她就能像记挂着师妹那样,天天记挂着他了。 魏京华却轻哼一声,“王爷现在知道担心,知道后怕,是不是晚了点儿?是要很久,至少半年!” 才半年啊……殷岩柏默默的琢磨,半年,够他把她“感化”了吗? “王爷好生休息,臣告辞了。”魏京华起身。 “疼……”殷岩柏苦着脸,皱着眉,“我看你还写了要服用的药。” 魏京华点点头。 “你喂本王……”殷岩柏见她瞪眼看过来,轻咳一声,“你为本王煎来喝,万一王府出了奸人,要害本王性命,在药理动手脚如何是好?” 魏京华凝神想了想,“好。” 她爽快答应,当真亲自去煎药。 殷岩柏起身,跟着去了煎药的厨房。 他倚靠在门框上,盯着她的背影细看。 魏京华察觉他的视线,一直没理,但她的脸不知为何,却是一点点热了起来。 熬药的锅熏得了,对,就是熏得了。 她煎了半个时辰的药,他又嫌烫,让她吹凉了给他。 药终于放凉,他又说苦,要她准备蜜饯…… 魏京华一直忍着气,原来感觉他不像王爷,摔摔打打,不拘小节。 这会儿才发现,他作起来的时候,也特别能作……养尊处优的毛病,全都显出来了。 终于伺候着他,把药吃了,蜜饯吃了。 魏京华松一口气,抬头一看,太阳都已经偏西了。 她正要告辞离开。 外头常武却道,“喜公公来探望王爷,说是奉旨来探望。” 殷岩柏还没看口,却看见魏京华的脸上的红晕,迅速消散,肉眼可见的白了下去。 她眼里的情绪,也一点点归于沉寂。 就像一团刚刚燃起来的小火苗,遇见了冷水,刺啦一声,熄灭了。 殷岩柏皱了皱眉,“你先别走,在这儿等我。” “不行,已经晚了。”魏京华开口。 果然,不出他所料。 先前她的声音虽带着几分抱怨,却是有温度的。 这会儿她声音冷冷清清,没有情绪,更没有温度。 “本王不允许你走,你试试你能不能走出这间屋子?”殷岩柏也正色说道。 魏京华微微一愣,抬眸看她。 “听话,我去见过喜公公,就回来。”殷岩柏深深看她一眼,“我有话与你说。” 魏京华皱眉没有回应。 他吩咐了常武一声,便阔步往前院儿去。 魏京华并不“听话”,她听到门口的方向有人,便悄悄走向后窗,轻轻推开窗户。 蹭,外头立时出现三四个脑袋,目光灼灼盯着她,“魏长使……” 魏京华翻了个白眼,砰的关上窗户。 她等了一阵子,又摸向侧窗,侧窗是开着的,她刚要探头向外看。 便听得外头轻咳一声,似乎是尴尬的提醒她。 魏京华负气,上次晋王府被围,她翻墙进来的时候,明明没见这一个守卫,她还说王府守卫太松懈,殷岩柏艺高人胆大……感情是全在暗处躲着呢? 她坐在桌案旁,走不了,只好老实等他回来。 殷岩柏从前厅回来的时候,只见那蜜饯盘子已经空了,而她手边却放了一堆的果核。 他抿嘴笑了笑,“甜么?” “齁得慌。”魏京华不客气的回道。 殷岩柏在她近旁坐下,“齁还吃那么多?” “被逼着,没办法,不吃怕疯。”魏京华看也不看他。 殷岩柏却是点点头,“我知道你的无奈,一个逼迫在外,一个逼迫在心里。” 魏京华闻言微微一愣。 “心里的逼迫,想要相信,却又害怕失望。毕竟从小到大,你身边的亲人都在不断的让你失望。” 魏京华嗓子眼儿里猛地一涩,怔怔看他。 “外头的逼迫来自圣上,他防备我,也会防备我身边的人。我不知道他对你的试探是出于什么心理……但是我可以郑重的说,我不怕。” 魏京华深吸了一口气,她觉得自己有点儿缺氧,脑袋里晕腾腾的。 “我不怕失去今日的地位,不怕失去兵权,我看过了大江大河,也看过了巅峰时刻,经历了那些精彩,反而也会向往平淡的生活。” “今天的王爷,有点儿反常。”魏京华艰难说道,“喜公公跟您说什么了?” 殷岩柏冲她笑,笑容灿烂如正午的日光,“他问我,手伤的怎么样,你是不是在我府上?还说,我若伤得重,圣上就派御医住在我府上照顾我。” 魏京华皱起眉头,这就是不让她多搀和晋王的事儿了? “那王爷……” “我说别的大夫我看不上,本王只叫你医治。” 他目光灼灼对上她的。 魏京华瞬时听到自己扑通扑通强烈的心跳。 喜公公的话,乃是圣上的意思,他居然就这么怼了回去……他脑袋到底怎么长的?他如何活了这么大啊? “我手疼,你去那边博古架上,把那奏折拿来。”殷岩柏冲她抬了抬下巴。 魏京华心下莫名,都忘了回一句,“你右手不是好好的?” 她难得乖巧的去把奏折拿了过来。 “打开看看。”殷岩柏笑着说。 鬼使神差的,她真的打开看了,这么一看……她瞬间瞪大了眼,“你疯了?” 第二百七十七章 置办宅子 ,最快更新嫡女京华,医行天下 ! 奏折上,殷岩柏要交出他所有的兵权,封地,汤沐邑…… 他把这些都交了,所谓的“晋王”爵位,就成了虚衔,甚至连虚衔都不如。 王爷的虚衔,至少有食邑养着他吧? “这些都是身外之物,本王也算是在战场上死过的人,身外之物还看不开,也就白死了。”他笑笑,语气浑不在意。 魏京华诧异的看着他,看着他脸上轻松坦荡的笑容,看着他明澈的眼眸,看着他坚毅的面庞。 她脑海里只有一个声音在咆哮,“这不可能!不可能的!怎么会有人愿意为了你,舍弃他所拥有的一切?你值得他舍弃这一切吗?” “王爷,”魏京华听到自己冰冷孱弱的声音,“您知道你这奏折递上去,会是什么结果吗?您认真的想过了吗?” 她感觉到自己脸上的肌肉,在用力的牵动着嘴角,似乎想轻松的笑一下。 “你那是什么表情?”殷岩柏倒是笑的轻松,他抬手揉了揉她的脸,“本王在你眼里,就是个冲动没成算的人吗?” “我是怕你后悔。”她垂眸说道。 “这是我自己的选择,我不怕自己后悔,只怕自己没勇气,错过了,遗憾一辈子。” 他捏她的脸上瘾,两根指头夹着她脸颊上软软的肉,爱不释手。 魏京华嘶了一声。 他手上力气并没有多大,这会儿更放轻了,“怎么那么软?” 魏京华瞪眼看他。 “我还以为会跟你的心一样硬呢。”他笑着说。 魏京华推开他的手,有些心浮气躁,“我回去了。” “我送你。”他起身说。 “我有腿。”她没好气的回了一句。 殷岩柏却高兴的跟什么似得,一直追在她身后。 “王爷,您是个伤员,能不用我提醒您就有点儿伤员的自觉吗?”魏京华眉毛挑的老高。 殷岩柏却笑嘻嘻的,“一点小伤。” “那您倒是别嫌疼,别嫌药苦呀?”魏京华像一只炸了的刺猬,竖着一身尖刺。 殷岩柏非但没被她扎的泄气,反而愈发有精神,一只把她送到垂花门外头,看着她翻身上马。 “别说,长得好看的人,天生有优势。”他仰着脸说。 魏京华皱眉瞪他一眼,脸上有些不自在。 “受了伤也这么好看!”他叹道。 魏京华微微一愣,受伤?好看? 是她受伤了?还是他好看? “你眼里的本王,不是很好看吗?”殷岩柏笑的肆意而夸张。 整个晋王府里似乎都是他狂放不羁的笑声。 “驾!”魏京华打马狂奔,她觉得她再不走,就要被他逼疯了! 一路疾驰,她连口气都不敢停下来大喘,仿佛又狼在后头追着她似得。 一直到魏家二门外,她才拉住缰绳,翻身下马。 在府上她的速度也不慢,倒是吓坏了前来接她缰绳的小厮。 她刚进了垂花门,就瞧见冬草急急忙忙的出来。 “什么事?”魏京华问道。 冬草还没说话,却听闻她也在喘。 “小姐怎么气喘吁吁?”冬草问道。 “我……”魏京华张了张嘴,一时却没想到什么借口。 “小姐一向淡定从容不慌不忙的,今儿是怎么了?”冬草往她身后看了看,“小姐脸上好红,是病了吗?” 魏京华抬手摸了摸自己的面颊,又涨又热。 她没病,不过心跳却快得很。 冬草说的对,她一向对人对事都很冷淡,今天是怎么了? 他几句话而已,就这样扰乱她的心智了吗?他这人简直有毒吧…… “你走这么快,是去哪里?”魏京华不想说自己,看着冬草问道。 “寇家郎君叫人送来了信,原是要亲自交到小姐手上的,等了一阵子,就交给方侍卫了,婢子正要去方侍卫那儿。” 冬草说着话,微微红了脸。 魏京华盯着丫鬟的脸,不由发愣。 冬草不安的抬了抬手,“婢子脸上有灰吗?” 魏京华摇了摇头,“有红晕……” 冬草连立时涨红的更厉害。 魏京华点点头,却是脚步虚浮的往回走,冬草喜欢方淼,所以提及方淼的时候会脸红…… 那她想起某人,也这么脸红心跳是什么鬼? 她当初还暗道男女之事乱人心智,真是麻烦。 如今果不其然……她就摊上这麻烦了吧! 魏京华回到凤仙阁,把自己摔在软榻上,举目望着帐顶。 耳畔却是一遍遍回响着他说的话。 他的坦率的笑,他决然放弃的表情。 魏京华使劲儿的摇了摇头,却根本不能将脑海里那些东西甩开。 她长叹一声,无奈的放弃挣扎……任凭自己在思绪里浮浮沉沉。 “小姐!”冬草在门外轻呼。 “进来。”魏京华懒懒不想动。 冬草把信递到她手上,她打开一看,却是忽的一下,从软榻上坐起来了。 “姜家要回来了。”魏京华低声说道,“他们已经启程。” “姜家?”冬草表情懵懵的,过了半晌,才一拍脑门儿,“是先夫人的娘家吗?那就是小姐您的外祖家呀!” “已经没有外祖了,只剩下一个舅舅,两个舅母,四位表哥,两位表嫂了。”魏京华缓缓说道。 她被搅动的情绪,终于在看了信之后慢慢的冷静下来。 这封信与其说是寇七郎给她的,不如说是姜家人借寇七郎的手转交与她。 信出自她仅剩的舅舅姜玉平,他在信上说他们在岭南之地开荒酿酒,积蓄了不多的银两。求她能帮他们在京都留意找个落脚之处,他们回到京都,自行买下,只要有顶有墙,能遮风挡雨就可以了。 “姜家的宅子已经没有了吧?”魏京华问道。 冬草年纪小,当年的事情,她并不知道,她懵懂点头,“听老辈儿的嬷嬷说,先夫人家业原本很大,很是显贵。但姜家一倒,家被查封,庄子铺子也都被朝廷没收了。” 魏京华嗯了一声,起身提笔研墨。 “小姐要给姜家的舅老爷写信吗?”冬草站在一旁研墨。 魏京华摇摇头,“不是。” 冬草仰着脸等她的下文。 她却闭嘴不再说话,一直到一封简短的信写完,她吹干了墨迹,放入信封。 “叫方淼给晋王爷送去。”她说。 冬草一愣,接了信,这才点点头转身而去。 魏京华吁出一口气来,像是七上八下打水的桶,终于落了地。 她信里告诉殷岩柏,交出兵权的奏折且先不要呈交圣上,她要等姜家回来京都。 二皇子向太子献酒的事情还剩下姜家这个尾巴没有解决。 至于殷岩柏收到她的信,究竟是失望,还是暂时松一口气……魏京华不能预料,也不想预料。 她平复下自己的心,如往常一样用了饭,早早睡觉。 次日她去京兆府衙门里查了一下,发现姜家的产业果然都没有了。 “那么多人回来,总要找个能容得下的院子吧……”她兀自嘀咕。 衙门里负责登记的小吏闻言呵呵一笑,“流放了十几年,圣上没忘了他们,还叫他们回来,实属难得了!岭南是什么地方?南瘴之地!他们在那边,最多不过是搭个野棚子,有个遮风挡雨的地方就不错了,回到京都,不比南瘴之地好多了吗?即便是在破败的城隍庙里凑合也跟进了仙宫一样了!” 魏京华闻言,不由心底一酸,竟恍惚回到了小时候,她被父母遗弃……大雨把她淋湿,她孤零零,又冷又怕。 她那会儿觉得,能给她一杯温水,给她一口热饭的,就一定是天使了。 姜家的境遇,叫她不由在心底对他们生出一丝同情与牵绊。 她帮助今日的姜家,就像是穿过时空帮助了曾经孤苦可怜的自己,已是把当初师父给她的温情与感恩传递下去。 “在岭南之地还要做苦工,魏长使以为流放是干什么?叫罪臣去玩儿的吗?乃是去做劳力呢!” 小吏话多,絮絮不停的说。 “要采石头,要开荒,关进大牢里,还得朝廷给他们提供饭食,叫他们流放,乃是叫他们为朝廷做苦工。” “要不怎么那么多人流放没多久就死了呢?先前养尊处优,去了那儿什么都得亲力亲为,吃不饱,穿不暖,还得下力气……” 魏京华从没想到,一个男人也能这么话多的。 她不等那小吏把话说完,就连忙道谢转身离开。 原本姜家的事情并没有叫她多么上心,可这会儿听了小吏的话,想到姜家的处境。 她竟特别想给他们找到一个合适的落脚之地,不求奢华,平淡即可。但至少要住的下那么些个人吧? 魏京华从衙门离开以后,就叫方淼给她留意牙行,打听看看京都可有合适的房子要卖的。 这事儿本来是家里的管家,白姨娘他们经常接触庶务的人更熟稔。 但魏京华下意识里,并不想让姜家与魏家有过多的牵扯。 即便是她为姜家找宅子的这事儿,她也不愿让魏家人知道。 不过这事儿倒是叫殷岩柏知道了。 “她在买宅子?”殷岩柏眉头微凝,“她在魏家住的好好的,买什么宅子?再说,本王都与她说了……” 他说了他要辞官卸甲,带她去游历山川,寄情山水之间。 她这会儿置办的什么宅子呢? 第二百七十八章 既……又要立牌坊 ,最快更新嫡女京华,医行天下 ! “卑职前后的打听了一遭,魏长使不是在给自己买宅子。”常武小声说道,“这姜家不是要回来了么?” 殷岩柏微微挑了挑眉。 对了,她给他的信上也是这样说,姜家要回来了。 “我与她相处下来,发现她根本就不记得姜家的人,也记不得姜家的事,她怎么会对姜家这么上心?”殷岩柏狐疑道。 常武挠头,“这……这卑职就不知道了。” 他也没地儿打听去呀? 殷岩柏挥手一笑,“呵呵,不用你打听,既是她想做的事儿,必有她的理由。本王在城南不是还有一个宅子,当初马马虎虎一盖,布景什么的都没做,就扔在那儿了?” 常武一愣,缓缓抬头,“可那块宅子风水极好,地界儿好,周围的环境也是漂亮,离着大道不远,出行也是方便。” 殷岩柏连连点头,脸上越发满意。 “那宅子虽没去住,但占地大,足足有四进呢……”常武看了他一眼,默默的咽下话音,姜家即便回来,也还是罪臣,岂能住那么好的宅子吗?不是逾制吗? “王爷是要把那宅子给魏长使吗?” 常武小声问道。 殷岩柏却摇摇头,“她好面子,又有自己的一套原则,我给她,她必不会要。” 常武哦了一声,暗松一口气,心道王爷还是理智的。 “你去找个牙行,说那宅子我要出手,因为急用钱,所以价钱压得低一些。”殷岩柏掀开眼皮,看着常武,“总之半卖半送吧,另外,叫牙行嘴巴严实点儿,别告诉她是本王的宅子就成。” 常武吸了口气。 “另外衙门那里,你也去走一趟,不叫她能通过衙门查出那宅子原是本王的,”殷岩柏顿了顿,“就随便按一个外地的商贾吧。” 常武嘴巴微张,好一阵子才合上。 “王爷做好事不留名,为了帮魏长使,真是费尽心力呀……”常武酸溜溜的小声说道。 殷岩柏呵呵一笑,“有钱难买我乐意!” “王爷乐意就好,乐意就好!”常武神情莫名的从殷岩柏面前退走。 因为那块地风水好,环境佳,周围又许多古树名树不说,还有许多隐士大儒经常在那里聚会,讨论学问。 好多人想买那块地,向他家王爷出了极高的价钱,王爷说什么都不卖…… 如今半卖半送,还得搭上劳力,既要去找牙行,还得去衙门走一趟……这哪是有钱难买他乐意呀? 这是赔钱倒贴,赔宅子赔人,他都乐意呀! “完了完了……”常武摇头,喃喃自语。 殷戎在一旁,看他看得直乐,“你是怎的,一大清早的就摇头叹气?被王爷骂了?” “去!”常武给了他一拳,殷戎敏捷躲过。 “我是在为咱们王爷叹气,王爷不开窍则以……这一开窍,简直……” 常武又摇头长叹一声。 殷戎啧啧两声,“有功夫替王爷操心,不如赶紧把王爷交代你的事情办了。王爷想要什么,爷自己心里清楚!” 常武一怔,猛拍了一下自己的脑门儿。 “总是说殷戎你傻,你楞,没想到真到了事儿上,这愣子倒是想的更透彻!王爷想要什么,他自己心里能没个谱吗?” 常武哈哈一笑,阔步而去。 殷戎原地站了一会儿,歪了歪头,“诶,不对!常武你给我回来!你说谁傻谁楞呢?你回来!” 常武早跑的没影儿了…… 常武办事效率极高,次日下晌,方淼就带着那牙行来到魏京华面前。 “城南,四进的院子,价钱很低。”方淼面色兴奋,似是自豪自己竟能为上司找到这样合适的宅子,若不是上司交代的任务,他都想四处凑钱把那宅子买下来了! 魏京华挑眉,“四进?这么大?” “是,因为是在城南,已经远离了皇宫,城南多是平民,那商贾便买了好大一块地。原是要做好些精致的布景,但后来不知是因为什么事情给耽搁下来,布景都没做,房子建好一直荒着,如今急于资财周转,所以才低价脱手。” 牙行笑眯眯说道。 魏京华一听,心里极为满意。 “魏长使若有诚意,不如去看看那宅子?” 牙行眼珠子一转,“您不要也没关系,这样的宅子脱手很快,那商贾也是急着用钱,才会出手要卖。” 魏京华当即起身,“走,去看看。” 方淼随同她一起去看。 他早先已经自己同这牙行来了一次,这么一看,他都差点儿绷不住要跟牙行拍板买下来。 生怕他转脸就卖给了别人,他这才忙不迭的带着那牙行去见魏京华。 方淼哪里知道,这宅子绝卖不了别人,他的担心尽都多余了。 魏京华跟着牙行到了那宅子一看,甚是喜欢。 “舅舅一行也是好几口,表哥们也都各自成家了,住在一个院子里多有不便,如今倒是好了,四进的宅子,”魏京华越看越喜欢,“便是以后有了孩子,也绰绰有余。” 方淼见她喜欢,又怕那牙行坐地起价,不由贬低道,“就是这布景太粗糙,就几块石头,几株老树,再没别的景致了……” “这石头是太湖石,多半从宜兴运来的,你知道这一块石头能值多少钱吗?” “还有这树,乃是公孙树,如此漂亮的树冠,如此粗的枝干,没有几百年是不能的,单是这树,也有难得的价值了!” 说这话的不是牙行,反倒是魏京华。 那牙行听了方淼压价之言,非但没反驳,还连连点头,谦虚道是。 卖东西的不抬价,不夸东西好。 反而是那买东西的,一个劲儿的赞叹,喜欢之情溢于言表…… 方淼急的想哭,魏长使啊……您到底会不会买东西呀?? “对方要什么价?”魏京华问牙行。 终于提到价钱了,牙行默默松了一口气,“这个数。”他伸出一只巴掌来。 魏京华眯了眯眼睛,“五十万贯?” 牙行的嘴角抽了抽,他入行多年,听说当年想买这块地,单是地价都炒到了一百万贯! 那会儿还单是地皮而已!没有上头这些亭台楼阁,院子套院子的建筑,没有花园小池,没有雕梁画栋…… 但做他们这行的惯会看人脸色,只怕这女子说的五十万贯,她还嫌贵…… 卖家给他的交代是,无论如何,要叫她把宅子买下来,钱多钱少都不是问题。 牙行深吸了一口气,“是,卖家要钱要得急,若非如此,价钱要翻两倍不止。” 魏京华微微一愣,“要现银吗?” 牙行也是一愣,这么低的价钱,若是不是要现银,买家信吗? “对,要现银!” 见魏京华微微皱了眉,牙行的汗涔涔而下,惟恐她忽然说不买了。 “您看您能筹出多少现银来?”牙行问道,“小人看您也是真喜欢这宅子,卖家也是希望这宅子能到懂它欣赏它的人手里。要不都糟践了他这宅子。” 魏京华点点头,她原本是打算自己先付了定金,剩下的等姜家人来了在一并付清。 可现在怕是不成了…… 算了,帮人帮到底,她把这笔钱贴上。也正好看看姜家人的人品。 通过钱财,往往最能够看清楚一个人,乃至一家人的人品。也是她了解姜家人的一个大好时机。 “我凑现银,他再折让我一些如何?”魏京华问道。 牙行点点头,“成,您也报个数,我去回对方。” “四十万贯。”魏京华笑了笑。 一下子压下去十万贯?方淼倒吸了一口冷气,魏长使也够开得了口了! 牙行硬着头皮答应下来。 方淼觉得这事儿险了,五十万贯,京都里想买的也大有人在。 砍了十万贯下去,卖家指定不乐意。 没曾想,下晌时候,他就见魏京华乐滋滋的从外头回到魏府,手里还拿着一叠的地契房契。 “成了?”方淼狐疑问道。 魏京华扬了扬手里盖了大红戳印的房契地契,“成了!” 方淼的脑袋有点儿晕。 魏京华正往凤仙阁院儿里走,被扑面的热风一吹,心情轻松愉悦的像是要飞起来。 她刚扬起笑脸,便不经意的听见前头有争执叫骂的声音。 魏京华不由一愣,吵架的声音里,竟然还有冬草和海桐? 这两个丫鬟性子温和,并不好与人起冲突,她们这是跟谁吵呢? 魏京华提步上前,还没瞧见人,先听见了魏采莲尖细的声音,“二姐姐真是好手段!魅惑了王爷,叫王爷把城南的宅院给她,不但白给她,还做出折价转卖的幌子来,真这是既如何如何……又立了牌坊呢!” 魏京华脚步一顿,低头看了看手里的房契地契。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她既想占晋王爷这个便宜,何必私底下已经得了,表面又来花钱买的一套?”魏采莲哼笑一声,“这不是自欺欺人吗?” 魏京华原本不明白,这会儿也该听明白了,她握着手中房契地契,阔步上前。 魏采莲还在冷嘲,没瞧见她。 海桐掐着腰,面红耳赤,“你休要胡说八道!攀诬我家小姐名声!小心你要烂舌头!” 冬草却是瞧见她,声音颤颤的,几乎要哭,“小姐……” 第二百七十九章 怒怼亲姐姐 ,最快更新嫡女京华,医行天下 ! 魏京华阔步上前,似笑非笑的看着魏采莲。 “你是从哪里听说的?” 魏采莲触碰到她的目光,立时紧张的缩了一下,但她似乎又觉得自己站着上风,没什么好怕的。 “二姐姐不用问我从哪里知道的,这事儿是不是事实?”魏采莲瞪着她问。 魏京华扬了扬手里的一叠房契地契。 魏采莲的眼睛立时瞪得更大,冲那两个丫鬟道,“怎么样?你们还说不是!是也不是?证据都在这里了!” 冬草与海桐瞪眼看着魏京华,一双双大大的眼睛里,既又震惊诧异,又有委屈无奈。 魏京华却噗嗤笑出了声,“你们这是什么表情?我一没偷,二没抢的,买了宅子很丢人吗?” 魏采莲轻嗤一声,“那也得看着宅子究竟是如何买来的了!” 魏京华这才正脸转向她,“我是嫡,你是庶,这有你说话的份儿吗?” 魏采莲微微一噎。 二姐姐说话时一直笑意盈盈,她没想到,二姐姐竟忽然用身份来压她。 “你虽是嫡出,但做的事情不合宜,我同是魏家的女儿,也能出来说两句……”魏采莲色厉内荏。 魏京华轻嗤,“我做了什么不合意的事情了?从牙行手里买宅子?这地契房契乃是过了官府公正,盖了官府大印的,你说不合宜就不合宜了?” “你那是勾……” “我究竟是从谁手里买宅子,如何买到这宅子,你看到了吗?对方为何愿意卖给我宅子,你去问了吗?他亲口告诉你的?”魏京华上前一步,居高临下的看着魏采莲。 她脸上仍旧带着笑意,但魏采莲却从她眼睛里看到了杀机。 “你若有证据,那你自然可以说我做了有损魏家,有辱门风的事。”魏京华话音微微一顿,“但你若没有证据,便在这里胡说八道,胡言乱语,就是凭着想象,仗着你那不可告人的歹毒心思——在诋毁嫡姐!” “你要知道,我不单是你的嫡姐,我还是朝廷命官。你没有真凭实据,就敢妄议朝廷命官,该当何罪?” 魏采莲面色一紧,涨红脸说,“你怎知我没有真凭实据?二姐姐手里的地契房契,就是真凭实据!” 魏京华似笑非笑,冷眼看她。 她却有种殊死一搏的架势,“不信我们就拿着那房契地契,去衙门打听,看曾经是不是晋王爷的地方!” 魏采莲这话说的果决,且她提到了衙门。 这时候的百姓,对衙门,对官兵,都有一种天然的敬畏。 她不过是足不出户的庶女,她敢这么说,心里必定是有依仗。 魏京华低头看了看自己手中的地契房契,她买的时候已经看过衙门的备注,先前这宅子是一位贾姓富商的。 但若真的是殷岩柏的宅子,他叫衙门改了备注,也不是不能做到。 魏采莲这么一口咬定,看来她是知道内情……晋王府的内情,魏京华尚且不知,魏采莲便知道了。 魏京华笑了笑,那么原因只可能有一个,“海桐,去把魏忠少爷请过来。” 魏采莲表情微微一凝,“魏忠在读书,你找他做什么?” “这件事,不必去衙门,去了你也落不了好。因为我买宅子的时候已经看过了,这宅子的原主人,乃是一位贾姓的富商。我以鹰扬府绣衣使的职位,尚且只能查到这些,你以为你能查到多少?”魏京华笑了笑。 “我倒不怕与你对质,也不怕去衙门里查,只是家里姐妹相争的丑事,闹到外头,成了衙门里的笑话,出不了明日,也就成了满京城的笑话。” 魏采莲轻嗤一声,“原来姐姐是怕被人嘲笑啊?” 魏京华却满脸怜悯的摇摇头,“我怕什么笑话?你若能冷静下来,不如好好想想,若传出你我二人相争,京都人究竟会笑话谁?这笑话又究竟会对谁的名声不利?” 魏采莲满脸不服,满目的讽刺不屑。 海桐却是腿脚麻利的很快请了魏忠过来。 “不知二姐姐叫我有什么吩咐?”魏忠对魏京华拱手施礼。 他语气谦和,态度诚恳。 魏忠虽然年纪不大,但是也在晋王府里读了小半年的书了,也学习了强身健体的功夫。 不论功夫有没有长进,这小身板儿看起来倒是结实多了,人整个也很精神。 他行礼的姿势态度,更是一看就是从教养好的地方出来的。 “没有吩咐,只是你家姐姐今日来我院子门口叫骂,说我既如何如何,又要立牌坊。我的丫鬟都是忠仆,听不得这话。骂她们自己,她们也未必生气,却受不了旁人辱没我的名声。” 魏京华话音顿了顿,两个丫鬟立时长长舒了一口气,好似自己心里憋着的那口气,终于被人理解了。 她们也多少释然了。 “但你姐姐说的这事儿,我却是不明白,所以请你来解释一番。” 魏忠脸色略紧,连忙拱手,“还请二姐姐明示。” “你姐姐说,我从外头买的宅子,是私底下晋王爷给我的。如今走牙行,走衙门,不过是过过明路,叫面子上好看些,好像是我真的买来的。”魏京华冷哼一声,“不知这话她是从哪里听来?又有什么凭据?” 魏忠到底是年纪小,闻言,脸色大变,他猛地抬眼,惊恐的看了眼魏采莲。 魏采莲冷哼一声,仿佛无所畏惧,“怎么我说的不对吗?” “姐姐为什么要胡说八道?为什么要诋毁自家姐姐的名声?这混账话,你是从哪里听来的?”魏忠惊慌,嗓子都破了音。 魏采莲也微微一愣,“你不要怕她,实话实说就是!天地间自有公理,她就是嫡女,是女官,也不能逃出这公理之外!” 魏忠全是眼目惊慌,连连摇头,“你休要胡说八道!姐姐整日足不出户,究竟是从哪里听来的?别是你自己做了梦,又杜撰为真的?你怎能这样诋毁自家姐姐?” “你……明明是你……”魏采莲没想到她的亲弟弟竟然完全不与她一心。 “我怎样?我何时在你面前说过这样的混账话吗?”魏忠显然也很生气,脸涨得通红。 “你虽没有对我说,可我听见……我听见……” “你听见了什么?你敢说出来吗?”魏忠拔高了声音,看着自家姐姐的目光里尽是愤怒,“天地为证,我若在你面前说过这样的混账话,叫我出门就跌死!” 魏采莲脸色骤然大变,“不要不要……你不要起这毒誓!” “我既然敢起誓,就是我没有做过亏心之事!姐姐也敢起誓吗?”魏忠反而直接怒怼了自己的亲姐姐。 魏京华抱着肩膀,在一旁看的津津有味。 她原本以为,魏采莲能听来这话,唯一的途径就是从魏忠这里听说的。 所以她叫魏忠过来对质。 可如今看魏忠的态度,这孩子虽年纪不大,却是一身刚直的气势,且刚才起誓之时,他连眼睛都不眨一下,当真是不亏心的。 古人敬畏鬼神,对起誓这种事,比现代人认真的多。 魏采莲与丫鬟叫骂时气势汹汹,咄咄逼人。 就连她这身为朝廷命官的嫡姐都丝毫不惧,可现在魏忠逼着她起誓之时,她却是冷汗涔涔,脸色都白了,却再也不敢胡说八道,一句都不敢说。 “二姐姐息怒,我姐姐整日闷在内宅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见过最多的不过是家里的仆妇丫鬟。” “她没有什么见识,也没有读过什么书,目不识丁,心眼儿狭小,实在是……唉,丢人现眼。还请二姐姐不要怪罪。” 魏忠转过脸来,对魏京华深深稽首,替魏采莲求情。 魏采莲却并不买账,非但没觉得弟弟是在救她,反而怒不可遏。 “你说什么?我在你眼中,就是这样的人?好啊……好啊……我真是白疼你了,你这白眼儿狼!你小时候经常身体不好,常常生病,若不是我与姨娘照顾你,你还能活到现在?你还能去舔着脸,讨好她?” 魏采莲越说越生气,指着自己的弟弟骂着落下泪来。 “没良心的!你就捧她的臭脚!你就讨好巴结她吧!” 魏采莲哭着跑走了。 凤仙阁外头,忽然间安静下来。 魏京华微不可闻的轻叹一声。 魏忠小小的身体,几乎佝偻成虾米,“对不住二姐姐……我姐姐她实在……实在太没见识,心胸不大,却还想要吞天……” 他小小的年纪,却已经懂得替姐姐汗颜。 魏京华笑了笑,“行了,你与你姐姐是不一样,我看出来了。” 魏忠忐忑的看了她一眼。 “我不会因为你姐姐的事情迁怒你。”魏京华说。 魏忠却没有起身,仍旧作揖,“我姐姐她不懂事,她得罪了二姐姐,若魏忠能为二姐姐做什么,但求您吩咐。” 魏京华也笑起来,“她误会你巴结讨好我,不惜踩她。可你还是要为她求情吗?” “她毕竟是我一母同胞的亲姐姐,姐姐再不好,也是与我血脉相连。”魏忠缓缓说道,“男儿当有担当,她误会我,我却不能不念她昔日的恩情。” 小小的男孩子,此时一番言语,却叫魏京华不由心生钦佩。 她微微点头,“我可以不计较你姐姐今日对我不尊不敬,但你要诚实回答我一个问题……” 第二百八十章 风波未定 ,最快更新嫡女京华,医行天下 ! 魏忠怔了一下,他似乎猜到了魏京华想问他什么。 “二姐姐,有些事情,还是不打破砂锅问道底的好。” “为什么?”魏京华笑盈盈的问。 魏忠皱了皱眉,叫他讲什么大道理,他便是心里明白,嘴上却也说不出来。 更何况,他年纪还小,成人世界里的感情、取舍,他又并非都能明白。 “魏忠觉得……既然对方不想叫您知道,且他又做的不是害您,而是帮您的事情,您就没必要追根究底了。” 魏忠小声说。 魏京华挑了挑眉。 魏忠这话,其实已经把她想知道的事情说出来了。 那宅子,还真是殷岩柏卖给她的? “魏采莲果然是从你口中得知!”魏京华的声音忽然变得严厉。 魏忠不由吓了一跳,“不是……是因为……” 他有些着急了,额上也冒着一层细汗。 “因为什么?”魏京华眯眼看着他,“既然你已经叫人知道,如今说不说,我问不问,都是你自己招来的。” 魏忠一脸懊丧,长叹一声,“我没有告诉我姐姐,她必是偷听来的。这话我也是在王府的的时候,无意间听常武师父与殷戎师父提起的……” “我回来叮嘱自己院子里的人,叫他们对二姐姐恭恭敬敬,千万不要触怒二姐姐。惟恐他们步了大姐姐的后尘。” “我敲打我身边的小厮时,与他提起了,我原话是说,王爷为了叫二姐姐得到那宅子,叫您接受,且心里不用为难,就宁可自己去费劲作难,又是找衙门伪造那宅子的主人,又是找牙行,一切做的真真的,就是怕您不肯受,为要照顾您的心意……” “谁知叫我姐姐偷听去,到了她口中,全然变成了另外一番样子……” 魏忠挠了挠头,懊丧的样子几乎无以复加。 他却是不知,自己这一番话,在魏京华心中激起了怎样的涟漪。 殷岩柏不是那种特别细心的人,可是他为了帮她,且帮了人,还不叫这人念着他的情,宁可把事情做在暗处,不叫她知道,惟恐她为难…… 她长长的舒了一口气,脚步虚浮的走回自己的院子里,连魏忠都被她扔在了外头,忘了理会。 魏忠偷偷抬眼,看了眼二姐姐,脸色还有些忐忑不安。 “行了,你快回去吧,我家小姐从来都不是小心眼儿爱记仇的人!”冬草上前说道,“只是二少爷怎么着也该多劝劝四小姐。” 魏忠连连点头,“多谢冬草姐姐,我必要劝她。我看姐姐她是年纪大了,心思不定了,这家里也留不住她……” “等阿爹与姨娘他们回来,我必然要求阿爹,该给姐姐谋个去处了!女大不中留……” 魏忠长叹一声,又惟恐冬草误会,连连摆手,讪讪解释。 “我说的是我家姐姐这般没有见识,又爱嫉妒攀比的小女子。与二姐姐这种心怀天下的大女子不能相提并论!” 先生说的不错,真是多说多错!君子当谨言慎行! 魏忠今日实打实的又学了一课! 他替自己与魏采莲再三告罪之后,匆匆离开凤仙阁,回去敲打自己的亲姐姐去了。 他如何提醒魏采莲尚不可知。 但他那一番话,却是在魏家内宅里流传开来——魏家四小姐,嫉妒嫡出二小姐的运气机遇,跑到二小姐的凤仙阁外头撒泼,诋毁二小姐名声。被自己的弟弟揭发出来,恼羞成怒。 二少爷长叹,说自家姐姐不中留,已经留成了仇,待魏老爷回来,就要把四小姐嫁出去了。 这话也传进了魏采莲的耳朵里,把她气得当即就起不来床,愣是在床榻上缠绵了好几日,魏忠天天去劝她,她才渐渐能起身了,整个人却是颓然下去。 魏京华没有精力去对付自家内宅里的这些嫉妒心作祟的“小人”。 毕竟她很忙,外头需要她操心的事情就有一堆。 家里的人,只有能真的对她造成实质性伤害的,她才会提防。 她只是暗暗琢磨着,这宅子的事情……她究竟是装作不知道,欣然领受呢? 还是既然已经知道,就去当面与殷岩柏说明白——该感谢感谢,该补钱补钱。不能这么装聋作哑的白白领受他的好意? 她一时没有想明白到底该怎么做,也就一直躲着故意不见殷岩柏。 原本她的职分是在衙门里当值就可以。 但她发现自己一闲下来,就容易胡思乱想,她只好向黎统申请了巡城的任务。 鹰扬府的巡城工作与金吾卫的巡城又有不同,金吾卫巡城,乃是穿着官府的统一服装,腰带挎刀,列队整齐,器宇轩昂的的从街头走过。 魏京华他们巡城,则是便衣而行,与寻常百姓几乎看不出什么不同来。 如此才更方便打听到官府里听不到的消息,以便叫圣上了解内情。 “前头那家茶馆不错,长使去茶馆里坐坐?”方淼跟着魏京华在街头闲走。 魏京华今日穿了男装,她有意带了束胸,拿炭笔描画了眉,加之她身形高挑,看起来就是个清隽的小郎君。 方淼更像是长兄,或是年长的随从。 “不去坐了,先在西街走上一圈。”魏京华说着,天边却一阵阵惊雷滚过。 她仰头望天,乌云蔽日。 “今儿怕是要下雨,天闷热得很。”方淼话音刚落,就有豆大的雨点砸在地上。 魏京华哭笑不得的看了他一眼,“你说我是该夸你,还是该损你?” 方淼嘿嘿一笑,“这夏季的雨,可不就是说来就来了吗?” 如今还不是盛夏,但今日这大雨却来的凶猛。 两人还没走进茶馆,豆大的雨滴便噼噼啪啪的砸了下来。 两人加快步伐,冲到的茶馆的房檐底下。 “哗啦啦——”雨势像瓢泼一样。 “这是老天想叫长使您歇歇呢。”方淼笑道,扇着鼻翼,嗅着里头的茶香。 魏京华斜睨他一眼,“明明是你想吃茶呢!” “茶馆本来就是听消息的好地方,卑职这是公务!”方淼挺直身板儿说。 魏京华哼笑一声,“走吧,我请你,不过你的称呼千万收一收。” “卑职……啊,小人明白!”方淼笑嘻嘻道。 两人进了茶馆,点了一壶茶,要了几盘瓜果。 刚坐下来,便听到邻桌的人在议论,“听说了吗?晋王爷也是英雄难过美人关!” “怎么,不是说晋王爷赤子之心,没打算成家吗?圣上,大长公主说了多少媒,都让王爷给拒了!” 方淼忽然碰了碰魏京华的胳膊肘,朝那桌努了努嘴。 “您不知道,不管是在茶馆,还是在酒肆,晋王爷永远是话题当中的这个!” 方淼比了个大拇指,笑嘻嘻的竖着耳朵偷听。 魏京华轻嗤一声,翻了个白眼。 “想知道什么,直接去问他不就成了,还用得着在这里偷听?”魏京华不屑。 方淼比了个“嘘”,“这才有意思呢,去问明白,有什么趣味?” 魏京华摇了摇头,默默嗑瓜子。 “那究竟是谁入了晋王爷的法眼?” “你还不知道?就是那大夏朝的第一位女官大人呀!” “咦!可不要胡说,早先说书先生都说过,那位女官大人立下宏图大志,说一生效忠圣上,这辈子都不嫁人,所以圣上才破例封她做了女官!” 方淼在一旁偷听,听到此处,脸色也肃然起来。 他不但自己听,还非要拉着魏京华一起偷听,“说您呢!快听听!” 魏京华皱着眉头,嘴上不屑,却也没捂住耳朵。 “呵,当初是这么说,可现在就不一定了。一个女人家,还能真不嫁人不成?当初她是拒了寇七郎,说不定现在就后悔了呢!所以就勾搭上了晋王爷!寇七郎再怎么青年才俊,到底是不如皇家出身的晋王爷不是?” “话不能这么说,寇家乃是几百年的簪缨世家,皇室有变动,世家还是铁打的。” “或者那魏家的小娘子不是这么想的呢?再者,晋王骁勇善战,在床笫之间的功夫……哈哈,也必然是一般的男人不能及呀!那魏家的小娘子,看着就不是个省油的,别的男人未必能满足的了她……所以才和王爷勾搭在一处!” 方淼听他们越说越过分,当即变了脸色,立时就要起身。 魏京华却抬手按住他的胳膊,“坐下,不许冲动。” “这么说来,合不合适的……两人都已经试过了吗?”邻桌的男人淫笑问道。 “必然是试过了!你没听说吗?晋王爷在城南那块地,那宅子,当年多少权贵想买,他愣是憋着不卖,说是他的风水宝地……如今却是送给魏家小娘子了,”那人哈的笑了一声,仿佛窥见了什么秘密,“你说,若是没在床上把人伺候好,那宅子能轻易的给她?” “呵呵呵……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第二百八十一章 出乎意料的人 ,最快更新嫡女京华,医行天下 ! 两个男人说的起劲儿,脸面都燥热的红起来,仿佛已经看到了他们脑中那污秽的场面。 两人口舌发干,一面相视而笑,一面灌下了一大口茶。 方淼在一旁听的忍无可忍,他豁然起身,猛拍了一下桌子。 “坐下!”魏京华皱眉看他。 “我不!”方淼咬牙切齿,阔步走向邻桌,“两个大男人,在这儿嚼舌根,淫笑连连,不嫌污秽了这地方?” 两个说闲话的男人,上下看了他一眼,见他身上没有挎刀,衣服也是寻常的衣着,料想他不过是个普通人。 “爷爱怎么说话,就怎么说,管你鸟事?要你指手画脚?” “你们再说一遍?”方淼目眦欲裂。 “哈?你瞪我?你瞪我如何?有本事你打我呀?我是玷污你老婆了?还是霸占你妹妹了?叫你冲我瞪眼?” 说话那男人颇有些犯浑,看其衣着,应当也是有钱有势的。 不是富商巨贾、就是豪门贵胄家的公子哥儿。 他们一向眼高于顶。 方淼被人一刺激,更是怒不可遏,他伸手下意识的去拔刀。 但他常服出来,身上根本没有佩刀。 “小爷今日就教教你怎么做人!教你积点儿口德!免得下了阴曹地府,被小鬼拔了舌头!” 方淼怒骂一声,拽住他的领子,一拳向他脸上打去。 这公子哥儿也是带了家仆在旁边的桌子上坐着。 见状那些家仆立即起来,七八个人涌上前来,救出他们的少爷,把方淼团团围住。 魏京华原本想喝止方淼,忽然见对方人多势众,方淼一下子处于被动地位。 她立即改变了想法,若她呵斥,方淼必定束手束脚,对方人多,他会吃亏的! 她清了清嗓子,厉喝一声,“方淼,你若打不赢,丢了人,别来见我!” 方淼闻言一愣,错愕看她一眼。 他倏而一笑,对她拱手抱拳,“不敢辱没您的名声!” “狂妄!给我打!狠狠的打!”那说闲话的男人龇牙咧嘴的叫道。 茶馆里立时乱了起来。 真正的寻常人,看到这样的阵仗,没有不害怕的,他们站起来就跑。 掌柜的却是吓了一跳,“别打别打……几位爷,我这里小本生意……” 眼见拦不住,掌柜的也不是死心眼儿,立即命人去街上找金吾卫来。 “这里有人打架滋事,快去请官爷来!” 茶馆里乒乒乓乓乱成一团。 桌子推到,凳子散架……方淼以一敌众,但仔细一看,挨打的竟都是对方的人。 魏京华不急不躁的抱着膀子,站在一旁,冷眼旁观。 那说闲话的男人一看事儿不对,立时从背后绕去找魏京华。 他手上抄了一壶热茶,绕行至魏京华身后,猛地高高举起,冲着她后脑勺,狠狠砸下去。 魏京华勾了下嘴角,猛地一闪身…… 却有人动作比她更快,手猛地挡住茶壶,又反手一推—— 咣当,茶壶就着那男人的手,狠狠砸在男人的脑袋上。 哗啦—— 噗通! 头一声,是水洒在了男人的脑门儿上。 二一声,是男人晃了晃,栽倒在地上。 那一群被方淼打的满地找牙的人吓了一跳,见自家少爷都被人砸倒在地,也顾不得与方淼纠缠。 立即扑上来,把魏京华与动手的人团团围住。 “你们是什么人?胆敢对我家少爷动手?” 魏京华看着动手那人,忽觉大事不好……他怎么会在这里呢? 那人呵的笑了一声,“你家少爷又是什么人?” “我家少爷是京兆府府尹的小公子!怕了吧?叫你一家吃不了兜着走!”家仆恶狠狠说道。 那人点点头,又笑,“好,我记住了。定会与你家老爷交代。” 家仆一愣,“你是谁呀,你与我家老爷交代?” 说话间,家仆作势还要往前扑。 他家少爷倒是比家仆有眼力劲儿立即抓住人往后拉,摇摇头,“算了,快走!” 家仆还不明白,“少爷,您何曾受过这样的欺负?” 说话间,京兆府府尹家的小公子,头上竟有一道红色的液体,蜿蜒流下来。 “啊——见血了!”家仆一声惊叫。 把店小二请来的金吾卫都吓了一跳。 金吾卫立即冲进茶馆,“怎么回事?何人滋事斗殴?” 府尹家仆见了金吾卫,立时气焰大增,指着魏京华一行,“就是他们,把我家少爷都打的见血了!” 金吾卫见状正要上前抓人。 他手还没碰到魏京华的肩膀,那打人者上前一步,猛地从袖中抖出一物,金光闪闪,是个令牌。 金吾卫明显认得那令牌,打眼一看,立时就慌了,“得罪,不知竟是……” “赶紧把人带走,乌烟瘴气!”那人轻哼一声,又转向魏京华。 他不屑的表情立时变得客气,“我家主人也在楼上雅间,请您上去说话。” 他说着,目光在魏京华身上扫了一圈,略有些惊讶,却也带着笑意。 魏京华点点头,“您请。” “客气,您请。”他躬身做请,叫魏京华走在前头。 金吾卫带走了府尹家的小公子,以及那一群叫嚣不已的家仆,“他们究竟是什么人,金吾卫到底有没有王法了……” 而与府尹家小公子喝茶说闲话那男子,见势不对,早已经溜了。 魏京华上的二楼雅间,身边这人推开雅间的门,“您请。” 魏京华连忙对他拱手,“多谢喜公公。” “魏长使客气。”喜公公颔首一笑。 屋里只坐了一个男人,正临窗自斟自酌,一壶清茶,竟叫他喝出了倾世佳酿的味道。 “圣上……”魏京华连忙单膝跪地,叩行大礼。 圣上竟然不呆在皇宫里,带着宫里的太监,微服来到茶馆? 他是有多闲,多大胆? 魏京华凝神四下觉察……错不了,单是此时盯着这间茶馆的人,都不下二十个。 只是这些人必是大内高手,他们的气息不易察觉。 魏京华也是多年训练处的敏锐,方能觉察一二。 在这些人之外,还有多少暗中保护的,那就不好说了。 “小小茶馆,倒有大热闹可看,不错。”圣上缓缓开口,垂眸看了她一眼。 “魏长使怎么还跪着呢?快起来,坐,尝尝这民间的茶,竟也别有一番滋味。”圣上笑呵呵的。 魏京华缓缓起身,但她哪里敢上前与圣上同坐喝茶?她怕不是活够了? “怎么?你看不上这小小茶肆里的粗茶吗?”圣上问道。 魏京华吓了一跳,“臣不敢,臣正在公务之中,不敢坐下喝茶。” “哈哈,”圣上笑了两声,“你紧张了。” 魏京华微微一愣。 “公务?你的公务是为谁做的?还不是为朕吗?朕叫你喝茶,超出你公务的范围了吗?” 魏京华赶紧摇头。 圣上笑意盈盈,慈眉善目。 但她心里的不安却越发的浓重……听圣上这话音,好像不太对。 他在这茶肆里坐了多久了? 他为什么会出宫,来这么一个热热闹闹,却并不十分上档次的茶馆? “坐下。”圣上又说了一遍。 魏京华这次是不敢违抗,只好屁股挨着凳子边沿,谨小慎微的坐了下来。 圣上居然提着茶壶,给她倒茶。 魏京华心中一惊,想拦已经来不及,她连忙双手捧着杯子,上前接住那茶。 茶明明已经满了,圣上却还倾斜着茶壶继续往里注水。 魏京华眼睛瞪大,“圣上?” 圣上却并不停,只是抬眸看着她的眼,“嗯?” “满了……”魏京华小声说。 圣上笑了笑,不理她。 茶水满溢,漫过杯子沿,漫到了她的手上。 “圣上!”魏京华这一声,音量有些大。 因为水还有些汤,她捧着杯子的双手,都被烫着了,她却并不敢撤回来,也不敢松手。 咣当,圣上猛地扔了茶壶。紧紧盯着她的手看。 魏京华心里七上八下,心里的不安,反而盖过了手上的疼痛。 “烫红了。”圣上低声说。 魏京华心头一颤,“不、不妨事。” 她放下茶杯,把手缩到桌案底下,她手很疼。 “拿上来。”圣上说。 魏京华一愣,错愕看他。 “朕叫你,把手拿上来。”圣上又说了一遍,面色很冷。 魏京华艰难的咽了口唾沫,慢吞吞的把手放在桌案上。 圣上伸手向她。 魏京华心里一颤,不敢不动,却也不敢妄动…… 圣上一把抓过她的手腕,硬把她的手拉到他面前。 他低头看她的手,对着她被烫红的地方,轻轻吹气…… 魏京华的脑袋,几乎嗡的一声炸了。 她猛地向回缩手,圣上却把她手腕抓的紧,“朕看看,疼么?” 魏京华这会儿哪儿还有心思说话,她只想把自己的手赶紧撤回来。 但圣上的力气也大的惊人,完全不给她逃脱的机会。 “圣上……放手!”她急声说道。 圣上抬眼看她,似笑非笑的哼了一声,“你说什么?” “放手!”魏京华说的斩钉截铁。 圣上眯了眯眼睛,声音转冷,“朕再问你一遍,你说什么?” “放手!”魏京华几乎已经动气,不过碍于对方的身份,她才没有反抗。 圣上呵的笑了一声,“好,好,好……” 他一连三个好字,脸色却冷的骇人。 第二百八十二章 你为了娶她…… ,最快更新嫡女京华,医行天下 ! “把她带回宫里去!”圣上猛地放开她的手,起身说道。 魏京华心中一惊,什么叫把她带回宫里去? 带她去宫里做什么? 不等她问清楚,圣上已经提步向外。 魏京华也连忙起身,凳子蹭着地面,发出刺耳的声音。 “魏长使,您请。”喜公公进来说道。 魏京华连忙摇头,“不是……喜公公,这是什么意思?” 喜公公深深看她一眼,轻叹一声,并不开口。 魏京华却伸手拽住他的衣袖,“我不明白……今日之事……” 喜公公低头看见她烫红的手指。 她皮肤白皙,只有手上被热水漫过的地方,显得格外红,红的刺目。 “圣上在宫里,就听闻了一些流言,说晋王与魏长使您……”喜公公呵的笑了一声,脸上却并没有什么笑意。 “您知道,圣上对晋王,对您都是深信不疑,且寄予厚望的。” 魏京华皱着眉头,心砰砰跳的甚快。 “圣上觉得宫里的传言不实,正好今日也是个闲暇,整日在宫里坐着闷得慌,便来茶馆里散散心。”喜公公小声说,“一开始圣上是在底下坐的,也不叫人清场,这闲言碎语的,听了不少。” 魏京华脸色一凝,话说到这儿,她就已经基本明白了。 关于晋王与她的流言,她听到的应该还算少的。 圣上不知听到了多少去…… 人的嘴唇与舌头,从来都比利箭伤人更厉害,乃是杀人都不见血的。 刚刚那京兆府府尹的儿子,尚且能说出那么不靠谱的话来,旁的人,她没听见的,也不知有多少难听话传进了圣上的耳朵里。 她皱紧了眉头,跟着喜公公上了马车。 马车里只有她一个人,她掀开车窗帘子就能看见前头那架更大的马车。 那马车里坐的乃是圣上…… 她心中仍旧是犯嘀咕……圣上生气她能理解,圣上误解晋王,她也能理解…… 可圣上往她手上倒热水,又故意要抓着她的手,给她吹手……这是什么鬼? 魏京华提心吊胆的坐着马车进了宫。 圣上径直回了御书房,她也跟着被带到御书房外头。 圣上居高临下的看着她,垂眸问道,“魏长使,朕这里有上好的玉肌膏,你的手不要紧吗?” 魏京华心中狠狠一颤,下意识道,“多谢圣上,臣不要紧。” 圣上也呵的笑了一声,“但愿你是真的不要紧。你的针术,靠的就是一双手,若是这双手坏了,针就用不了了吧?” 魏京华惊愕抬眸,又惊又惧的看着他。 圣上也回望着她。 不过是一个在门廊底下站着,居高临下,一滴雨也落不到他身上。 另一个却是孤零零的站在御书房外头的汉白玉空地上,虽有宫人为她撑着伞,却还是有雨水溅湿了她的衣摆鞋袜。 “外头雨大,进来,朕赏你药膏。”圣上目光沉沉,语气也沉甸甸的。 魏京华一步也迈不动,她岂会不知,圣上口中的药膏……绝不是药膏那么简单。 她今日若是迈出这一步,就可能是万劫不复,再也不能退回来的一步。 “臣真的不要紧。”魏京华拱手说道。 “放肆!”圣上厉喝一声。 魏京华心头一紧……真是喜怒无常啊! “你可知,朕是赏,但你若不领赏,就是抗旨不遵?”圣上眯眼,浑身泛着冷气。 一旁的喜公公小声劝道,“魏长使,您一个女孩子,何必那么刚硬?” 喜公公使劲儿的朝她挤眉弄眼,暗示她服软。 魏京华却看也不看他,只当是雨幕遮挡了她的视线,“臣有罪……” 她说着,缓缓屈膝,跪在了地上。 汉白玉的地面早就被雨水打湿。 这会儿雨下得大,地上竟积了一层薄薄的水,流淌不及。 鞋踩在水里,尚且湿了袜子。 她这么往雨水里一跪,立时把里头的几层衣服全弄湿了,膝盖也泡在了水里。 “你……”圣上立时变了脸色,抬手指着她,“好,好个刚直不阿的魏长使!朕就欣赏你这份刚直,若有志气,你永远别起来!” 魏京华垂头看着雨水砸在地上。 “都别站在那儿了,雨那么大!”圣上冷哼一声,连为她撑伞的宫人,都给叫了回了屋檐底下。 哗哗的大雨,瞬间就打湿了魏京华的衣裳。 雨水顺着她的头发,流进眼里,涩得她眼睛都要睁不开了。 她就那么直挺挺的跪在那儿,初夏的雨滴还有些凉意。 再有小风那么一吹,她禁不住打了个冷颤,颤过之后,她仍旧跪的稳稳的。 “圣上……”喜公公站在御案旁,顺着窗户往外看了一眼,“唉,一个女孩子,真是要强的叫人头疼……” “哼,别以为朕听不出来,你是想替她求情。”圣上冷冷打断他。 喜公公讪讪一笑,“真是什么都瞒不过圣上您的眼睛,她毕竟是个女孩子,还是什么都不懂的年纪……” “你可真是小看她了。”圣上冷冷开口,“她是什么都不懂吗?她正是什么都懂,什么意思都明白,才会拒绝的这么干脆果断!” 喜公公一怔,半晌默不作声。 圣上轻哼,“她凭什么拒绝?她今日的一切,哪一样不是朕给的?” “自然都是圣上的恩典……”喜公公赶紧说。 “小惩大诫,今日朕也不是真要罚她,只要她知道自己错了,知道……离了朕的恩典不行,朕自然就叫她起来了!”圣上皱眉说道。 他原本伏案写字,这会儿却有些心烦意乱,写了几个字都不满意。 “那奴才去劝劝?”喜公公小声问。 圣上哼了一声,“才跪了多久呀?她那一身硬骨头,怕是还没有被雨水淋透呢!现在去劝,找不自在呢?” 喜公公缩了缩脖子,他歪着头一看,那女孩子已经在大雨中瑟瑟发抖了。 “叫御膳房准备姜汤,浴池之中的温水也备上……”圣上轻缓说道。 喜公公闻言一惊,“哪里的浴池?” 不论是圣上的寝宫,还是御书房这里,都有浴池……可这两处的浴池,都是给圣上专用,连宫里的主子娘娘也不能肖想…… 圣上哼笑一声,拿笔指了指喜公公的鼻子,“明知故问!” 喜公公干笑了两声,心里却是惊涛骇浪。 天呐……难怪魏长使不敢接这恩典,原来这恩典是这样的“大”! 他早该猜到的,但他一直以为圣上没有起这样的心思……毕竟圣上当初说过,就喜欢她与众不同,是个狭义的女子。 喜公公正垂头向外退。 殿外的宫人却来禀报,“禀告圣上,晋王爷求见。” 喜公公的腿猛地一颤。 完了……晋王爷这么快就追了过来,为谁而来,这不是显而易见吗? 只是这次,怕是晋王爷要撞在枪口上了! 圣上啪的搁了笔,“他来的倒是快。” 喜公公动了动嘴唇,这次他却说不出什么打趣讨巧的话。 “朕不想见他,叫他回去……” “皇兄怎么不想见我?”殷岩柏的声音,却已经从殿门口传来。 圣上不由面现恼怒,“你放肆!朕叫你过来了吗?这里是皇宫,你以为是哪里?” 殷岩柏嘿嘿一笑,“臣弟不懂规矩也不是一日两日了,近日实在觉出不妥来,所以这才来找皇兄商量此事。” 圣上闻言,微微愣了片刻,“你要商量什么?” 殷岩柏站在殿外拱手,“皇兄至少叫臣弟进去说话吧?” 圣上沉默片刻,终于点头,“进来吧。” 殷岩柏虽直接闯到御书房外头,进去御书房,到底是等到圣上开了口。 他进得御书房里头,身上只略微有些水汽,并没有湿太狠。 圣上瞥了他一眼,哼笑看他,“说吧,你要商量什么?” 殷岩柏从袖中拿出一方奏折来,“臣弟左思右想,实在觉得自己这不懂规矩,又被圣上宠坏的毛病该改一改了。圣上是宠爱臣弟,但叫旁人看来,却是圣上威严不够,一个两个的都效仿臣弟,岂不乱了规矩?” 圣上错愕看他,“今日竟能从你嘴里说出这样的话来……朕真实深感欣慰!你有这心,朕就满意了!” “单单有心,却没有行为,那是说出来骗人的。”殷岩柏笑了笑,把奏折举过头顶,“臣弟不但有这心,也愿意以行为佐证臣弟的心意。” 圣上皱了皱眉,“你要做什么?” 喜公公上前接过他的奏折,转呈圣上。 圣上接过一看,脸上先是惊讶,后又转为茫然,最后他抬眸看着殷岩柏,“你这是……究竟要干什么?” “臣弟想求娶魏长使!”殷岩柏抬头说道。 圣上一愣。 他却接着说,“但魏长使说她看不上臣弟。” “什么?!”圣上错愕瞪眼。 “她说,她讨厌臣弟位高权重,还握有兵权,她讨厌臣弟嚣张跋扈,仗势欺人。”殷岩柏呵呵憨笑一声,“臣弟真心想娶她,左右想想,臣弟这兵权也实在握了太久了,皇兄的子嗣也都长大了,臣弟是该让贤了。” “你为了娶她,要放弃手里的兵权?”圣上挑眉看着他。 第二百八十三章 她流血了…… ,最快更新嫡女京华,医行天下 ! “不能说是为她,说到底,不过是为臣弟自己的私心而已。”殷岩柏笑看向圣上,“不知皇兄能不能答应臣弟?” 圣上握着手里的折子,听着外头哗啦啦的雨声,半晌都没说话。 大殿里静悄悄的,只有雨声显得越发刺耳。 外头的雨下得甚大。 圣上脸上略有些烦闷,殷岩柏脸上却尽都是急躁。 他频频侧目,想要向外看上一眼,看看那个跪在雨幕里的女孩子,她现在怎么样了? 可圣上在前,他必须克制自己不看,才有可能带她走…… “为了一个女人,付出这么大的代价,值吗?”圣上冷声问道。 “皇兄,值不值每个人心里的称都不一样的。”殷岩柏缓缓说道,脸上还带着笑意,“与其等到有一日,皇兄亦或是别人,想要收回臣弟手中的兵权……不如臣弟主动交出来。” “你这话……” “皇兄别多心,臣弟只是觉得累了,疲了,不想再那么拼了。”殷岩柏笑了笑,垂下头去。 他说谎了,他喜欢拼,他做什么事情都喜欢拼尽全力。 “朕没想到……”圣上摇摇头,“柏儿,你不是这样的人。” “皇兄,人是会变的,臣弟现在英雄气短了。”殷岩柏看着脚底下地毯的花纹。 地毯乃波斯的贡物,富丽堂皇,但他一点儿也不想看。 他宁可自己此时在雨幕之中,与她并肩携手,他可以微微弯身,将她罩在他身子底下,为她遮风挡雨。 也好过他在这里,绞尽脑汁去猜另一个人的心思。 “你的奏折,朕扣下了。”圣上忽而说道,“年少轻狂,难免会有冲动之言,朕准你回去想想。” 殷岩柏当即就猛地抬头,“臣弟已经……” “去吧,先把她带回去,不要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献错了殷勤。”圣上打断他。 殷岩柏赶紧闭嘴,当务之急,是把她从雨里带走。 她那小身板儿,真不知道是如何在雨中跪了这么久,还跪的那么直挺挺的。 “你的兵符,军权,朕暂且扣押,等你想明白你失去的是什么,朕希望你回来。”圣上抬了抬手,脸上竟有些疲惫之色,“朕相信你,也需要你,别叫朕失望。” 殷岩柏一语不发,垂首躬身,从御书房殿中退了出来。 哗哗的大雨声,遮挡了他的脚步声。 魏京华看到一双大靴子停在自己面前,砸在身上的雨滴也被阻挡了。 她缓缓抬头,看见一张刚毅带笑的面庞。 “自己能起来吗?”他一只手撑伞,一只手伸向她。 魏京华朝御书房大殿看了一眼,喜公公正站在屋檐底下,往这边看着。 她没有把自己的手伸向殷岩柏,却是扶着腿,踉踉跄跄艰难的站了起来。 但她高估了自己的身体素质…… 她跪了这么久,身体早就僵了,膝盖又在冷冷的雨水里泡着,这么一使劲儿,像是绵密的针扎在她膝头上。 “我没事……”话没说完,她腿一软,整个人都往地上扑去。 殷岩柏眼疾手快,猛地把她一拉。 眨眼之间,她整个人旋身而起,已经到了他怀里。 他手中的伞,却是塞进了她的手中。 她被他横抱在怀。 “你的手!”魏京华骤然想起来,他还受了伤呢!这才几日,他韧带撕裂的伤,绝好不了这么快。 “没事,”殷岩柏稳稳当当的横抱着她,阔步而行,“你这么轻,一只手的力量就够了,还用不到那个手腕。” 魏京华脸上一烫,“你放我下来!” 这可是在宫里! 她今日为何受罚?她就算不能猜的清清楚楚,也能猜到一二。 殷岩柏就这么大大咧咧的把她从御书房抱走! 当着众多宫人的面……这样亲昵的举止,会给他们两个惹祸的! “我自己能走!”她挣扎说道。 “别动别动!”殷岩柏龇牙咧嘴,“你这么一动,我的手腕还真是撑不住了!” 魏京华立时被他惊得不敢妄动,他功夫厉害,若是手腕被伤,落下来残疾……她怕不是要成为千古罪人? 看她乖乖窝在怀里,殷岩柏咧嘴而笑,“这样听话多好?” 魏京华瞪他一眼,却是忍不住生生打了个打喷嚏。 “冷吗?” “在雨里跪那么久……阿嚏!”她鼻子都是酸的,“你试试……” “你就不会服个软吗?”殷岩柏摇头轻叹。 魏京华看了他一眼,扭过脸小声说道,“有些软,不能服……” 终于走到他的马车前,他连马凳都没踩直接抱着她,跃上了车辕。 他把她手中的伞扔给常武,立时钻进了车厢。 初夏的时候,他车里竟生了暖炉。 车厢里暖烘烘的,魏京华一连打了三个喷嚏,马车都是颤得。 “王爷这么怕冷?”她狐疑问道。 殷岩柏无奈看她一眼,“方淼告诉我,你被圣上带回宫中,我估摸这么大的雨,你多半要被罚在雨里。只是没想到,皇兄比我想的还狠得下心,竟叫你跪在雨里!” 殷岩柏把一套干衣服放在她身边,“换上干的,你是大夫,不用我交代。” 魏京华脸面一红,错愕看他。 “想什么呢?”殷岩柏嗔她一眼,“本王是那无耻小人吗?” 说着,他竟出了车厢,与常武并肩坐在车厢外头。 常武吓了一跳,险些从车辕上摔下去。 “大惊小怪!”殷岩柏轻哼,“本王嫌里头闷,出来看看雨,看看你,不成么?” 常武的汗都要下来了,“王爷您看雨可以,卑职可没什么好看的……您别看了!” 殷岩柏哈哈一笑,拍拍他的肩,当真抱着膀子,倚着车厢,望着密集的雨幕。 他估摸着里头的人也该换好了,便抬手敲了敲车厢门,“你好了吗?” 里头无人应声。 殷岩柏皱了皱眉,又敲了一遍,“我可进去了?” 里头还是静悄悄的。 “不是睡着了吧?”常武小声嘀咕。 殷岩柏琢磨,这也有可能,她淋了那么一场雨,紧绷着神经,必定早已疲惫不堪。 车厢里温暖宜人,她换好了干衣服,可不就会睡过去吗? “不知她盖了毯子没有?”殷岩柏自言自语。 常武耳朵尖,闻言嘻嘻一笑,“王爷进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殷岩柏皱眉,狠狠瞪他一眼。 常武立即缩了缩脖子,“马上要到王府了,您坐在车辕上,还不吓坏了府上的门房小厮?” 殷岩柏一想也是,又朝里说,“本王真的进来了。” 说完,他推开车厢门,弯身进去。 车里的人歪倒在车座上,闭着眼,像是睡着了。 可再一看,她竟然还穿着那套湿淋淋直往下滴水的衣服。 殷岩柏因为抱她,自己的衣服也被弄湿了一大片,他还觉得冷呢。 她一个女孩子,套着湿哒哒的衣服,她不冷吗? “京华,起来,起来换了干衣服再睡……” 他去叫她,却发现哪里还有什么干衣服,干衣服全被她压在身子底下,这会儿也全都弄湿了。 “京华?”殷岩柏见状不对,连忙要扶她起来。 他的手一碰到她,却觉得有什么黏腻的东西沾在了他手上。 他抬手一看,宽大的手掌上,一片殷红之色。 殷岩柏吓了一跳,再看她的衣服,男人深灰色的衣服湿了水并不怎么明显。 但把她抱起来一看,她身子底下米白色的座椅,这会儿尽是一片湿了水的血红之色…… “魏京华!你快起来!你快醒醒啊!”殷岩柏顿时慌了。 他一脚踹开车厢门,险些把常武给踹到马车底下。 “王爷,怎么了?”常武急忙问道。 “快,快叫府医来!快叫府医!” 常武从没见过这样慌张的晋王爷。 不论是在战场上,还是在京都,不论是在怎样的境况下,他家王爷从来不会这么惊慌失措。 常武被主将带乱了情绪,马车没停稳,他就跳下车辕,冲进大雨之中,朝府医的住处跑去。 殷岩柏这会儿哪里还顾得上自己受伤的手。 他一只手抱着魏京华,一只手拽住缰绳。马车速度渐慢,他抱着她,纵身跳下车,也直奔府医那里。 常武拽着府医冒雨而来。 殷岩柏也已经赶到了半路,他把她安置在离得最近的客房里头。 府医为魏京华诊脉的时候,殷岩柏攥着拳头,像摆动不停的钟摆,荡来荡去。把那府医额上的汗都给逼了出来。 “她怎么样?” 府医刚坐直身子,殷岩柏就厉声问道,眼睛瞪的恨不得把府医吃了。 “她怎么会流那么多血?她怎么会昏过去?她究竟怎么了?她挨打了?” 殷岩柏一连几个问题,把张嘴想说话的府医给噎了一下。 府医舒了口气,“王爷不用担心,魏长使只是……咳,只是月信初至……” 殷岩柏愣了一下,“月信……” 他打小不怎么喜欢女子,四五岁就开始和弓箭马匹打交道。 七八岁开始,就喜欢到军营里玩儿……身边多是小厮,教养嬷嬷一早就不用了。 府医以为他不懂这是什么意思,正要解释…… 却见他的脸腾地红了…… “咳……那她怎么会昏迷呢?” 第二百八十四章 这就尴尬了 ,最快更新嫡女京华,医行天下 ! 府医赶紧收住要解释“月信”是什么东西的话音,转而说道。 “女子这个时候,原本就最是虚弱,身体极差,魏长使又精神紧张,又是淋雨,又是受寒。身体要分出许多精力来保持体力,还要应对内环境的变化……”府医解释了一堆。 殷岩柏只听出了最关键的意思,“她昏迷其实是身体的一种保护策略,不让她耗费更多的精力,以便身体能够恢复。 “某给魏长使开些驱寒暖身体的汤,给她换了干净温暖的衣服,叫她好好休息,就没有大碍了。 “魏长使自身身体素质极好,若是一般的小女子,怕是要落下病根儿。魏长使身体里的寒气,慢慢调理,驱散寒意,就没有大碍了。” 府医这话才是真正安抚了殷岩柏的心。 他立即叫厨房给她炖府医吩咐的汤,又叫了一群丫鬟嬷嬷,服侍她更衣。 他就站在门廊下,看着渐渐小了的暴雨,原本郁郁沉沉的眼睛,这会儿才渐渐含上了笑意。 “你我也算一起共了患难……你这样的情形,幸得是叫本王遇见……如此,我们的关系也可谓是亲密了吧?” 他站在屋檐底下,看着雨帘,线条刚毅的嘴角止不住的向上翘。 魏京华睡了有一个多时辰,便自己醒过来了。 满屋子都是一股艾草的香气,床头的小几上,还着一碗浓浓的姜汤,姜汤辛辣的味道里,还带着红枣与红糖的甜香。 “醒了?”床一侧的椅子上立即传来男人温厚的声音。 魏京华寻声看去,换了一身家常衣服的殷岩柏,竟给人一种格外温暖又慵懒的感觉。 “唔,我睡了多久?”魏京华有些懵。 殷岩柏笑眯眯的上前,在她背后垫了一个厚厚的枕囊。 他又顺手端起小几上的红枣姜茶,吹凉了一勺送到她嘴边。 “圣上怎么会允许你带我离开的?”魏京华迟疑问道,“圣上不会罚你吗?” 而且是用那样惹人注目的方式…… “喝了我就告诉你。”殷岩柏端着汤碗。 魏京华皱了皱眉,她忽然感觉到一股热流,从小腹中奔涌而下。 她脸色骤然一变…… “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殷岩柏立时察觉,紧张问道。 “没……没有!”魏京华明白自己是怎么了,但她怎么好意思叫殷岩柏知道。 “还请王爷出去一下。” 殷岩柏把手里的汤碗往前送了几分,“你喝掉,我就出去。” 魏京华暗暗磨牙,生怕那脏污之血再弄脏了被单床单才是尴尬,她两条腿夹的紧紧的,好似这样就能阻止那血往外涌。 “大夫给开的,说这汤喝了,可以去一去你身上的寒气。”殷岩柏热切说道。 魏京华深吸一口气,“我知道。王爷把汤放着,先出去,可好?” 殷岩柏眯眼看她,瞧见她净白的脸颊,一点点染上红晕,真是好看。 他摇头,故意拖延,“不成,我得看着你喝了才行。” “我又不是小孩子?难道不知道什么是对自己好的?您能不能出去啊!”魏京华简直要暴走了。 非得她把血弄了满床,他才甘心吗? 殷岩柏轻哼一声,“你若知道什么是对自己好,就不会在御书房外头生生跪了那么久,把自己折腾成这样。” “我……”魏京华若不是体力有限,功夫不如人,她真想一脚把他踹出去。 被他灼灼目光逼得没法儿,她只好认命的端起那一碗姜汤,试了试温度,她咕咚咕咚一口气全干了。 咣当,她把碗扔在小几上,“成了吗?可以出去了?” 语气颇有些无可奈何。 殷岩柏呵呵一笑,抬手摸了摸她的头,“乖。” 她顿时想来一个过肩摔!乖,乖你个头! 吱呀一声,殷岩柏这边刚出了房门,把门关上。 魏京华立即掀被而起,从床上一跃而下。 她赶紧往床榻上,看被血弄脏了没。 一看,咦? 床单是淡粉色的,上头绣着梅花,点点红梅,十分娇艳,到并没有多余的红色…… 她又扭头看了看自己的衣服后头…… 袄裙很干净…… 不对!她出门的时候穿的是男装,而且她的衣服在御书房罚跪的时候早已经全湿了。 而这会儿,她则换上了干干净净的袄裙,她身上也没有寒意。 谁给她换的衣裳?谁…… 又是一股热流,奔涌而下…… 魏京华顾不得回忆其中细节,连忙转去后头净房。 过了不多时……她从净房里头出来,神色颇有些莫名。 她是来了“姨妈”不错,但古代的姨妈巾也已经在她衣服里了,还舒舒服服的绑在她腰上,一点儿没外漏…… 这么说来,她被带回晋王府,被府上的嬷嬷丫鬟换衣服的时候已经开始了…… “嗷……”她捂脸哀嚎一声,臊的无颜见人。 魏京华尚且不知,她乃是在殷岩柏的车架上,就已经亲戚造访,并且先弄了他一手一身…… 更是被他“血淋淋”的、亲自抱到客房来的…… 她若是知道了不知会不会直接自杀以遮羞…… 尽管她并没有知道的很详细,但仍旧觉得自己在这晋王府呆不下去,再多呆一秒,她就要窘迫而亡了。 偏她出门找不到殷岩柏。 “你家王爷呢?”魏京华问外头侍奉的丫鬟。 丫鬟恭敬福身,“听说寇郎君来找王爷,王爷往花厅去了。” 魏京华怔了一下,寇七郎来了? 她与寇七郎也十分相熟,有些事情在寇七郎面前不遮遮掩掩的反而更好。 魏京华这么想着,也提步往花厅而去。 她对晋王府花厅的位置并不熟悉,王府里的下人倒是乐于指路。 而且她惊异的发现,王府的下人简直太热情了……不管谁见了她,都是笑意盈盈,远远的就对她行礼。 给她指路之时,目光也是热忱的,生怕她走迷了似得。 魏京华承受着众人过度的热情,终于寻到了花厅那院子。 她沿着回廊,缓缓前行,还没到花厅门口,就听见花厅里头传来女子的说话声。 “王爷当真交上兵权了?为什么?”女子声音有些尖,嗓门儿也有些失控。 魏京华立时顿住脚步。 王爷交了兵权? “不为什么,兵权本来就是圣上的,本王还给圣上,有什么不对?”殷岩柏的声音带笑,语气懒洋洋的,浑不在意。 “王爷可曾想过这样做的后果?昔日王爷得罪过的小人岂能不记恨王爷?他们不会趁机报复吗?”女子倒比殷岩柏还生气。 殷岩柏轻哼一声,“小人记恨,本王岂能拦得住他们恨吗?拦不住,就让他们恨呗。” “王爷!”女子急的跺脚,“你是真的不在意?还是装……” “放肆!”殷岩柏不轻不重的呵斥了一声。 那女子顿时哑声。 “本王虽没了兵权,也还是堂堂晋王,你也配在我王府里,对我做的事情指手画脚?谁给你的权利?” 殷岩柏声音泛冷,竟一点儿没有因为对方是个女子,而怜香惜玉。 那女孩子憋了好一阵子,才委屈说道,“我也是为王爷着想……” “哈?本王是傻还是无能?需要你这样为我着想?你是我什么人?我娘还是我妻,多管闲事!”殷岩柏不耐烦道。 女孩子似乎被噎得缓不过气来,花厅里传来低低的哭泣声。 魏京华站在外头偷听,都替那女子觉得汗颜。 殷岩柏这人的嘴,也太毒了。 他损男人也就罢了,女孩子脸皮儿薄,哪里经得住他这么损。 殷岩柏清了清嗓子,“寇七,你带谁来不好?偏要把她带来?这么能哭,在我这儿哭哭啼啼的,是嫌我脾气好,耐性好,不会烦吗?” 寇七也被连坐……他尴尬的咳了一声。 那女孩子连哭声也忍住…… 魏京华站在回廊里,虽看不见屋里头情形,但想来,那个女孩子的脸已经红的跟血一样了。 “要哭,回你自己家哭去!”殷岩柏轻哼道。 “殷岩柏,你不会后悔吗?谁是真心对你好,你瞎吗?你看不到?”女孩子声音忽然拔高,似乎也不是真的怕他。 殷岩柏被人当面喝骂,他顿时就怒了。 砰的一声,他不知是拍了桌子,还是踢了凳子,一声巨响。 那女孩子吓得话音戛然而止。 “你当你是女子,本王不会打你是不是?”殷岩柏怒道,“来人,把陶县主给本王打出去!” “不用你打!”女孩子尖声说,“你必会后悔的!色令智昏!你以为我不知道,还不是因为那个魏京华!就是因为她,你才把兵权都丢了!等你为了她,把命都丢了,你就知道后悔了!” 女孩子喊着说完,也不待人赶她走,她扭头自己冲出了花厅。 魏京华就在回廊里站着,院子正中,对着门口有大道。 但先前下了雨,大道上还有些积水,那陶县主扭头沿着回廊跑。 这一跑,可尴尬了,正与魏京华走了个对脸儿…… 她脚步一顿,险些栽倒。 魏京华从容的对她拱了拱手,“见过陶县主。” 第二百八十五章 暗杀 ,最快更新嫡女京华,医行天下 ! 陶县主冷冷的哼了一声,“别得意的太久……” 说完,她蹬蹬蹬跑走了。 花厅里的两个男人似乎也已经说完了话。 “寇七郎好走,本王不送了。”殷岩柏主动撵人。 寇七郎只好告辞出门。 他抬眼就看见站在回廊里的魏京华。 魏京华同样对他拱手施礼。 寇七郎点点头,目光幽深幽深的。他望了她一阵子,最终什么都没说的提步离开。 他没有走回廊底下的路,却是穿着靴子,踩着青石路上的积水,一步步走远。 他原本干净的靴子,在走出这院子的时候,已经沾上了许多的水迹。 “不舍得他走吗?”殷岩柏的嗓音,忽然从身边传来。 魏京华猛地从院门口收回目光,举目看他。 “你交出兵权了?” 殷岩柏闻言轻笑,“你也要劝我吗?” 魏京华眯了眯眼,“为什么?” 殷岩柏哼笑,抬手搭在她肩膀上,“我累了,不想操心了。与其费力劳神,还要被忌惮防备,不如趁机交出来,乐得一身轻松自在。” “有些人生来就不是为了轻松自在的,他的身份决定了他不可能置身事外。”魏京华缓缓说道,“你不交兵权,圣上会忌惮你,防备你。可是你交了兵权,圣上会不满,会生气。会认为,你不愿意为他效力!” 魏京华摇了摇头。 “他不会感激你。” “谁说我要他感激了?”殷岩柏挑了挑他好看的眉,专注的看着她。 他眼中都带着笑意,一张刚毅的面庞简直会发光。 “我想要什么,你不知道吗?自始至终都不知道?” 魏京华的心跳,骤然加快。 他的目光太灼热,太专注,就像是高负荷的电流,一下子撞进她的心里。 她从头到脚都是酥酥麻麻的。 “猜别人的心太累,我才不做那傻事。我就问你,你明不明白我的心?”殷岩柏缓缓说道,“我不用你猜,你不明白,我就告诉你。” 魏京华感受到,落在她肩头的手,温厚有力,他掌心的温度,透过夏日单薄的衣裳,一直熨烫进她的心底。 “我……” “你明白,我也要告诉你。”殷岩柏根本没有给她拒绝的机会,“我想娶你,没有任何压力,叫你感受不到负担的娶你。不做王爷,不领大军,我都无所谓,我会用我的双手,我会用我的性命,守护你。” 砰—— 那股电流猛地撞击在她的心房上。 撞得她七荤八素。 他笑着把她搂进怀里…… “我可以……亲你吗?”他低声在她耳边问道。 轰,魏京华的耳朵要炸了! 他的声音分明很小,回荡在她耳朵里却如同惊雷。 她没有回答……这话叫她怎么回答? 她只是直愣愣看着他,看着红晕一点点爬上他的面颊,又染红了他的耳朵。 “闭眼。”他说。 魏京华仍旧瞪眼看着他。 殷岩柏皱了皱眉,轻哼一声,忽而低头覆上她的唇。 他的气息很干燥,也很干净,带着清冽的芳香。 有点像栀子花的味道…… 他的脸在她眼睛里放的太大太大……以至于她终于不自觉的闭上了眼睛。 她感受到自己的心跳,也感受到他的…… 原来他表面看起来镇定,心跳也如此的慌乱呀…… 魏京华忽然想笑……他分明一点技巧都没有,生硬的吻,把她的嘴唇磕的好疼。 她轻轻伸出舌头,在彼此的唇上轻扫了一下…… 他立时浑身一僵,一动不能动。 魏京华能感觉到他的震惊和僵硬,他连呼吸都摒住了。 她推开他,后撤了一步。 他像一个喝醉的人,整张脸都是红彤彤的,唯有一双眼睛,清明透亮,亮如晨星。 “京华,京华,京华……”他一遍遍喊着她的名字,欢喜的不知所措。 魏京华低头忍笑,还以为他步步紧逼,是早就准备好了。 没想到,她一点点的回应,就会让他如此惊慌失措。 “你紧张了?”魏京华问他。 “胡说!”他猛地皱眉,“本王哪里是紧张?明明是……狂喜!” 他一下子把她揽进怀里,他低头埋首在她头顶,他的下巴蹭着她的脑袋,“太好了,太好了……” 魏京华挣扎了一下,却被他摁的更紧。 “我还没答应你呢!”她在他怀里闷声说道。 怎么好像他已经达成所愿了似得? 他在她头顶嘿嘿的笑,“你以为你还能跑得了?” “快放手,我要回家了!”她抬手捶他。 他任凭她闹,任凭她的拳头落在他胸膛上,发出闷闷的声响。 他高兴的跟孩子似得,却又故作沉稳老练,“你放心,本王就算没了兵权,一样能守护你!” 魏京华摇摇头,“我没想叫你守护我。” “什么?”他大惊失色,脸上的红晕,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去。 她清了清嗓子,“你怎么不觉得,以后,是我们并肩而立,彼此守护呢?” 殷岩柏顿时愣了一下。 “我们?我们……我们……”他傻子似得,一直重复这两个字。 “我喜欢这两个字。” 他留魏京华用了饭。 待饭毕,他还不想叫她走。 下了一天暴雨,到黄昏时候,天反而转晴了。 不过这会儿太阳都要下山了,只瞧见西边的天幕被夕阳染红了一大片。 “别把最好的东西,都放在同一天用完嘛。”魏京华饶有深意的说,“好东西都是要循序渐进,一步一步发展的。” 殷岩柏长出一口气,“我还不够循序渐进吗?” 只是这过程也太漫长了呀…… “我要回去了,你刚没了兵权,圣上叮嘱王爷在府上好好静心想想,您就该静心,修身养性。”她故意陶侃道。 “我送你回去。”殷岩柏送她到了马车边。 魏京华却摇头,“我刚刚说的话,你根本就没听。” 殷岩柏皱眉,“听了。” “我说什么?”她挑眉问。 “修身养性。” 她笑,“那就别出门了,免得圣上烦闷。” 殷岩柏轻嗤,“他要自寻烦恼,别人怎么挡得住?总之……不管他怎么想,本王心意已决。” 他深深看她一眼。 “你也是!”他叮嘱她。 魏京华笑了笑,转身上了马车。 她掀开车窗帘子,冲他一笑,“对,我也是,管他怎么想!” 说完,她迅速放下车窗帘子。 殷岩柏却顿时笑开了花。 他说,他不管皇兄怎么想,他势必要娶她,他要和她在一起。任何人都别想拦住! 哪怕兵权不要了,王爵不要了…… 她竟然亲口说,她也是! “哈哈哈……”殷岩柏望着马车远去的背影,扬天大笑。 他大概是第一个交了兵权,还能乐成这样的王爷,亦或者将军吧。 魏京华离开王府的时候,天色已经渐暗了,今日下了一整日的暴雨,路上泥泞不太好走。 车夫绕了远路,要走皇宫外的护城河那边回魏家,毕竟靠近皇宫的地方,御道修得好。 马正嘚嘚跑着,魏京华坐在马车里,忽觉一股子杀气临近。 突如其来,毫无预兆。 她立时全神戒备,猛地掀开车窗帘子。 只见一辆马车,跑的飞快飞快,如同后头驾着火箭一般…… “车夫,躲闪!”魏京华惊呼一声。 然而事情发生的太快……快的人根本来不及反应! 咣当——一声巨响! 马车翻倒,马儿惊慌长嘶。 魏京华的脑袋磕在车厢壁上。 她只觉身子猛地一轻,继而就是强烈的失重感。 咣咣铛铛的一连串响声……噗通!重物砸入水中的声音。 魏京华心中一惊,身上猛地一冷,水从四面八方灌入到车厢里。 “马车被撞入护城河了?”她心中一惊,立时想浮出水面去看。 但噗噗噗——竟有利箭穿过水面,径直射入水中! 射出这箭用的不是强弓,就是强弩! 箭雨的力道太足了!遇到水的阻力,竟然也能当当当的狠狠钉在车厢壁上。 她立时憋气,不敢往水面上去。 她若不是躲在车厢里,必然就被这箭射成筛子了! 她强忍着水中的酸涩感,睁着眼睛看。 只见水边站着好几个黑影,手中握着劲弩,不断的射出利箭。 “车夫呢?”魏京华左后看去,她看见车夫憋了一阵子气,憋不住,要往水面上去。 她立即伸手要拉他,让他不要上去。 但车夫扒着水,明显是憋的不行了! 只是他还没冒出水面,就被利箭射中……一大片红色,在水中扩散开来。 魏京华连忙捂住自己的嘴,她吐了点气,却不敢把胸中的气吐净。 她扒着水,在水中飞快的游动。 她知道,自己也坚持不了多久了,她不是在水里憋死,就是浮上去,像车夫一样被那些人射死…… 是谁想要她的命? 是皇帝?是二皇子?还是陶县主? 她不明白,她感觉到自己在缺氧,极度的缺氧……大脑都无力思考了。 她只有一个念头,游!快游!别被他们发现! 她在水底憋气,游了多远,游了多久……她自己全无概念,她只知道,她拼尽全力了,生与死,她都尽力去拼了…… “我不行了……”她猛地钻出水面,张开嘴大口的呼吸…… 她眼前却是一阵阵的眩晕,这大概是缺氧的后遗症吧…… 她看见前头的水边上似乎有人,她顺水向那人漂过去,“救我……” 第二百八十六章 救命恩人 ,最快更新嫡女京华,医行天下 ! 魏京华只觉的自己似乎是被人拉出了水面,她觉出自己的身体沉甸甸的,那人拉她上岸十分吃力。 她张开嘴想告诉那人,她是绣衣使,把她送回魏家,抑或送去鹰扬府衙门…… 可张开嘴,还没发出声音来,她便支持不住,昏了过去。 魏京华再醒,却是在浑身的疼痛中醒过来的,她好一阵子的发懵,不知自己身在何处,不知今夕是何夕的茫然。 神志渐渐回笼,她才发现,自己竟然是被人五花大绑着,嘴里还塞了布,撑的她下颌酸疼,两颊都是木的。 “长得这么漂亮,把她卖了,一定能卖个好价钱。” “把她卖去哪里?前一阵子,严打拐带女子,你想顶风作案?” 外头有两个男人说话的声音,口音听起来不像是京都本地人。 魏京华心道救了自己的竟不是一般的百姓?倒是贩卖人口的? 她动了动手腕,试图把手从绳结里脱困出来。 没想到这两人倒是绑人的高手,绳结打的很有技巧,她越是挣动,那绳结就越是拉紧,一点缝隙也不留。 “那就尽快脱手,到时候咱们钱已经到手,人也离开京都,衙门上哪儿找咱们去?” “尽快?你想在京都就把她卖了?还不知道她是什么人呢?你没看她的衣着?必定不是普通人!” “若这里不是京都,问出她家的地址来,去敲上一笔,倒是比把她卖了更值钱……可惜这里是京城,命更值钱!” 两个人商量来商量去,好半天都没有决定下来。 魏京华听的都替他们着急。 他们赶紧落定了计划,她也好琢磨应对之策呀。 “对了,我听说,京郊的好几个别院里,倒是有人买丫头。不如把她卖过去?” “会不会是套?前一阵子官府里查出来那个……据说牵连甚广,连皇子都被牵涉进去了……” 魏京华听的颇有喜感,他们说的,应该就是太子山庄的事儿吧? 当时她还是主办此案的官员呢……风水轮流转,现在她到成了被绑架的女子。 她一时哭笑不得,值得感慨,必是上天想叫她体验一下那些女子被绑架时的惶恐与无奈。 “我们扮作牙行,且去看看,若是套儿,咱们带了人就走……” “她若是张嘴一喊,咱们不久漏了馅儿了?” “她怕是也不敢喊吧?我救她上来的时候,她分明是从上游逃下来的,说不定是被仇人追杀,说起来,咱们还是她的救命恩人呢,她感谢咱们还来不及……” 两个人说着话,门吱呀一响。 门外的天光漏进,魏京华不由眯了眯眼。 两人一高一矮,一胖一瘦。 她隐约记得,当时救了她的是那个矮个儿的瘦子。 “你还记得我吗?”瘦子上前问道,“记得就点点头,你要是不乱喊,我就把你口中的布取出来。” 魏京华点点头。 瘦子上前拔了她口中布条,手腕一翻,却是一把菜刀架在了她脖子上。 魏京华看了看那刀口磨得锋利的菜刀,微微偏了偏脑袋,“你别拿不稳,有了伤,卖相就不好了。” 她声音有些嘶哑,但不影响两人听清她的话。 两人闻言一惊,“你都听到了?” 魏京华淡淡的嗯了一声,“你们无非是想要些钱,就离开京城,我们往日无怨近日无仇的,你们把我从水里捞上来,也是救了我一命。我必当配合你们,你们得以获得钱财,我也得以脱身。” 两个男人大吃一惊,彼此对视一眼,又转过脸来,不可置信的看着魏京华。 “你,当真?”高个儿问道。 “你们找一套普通人家的粗布衣服来,叫我换上,我重新梳了丫鬟的发髻,虽然比一般的小丫鬟年长了许多,但也能卖些价钱,有些家里就想买年纪大,沉稳的丫鬟呢。”魏京华缓缓说道。 两人错愕看她,她不慌不忙,反而颇有经验的为他们指导。 “你们不要两个人同去,两个牙行,就带一个丫鬟,怎么着也不太像。”魏京华声音平静,“你们可以一个远远看着,万一情况不对,也不至于两个人都搭进去。留一个在外头,还能琢磨应对之策。” 两人闻言不由点头,但看向她的目光则多了许多的狐疑。 “你究竟是什么人?” “不瞒二位,我父家在京都惹了仇家,如今父亲外出还没回来,仇家却是想要了我的命,我只要能在我父亲回来之前,夺过这一劫,二位也算是救了我两次了。”魏京华直视着他们,目光毫无躲闪。 “你是哪家的小姐,你父家姓甚?”两人问。 “我是魏氏的女儿,父亲回老家省亲去了。”魏京华如实说道。 她估摸这两人是外地人,对京都的官员并没有那么多了解。 果然,两人表情有些懵懵的。 “你说的都是真的?” 魏京华苦笑一声,“若非为了躲避仇家,被仇家所害,谁大半夜的没事儿干,跳进护城河里?” 两人皱着眉头,嘀嘀咕咕商量了一阵子,似乎觉得她这话可行。 那高个儿的出去了一阵子,回来手里便拿着一套衣服。 他把衣服放在魏京华身边的时候,目光有些贪婪的在她身上打转。 特别是她露在外头纤细修长的脖颈,她皮肤很白,上午的阳光照在她脖颈之上,她皮肤白得几乎发光。 男人的喉结动了动,吃力的咽了口唾沫。 魏京华垂眸,心里有些不耐烦。 矮个儿的男人却重重的咳了一声,“想不想要钱了?想不想平平安安的离开京都过逍遥日子了?” 高个儿男人倒是听劝,飞快的收回自己的目光,“换吧,换上咱们就带你出去。” 矮个儿男人踢了他一脚,上前看着魏京华,“我给你解开绳子,你可别耍花样!我们哥儿俩可是学过功夫的!” 魏京华脸色僵了一瞬,“不好意思……我看你们备的东西里少了一样……” “嗯?”矮个儿男人看了看那衣裳,“少什么?” “那个……”魏京华脸色迅速蹿红,“女人用的……” “什么?” 不知是她声音小,还是矮个儿的男人不明白。 他歪着头,她瞪着眼,两人似乎都很无奈。 “哦……”高个儿的男人猛地一拍额头,“晦气!” 他暗骂了一声,“你凑合吧,那东西,我上哪儿给你找去?” 矮个儿的还没明白,高个儿的把他拉到一边,在他耳朵上嘀嘀咕咕说了一阵子。 “放心吧,她现在正是虚弱的时候,岂能是咱哥俩儿的对手?让她两只手!”高个儿活动了一下手腕,把手指关节按的咔咔作响。 魏京华低下头,遮掩住自己的神色。 矮个儿给她松了绑,两个男人走出屋子关了门。 后窗立即站去了一个人。 魏京华脱去自己身上已经被暖的半干的衣裳,她摸了摸自己的额头,果然已经发热…… 其实两个男人,完全没有必要对她那么的防备。 她月信第二日,身体本来就虚得很,一日两次泡了水,她还能清醒的活着,她自己都觉得吃惊。 能站起来走路,能自己换了衣服,她觉得都是求生的意志力在撑着她。 毕竟这会儿她没有人能倚靠,只能靠自己。 倘若这会儿她是在魏家,亦或者在晋王府,她必定已经倒地不起了。 她摸了摸身上,那湿哒哒的衣服里没有找到她的针,不知是先前遗落在晋王府,还是落水的时候,弄丢在护城河里? 又或者是被这两个人给搜去了? 没有针叫她给自己扎两下提神醒脑……她只能点按猛掐穴位,激起体内正气,叫自己不至于现在就倒下去。 “我好了。”她拉开门站在门口。 两个男人立时全神戒备的看着她。 她晃悠悠的,似乎一阵风就要吹倒。 “这样子……能卖出去吗?”高个儿问道。 矮个儿皱着眉头,“先去试试,不行就把她弄到窑子里。” 魏京华猛地抬眼看了那矮个儿一眼。 矮个儿只觉后脑勺一凉,语气凶狠的说道,“你最好祈祷自己能卖个好价钱!” 魏京华没说话,其实卖到窑子她也不怕。 太子之事捅出来以后,京城的教坊司及青樓红馆,都被清查了一遍。 没有后台的都在大力的整顿。 他们不把她卖去那地方还好,若是真去了,反倒等于自投罗网。 魏京华不多言,吃了一小碗米粥,他们叫她补充体力,免得病恹恹的卖不上价钱。 等出了院子,魏京华倏而想笑…… 这地方她太熟了,就在京都西郊,她第一次来这里还是纵马与殷岩柏过来看梅花。 如今这时节,梅花树枝叶茂盛,一片郁郁葱葱的绿。 穿过这一片梅林,就是住着水蔓菁的梅园了。 原来离相识之人这么近,魏京华觉得生活里真是无巧不有。 但两个男人却领着她往相反的方向走去……这么一走就远离梅园了呀? “你们走错了,那是去京都繁茂之处的方向,往梅林外,才是京郊。”魏京华提醒道。 第二百八十七章 或许一切只是开始 ,最快更新嫡女京华,医行天下 ! “不用你说!叫你往哪儿走,你就往哪儿!”高个儿凶了她一句。 魏京华闭上嘴。 那矮个儿看了她一眼,“你对这儿很熟?” “我在京都住了一年多了。”魏京华说。 “梅林外头是什么人?”矮个儿问。 “多是京都富人家的别院,闲暇时他们过来玩儿,或是办宴席的地方。”魏京华说。 矮个儿迟疑片刻,转身向梅林外头走去。 穿过这梅林就能看见梅园的院子了。 魏京华这会儿却并不敢大意放松,她垂着头,亦步亦趋的跟着前头男人的脚步。 两人带着她传出梅林,梅园的院子遥遥在望。 魏京华心跳骤然加速。 但两个男人似乎根本没有往梅园去的意思。 魏京华暗暗有些着急,却又不能表现的太明显。 “这家怎么样?”高个儿忽然停下脚步,抬手指着梅园。 矮个儿摇头,“院子不是很大,必定要不了多少仆从,去别处看看。” 魏京华隐隐失望。 “我去试试!”高个儿却猛地扳住她的肩,“院子小怎么了?院子小,说明风险小。院子大的万一是什么了不得的人物,再给发现了什么……” 高个儿看了一眼魏京华。 魏京华点点头,“我不会乱说话。” 高个儿哼了一声,“你最好老实,不然后悔的是你自己。” 魏京华乖乖点头。 矮个儿藏去了远处的大树后头。 高个儿推搡着魏京华,一路低声警告的来到了梅园前头。 他正欲上前敲门的时候,魏京华的心跳已经快到了极限。 开门的必定是门房老头儿。 那老人家的眼神儿不好,经常认不清人。 但他总是能第一时间认出她来,见面热情的喊,“魏长使来啦!” 梅园里没几个家丁,能动手的不过两三个人,这会儿也不知在哪儿。 若是老人家能反应过来且还好,先稳住这高个儿,叫出里头的家丁护院来,说不定能拿下这两人。 若是老人家直接喊出她的名字,叫这高个儿有了防备……在一阵紧张之下,不管不顾的伤了老人家…… 魏京华既期待,又不免紧张。 高个儿已经上前敲门。 吱呀一声门响,魏京华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儿。 “咦……魏……你们是?” 门口传来女孩子的声音。 魏京华一愣,猛地抬头。 她看到秦文错愕的脸。 秦文也瞪着她,满脸的不可置信。 “敢问这位姐姐,家里可缺仆婢帮工?这女子家里欠了债,她爹把她卖给我们抵债!”高个儿推搡了一下魏京华,又立即把她拉到自己身后。 许是秦文上下打量,错愕不已的视线让高个儿心里有了防备。 “你要不要?不要我们还去别家呢……” “要要要!”秦文立即说道,“别忙着走呀大哥,我家主子正说着,家里缺个能干活儿的仆婢,打算这两日就叫牙行带人来看看呢,你来的这不正是时候吗?” 高个儿皱了皱眉,“你可别糊弄我!” “瞧你说哪儿去了,这是定钱,你先拿着,我得把人带进去,叫我家主子看看,主人家若是满意呢,自然不会亏了你的。”秦文笑眯眯说道。 高个儿皱了皱眉,看着秦文给出的一点点碎银子。 “嫌少呀?”秦文笑着说,“这只是定钱,是叫我把人领进去看的钱,若是不满意呢,这人与定钱都归你,你又不吃亏!” 秦文俏皮,说话间透着机灵。 高个儿看了魏京华一眼,见她低着头一言不发,但惟恐她进去以后乱说话。 “那不成,人不能叫你领进去,你叫你家能做主的出来看,就在这儿,钱货两讫。”高个儿摇头。 秦文有些急,她盯着魏京华看了片刻,“你要多少?” “三十两!”高个儿伸出三根指头来。 秦文一口气险些呛了,她捂着嘴,咳咳不断。 高个儿被她盯的有些不自在,“是有些高了,但你看,她比一般的小丫头年纪大,也能干,粗活细活儿她都成,你不吃亏! “你若不要,我领去别家了!” “诶,别呀!”秦文急道,“我何曾说不要了,你等着,我总不能随身揣着三十两现银吧?” 秦文提步想往里头走,犹豫片刻又觉的不放心,她立时扬手唤了别人,“去里头支三十两现银来,快点儿!” 仆妇不晓得什么事儿,见她催得急,也是忙提步就走。 魏京华已经有些站不住,摇摇欲坠,她只觉自己头重脚轻。 那高个儿也是紧张,“有没有?没有不卖了!” 他抓着魏京华要走。 仆妇终于拿来了银子,秦文一跃跳出门槛,把装银子的袋子塞进高个儿的手里,一把抢过魏京华,“钱货两讫,賣身契呢?” 高个儿一惊,他们河里捡的人,哪有什么賣身契。 若是这姑娘问的早,他必定带着人就跑了。 可如今钱都到手了,人也到了人家的手里。 高个儿一愣,抱进了钱袋子就跑。 “诶——你站住!”秦文冲着他大喊。 越喊,那高个儿跑的越快。 秦文并没有真的叫人去追他,反倒是赶紧扶了魏京华进院子,叫人把院门关上,闩紧。 “魏长使……” 她话音未落,魏京华就往地上栽去。 她已经撑到了自己的体力极限。 “魏长使,您快起来……来人呐!” 魏京华被抬去了客房,安置在床榻上。 水蔓菁听说她是被人“卖”来的,顿时吓了一大跳,她不知这是什么情况,也不敢惊动京都里的人。 只请了京郊的郎中给魏京华看了看。 郎中给开了几副驱寒的温汤,叮嘱说叫她好好休息,就没别的话了。 魏京华暂时在梅园里安顿下来。 她紧绷的神经终于放松,她隐约知道自己身边有人进进出出,都是她熟悉的声音,她安心熟睡。 人在身体受损的情况下,安睡,什么都不想其实是最好的治疗方法。 魏京华的脑袋已经放松,至于京都现在是什么情况,她一个念头也没动…… 冬草与海桐,却不可能不动念头。 魏京华一夜未归,且没有派人来交代她们,这是从未有过的情况。 两个丫头坐不住,立即去找了方淼。 “小姐不是与你一起出去了吗?怎的至今也没有回来呀?”冬草急的眼圈发红。 方淼也吓了一跳,“昨日我们在茶馆里遇见了圣……但晋王爷进了宫,不至于不能救长使吧?他若不能救,也必会有其他说法儿……” 方淼皱了皱眉,“你别急,我这就去找晋王爷,问问清楚!” 方淼拍了拍冬草的肩,牵马往晋王府里去。 殷岩柏交了兵符兵权,正在府上体验着他赋闲的头一日。 他脑子里回想的还是昨日在回廊里,他抱着她,与她低声倾吐着心意的情形…… 以及她最后离开时,掀着马车帘子与他说,她也是! 他终于得偿所愿了! 殷岩柏勾着嘴角轻笑,手里的长枪舞的虎虎生风。 “王爷,方淼来找!”常武找了一圈儿,终于在校场上找到了他。 殷岩柏赋闲没有睡懒觉,反而是一大早就在校场耍了长枪。 “方淼?”殷岩柏抹了把头上的汗,阔步离开校场。 “可是你家长使有什么话……” 殷岩柏话没说完,就发现方淼的神色不对……他一脸焦急,搓着手,额上冒着汗。 “我家长使在哪儿?昨日她彻夜未归,她的丫鬟都要急死了。”方淼说道,“卑职听闻昨日乃是王爷将我家长使从宫里带出来……” “彻夜未归?”殷岩柏脸色当即一凝。 “她昨日用过了晚膳,便乘车回府……来人,把昨晚驾车送魏长使回府的车夫叫来!” 殷岩柏沉着脸往前厅里走,人还没到前厅,就听家仆来回话。 “昨日那车夫也一夜没有回来……” 殷岩柏脚步一顿,整个人如同被一层黑气笼罩着,“怎么昨日不来报?!” 家仆唯唯诺诺不敢说话,一个车夫没回来,这样的事情他们怎么会想到要去惊动王爷? 或许车夫是猫在哪儿喝酒去了呢?以前又不是没有过这种事…… 殷岩柏胸中闷气,眼见方淼还急不可待的跟在他后头,“我必会找到你家长使……” 他没说的是,他现在真是后悔死了! 昨夜里他为何没有坚持送她? 为何没有派暗卫随行保护她?以为所有的危险都随着他上交兵权而结束了吗? 或许一切才不过是刚刚开始……他凭什么以为什么都不用担心了? 是因为他大意!都是他得意忘形,以为他已经达成所愿,就什么都不用操心了! 倘若……倘若她遇到了什么危险,他一定不能原谅自己! 殷岩柏一身黑气,策马要去金吾卫处询问,问问昨夜巡城的金吾卫可曾发现什么。 他刚离开王府,便瞧见京兆府的衙役疾奔他府邸而来。 “见过王爷!” 衙门兵吏拱手行礼。 殷岩柏没功夫与他们闲聊,“有事儿说事儿,没事让开!” “衙门一大清早接到百姓们举报,说护城河里捞上来了死人,经人辨认,说那人乃是晋王府里的车夫。人已经泡的有些变形,还请……还请王爷派人去认一认?” 第二百八十八章 若有可能,绝不找他 ,最快更新嫡女京华,医行天下 ! 殷岩柏没坐稳,险些从他的高头大白马上滑下来。 “你们说……谁?车夫?” 一股浓浓的不安从他心底翻涌上来。 不可能,这不可能……倘若车夫死了,那她…… “驾!”殷岩柏纵马疾驰,直奔衙门。 他一路上不知踢翻了多少小摊小铺,撞翻了多少个挑担叫卖的游郎。 “去晋王府索要赔偿——”他喊了一声,马却是骑得更快了。 他片刻不敢耽误的冲到京兆府衙门。 车夫的尸首就停在衙门院子里的空地上。 仵作与京兆府府尹都站在院子里,低声说着话。 “人呢?人呢!”殷岩柏厉声问道。 府尹吓了一跳,抬手颤巍巍指着车夫的尸首。 殷岩柏上前一步,车夫身上的羽箭已经没有了,但衣服上还有大片沾过血又泡了水的痕迹。 “他……是他……” 纵然人已经在水里“泡发”了,但殷岩柏还是通过其衣着服侍,大致身形,认出了他。 “她呢?她人呢?”他喃喃问道。 府尹皱了皱眉,“王爷说的是谁?护城河里只发现车夫一个人的尸首,以及散落在河里的车架。车架上还留着被强弩射过的箭孔。” “只有车夫一人?”殷岩柏问。 “是,只发现他一人,且他水性应该很好,乃是被羽箭射中而亡的……”府尹说着话音骤然小了下去,因为殷岩柏的脸色实在太可怕了。 “来人,传本王命令,沿护城河打捞。”殷岩柏沉声说道。 他话音落地有一阵子,才听常武上前,小声说道,“王爷……您如今手里已经没有兵权,不能调令金吾卫……” 殷岩柏眉头一皱,“什么?” 他上交了兵权,便连派人搜查护城河都做不到了吗? “王府里倒是有家丁可以指派,只是……”常武脸色有些为难。 只是王府的家丁毕竟有限,也不能全都指派出去,去护城河里捞人吧? 护城河那么长,而且如今只发现了车夫,那必定是魏长使不在护城河里…… 常武看着殷岩柏郁郁沉沉的表情,不知该如何相劝……王爷这会儿心里必定同刀扎着一般,劝了也是白劝。 “找护城河没有用。”殷岩柏倒是没等到常武劝他,就自己冷静下来,“她不在护城河里,倒是好事。她必定是还没遇难……她还活着。” 常武连连点头,如小鸡啄米,“是啊,王爷!” “所以,要巡城,封锁京城,满城寻找!她不知在哪里等着我去救她呢!”殷岩柏扭脸冲京兆府府尹吩咐,“派人全城搜寻!” 常武吸了口气,全京城的搜寻一个人,所需用的人力就更不是一个王府能够承受的了。 这下,便是派出王府里所有家丁,哪怕男女老少全加上也是不够。 不动兵力,断然不可能做到。 “王爷,您是知道的,京兆府没有权利调令兵马呀?得有兵符方才可以!”京兆府府尹为难说道。 其他府县的府衙尚且有些兵权,但京都不一样。 京都的兵权主要在金吾卫,禁军,以及府兵之中。 原本殷岩柏可以调令金吾卫,但他昨日才将他的兵符上交与圣上。 哪料到今日就出这样的事? “要不王爷进宫去求圣上?”府尹小声劝道。 殷岩柏冷哼一声……说不定这就是皇兄想逼他妥协之策!他才不会为此妥协! 他必要娶她!昨日他说,没有兵权,他也能护她周全! 他第一步没做好,却不能步步走错! 殷岩柏转身离开府衙,打马向鹰扬府疾奔而去。 黎统正在校场上训练将士们冲锋。 两排的战马分列校场两遍,黎统站在高高的主帅台子上,正欲向两遍的将士下令,叫他们练习冲锋。 号令还未下,忽然看见一匹高头大白马,如同离弦的箭一般,从两排将士后头唰的冲了出来。 径直冲向主帅高台。 黎统吓了一跳,待那马冲的更近,他才认出来,“晋,晋王爷?” 殷岩柏没有与他客套,“魏长使昨夜遇袭,如今下落不明,你派出五千府兵,搜查京都,看她身在何处!封锁京都各个城门,进出之人都要严加盘查。” 黎统微微愣了一下,似是不明白他为何越过金吾卫,朝府兵下令。 “王爷,您有圣上的手谕吗?” 调令府兵,乃是需要圣上手谕的,或者能证明乃是圣上的意思。 殷岩柏寒着脸,“没有。” 黎统表情为难,“那这就……” “魏京华是不是你鹰扬府的人?她好好的时候,没有为你鹰扬府做事,是不是?”殷岩柏厉声质问,“她如今人不见了,没有圣上的调令,你就不出兵找人,是不是?” 黎统被他呵斥的一阵愣神。 “好,不必用你。”殷岩柏转身就走。 他策马速度极快,但他还没出了鹰扬府的校场,就被后头的黎统策马喊叫着追上。 “王爷说的是,即便没有圣上的口谕,当找的人,末将也该找!寻人之事,岂能耽误?事后末将再向圣上领罚吧! 他说完便先一步出了鹰扬府的大门,直奔屯军之处。 晌午的时候,京都各个城门口,就已经有了鹰扬府兵马的身影。 过往的行人都受到了严格的盘查。 这会儿殷岩柏人也已经在皇宫之中。 他正跪在御书房里头,“求皇兄张贴画像,满城寻找。” 圣上垂眸,冷静的看着他,好半晌都没有说话。 “皇兄……” “朕以为,你卸下兵权,得有一阵子不再来宫里烦朕,”圣上缓缓开口,“朕不是告诉你了,叫你回去好好反思,想好了再来见朕。你这么快就来见朕,必是已经想好了?” 殷岩柏表情一僵,“臣弟不是来要回兵权的,兵权乃是圣上的,臣弟实在不能领受……” “兵权是朕的,朕愿意给谁就给谁,给你,你却不受。究竟是不愿为朕效力,看不上朕,还是看不上朕的恩赐?”圣上冷笑。 “皇兄!”殷岩柏猛地抬头,深邃的双眸里尽是急切与不解,“魏长使如今下落不明,臣弟担忧她性命安危,只想找到她,皇兄你……” 圣上却在这时候,借由魏京华的事情,逼他受了兵权。 并非他不愿领受兵权,而是受了兵权之后…… “臣弟若是受了这兵权,圣上还能把魏长使赐婚给臣弟吗?”他直视着圣上的目光,一瞬不移,问的诚挚。 圣上哼笑了一声,“伯儿,做人不能太贪心,你知道吗?这世上根本没有那么多两全之事。” “所以……臣弟不能受。”殷岩柏也说的斩钉截铁。 圣上呵的笑了一声,“看来她的性命安危,你也并没有那么在意嘛?” 殷岩柏踉跄从地上起身,“皇兄说的不对……臣在意,臣在意她的性命,也在意别的……臣弟不会那么容易妥协。” 说完,他踉踉跄跄向外走,迈步出了御书房的门之后,他的脚步更是坚定多了,他阔步而行。 “王爷,眼下圣上不肯张榜,虽然各个城门口都有询问的府兵,但他们许多都没有见过魏长使……” “我们自己张榜。”殷岩柏眯眼说道,“他不许,却也没有绑住我的手脚,我已经求过他了……” 圣上不同意他的奏请,那就不能怪他用自己的法子。 殷岩柏寻到宫里的画师,叫画师们照魏京华的样子,描绘画像。 但宫里的画师皆是听令与圣上的,他们就算是畏惧晋王威严,却也不敢公然违抗圣上。 画师们连连告饶,都说“画不了,真的画不了……” 殷岩柏恨不得自己执笔……但他小时候玩儿多了骑马射箭,玩儿多了刀枪棍棒,他还真是不擅长丹青。 他能写的一手漂亮的字,已经实属不易了。画人像就…… “不如叫民间的画师试试?”常武建议说,“虽然他们未必见过魏长使,但听说有些手艺高的,单是听人描述,也能画的捌玖不离十了!” 殷岩柏凉凉的看了常武一眼,“你叫本王现在去找一个手艺高的,在静心的跟他拉扯上半天吗?” 常武挠了挠头,说不出话来。 殷岩柏拧了拧眉,却是打马去往东宫。 若有别的办法,他一定不会在这件事上找寇七帮忙。 但现在,他宁可向寇七妥协,也不愿在皇兄面前低头。 “七郎擅丹青,可能绘出魏长使相貌?”殷岩柏直接把他从东宫十二卫里提溜出来。 寇七郎一直在东宫呆着,他还不晓得魏京华不见之事。 “为何要绘魏长使的肖想?”他神色狐疑尴尬的看着殷岩柏。 殷岩柏抿唇沉默片刻,咬了咬呀,“她不见了,昨夜遇袭,车夫已经死了……她至今,下落不明。” 寇七郎猛地抬眼看他,脸色的血色尽数褪去,“王爷说……说……” “你画不画?”殷岩柏打断他的话,“我求皇兄张榜,张贴她的画像。皇兄不肯,且令宫中画师皆不可作画。你肯吗?” 寇七郎微微一愣,皱眉看他。 “你若肯画,也就是与皇兄对着干了,皇兄必定要恼了你,”殷岩柏把话挑明,“就算这事儿上,不至于记你个抗旨不尊,别的事情上,少不了找你的错处,你还画吗?” 第二百八十九章 辱没了真心二字 ,最快更新嫡女京华,医行天下 ! “呵,”寇七郎倏而笑了一声,“圣上为什么逼迫王爷?既然圣上不许,王爷还执意这么做,难道王爷就不是与圣上对着干了吗?” 殷岩柏皱眉没说话。 他想说,便是与圣上对着干,为了她,他也愿意。 “不止有王爷有自己想坚持的事,也不止王爷不是贪生怕死之辈。”寇七郎说的坚决。 他连假也没告,便离开东宫,回到家中,提笔作画。 以前殷岩柏笑他太安静,有时候像个娴静的淑女一样,临窗作画,能整整大半日,一句话都不说。 可今日看他提笔,那人不在他眼前,他却连犹豫都不需要,仿佛成竹已经在胸,落笔干脆果断。 寥寥数笔,那女子的音容笑貌已经跃然纸上。 殷岩柏眼眶不禁一酸,心里也猛地一震抽痛。 纸上那眉目干净清澈的女孩子,她是那么刚毅又美好……然而她现在身在何处呢? 她又正在经历着什么? 她昨日淋了雨,又流了那么多血……她已经昏迷过一次。 他不敢想象,她再次落水,且有人在岸上,用强弩击杀……她究竟要怎样才能夺过这一场灾祸? 究竟是谁,非要治她于死地? “且画三张,张贴与城门口,另外,叫民间的画师临摹出来,张贴与城中各处。”寇七郎沉声说道。 他落笔很快,快而精准,三幅画,只有细微的差别,却把她的特点淋漓极致的表现在纸上了。 那女孩子必定是清晰的印刻在他心头上,他才能下笔如此准确有把握。 且看他纸上那人,眉眼如此好看……她在寇七的心中,也必定是完美无瑕的样子吧? 殷岩柏深深看了寇七一眼。 他正欲张嘴,寇七却抢先说道,“王爷千万不要说谢谢,寇七不是为您。” 殷岩柏咽下了话音。 他与寇七认识许久了,两人是从小玩儿到大的。 两人的脾气相投,只是没想到,在看人的眼光上,也是如此的一致。 其他的任何事情上,他们都可以商量,都可以谦让,唯独如今这事儿…… 殷岩柏抬手拍了拍他的肩,一言不发的拿了两幅画像,阔步离去。 殷岩柏将魏京华的画像张贴在城门口,好叫查问的府兵可以照着画像上的模样在进出城门的人群里查询。 寇七郎找来画师,临摹出更多的画像,将画像下发,叫在京都里查询的府兵可以照着画像上的模样,挨家挨户的查找。 魏京华在梅园里睡了一天一夜。 她再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次日上午。 她还不知京都里找她已经找疯了。 而此时寻她的人,已经拿着她的画像找到了梅园的外头。 “你醒了?”水蔓菁一直陪着她,“大夫说,你若能睡,就叫你睡,不要把你叫醒,药只要等你醒了再喝就好。” 魏京华点点头,她自己的身体,她知道。 “药我已经叫人熬着了,你觉得怎么样?”水蔓菁意有所指,“痛不痛?” 魏京华眉心一蹙,小腹处果然一阵阵揪紧抽痛的感觉。 她没说话,乃是没力气说话。 她抬手掐按着自己的劳宫、合谷穴,用以止疼。 “疼不要忍着,喝些热茶汤会好一些。”水蔓菁端着一旁一直在红泥小炉上炜着的热汤,放在她手边。 她又塞了个汤婆子在魏京华的被子里,正垫在她小腹之上。 温热的感觉一传来,身上的疼痛似乎立时就减缓了一些。 果然,还是女人最了解女人的痛苦。 “没想到有朝一日,倒是你照顾我。”魏京华笑着说道。 她笑容有些虚弱。 水蔓菁看的蹙眉,“这样挺好的,叫我有得偿所愿的机会。” “得偿所愿?”魏京华挑了挑眉,“你的愿望就是在我病倒的时候,反过来关照我呀?” 水蔓菁轻哼一声,“胡说,我怎么会咒你病倒?” “小姐……”秦文在门口小声唤道。 她似乎还不知道魏京华已经醒了,声音小小的跟做贼一般,“小姐,您快出来一下!” “没事,你进来说吧,魏长使已经醒了。”水蔓菁说。 秦文却立时一僵,进了门,却闭上嘴,只是干笑,并不说话。 “怎么了?”水蔓菁问她。 秦文摇摇头,“没、没事……” “刚才不是还叫我出去一下?”水蔓菁狐疑,却并不设防。 秦文干干的笑两声,“不知道魏长使已经醒了,所以想跟您说些别的。” “你们出去说吧,”魏京华倚靠在枕囊上,闭上了眼睛,“我还有些头疼。” 水蔓菁怨怪的看了秦文一眼,起身跟她走出门外。 “有什么话是不能当着魏长使的面说的吗?”水蔓菁问。 秦文又把她拉远了好几步,“刚才有几个官兵在门外拿着魏长使的画像,问我见过没有。我情急之下,摇头说没见……” 水蔓菁眉头一蹙,“官兵来找,什么情况?” “他们要闯进来看,婢子跟他们打听了,说我们是认识魏长使的,还说魏长使经常来给小姐看病。问他们这是怎么回事,魏长使怎么了?” 秦文深吸了一口气,继续说道,“他们说魏长使被奸人算计,掉进了护城河里,当时驾车的车夫已经一命呜呼,如今魏长使下落不明……” 水蔓菁皱着眉,好半晌没说话。 “小姐……您说,这是不是个机会?” 水蔓菁一愣,“什么机会?” “您与魏长使一起离开的机会呀!”秦文压低了声音,却是压不住声音里的窃喜兴奋。 水蔓菁脸面一惊,脸色都变了,“你胡说八道什么?” “小姐对魏长使的心意,婢子都看在眼里呢,您当初对晋王爷不过是习惯性的依赖,您对魏长使才是……”秦文咬了咬牙,“是一片真心。” 水蔓菁闭了闭眼,长叹一声,良久都没有说话。 “如今所有人都不知道魏长使去了哪里,也绝对不会怀疑到小姐您的身上来,这不正是您与魏长使一起离开的机会吗?”秦文眼睛亮亮的,她是被水蔓菁收养的,若没有水蔓菁,她如今也不知会沦落到何种田地。 世上的道德约束对她来说不是那么明显,她更坚信对自己好的水小姐是需要她的,她要不计一切的为水小姐打算。 “魏长使知道小姐您对她的一片真心,即便一开始不能接受,日后也必定受感于您的真心……” “你别辱没了真心这两个字了。”水蔓菁忽然冷冷的打断丫鬟的话。 秦文狠狠的愣了一下,“小姐?” “若真心都是这么自私自利,那还真是可怕。”水蔓菁摇了摇头,“我瞎了那么久,执着了那么久,迷茫了那么久……如今若还是这么执迷不悟,那不是眼瞎,是心也瞎了。她费心费力的医治我的眼睛,真是白治了!” 秦文倒吸了一口冷气,“小姐……” 水蔓菁摇摇头,“我知道,你想说这是为我好。可人不能活的那么自私呀,我若做出这种事来,莫说她会厌弃我,连我自己都会厌弃我自己。” 秦文脸色很不好看。 “你是个忠心的好姑娘,是我没有把你带好。以前的我太固执,太偏激,我觉的我的眼睛不该瞎,我瞎了,全都是别人的错,是老天的错,所有人都对不起我!”水蔓菁说着笑了起来,“现在我已经知道,瞎了,未必不是好事。” 秦文怔怔的,她听不懂水蔓菁在说什么。 她有些失落,有些说不出的难过。 水蔓菁抬手拍了拍她的肩,“不过你有一点做的很对。” 秦文这才打起精神来,“什么做对了?” “你把那些人打发走,没有叫他们找到魏长使。” “我就知道……”秦文又高兴起来,她就知道,水小姐是希望魏长使留下的。 即便不能天长日久,能朝夕相处也是好的呀。 旁人不知,她还能不知道?魏长使昏睡的这段时间,她家小姐乃是寸步不离的守着,目不转睛的看她。 她动一动被子角,她家小姐就连忙上去掖好盖好……精心的程度,一个母亲对自己的孩子也不过如此了。 水蔓菁笑了笑,提步回到魏京华的房中。 丫鬟已经熬好了苦涩的药。 水蔓菁把药吹凉了送到她嘴边。 “我来。” “张嘴。” 水蔓菁躲过魏京华要接过碗的手,亲自把药碗送到她嘴边,“已经不热了,张嘴——啊。” 哄孩子一般。 魏京华哭笑不得,只好乖乖张嘴。 咕咚咕咚一碗药下肚,水蔓菁立即变出一颗蜜饯塞进她嘴里。 蜜饯真甜,甜过之后,还有点酸。 魏京华不由酸的微微眯眼。 水蔓菁却是定定的看着她的脸,几乎看痴了。 魏京华被她盯得有些不好意思,“你……” “你……”两人异口同声。 水蔓菁说,“你先说。” 魏京华摇摇头,“我没事,就是谢谢你,你真细心。” 水蔓菁垂了垂头,长长吐了一口气,她愿意这样细心的照顾她,但日后也未必会再有今日这样的机会了。 真是难得的机会…… “朝廷派出了兵马在找你,秦文机灵,打听了说你乃是被奸人算计,落入护城河。” 魏京华脸面一肃,点了点头。 “她怕那些官兵也是奸人所派,若把你交出去,倒是羊入虎口,所以想办法把那些人打发了。”水蔓菁深吸一口气,后头这话似乎用尽了她的力气,“你看看能联系谁,比较稳妥?” 第二百九十章 我也必不会对你客气 ,最快更新嫡女京华,医行天下 ! 魏京华沉默片刻,她的目光落在水蔓菁的脸上。 水蔓菁垂着头,有些无精打采,还有些失落。 “我写封信,你叫秦文送去给方淼,或是给我院子里的冬草、海桐都可以。”魏京华说。 水蔓菁轻轻的嗯了一声,仿佛不是答应她去送信,而是要离别一样。 “我回去了以后,还是会回来看你的呀?”魏京华忍不住说道。 水蔓菁扯了扯嘴角,“我知道,呵呵……” 她起身向外,准备了纸笔又回来。 回来时,水蔓菁眼睛红红的,像是偷偷哭过了。 魏京华侧脸看着她,心里总有些怪怪的。 她之所以要写信给方淼,而不是写信给殷岩柏,除了怕秦文的信送不到殷岩柏面前,其实也是为了避免水蔓菁直接与殷岩柏见面。 她现在身子虚,她需要在梅园里等方淼来接。 若来的人是殷岩柏,岂不是要叫他在梅园与水蔓菁遇上?两人岂不尴尬? 当初水蔓菁一直把她当情敌的时候,她当笑水蔓菁想得多……如今想来,水蔓菁的眼睛也是够毒的。 明明眼盲,却能预见到许久许久以后的事儿。 “你放心,我是叫方淼来,不会叫……”魏京华笑了笑,没再说下去。 水蔓菁却皱眉看了她一眼,“谁来都无所谓,总之是你要走了。” 几分怨怪的口吻,像是情侣之间的撒娇。 魏京华心头一惊,连忙低头写信。 她吹干墨迹,“还是直接送到方淼手上吧。” 水蔓菁叹了口气,“你放心。” “谢谢你……”魏京华说。 水蔓菁深深看她一眼,“你不知道我下了多大的决心,其实秦文的话,真的很诱人……” “嗯?”魏京华愣了一下。 水蔓菁却摇摇头,提步出门。 她把信交给秦文,叮嘱她一定要送到方淼手上。 秦文握着信,不着急离开,却是用力的盯着她,“小姐,您真的想清楚,想明白了?” “快去吧!”水蔓菁跺了跺脚,“她又不是小孩子,我还能绑了她不成?” 秦文抿了抿嘴。 “还有,你不要在她面前乱说,她根本就不明白……若是明白了,指不定还要嫌弃我,觉得我恶心……” 水蔓菁表情落寞,挥挥手叫秦文赶紧去。 秦文叹息一声,小声嘀咕,“小姐一点儿也不恶心……” 秦文把信送到了方淼手上,方淼看见魏京华的亲笔字,当即兴奋的差点叫出来。 信他甚至没看完,就直奔城门口去寻殷岩柏。 “晋王晋王晋王殿下!”他飞身下马,许是太激动,脚被马镫绊了一下,整个人像沙袋一样,猛砸了下来。 常武看的目瞪口呆,连上前帮忙都忘了。 还是殷岩柏疾步上前,扶了方淼一把,才免了他脸先砸在地上。 “信!”方淼激动的话都说不伶俐,“她的信!” 殷岩柏一把夺过信来,一目十行,看了一遍,他脸色有些古怪。 又看一遍,他扭脸儿盯着方淼。 方淼被他锐利如鹰的视线这么一看,心里颇有些不安,他挠了挠头,“怎、怎的?哪里不对吗?是、是我家长使的笔迹呀?” “信你没看完吧?”殷岩柏沉声问道。 方淼心道,坏了……他是没看完,“一看到是魏长使来信,卑职太激动,只想着要第一时间告诉王爷知晓,倒是忘了看后头……” 方淼惴惴不安,不知魏长使在信的后头又叮嘱了什么,竟叫晋王爷表情如此古怪。 “呵呵,”殷岩柏笑了一声,大巴掌拍在方淼的肩膀上,“方淼是好样的,等回头本王一定告诉黎统,给你升官加俸!” “啊?”方淼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 怎么他没看完信,反而还有功劳了? “呵呵,好啊,好!备车备马!”殷岩柏朗声说道,“叫府兵都撤回去把,画像统一收上来,交付寇七郎统一处理。” “当真找到魏长使了?”常武惊喜问道。 “你与殷戎随我去接人。”殷岩柏翻身上马,打马往梅园而去。 常武对这儿的路熟,还没到梅林,他就已经知道是要去哪里了。 “王爷不是说,再也不登梅园的门了吗?魏长使该不会是在梅园吧?”常武问道。 殷戎立即瞪大了眼,耿直说,“到时候王爷在外头等着,我等进去接魏长使出来……” 殷戎话没说完,就挨了常武一肘,“你去接?你凭什么去呀?” 说完,他还狠狠翻了殷戎一眼。 “对了,王爷,方淼没看完的那信后头,魏长使究竟说了什么?”常武嘿嘿笑着问道。 殷岩柏轻哼一声,“乱打听。” “王爷您不说,走到这儿了,卑职也猜出来了!”常武笑的鸡贼。 殷戎诧异看他,“说的什么,我怎么没猜出来?” 常武不屑,“你那脑瓜子能猜明白什么?” “哦?”殷岩柏挑了挑眉,“殷戎猜不到,你不如将你猜到的告诉他,本王听听是也不是?” 话音落地,常武却生生一噎。 殷戎还使劲儿的拿胳膊肘捣他,“说呀,说呀。” 常武顿时为难起来,说吧?这话好说不好听……万一王爷跟他翻脸怎么办?而且,王爷好面子,虽然他说对了,王爷不承认怎么办? 不行,他还是不能说! 常武闭紧了嘴,一言不发。 殷戎哪里能放过他,一个劲儿的挠他,“你到底知不知道,知不知道?该不会是吹的吧?” “吹的吹得,我就是吹的……”常武把他扒拉到一旁,暗暗警告自己以后一定要慎言,不能骄傲自大!真是给自己挖坑! 他刚琢磨完,殷岩柏就已经勒停了马,翻身下马,阔步到了梅园门前。 常武暗戳戳的想,惯会给自己挖坑的人,可不止他一个。 殷戎尚且好应付,只是不知这梅园里的人,好不好应付呢? “王爷,要不我们去?”殷戎实诚的问道。 殷岩柏回头狠狠瞪了他两人一眼,举手敲门。 吱呀一声门响,开门的是门房老头儿。 殷岩柏松了一口气,正要提步进去,门房老头儿却是把门一关,隔着门对他说,“对不住王爷,水小姐交代了,若是您来,就请您在门外稍后。” 殷岩柏表情一凝,怕什么来什么…… “秦姑娘,秦姑娘!快去告诉水小姐……”老头儿扯着沙哑的嗓子喊。 他喊的殷岩柏头皮一阵阵的发麻。 殷岩柏顿时有种极限挑战的感觉……要想把里头的女孩子接走,他接下来怕不是还要“过五关斩六将”吗? 吱呀又是一声门响。 殷岩柏立即抬头,站在门内的却是秦文。 秦文与昔日大不相同了。 昔日这丫头见他,含羞带怯,目光里如同藏着撩人的小勾子,声音柔得要掐出水儿来。 她一开口,殷岩柏就忍不住一身鸡皮疙瘩。 可今日,她眼神平淡,语气平淡,脸上甚至带着一种莫名其妙的敌意…… “王爷怎么大驾光临了?”秦文挑眉问道,“您不是说再也不来梅园来吗?上次因为救我家小姐受伤,意外的情况就不说什么了,如今您可没受伤吧?” 殷岩柏脾气不好,但此时却没有发飙。 他非但没生气,还呵呵笑得有些傻气,“魏长使是不是在这里?我来接她回去。” “接她回去?魏长使是王爷的什么人?王爷又是魏长使什么人呐?凭什么您说要接就接呢?”秦文掐着腰,抬着一张小脸儿,气势比宫里的娘娘还足。 “秦文你这丫头……”常武在后头都看不下去,猛地从车辕上跳下来嚷道。 殷岩柏却回头看了他一眼。 常武悻悻闭了嘴。 “她是我放在心尖上的人,我亦是她心里的倚靠,所以我来接她回去。”殷岩柏倒是回答的认真,一字一句都没有敷衍。 秦文眉头皱了皱,“您怎么能在梅园的门口说这样的话?” 殷岩柏正色,“我在梅园是这话,换了任何地方也都是这话。哪怕当着圣上的面,我也一个字都不改。” 秦文张大嘴,惊讶看他,半晌说不出话来。 “我能进去了吗?”殷岩柏问。 秦文后退一步。 殷岩柏立时迈步进了院子。 秦文在前头领路,他以为这些终于快可以见到他朝思暮想的人了,这两日寻不到她,没有她的消息,他终于知道什么叫心急如焚。 可没进屋子,抬眼却看见站在门廊底下的水蔓菁。 殷岩柏脚步一顿。 “师兄来了?”水蔓菁笑眯眯的。 殷岩柏轻叹一声,还是遇见了。 他以为,她会像上次一样不露面,不打招呼,只当对方不存在。 没想到,这次她竟然挡在门前,还笑脸相迎。 “是。”殷岩柏点点头,原想问她眼睛是不是好了,但又觉得多此一问。 他抿嘴没有多言。 “当初师兄说,这院子归我了,再也不踏足此地。”水蔓菁说。 殷岩柏喉头有些艰涩,“是,我已经把房契地契都改了你的名字。” 水蔓菁咯咯笑起来,“那师兄就更应该明白,当日你对我何等绝情,今日我也必不会对你客气。” 第二百九十一章 你娶我吧 ,最快更新嫡女京华,医行天下 ! 殷岩柏深吸了一口气,“我只是来接魏长使的,师妹若是对我有什么不满,可以……” “可以如何?”水蔓菁哼笑,“可以等你送回了魏长使,再慢慢跟你清算吗?” 殷岩柏没说话。 “师兄怎么就认定了我会叫你带走魏长使呢?万一你做出对魏长使不利的事情怎么办?” “我绝不会!”殷岩柏厉声说道。 水蔓菁轻嗤,“我已经不信师兄了。” 殷岩柏满腹怨气无处发泄。 他终于明白,先贤为什么说“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他自问从没有做出过对不起水蔓菁的事情。 当初闹翻,也不是他的意思,乃是水蔓菁自己的选择……当初她纠缠他,如今却似乎又反目成仇…… 殷岩柏闹不懂,女人心里究竟是怎么想的?她们究竟想要什么? “你如何才能相信我?如何才能叫我带她走?”他语气颇为无奈。 水蔓菁又笑,“师兄能忍到现在,已经着实叫我刮目相看了。若照你以前的脾气,只怕早就与我动手了。别说门外头还守着您两位大将,就是你单枪匹马的来,我这院儿里的人加起来也不够你一只手。” 殷岩柏凝眸看着她,“你想说什么?” “昔日你照顾我,忍让我,结果最后还是踢开了我。”水蔓菁缓缓说道。 殷岩柏有些急,“那根本不一样!我对你从来都没有儿女之情!不过是……” “不过是兄妹之谊?”水蔓菁讽刺道,“你见过那个哥哥把妹妹踢开的?” “你见过哪个妹妹想嫁给自己哥哥的?”殷岩柏忍不住反驳回去。 水蔓菁脸色讪讪,但她立时找回主场,“魏长使是我的恩人,师兄的人品这么不靠谱,万一我叫你把魏长使接走,你始乱终弃怎么办?” 殷岩柏胸口一噎,顿时有种吐血的冲动。 什么叫他人品不靠谱?他哪里不靠谱了?京都再没有比他更靠谱的男人了吧? 始乱终弃又是个什么东西?谁若对魏京华始乱终弃就叫他被乱石打死! “你想怎么办?”噎了半天,他只噎出这么一句话来。 水蔓菁抿嘴一笑,“好办,你就在这儿,跪下向我赔罪。” “你说什么?”殷岩柏眼眸一凝,他在圣上面前还懒得跪呢,在这?跪水蔓菁? 水蔓菁眯眼看着他,“折辱你了是吗?膝下有黄金,跪不得是吗?” “你不要无理取闹。”殷岩柏沉声警告。 “我就是无理取闹。”水蔓菁点点头,“看你有多喜欢魏长使,有喜欢到能为她放下自己的尊严吗?我知道师兄你一向性情骄傲,可倘若有一天,魏长使的利益与你自己的荣辱冲突的时候,你会怎么选呢?” 殷岩柏眯眼看着水蔓菁,他第一次发现,这哪里是他的师妹!这分明就是个魔鬼! “你是会放弃魏长使?还是会放弃自己的尊严?”水蔓菁问。 “小姐……”秦文在一旁,有些担忧。 殷岩柏的眼神太危险了。 只怕他这一瞬还是一头温柔的雄狮,下一瞬就要张开血盆大口开始吃人了! 她家小姐怕不是在玩火自焚? 如今这情况,殷岩柏根本就不用选,他明明可以两全! 他一巴掌下去,还闯不进这道门吗? “魏长使一定会叫你选择自己的尊严的。”水蔓菁忽然说道,“她从来都不会叫自己成为别人的累赘。” 殷岩柏拧着眉头,一言不发。 也不知他是在思索,还是在隐忍怒气。 “水姑娘,别玩儿了。”屋子里忽然传来女孩子微微有些暗哑的声音,“你替我着想,我谢谢你了。” 殷岩柏听到这个声音,立时就激动起来。 先前压抑的怒气,此时也都被这声音激荡四散。 只要能见到她,见到平平安安好端端的她,他受多少刁难,都没关系。 “就知道你舍不得……”水蔓菁轻哼一声,猛地低下头去。 殷岩柏有些诧异,他的小师妹怎么嗓子哑了,鼻音很重……先前为难自己的时候,她满脸堆笑,好似在竭力嘲讽他。 怎么转瞬间,却觉得她快哭了呢? 殷岩柏还没想明白,水蔓菁已经扭头快步离开了。 秦文也追着她去。 殷岩柏这才深吸一口气,提步迈进门内。 近乡情更怯……大概说的就是他此时的心情。 仅隔着一道屏风,他隐约已经看见她的影子,他的脚步却是猛地一顿,心中五味杂陈。 找她的这两日一夜,他想了很多很多……越是最关心的人,越是会在第一时间往最坏的地方想…… 他甚至想,如果她死了……他会怎么办? “王爷?”屏风里头传来女孩子的声音。 殷岩柏连忙收敛情绪,阔步朝里去。 她倚靠在枕囊上,脸色白的近乎透明,能看见她皮肤下头的血管。 她看起来有些憔悴,身体有些虚弱。 不似以往,她像一道浓烈的阳光,从来都是活力满满的样子。 “京华。”他阔步上前,坐在床边,“对不起,我大意了。” “干嘛一见面就道歉啊。”魏京华笑了笑,她主动伸手握住他的手。 殷岩柏微微一怔,心跳骤然加速。 她从来没有这样主动过……从来没有! 他刚刚想要抓住她的手,怕她会躲闪,他才生生忍住了。 “我曾经听过一句话,”魏京华缓缓说道,“能隐忍自己怒气的,强于攻城。” 殷岩柏抬眸看她,眼睛微微一亮。 “刚刚水蔓菁在外头逼你低头的时候,你是怎么想的?”她问。 殷岩柏皱了皱眉,轻叹一声,“她叫我道歉,叫我认错,我都不会犹豫,甚至她叫我打自己两拳两巴掌,都无妨……只是下跪这东西……” 殷岩柏的表情,有种难以言喻的复杂。 魏京华点点头,“但你没和她动手,为什么?” “啊?”殷岩柏怔了怔,“她是个女孩子,又是她救了你……我怎么也不至于跟一个女孩子动手吧?” 殷岩柏本想问问她,这两日她都经历了什么,她可曾害怕? 可他一句话没问出口,倒是被她问了这许多不相干,不要紧的问题。 他清了清嗓子,正欲扯回话题。 魏京华却语不惊人死不休,“你愿意娶我吗?” 殷岩柏准备好的问题,顿时灰飞烟灭,他表情呆愣的看着她,有点儿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你说、说什么?”他喃喃问道。 魏京华还没开口,他立即又抢着说。 “你不用问了,我听到了!我愿意,我愿意!”生怕她再改口似得,“我很早以前不是已经向你表明心志了吗?我刚刚不是犹豫,半分的犹豫都没有!我只是惊喜!只是没想到!” 殷岩柏握住她的手,不,这还不够,他伸手把她抱进怀里。 他欢喜的像个孩子,像个终于得偿所愿的孩子。 他好奇她经历了什么,有着怎样的心路历程,为什么会突然想通了…… 但那都不重要了,她愿意……这就是最重要的了! “我太开心了。”他在她耳畔声音微颤的说道。 魏京华也抿嘴轻笑。 “我以为我做错了事情,我没有保护好你,在你离开以前,我还说,没有兵权,我一样能守护你……可转眼就叫你遇险……”殷岩柏暗暗咬牙,“我跟自己生气……” 没想到,老天没有惩罚他,反倒给了他他如何也没想到的。 “马车绕路而行,临近护城河边,被人冲撞进了河里。”魏京华缓缓说道,“车夫憋不住气,往水面上透气的时候被人射杀。我看那些人是要夺命的,便闭气从水里往下游走,幸而我水性好,肺活量也大……运气也不差。 “我漂到下游,遇见了两个人贩子,两个拐子把我救了,想着把我卖了换钱。没想到他们落脚的地方,倒是与梅园离得近。” 魏京华说着嗤嗤的笑起来。 殷岩柏心惊又庆幸,“都这样了,你还笑得出?” “两个人可傻了,当真把我卖到梅园里来。”魏京华轻哼一声,“不过他们卖的也太便宜了,我只值三十两吗?” 殷岩柏听她生气的点儿在这儿,顿时哭笑不得,“何止,真是没眼光,卖给本王,莫说三十两,三万两也使得!” “他们才不敢卖给王爷呢,知道我打哪儿来,万一撕票了,我岂不冤枉?”魏京华倚在他肩头。 她靠着自己已经习惯了……第一次发现原来有一个肩膀倚靠的感觉也很不错。 温暖,坚实,在自己疲累的时候,可以休息,不用强撑。 她在他怀里舒服的叹息。 “那两个人长什么样子?这就悬赏通缉!”殷岩柏大手一挥。 魏京华摇了摇头,“我不想理那些了,我们进宫去吧,去求圣上赐婚……” 殷岩柏心头猛跳起来。 她第二次提婚事。 让一个女孩子如此主动,并且是他先前怎么追逐,她都不屑一顾的女孩子……殷岩柏很有些惭愧。 本来这些事,都是该他主动的。 现在竟都叫她操心起来。 “好,我先送你回府,你身体太虚,脸色太差。我进宫去求!”殷岩柏立即说道,“至于想要害你的人,待圣上赐婚之后,我定会细查!” 第二百九十二章 就这么的困难? ,最快更新嫡女京华,医行天下 ! 魏京华点点头,任由他抱着她出了梅园的客房。 水蔓菁没有来送,倒是秦文在门廊下目送他们离去。 常武殷戎在马车一旁依靠着,眼见殷岩柏抱了魏京华出来,两人立时站直了身子,瞪大眼,想看,又觉得不好意思看……不看,又忍不住…… 殷岩柏轻哼一声,飞身上了马车。 这一声轻哼,既有自得,也有高兴。 马车上,魏京华懒懒的,一动不想动。 殷岩柏忍不住盯着她的脸,一看再看。 他还是好奇,究竟是什么促使她忽然决定要嫁给他呢? “我累了,不想防备,不想猜了。”魏京华勾了勾嘴角,“想杀我的人,我约莫能猜到几个。” 殷岩柏表情一肃,他心里也有怀疑之人。 “这些人要杀我的目的,或多或少,都有不想叫我嫁给王爷的成分吧?”魏京华缓缓陈述。 殷岩柏眯了眯眼睛,“所以,你是因为要和那些人作对,所以才想嫁给我?” 魏京华猛地抬头看他。 四目相对,两个人的神色都有些复杂。 “不全是,如果我说,有这方面的原因……”魏京华缓缓说道,“你会拒绝吗?” 殷岩柏深深看她半晌,重重的哼了一声,“你傻,还是我傻?” “嗯?” “我为什么要拒绝?好不容易你同意要嫁给我了,若是他们逼得,我回头还要大摆宴席,好好谢谢他们!终于帮着我,把你成功逼进了我的怀里!”他伸手捏了捏她的脸。 真是软,又细腻,又嫩滑,手感叫人爱不释手…… “不论你是为什么原因,我知道自己的心意,就成了。”殷岩柏眯着眼,带着笑意,说的认真而虔诚。 “你……”魏京华不由被他的语气神态触动,“若我是为了坑你呢?你也愿意?” “我愿意呀,你为什么我都愿意……” 魏京华叹息摇头,世上怎么会有这么傻的男人?还偏偏叫她遇上了? 师父,这就是你说的那种,叫人心动的傻吗? 殷岩柏把魏京华送回了魏家,一直把她安置在凤仙阁的床榻上,看着她喝了一大碗的姜汤,他才放心离去。 他不知道,自己英明神武的形象,在魏京华心目中,已经定义为彻头彻尾的憨傻。 不过他大约知道了也不会在意吧。 离开凤仙阁,离开魏家的时候,已经近黄昏。 但殷岩柏还是马不停蹄的往宫里赶。 赐婚的旨意,他是一刻也等不了了! 好不容易她答应下来,如今谁敢拦着他,他就跟谁急! “赐婚?”圣上皱眉看着殷岩柏,“魏长使身为朝廷命官,正三品的绣衣使,她为什么被刺杀,被什么人刺杀,这些事情都没查清楚,朕怎么能赐婚?” 圣上摇了摇头。 “这些事情可以慢慢查,并不影响男婚女嫁呀?”殷岩柏皱眉道。 圣上轻哼一声,“乌兰布统草原之行,你是在场的,她在草原上是怎么说,想来你也记得?” 殷岩柏面色一僵。 “你不记得也没关系,朕记得,朕帮你回忆回忆,”圣上缓缓说道,“她当着众臣,以及松漠郡王等人的面,说了她这辈子不愿嫁人,只愿效忠于朕,为此,她拒了打小定下的婚约,也拒了契丹世子。” 殷岩柏脸色一点点沉冷下去。 圣上摇了摇头,“不是朕不近人情,只是誓言乃是用来遵守的,她既然立志效忠于朕,就该一直秉承如此的信条呀?” 殷岩柏闭了闭眼,艰难开口,“若她不要女官之职,臣弟也愿意卸去王爵呢?两个平常的百姓,庶民……可以婚嫁么?” 圣上眼睛一眯,颇为严厉的看着他,“伯儿,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臣弟知道。” “不,你糊涂了!”圣上已经动气。 殷岩柏还要开口,圣上却没给他机会。 “你凭什么娶她?不过是凭你的王爵,倘若你连王爵都没了,你以为她就可以跟你远走高飞?呵,天真!”圣上不屑的轻哼一声,“你生在皇家,自幼便权利在握,你只觉的这权利是你的累赘,却没有想过,正是这权利叫你亨通?” 殷岩柏一时无言,怔怔看着圣上。 圣上抬手把一张奏折扔在他面前,“边关告急,我大将不敌月氏,你去领兵,把月氏给朕收服了。” 殷岩柏眉头拧紧,他下意识的想拒绝。 但圣上刚才那一番话,叫他没有急于开口。 “你以为只有你惦记着魏京华吗?据朕所知,寇七郎也还没有放弃吧?倘若你连晋王都不是了,寇家凭什么容忍你?让着你?” 圣上叹气摇头,“她当初拒嫁寇七,今日却要嫁一个‘庶民’,你觉得寇家能咽下这口气?” 殷岩柏知道,寇七郎不是这样的人。 但若说整个寇家……他还真不敢打包票。毕竟当初魏京华去寇家给寇七治病,尚且被人办了难堪。 “人生在世,都是在辖制与被辖制之间,寻找自由。”圣上抬了抬下巴,“你接了圣旨,拿回兵权,去西北边境攻打月氏。朕可以考虑,在你凯旋之时,叫你双喜临门。” 殷岩柏闻言一愣,“双喜临门?” “凯旋,赐婚,这不是双喜吗?”圣上摸着下巴,笑的老奸巨猾。 殷岩柏心中负气,叫自己的弟弟去打仗,还放这样的诱饵,这真是亲哥哥! “你不去也可以,朕不是除了你就没大将了!”圣上轻哼一声,“不过我看魏长使医术这么好,还能帮助太子戒除酒瘾,叫她留在东宫,也不错。” 殷岩柏顿时大惊失色,“不可!” 圣上看着殷岩柏,殷岩柏也抬眼回望着圣上。 兄弟两个之间,像是一场无声的对峙,谁也不肯后退一步。 “臣弟可以去带兵攻打月氏,”殷岩柏终于开口,语气沉沉,似乎下了莫大的决心,“希望臣弟凯旋之时,圣上能够履行诺言。” 圣上轻哼一声,“朕金口玉言,绝无反悔。” “臣弟还有一个要求。”殷岩柏又说。 “你不要太得寸进尺。”圣上说。 殷岩柏摇头,“不会,相信皇兄也以为如此更多妥当。” “你说?” “皇兄刚刚也说,要行刺魏长使之人究竟是谁,还未查明。车夫已经一命呜呼,她乃是命大机警,才得以逃生。”殷岩柏缓缓说道,“究竟是什么人,竟敢在京都为非作歹,在皇兄你的眼皮子底下,做出这样恶劣的事情来,难道皇兄不想一查究竟吗?” “朕必要查,姑息则养奸,朕必不姑息这样的人!”圣上掷地有声的说。 “皇兄,不如这件事情交给臣弟来查吧……臣弟若是不查清楚要暗杀魏长使的人究竟是谁,如何能够放心离开呢?”殷岩柏语气并不高昂,声音也不嘹亮。 圣上反而被他这微弱的语气触动,一时不忍拒绝。 “圣上希望臣弟什么时候启程?”殷岩柏问。 “月氏已经犯我边境,边关急报,你自然是越快启程越好,”圣上没好气的说,“你最好即刻启程。” 殷岩柏叹了口气,“三天时间,三天以内,不论我能不能查出这人是谁,我一定启程。” 圣上眯眼看他。 “皇兄,”殷岩柏倏而笑了笑,“臣弟是去打仗的,不是出去游玩,纵然都说臣弟从无败仗,但臣弟其实……也只是个肉体凡胎的人呐,万一……” “住口!”圣上立时喝止他的话音,“主将还未出征,如何能说丧气话?朕不听!” 殷岩柏笑了笑,垂了眼眸,安静不语。 良久,圣上长叹一声,“伯儿,你从无败绩,你天生就是打仗的料,你是帅才!你若出征,我大夏必胜!” “谢圣上吉言。”殷岩柏拱手。 “朕准了,再给你三天,今日是第一天。”圣上皱眉说道,“第三天结束之前,你必须启程前往合谷关领兵出征!” 殷岩柏愣了愣,“今日是头一天,第三天必须出发……合着满打满算,不过剩下两天一夜的时间?” 圣上斜睨他一眼,“想来你也是着急出征吧?不如当下就回府收拾行装出发?” 殷岩柏暗暗翻了个白眼,“谢圣上宽裕三天!” 殷岩柏负气告退。 他进宫本来是求赐婚旨意的,如今可倒好,赐婚的旨意没有求来,却是把他自己给远远的支走了? 去西北边境攻打月氏? 去打仗,又不是好玩儿的,就算他作为主帅不必冲锋陷阵,不至于真的战死沙场……但这一场仗打下来,少说得半年吧?多了……那就更不好说了。 殷岩柏离开皇宫,溜溜达达,竟走到了魏府外头。 刚刚送她回来,两人在马车上轻声慢语的情形还历历在目,好似他们终于守得云开见月明,可以长相厮守了。 谁知还没有厮守一日,就要分离千里。 殷岩柏懊丧的挠头,这算什么事儿吧?为什么他想娶个妻,就这么的困难? 他翻墙而上,越过房舍院落,蹲在凤仙阁外头的大树上,远远眺望着院子里头。 两只硕大的獒犬蹭的站了起来,如今它们两个对他已经十分熟悉,并没有朝他咆哮,便又趴卧下去。 殷岩柏朝两只獒犬作势拱手,“哈,多谢二位。” 他在树上稳稳当当坐下来,凝望着她卧房的方向。 第二百九十三章 线索 ,最快更新嫡女京华,医行天下 ! 魏京华美美的睡了一觉,她醒来的时候,已经日上三竿了。 冬草与海桐都在院子里呼呼呵呵的打了好几遍拳,两个丫鬟头上都是一层细密的汗。 “小姐,早饭已经准备好了,洗漱的水,今日的衣裳也都已经备好了。”冬草笑嘻嘻的,“您看您是先起来活动活动拳脚,还是先用饭?” 魏京华轻哼一声,她岂能不知,冬草这是故意嘲笑她起来的晚了。 她却也不好意思告诉丫鬟,她昨夜前半宿一直没睡好,恍恍惚惚的梦到殷岩柏向她道别。 她拉着他的衣袖,求他别走,她终于敞开自己的心扉向他,他怎么能弃她而去呢? 可殷岩柏只是摸着她的头发,用一种尤为哀伤的目光看着她,却不说话。 “晋王爷来了吗?”魏京华起身穿衣。 两个丫鬟彼此对望了一眼,窃窃一笑。 “你们在偷笑什么?”魏京华问。 “以前小姐总是对什么都冷冷淡淡,如今终于开始心有牵挂了!” “是啊,这么一大早的,您就询问晋王来了没有,可见是心心念念的想了一晚上了。” 两个丫鬟打趣说道。 魏京华轻哼一声,想了一晚上不假,但她问不是因为这个,“看来你们两个是留不住了,都开始思春了。冬草是可以嫁人了,我等着方淼来向我提。可是海桐还小呀,我还不知你跟谁相好呢?” 两个丫鬟一听,顿时红了脸,跺着脚羞臊道,“小姐真是太坏了!自己……说婢子们做什么!” 魏京华哼笑一声,她荤素不忌,两个丫鬟还敢拿她开涮?也太嫩了点儿。 不过,殷岩柏真的没有来吗? 昨日他送她回府以后,不是进宫去求赐婚的旨意了吗? 求到没求到的,他不应该送个消息过来吗? 就算圣上没有答应,他也该过来,或是遣人过来说一声吧? 魏京华想到自己离别的那个梦境,多少有些不安。 她匆匆用了早饭,便出门往鹰扬府去,打算点卯之后,再往晋王府去看看。 她才刚到鹰扬府,就听人说,“王爷在护城河呆了半晌了,也不知在看什么?” 魏京华微微一愣。 说话的人像是也发现了她,立即闭上了议论的嘴。 待她走过去以后,那两人才继续说道,“说不定就是为了咱们魏长使吧?听说魏长使那晚乘坐的马车,就是落在了护城河里,黎将军也派人打捞了好久呢!” 护城河?魏京华眼眸一凝,殷岩柏呆在护城河干什么? 她在鹰扬府露了个面,叮嘱方淼一声,便策马往护城河去。 远远便看见河边上立着一个高高大大的身影。 他挺身而立,背着双手,面对着护城河,宛如已经同这河水,这风景融为了一体。 魏京华遇袭的时候是晚上,她记不清楚自己是在哪里被人撞下了护城河。 她四下看了一眼,这里周遭僻静,只有高高的城墙,城墙顶上时不时的有巡逻的官兵走过。 如此僻静之处,在夜里,也实在是偷袭的好地方。 也许这正是她遇袭落水之处吧? 魏京华翻身下马,阔步往河边走去。 “王爷在看什么?”魏京华走上前去。 殷岩柏没做声,她越走越近,他忽然说,“我要出征西北,攻打月氏。” 魏京华脚步一顿,她表情惊讶,内心却有种果然如此的感觉…… 难怪她昨夜会做了一夜关于离别的梦,原来梦不是没有缘由的。 “什么时候启程?”魏京华问道,声音很平静。 “圣上给我三天时间,今日是第二天。”殷岩柏没回头,也没告诉她,昨夜里,他又在她院子外头那棵大树上蹲了半宿。 如今天儿倒是不冷了,但有蚊子,他被叮了几个大包,天快亮才回府歇息了一会儿。 许是因为快走了,他到一点儿不觉得疲累。 他现在像是被打了鸡血一样,浑身绷得紧紧的。 他只有两日一夜的时间了,最迟不过拖到明日下午就要离开。 他要在离开之前,找到真凶!否则他如何能安心留她一个人在京都? “这么快就要走了,王爷怎么不在离开之前,与朋友再宴饮一番,也算是饯行?”魏京华站在他身边,与他并肩看着那平静的河水。 “因为我有更重要的事情。”殷岩柏说。 魏京华笑了笑,“王爷不会是要看着这河水,等河水说出那夜想要暗杀我的人是谁吧?” 殷岩柏扭头看她,“你不相信河水会说?车夫死了,你没看见人脸,这河水可是唯一的见证。” 魏京华看他神态认真,不由哭笑不得,“那河水告诉王爷了吗?” 殷岩柏皱了皱眉,“它这会儿还没说。” 魏京华摇头失笑,“算了,这次没有线索……” “打住!”殷岩柏立即截断她的话。 魏京华愣了一愣。 “难不成你还要说下次?可别再有下次了,一次本王的心都要受不住了!”殷岩柏捶着自己的胸口,表情很是夸张。 魏京华绷不住笑,“不如,我随你出征去吧?这样,我们远离京都,就不怕遭人算计了。” 殷岩柏表情一肃,“你别吓唬我。” “这怎么是吓唬呢?”魏京华挑了挑眉,原来他根本没想过要带她一起吗? “去打仗,不是去玩儿,你在京都里我还不放心,你若随我出征……”殷岩柏抖了抖肩,伸手摸她的头,“好好呆在京都。” 魏京华偏头躲了一下,敏捷的躲开他的手,嫌弃的看了他一眼,抿嘴没有说话。 殷岩柏转身看着河水。 魏京华调侃他,“王爷要盯着河水盯到什么时候?莫不是要先和它打好关系,才能让它说出实情来?” 殷岩柏忽而冲她一笑,“是啊……” 啊的声音还未落地,他忽然纵身一跃,噗通…… 魏京华目瞪口呆的站在护城河边,看他跳进了河里。 河水溅起白色的水花,在阳光下,灿烂夺目。 魏京华不知殷岩柏的水性有多好,但见他跳水之后,一直都没有再冒出头来。 她等了有半分钟,却仍不见他的人,她不由有些心急。 人在水中憋气,最多能憋多久? 他该不会是因为不会水,所以才在岸边站了那么久的吧? 早知道他不会水,还不如叫旁人下水呀? 魏京华琢磨着,在岸边徘徊,越等越心急,“晋王殿下?晋王?” 她冲水里大声的喊。 可是无人回应。 魏京华越发焦急,她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衣裳,挽起袖子,琢磨着她是不是应该下水把殷岩柏给捞上来? 她月信还未过去,红糖老姜汤还在喝着,感情她这一次月信要一连三次被水泡才算完吗? “你再不上来,我就下去捞你了!”魏京华冲着水底下喊着。 水不算清澈,且被太阳照的耀眼,根本看不清水底下的情形。 魏京华正要蹬了鞋子往底下跳时,忽然“哗啦”一声水响。 一个乌黑的脑袋冒出水面。 他抹了把脸上的水,“找到了!” 魏京华一愣,“你找什么?” 他举起手来,手中握着一只羽箭。 魏京华心头一震,“这是那天晚上的?” 殷岩柏点点头,他本欲提气,旋身而上,但他看了魏京华一眼,却是来到岸边,护城河的岸修建的很陡,不容易向上攀爬。且非常深,即便是他的个头,站在水边上,还不到那岸的一半。 “你拉我上去。”殷岩柏的口气有几分耍赖。 魏京华哭笑不得,“王爷把手伸给我,我够不到你呀?” 她当真蹲在岸边上,极力的把手伸向他。 殷岩柏看着她的脸又看向她的手,“若我把你拉下来了呢?” 魏京华冲他笑了笑,“那我就再把王爷也拉进水里。” “我是男人,我不怕冷。”殷岩柏认真的说。 “你若知道我怕冷,近来又犯水,就不会把我拉进去。”魏京华也挑着眉,自信满满的样子。 殷岩柏轻哼一声,“这话听着还顺耳,你往后退,站那么靠边,若是掉下来怎么办?” 魏京华一阵无语,是谁叫她拉他上来的?她不到岸边如何拉他? 她起身向后退时,他旋身而起,像一只从水里猛然飞起的大鸟,噌楞楞飞到了岸上。 皇城墙头上的巡兵看见底下这一幕,一个个目瞪口呆,暗道王爷在哪里泡澡不好?竟然泡到了护城河里? “马车上,车夫身上的羽箭都被人特意拔去,我琢磨着,必是这羽箭能泄露一些信息。”殷岩柏收起他的嬉皮笑脸,认真说道。 魏京华微微一愣,低头盯着他手上的一只羽箭。 “他们收拾的干净,但还是叫我在水底发现了漏网之鱼。”殷岩柏说,“这羽箭很重,所以没有随水流冲走。羽箭是特质的,三棱箭矢,劲弩射击,这样的配置……” “能看出是出自哪里吗?”魏京华终于明白,他是要通过箭矢,找到那晚偷袭她的人。 “出自皇宫大内。”殷岩柏缓缓说道,脸色却极其清冷。 魏京华也暗自吸了一口气,皇宫大内?那么想杀她的人是…… 第二百九十四章 爱得深沉 ,最快更新嫡女京华,医行天下 ! 殷岩柏收好了那根羽箭,“回府,叫他们把那辆马车从衙门里提出来,我要去面圣。” 魏京华再次吸了口气,“王爷……” 一阵风来,他猛地打了个颤。 魏京华只好收住话音,先同他一起回了王府,叫他换一身干净的衣裳。 “护城河里的水不干净,王爷最好重新沐浴再更衣。”魏京华眼尖,发现了他脖子上的几个疙瘩。 那疙瘩像是虫子叮咬出的。 她还以为他是在水里被什么虫子给咬了……她却不知,那是他蹲在凤仙阁外头的树上,喂了魏家的蚊子。 殷岩柏带着从那架泡过水,还留有箭矢射击痕迹的马车车架,以及他从护城河里捞出的羽箭入宫。 魏京华担心他会冲动,执意随他一起面圣。 “你知道我为什么会在护城河旁边站那么久吗?”殷岩柏问她。 魏京华摇摇头,“不是要跟护城河培养感情,好叫它把藏匿的箭矢交给你吗?” 殷岩柏笑出声,“原来你不是从里到外都是冷的?你还会讲笑话。” “是冷的,”魏京华说,“这叫冷笑话。” 殷岩柏抬手搭在她肩上,用一种沉稳如兄长一般的强调说,“我乃是在河边问我自己,倘若找不出箭矢,我会不会失望?倘若找的出,却又是我不愿看到的答案,我会不会愤怒? “想明白了这一切,我觉得无论是什么样的结果,我都能承受了,我都可以冷静处理了,我才跳下去。” 魏京华微微一愣,她以为他只是冲动的行为,没想到,他已经深思熟虑了这么多。 “我一个人的时候,可以冲动,可以无所顾忌,可以横行京都。”殷岩柏缓缓说道,“但是昨天夜里,皇兄又给我上了一课。” 魏京华好奇看他,“学到了什么?” “当你不再是一个人的时候,就必须学会权衡。亦如战场之上,强势进攻不一定是勇猛,也可能是鲁莽。退兵不一定是懦弱,也许是大智。”殷岩柏深深望着她,“皇兄教会我成长,冷静面对出现的问题。” 魏京华心头微颤。 师父曾经跟她说,当一个人愿意为另一个人而改变自己时,那个人一定是爱的深沉。因为唯有爱,可以叫人改变。 她眼眶猛地一酸,她连忙低头,吸了吸鼻子,遮掩自己的情绪。 “虽然箭矢是出自大内,弓也是大内的劲弩,但我谁也没怀疑不是?这都是事实。”殷岩柏在她身边道,“我不会与皇兄置气的,他才是这大夏的主宰。” 魏京华默默的应了一声。 殷岩柏带着证据求见圣上,魏京华却被挡在了外头。 喜公公为难的看着她,“魏长使体谅……圣上说,不见您。” 魏京华微微一愣。 她原先发怒,把圣上御赐给她的金腰牌砸在地上,圣上叫她捡起来,她都梗着脖子不捡,也没听圣上说,不愿见她。 如今她才是受害者,她被人暗杀,死里逃生。 圣上非但不安抚她,不询问她,却叫喜公公说,不想见她? 魏京华神情诧异,难不成当晚的杀手真是圣上所派?那殷岩柏把证据摆在圣上的面前,岂不是…… “晋王爷!”她急声喊道,“算了……” “怎么算了?”殷岩柏挑眉,“你别操心了,在外头等我。” “不要查了,不要深究了。”魏京华皱眉急声说,“算了,我既没死,不想知道是谁要害我了。” “你不想知道,本王想知道!”殷岩柏深深看她一眼,“你想到的,我也想到了,与其藏着掖着,不如把话说白了。不怕。” 他阔步走进殿中,根本不顾她挽留的眼神。 魏京华忽然想到她的梦境。 在她的梦里,他也是这样离开,亦如刚才那坚定果决的眼神…… 或许她梦里的离别根本不是他去军营,不是他去西北攻打月氏? 而是眼下这情形……在这种情况下,他们就要生离死别? 呸呸呸! 魏京华赶紧摇头,如今圣上还指望他领兵出征,怎么可能在这时候要他的命? 殷岩柏狂傲乃是有狂傲的资本的,他率兵出征,从未有过败绩,他是天生的将才,这正是圣上倚重他的原因。 魏京华搓着手,在殿外候着,心中焦灼。 殷岩柏带着物证进了大殿,情况也并不轻松。 “你这是,什么意思?”圣上看着那羽箭,脸色立时就变了。 他自然知道,这种特制的羽箭,只有宫里有,乃是皇宫大内的侍卫才有的配置,其他的任何军中,用的都不是这种箭。 “马车上留下的射痕,正是这种特制的三棱箭箭头造成的。”殷岩柏说道,“这只羽箭乃是臣弟从护城河河水里捞出来的,就在发现马车那一片水中。” “你想说什么?不用绕弯子。”圣上眯眼看着他。 “臣弟想说的,都在这里了。”殷岩柏抬头看着圣上,“臣弟想知道,是什么人指使了皇宫大内的侍卫,在夜里暗杀魏长使。” “放肆!”圣上怒拍御案,“你是说朕想要杀自己的臣子,暗杀绣衣使吗?” “臣弟没有这么说。”殷岩柏垂下头去。 “没有这么说,你就差把这几个字写在脸上了吧?你是来质问朕的吗?好,那朕就告诉你!朕没有做过!朕从来没有指使人去暗杀魏长使!” 殷岩柏等圣上发完了脾气,才缓缓开口,“那就不能是旁人收买了大内侍卫吗?倘若真是如此,危险的不止是魏长使,就连皇兄您,岂不更处在危险之中?” 圣上闻言一愣。 他似乎被一叶障目了……他刚刚只想到,殷岩柏拿出这样的证据来,是来质问他的,是来逼迫他的。 他似乎根本就没把他拿来的物证,当做真正的物证! 圣上渐渐冷静下来。 “皇兄不必生气,这车上的痕迹,都是真的,并非臣弟伪造。羽箭是臣弟亲自下水捞出的,皇城墙头上的巡兵应当也有看见,他们皆可为证。”殷岩柏竟没有发脾气。 圣上怔怔的看着他。 与其说是被他一番话弄得愣怔,不如说是被他此时沉稳冷静的气势给镇住了。 晋王向来冲动暴躁,一言不合甚至敢当着众臣与他这圣上吵起来。 圣上几次大怒之下,都想把他推出金殿之外的,狠狠打他百八十大板。 可每每臣子们都劝他,说晋王如此,才是最好。说明晋王没有心机,城府不沉。 也正因为如此,才能把兵权交到他手上…… 圣上的脸色变了几变,须臾之间,已经有许多个念头划过他的脑海。 晋王竟然不冲动了,晋王竟然开始有城府了…… “此番查下去,乃是一举两得,一来可以查清楚当晚暗杀魏长使的人,究竟是谁,出于什么目的。”殷岩柏说道,“二来,也是清君侧,大内侍卫分明是圣上的心腹,是圣上倚重之人,他们竟然吃里爬外,听命与他人,暗算圣上的臣子,与暗算圣上有什么区别?” 殷岩柏话音顿了顿。 “更严重的是,万一叫臣子们疑心到了圣上身上,谁还敢效忠于圣上?兢兢业业的为圣上效力?” “照你这么说来,竟是那暗杀之人挑拨离间?”圣上轻哼一声。 殷岩柏点头,“不是没有这个可能,而且如今这情形不是已经出现了吗?” 圣上抬眸深深看他一眼。 “朕倒是没想到,为了一个女子,能叫你思绪如此敏捷?而且竟生出克制来?” 殷岩柏抿嘴笑了笑,“冲动不能成大事,臣弟就要为圣上出征了,若还像昔日一般狂傲……岂不是骄兵必败么。” 圣上呵的笑了一声,半开玩笑半认真道,“你明明是为了那个女孩子学会了隐忍,收敛,却把这马屁拍在朕这儿?怎么,还指望着朕赏你?” “皇兄若能赏我,自然最好了。”殷岩柏嘿嘿一笑,“黄金,良田,布帛珠玉,臣弟来者不拒。” 圣上翻了他一眼,“打赢了月氏再来朕这儿请赏。” 殷岩柏拱了拱手。 “何忠平!”圣上吩咐,“你带着晋王,去查大内侍卫……” 大内侍卫是圣上的亲卫,是最嫡系的兵马。 若是叫晋王去查他们,难免会触到圣上的利益。 圣上犹豫片时,皱了皱眉,“看晋王如何吩咐,你就如何配合。” 何忠平怔了怔,连忙拱手应声。 晋王在京都,手上握有兵权的时候,也是指派专门负责京都治安的金吾卫。 如今他的手竟然都伸到了圣上身边,伸到了大内侍卫这里…… 何忠平看他的的眼神都有些不一样,“晋王爷还真是亨通……” “你心里想的是,晋王还真是不知天高地厚。”殷岩柏朝他笑了一声,两人并肩走出金殿。 “不敢不敢!”何忠平连忙摇头否认。 魏京华见两人出来,疾步朝晋王迎上来。 殷岩柏冲她笑了笑,大力的拍着何忠平的肩,“瞧见没有,圣上专门把何都尉派来,这藏在暗中的魑魅魍魉,定要被何都尉给抓出来了!” 何忠平脸色一凝,什么鬼?怎么就拉了他下水了? 第二百九十五章 心慌意乱 ,最快更新嫡女京华,医行天下 ! “多谢何都尉。”魏京华立即抱拳言谢。 被一个女孩子当面感谢,不理……好像有点儿过不去,面子上也不好看。 男人都好面子,何忠平立即拍着胸脯道,“你放心,我必……必鼎力相助。” 上次公主府办寿宴,叶林芳出了事儿,魏京华信任他,叫他送了叶林芳回去……可算是帮了他大忙了! 叶林芳先前一直有点儿看不上他,他不知道自己哪里不好,若与殷岩柏相比,他是差了那么一大截,但若与京都其他贵胄子弟相比,其他人只能说是纨绔!他还是可圈可点的吧? 偏叶林芳对他一直爱答不理,他几番暗示想提亲,也都被叶家的亲长打马虎眼糊弄过去。 这次他规规矩矩的把叶林芳送回了家,端的是正人君子的做派。 一下子叫叶家人,包括叶林芳在内,都对他大有改观,如今对他倒是热情多了。 回头想一下,魏京华功不可没。 “晋王爷想从哪里查起?”何忠平问道。 “能拉开劲弩,射出这种箭的人,大内侍卫里有多少?”殷岩柏问。 何忠平哭笑不得的看他,“这您可就找错方向了……至少三千!” “据我所知,这种三棱箭箭头的产量是有限的,并非人人都能用,大内侍卫中,能用这种箭头的人,有多少。”殷岩柏又问。 何忠平皱眉想了想,叹了口气,伸出两根指头来,“少说也有两千吧?他们平日里练习并不用这种箭,只偶尔会用,但平日里巡城的时候,个人佩的却都是这种箭。” 魏京华听得他这么说,不觉已经头大。 她知道殷岩柏迫切的想要在离京之前查出真凶。 而且他的时间很有限,想要在这么紧迫的时间里,排查这么多的人,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情。 “其实我真的不在意……”魏京华在他身边小声说。 她不在意想要暗杀她的人是谁,因为她根本没打算在他离京去攻打月氏的时候,她还老老实实的留在京都。 所以管他是谁呢! 殷岩柏却瞪她一眼,“说了,你不在意我在意。” 魏京华轻叹,想劝,又能体会他的心情而不好劝。 “虽平日里佩戴,但离开职位之后,这劲弩与三棱箭都是要交上去,统一保管存放的吧?”殷岩柏忽然说道,“不可能是随时随地,都允许他们带走。” “这倒是,皇宫大内比其他军营里管的更严格。他们皆有百夫长、千夫长统筹管辖,每日清点。”何忠平说,“但也有例外的,比如练习时的损耗,这个必然会有出入。” “不算那个。”殷岩柏眯眼,“能在夜里把劲弩带出皇宫的有几人?” 从羽箭算有出入,但劲弩则是固定的。 不但劲弩的数辆固定,谁的弩谁用,弩上还有各人的名号呢。 “约有三十几个人吧。”何忠平砸吧了一下嘴,范围一下子缩小了许多。 “出事当晚,不当值的有几个?”殷岩柏侧脸说道,“把他们叫道校场来见我。” 何忠平猛拍了一下手,“不过十人!末将这就去!” 何忠平命人将那十个当晚没有当值的大内侍卫,也算是千夫长一号的侍卫中的领头者给叫了过来。 魏京华一直站在殷岩柏身边,“接下来你要怎么查呢,嫌疑人一定在这十个人当中吗?” “也许在。”殷岩柏缓缓说,“但也可能不在。” “从逻辑上来看,王爷的分析每一步都没有问题,但也可能每一步都有例外。”魏京华拧着眉头。 殷岩柏笑了一声,“本王难道是靠猜的吗?既然如此推论必定有依据。有水的阻力,马车乃是楠木所制,能隔着水,还把楠木射入那么深的,不是一般的弓能做到,更不是一般的人能做。” 魏京华点头,“这些我知道,可是……” “你想说,查出来亦有危险是吗?”殷岩柏摇摇头,“受害的是你,执意要查的是我,即便查出来有危险,那么该针对的人,也不能是你了。” 魏京华闻言一愣…… 她全然没想到这一层…… 原来是这样! 原来他这揪着不放,不但是要查出幕后的真凶,他还是要把仇恨值都拉到他的身上? 魏京华皱紧了眉头,站在一旁,盯着他的侧脸,目不转睛,世上怎么会有这样的人? “人都齐了。”何忠平叫那十人站在校场上。 殷岩柏背着手,一个个从他面面前走过。 他的目光扫过众人的脸颊,几个人都冷静的很,脸上看不出一丝紧张慌乱。 “听闻你们的弓拉得不错。”殷岩柏叫人把大内侍卫专用的强弩拿来。未必是他们自己用顺手的,但绝对都是二石以上的劲弩。 他又叫人取来三棱箭,指着极远处的靶子,“今日叫本王见识见识大内侍卫的本事吧?” 十个人连忙拱手谦虚。 殷岩柏抬了抬下巴,叫他们自己拿弓搭箭,意思很明显,就是要看他们的本事,不是叫他们来谦虚客套的。 十个人见推脱不过,脸色都很沉稳,也不见哪个特别心虚慌张。 魏京华暗暗在心中惊叹,要么就是殷岩柏猜错了方向,要么就是这些人的心里素质真是好。 竟然在这种情况下都不会慌……不过,射箭就不一定了。 表面冷静,不代表射箭的时候不会紧张。 一点点的心慌意乱,都会影响水平的发挥。他们既然是大内侍卫中领头儿的,本事必定过人。 待会儿箭一出手,却是发挥失利,差的太远……依旧等于露馅儿。 魏京华暗暗捏紧拳头,等着看他们射箭的结果。 “噌,蹭蹭……” 十个人并排而立,个人都瞄准了远处的靶子。 羽箭一个接一个的脱手。 箭靶那边早就立了人,等着汇报他们的成绩。 各人有三箭,一箭或许是蒙的,三箭更能见真知。 三箭脱手,靶子那边记录成绩的人立即拔腿往这边跑来。 “回禀王爷——” 魏京华的心立时提了起来,她不由目光再次扫过那十个人,究竟是谁? 这些人里究竟有没有当晚把她撞进护城河里,又用强弩射击,要夺她性命的人? 那个人是谁? “众位成绩极佳,三箭皆中靶心!”记录的成绩被送到殷岩柏手上。 魏京华闻言一阵惊讶,不由偏着头去看纸上的记录。 果然,这十个人发挥稳定,成绩相差不大,几乎三箭都在靶心正中心。 魏京华皱眉吐了口气……这下,她迟疑了,莫不是,人根本不在这十个人里头? “好!甚好!”殷岩柏不愁,反喜,他拍着大腿,“箭术奇佳,留在宫中,锻炼的机会太少,何时才能封侯拜相?” 十个人闻言一愣,不解的看他。 “本王受命出征,明日就要出发,前往西北边境,攻打月氏。文臣死于谏言乃为荣,武将死于沙场乃为尊。你们习得这一身本事,难道不想亲上战场,鲜衣怒马博取功名以封侯吗?”殷岩柏的声音语调都极其有鼓动性。 魏京华听得浑身的血液都是一阵奔腾。 但她心里却有些奇怪,殷岩柏不是要查真凶吗?他莫不是忘了自己的初衷了? 出于惜才的心,他反倒想把他们吸入自己的麾下,挖墙脚挖到圣上这儿了? 魏京华正琢磨,殷岩柏却又开口。 “我问了何都尉,你们中没有好赌欠债之人,那各人家里可有什么困难?可有特别缺钱的?” 十个人彼此看了一眼,缓缓摇头,“谢王爷垂询,没有。” “嗯,”殷岩柏点点头,“看来皇兄给你们的俸禄很是优厚啊?” “皇恩浩荡!圣上乃仁爱之君!”几个人异口同声。 “那就这么办吧,下晌,你们就到王府报道,叫常武把你们的名字录在出征的将士名单上……” 殷岩柏说话间,就从椅子上起身。 十个人里这才有人急声开口,“启禀王爷……” 殷岩柏回头看着那人,“有事?” “卑职……卑职家中母亲生病,病的极重,卑职不敢远行,惟恐不能……不能为母亲送终……”那侍卫拱手垂头说道。 “母亲重病?什么病?”殷岩柏笑了一声,“病了你该早说呀,既是重病看病抓药岂不耗费金钱,手头可有短缺?” “多谢王爷挂怀……没有,没有短缺。”侍卫忙说。 “那是什么病呢?”殷岩柏问。 侍卫支支吾吾,“漏、漏血不止……” “那你更该早说了,魏长使医术卓绝你不晓得吗?当年的契丹世子,身中剧毒,当年本王被人投毒陷害,以至于如今的太子殿下……都是得魏长使医治,放才得以脱险。” 殷岩柏提步走到那侍卫面前,垂眸看着侍卫的脸色。 “本王看重你们,有意带你们出征,给你们效忠朝廷,报效圣上,也光宗耀祖的机会。你若因为牵挂母亲而不能出征,本王就请魏长使为你母亲看病医治如何?” 那侍卫立时有些慌神,“不……不敢劳烦魏长使,魏长使乃是替王爷、替太子医治之人,卑职算什么?岂敢劳驾?” 第二百九十六章 揭过不提了 ,最快更新嫡女京华,医行天下 ! 魏京华此时也主动说道,“无妨,大夫眼中,性命无贵贱。我不敢说自己一定能治好令堂,但必定尽心竭力。” 她话音温厚,没什么架子,脸上还带着亲和的笑意。 那侍卫却紧张不已,一直摇头摆手,“不用、不用……” 就连他身边几个同伴,看他的目光都狐疑起来。 与他关系较好的禁军侍卫甚至出声劝道,“魏长使医术了得,医德又好,你既是孝顺宁可放弃建功立业的机会,何不请魏长使为你母亲看病呢?” “就算叫你母亲知道,她也是希望你能安心去为国效力的吧?” “尚且不说那些,你母亲得了医治,岂不是自己少受罪吗?”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的,那侍卫几乎站立不住,先前射箭的时候,见他们也没怎么出汗,但这一会儿说话的功夫,他的汗却冒出如豆一般。 “能不能治的,现在说也不准,不如你带我去看看你母亲,若是我不能治,我绝不勉强,如何?”魏京华温声说道,脸上还带着几许平和的笑意。 那侍卫眼神慌乱。 其他的侍卫却是替他急了,“魏长使都说道这份儿上了,你怎么还不同意?” “莫不是信不过我的医术?”魏京华小声问道。 “不是不是……”侍卫慌忙摆手。 连晋王爷、连太子殿下都肯叫她医治,他一个大内侍卫,凭什么信不过她的医术? 耳边追问他的声音愈来愈多。 昔日的朋友此时都开始质疑他。 忽而不知是谁,低声问了一句,“你该不是做了什么亏心事吧?” 场面霎时一静,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那侍卫的身上。 殷岩柏也目光灼灼的看着他。 “亏心事?”他缓缓重复了一遍。 那侍卫约莫是顶着巨大的心理压力,他能平静的捱过射箭,能叫自己稳定发挥,已经实属不易。 如今这会儿,众人群起而质问之,昔日的朋友也都用异样的眼光看着他。 偏偏晋王还一副要领他建立功名,魏长使还真切关心他母亲病情的模样…… 他建立起的心里屏障本就摇摇欲坠。 “若是真做了什么事,你还是赶紧说了吧?你若主动交代,晋王殿下与魏长使必定能宽容处置……”他昔日最好的朋友在他身边劝道。 侍卫腿一软,噗通跪在了地上,“是我……” 殷岩柏与魏京华对视一眼。 “那晚上,是我带人袭击了魏长使的马车……是我在岸上射箭……”他跪在地上,低声说道。 他声音悲切,呜呜咽咽。 说着话他猛地抬起头来,“我愿一力承担责罚,求王爷不要牵连我的家人!他们并不知情……我母亲不过上个月才来到京都,她才刚刚享受京都的富庶日子……我还未能在她跟前尽孝……” 他眼圈红红的,眼睛里含着泪,强忍着才没有在众人面前哭出来。 “我与你无冤无仇,甚至愿意去医治你母亲,你为何要杀我?”魏京华垂眸看着他,目光很平静,语气也平缓。 侍卫不敢直视她,颇有些心虚的别开视线,“卑职对不起魏长使……” “我不要你的对不起,我想知道原因。”魏京华问。 那人抿着嘴不说。 殷岩柏哼笑一声,“你不是说还没尽孝吗?” 侍卫惊慌抬起头来,“王爷……” “有些人害你,叫你连尽孝都不能,你不但为他效力,事到临头了,却还维护着他,不愿意将人招供出来?”殷岩柏摇摇头,“真是是非不明,好赖不分,你母亲怎么教出你这么糊涂的儿子的?没人在她跟前尽孝,也只能说是她没把孩子教好。” “与我母亲无关!是我自己犯浑犯糊涂!”侍卫大口喘气儿。 他昔日的同伴窃窃私语,嘀嘀咕咕的声音,叫他异常烦躁。 “我……我鬼迷心窍……”他抬手给自己两个耳光,他手劲儿大,下手又极重,两边的脸颊霎时肿了起来。 “不如请他母亲来,当着他母亲的面好好审问。”一旁的何忠平忽然说道。 话音落地,这侍卫就慌了,“不要,不要告诉我母亲知道,她若知道,我为筹钱做出这样的事来……她要活不成的呀!” 众人立时露出了然的表情……还是为钱嘛!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真是千古不变的道理。 那侍卫见话已经至此,不由长叹一声…… 他耷拉下脑袋,“是……陶县主……” 校场上霎时一静,众人面面相觑。 殷岩柏与魏京华脸上的表情却不算惊讶。 几个侍卫神色各异,“陶县主?她为什么想杀魏长使?她们两个没什么接触吧?” “陶县主年前才回来的,如今才几个月呀,就已经恼恨到不死不休的程度了吗?” 何忠平见他们议论不休,索性扬声问魏京华,“魏长使,您是刨了她家祖坟了,还是抢了她相公了?叫她这么恨你?” 魏京华面无表情的看着何忠平。 众人当然也听出何忠平这话是故意的,陶县主是大长公主收养的女儿,她家祖坟在哪儿,她自己都未必知道。 魏京华是巨鹿长大的,也才来了京都一年多的时间,她与陶县主先前没有任何交集。 至于抢人家相公嘛……两个女孩子都没有婚嫁,甚至连亲事都没有定下,何来的“抢”呢? 众人打趣着岔开话题。 殷岩柏却一把从地上抓起那侍卫,扭脸儿向圣上的金殿阔步而去。 那侍卫被他拖着一路小跑,也不抵抗,就耷拉着头,一副丧气样。 魏京华见殷岩柏表情不对,立时提步就追。 奈何他人高马大,腿长步子快。 她一路小跑,也不过在金殿门口,才堪堪追上他。 “王爷要做什么?”她喘气问道。 殷岩柏深深看她一眼,“别来妇人之仁那一套!她想要你命,那就让她永远绝了这念想!” 说完,他抬手把那侍卫给扔到殿门口。 殿前的侍卫公公吓了一跳。 自然有人认识那侍卫,忙不迭的进去报给喜公公知道。 喜公公又赶紧禀明圣上。 “晋王爷,圣上传您觐见。”喜公公出来说道。 魏京华跟着也要往里走,喜公公看她的时候,她也猛地抬眼瞪了喜公公一眼,“还是不叫我进去吗?如今要杀我的人找到了,他为什么要杀我也招认了。” 喜公公嘿嘿一笑,“烦请魏长使稍等片刻,他们没说魏长使也一起来了,容奴才向圣上再通禀一次。” 说完,喜公公朝两边的太监使了眼色,把魏京华给挡在外头,他则扭脸儿进了殿中。 殿里已经有说话声传来,喜公公却没再来请她进去。 魏京华叹了口气,她果然又被拦在外头了。 但里头的说话声,却是清晰无误的传来出来,“废她封号,将她逐出京城!” 殷岩柏的声音,恢复了他一贯的强势霸道。 “县主既是要杀我,何不问问我的意思呢?”魏京华在殿门口说道。 她声音不大,但殿里安静,也足矣叫里头的人听见她的话音了。 “魏长使怎么不进来说话?”圣上忽而问道。 魏京华愣了愣,是她不进来吗?明明是圣上不叫她进…… 咦,听圣上的话音,是当真不知道她在外头的?那喜公公为什么说…… 魏京华进得殿内,喜公公立即看她一眼,给她使了个眼色。 她一向觉得喜公公人不错,即便两次不叫她进殿……好歹是没真挡住她,她开口时便也没提及喜公公。 “魏长使……”圣上缓缓唤了她一声,目光落在她脑门儿上。 女孩子的脑门儿饱满又白皙,细腻的皮肤头发全部梳起,在脑袋顶上挽了发髻,额头露出,即便没有贴花黄,也格外漂亮。 圣上盯着她的脑门儿恍惚有些出神儿。 殷岩柏顿时面现恼怒,他重重的咳了一声,“皇兄!” 圣上垂眸一笑,这才问道,“魏长使刚刚说,你有意见?” “如今事情已经明了,乃是陶县主不待见臣,要置臣于死地。”魏京华说。 圣上哼了一声,未置一词,也看不出他的态度。 “若从圣上这里论讲,她是大长公主唯一的女儿,也是圣上的小表妹,法理之外还有人情在。”魏京华缓缓说道,“若叫圣上杀了她,大长公主来哭诉,圣上必也烦恼。” 殷岩柏皱眉看向她,“魏京华!?” 他明显有些失望。 进殿之前,他就叮嘱她,不许有妇人之仁! 圣上却是高兴,哈哈笑着说,“还是魏长使知道朕的心,懂得体贴朕。” 这话,他说的暧昧。 殷岩柏顿时脸色难看至极。 “但若不罚,恐怕圣上的臣子都人心惶惶,一面为圣上效力,一面还得担忧着自己的小命还能不能保。”魏京华又说。 殷岩柏重重的哼了一声,“你也知道怕?!” “臣的要求不高,只求圣上答应,叫陶县主在皇城宣德门门口,当着众臣极其家眷的面,向臣赔礼道歉,道明原委。”魏京华侃侃说道,“只要陶县主答应,这件事情就过去了,臣既然命大没死,这件事情也就揭过不提了。” “哪有这么便宜的事儿!”殷岩柏怒道。 第二百九十七章 请众位做个见证 ,最快更新嫡女京华,医行天下 ! 圣上的目光却是落在魏京华的脸上,“魏长使的心,还真是够狠了。” 殷岩柏闻言一愣,简直气笑。 “她这样还叫狠?皇兄,你的心不要偏的太狠!已经偏到胳肢窝去了!她险些丢了命,却也已经赔上了车夫一条命,到头来,只是叫那个阴险恶毒的女子赔礼道歉就完了?” 殷岩柏简直气炸了。 他恨不得将欺负她的人碎尸万段。 还敢惦记她的性命?那陶县主在他眼里,连魏京华的一根小指头都比不上! 圣上深深看了魏京华一眼,女孩子平平静静,丝毫没有得知真相被激怒的义愤填膺。 倒是她身边的晋王,张牙舞爪,脸面赤红,恨不得撸袖子去跟人拼命。 圣上垂眸轻叹,“晋王别生气了,当你得知真相,你如何看待陶县主?” “那就是个歹毒阴险的女子!她的心肠比黄蜂的尾针还毒!”殷岩柏冷哼。 圣上笑了笑,“那你又听说,魏长使要原谅她后,有什么想法?” 殷岩柏恨铁不成钢的看了眼魏京华,长叹一声,摇摇头一言不发。 圣上看着底下站的两个人,长叹,“她说要在宣德门前,叫众臣及其家眷们来见证,陶县主道明原委,向她道歉。岂不是叫陶县主在众人面前承认自己做过了什么事,在众人面前坦白自己的恶行,再祈求原谅吗?” “众人到时候的反应,岂不是与晋王别无二致吗?谁还会同情陶县主?” 圣上摇了摇头。 殷岩柏终于眯眼冷静下来。 “你只是叫朕废了陶县主的封号,逐她出京城。可魏长使的意思,乃是叫她在京城乃至大夏,都没有了立足之地!”圣上啧了一声,“果然最毒妇人心呐。” “圣上愿意这么说,臣也无话可以辩驳。但臣问心无愧。”魏京华立即拱手说道。 “魏长使先出去吧。”圣上挥了挥手。 魏京华看了殷岩柏一眼。 他冲她点点头。 魏京华躬身退出大殿。 大殿里关了门,不知圣上与殷岩柏在说些什么。 倒是见喜公公竟也出来了。 魏京华在宫廊上站着,居高眺望这宫里的景象。 喜公公来到她身边,“魏长使喜欢这宫里的奢华大气吗?” 魏京华愣了一下,“公公这话是什么意思?” 喜公公笑了,“咱家不叫您进殿,怕您记恨,特来讨好您了。” 魏京华噗嗤笑出了声,“没见过您这样,讨好还把讨好挂在嘴上的。您不如说是来提点我,我还更受用些。” 喜公公呵呵一笑,“魏长使是聪明人,跟您说话省心省力。我看您是喜欢前朝的风景,不喜欢后宫的奢华吧?” 魏京华脸色一凝,立时想到了前几日,她淋着大雨,在御书房前头跪了一个多时辰的事儿。 那日的圣上,太反常了,反常的她现在想起来心里还慌慌的。 “您说的是,我只看的了此处的风景,换了别处,必然欣赏不了。”魏京华连忙郑重说道。 喜公公点头,“圣上也曾年轻过,也曾鲜衣怒马,如今虽然仍旧是壮年,但毕竟比晋王年长许多。看到晋王与魏长使并肩而立,颇有默契……圣上也许回怀念年少的时光。咱家的意思,魏长使明白吗?” 魏京华怔怔看着他。 这是提醒她,圣上看不得她与晋王爷出双入对吗? 看到了要吃味的吗? 魏京华心里默默的提了一口气,还讲不讲道理了?他自己不年轻了,就不许年轻人谈恋爱了吗? 他自己后宫里住着一堆的女人,人家晋王还没成婚,整个府上,她去了好多趟了,连一房小妾都没见过…… 圣上嫉妒晋王?他嫉妒个啥? “啧,男人的心,你不懂,我也不懂。”喜公公朝她眨眨眼。 魏京华默默咽了一口浊气,“多谢喜公公提点,日后我会注意的,我会尽量少进宫,少露面。” 喜公公拿浮尘轻轻敲了她一下,“咱家可没这么说,日后顶上若是见你少了,心里不愉快,反倒把这锅丢给我,我可背不起。” 魏京华呵的干笑了一声,默默转过脸去。 “若是旁的女子,也不至于叫圣上如此,谁叫您是如此不同的一个呢?稀罕之物谁不喜欢?”喜公公盯着她的侧脸,暗自惊叹,“美则美矣,还美的与众不同,他们都是拔尖儿的人,谁不想拔得头筹?” 魏京华冷笑一声,“感情我就是个头筹?说来说去,不过像个物件儿一样。” “您不用妄自菲薄,多少人想要这样的待遇还没有……” “喜公公您不用安慰我,我挺好的。”魏京华冲他笑了笑。 虽是敷衍的笑意,喜公公还是被女孩子明眸皓齿的样子给惊艳了一把。 这女孩子真是越长开,越动人了。 她爹当初是多想不开,才把她丢到巨鹿不闻不问的? 喜公公暗自在心里叹息。 殷岩柏这时候也从殿里出来,“圣上答应了。” 魏京华抬眸看他,一时没反应过来。 “圣上答应叫她当众向你道歉。”殷岩柏阔步走到她面前,满脸的宠溺。 魏京华抿嘴也要冲他笑,忽然想起喜公公先前叮嘱的话,她连忙收敛笑意,扭头就走。 殷岩柏被她的态度弄的生生一愣,挠头狐疑,“你怎么了?” 他阔步追在她后头。 魏京华脚步越发的快,殷岩柏的表情也跟着越发的紧张。 “是皇兄与我说话的时间长了,叫你等着急了吗?”他不安追问。 魏京华却一语不发,只想着要快点离开圣上的视线。 殷岩柏想伸手抓住她,毕竟以他的速度要追上她太简单了,但看她冷冰冰的样子,他又不敢“造次”。 好不容易这女孩子才答应嫁给她,且是这么多原因的共同作用下,才叫她有了这样的妥协。 但天不随人愿,他琢磨着婚事当尽快办了,至少也得定下才能把心搁在肚子里……不然谁知道还会有什么变数? 不料这变数说来就来——皇兄竟然叫他出征西北! 殷岩柏心里慌慌的,打仗也从没叫他这样慌过,偏偏在这个女孩子面前,他得收敛起自己所有的狂傲,甚至一点儿自信也提不起。 “你是不是生我的气了?”一直追出了宫门,殷岩柏才小心翼翼的拽住她的衣袖,低头问道。 “回去再说。”魏京华没给他好脸色,而且这一路被他追的太凶猛,她走的气喘吁吁。 殷岩柏忐忑的点了点头。 两人翻身上马,一前一后的离开宫门口,到了僻静的道旁,勒马停在树下。 魏京华这才正视他,“你一定要去西北攻打月氏吗?” 殷岩柏表情一凝,“等我回来。” “我跟你一起去。”魏京华坚决说道。 殷岩柏表情有一瞬间的呆傻,继而他笑起来,抬手摸了摸她的头,“我怎么舍得叫你去那种地方,西北很苦,出征就更苦了。” “我不怕苦。”魏京华看着他,眼睛璀璨生光。 殷岩柏先前的不安,忐忑,瞬间灰飞烟灭,原来她也是珍惜今日的结果。更甚至愿意为达成这结果,而去西北那地方受苦。 只是打仗不是好玩儿,他又怎么忍心她跟着他受苦? “京都有个地方看星星很漂亮,待陶梦寒当中认错道歉之后,我带你去那个地方,今夜我们去看星星,成么?”他笑着问道。 魏京华垂了垂眼眸,他故意岔开话题,她索性也没纠缠下去。 下晌的时候,皇城墙头上忽然击鼓。 那鼓声一般在清早天还不亮的时候敲响。会有好几阵,第一波鼓声,叫人晨起,开坊门。第二波鼓声,开皇城之门,大臣们也开始出门预备上朝,第三波鼓声开城门,百姓们可以进出皇城。 但现在不是清早,这鼓声便是为了传递重要讯息。 鼓声乃是从宣德门城门楼上传来的。 众位大臣,以及京中百姓,听闻鼓声都向宣德门聚集而去。 魏京华与殷岩柏也赶去了宣德门。 宣德门并列有五个硕大的门洞,城门出来有五座桥横跨在护城河上。 如今城门口,以及那桥上都站满了人,人头攒动。 城门口有一个稍微高些,临时搭建的台子,禁军都尉何忠平就在那台子一边站着。 人群周围以及外围,都立有许多禁军把守。 有禁军瞧见魏京华,立时上前请她,“魏长使,您里头请,我等为您开路。” 魏京华被他们簇拥着往里走,扭脸儿却已经被人群挤得和殷岩柏分开了。 她被禁军簇拥着,人群并没有挤到她,禁军们颇有开路技巧的把她送到了台子前头。 何忠平立即清了清嗓子,扬声说道,“今日在宣德门前,陶县主与魏长使之间有一些误会,也好当众解释清楚,该赔礼道歉就致歉,该处罚处罚,待事情说明白之后,如何处置,也请众位做个见证。” 何忠平声音嘹亮,中气十足,如同开了扩音器。 骚动的人群立时安静下来,众人四下张望着,两位主角,此时只见魏京华,却没瞧见另一位主角陶县主的身影呢? 第二百九十八章 露出真面目 ,最快更新嫡女京华,医行天下 ! 安静下来的人群等了好一阵子,却一直不见陶县主的身影,便不由又开始骚动起来。 “陶县主人呢?”魏京华也不由问一旁的何忠平。 何忠平皱了皱眉,“前晌魏长使离开宫中之后,圣上就已经命人去通知陶县主了,她听闻鼓声应该及时过来才是。” 魏京华低头笑了笑,“怎么去通知她的时候,还没把她带过来吗?” 何忠平面色一怔,“这事儿不是交代我办的,我也知道的不清楚。” “陶县主好面子,在京都里,听说她名声一向不错,如今这是跌面子的事儿,还指望她能主动来不成?”魏京华挑了挑眉梢,“不怕她跑了吗?” 人群里的说话声也越来越大,“怎么回事儿啊?不是和两边儿都说好的吗?怎么不见陶县主来?” “怕不是陶县主觉得委屈,不肯来解释误会吧?” “说不定不是误会,而是故意逼着陶县主在什么事儿上低头,陶县主那性子,也是要强的很,她怎么肯低头?” 事情还没说清楚,但众人的议论声,已经偏向了陶县主。 魏京华脸面透着讽刺。 何忠平的眉头不由微微蹙起,“她不会是……跑了吧?” “她若跑了,这件事倒是对她有利,毕竟以往她的名声一向不错,她又多年不在京都,于情于理,京都的人记忆里,她还是那个温文有礼的陶县主,却不知她背着人,都做了什么事。”魏京华语气嘲讽。 何忠平脸色讪讪,因为官员与百姓的说话声越来越大。 他们即便站在被禁军隔离保护出来的台子周围空地上,仍旧听见那七嘴八舌的说话声。 “这魏长使,自打来到京都就带着乡下女子的粗野蛮横,怕不是她怎么欺负了陶县主吧?” “她虽蛮横,却颇得圣上看重,圣上偏袒她也是有的!” “定是陶县主迫于什么压力,才不得不答应这件事,但倒底她不是自愿的,所以就不来了……” 说话声音越大,魏京华脸上的笑容就越冷淡。 何忠平都渐渐不安起来,“他们拉魏长使下水也就了罢了,怎么听着话音,倒把圣上也给拉下水了呢?” 说陶县主迫于压力……岂不是说圣上偏帮着魏京华,来压陶县主吗? 一个劲儿的说魏京华性格霸道,还一个劲儿说圣上袒护……岂不是说圣上连识人之明都没有吗?这话怎么偏到了胳肢窝呢? “快去告诉喜公公知道。”何忠平皱眉朝身边人吩咐。 那人急匆匆跑进宫门里头。 等了不多时,陶县主还没来,喜公公倒是从宣德门里头出来了。 他看了魏京华一眼,清了清嗓子,走上那台子。 他手里的浮尘一甩,像是魔法棒一样,周遭立时安静了,就连百姓们也不七嘴八舌的议论了。 喜公公嗓音不如何忠平那么洪亮有力,但还是能叫人听清的。 “陶县主不知出于何种原因,竟买通宫中侍卫,在魏长使归家的路上,埋伏暗杀。”喜公公缓缓说道,“幸得魏长使命大,逃过一劫。前日的满城巡查,就是为了寻找落水险些溺亡的魏长使。如今魏长使大难不死,也希望陶县主当众解释何以对魏长使有如此深仇大恨?不死不休?” 喜公公话音落地,周遭立时哗然一片。 陶县主要杀魏京华? 众人立时原地凌乱。喜公公单是道明原因还不够,他把那已经招认的大内侍卫也给带了出来。 叫他向众人作证,他确是被陶县主收买。 尽管喜公公与大内侍卫都来道明情况,但人群里质疑的声音仍旧很多。 陶县主先前在众人心中的形象许是太好了……好到她做了坏事都没人相信。 加之她一直不出现,这议论声愈发响亮。 “她跑了——”一声娇喝,立时把众人的视线吸引过去。 叶林芳纵马而来,她坐在高头大马之上,手里握着马鞭,脸色愤然,“我去公主府找她才晓得,上午她答应了午后回来这里说明情况,向你道歉,请求原谅,但没到晌午,她人已经不见了!大长公主府的人说,晌午饭都没见她用!” 众人面面相觑。 叶林芳却是气得咬牙切齿,“她敢做不敢当,不敢与你来对质,她已经收拾东西跑走了!” “这小人!上次大长公主府寿宴之上,她竟然敢暗算……若不是魏长使你及时出手,我不知要在人前丢多大的丑了!今日若能找到她,不论魏长使你能不能原谅她,我断然是不会原谅的,我必然把她算计在我身上的,十倍百倍的讨回来!” 叶林芳气的不轻,说话间气喘吁吁。 百姓们交头接耳,就连那些官员们都忍不住相互打听起来。 相互询问着叶林芳与陶县主又有什么过节? 但叶林芳与魏京华一样,都是不怎么“安分守己”,不是安安静静的呆在闺阁里的女孩子。 她们一向是名声在外,而且这“名声”却也不是什么“贤良淑德”的好名声。 何忠平急的跺脚,“她来干什么?还说出这种事情来……不是叫人议论她吗?” “叶姑娘必定是不怕人议论的,她若是整日活在别人的目光中,被束缚在别人的口舌之间,她也就不是那个自由自在,随兴而活的叶姑娘了。”魏京华在何忠平身边说道。 何忠平微微一怔,继而释然一笑,“你说的是。” 他话音落地,人群里却忽然传来一阵惊呼之声。 站在人群里头那台子边上的人,也都寻声望去。 却只见常武在前头开路,殷戎在后头堵着,中间竟是殷岩柏钳制着一个“小公子。” 众人纷纷让道。 殷岩柏走到台子前头,抬手一送,那“小公子”立即踉跄了好几步,才堪堪站稳。 人群中惊呼之后,异常的安静下来。 众人瞪眼看着“小公子”,好半晌才有人惊叹,“这不是陶县主吗?怎么扮成了男人了?” “想跑?跑的了吗?敢做,就要敢认。”殷岩柏轻嗤一声,“敢做不敢当的那是孬种。” 扮作男人的陶县主低着头,一言不发。 叶林芳一瞧见她,目眦欲裂,恨不得当即扑上去挠她。 倒是魏京华显得最为平静,只是淡淡的上下扫了她一眼,“陶县主今日打扮的倒是精心别致。” “你少冷嘲热讽了!”陶县主猛地抬头,狠狠看着她,“你想借此机会彻底毁了我,还装什么高尚,装什么大度?” 魏京华摇摇头,“我没有装,我只是想帮助所有被你蒙蔽的人,看清楚你的真面目罢了。况且我落水,被箭矢射,险些憋死在水里,车夫也枉送了性命,这一切,不该说明白吗?那叫已死的人,如何能瞑目呢?” “那车夫死,也是因你而死,倘若不是你为了保住自己的性命而躲,他也就不必枉死!你就是害死他的人!”陶县主厉声说道。 她昔日里温婉的面目,此时则全然被揭开,露出她的狠厉决然来。 她眼眶通红的看着魏京华,似乎理智冷静,都被愤怒不甘而吞没了。她甚至没有注意到周围的人群已经越来越安静,人们看向她的目光也越发的透着异样。 “你凭什么?凭什么被圣上宠信?凭什么得晋王高看?凭什么寇七郎也要维护你……凭什么这些人都要围着你打转?你该死!你根本就不该从巨鹿来到京城!你就是个乡下的丫头!上不得台面!”陶县主一字一句都透着她对魏京华的恨恶与厌烦。 魏京华微微点头,“所以你要除我而后快?” 陶县主脸面一怔,似乎这才从愤怒中醒过神来,她眼睛飞快的四下瞟了一圈。 她忽而抬手捂住脸,嘤嘤的哭起来,她一身男装,却哭得这么梨花带雨楚楚可怜的……还真是有点违和感,叫人看了,心里非但没有被激起怜悯,反倒是有种抵触、难以接受的感觉。 “是你诬陷我……我没有做这种事!我是恨不得你死,我是讨厌你!可我只是一个内宅女子,我怎么可能像你行走在外……” 陶县主辩解的话还没说完,那大内侍卫忽然抬起头来,“陶县主给我五千两银子的时候可不是这么说的!” 人群哗然! 五千两银子!买魏京华一条命! 且不说魏京华的命竟然如此值钱,众人看着陶县主的目光霎时一变,仇富的心里自古便有,众人只惊叹,她一个县主,竟然动辄拿出五千两来……买一个人的性命!拿出来接济穷人也算她有点良心! “你……你污蔑我,我从来都不认识你,我没有见过你!”陶县主摇头否认。 但她的声音已经被淹没在人群的议论声中。 “陶县主以为我没有证据吗?”那大内侍卫看着她道,“您给我的现银里有个别带着长公主府戳记的,您没留意吧?” 陶县主眼神立时一慌,“不可能……” “废了她——废黜封号!” “如此歹毒的女人,她不配为县主!” 百姓的山呼之声,直把宣德门都震的嗡嗡作响。 第二百九十九章 旧事已过 ,最快更新嫡女京华,医行天下 ! 众人山呼之时,却突然有个老嬷嬷挤出人群,趴在那临时搭建的台子边上,呜呜的哭起来。 她哭得痛心疾首,涕泪横流,叫人看着都不免心疼。 何忠平上前询问,“这位妇人,你这是?” “老奴乃是大长公主府的仆婢,是伺候在大长公主身边的,大长公主打发老奴来看看宣德门这里究竟是什么情况……老奴如今看到了,不免替大长公主伤心……” 老嬷嬷抹着眼泪,徐徐说道。 “大长公主身边没有孩子,仅收养了陶县主一个,许是对她宠溺了些,却也没想到她会做出这样的事……魏长使受害在身,大长公主却伤在心里头。老奴不敢有别的奢求……只求魏长使一件事!” 她要求什么还没说,却是对着魏京华砰砰的磕头。 魏京华微微皱眉,上前扶住那老嬷嬷,“嬷嬷要求什么?” “还求魏长使不杀,留陶县主一条命在……”老嬷嬷说着又嚎啕大哭起来,“大长公主没有别的孩子,这是她仅有的一个啊……” 百姓里先前还在议论咒骂,这会儿却又安静下来,只听得这老嬷嬷的哭声,格外的悲戚惨烈。 甚至有那心软的妇人,已经跟着开始抹泪。 谁家没养过不孝子女……孩子做错了事情,受罚之时,最伤心的往往是做父母的。 打在儿身,疼在母心。若是陶县主就这么死了,赔了命进去,大长公主势必要伤心死了。 明明是恶者做了恶事,百姓却似乎天然有一种同情“弱者”的心态。 魏京华心下嘲讽,脸上却平淡,“嬷嬷误会了,我从来没有说要陶县主的命呀?” 嬷嬷一怔,立即哭得更大声。 “晋王爷与喜公公皆可为证,魏某向圣上所求只有一件事,”魏京华起身映着众人的视线扬声说道,“我只求圣上命陶县主在宣德门说清楚事实真相,诚意向我道歉,向那无辜枉死的车夫道歉……她若真心悔过,我便揭过此事,既往不咎!” 天地间霎时一静。 百姓们你看我我看你,最终都看着那台子上站的魏京华。 “真心悔过,便既往不咎……” 陶县主皱起眉头,抹抹脸上的泪。 魏京华转脸看向她,“陶县主以为如何?” “你这话是……是什么意思?我没有做过的事,我为什么要认?”她下意识的仍旧在否认。 但那侍卫的话,已经证明了是她。 刚刚嬷嬷的话,也肯定了这件事…… 先前还同情她,相信她的百姓,这会儿已经完全推翻先前的猜测,认定了她便是行刺的幕后主使。 她此时无辜的表情,坚决的否认,都成了佯装和不知悔改的抵赖。 “还不认错!道歉!” “表里不一,以往还当她是什么贤良淑德的女子!” “看她多会装,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我家那几个妾室,也惯会这样装相!每次都好像我欺负了她们似得!老爷到以为我凶恶?呵,下贱胚子!” “不是县主就不是!收养来的岂能跟真的一样?” 人群里有不少都是官员的家眷,在家里不是嫡夫人,便是嫡出的孩子。 陶县主和她们有交情的时候,她们会为陶县主说话。 可如今陶县主楚楚可怜,佯装无辜的样子,却也戳中了她们心里嫌弃恨恶的某个痛处…… “打死她!” “废她封号!打死她!” 反对陶县主的声音愈发响亮,那公主府的老嬷嬷见未能达成她的期待,便张嘴又要嚎啕大哭。 叶林芳正在这时,忽然上前说道,“大长公主尚在九龙山的时候,一切都平平安安,这京都富庶繁华之地,也许不适合修身养性之人。大长公主回了京都,接二连三的有不好的事情出来……莫不是……” 那嬷嬷闻言脸色一变。 叶林芳却口无遮拦,“莫不是气场不合?大长公主就该在九龙山修身养性?颐养天年?” “你……”嬷嬷吓了一跳。 周围却有窃窃私语的声音,“是该叫司天监看看了……” 那嬷嬷额上立时渗出汗来……九龙山的生活怎么能跟京都相比?虽然那里也不会缺衣少食,仍是婢仆众多。 但京都才是大夏最繁华富庶的地方,这里也是权利利益最集中之处…… 嬷嬷看了陶县主一眼,低声喃喃,“不是老奴不救县主,实在是……事已至此,一人做事一人当,不能再把大长公主,乃至整个公主府都拖下水了……” 陶县主神情木木呆呆的看着那老嬷嬷退出人群,老迈的身子,却是灵活的一钻,在人群里看不见了。 她苦笑连连,落下泪来。 她抬头在人群中四顾,很快便定睛在殷岩柏的身上,“晋王爷……你从不曾正眼看过我吗?从不曾体会我一片切慕心肠吗?你若稍微对我心软,我又何至于此啊?” 她喃喃自语,声音很低。 人群里的议论之声,早把她的声音盖过去。 陶县主长叹一声,微微闭目,两行清泪顺着她的脸颊滑落,“也许叶六娘说的对,我根本就不该从九龙山回来,倘若不回来,爱慕就永远爱慕,相逢不如怀想……” 她闭目垂泪之时,圣旨也从宣德门里头传来。 “废黜陶县主封号,贬为庶民,逐出京城……永世不得再入京都!钦此!” 人群里欢呼声一片。 官员以及家眷内敛的多,不过笑笑,道一声,“吾皇英明——”便各自散去。 来看热闹的百姓却是简白又直接。 “砸她——”看富贵之人落马,不管这人先前与他们有没有仇怨,与他们来说,都是可以幸灾乐祸的一件事儿。 魏京华虽然原谅了陶县主,不计较她算计杀人。 但她一旦承认自己的罪责,律法却不会姑息纵容她,这惩罚是必然要降下的。 陶梦寒很快就被人群中扔来的菜叶子,臭鸡蛋,破鞋头子……给弄得狼狈不堪。 忽而有人纵马到她跟前,“住手——” 那人低喝一声,周围的百姓立时收敛,屏气凝声看着这骑马挡在陶梦寒跟前的人。 陶梦寒也微微抬头,她已经听出这人的声音,只是觉得不可思议,她怎么会在这时候挡在她前头。 “叶六娘子?”陶梦寒狐疑看她。 此时的陶梦寒从头到脚,都是大写的狼狈,头发蓬乱,一身的男装也脏污不堪。脚上的鞋子还淌着蛋液,散发着腥臭的味道。 “陶梦寒,我只问你一件事,大长公主寿宴之上,你为何要在我的酒水里动手脚?我何时得罪过你?”叶林芳坐于马背上,居高临下看着她。 “不是我。”陶梦寒摇了摇头,忽然转脸看向魏京华,“你怎么不问问你的好姐妹呢?问问她做了什么事?” 魏京华正纵身跳下台子,闻言,狐疑看过来。 叶林芳的视线也随着陶梦寒,落在了魏京华的身上。 “你休要胡说八道!若不是魏姐姐,我现在就已经……”叶林芳怒气冲冲的哼了一声。 “她医术卓绝,必定知道那酒有问题,她自己不喝,却把酒给你……呵呵,她存的是什么心思呢?”陶梦寒狼狈之下,笑容狰狞残忍,“她难道不是想借机施恩与你,叫你觉得亏欠她吗?哈哈,你还真念着她的情,被她卖了还帮她数钱!” 魏京华闻言面色一怔,缓缓抬头看着叶林芳。 叶林芳眉头皱紧,目光也正落在魏京华的脸上。 “魏姐姐……”叶林芳迟疑的喊她。 魏京华却一语不发的冲她笑了笑,不曾为自己解释。 她在人群里寻到殷岩柏的身影,提步向他走去。 叶林芳又喊了一声,“魏姐姐!” 魏京华回过头来,忽然她撸起袖子,露出皓白的手腕上,一串黑玛瑙的手串儿。 黑玛瑙在午后阳光的映照下,黑的发亮,闪烁生光。 魏京华晃了晃手腕,白皙面孔上的笑意,简直比那黑玛瑙手串儿还闪亮。 她一句话也没说,冲叶林芳点点头,阔步而去。 叶林芳怔了片刻,忽而扬鞭向陶梦寒抽打过去,“我打死你这贱人!死到临头你还不死心!还想要挑拨我与魏姐姐的关系!贱人!” 叶林芳是真狠,她嘴上骂得狠,下手更是毫不留情。 “啪啪——”的鞭声落在叶林芳的身上,她单薄的衣料里头,很快便透出一道道血痕来。 百姓们顿时看傻了眼。 他们捡了烂菜叶子砸陶梦寒……与此时狠厉下手的叶林芳比起来,简直像小孩子玩闹一般。 宣德门前的宫人一开始没管,眼看若不阻拦,这叶六娘怕是不把人打死,就不会住手……他们赶紧冲上前去,把叶林芳给劝走了。 陶梦寒身子一软,带着血痕倒在宣德门前的空地上。 一时间竟无人去理会她,不管是百姓,还是宫门前的侍卫兵吏,都对她视若无睹。 就连她视线里那远远站着的长公主府上家仆……也只是观望着,丝毫没有上前搭救之意。 陶梦寒咧嘴嗤笑,“我为什么就落到今日这步田地……为什么?” 她为什么众叛亲离?如此可怜的境况之下,竟无人怜悯? 陶梦寒昏迷之前,仍旧没有想明白。 险些被她谋害致死的魏京华,此时却没有那么多心思去关注她的境况。 魏京华正追在殷岩柏的身后,与他一起爬山。 “还有多久才能到山顶?”魏京华略微有些气喘。 第三百章 下定决心 ,最快更新嫡女京华,医行天下 ! 殷岩柏回头,把自己的大手递给魏京华,“走不动了?我拉你。” 魏京华看了看他宽厚的手掌,轻嗤一声,“谁用你拉?我自己能走!” 说完,她立时步伐矫健的向前蹿了好几步,像是山间的野兔。 殷岩柏看着她敏捷的身影,不由轻笑,亦步亦趋的跟在她后头。 这山路有些陡峭,底下还有碎石,一不留神,有可能脚下一滑,摔下去。 他走在她后头,正好可以在她脚步滑跌的时候,扶她一把。 魏京华走在殷岩柏前头,倒不喊累喊停了,她仰头看看高耸的山顶,闷头只管往上爬。 两人从午后离开宣德门,骑了一阵子的马离开京都,来到山脚下,就弃马开始爬山。 这山甚是高大,两人已经走了一个多时辰,才不过刚到半山腰。 “你若累了,咱们就停下歇歇。”殷岩柏说道。 魏京华摇头,“我不累。” 但她的肚子却咕噜叫了一声。 殷岩柏微笑,“山上有野鸡野兔,你想吃什么?听声音,近旁还有溪流,正是野炊的好地方。” “你不是说要带我去看星星吗?先上去山顶吧。”魏京华垂眸说道。 殷岩柏看她一眼,“你在这儿等我。” 说完,他便踩着石头,猛然一跃,纵身跳上一棵大树。 他手里拿着几颗尖锐的小石子。 魏京华仰头看着他,只见他四下观察了一阵子,忽然朝远处灌木密匝之处猛地抛出一颗石子。 扑棱棱—— 有个灰褐色的影子从那灌木丛里飞了出来。 殷岩柏毫不迟疑,立时抛出第二颗石子,这颗石子脱手的速度又快又狠厉,夹裹着利风。 噗——一声响,石子正打在那灰褐色的影子上头。 “咯咯——”一声长鸣,那灰扑扑的身影一头栽下树丛。 “我去捡。”魏京华说道。 “别动!”殷岩柏却冲她摆摆手,他眯着眼睛,目光锐利,如俯瞰大地,盘旋与自己领空的苍鹰。 忽而他眸光一紧,“噌蹭蹭——”三颗石子接连从他手中掷出。 就像三连发的子弹,速度又急又快,几乎叫肉眼都看不清。 却听“砰砰”几声闷响,分明是击中了东西。 但距离较远,魏京华却看不见他打中了什么。 殷岩柏呵呵一笑,纵身跳下那棵大树,他所站立的树与他石子击打过去的地方,中间有一条又宽又深的沟,沟里没有水,却有被水冲刷过的痕迹。 “你有口福了。”殷岩柏冲魏京华笑了笑,“站着等我。” 他纵身从那道沟上一跃而过,稳稳落地,矫健如猎豹。 他弯身钻入灌木丛,一时间魏京华只见灌木丛在乱晃,却瞧不见了他的身影。 一旦那个人不在你的视线之中,人似乎就会不由自主的紧张,替他担忧。 尽管那个人是武力超群的殷岩柏,魏京华还是皱眉眺望着看不见他身影的灌木丛,隐隐不安。 她眉头越蹙越紧,那灌木丛先前还有动静,这会儿竟然一点儿动静都没有了…… “殷岩柏!”她不由高声喊他的名字。 纵然理智告诉她,殷岩柏不可能出事。但感情上,她已经不能冷静,不能不被他牵动。 “殷岩柏——”她喊了一声,竟无人回应。 她立时疾步向前,正欲试试看自己能不能越过那沟壑。 灌木丛里却猛地钻出一个人,他一手提着一只肥壮的野鸡,另一只手还抓着两只灰兔的耳朵。 魏京华微微一愣。 殷岩柏冲她咧嘴而笑,“要不要尝尝晋王手艺?我烤兔子可是一绝。” 魏京华的心在瞧见他的那一刻,就噗通落回了原地。 见他笑容明媚,她更是胸中舒畅。 “好呀,真是有口福了。”魏京华跟在他身后,想着那溪水声传来的地方行去。 不长的路上,她却暗自下定了决心——他不过是去捡猎物,一会儿的功夫不见,就可以牵动她的心神。她如何能安心的等他去西北打仗,不慌不乱的留在京都等他回来? 古代的仗,一打可能就是一两年,甚至几年的时光。 她难道就这么等在京都,任凭时光将人生蹉跎? 不可能,她必要随他一起去西北,不管苦寒还是战乱,只求能看见他,能安心。 魏京华跟在他身后的步伐,越发坚定不移。 殷岩柏却不知,他不过打猎的功夫,竟叫她想了这么多。 他们找到了溪水处,山上留下的小溪,溪水清澈,水里还有鱼虾。 殷岩柏随身带着匕首,他手法极其娴熟的给野兔野鸡开膛破肚,扒皮洗净。 魏京华并不伸手帮忙,因为她根本没找到自己可以伸手的地方。 他所有的动作都熟练的游刃有余。 在他快要收拾干净的时候,魏京华才去山林里捡了些干柴堆在溪流近旁的乱石滩上。 殷岩柏削了几根尖锐笔直的木杆,将他打获的猎物穿在木杆上。 他们没有多余的调料,只有随身携带的盐巴。 他将盐巴抹在猎物外皮及肚腹里头,腌制一阵子,便升起火来,在乱石滩上烤着野鸡野兔。 “王爷竟然还随身带着盐巴?”魏京华看到他的动作,不由惊讶笑问。 “在军营里养成的习惯。”殷岩柏说,“我幼时是做先锋军的,总是冲在最前头。有次雾大,冲着冲着跟后头的大部队失散,我们孤身几百人,在荒漠上过了三天两夜,若不自己打点东西吃,只怕大军还没找到我们,我们就要先饿得不行了。” 他侃侃而谈,语气轻松,脸上还带着笑意。 魏京华却听得心惊,他堂堂皇子,竟然还经历过这种事情。 “打那儿以后,我便养成了常常带着打火石,带着盐巴的习惯。”殷岩柏笑着说,“如今虽然甚少出征,却是常常打猎,也有时呆在山上,不回营地的,烤了野味来吃,不用多加调料,单单用盐巴,就能把食物本身的香味催逼出来,反倒比府上厨子烹饪的还好吃。” 殷岩柏说着,面前的火堆上已经有阵阵的肉香扑面而来。 魏京华本就饿了,这会儿嗅到香味,嘴巴里更是不自觉的分泌着唾液。 她默默的咽了口水。 谁知这小动作恰被殷岩柏看见,他抿嘴暗笑,不多时,便撕下一只野鸡大腿给她。 “熟了,尝尝。” 魏京华伸手去接,他却猛地躲了一下,“小心烫。” 她的手没摸到鸡腿,却是恰握在他的手背上。 两人表情不由一怔。 魏京华也是傻了,她就那么搭手在他手背上,而忘了收回来。 殷岩柏乃是不敢,亦或不舍的收回。 他举着鸡腿,她扶着他的手,两人呆滞相望,好一阵子的沉默,此时无声胜有声的交流。 魏京华终于深吸一口气,松开手,脸上发怔也发热。 她略有些不好意思的转开视线。 “不烫了。”殷岩柏却起身坐在她身边,两人先前还有一两步的距离,这会儿却是挨着肩,挨着身子,比邻而坐。 魏京华呼吸一紧,他身上霸道的气息,简直比那阵阵飘散而来的肉香还有侵略性。 她一时还在窘迫,那鸡腿却是已经送到了她嘴边。 “喂你?”殷岩柏笑着低声说。 魏京华立时大窘,她伸手抢过鸡腿,报复似得,龇牙狠咬。 肉香入口,溢满唇齿。 真是奇了怪了,不管是魏家的厨子,还是晋王府的厨子,那都是高价买来的,晋王府的厨子更是个中翘楚。 但她竟从没吃过这样鲜美绝伦的烤鸡腿儿。 单单只是抹了盐巴而已,却堪称人间美味。 她吃的满嘴流油,手上也是野鸡皮脂上鲜美的油脂,她原想跟他说,“王爷手艺不错,鸡肉烤得甚好。” 但她一直占着嘴,竟连说话的空档都没找到。 一直到一只鸡腿全都下了肚,她才扭过头来,想对他说话。 他恰撕下一条兔子腿,连带着肚腹上的肉,要递给她……两人同时侧脸望向对方…… 一丛篝火,明媚的跳动在两人的瞳仁之中。 两人坐的很近,近得能感受到彼此的呼吸,能看清对方眼中,自己的身影…… 魏京华看到他眼中那个自己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直到她唇上一软,他带着霸道气息,与清冽之气的吻,封住了她的唇。 她眼睛瞬间瞪大……等等、等等,她嘴上还有油的吧? 他这时候吻上来岂不是蹭到了她的油? 魏京华心下发窘,立时挣扎要退。 殷岩柏动作更快,他把所有的木杆都放在一只手里,另一只手却禁锢着她的腰,叫她退无可退。 上次亲吻之时,他还动作生硬笨拙……是她撩了他。 可显然他是个聪颖的学生,一点即通。这次他禁锢她在怀,彼此呼吸交织间,他已经游刃有余。 她面红耳赤,从挣扎到妥协,再到瘫软进他怀中。 他看着怀里面颊红晕如烟霞的她,不由轻笑出声。 “味道不错。”他说。 魏京华抬手捶他,他却一本正经,“你不觉得这鸡肉鲜美吗?” 到底说她,还是说肉啊? 魏京华脸上大窘,心里却暖洋洋温软一片。 “你几时带兵前往西北?”魏京华忽然问道。 殷岩柏目光深深的看她,“我不能带你去。” 第三百零一章 我也很喜欢看星星 ,最快更新嫡女京华,医行天下 ! 接下来的时间,两人都有些沉默。 各自吃着鲜美的烤肉,却也各自想着心事。 “你走了,京都里虎狼环伺,倒还不如去苦寒之地,远离这些虎狼的地方。”魏京华一面细细啃着兔子肉,一面低声说道。 殷岩柏动作微微一顿,笑了笑,拿没有沾上油的那只手,轻轻抚了抚她的头。 他没说话。 这就是没答应、没有被她说服的意思了。 魏京华也不再多言,她原本不爱纠缠,如今已经是她的极限了。 两人吃饱,在溪水里洗了手,天色也彻底暗沉下来。 殷岩柏说,要带她去京都里看星星最美的地方。 他说的地方在山顶,还没到。 天已经黑了,上山却是麻烦。 夜里的山路比白日更不好走。 魏京华举目看着天空。 这里少了京都的人气儿,也少了万家灯火,四周寂静又漆黑,天空的繁星却比往常更明亮似得。 她深吸了一口气,这里的空气也与京都里的不一样,干净、纯粹,带着一些凛冽。 “虽然没到山顶,但这里的夜景也很美。”魏京华说。 “不往山上爬了吗?”殷岩柏问。 魏京华摇了摇头,“就在这儿看星星吧。” 殷岩柏找了一块平整的大石头,仰面躺上去,留了一半的位置给她。 他枕着自己的手,看着上空,“虽不是山顶,却也极美了。” “不一定要到山顶,却仍然可以欣赏美景,你说,这究竟是达成所愿了,还是没有?”魏京华问道。 殷岩柏一时没有回答,他凝眸沉思片刻。 他明白,她的意思绝不止今夜看星星而已。 她说的,其实是别的东西。 “看我们的目的,究竟是去山顶,还是看星星了。”殷岩柏说,“若目的乃是为了山顶,那便没有达成。若是为了观星,是达成了。” 魏京华轻笑,来到他身边,学他的动作一样,在那石头上躺下来,这样不必仰头,就能看到整个星空。 “那王爷的目的,究竟是去山顶,还是看星星?”魏京华问。 殷岩柏沉思良久,“都不是。” 魏京华,“嗯?” 他倏而握住她的手,与她十指相扣,“与你在一起,无论去山顶还是看星星,哪怕暴雨淋头,我心意都甘之如饴。” 魏京华闻言咯咯笑出声来。 殷岩柏也笑,“但我不忍让你犯险,且圣上他不会同意。他答应赐婚的条件,就是我去打赢月氏这场仗……” 殷岩柏的语气渐渐归于平淡,又趋向沉重。 “西北的条件如何,我就不多说了。魏侍郎即将从巨鹿回来,姜家也要抵京,京都还有许多事,你当真能丢开不理吗?”殷岩柏缓缓问道。 魏京华脸上笑意收敛,“我知道了。” 两人并肩躺在石头上,分明是极美的夜,极静又无人打扰的环境,两个契合的人…… 可他们竟什么都没做,只是躺着看星星。星星眨着眼,沉默不语。 两个人也眨着眼,安静的看,这么躺了半宿,夜里风都开始变凉,两人才起身下山。 一路无话。 一直到城门口,离别之时,魏京华才问他,“现在就赶去军营?” “先去整顿兵马,鼓舞士气,再率兵去往西北,骑兵疾行,半月可抵达。”殷岩柏说道。 魏京华点点头,“早日凯旋。” 殷岩柏望着她,天色黑沉,他看不清她的神色,只略微能看清她的身形,“等我回来,照顾好自己。” 魏京华笑了笑,一语不发。 他策马疾驰,去往背离京都的方向。 他身后被马蹄溅起尘土一片。 殷岩柏先去往军营,天亮之后,他会整军,再由屯兵之谷直接开往西北。 魏京华一直在马背上,踢踢踏踏的溜达到京都传来晨鼓阵阵。 京都大门,在晨鼓声中缓缓开启。 她策马进了京都。 叫她在京城等她凯旋?不可能。 魏京华白皙的脸上,写满坚毅。 在山上打猎的时候,她就已经下定决心,绝对要跟他一起去西北。 有他那一番烤肉的手艺,西北苦寒,再苦也不至于叫她饿死。 反倒是京都,没了他在的京都,也变得浮华而枯燥了。 “驾!”魏京华打马进京,打算着先回魏家,简单收拾了行礼,就悄悄离京。 哪知她还没能“悄悄”回到魏家,就被寇七郎堵了个正着。 “昨夜你一夜未归,去了哪里?”寇七郎站在魏家的巷子里,单手背在身后,举目看着马背上的她。 他语气温和,但还是叫魏京华觉出了一点质问的味道。 魏京华皱了皱眉,“寇七郎是来查岗的吗?” 寇七郎一怔,咧嘴苦笑,“我不是鹰扬府朗将,只怕还没这个职权。” 魏京华翻身下马,看他身上还带着朝露,“等了很久?” 寇七郎张嘴,还没来得及说话。 魏京华就堵住了他话音,“有事?” 寇七郎暗暗吸了一口气,他等了她整整一夜,但她只怕根本不想知道。 他没在这细节上纠缠,点点头道,“圣上召你入宫。” 魏京华皱了皱眉,她乃是要偷偷离京的,这会儿圣上召她入宫做什么? “所为何事呢?”她问。 寇七郎抿了抿嘴,圣上召人进宫,想说什么要说什么,都是圣上自己的意思,他岂会跟旁人说的那么明白。 但见她有些不耐烦的样子,他又不愿用一句“不知道”来敷衍她。 “许是为了姜家的事情,姜家若是快,今日便可抵京。”寇七郎猜测道。 魏京华微微一愣,歪了歪头,“姜家今日就可抵京?” 那她见过了姜家再走,也不是不可以,到正好把京都一切的挂虑都放下了。 至于殷岩柏说的,她爹也要从巨鹿回来了,那全然不在她考虑的范围之内。她爹她又不是没见过,他也不是小孩子,他回不回来的,跟她有什么关系。 “寇七郎稍后,我更衣便随你入宫。”魏京华拱手说道。 寇七郎却是上下打量她一眼,“去爬山了?” 魏京华脚步一顿。 “一个人吗?”寇七郎又问。 魏京华皱了皱眉,如实说道,“不是,与晋王爷一起,王爷要走了,临别我们一起去登山观星。” 寇七郎呼吸一滞,胸口一阵发闷暗暗生疼。 他真是自虐,明明已经猜到,非要问出口,非要听她亲口说出来…… 倘若听她说了,他就能死心也好。 可偏偏胸口闷痛过之后,还带着蠢蠢欲动。 “是啊,晋王这次离开之后,却不知要多久才能回来。”寇七郎轻叹一声,忽而用更轻的声音说,“你若再想爬山,可以呼朋唤友……我……也很喜欢爬山看星星。” 魏京华猛地回头看他一眼,淡淡说了句,“谢谢。” 她阔步进了魏家角门。 寇七郎站在门外恨不得捶胸顿足……明明一开始不是这样的!明明一开始是他与她关系更好的。 晋王爷就像在一旁干着急,却完全不能插足进来的人……什么时候开始,这个关系却倒过来了? 寇七郎在门外踱步的功夫,魏京华已经换好了衣裳。 她备了两套衣裳,一套乃是进宫穿得,另外一套,是方便她脱身离开京都的便装。 她把第二套衣裳,藏在马鞍底下。 她所骑的这匹马,乃是魏家最好的马了。 为了准备这脱身之策,她在家里耽误了不少时间。她终于牵马出来的时候,对着等她良久的寇七郎,她略有些愧疚。 “叫你久等。” 寇七郎却冲她宽厚温和的笑,“不妨事,我今日休沐,不必去东宫。” 魏京华与他一道往宫中去。 一路上,她都在琢磨,圣上究竟是什么意思?怎么会指派寇七郎来传她觐见? 寇七郎明明是东宫的人,圣上身边又不是没人手,怎会越过身边人,转而叫太子的人来? 更可况,她与寇七郎先前是有过婚约的,圣上也是知情……如今殷岩柏已经向他求了赐婚的旨意,圣上不应该有意叫她远离寇七才是吗? 魏京华暗暗发愁,圣上的心意真是难测。 到了御书房,觐见了圣上,魏京华却是愁上更加愁了。 “朕听闻,魏卿买下了一处宅院,地方甚宽广,是留着自己住,还是预备给姜家人住?”圣上垂眸看着她问道。 魏京华原本琢磨,她不过一届绣衣使,在官员云集的京都,她实在算不上什么大官,她买宅子更算不上什么大事儿。 却是没想到,这一件不起眼的小事儿,非但引得圣上叫她在御书房外头,冒雨跪了一个多时辰。 还不算完,至今又要重提这件事…… “姜家是我外祖家,虽然如今,我母亲已经不在了,外祖父也不在了,但毕竟还有舅舅在……臣乃是想着,为他们预备一个容身之处。”魏京华垂头说道。 圣上闻言笑了笑,“魏卿甚是周到,他们若快,今日便可抵京。既然魏卿是为朕分忧,思虑周全,就替朕去接她们入京,把他们安顿下来吧。” 魏京华微微一愣。 她以为圣上是不待见姜家,因为她给姜家买宅子要迁怒她……没想到圣上并无此意,反而笑眯眯的夸她周到? 她狐疑抬头之际,圣上又说,“寇七郎且随着魏长使,看她有什么需要,你要鼎力相助。” 寇七郎立即拱手应声。 “另外,朕听闻太子对那酒的酒瘾已经渐渐减缓,情绪也愈发稳定。不可大意,魏卿需得加紧关注太子身体状况。”圣上正色吩咐。 魏京华立时明白过来…… 第三百零二章 欠他人情 ,最快更新嫡女京华,医行天下 ! 魏京华暗暗憋了一口气。 圣上先是叫她接待姜家,又叫寇七郎帮助她,继而吩咐她关注太子身体状况…… 说白了,就是叫寇七盯着她,又吩咐一堆的事儿,叫寇七有理由盯紧,叫她无可脱身。 魏京华狐疑的瞟了瞟坐于御座上的帝王……莫非帝王会读心术吗? 他知道,她想偷偷跟着殷岩柏离开京都,所以要这么防备的特意找人拖住她,叫她脱身无望? “魏卿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圣上放缓了神色,笑眯眯看她。 魏京华连忙摇头,“没有了,臣谨遵圣意。” 圣上点点头,轻叹一声,“先前你被陶县主所害,并非朕所愿,朕亦是为你……呵,朕亦是心疼朕的臣子。如今你胸中的恶气既出了,就当好好为朝廷效力。” “是,多谢圣上。”魏京华垂眸,遮掩神色。 圣上挥挥手,叫她与寇七退下。 出了御书房,她一直闷声不吭,寇七一连看了她几次,她都默不作声。 “不高兴?”寇七郎问。 魏京华摇了摇头,“没有。”她咧了咧嘴。 她只是发愁,如今寇七郎有了正大光明的理由跟着她,盯着她,她还如何脱身呢? 圣上真是找了个看紧她的最佳人选! “去宅子看看,若需什么,这就叫人准备上?”寇七郎询问道。 魏京华眼中猛地一亮,“我这会儿要去东宫给太子殿下行针,不如寇七郎帮我去看看,看看那宅子里可短了什么……不知会不会太麻烦你?” 这样她就可以支开寇七郎了,虽然有些对不起他,但孰轻孰重,她还分得清。 寇七郎点头一笑,“不麻烦。” 他答应了却不走,仍旧策马跟在她身边。 魏京华暗暗着急,他倒是走呀,怎么能答应了人却不办事儿呢? 寇七郎不紧不慢的跟在她身边,魏京华越发着急,担又不好意思催他走。 临近东宫宫门,她正欲再问,却见寇七郎冲门口的人打了个手势。 立时有东宫十二卫的侍卫上前,听他吩咐。 “遣人回去寇家,叫管家带着人去城南的宅子里看看,缺什么少什么,赶紧添置了。”寇七郎坦然吩咐。 魏京华一噎,这还真是“不麻烦”,他一句话的事儿,就把这事儿支开了。 她翻身下马,进入东宫。 寇七郎本就是东宫的人,他更是畅行无阻。 魏京华暗暗翻了个白眼,进东宫也要跟着,她还能插翅膀从东宫飞了不成? 寇七郎却低声说,“如今说起来,我还要谢谢你。” 魏京华一愣,“谢我什么?” “若不是你为太子医治,帮殿下解除酒瘾,我上交那酒的事儿,太子必然不能释怀,我岂能还呆在太子卫率的位置上?”寇子行冲她拱了拱手。 魏京华顿时一噎,这就极好的诠释了,什么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她哭笑不得,摆摆手,“说起来这事儿也是引我而起,当初若不是我央求寇七郎,你也不至于被太子防备嫌弃。” “孰对孰错,我心里有数,总要无愧于良心。”寇七郎缓缓说道。 魏京华点点头,忽而想起当初殷岩柏被软禁在晋王府。 乃是寇七郎陪着她,上下奔波,把二皇子与他所追随的太子,都扒拉出来,只为解救殷岩柏出困境。 当时寇七郎当真是放下了自己的政治立场,甚至放下了家族大任,他是太子一党。 太子若真倒了,他这么多年的努力也就付之东流。 但寇七郎当初答应她,帮她,都毫无犹豫,一力帮到底。 如今她却在心里暗暗怨怪寇七郎盯她盯的太紧……似乎有点不厚道了。 魏京华有些歉疚的朝寇七郎笑了笑,“那段并肩奋战的日子,还是真是叫人有点儿怀念。” 寇七郎心头一热,眼神都略有些不同,“当真么?你也会怀念?” 魏京华笑了笑,“当然了。” 寇七郎立时就高兴起来……他也不是全无机会嘛。 魏京华先去给太子行针,太子对酒的依赖已经减退很多,针灸不勤,针灸对他瘾症的效果奇佳,但好歹没让他产生心里及生理上的依赖。 扎针之后,魏京华留下一副药方给明公公。 “日后太子若是瘾症再犯,又克制不住,可煎服此药,两剂即可,不要多服。” 明公公诧异的看她一眼,“若能用针灸不是更好,若用药,是药三分毒,万一太子殿下对这药再产生依赖……岂不更麻烦?” 魏京华笑了笑,“公公按我说的剂量,不到实在忍不住的时候不必服用,便不会有事,您放心即可。” 明公公却意味深长的看她一眼,“奴才怎么觉得魏长使是日后都不来东宫的意思?” 魏京华心里一惊,但她面上沉稳冷静,“我乃是刚从圣上御书房里过来,圣上如何交代,我便如何做,并没有其他的意思。” 明公公立时一阵诧异,表情很有些复杂,“圣上……不叫魏长使常来东宫了吗?” “圣上没有这么说呀。”魏京华坦然摇头,“圣上只是希望太子能尽快脱离瘾症,姜家今日或许就可抵京,太子若是能早早脱离瘾症,姜家的处境也许就会大有不同。” 明公公还是不明白,他亦步亦趋的跟在魏京华身边。 “我当初就在圣上面前言明,这酒乃是双刃剑,人若醉酒,究竟是酒的错,还是人的错?”魏京华低声问道。 明公公脚步一顿,当然是人的错了,但他总不能说是太子错了。 “姜家这酒可以用在别的地方,或能造福我大夏。但前提是,太子已经没有受这酒之害,否则姜家必有顾虑,不敢拿出这酿酒之法来。”魏京华缓缓说道。 明公公似懂非懂的点点头,“这与魏长使,不能来东宫为太子扎针,有什么关系?” “扎针此事,无可隐瞒,我这么大个人进出东宫,岂能没人看见?”魏京华说道,“但煎药之事,就可暗暗进行,旁人岂能知晓?” 明公公这才长长的哦了一声,对魏京华稽首躬身,“原来如此,太子殿下必定不日就好了。” “切记,不可多服。”魏京华也连忙还礼。 明公公立时答应。 魏京华立时心中一轻……圣上想用太子的酒瘾为借口拖住她? 只要明公公和太子殿下一口咬定,说太子的酒瘾已经完全好了,日后不用她再去扎针了,圣上也不能强逼着她去给太子扎针不是? 她暗自感慨,此方法甚好。 直到她看到正在回廊中等着她的寇七郎。 如今寇七郎盯着她,倒是一件麻烦的事儿。 她如何在见了姜家之后,再甩掉寇七郎,金蝉脱壳呢? “太子情况如何?”寇七郎见她过来,轻笑问道。 魏京华点点头,“已然大好了。” 寇七郎微微一愣,深深看她一眼。 魏京华笑的坦然,心里却在飞快的想着脱身之计。 两人一起来到殷岩柏卖给她的宅子处,寇家的管家已经在这里添置了好些东西,家具、摆设、甚至被褥床单都一应俱全。 “姜家人一到,就可直接住下了。”管家拱手对寇七郎说道。 魏京华不禁有些汗颜,她根本没想的这么细致。舅舅给她的信上说,有个遮风挡雨的地方就感激不尽了。 她还真就只准备了遮风挡雨之处,而且她自以为自己准备的这住处比舅舅信上要求的已经好了太多了……她则全然没想到,他们来了要怎么住?床都没有,难道叫他们打地铺? “多谢寇七郎,有劳管家,还请您将一切的花用算好,我好将花用送到府上。”魏京华说道。 管家为难的看了眼寇七郎,“魏长使不必客气,这都是我家七郎君自掏腰包,没有走府上中馈。” 魏京华脸面一怔,继而说道,“那我便直接送还给七郎君,也是一样的。” 管家讪讪一笑,看着寇七郎不说话。 “寇家与姜家是故交,不冲你,冲姜家人这也是我当做的。”寇七郎平缓说道。 魏京华觉得这话不对,她跟姜家是亲戚,她替姜家出钱出力没什么。但叫寇七郎也搅合进来,感觉总有些怪怪的。 “便是我舅舅知道了,也必是与我一样的意思,已经叫寇七郎费心费力,实在不好叫您再破费钱财。”魏京华认真说道。 寇七郎目光沉沉看着她,他挥手叫管家离开。 管家松了一口气,忙不迭的退走。 寇七郎却仍旧看着魏京华,“你肯接受旁人帮你,却不肯接受我么?这是歧视?” 魏京华脸面一窘,不知该怎么回答。 “说了不是冲你,”寇七郎坦然对她笑,“你不必有什么心理负担。” 魏京华叹了口气,当初求他帮忙的时候,她是想的太简单了,以为是支开他的借口。 到时候,她把钱给了姜家人,叫姜家人还给他……反正她已经脱身离开,至于欠不欠他人情,都不用在直接面对他。 现在可好,非但没把他人给支开,还叫她直面这一刻…… 魏京华暗自抹汗,讪讪说道,“那我先替舅舅一家,谢过寇七郎。” 等舅舅来了,再把钱留给舅舅,叫舅舅还他。 第三百零三章 再提婚约 ,最快更新嫡女京华,医行天下 ! 魏京华与寇七郎在京郊的这处宅子里,一直耗了大半日的功夫。 魏京华起先觉得尴尬,后来发现寇七郎其实很能侃侃而谈,他见识广博,听他说话很有意思。 他通晓历史典故,又博览群书,便是指着路旁的一个拴马桩,他都能讲出许多趣闻来。 若不多想旁的,单单听他说话,他话里的内容妙趣横生,倒也不显得尴尬。 一直捱到了黄昏时候,外头才有人来报,“姜家人已经到城门口了!” 魏京华立即起身去迎。 这宅子离城门口很近,出门不远就是大道,直通城门。 离开宅子的时候,魏京华忽然发现,守在宅子外头的侍卫似乎比先前多了许多。 她狐疑的看向寇七郎。 寇七郎冲她笑了笑,“圣上吩咐,叫保护好魏长使,别叫先前你遇刺落入护城河的事情再次发生。姜家如今突然回来,盯着姜家的人也会又很多,加之他们这酿酒的手艺,必定叫人觊觎。” 魏京华咧嘴干笑了笑,会不会再遇刺她不知道,她只晓得这么多人往这儿一守,她再想悄悄离京,却是难上加难了。 听寇七郎的意思是,不止今晚,不止当下……往后得有好一段日子,他都会这么“保护”她。 究竟是圣上要防备她追随殷岩柏离京?还是寇七郎看出了她的心意? 魏京华暗自忖度着,远远看见一行人,坐着马车缓缓靠近。 “姜叔叔!”寇七郎倒比魏京华更早一步认出人来,他上前拱手见礼。 魏京华还有些愣怔。 这一行人很多,大大小小男男女女,还有抱在怀里的孩子。 她本就有点儿脸盲,现在更是懵然。 只见那年长的男人目光灼灼盯着她。 “京华,这位就是你姜家舅舅。”寇七郎为她引荐道。 魏京华拱手行礼,“见过舅舅。” 姜玉平阔步上前,一把扶起她,“京华!终于见到你了!” 一行人纷纷对她行礼,舅舅挨个介绍。 魏京华脸盲症犯了,见了一圈儿礼之后,她一个都没记住。 “别在外头站着了,这是京华为你们准备的宅院。”寇七郎热情说道。 好似来的是他家亲戚似的。 他对魏京华的称呼,也一下子亲昵起来。 魏京华想纠正,却都没找到机会。 一家男女老少进了宅子纷纷惊叹,这宅子地方极大,里头廊腰缦回,曲径通幽,亭台楼阁都设计的尤为别致。 这样的预备大大出乎了姜家人的意料,他们惊叹之余,一路都在对魏京华道谢。 只有姜玉平的目光沉沉,摸着下巴,一路一言未发。 一家人参观了宅子,女眷们到后宅里去商量如何安置各家各院。 姜玉平则与几个男丁到前头花厅里与魏京华和寇七郎说话。 原本魏京华是女孩子,也该有女眷在场陪着说话才是。 但她一身男装,且浑身上下的气度,还真不是姜家的女孩子能适应的,反倒是男孩子在场,与她比较没有违和感。 姜玉平不是迂腐固执之人,他目光犀利,当即大手一挥,叫女眷都走了。 几个人坐在花厅之中,姜玉平的目光独独落在魏京华的脸上。 “你与你娘可真像呢……”他语气幽幽,像是陷入了回忆之中。 他没有对魏京华过分的亲近,也没有流露出过度的感激。 这平平淡淡的感觉,反而叫魏京华很舒服。 因为他们本就是“陌生人”,倘若因为亲缘的缘故,就过分热情,只会叫她格外的不适应。 “我在信上交代你置办宅子,没想到,你预备的这样好。”姜玉平四下看了一眼,“倒是远超出我们的预料了。” 魏京华微微点头,“不过是机缘巧合,赶上这样的宅子出售,错过了怪可惜的。” 姜玉平深深看她一眼,到并未追问,他从怀里摸出一本泛黄的书册来。 “舅舅没有什么东西给你,这本书,是我们在岭南这十几年,潜心研究的成果,都是酿酒的方子,当见面礼给你吧。”姜玉平缓缓说道。 魏京华与寇七郎都吓了一跳,几乎同时抬头,瞪眼看向他。 圣上召姜家回来,为的就是这酒。 这酒有奇效,能叫太子都上了瘾……太子什么样的好酒没喝过? 可见这酿酒的方子,是重点。 “舅舅……您放着吧,我不会酿酒。”魏京华艰难说道。 这方子若是落到了旁人手里,姜家人留着还有什么用? 这方子乃是姜家如今能回京,并且能在京都复起的命脉呀! 舅舅莫不是傻?竟把姜家的命脉给她? “都记在这里了,”姜玉平指着自己的脑门儿,“舅舅留着没用,你看吧,若能记住,一把火烧了它。” 魏京华闻言皱了皱眉,“长者赐不敢辞。” 她上前接过那本泛黄的书。 寇七郎一阵紧张,“京华……” 姜家或许不知道这本书正是他们回京的关键,但魏京华怎么会不知道。 她接手了这方子,是福,也是祸啊! 魏京华却坦然笑了笑,抬手把书册就近灯烛。 泛黄的纸张很干燥,刚挨近灯烛,也不知触到了那火苗没有,腾的就烧了起来。 “嗬……”几位表哥齐齐吸了口气。 他们眼睁睁看着那本珍藏了一路的书,在女孩子手中烧成了灰烬。 几乎要烧到手,魏京华扔下书册,书册掉在地上,一直燃尽,全部变成了黑灰。 几位表哥,以及舅舅看她的眼神,霎时间都变得不一样了。 “圣上召舅舅回京,正是因为这酒,如何酿酒的方子,我不要,也不学,舅舅心里知道是最好。”魏京华平缓说道。 这酿酒的方子拿出去价值千金,其价值远远高过这宅子。 连二皇子、连太子,甚至连圣上都在关注的东西,它岂能卖不上价钱。 魏京华拿在手里,却一把火烧了。 “不愧是你娘的女儿!有她的魄力!”姜玉平看着她的目光,满是惊叹,以及许多的亲切。 这亲切,是烧了酒方子以前所没有的。 寇子行端坐在一旁,脸上平静,心里却唏嘘不已。 他正垂眸看着一地的灰烬,却不防备姜玉平忽然点了他的名字。 “京华与七郎的婚事已经定下了吧?婚期定在何时?舅舅竟然能赶上吃一杯你们的喜酒,真是意外之喜呀。”姜玉平笑眯眯的说道。 他话音落地,花厅里的气氛却是霎时间尴尬僵硬起来。 寇七郎抬眸看着魏京华,目光灼灼,像是灰烬里突然生出了希望,开出了花儿。 魏京华却是脸色讪讪,“舅舅不知……” “姜叔叔一家才刚回来,其他的事情改日再说吧。”寇七郎打断她。 魏京华皱了皱眉,心说,这误会越早解释清楚越好。 寇七郎定定看着她,目光里有期许,甚至有一点点祈求的味道。 魏京华皱眉抿嘴,一时没有作声。 “这婚事,还是你外祖父为你定下的,寇家与魏家没有什么交情,乃是与你外祖父是至交。你没有表姐,姜家都是男丁,唯有你母亲怀着你时,被太医看出是个女孩子。便于寇七指了婚。”姜玉平明明看出,提及婚约时两个人神色不对。 他非但不切换话题,反而翻起了老底儿。 “那时候两家来往甚多,还以为你们能青梅竹马,从儿时一起玩儿起,日后婚嫁彼此也都熟悉……” “舅舅!”魏京华实在听不下去,出生打断,“婚事已经不作数了,是圣上金口玉言。” 寇七郎落在椅子扶手上的手指,倏而握紧,指节都泛了白。 他脸上还维持着得体的平静,但心里已经打翻了五味瓶。 他无奈的看着对面的女孩子……就不能按下不提这事儿吗?一点面子也不给他留? “婚约……不作数了?圣上金口玉言?”姜玉平震惊的甚至从椅子上起身,错愕看着两人。 寇七郎的脸色一点点泛白。 魏京华倒是坦然迎着他的视线,“这事回头我再慢慢向舅舅解释吧,舅舅万莫要误解了寇七郎,魏二不好再耽误他。” 寇七郎暗暗叹息,他愿意被她耽误不行吗? “既如此……”姜玉平讪笑看着寇七郎,“得罪七郎,她外祖临终,有几句话要我叮嘱她。不知您能不能……” 寇七郎闻言,腾的起身,“是七郎不周到了,你们亲人相见,必定有许多话要说。七郎去外头看看。” 姜玉平张了张嘴。 他话还未出口,寇七郎就主动解释道,“因魏长使前几日遇了危险,圣上有令,叫寇七帮她一起接姜家叔叔入京,另外也叮嘱七郎注意姜家人及魏长使的安全。此事攸关太子殿下,寇七理当尽心尽力。” 意思就是说,他在这儿等着魏京华,乃是奉了圣上之命。 就算姜玉平想背着他跟魏京华说什么话,他也是要在门外等着,却不会远去的。 姜玉平笑了笑,“多谢七郎君,有劳您。” 先前说话,还透着亲昵,一会儿便改口成了“七郎君”、“您”,客气又疏离。 寇七郎心中酸涩,大约无人能体会。 “你们几个,出去陪七郎君四处转转。”姜玉平把几位表哥也打发出去。 花厅里一时,只剩下他与魏京华。 “舅舅要交代我什么?” 第三百零四章 脱身 ,最快更新嫡女京华,医行天下 ! 姜玉平深深看了魏京华一眼,“这宅子是你从谁手里买的?” 魏京华闻言一愣,“这事儿很要紧吗?” “这块地,是晋王的地,我们离开的时候就是了,后来听说许多人想向晋王买,他一直说是他的风水宝地,却不肯卖……”姜玉平离开京都多年,单看他面色,看他笃定的神态。 魏京华不禁有些怀疑,他当真离开京都许多年,当真在两千多里地之外吗? “是从晋王手里买的。”魏京华低声说道。 姜玉平眯了眯眼,“你与寇家的婚事吹了,可曾与旁人有意……” 一见面就问外甥女这样私人的问题…… 魏京华面色不悦,隐约有被触怒的感觉。 “舅舅不是说,有外祖父的话要捎给我吗?”魏京华问道。 姜玉平点点头,“此事不急,日后再告诉你,不过是为要支开寇七郎。” 魏京华皱起眉头,“舅舅很有些表里不一呀,当着寇七郎的面,说与寇家的关系好,乃是至交。却又要支开他说私密话?” “难不成,关于你的事,我要当着一个外人的面说吗?”姜玉平笑了笑。 “关于我的事?”魏京华狐疑,“我的什么事?” “你与晋王爷是什么关系?”姜玉平看她一眼,笑了笑,“你不要生气,容我猜一猜?你们两情相悦,却还没能在一起?” 魏京华脸色骤变,豁然起身。 “若我没猜错,是圣上不同意吧?”姜玉平轻嗤一声,“我们到京都之前,听闻晋王去往西北边境,要攻打月氏。” 魏京华原本没觉得两件事情有关系,不过是碰巧赶在了一起。 可听了姜玉平的话,她却莫名觉得两件事情有联系。 “你不嫁寇七,与晋王情投意合是对的!”姜玉平说道。 魏京华更是瞪眼……感情这种事情,哪有什么对错可言? “晋王不肯给别人的风水宝地,却是轻易给了你,我看了这宅子的布局结构,他是用了心的,所用材料也都是顶好的。可见你在他心里的位置不一般……”姜玉平上下看她一眼,“晋王如此待你,你怎不随他一起西征?” 魏京华错愕看着舅舅。 她觉得自己一个现代人,竟然有点儿跟不上舅舅的节奏。 他一眼看穿她与殷岩柏情投意合也就罢了,他竟然质问她为什么没跟着西征? 这不是太奇怪了吗? “我是女子……” “这是借口吗?”姜玉平上下看她。 魏京华低头看了看自己,一身男装……好吧,这不是借口。 “圣上不肯叫你去,还叫寇七盯着你。”姜玉平朝外抬了抬下巴,“外头的侍卫,都是寇七带的吧?” 魏京华这会儿彻底坐不住了,姜家舅舅的眼睛太毒了。 古人说,“有先贤足不出户,能知天下之事。” 莫非她舅舅就是这样厉害的人? 那姜家何至于被流放两千里之外呢? “舅舅究竟想说什么?您云里雾里的绕,只怕我不能领会舅舅的心意。”魏京华问道。 “你既与晋王情投意合,不如趁此机会和他一起西征,我看你有一身的好本事,去了也不会拖累他,说不定还能帮他大忙!若能助他大获全胜,更是功上加功。”姜玉平怕她怀疑,立即又加了一句,“我姜家也能帮帮你的光了。” 魏京华眯着眼,并不相信他这套说辞。 舅舅刚一回来,就有意撮合她与晋王。 反而说不嫁寇七,是正好的。 这与她印象里,姜家该有的样子恰恰相反。 姜家与寇家关系甚好,他应该乐见她与寇七才是……毕竟寇七当初要娶她,冲的不就是姜家的情谊吗? “我叫你四哥同你一起去,他会护送你离开京都,追上晋王大军。到时候留他在军中帮你,还是打发他回来,都看你的意思。”姜玉平皱眉,似乎已经考虑停当,“自然,还是叫他留下帮你更好些,毕竟是一家人,你又是个女孩子。” 魏京华听得发蒙,舅舅这样子,可不像是刚刚决定,他像是一早就已经考虑好了。 “你若今夜不走,你且看着,寇七安排在你身边盯着你的人手会越来越多,”姜玉平说,“随着姜家回来,京都贵族也会有更多的人盯上姜家,盯着你!你再想脱身就难了,当断不断必受其乱!现在就要决定!” 魏京华一口气卡在嗓子眼儿里。 她原本是要追随殷岩柏去西征的,她衣服都藏好在马鞍底下了。 可这是她一个人的计划,她都打量好了,等辞别了姜家人,她就从大道一溜烟儿的往城门口跑,指定能甩掉寇七。 她怎么也没想到,姜家人一来,这反而成了姜玉平的计划? 而且,是他催着她走? “我帮你拖住寇七,引开那些侍卫的注意。你四哥会告诉你怎么出城,他必将你送到晋王面前!”姜玉平眯眼看她,目光灼热,“你还迟疑什么?你不想追随晋王?” 魏京华深吸了一口气,“我想追随晋王,但那是我的事儿。出于我本心的,我愿意去做,可受旁人指使的事,若不知道来龙去脉,总叫人觉得心里不安。舅舅是为什么想叫我去呢?” “依附。姜家倒了一次了,不想再倒第二次,所以要攀附晋王。”姜玉平的理由都像是提前想好的,“借你,借你四哥,在大战的机会上攀附他,岂不是最牢不可破吗?” 魏京华眯了眯眼,她心里仍有许多疑虑。 姜玉平却急的不行,“你走不走?你再不决定,寇七可要回来了!” 魏京华攥了攥拳头,管他姜家是图什么……左右殊途同归就是了! 反正没有姜家人的帮助,她也是要去追殷岩柏的! 如今正好有人递了梯子,她不顺着上去,才是脑子有坑! “我走!”她用力说。 “小四!”姜玉平扭头冲后窗喊了一声。 后窗立即传来“当当”两声回应。 魏京华心头一跳,还真是一家早就计划好的呀? 姜玉平去开了窗户,催她快走。 魏京华穿着男装,行动倒是极其方便,她敏捷的从窗户里一跃而出。 舅舅与表哥的表情,都透出了略微的惊艳。 不过窗户外头这表哥,却是有些冷淡。 “跟紧我。”他低声说了一句,健步如飞。 魏京华连一句话也来不及问,甚至不知道他如何计划出城?如何躲过寇七郎带的侍卫? 他走的太快,魏京华只能憋着力气勉强追着。 他到一处屋后,摸出一个包袱,包袱里头似乎还带着人的体温。 魏京华吓了一跳,“什么东西?” “换上。”四表哥惜字如金。 魏京华抖开包袱,借着月光一看,竟是一套寇七郎近卫的衣裳。 他莫不是打晕了寇七郎的近卫?从他们身上扒下来的。 “换好了吗?”四表哥问了一句。 魏京华都还没开始换,她不敢再耽搁,连忙躲进屋后的阴影之中,迅速的脱下自己的外衣,将那近卫的衣服换上。 她都看不清四表哥的身形,想来她换衣服的样子,他更是看不见。 “好了。”她迅速放好自己的衣裳,疾步出来说道。 四表哥轻哼一声,“磨蹭。” 魏京华一噎,他又提步向马厩走去。 她只好大步追上。 四表哥从马厩里挑出两匹马来,给她一匹。 “这不是我的马,我有自己的良驹。”魏京华说。 四表哥不说话,阔步来到她指的那匹马身边。 他蹲身看了看马蹄子,又摸了摸马嘴。 魏京华不晓得他在干什么,他却收手摇头,“平原马,冲劲儿可以,耐力不行。” 他把他挑的马缰绳扔给魏京华。 魏京华虽心有不满,但也知道,挑马她不是专业的,最好听取专业人士的意见。 她绕进马厩,只是想把她藏在马鞍底下的衣服给拿出来…… 却不想四哥误会了她的意思,“不服?” “不是……” “不服骑你的,被追上了别哭。”四哥冷冷说道。 魏京华连一句解释的话都没说完,她不由深吸一口气,强忍下自己的脾气。 算了,衣服也不必拿了。 她翻身跳上四表哥挑的马,“走吧,小四。” 她策马到他身边,故意咬重了“小四”两字。 四哥立时扭头,狠狠看了她一眼,“姜翰。” “嗯。”魏京华淡漠应了一声。 “待会儿别乱说话。”姜翰叮嘱她。 “啰嗦,小四。”魏京华斜睨着他。 姜翰也猛地吸了一口气,缓缓吐出,夹了夹马腹,策马往宅子侧门而去。 魏京华落后半个马身的距离,紧紧跟着他。 两人一前一后来到门口。 魏京华的心也跟着提了起来。 这里灯光并不明亮,何况他们还骑在马背上。 姜小四没有下马的意思,魏京华也稳稳当当的坐着。 “开门。”姜小四吩咐道。 门口守着的侍卫看他一眼,又往他身后看。 魏京华看表哥的背影稳稳当当,她却不由紧张,心也跟着高高的悬了起来。 “怎么不见寇卫率?二位这是……” 第三百零五章 局面反转 ,最快更新嫡女京华,医行天下 ! 姜小四清咳一声,“是不是要叫寇卫率亲自来吩咐,才给开门?” 他被质问,非但没有收敛,反而拽起来。 魏京华心头一阵阵发紧,真不知这姜家四哥是无知者无畏?还是胸有成竹,惯会装大尾巴狼? “不敢,但寇卫率吩咐了,叫卑职等人看好门。若是此等小事都做不好,也不好向寇卫率交差不是?”门口的侍卫笑着说道。 姜小四抬手往怀里抹去。 魏京华看着他的动作,心里紧张至极。 他是要摸剑?摸刀?还是要干嘛? 他手臂猛地一动,手中金光一闪,“看清楚了没?开门,闪一边儿去。” 原来他是亮了令牌。 守门口的侍卫显然是认得那令牌的,当即点头将侧门打开,又听话的闪到一旁,恭送两人出去。 两人策马上了大道,踢踢踏踏,马的速度快了许多。 魏京华高悬的心才算放下了那么一些些。 “姜小四,你既有令牌,何不早些拿出来?”魏京华不由皱眉冲他道。 “姜翰,你聋吗?”姜翰皱眉瞪她。 夜色之下,两人的的表情都彼此看不分明。 魏京华被他一声低喝,喝的怔住,继而忍不住在马背上狂颤起来。 她是憋笑憋到狂颤。 姜翰低叹一声,“我疯了才会答应三叔……” “姜翰,你聋吗?”魏京华追在他后头,学着他的语气说道。 姜翰微微一愣,不由猛夹马腹,他身下的马离弦的箭一样蹿了出去。 “姜小四,等等我!”魏京华打马追在他后头,故意说道。 姜翰被她气得不愿搭理她。 魏京华在挑马的事儿上憋得一口气儿总算顺畅了。 眼看临近城门口,虽说还没到宵禁的时候,但过往城门口的人已经很少了。 魏京华眼见那姜小四竟然毫不减速,竟是一副硬要冲出城门的样子,她不由吓了一大跳。 她想喊住他,告诉他,她这里还有一块御赐的令牌,出城门或许管用。 但他速度太快,如今喊出口,必要被城门口的卫兵听见了! 魏京华只好打马狂追。 姜家舅舅叫四表哥来,当真是帮她,而不是害她的吗? “什么人?站住——”城门口的侍卫果然远远就开始喝止姜小四。 魏京华俯身贴近马背,加快速度想追上他。 姜小四不但不减速,反而也伏低身子,一副要硬闯的模样。 魏京华赫然吓了一跳,她余光瞟见城门口附近的卫兵都如临大敌,举着长枪长矛,向这边跑了过来。 “紧急军令——”姜小四忽然喊了一声,并亮出令牌,“速速闪开!” 他十手中的令牌映着火把的光,灼灼发亮。 守在城门口要挡他去去路的人立时吓了一跳,飞快想两边退去。 魏京华就这么跟着他,以追他的速度,与他前后冲出了城门。 离开城门几十丈远,两人都还没有减速的意思。 魏京华有些摸不准这姜小四的套路。 每次他看起来似乎都嚣张又冲动。 但每次他都能顺利过关,以至于这会儿,他们已经顺利的离开了京都,但魏京华还有些恍恍惚惚,如身在梦中。 “姜小四,你哪里来的衣服?哪里来的令牌?”魏京华终于追上他,在他身边问道。 姜翰侧脸看她一眼,他马速略缓,却像没听见一样,并不理她。 “姜翰?”魏京华试探的改了称呼,“舅舅既然叫你送我去,你总该据实相告吧?” 换了称呼,他仍旧不理她。 魏京华暗暗翻了个白眼,索性也闭嘴不再多言。 “有追兵。”姜翰忽然说道,“下路。” 他话音落地,立即兜转马头,向道旁的山林间躲藏而去。 起初山林间还能行马。 但很快,树林密匝,人骑在马背上才是累赘。 他立刻翻身下马,牵着马前行。 魏京华侧耳听了听,她没听见什么追兵的声音。 她想问姜翰,但想到前两次,他爱答不理的态度,她便闭口不问。 姜翰徒步的速度也很快,魏京华跟着她走了一阵子,就有些追不上他的速度。 她也不想叫他,只咬牙跟着。 姜翰似乎终于听到她气喘之声,他松了缰绳,将马拴在一旁。 “我们往别处走。” 话音落地,他弃马拽住她的手腕。 魏京华立即挣扎了一下,“跑了这么半天,追兵在哪里?” 姜翰侧耳听了听,拧着眉头,“不好……两面包抄。” 他不由分说,攥紧了魏京华的手腕子,阔步而行。 魏京华被他拽的跌跌撞撞,几次险些摔倒,他却丝毫不减速度,好像有人就在近旁一直撵着他似得。 可魏京华左右看去,根本没有发现什么追兵。 她经过训练,比之常人,已经十分敏锐警觉了。 倘若真有追兵,她不至于什么都察觉不到吧? 她猛地用力,甩开姜翰的手,“姜小四,你发什么疯?哪里有追兵?再在这山林里乱转下去,就别想追上大军了!” 姜翰回头瞪她一眼,“无知!任性!” 魏京华胸中一滞,这姜家人莫不是命中克她? 她在京都这么久了,还从来没有人给过她这样的评价呢…… “蹲下!”姜翰摁住她的头,迫使她蹲下来。 他则顺势从自己靴子里摸出一把极其精巧的匕首来,他眯眼向着某处瞄准,“够贼的,竟然又跟了上来。” 魏京华耳朵一动,她猛然明白了什么——他们是被追了,但那不是追兵! 眼看姜翰要将手里的匕首猛然掷出。 魏京华来不及劝阻,只好上前一扑。 “唔……”姜翰被她扑倒在地。 但他倒下以前,那只匕首还是如离弦利箭一般,飞掷而出。 “你干什么?!”姜翰大怒,语气凶恶。 魏京华却根本顾不得理会他,她按着姜翰的肩头,翻身而起,目光焦急担忧的看着他匕首掷出的方向。 “你究竟是哪边儿的?还想不想追上大军了?”姜翰咬牙,压低声音说道。 魏京华却猫着腰,向匕首所去的方向快步而去。 “回来!”姜翰声音含着压抑的怒气。 魏京华却是担心极了,“你们没事吧?” 她话音落地,灌木丛里却忽然扑出一个硕大的黑影,速度又快又极其凶猛。 “该死!”姜翰骂了一声,飞身而上。 他抱住她的腰,就地一滚。 那硕大的黑影扑了个空,发出一声不满的低吼,“嗷——” “你找死?”姜翰怒道。 “放开我!”魏京华去掰他禁锢在她腰间的手。 “放开?刚刚若不是我,你就一命呜呼了!”姜翰挑着眉,生气又带着点邀功之意。 魏京华不知从哪里摸出了细针,在他肩头猛地一扎。 姜翰手臂一软,她迅速从他保护的膀臂中脱身出来。 “贡布,你没受伤吧?”魏京华语气温柔亲昵。 那只硕大的黑影快步跑上前来,毛茸茸的大脑袋蹭着她的裤腿,又抬头蹭她的手,乖巧的样子像一只家养的温顺大猫,哪里像什么凶兽。 姜翰看的目瞪口呆,下巴都掉在了地上,捡不起来。 “若不是你救我,我就一命呜呼?”魏京华回头看着他,似笑非笑的哼了一声,“有些人还真不是一般的自负。” 姜翰咬着牙,愤懑的别过脸去。 “不对,”他忽然眯眼说道,“不是它自己,我们乃是被前后堵截的!” 他话音刚落,就有一只比贡布更庞大的獒犬,从树丛草叶间一窜而出。 它浑身黑紫的毛发,在这样的夜里,竟然有莹莹紫光闪过,矫健威武的身姿,更是叫人目眩神迷。 就连姜翰都不由痴痴看呆。 “我就知道是你们!”魏京华低声轻笑,摸摸贡布的头,又招呼紫麒麟到她身边。 “这是……”姜翰说话,都有些口齿不清了。 紫麒麟迈着倨傲的步子,淡然从容的从他身边走过,一直走到魏京华面前,在她脚边,乖乖的蹲坐下来。 “这是传说中的麒麟神兽!它怎么……你怎么……”姜翰“怎么”了半天,也没怎么出下文来。 他微张的嘴,圆瞪的眼,只剩下震惊与难以置信。 “怎么?瞧见你躲了这么久,又是骑马狂奔,又是徒步而行,所躲避的,竟然是友军……终于明白自己有多可笑了吧?”魏京华轻嗤一声。 姜翰皱了皱眉,“我怎么知道它们竟认识你……” “姜家不在京都时间很长了,京都发生的事情,你们即便留心打听,也不是都能打听的到。”魏京华站直身子,居高临下的看着姜翰,“所以说,姜小四,你即便有自己的主意,也请在行动之前与我商量。舅舅是叫你来帮助我的,不是叫你来指挥我的!” “别叫我姜小四!”姜翰咬牙切齿。 魏京华轻嗤一声,“那你得用实力说服我。” 姜翰猛地抬头,狠狠瞪了她一眼。 魏京华则没再看他,她轻吹了一声口哨,脚步轻快稳健的向他们拴马的地方行去。 那两只硕大威风的獒犬,竟然就那么亦步亦趋的跟着她,比家犬还要乖巧。 姜翰使劲儿的闭了闭眼,又偷偷掐了自己一把……这不可能,这一定是梦!他年少之时,就听三叔讲过,獒犬是最有野性,最不易被驯服的凶猛犬类。 他再睁眼,却见那两只獒犬已经一左一右的护卫着女孩子走远。 “你若跟不上,我可就不等你了。”女孩子话音里带着轻视的味道。 第三百零六章 圣上的逃兵 ,最快更新嫡女京华,医行天下 ! 魏京华与姜翰重新上路,不过此时,他们已经从两人两马,扩充为两人两马,两头巨犬了。 因为有了两只硕大獒犬的加入,他们往后的一路,都格外的顺畅,既没有拦路打劫的,也没有见着什么追兵。 甚至因为有紫麒麟在前头开路,他们这一路连闲散的路人都很少遇见。 “它怎么认识路?”姜翰对紫麒麟带路的功夫很是诧异。 应该说,他对紫麒麟本身就充满好奇,一路上,他的目光似乎从来都没有离开过紫麒麟。 “你也说了,它是神兽,神兽为什么会认识路?”魏京华哼笑一声,“那只能问神兽自己了。” “它果真没有去过离京都最近的这屯兵谷?”姜翰已经问了好几次。 这次魏京华都懒得回答他了。 紫麒麟却是回头看了他一眼,它闪着紫光的毛发在天光之下,甚是漂亮。 但不知它做了什么,只见它瞳仁之中有紫光一闪。 姜翰身子底下的马立时趔趄了一下,像喝醉了似的。 姜翰猛地一栽,险些从马背上摔下来。 他连忙伏低身子,拽紧缰绳,但整个姿势还是显得有些狼狈。 他叹了口气,小声道,“神兽还真么小气?” 魏京华听不惯,立即转过脸道,“男人还这么啰嗦?” “你……”姜翰瞪她一眼,闭嘴不再多言。 其实他是个很寡言的人,唯独在紫麒麟与贡布的问题上,他话比较多罢了。 看得出,他是对獒犬的好奇和喜欢,便是问题多,也并无恶意。 两人疾驰了一整日,中间只下马歇息了片刻,略微吃了点姜翰所带的干粮,应付充饥。 舅舅还真是打算好的,竟然连路上吃的都给他们备上了。 魏京华对姜家人的目的着实摸不透,“舅舅到底为什么叫你帮我离京?为什么他要让我追随晋王爷西征?” “为了叫你建功立业。”姜翰说道。 魏京华哭笑不得,“舅舅可能忘了,我是个女子。” 姜翰看她一眼,“哦,你不说,我都要忘了。” 魏京华一噎。 姜翰翻身上马。 他本就话少,又故意隐瞒、防备……若不是魏京华自己原本就打算去追随殷岩柏,她说什么也不会跟姜翰同路。 两人修整之后,继续上马赶路,一直到黄昏时候,才赶到了屯兵谷。 只是到了屯兵之处,两人站在山坡上眺望,不由大吃一惊。 “大军已经离开了?”魏京华皱眉诧异,“晋王说他还要整兵,还要鼓舞士气,我以为他不会起行那么快……” 姜翰侧脸看她一眼,“继续追,还是先休息?” 魏京华二话不说,立即翻身上马,她表情坚毅,目光毫无迟疑。 姜翰呵的笑了一声,“还说是三叔叫你去追晋王西征,我看你自己对此也分外积极。” 说完,他也跳上了马背。 两人追着大军离开的方向,向西行去。 不多时两人就驻足不前了。 前头有两条道,都可以去往西北,只是所经过的城邑有所不同。 一跳路绕得远,但路很好,便于行进。 另一条路相对近了几百里,但坎坷难行。 “走这条。”魏京华选了那远的,但便于行进的。 姜翰却站在另一条路口,“走近路。” “那条路虽近,却不是大军所行的,我们即便走得快又有什么用?难道要一路等到了西北在和他们汇合吗?”魏京华皱眉摇头。 “你不了解晋王,他必会选择这条路。”姜翰说的信誓旦旦,好似他多了解殷岩柏似的。 魏京华却不看他,低头看着紫麒麟与贡布。 紫麒麟坐在两条路口,没动。 贡布却是站起来走过去,两条路口都嗅了嗅。 它抬着头,一时狗脸上也有些茫然。 两条路上都有大军经过的痕迹,但殷岩柏没必要这么早就叫大军分开成两队,那反而浪费时间精力。 必然有一条路上的痕迹是伪造的。 他们伪造的不错,连贡布都被他们弄的混淆不清了。 “听我的。”姜翰坚决说道。 “我要走这边。”魏京华夹了马腹,御马走上她选的那条路,“你若不信我,可不必跟来,自己寻着路去建功立业吧。” 姜翰看着她离去的背影没有说话。 “舅舅不是说,我若是建功立业,也好叫姜家有依仗吗?小四你这么厉害,你若建功立业,岂不是比我一个姓魏的更能叫姜家靠得住?”魏京华呵的笑了一声,她伏低身子,御马更快了些。 姜翰停在原地,看着她离开的方向,他咬了咬牙,“驾——” 他打马而去,竟是走了与魏京华全然不同的路——他要证明她错了!他一定比她先找到大军! 两人皆提高了速度,在不同的路上渐行渐远。 紫麒麟毫不迟疑的跟在魏京华后头,倒是贡布迟疑了片刻,才跟着紫麒麟跑起来。 这么一追,一整日都没见到人影。 屯兵之处本来就在极其荒僻的山谷之中,如今去往西北的路上更是荒无人烟。 纵马疾驰大半夜,魏京华饥肠辘辘,才忽然想起来,所有的干粮都在姜翰哪里! 他们分开以前,也应该把干粮平分来着! 如今这里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她饿的前胸贴后背,哪里找吃的来呢? 她忽然就想起,殷岩柏临行前给她靠得野鸡和野兔,那才叫美味……如今越想越觉得饿的厉害。 她深吸一口气,揉揉肚子……风里却送来烤野味的味道。 魏京华心神一震,紧张又怀着一点点期待。 她立即咽了口水,按住饿扁的肚子,向远处的山头儿上行去。 翻过了那座山,说不定她就能见到殷岩柏了……这浓郁的烤肉气味,这样荒僻的地方,除了行军的人,还有谁会在这样的时间,在这里烤肉呢? 魏京华一点点接近山头,还未翻过山,便瞧见了照亮天空的火光,这必是营地里的篝火! 魏京华回头冲两只獒犬比了“嘘——”的手势,悄悄在山顶露出自己的头。 她举目远眺,心中一喜,果然!叫她猜对了,殷岩柏当真是走了她选择的这条路。 而且军营就在这座山脚下,连绵数里。 魏京华正欲起身带着两只獒犬冲下山头,去见殷岩柏。 紫麒麟却蹭的站起了身,动作迅猛的往前扑了一下。 魏京华一惊,从山头上退下来,回头一看。 月光之下,一个熟悉的身影,被紫麒麟给摁在了地上。 “姜小四?”魏京华挑了挑眉,“你不是走了另一条路吗?怎么到这儿的来了?” 姜翰皱了皱眉,“我若不来,你是不是就要冲下去了?” 魏京华眯眼看他,“那又如何?怕我丢下你?” “我怕你还没见到晋王,就被当成细作给抓起来!”姜翰轻哼一声,“你不能这么冒冒失失的冲下去,你仔细看看,营地外围,有许多夜巡的兵士。他们之间都有暗号,再看你!” 魏京华低头看了看自己,她还穿着离京之时,太子十二卫里的衣服。 她倒是有一套常服,但衣服不是和她挑的马一起落在姜家的马厩里了么? “即便被误当成了细作,也不是立时就要杀头的,”魏京华不以为然,“总要叫主帅问过了之后,才能处置吧?” 姜翰哼笑一声,“你还真是无知,你忘了自己是从京都逃出来的了?与京都来说,你是背主逃离,不告而弃官之人。你大大咧咧冲下去,即便见了晋王的面,他也留不得你!他不留你还好,若是强留,难免被人参奏谋逆背主!” 魏京华倒吸了一口冷气,“何至于此……” “怎么不至于?”姜翰冷笑,“你从京都,自己的职位上逃离,是不是圣上的逃兵?” “我……”魏京华语塞。 “晋王率军出征,乃是奉命行事,却收留悖逆圣上之人,是不是背主?”姜翰想推开压在他肩头的硕大獒犬。 但紫麒麟在体格上,占有绝对的优势。 姜翰不想弄出太大的动静,也不想惹怒这头獒犬,注定了他不能温和的推开它。 “紫麒麟,下来。”魏京华寒着脸说,“那你有什么办法?” 姜翰从地上一跃而起,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裳,目光却是落在两头獒犬身上。 “让它去。”他抬手指着贡布。 魏京华侧身挡在贡布前头,“人去尚且有危险,倘若叫獒犬去,岂不被他们当做凶兽射杀了吗?” 姜翰眯了眯眼睛,“那就看运气了,它若是机警,必然不会叫人发现它。” 魏京华想也不想的摇头,“那不可能,我不会叫它们冒险,自己却躲在后头。” 姜翰闻言一愣,“你把獒犬的命看的这么重?” “你看它们只是犬,我看它们却是朋友,是战友。”魏京华凝眉说道,“它们是最忠实的伙伴。” 她话音落地,却不防备,紫麒麟绕过贡布,步伐矫健敏捷的向地下军营里疾冲而去。 等魏京华发现之时,紫麒麟已经跑出去数丈之远。 她想喊它回来,却被姜翰猛地捂上了嘴。 “你喊它会叫人发现它,那是害它。”姜翰说。 魏京华低头在姜翰的手上猛咬了一口! 第三百零七章 怎么个意思? ,最快更新嫡女京华,医行天下 ! 姜翰一惊,低哼一声,“嗯……你属狗的吗?” 魏京华迅速闪开,离他两三步远,“你小心一点!别碰我!” 姜翰无奈的翻了个大白眼,“好心没好报!” 魏京华不想跟他吵架,她眯眼盯紧了黑暗中那道黑色的身影,若不是它速度极快,跑起来带风,它在夜色之中,还真是不易被人发现。 但是一旦它进了营地,就会不一样了。 营地里有许多篝火,还有火把,火光明亮,它那么一个庞然大物实在是够招眼的。 魏京华眯眼看着,心都高高悬了起来。 姜翰侧脸看了她一次,又看一次。 他抿着嘴,皱着眉,似乎想说什么,却一直没找道机会开口。 “什么东西——”军营里有人叫嚷起来。 魏京华浑身绷紧,随时都要冲下去的样子。 贡布也绷得紧紧的,浑身的毛都要竖起来了。 姜翰张嘴想安慰她,但什么安慰的话,在这一刻似乎都太苍白。 他闭嘴没吭声。 “有野兽!”军营里有人喊道。 他们在山上也能听见底下的叫嚷声。 “在那儿!抓住它!” 伴随着叫喊声,还有羽箭“噌噌”射出的声音。 魏京华虽在小山坡的山顶上,却似乎能感觉到那羽箭带起的利风,利风似乎就在她耳畔脸侧。 那利箭似乎随时都能射入她心头上。 她浑身越绷越紧,几乎到了极限。 “不行,我要下去!”魏京华提步就要下山。 姜翰吓了一跳,伸手拦她。 魏京华本能的反应就是打他下颌。 姜翰一躲,想要钳住她的肩膀胳膊…… 两人在山上立时动起手来。 “你若现在下去,紫麒麟先前所冒的风险都白搭了!”姜翰压低声音,动作却丝毫不敢懈怠,“我知道你担心它,它是神兽,必然也是对自己有把握,对它要做的事情有把握,才会下山去的,你要相信它!” 魏京华不为所动,她一招快似一招。 姜翰打起精神应对,他只打听到这个表妹有点儿本事……却不知道,原来她一个女孩子,功夫这样厉害。 难怪三叔说,姜家能不能复起,能不能找回昔日的荣光,全靠她了。 他一直觉得三叔是言过其实,这会儿他反倒觉得三叔说的有道理。 “成大事者,不能冲动,你究竟是担心紫麒麟,还是要让自己的冲动害了它?”姜翰竭力拦阻,但又不想伤了她,“关心则乱,你只听见它有危险,但并未看见它遇险不是?” “嗷呜……”身边的贡布小声叫唤。 魏京华心头一动,终于后撤一步,不再与姜翰动手。 两人打斗这么一阵子,若非底下军营里忙着“抓野兽”,只怕早就引来注意了。 这会儿两人停下,才发现底下军营里的骚乱也已经渐渐平息下去。 起码没有人再射箭了,倒是有许多人在营中走来走去,也不知他们在说些什么。 距离太远,话音听不见,但能看出,营中的气氛是轻松的。 “紫麒麟呢?”魏京华眯眼扫视过整个军营。 贡布站在那儿,安静的望着军营正中间的位置。 魏京华蹲下来,顺着它的视线看过去,她抬手指着营地中间最大的营帐,“是在那里吗?” 贡布却是原地不动的趴卧下来,它支着硕大的脑袋,望着营地,一动不动。 魏京华看它如此平静的模样,微微松了一口气。 姜翰想走近她,却被她狠狠瞪了一眼,钉在原地。 他们两人一犬,都望着那营中大帐,可是看了良久,也没看见紫麒麟再从里头出来。 人越等,耐性就越会被消耗殆尽。 魏京华正欲起身,肩膀上却突然一沉。 “姜小四,你手不想要了?”她话音未落,一根针便扎了过去。 针还没没入皮肉里,她忽然看见姜翰在她对面两步开外的地方站着。 那她身后这人? 她抬眼看去,还没看清楚人,只觉眼前一花。 一双有力的手臂,猛地将她禁锢在怀里。 他的怀抱里有些冷凉,衣服也不是他在京都里常穿的那种布料。 这布料硬硬的,还有些粗糙。 但他怀中的气息,却是她所熟悉的,熟悉的叫她心安。 “你竟真的追来了?”头顶传来的声音有些闷闷的,压抑着兴奋与怅然,“就没有一次听话的?” 魏京华鼻子一酸,正欲开口。 却有个声音比她更快,“放手!” 是姜翰站在她身边开口。 抱着魏京华的膀臂微微松了松。 “放开她!”姜翰又说了一遍。 殷岩柏没动,他虽放松了手臂,但魏京华仍旧被他禁锢在怀里。 魏京华仰脸,终于看到了他刚毅的面庞,“你的手腕的伤还没好,我是你的大夫,怎么能丢下你不管?是你不遵医嘱,还是我不听话?” 殷岩柏闻言轻笑,抬手揉了揉她的头发,“是我不听话。” “咳!”姜翰重重的咳了一声,“这儿还有个人呢!” 两人并肩依偎在一起,默默看着他。 两只獒犬也挨在的一起,仰头望他。 有那么一瞬间,姜翰的表情极其落寞,但他很快调整好神色,“订婚了么?成婚了吗?已经是一家人了吗?” 话音落地,他忽然上前一步,猛地出掌,直打魏京华与殷岩柏中间。 魏京华侧身躲避,立即拉开了两人中间的距离。 姜翰横插而来,站在她与殷岩柏中间,“见过晋王爷,我家人不在的时候,王爷看我表妹年少无知,欺负她不懂事也就罢了。如今我家人已经回来了,王爷行事作风,当更有分寸。” 魏京华闻言瞪眼,顿时无语。 舅舅跟她说,是叫四哥来帮她追上晋王,辅助晋王的。 怎么听小四的话音,却是来监督他们,惟恐他们婚前有什么不当举止的? 魏京华顿时觉得又可笑又窘迫。 殷岩柏上下看了他一眼,倒并未动怒,“你是?” “姜翰,她四哥。”姜翰说道。 说完,他立即回头,威胁似得看了她一眼。似乎在警告她,不许在叫他“姜小四”。 “还请王爷为我与妹妹准备两套衣裳,好叫我们混入军营。”姜翰说道。 殷岩柏有些意外,“何需混入,本王带你们进去。” 姜翰哼笑一声,“圣上令寇七郎保护舍妹,说是保护,实则乃是盯着她,惟恐她离开京城。如今她却执意来军中,圣上得知,不知会如何震怒。如今若是叫她大摇大摆的进入军中,岂不是等着圣上派人召她回去?” 殷岩柏皱眉,目光沉沉的落在魏京华身上。 魏京华垂下眼眸,“你别赶我走……” 姜翰也看着殷岩柏。 “你们且等着。”殷岩柏迟疑良久,叫她回去的话终是没有说出口。 他阔步向山下走去。 姜翰轻哼,压低声音说,“你这是剃头的挑子,一头热呀?” 魏京华狠狠瞪他一眼,“不用小四操心。” “你再叫一次?”姜翰咬牙切齿。 “不忿?”魏京华笑了笑,“那你回去吧,舅舅原本说的就是,你送我到军中以后,就可以回去了。” 姜翰表情一僵,“过河拆桥也没你这么快的吧?” “那就看小四你能不能学会好好相处了。”魏京华漫不经心的说。 殷岩柏很快拿来两套衣裳,叫两人换上。 他原本是要守着魏京华的,但姜翰看他那目光……好似他是什么登徒子一样。 殷岩柏哪受得了这种质疑的目光,他只好离得远远的,却是叫紫麒麟去守着魏京华。 两人换过了军中的衣裳,殷岩柏开口便安排魏京华在他帐中做个小吏。 “不成。”姜翰立时反对,“晋王身边难免有认识舍妹之人,万一他们口风不严谨,将这消息传回了京中,如今离开京都不过一两日的路程……” 言下之意,圣上召她回去,分分钟的事儿。 “无妨,我身边没有口风不严谨的人。”殷岩柏不以为意。 魏京华看了姜翰一眼,第一回,她竟和他站在了统一立场,“四哥说的是,我还是暂时避避风头,等大军已经远离京都以后,再说吧。” 殷岩柏皱住眉头,脸色分外不悦,“军中都是男人……” 把她放在其他地方,他怎么可能安心? “我可照顾保护舍妹。”姜翰理所当然的开口,“王爷只需把我们兄妹安排在一处就是了。” 殷岩柏当即气笑,表哥而已!一口一个“舍妹”,还真把自己当亲哥哥了?! “不成。”殷岩柏摇头。 “如若不成,舍妹还是随为兄回京城更好些,也免得三叔挂念。”姜翰看着魏京华说道。 魏京华一阵头疼,她虽觉得这姜小四管的实在太宽,但细想来,他又句句在理。 她若不想被圣上立时召回京都,想平平顺顺的跟着殷岩柏去往西北……似乎真得夹起尾巴做人,多加收敛。 “四哥说的有道理,我是逃出来的。圣上命我与寇七郎一起去安顿姜家人,我乃是直接从姜家逃出来的。若没有四哥一路帮助,我只怕连京都的城门都出不了。”魏京华低声说道。 殷岩柏眉头立时皱紧,“圣上命寇七与你一起?” 他表情一时间变得有些莫测……临走的时候,皇兄答应他,待他凯旋之日,便赐婚于他…… 可他这前脚刚出了京都,圣上就让寇七光明正大的与她一起……是怎么个意思? 第三百零八章 我、我什么都没看见! ,最快更新嫡女京华,医行天下 ! 殷岩柏原本觉得叫魏京华随他去西征不妥,辛苦又危险。 可如今话说到这份儿上,他才彻底相信……叫她留在京都才是危险呢。 皇兄答应他的事,未必真的放在心上了,也未必真的会兑现…… 他先前不以为然,乃是根本不怕人认出她来,叫皇兄知道就知道呗,召她回去,就送她回去呗…… 可这会儿,他的心彻底冷下来,静下来了。 “也好,我身边参将也有独宿一个大帐的,既是如此,做戏便要做全套。”殷岩柏说着,目光落在姜翰身上,“姜参将一路辛苦,多多劳力,待凯旋之后,本王必定重赏。” 姜翰笑了笑,拱手道,“多谢王爷信任。” 殷岩柏所谓的做戏做全套,就是当下并不领他们进军中,而是叫他们下山。 另外给他们准备行头,待天亮之时,叫常武特地出来请他们,对军中副将则说,姜翰是他请来的谋士参将。 魏京华却是扮作了姜翰的小厮随从。 两只獒犬当晚,就跟着殷岩柏回了军营,副将问起来,殷岩柏一律说这两只獒犬是自己追来的。 两只獒犬受伤的时候,乃是在晋王府养过一段时间,他这么说也合情合理。 一直到次日上午,常武才把姜翰与魏京华接进了军中。 道明了“姜参将”的身份,便开始急行军。 到夜幕四垂,整军才歇脚搭营。 殷岩柏的营帐搭起来之后,却是坐立难安。 他一直在营帐里打转,有心叫魏京华过来,却又恐人生疑。 姜翰是她哥哥不错,但他只是表哥! 他对魏京华放心,对姜翰嘛……越想他越着急上火。 殷岩柏坐不住,他豁然起身,阔步出了营帐。 营帐外头的守卫立时挺直了脊背,“元帅!” 殷岩柏嗯了一声,“你们守着,不必跟随,我四处看看。” “是。” 殷岩柏提步就向姜翰的营帐走去。 姜翰的营帐就临着殷岩柏的大帐,他的营帐小是小了点儿,但好歹也分了内帐外帐。 此时姜翰正伏案低头,似乎在画什么东西。 魏京华也在摆弄着自己的针匣,心中默念着当初学过的口诀。 “嘶——”姜翰猛吸了一口气。 营帐里安静,魏京华立时便听见了。 她抬头看他。 他一手扶着桌案,低着头,表情痛苦难忍。 魏京华立即起身,来到他身边,“姜小四你怎么了?” 姜翰忍不住叹了口气,“叫一声四哥,委屈你了?” “你怎么了?”魏京华皱眉看他。 “膝盖疼,老毛病了。”姜翰皱了皱眉,“没事,我坐一会儿就好。” 他手捂在膝盖上,轻轻揉着。 “我会医术。”魏京华垂眸看着他说。 姜翰一愣,看她一眼,咧嘴笑了笑,“不要紧,我看过了大夫了,都说没什么好法子。” “让我看看。”魏京华说。 姜翰摇头,“真的不用。” 魏京华轻嗤一声,“西北苦寒,到了那儿你只怕更疼。如今是急行军,你尚且受不住,病痛复发,真叫你上战场打仗,你是不是要抱着膝盖哭?” 姜翰狠狠瞪她一眼,“你才哭呢!对,女孩子爱哭!” 魏京华挑了挑眉梢,“小四可能不知道,我独门针术很厉害,契丹族的耶律峄,我大夏太子殿下,皆被我用针术医治过,无不交口称赞,现在想想给你治病,我还挺吃亏,格调都拉低了。罢了,你若不求我,我还不治了。” 姜翰闻言一愣,“你当真会医术?” 魏京华轻哼,不在离他。 她坐回到自己的位置上,把玩着一把细细长长的金针。 大帐内的灯烛之光,映照在细长的金针上,闪闪发亮。 “就是你扎我用的针?这就是你说的针术?”姜翰狐疑又好奇。 魏京华勾着嘴角,并不理他。 姜翰却越发着急,“光说不练假把式,谁知道你是不是真的会?你若有真本事,就来露一手,也叫我心服口服。” 魏京华侧脸看他,“那你求我呀?” 姜翰一噎,“你还没亮出本事呢,就叫我求你,你若是诳我呢?” “不信就算了,用人不疑疑人不用。”魏京华变着法儿的在指间把玩着她的细针,看得人眼花缭乱。 姜翰膝盖疼得很,其实不是因为今日急行军的缘故才疼成这样。 他才刚从岭南一路风尘仆仆的赶回来。到了姜家,屁股还没坐热呢,就跟她一起出门,逃出京城。 一路奔波不停,他中间连个休息的空档都没有,如此才又犯了老毛病。 其实只要他平日里注意的好,膝盖已经很久没有这么疼过了。 他搓热双手,捂在膝盖骨上,“一次两次的又不可能就彻底治好,你先给我扎两针试试,倘若真的有效,你还怕我不求你吗?” 姜翰眯眼说着,膝盖的疼痛深入骨髓,疼的他浑身的肌肉都不由自主的揪紧。 倘若不是想到日后还要赶路,这么疼着是个拖累,他连这话都不会对她说。 姜翰心下别扭之时,眼前的灯光却忽然一暗。 他抬起头来,却见女孩子正站在他面前,高挑的身形,挡住了桌案上的灯光,“裤子挽起来。” “不是要先号脉吗?”姜翰有些发窘。 “你是大夫,还是我是?”魏京华问。 姜翰叹气,认命的脱去靴子,解开缠在裤腿上的带子。 他裤腿不是很宽,向上挽到膝盖处就挽不上去了。 魏京华皱眉,“这样没法下针,你不如换条裙子?” “你说什么?”姜翰瞪眼。 魏京华微微一笑,“或者你脱去外裤,拿被子盖上?” 姜翰脸庞发热发窘,“我不治了!” “我还没说什么,你倒像个委屈的小媳妇。”魏京华轻哼一声,“是我求着你要给你治的吗?不治拉到,跟不上行军队伍时,就把你扔半路!” 姜翰的嘴抿成一条线,他憋了半天,终于闷声说,“我去内帐。” 魏京华挑眉一笑,“随你,内帐给你住。” 姜翰扶着桌案站了几次,竟没能站起,他膝盖的毛病,已经多年没犯过,更没疼成这样过了。 魏京华看不过眼,伸手扶了他一把。 姜翰站起身之后,立即就把她的手甩开,自己踉踉跄跄的走进内帐,嘻嘻索索的磨蹭了一阵子。 “你进来吧。”他声音闷闷的。 魏京华忍俊不禁,故意站在门帘处清了清嗓子,“小四你可盖好了,我要进来了,若是看到点儿什么,概不负责。” “你……” 她几乎可以想象姜小四那张扭曲狰狞的脸了。 她拿着针匣进去,姜翰果然在床榻上坐着,他两条雪白的大腿在被子外头露着,从大腿的一半向上都被盖住了。 他盖的严严实实,脸上更是涨的通红。 魏京华面无表情的来到床边打开针匣,她伸手摁了摁他的膝盖骨,“疼吗?” “疼!”姜翰皱眉说。 “那这样呢?”魏京华搓热了手,整个手掌覆盖在他的膝关节上。 她掌心温热又柔软,她半弯着腰站在床边。 纵然她是一身男装,但她脸上柔和的线条,长长的睫羽,温和的音线……还是叫姜翰紧张至极,心头乱跳。 “这样……不疼,很舒服……”姜翰僵硬说道。 女孩子柔软的掌心像是一团又软又绵的棉花,酥酥麻麻的感觉从膝盖一直向上蔓延。 魏京华点点头正要去拿针。 忽然“哗啦”一声,内帐的帘子猛然被人掀开。 一个高大挺拔的身影站在帐帘口,眼目灼灼的盯着床榻近旁的两个人。 “你们在干什么?!”声音像是从他牙缝里挤出来的。 “晋王殿下别误会……”姜翰皱眉开口,“舍妹要给我治病。” “呵!舍妹,她是你表妹,不是你亲妹妹!”殷岩柏脸色铁青,他似乎在进去、还是退出去之间犹豫了一瞬。 忽而见他阔步上前,一把攥住魏京华的手腕,“不住这里。” “殷岩柏……”魏京华稍微挣扎了一下。 她几乎没有用什么力气,但即便是这一点点在他看来根本不足为虑的挣扎,却几乎叫他原地爆炸。 “不走?”他回头看她,红红的血丝,瞬间爬满他清澈的眼底。 魏京华抿了抿嘴,表情无奈。 “要治病,叫军医来给他治!”殷岩柏深深看她一眼,忽而弯腰,猛地将她扛在肩上,阔步出了内帐。 魏京华不防备他会有这样的动作,立即去揽他的脖子,“你放我下来!殷岩柏!你再这样我生气了!” 殷岩柏气鼓鼓向外走,眼看他就要出了姜翰的营帐。 魏京华不得不做出最后通告,“我真的生气了。” 殷岩柏脚步堪堪停在大帐门口。 他这么扛着她出去,显然是太过显眼了,不但守在元帅营帐门口的人会看见,这会儿巡逻的人也必看见了。 魏京华仍旧被他扛在肩上没有放下来。 她呼哧呼哧的喘着气,殷岩柏也在用力的平复自己的呼吸。 正在这时,帐帘却猛地一动,“姜参将……” 一个小兵笑眯眯进来,手上还端着几个洗净的瓜果。 话没说完,他却是瞬间石化,“元帅……我、我什么都没看见!” 第三百零九章 把我的随从还给我! ,最快更新嫡女京华,医行天下 ! 魏京华趴在殷岩柏的背上,她没看见那小兵此时的表情,但听语气,也知道他必是震惊坏了。 她伸手在殷岩柏腰间的肉上狠掐了一把。 “嗯……”殷岩柏闷哼一声。 那小兵立时吓得魂不附体,端着瓜果扭头就跑。 大帐里彻底安静下来。 良久,魏京华无力道,“你满意了?能放我下来了吗?被你倒着扛太久,血都冲脑门上了。” 听她声音有气无力,殷岩柏吓了一跳,这才赶紧放她下来。 她腿一软,没站稳。 殷岩柏长臂一捞,将她拢在怀里。 他灼热的呼吸扑在她光洁漂亮的额头上,他一个没忍住,低头吻了上去。 魏京华抬手就是一巴掌,“啪——”正打在他后脑勺上。 殷岩柏吃痛,却愈发不肯罢休,他低头顺着她的额头鼻梁,一直到压在她唇上。 两人急促的呼吸,彼此交织……片刻之后,两人都是气喘吁吁,面红耳赤。 “你道歉。”魏京华猛地推了下他的胸膛。 她的嘴红的妖艳,一双眼睛,璀璨生光,直看进他心底似得。 她委屈又有些生气,一张小脸儿带着情绪,却是生机勃勃。 “对不起,我错了……”殷岩柏原本怎么也不可能低头,更不会低声下气说出这样的话来。 但看着她明亮又委屈的眼睛,他觉得只要哄得她开心,他怎么样都好。 “不够诚意。”魏京华蹙了蹙眉,“重新说。” 殷岩柏想气,又想笑,“我错了……魏二小姐大人又大量,原谅介个?” 魏京华抿了抿嘴,忽而上前搂住他的脖子趴在他肩头。 她忽然这样主动热情的动作,叫殷岩柏一愣,心跳都不由加快了,他下意识的抱住她的纤腰。 但下一刻,剧痛猛地从他肩头传来! 她居然在他肩上咬了一口!她两排整齐的小牙,力气还真是不小。 他嘶了一声,不知是不是已经被她咬破了皮。 “我是要给他看看膝盖,他膝盖有疾,若不及时医治,日后行路是个麻烦,到西北之后,就更麻烦。”魏京华仰脸看着他,“你把我想成什么人了?” 殷岩柏垂了垂眼睛,好半晌,他才平复下自己的情绪,伸手将她抱进怀里,摁着她的后脑勺,把她按在自己胸前。 “我没把你想成什么人,即便知道你是在给他治病,我也很生气,非常生气……” 魏京华在他怀里挣扎了一下,但他按的太紧,她没能挣脱。 “你只能给我治病,怎么能给别人治病……” 魏京华张了张嘴,满脸郁闷,当初是谁求着她,叫她给他师妹治眼睛的? “即便真要给人医治,也得有我在场才行。否则,不许。”殷岩柏语气霸道至极,他哪里像是道歉认错的样子,分明是觉得自己一点儿没错,低头不过全然是为了哄她。 他脾气大,力气更大,魏京华挣扎了几下,不过徒劳。 她只好认输,“那你现在忙不忙?不忙的话,一边儿看着?说不定还能给我打打下手?” 殷岩柏在她头顶低低的笑出声,“好。” 原本是魏京华一个人给姜翰看膝盖,这么一闹,竟是两个人都坐在他的内帐之中,大眼瞪小眼的看着他光溜溜的腿…… 姜翰恨不得挖个地洞钻进去,也好过他在两人视线之下这么煎熬。 “你可以闭上眼。”殷岩柏斜睨他说道。 姜翰闻言看了殷岩柏一眼,他哪里肯示弱,非但不闭眼,还盯紧了自己的膝盖。 只见那细长的金针到了魏京华的手中,仿佛有了生命似得,只往他皮下骨肉里钻。 明明是又细又软,看起来毫无力道的针,却能入肉很深,甚至能没入一半! 关键是这针进去了以后,他的腿、膝关节一下仿佛就不是自己的了,疼倒是不疼了,同时也没了别的知觉,好似膝盖以下那部分,全然成了摆设。 他们习武之人,感受不到自己的肢体,感受不到对自己身体的掌控能力,实在是极其可怕的体验…… 姜翰脸上的血色都一点点褪去,豆大的汗珠从他额上冒出来。 “别紧张。”女孩子忽然柔声说道。 他吸了口气,想硬着头皮说,他才不会紧张。 没想到吸气太猛,直接让他呛了,他咳咳不停,话都说不出来。 “扎上针的时候,会觉得不舒服,等针取了,就会好很多。”魏京华缓缓说道,“晋王爷的手也还没好,过会儿我再给王爷也扎针,王爷有扎针的经验,小四你可以请教一下。” “魏京华!”姜翰咬牙切齿,喊她名字的气势,像是恨不得把她撕吃了。 魏京华微微一笑,下手猛地一狠。 “唔……你,你故意的!”姜翰瞪她。 “都说了,让你别紧张。”魏京华耸耸肩,一副我也很无奈的样子。 殷岩柏抱着膀子,坐在一旁看着,越看他脸色越沉……扎针治病这事儿,日后还是少让她做! 留针一刻钟,魏京华开始依次取针。 这次姜翰倒是学精了,不等人提醒,他就紧紧的闭上了眼。 取针之时的感觉却与扎针全然不同。 太舒服了……每取一针,都觉浑身松了那么一下,一阵阵的轻松之感接来而来。 待所有的针取完,他不由自主长松了一口气,好似整个人都神清气爽,重新活过来了! “是不是好很多?”魏京华收拾好针匣,笑眯眯看他。 姜翰睁开眼睛,活动了一下自己露在被子外头的大白腿,“咦……” 没等他说话,殷岩柏就上前,一把抓过被子,盖在他的腿上,并抬手揽住魏京华的肩,将她带出了内帐。 他片刻不停,攥着她的胳膊,连拉带拖的把她弄出了姜翰的营帐,径直把人带去他自己的大帐之中。 至于帐外守着的兵吏,夜里巡逻的兵吏是不是要看见……看见了是不是要多想,他这会儿全然不顾了。 “你……”魏京华微微凝眉。 “我手疼。”殷岩柏指着自己那只先前撇伤,韧带撕裂的手腕子。 魏京华看了眼他的手腕,果真已经微微肿起来了。 原本准备了许多说教他的话,这会儿看着他的手腕子,却是说不出口了。 “你等下,有酒吗?”魏京华问。 殷岩柏看她一眼,“你要同我饮酒?” 魏京华呵的笑了一声,“要烈酒。” 殷岩柏诧异,立时叫人拿了酒来。 他正要往酒尊里倒,魏京华却把酒倒在匣子里,把针泡了起来。 殷岩柏瞪眼看着她用酒,把每一根针都洗的干干净净,这才捏着针要给他扎手腕。 他满肚子的怨气忽然就没了。 乖的像是看到了紫麒麟的贡布一样,他老老实实的把自己手腕子搁在她面前的桌子上。 她把灯挑亮了,并端到两人身边。 她盯着他的手腕,全神贯注的一针针扎下去。 她速度不慢,但殷岩柏就是觉得,她给他扎针,比给姜翰扎针的时候要小心,要谨慎…… 虽然都是治病,但她态度是不同的,这想法莫名安抚了殷岩柏烦躁的心。 “今夜住在这里吧,你住内帐,我躺外头。”他小声说道。 魏京华手一颤,险些把针扎歪了,“闭嘴。” 殷岩柏听话闭上嘴,却是不由自主盯着她的脸,眼看着红晕一点点爬上她的脸颊。 他也是留针一刻,待取针之后,她收拾好针匣,立即起身。 殷岩柏抬手抓住她的手腕,眼目灼灼看着她。 他没说话,但意味再明显不过。 魏京华迎着他的视线,口舌发干,她觉得不妥,不论是留在他的帐中,还是回去姜翰的大帐,都不妥。 “你放手。”魏京华说。 殷岩柏皱了皱眉,“你不走?” 魏京华迟疑片刻,点点头,“不走。” 殷岩柏应声就放了手。 “天亮之前叫我。”说完,她扭头向他的内帐走去。 临进内帐,她又回头,“你不会进来吧?” 殷岩柏张了张嘴,扯了扯嘴角,微微摇头。 魏京华也冲他一笑,阔步进了内帐。 听着她在里头悉悉索索动作了一阵子,便归于安静。 殷岩柏躺在外间的榻上,却是翻来覆去的睡不着。 里头分明已经没有动静,可他就是想去看看她是不是躺好了?是不是睡着了?是不是盖着被子呢? 呸……他就是想进去看看她,还找这么多的借口? 他长吁了一口气,一直竖着耳朵,惟恐错过她一丝的动静。 两人大概是第一次,整个夜里,都离得这么近,这么平静…… 他听力极佳,心沉静下来之后,他便听到了女孩子均匀的呼吸声。 她在他的营帐里,安稳睡着了……如此,似乎就叫他格外的满足。 殷岩柏也不知自己是何时睡着的,他还记得女孩子说,叫他天亮之前叫醒她。 他被大帐外头的争执声惊醒,却也不知这会儿究竟天亮了没有? “你不能进去!” “我不进去也可以,把我的随从还给我!” 是姜翰的声音。 殷岩柏忽得一下子从软榻上坐起来,他瞬间清醒,侧耳听了听,内帐里的女孩子还在安睡。 他勾了勾嘴角,阔步出了大帐。 第三百一十章 赢了有彩头 ,最快更新嫡女京华,医行天下 ! 大帐外头,与守卫发生冲突的正是姜翰。 他黑着脸,攥着拳头,瞧见殷岩柏就一副要冲上来与他拼命的架势。 “放开他。”殷岩柏抬了抬下巴,叫禁锢着姜翰的人松手。 姜翰黑着脸上前,“人呢?” “还在睡。”殷岩柏说。 姜翰瞬间暴躁,额上的青筋都绷了起来,“你……” 殷岩柏看了看天色,天已经蒙蒙亮了,外围的营地已经开始拔营。营帐之间的空地也有炊烟升起。 是不早了,她原本交代他要早点喊她起来,大约就是想趁着大家都起身以前,回到姜翰的营帐里去。 “人在我这儿歇得很好,你不用担心。”殷岩柏看了姜翰一眼,转身就往营帐里去。 姜翰上前一步,似乎想跟进去。 殷岩柏哼笑一声,“怎么,你想叫更多人看见?” 姜翰脚步一顿,皱眉没做声。 殷岩柏回到帐中,魏京华却已经睡眼惺忪的从内帐出来了。 她衣服倒是已经穿好,只是那张白净的小脸儿上还带着刚睡醒的迷茫。 她这副样子,比平日里少了冷静克制,却是多了几分温软呆萌。 殷岩柏忍不住想上前捏捏她的脸蛋,亲亲她的额头。 他眼眸一沉……她刚睡醒时,竟是这副样子,他如何能叫旁的男人看见她这样? 便是那男人是她哥也不行!亲哥都不成,莫说表哥了! “洗把脸再出去。”殷岩柏出声道。 魏京华抬眸看他,一双大眼睛里带着茫然与懵懂,几分呆几分傻的样子,叫殷岩柏心跳骤然急促。 他忍不住阔步上前,想把她禁锢在怀,她这副样子,只能给他看见! 魏京华抬头揉揉眼睛,“水呢?” 她这副无辜的傻样,让他心软又心跳…… 他伸手抄起盆中的帕子,挤去水,轻轻敷在她脸上。 魏京华立即伸手要拿帕子,“我自己来!” 殷岩柏的动作却比她快的多。 他顺势在她脸上抹了一把,立时拿走帕子又泡进盆子里。 “我自己洗。”魏京华又伸手进盆子里,想捞那帕子。 殷岩柏仍旧快上一步,拿出帕子挤去了水,重新给她擦了把脸。 女孩子的皮肤怎么会如此细滑,经水这么一擦,更是鲜嫩的要沁出露珠来。 殷岩柏不由看的心猿意马,他低头靠近她,靠近她润泽饱满的唇…… 魏京华被冷水这么擦了两次脸,精神已经彻底清醒过来,她这次倒是反应机敏,立时跳去一旁躲避。 殷岩柏低头,却落了空。 但他并没有太失望,反而笑了笑。 “醒了就去吃点东西,马上就拔营启程了。”他说。 魏京华点点头,彻底清醒的她,似乎天然就带着一种拒人千里之的冷漠。 与她相处的久了,殷岩柏知道,她其实是外冷内热。 但如今,他喜欢她这份“冷漠”,这样她不在他身边的时候,他才能勉强安心。 魏京华回到姜翰的营帐里,姜翰脸色很不好看。 他上上下下看了她好几眼。 “女孩子要矜持,你懂不懂?”他一开口,魏京华就猛然一愣。 “太容易得到的,男人不会珍惜!”姜翰语气很重,“别把自己弄得太廉价!到头来后悔要哭的是你自己!” 魏京华眯了眯眼,虽然这话是不错,但这会儿听来未免有些扎耳朵。 “你从小被送到巨鹿,是短缺了父母的关爱,但这不是你放纵自己的理由!” “姜小四!” 魏京华表情一肃,猛然喝断。 “我劝你,乃是为你好!”姜翰沉着脸,一副长辈管教孩子的模样。 魏京华冷笑出声,“你是我什么人?我需要你为我好?我小时候怎么样,与你有什么关系?我是没有得到魏家的关注关心,但我不是没有父母关爱。不论我小时候是不是缺爱,都跟你没关系!” 姜翰神色一紧,“你怎么好赖不分……” “我要你对我好了吗?你上来就管教我,是对我好吗?你凭什么从岭南回来,就一副长者的样子?我太抬举你了?”魏京华言辞有些犀利。 姜翰表情纠结,抿了抿嘴。 “我怎么生活,怎么做人乃是我自己的事,用不着你在一旁指手画脚!”魏京华眯眼说道,“看清楚你自己的身份,姜小四!” 说完,她转身出了营帐。本来她是想来问问他要不要吃点东西呢,军营里只有两餐饭。错过了一顿,就要饿上一天。 没想到她话还没出口,先吃了一顿数落,真是不吃饭也饱了。 魏京华兀自去大锅上吃了饭食,胡饼就着汤,还有一锅乱炖,样子不怎么好看,吃起来却是暖肚又暖心。 一锅吃饭的兵吏也十分友好,给她盛了满满一大碗,专门给她多盛了几块肉。 胡饼专挑芝麻多的给她。 看她秀秀气气的,他们对她笑,却并不往她身边凑。 这距离,舒服又不别扭。 魏京华觉得,这才是人与人之间比较和谐的距离。 至于姜小四……她怕是对他太好了,得冷着他才行。 启程上路之时,魏京华故意没走在姜小四身边。 她跟着扛营帐的大车走在后头,她是姜参将的“随从”,没跟在参将身边,却是看着参将的东西,也是合情合理的嘛。 大军行进了大半日,下晌略作修整,就继续上路。 魏京华看见修整之时,姜翰故意往大队后头来,似乎要找她。 她先瞧见,立刻找机会躲了。 姜翰没找到她,表情沉凝的回到队伍前头去。 行军速度很快,一次休息之后,就再没有休整的时间,一直要赶到下一个扎营地点才会停下来。 再停便是晚上了。 魏京华正打算看人扎好了营帐再去见姜翰,却听旁人议论说,“元帅把姜参将打了……” 魏京华闻言一惊,“谁把谁打了?” 兵吏一看是她,急忙给她指着,“你快去看看吧,你家参将不知怎么得罪了元帅,元帅把他给打了!” 魏京华提步就跑,她只想着自己要冷一冷姜翰,叫他别头脑一热,以为他真是她的什么人,一副哥哥的口吻,还想管教他……可她也没想着要打他一顿呀! 更何况,打人的是殷岩柏,他下手哪有轻的? 还没靠近主帅营帐,便见一圈圈的人,把前头围的水泄不通。 人群里头有嚯嚯出招的声音,人群中还时不时的爆发出喝彩声……看热闹不嫌事儿大吗? 魏京华奋力的挤进人群,幸好她身量纤细,动作又敏捷,不然这么多人,她无论如何也别想挤到最前头了。 她刚挤进人群,就看见殷岩柏一拳打在姜翰的肚腹之上。 姜翰蹬蹬蹬倒退了数十步,后脚猛地蹬地,又蹭着地面滑出一段距离,才堪堪站稳。 “认输了吗?”殷岩柏笑着说。 魏京华进来的太晚,不知两人这是因何起了冲突,她向一旁的人问道,“元帅在与人比武吗?” “赢了有彩头的!”身边的兵吏兴奋的说道。 魏京华眯眼,还有彩头? “怎么回事?什么彩头?”她问。 兵吏一脸兴奋的看着场中两人,甚至都没看她,径直回答道,“元帅看上姜参将的随从了,与他商量,让姜参将割爱,把随从送给他。姜参将不肯,还言语不逊,元帅便要教训他。输了还是要把随从给元帅……晋王爷什么时候输过呀?姜参将也太不开眼了!” 兵吏说完,才笑眯眯转脸看向魏京华。 “你说是不是……” 他话音猛地一顿,表情也变得纠结。他盯着魏京华的脸,挠了挠头…… “诶,你不是……” 魏京华哼了一声,脸色已然沉了下来。 “末将……不认输!”姜翰捂住肚子,又站直了身子。 他输人不输阵,纵然周围的人都看出来,他功夫不错,但绝不是殷岩柏的对手。 但他还是站的笔直笔直的,梗着脖子板着脸。 殷岩柏勾了勾嘴角,似笑非笑,却是蓄了力气在右手上。 他这一拳打下去…… 魏京华猛地打了个寒颤,飞身上前,猛地横在两人中间。 殷岩柏拳头已出,打到半路堪堪停住。 去势已有,这么猛然收住,他自己也反受其害,当即表情就是一阵的痛苦。 周围原本热闹欢呼的声音,霎时间戛然而止。 气氛一瞬间僵硬的无以复加。 众人大眼瞪小眼,屏气凝声,看着场中三人……隐约觉得将有一场狂风骤雨要来了! 这随从真是大胆,竟然敢冲出来挡在元帅的拳头之下……怕是不要命了。 “我跟元帅去,元帅放过姜参将,如何?”魏京华粗着嗓子说。 周围鸦雀无声,却在相互交换着视线…… 众人暗道:“这话若是早些说还好,现在说岂不太迟了吗?晋王还能放过他俩个?” “好。”殷岩柏毫不迟疑,一口答应。 他答应之后就咧嘴笑起来,抬手大巴掌拍在“随从”的肩膀上,“本王就知道,你必定是心思灵活的,不像某些人……” 殷岩柏轻哼一声,像哥们儿似得,半揽着魏京华扬长而去。 扔下呆若木鸡的众人,以及脸色黑沉沉的姜翰。 第三百一十一章 还是给他治病吧 ,最快更新嫡女京华,医行天下 ! “王爷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好说话了?” “姜翰,你运气不错呀!赶上王爷心情好,还赶着你有个忠仆!” 众人上前七嘴八舌的说,说来说去,竟然都是恭贺他,替他庆幸的意思。 姜翰越听越生气,黑着脸,谁也不理,兀自回了自己的营帐里。 还是昨日那个营帐,营帐里似乎还有她的气息。 她昨日要给他看膝盖,要给她扎针的情形,还历历在目,好似就发生在刚刚…… 但,现在她却绝不可能在出现在这里。 姜翰猛踢了一脚那木质的软榻。 这东西为便于行军,应该很轻的,但不知他是角度没找好还是太倒霉,竟把大脚趾踢在软榻的硬角上。 “嗷……” 姜翰疼的眼眶都是一酸,猛地蹲下来。 若是那个女孩子在,她会说什么? “姜小四,你可真够笨的。” 还是会说,“姜小四,什么叫活该你知道吗?” 姜翰忍不住轻叹一声,原本他厌恶她称呼他“姜小四”。 分明才认识没几天的表妹而已。 怎么身边忽然少了这么个人,他竟然无比的怀念……如果能换她回来,他再也不纠正她的称呼了。 他甚至会真诚的跟她道歉……早上的话,他说的太重了。 他知道她不是那种轻浮,不知自爱的女孩子。 他也看出晋王对她的感情,非同一般。 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平日跟自家人在一起的时候,他向来话少,也不会嘴欠的…… 姜翰忍着大脚趾的疼,在营帐里,瘸着脚来来回回走了好几遭。 终是忍不住,他掀开帐帘向主帅营帐走去。 营地里已经升起炊烟,不过这会儿天色已然全黑,他到主帅营帐以前,倒是没有人注意到他。 他正欲上前叫人通传,却忽而瞧见个黑影,在帐后躲躲闪闪。 姜翰眯了眯眼,提步悄悄跟上那黑影。 他原本脚疼,这会儿为了放轻脚步,他踮着脚尖,屏住呼吸,连脚疼都忘了。 这时候,主帅营帐里,魏京华正在为殷岩柏扎针。 “手好了是不是?还没上战场,先在窝里打起来。”魏京华呵的笑了一声,手上的针也猛地加重力道。 “嘶——”殷岩柏吸了口气,“你一整日都跟在后头大车附近,连姜四的面都不见,不是他惹你了?” 魏京华翻了翻眼皮,懒得开口。 “把你放在他身边,我不放心,不如光明正大的夺过来。”殷岩柏轻哼一声,“谁给你的胆子,叫你挡到我面前的?” 他伸手捏了捏她的鼻子。 “我看你要用右手,怕你的伤再加重了。”魏京华低声说道。 殷岩柏动作一顿,目光沉沉看她,他声音有几分暗哑,“真的?是因为心疼我的手,不是怕我打死了姜四?” 魏京华瞟了他一眼,见他脸上竟没有悔过之意,还带着点得意的笑。 她重重一哼,“我当然是怕你打死了姜四了,他可是舅舅托付给我的,姜家死了那么多人还不够吗?好容易从岭南回来了,想着叫他建功立业,好嘛,人还没到西北,直接死在路上了,我都没脸再见姜家舅舅了!” 殷岩柏被她说的哭笑不得,“我有分寸,不会真打死他。” 魏京华看了他一眼,“那就好。” “那你就没想过,万一我拳头收不住……”殷岩柏的话音还没落地。 外头就传来兵吏急声禀报,“禀告元帅,常宿卫与姜参将动了手……” 魏京华闻言一呛,紧跟着一阵咳嗽。 殷岩柏连忙用没扎针的手,为她扶背顺气,“我看姜家舅舅与你有仇,专门给派你一个整日惹祸好打架的表哥,叫你带出来建功立业呢。” 魏京华气儿顺了之后,也有些无语,姜小四打架打上瘾了吗? 他刚在殷岩柏手里吃了亏还不够,却还要去招惹常武? “去看看吧。”魏京华起身说道。 殷岩柏懒得动弹,“带过来就是。” “姜参将不肯过来,说要王爷您去看看,也好给个公断。”帐外的兵吏说道。 殷岩柏简直气笑,“大舅哥都这么拽吗?他是个表的,还不是亲的呢……” 话虽这么说,殷岩柏却十分顾及魏京华的面子,他手上还带着针,便起身向帐外行去。 魏京华落后他半步,跟在他身边。 有兵吏带路,两人很快到了起冲突的地方。 这才发现,当事人除了常武和姜翰,竟还有个面生的人。 那人低着头,站在一旁。 常武与姜翰则脸上皆有些愤愤。 “常武,你怎么回事?”殷岩柏不会先质问魏京华的人,他必然是要拿自己的人先开刀的。 常武抿了抿嘴,忍下怒气,“姜参将行为鬼鬼祟祟,在营中蹿行,不是他职属之地,他也横行。” 殷岩柏闻言并不作声,也没有去质问姜翰。 魏京华转过脸来,看着姜翰。 姜翰面色紧绷,他忽然上前一步,在那默不作声的人怀中摸了一把。 那人立时大叫,一副惶恐的样子,“姜参将,你要做什么?你对元帅不满,也不能胡乱撒气呀!” 魏京华闻言一愣,不由看向那一直低着头的人。 “我是尾随他才到此处。”姜翰把手往前一伸,他掌心里竟躺着一包药。 他们三人所站的位置身后就是大军的水源。 这情形立时叫魏京华想起来当初,在乌兰布统草原上,殷岩柏被人陷害说他染了瘟疫的事儿…… 常武有些傻眼。 魏京华上前,接过药粉小心翼翼的嗅了嗅,又用小指沾了一点点放在口中。 “呸,”她抬眸对殷岩柏道,“是毒。” “致命么?”殷岩柏问道。 魏京华垂眸道,“量少倒不至于要命,但也会刺激人肠胃,叫人病倒脱力。平日里生病也就了罢了,如今这行军途中,若是患病不适,又得不到及时的休养医治,要么大军不能及时赶到西北,要么就会无辜死伤。” 她话音落地,那垂头不语的人立时摇头,“那不是我的东西!我不知道那是什么!姜参将,你为什么害我?我与你无冤无仇,你为什么嫁祸与我?” 姜翰并不理会他,他只抬眼看着魏京华。 “把药喂他吃下去。”殷岩柏抬了抬下巴。 常武晓得自己误会了姜翰,颇有些不好意思,闻言,他立时上前钳制住那人。 “在晋王爷的军中,竟然还敢做这样的事!我看你是嫌自己命太大了!” 常武示意两边的人,摁住那人的胳膊,他一只手掰开那人的嘴,一只手把药粉往他嘴里倒。 “不不不……”那人奋力挣扎,“不要啊!我没有……没有……” “他说什么?”殷岩柏挥了挥手。 常武立时停手,松开他的下巴。 “没有解药啊……”那人立时蔫了,若不是两边有人架着他,他便要软倒在地了。 殷岩柏哼笑一声,“你不需要解药,灌下去。” “卑职不需要,但王爷需要呀!”他奋力挣扎说道,“王爷留着我会有用的!” 殷岩柏对常武点了下头。 常武命人将投毒那人带下去审问。 姜翰阔步向自己的营帐走去,他走着走着,忽然想起自己的脚趾踢伤了,膝盖也还有些疼。 原本步伐稳健的他,就这么走着,忽然就瘸了。 魏京华与殷岩柏就在他身后不远,眼睁睁看着他从不瘸,变成一瘸一拐。 魏京华不由低头暗笑,她清了清嗓子,冲殷岩柏道,“姜参将虽然打输了,但刚刚也算立了功,将功补过,王爷是不是该体恤他一番?” 殷岩柏轻笑一声,“要怎么体恤他?” 说着话,姜翰已经进了自己的营帐。 魏京华看了殷岩柏一眼,低声问,“王爷要打发他回去,还是要我给他医治膝盖呢?” 殷岩柏面色一沉,张嘴就想说“打发他回去……” 但他沉默片刻却是低声道,“你有没有发觉,姜家的目的并不简单。” 魏京华一愣,“什么?” “姜翰为什么要帮你离开京都,投奔我来?”殷岩柏缓缓说道,“你为何来,我能明白,心中也感动。可他又为什么呢?” 魏京华点点头,这同样也是她心中的疑点。 “若是叫他回去,倒不如把人放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更安心。”殷岩柏轻叹一声,“还是给他治病吧。” 魏京华抬眸间,冲他抿嘴一笑。 殷岩柏立时心中一动,有种心花怒放的感觉。 纵然只是浅浅一笑,但他却莫名觉得自己是说到她的心意上了,这是两人心意相通的表现…… 从完全不明白这女孩子的心意,从不管他做什么都会惹她生气,直到如今,除了老天,没人知道他经历了多少内心的折磨与痛苦摧残。 这一笑,一下子抚平了他内心的诸多委屈不满。 即便眼睁睁看着她给姜四扎针,他似乎也能释然了。 “姜四,”殷岩柏掀开帘帐,阔步走在前头,“你的膝盖怎么样了?” 话音落地,却看见姜翰拿袖子蹭了下嘴角,袖子上竟沾上了血迹。 殷岩柏表情微微一怔,两人过招之时,他下手没这么狠吧? 魏京华却几步上前,抬手按在他脉门上。 姜翰深深看了她一眼,未曾挣扎,只低声说,“我没事。” 第三百一十二章 还没气绝的简家 ,最快更新嫡女京华,医行天下 ! “心浮气躁,急火攻心,”魏京华弯了弯嘴角,“你是没事,再严重点就直接死了,死人还能有什么事?” 姜翰闻言皱着眉头,狠狠瞪她一眼。 他恰瞪在女孩子光洁饱满的额头上,她皮肤白皙细腻,额头映着帐内灯烛,仿佛扑了一层细腻的亮粉。 他凶恶嫌弃的眼神,不由自主的化作温柔,眉间紧蹙的“川”字,也渐渐平缓。 姜翰的神色,他自己都没留意。 却是把一旁的殷岩柏看的胆战心惊。 表哥与亲哥哥,真是天大的不同! “你的膝盖还需施针,气血燥热,另外服两剂药吧。”魏京华根本没抬眼看他的表情。 姜翰却是一直盯着她的脸在看。 “脚疼有什么药吗?”他闷声问道。 魏京华挑了挑眉,这才看向他的脸,“你脚又怎么了?” 姜翰一噎,她的口气叫他觉得自己简直一无是处,不是这儿疼,就是那儿有毛病。 男子汉大丈夫,竟被一个小女子逼视了,是可忍孰不可忍? “没事。”姜翰硬着头皮说。 魏京华张了张嘴,看着他的脸色若有所悟,她抿嘴笑了笑,摸出针匣来。 姜翰挽起了裤腿,他今日许是特意的,竟穿了裤腿很是宽松的裤子,恰能挽到膝盖以上。 他一条大白腿在熠熠灯光之下,显得格外扎眼刺目。 殷岩柏原本站的远,此时却豁然起身,拿起一个胡凳,坐在魏京华对面。 不过一两步的距离,他抱着膀子坐下来,目不转睛的看着她的动作。 魏京华给姜翰扎了针以后,又给殷岩柏取针。 大帐里一时安详静谧,倒叫魏京华想起了当初她学针术的那家老医馆。 那医馆的位置很偏,在老城区。因为老城区有很多古建筑,已经被评定为文化遗产,不允许拆毁。所以房子都不甚高,甚至没有现代化的痕迹。 门口一株几百年的老国槐,树冠大的遮天蔽日。医馆里头常常光线不怎么亮堂,却总有一种恬淡的安宁四下流淌。 她不由自主的勾了勾嘴角。 “姜参将!”帐帘猛地被人掀开,帐内的宁静立时被打破。 帐内的三人抬头向帐帘口看去。 帐帘口站着的那人,也是明显一愣,他显然没想到姜翰的帐中竟然坐着这么几位“巨头”。 站在门口一脸愧色的常武,他看了看殷岩柏,又看魏京华,一时愣在那里,不知该进还是该退。 他垂头准备告退,一只脚已经退出了大帐,却不经意瞟见了姜翰袖口上的血迹。 他立时眸光一凝,阔步进来,“姜参将受伤如此严重吗?是我下手没有轻重,我……我太冲动了,特来向姜参将请罪!” 常武抱拳拱手,身子也躬成了九十度。 他这般大礼,可见心里是真的抱愧。 “常将军快起来,如此大礼,姜某受不起。” “受得起!”常武立即说道,“不是因为你是谁的亲眷,而是因为今日之事,是我主观臆断,误会了你,你却是心思正直,且……且王爷及魏长使来了以后,你也未曾多说我的不是……常某实在惭愧。” 常武说的吞吞吐吐。 大帐里的静谧的气氛,都被他搅得火热。 殷岩柏在一旁看着他微微涨红的面色,他要笑不笑的表情更是叫常武紧张不已。 魏京华倒是有心离开,道歉也是人家两人的事儿,外人在这儿看着,真是平添尴尬。 但看了看常武膝盖上的针,她又不能走。 她只好闭紧了嘴,一声不吭,极力的降低存在感。 她与那个抱着膀子,故意看热闹的殷岩柏形成强烈的反差。 殷岩柏这般体格,他即便想降低存在感也是不能,他一声不吭的坐在那里,本身就具有强大的气场。 “都是在晋王麾下效力,但姜某与常将军认识时间极短,您不了解我,不信任我是自然的。倘若您看见了我有可疑之处,却不加理会,才是玩忽职守,对于今天的事,我本就没有什么好抱怨的。”姜翰语气平平,神色平平,似乎真的没有放在心上。 他离开水源那处的时候,心下生气、委屈……并非因为常武与他动手,乃是因为…… 他侧过脸,飞快的瞟了眼魏京华……他以为魏京华只给他扎了一次针,便不会再管他了。 昨日扎针之前,他还觉得是这小表妹在吹牛,他在岭南,甚至出了岭南的地方都看了许多大夫,大夫们都说,做好保暖,常常热敷,没有别的好办法,要根治更是不能。 可昨日她给扎针之后,真的就好了许多,整整一晚,一次都没疼! 要知道,过去即便没有疼成昨日那样子的时候,他也是被疼痛折磨的常常彻夜难眠。 可昨晚,他的腿十分安稳……叫他睡不着的乃是他的小表妹竟然去了晋王的大帐——一夜不归! “你伤的这么重……”常武挠挠头,面色愧疚。 姜翰立即开口,“与你无关,是我……” “常武你若有心赔罪,光动嘴,不行动可是不行。”殷岩柏呵呵一笑,插言道。 常武立即点头,“光说不练假把式!” “姜参将的膝盖有旧疾,今日又气血不稳,体内燥热。魏长使给他开药,至于煎药服药的事儿,都交给你来办了!”殷岩柏大手一挥,吩咐下来。 常武忙不迭的答应,“应该的,应该的!” 殷岩柏看了魏京华一眼,心里极美。 若不是她扎针的手艺,无人能取代,他只怕立时就要吩咐常武来扎针,把她与这位表哥的一切接触都给斩断了才好。 “那人是什么人?有何目的?审出什么来了?”殷岩柏看着常武,端正了脸色。 “回王爷,那人被带走之后,反倒嘴硬,什么都不肯说。”常武拱手,“动了刑具,他倒吐了一点消息,只是这消息……” “消息怎么?”殷岩柏浓眉微挑。 “这消息听起来不甚靠谱……”常武迟疑了好一阵子,才低声说,“他说简家。” 殷帐内立时一静,几个人表情各异。 姜翰的眸子都是狠狠一缩。 魏京华与殷岩柏更是飞快的对视一眼。 简家被他们弄进了大牢里,简延进去的时候已经气若游丝,半条命都不剩了,随时都会咽气。 简无忧也被大理寺控制调查,虽说圣上的判决一直没有下来,但也绝不可能这么快就被放出来。 至于简家其他人,并没有简无忧那样的大权在握,简无忧一倒,他们也都不顺。贬谪的贬谪,罢官的罢官…… “好好审问。”殷岩柏沉声说道,“另外与京都的殷戎联系,看看简家是不是暗中有什么动作。” 常武沉默片刻,慎重的应了一声。 他正欲问魏京华讨要药方,好给姜翰煎药。 忽听帐外有兵吏急声禀报,“常将军在里面吗?” 常武连忙应了一声了,“在这儿,什么事?” “回禀常宿卫,那细作在审问之时,一不小心……叫他咬舌自尽了!”兵吏在帐外小声说道。 帐内几个人都是耳聪目明之人,即便他声音小,几个人也都听得清清楚楚。 “咬舌自尽?”常武闻言大怒,“你们是怎么看人的?” “他怎么会自尽呢?”魏京华却是歪着头,狐疑问道。 帐内的几个人皆侧脸看着她。 “许是不堪刑具折磨……”常武嘀咕一声。 “他既有自尽的勇气,当初王爷要灌他药粉之时,他又何必拒绝,还说留着自己对王爷有用呢?”魏京华皱眉反问。 常武又摸了摸后脑勺,一时答不上来。 殷岩柏却在一旁猜测道,“有没有可能那药粉服用,不至于死,或者会死的十分痛苦?他晓得药粉会叫他倍受折磨,所以用了拖延之计,就是为了寻到这个可以自尽,又不用忍受折磨的机会?” 魏京华闻言,转脸正对着殷岩柏,她眨了眨眼,看他看得专注。 殷岩柏在她目光凝视之下,心跳不由的有点儿快。 她这样的眼神……对他来说,好似鼓励,好似邀约……叫他心潮澎湃却又不敢妄动。 “是了!”她猛地一拍手豁然起身,“大军之中,只有一处水源地吗?没有其他取水处?” 常武立即抬头,“还有别的,不止这一处!” “有没有可能姜参将发现他的时候,他其实已经在别处得手了呢?”魏京华气息略急,语速也略快。 常武脸面一凝,“末将这就去查!” “我与你同去!”魏京华急声说。 姜翰张了张嘴……那他怎么办?他这一腿的针怎么办啊? 常武扭头看了他一眼,“魏长使留下吧,卑职去寻了军医一道去查验!” “快去。”殷岩柏点头吩咐。 常武立即出了营帐。 姜翰皱着眉,抬眼看她,“若是他已经得手,会……怎么样?” 魏京华抿嘴,好一阵子没有说话。 待留针的时间差不多,她俯身取针之时,才缓缓说道,“那投毒之人,为了不让自己服下那毒药,宁可受刑具折磨,宁可咬舌自尽……你猜那药会怎么样?” 姜翰一抖,表情不寒而栗。 第三百一十三章 中毒 ,最快更新嫡女京华,医行天下 ! 常武带着军医去排查的时候,魏京华给姜翰取了针,又亲自给他抓了药煎好。 姜翰在岭南时,有个怪毛病,怕吃药。 他总说药太苦,有时候生了病都不肯说,因为怕吃药…… 可今日,眼看着表妹亲自端过小砂锅,往他碗里倒了一碗浓黑的汤汁。 她放下砂锅,连忙去吹自己的手,边吹,还边往自己的耳朵上搓……看她细嫩白皙的手指,都被烫的通红…… 姜翰竟然连个蜜饯都没要,便兀自吹凉了一碗苦涩的药,咕咕咚咚全喝了。 魏京华冲他微微一笑,“现在信了吧?膝盖不疼了,浑身也没有燥热之感了吧?” 姜翰皱眉看着她。 他莫名觉得,不是她的针术高超,也不是她开的药好……而是她本身就像是一味药材,只要她在这帐中,这大帐里头,就已经溢满了可以医治人的恬淡药效。 “信了。”姜翰垂眸,闷声说道。 “乖,姜小四。”她哈哈一笑,带着小砂锅,转身出了帐房。 姜翰脸上的笑容一点点消减……因为她走了,这帐房里的独属于她的气息就随之淡了。 “姜小四……”他不由回味着她离开前的最后一句话,“乖,姜小四。” 呵,除了三叔,没人这么喊他。几个哥哥,也都称呼他名。 偏偏她是表妹,却这般“犯上”,先前他还生气,可这会儿……他大概是真的病了,回忆着她最后的语气神态,他反而不自觉的开心……完了完了,他必是病的脑子都坏了。 魏京华回到殷岩柏帐中的时候,常武与军医都已经在了。 她默不作声的站在一旁,听着他们说话。 “发现了几处水车里,被人放了药,且晚饭时候用那水做了饭。”军医声音低沉。 “已经把有问题的水都处理掉了,但是吃下去的就……” “会有何种症状,现在还没发现,但是已经叮嘱各营中的人,叫他们一旦发现异常,立即上报!” “估摸着,要么今晚后半夜,要么明日晨起,就会有反应了。” 军医们相继开口,情况听起来都不甚乐观。 “辛苦诸位。”殷岩柏点点头,“影响的面积有多大,会受影响的有多少人?” “幸而姜参将发现的早,中心地带的水源被保护下来,没有被药弄脏。如今发现的水源,受影响的许有三千人左右。” 大帐里一时安静下来。 三千人,说多不多,说少也不少了。 一个先锋军的队伍,也就三千上下了。 还没到边境,尚且在自己国家境内,就出了此等恶略的事情,真是出师不利! 传到京都,都嫌丢人。 丢下这三千人,大军独自上路吧?脸上不好看。 等着这三千人,一起上路吧……延误了时机,传入京中,叫圣上责备,更不好看! 殷岩柏闭了闭眼,“今夜到明晨,诸位多辛苦,有劳!” 他说的认真,虽是坐着,却对诸位军医拱了拱手。 众人连忙还礼,陆续退出大帐,各自到自己的岗位上,不敢休息。 大帐里安静下来。 魏京华阔步走到殷岩柏身边,“那药如今在哪儿?还有么?” 殷岩柏抬眼看她,“你要做什么?” 魏京华笑了笑,“你忘了我是干什么的?能做什么?我自然是要看看能不能制出解药来了。” 殷岩柏皱着眉头,目光迟疑不定的看着她。 “怎么,你不相信我?”魏京华挑眉问道。 殷岩柏摇了摇头,“不是,正是因为相信你,所以才不敢轻易给你。” “呵,你这是什么道理?”魏京华问。 “我知道你想帮我,”殷岩柏看着她,“所以我会担心,你为了帮我而不计代价!” 魏京华愣了一下,迅速的别开视线,不敢与他对视。 她有那么一瞬间的慌乱……她有些惊讶,他竟能一眼看穿自己的心思。 她确实是这样的性情,常常会为了达成目标,而不计代价。 就比如这次,虽然不知道服用了那毒的人会有什么反应,如何配置解药……但为了避免他们拖慢整个行军队伍,为了避免奸佞宵小破坏大军的计划,她是打算用不及代价的方式,来配出解药……比如,她自己先服用毒药尝试? 殷岩柏的目光却没有避让,灼灼落在她脸上。 她深吸一口气,缓缓转过脸来,“有人关心和没有人在意,最大的不同,你知道是什么吗?” 殷岩柏眼眸一凝,“什么?” “照顾好自己,不再是自己的事,而是要让那个关心在意她的人,也安心。这就变成两个人的事了,所以我会比以前更对自己的身体负责,因为我的健康安危,也关系到你。”魏京华看着他的眼睛,诚挚说道。 她清丽的声音,犹如誓言。 殷岩柏深吸一口气,忽而觉得胸腔里积郁的低气压,一下子盘旋上腾了。 “来人,把药拿来。”他吩咐道。 那毒药被送进来,打开药包,里头是约莫有一斤左右的灰褐色粉末。 魏京华把粉末分成了几小份。 殷岩柏预备上前细看时,却被她挥手挡开,“你别过来。” 殷岩柏诧异看她。 “这药粉能溶于水,还不知道是否有挥发性,倘若有,挥发出来的气体也是有毒的,你离远一点。” 殷岩柏面上立时有恼怒神色,“所以你刚刚那一番话,是说着好玩儿的?” “我跟你不一样,我懂医术,懂药学,我知道怎么样把伤害降到最低。”魏京华从袖子里拿出帕子来,掩住口鼻。 殷岩柏被她赶出老远。 幸而这大帐的面积够大,他在一旁看着月氏所在地域的沙盘,她在帐中另一角研究着药粉。 她将一小份药倒进杯子里,那药粉立即融化,杯中清澈的水略微浑浊了一阵子,但不多时便澄清了。 她又将药粉放在火上烧了一点点,果然一点点药粉就散发出古怪的味道,她立时屏气,但脑门儿已经有发晕的感觉。 她脑子里回想起许多药方,古医书上的,现代医书上的,甚至是后来学的化学方程式…… 忽而她一拍脑门儿,“我真是一叶障目了!” 帐中安静,她猛地叫了一声,殷岩柏立时抬头看她,“明白什么了?” “我何必一味研究解药呢?切断渠道不就行了!”魏京华脸面带笑,还夹着些懊恼,“真是傻了!” 她小心翼翼的收起那些药粉,里三层外三层的包裹严实。 放在自己的行李当中。 殷岩柏皱眉看着她的动作,见她洗了手,转身要向帐外去。 “干什么?”他发觉在这个女孩子身边,他的神经几乎时时都要绷紧,因为她灵动活跃,随时都有惊喜或者惊吓。 “我去看看服用了药的人,他们这时候应该已经起反应了!”魏京华未曾过多解释,阔步出了大帐。 殷岩柏立时追着她出来。 魏京华左右看了一眼,却有些狐疑,“怎么这么安静?也没几个人影?” 殷岩柏哭笑不得,“你知道现在是什么时辰吗?” 魏京华怔了怔,“很晚了么?” 殷岩柏抿了抿嘴,何止很晚,乃是不能再晚……再晚一会儿,天都要蒙蒙亮了。 她倒是神采奕奕,小脸儿上一点疲色也无。 一路上倒是有许多巡夜之人,若非有殷岩柏从旁“护驾”,魏京华只怕早就被就地摁下了。 她刚到一处营地,便听见营房中传来低低的呻荶声。 但左右看去,并没有瞧见守在营房外头的军医。 殷岩柏当时脸色就有些变了,他交代之时,军医答应的好好的……这才过了多久?竟然玩忽职守? 他向来军纪严明,眼里容不得沙子。 魏京华却是没计较那些,她阔步来到听闻呻荶声的营房外头,粗着嗓子朝里问道,“可是肚腹绞痛?浑身无力?” 里头静了片刻,哀嚎呻荶的声音更大了些,“正是……” “我不方便进去,你可方便出来吗?”魏京华问。 帐房里头有嘻嘻索索的动静,却好一阵子都没瞧见人出来。 里头的人似乎在挪动,又力不从心。 魏京华只好求助的看向殷岩柏,“王爷……” 殷岩柏横了她一眼,他还有些生气,自然不是生她的气。 她目光哀求之下,他皱眉上前弯身拉开营帐的门帘,弯身进去。 “啊啊……元元元帅……”里头的人认出来他,声音慌乱不已,更显惊慌失措。 殷岩柏将人从帐内扶了出来,底下兵吏的营房不是一人一个,乃是一个营房里住着十几个或者二十几个的人。 魏京华一个女孩子,实在不好在这半夜时分,贸然进去……谁知道他们睡觉时会不会有什么怪癖呢? 人被殷岩柏扶出来,只见他脸色苍白浑身没有一把力气,他还能站在地上,全靠殷岩柏大力托着。 魏京华上前搭脉在他手腕上,又摸了摸他颈上体温,“催吐洗胃,还来得及,只是条件简陋,我只能先试试。” 殷岩柏闻言一愣,催吐洗胃,是什么鬼? 魏京华指使着殷岩柏,给她准备盛水的器具,预备大量的清水,她细长的针更是捏在手中,随时都要扎下去。 这边的动静,总算惊醒了守在此处的军医。 军医揉着眼睛,顶着一身皱巴巴的衣服而来时,殷岩柏正在忙活,他脸色一凝,立时就要发作。 第三百一十四章 精神领袖 ,最快更新嫡女京华,医行天下 ! 魏京华瞟见他的神色,立时抢先一步开口,“还请军医帮忙!” 军医疾步上前。 “把这些水分三五次灌进去,”魏京华指着前头盛水的器具,“而后捻针入穴,促使胃脏主动收缩,贲门打开,反使水再吐出来。” 军医皱眉看她,“你这是要……用水洗净胃脏?” “是略有些晚了,洗胃乃是在服下那药之后越早越好,但我一开始不确定药的成分,不知这法子可取否。如今倒是确定了,这是急救最好的办法。”魏京华说着,示意军医看她捻针的手法。 那兵吏咕咕咚咚一口气喝下了一升的水。 看他痛苦的表情,似乎不需要魏京华给他捻针入穴,他一张嘴,能把五脏六腑都给吐出来。 但他扶着营地近旁的树,弯腰却只是干呕,什么也没吐出来。 魏京华指着他肩头及腰间穴位,“看准了。” 她捻针而下,速度很快,入穴很深。 她又拉过那兵吏的手,最后一根针捻入那人中指指根与手掌相连之处。 针刚刚扎下去,兵吏就弯腰狂吐起来,哇的一大口先是刚喝下去的水,后来竟带出了晚饭所吃下的东西。 他哇哇吐个不停,吐出的污物喷溅在地,也溅在了魏京华的裤脚鞋子上。 那军医下意识的退了一步,掩口捂鼻……因为这个味道太难闻了,酸腐的气味之余,竟然还有些恶臭。 殷岩柏脸色顿时大变,他猛地上前一步,想把她扯开。 却见她脸色如常,竟然没有一丝一毫的嫌弃。 就好像……她根本闻不到那酸腐恶臭一般。 殷岩柏再清楚不过,其实她的嗅觉乃是比一般人更为敏锐的。 他的手都已经伸出了一半,却堪堪停在半空。 她此时此刻的样子,即便裤脚鞋面上都沾满了污物,却愈发叫人觉得高洁,甚至有些神圣…… 殷岩柏觉得污秽的不是她鞋面裤脚上的那些脏东西,反而是他此时的想法,他此时伸出的手…… 他从来不爱哭,也觉得男子汉大丈夫,有泪不轻弹。 但看她认真矢志不渝要救人的样子,他眼眶却有些潮热。 “麻烦王爷,这样的情况在大营之中,只怕不方便,在营地外的空地上,圈出一块地方来,点上火把,准备好清水,把军医和病患都集中在此处。”魏京华头也没抬,却是清晰无误的安排道。 军医忐忑不安的打量着殷岩柏的脸色,还从未见过谁敢以这种吩咐命令的口气同晋王爷说话呢…… 军医不禁替这年轻的“随从”担心。 却见殷岩柏二话不说,转身就去安排。 “您记住穴位了吗?”魏京华回过头来,问年长的军医道。 “记得,我学过这些,不过用的不熟稔。”老军医看她虽年轻,却没有狂傲之气,那些脏东西在她原本干净的衣着上,显得格外扎眼刺目,她却连避都未避,甚至没有掩口捂鼻。 老军医有些面色讪讪,自己行医大半辈子,竟被一个后辈比了下去,看人家的医德医品,他不由略微汗颜。 随后又有几个军医匆匆赶过来,他们其实都没有回自己的营房睡觉,王爷交代了叫他们守在这里,他们哪里敢回去? 可一开始,不知道哪些人服用了那有问题的水……众人也没有什么不适的反应,他们等着等着,眼皮子就打了架。 都是男人,没那么多忌讳,他们就随便进了兵吏的营帐,和衣躺着休息。 哪知道统率总军的王爷都还没有睡,王爷身边这小生,竟然还连夜想出了应对之策……比他们这些老牌的军医反应更为迅速…… 他们到成了跑得慢,拖后腿的…… 如今没被王爷降罚,已经是不错的了。 那知这后生一点儿不藏私,尽可能清楚明白的告诉他们这洗胃催吐的原理,以及什么情况下可以这样催吐,而什么情况下这么做也没有用。 她将她的针法清楚明白的教给大家,即便是那学得慢,接触穴位不多的军医,她也不嫌烦,一遍一遍的教,脸上丝毫没有焦躁之气。 倒是几个军医们有些焦躁起来……因为过来这边的兵吏越来越多。 军医人手再多,也不可能多过兵吏呀。 一片空地上,不多时,就满是污秽之气了。 “哎哟哟”的痛吟声,哇哇的呕吐声,呵斥声……伴着令人作呕的酸腐恶臭气,只熏得人头脑发涨,昏昏沉沉。 军医们体制不够好的,自己都晃悠悠要昏倒。 那个看起来年轻纤弱的“后生”,却是神采奕奕,她来的最早,医治的人最多。 也数她鞋上裤腿上沾的脏东西最多。 可她却还是能对兵吏们和颜悦色。 别人都在这污秽的味道中抿住口鼻,不敢呼吸。 她却还能出声安抚病患,“没事的,吐了就会好受些,不会受肠穿肚烂之苦……” 她仿佛成了他们一群军医的精神领袖,他们兀自弯着腰忙活一阵子,就要抬头朝她那边看上一眼。 只要看着她还挺身站立,面无惧色,他们就能咬着牙继续坚持。 天色渐渐亮了。 殷岩柏骑着高头大马,站在被圈出来那块地的外头。他凝神看着里头那个高挑纤细的身影。 “魏长使在里头多久了?”常武禁不住好奇问道。 “一直在。”殷岩柏说。 “一直?”常武挠了挠头,“从昨晚开始?” “她昨夜里,现在我帐中兀自研究那粉末,后来不知发现了什么,就想出这办法来,约莫子时开始医治。” 常武深吸了一口气,瞪眼惊愕,“整整一夜呀?她、她是个女孩子,这体力怎么撑得住?” 常武压低了声音,再看向魏京华时,眼目中不由自主的流露出敬佩之情。 鲜少能有人叫他打从心眼儿里佩服之极。 原来他也只是觉得这个女孩子与众不同,有那么点儿本事,又有胆气,有见识…… 可此时此刻,叫他佩服的却不是这些,不是本事、不是胆气……乃是她的品性,她的坚韧。 “还有多少人?”殷岩柏回头问道。 常武连忙兜马去问,不多时,他回来时,表情却显得有些懵懵的。 殷岩柏看着他,他却不说话。 “还有很多人?”殷岩柏皱眉问。 常武僵硬的转过头,动了动嘴,似乎说出的话,叫他自己都不可置信,“只剩这些了!” 他抬手指着那块被圈出来的空地,空地里不过生下几十个人。 “中毒深的几个,魏长使已经亲自给他们施针治病,也开了药,叫他们去营中抓药。”常武恍恍惚惚的说道,“原本以为今日必定要耽搁了,怎么也不可能启程离开……可他们都表示没问题,可以行军。” 不可思议的处理速度!更难以想象的恢复速度。 常武乃是见了中毒之人发作时的样子。 身高八尺的铁血男儿,疼的脸面发白,嘴唇没有一丝血色,捂着肚子满地打滚。 嗷嗷叫着,涕泪满面,只喊着“杀了我吧……我不想活了……” 若非痛到难易忍受,谁会连命都不想要? 也难怪那个下毒之人,宁可自尽,都不愿被他们灌入那药粉。 但常武再看被医治之后回来的人,只是显得体虚气弱……这会儿叫他们去打仗是不能,但叫他们行军,他们都仰着脸表示不会拖后腿。 殷岩柏长长吐出一口气,凝眸看向中间那女孩子,目光幽深却有光。 “你带领三千人做先锋军,即刻启程,我率领中军,落后一两日的路程。”殷岩柏对常武吩咐道,“多派斥候,来往传递消息。” 常武闻言,连忙拱手领命,“是!” 说完,他又略微迟疑,“王爷,姜参将那里……” 常武昨晚得罪了姜翰,他心里尚且觉得过意不去,他下定了决心要好好照顾姜翰,不论是上战场,还是在军中,他都会特地关照他。 可若是他现在作为先锋军统率先走了,岂不是就见不了姜翰了么? “他的妹妹如此气量,你觉得,他会跟你计较吗?”殷岩柏轻嗤一声。 常武愣了愣,“他妹妹”,王爷原先不是不愿承认姜翰是魏长使的哥哥吗?惟恐他借着亲戚关系,与魏长使走的近了。怎么这会儿倒主动提这茬儿呢? “去吧!” “是!” 常武率领三千先锋军,天刚亮便启程上路。 他们整军出发时,魏京华这边的活儿也终于告一段落。 只有几十个人中毒深,发现晚,情况恶略一些,无法上路。 剩余众人,并无大碍,今日仍旧可以启程,而不会耽误大军行进。 殷岩柏叫人统计了一下,从昨夜子时,到今晨,整个军医队伍,连带她在内,一共医治了两千八百人…… 这是一个浩大到难以置信的数字。 当然不乏许多中毒并不深,情况轻微之人。 但听闻这个数字,整个军医队伍,乃至受害的军营,齐声发出欢呼之声。 “戒备不严,水源都能让人投毒得手,不晓得你们有什么可高兴的?!”殷岩柏冷脸问道。 众人连忙低头认罪。 殷岩柏却是把受害军营中的几个领军之人,挑了出来,“一人领八十军棍,就地解任!” 第三百一十五章 牝鸡司晨的预言 ,最快更新嫡女京华,医行天下 ! 启程前,魏京华总算是回到殷岩柏的帐房里,洗了个战斗澡,换了身干净的衣服。 她鼻子很灵,大多数的药材,仅凭嗅觉就能区分出来。 但在那吐满污物的圈子里待了这么久,她的鼻子都麻木了,莫说药材了,她这会儿连香臭都要不分了。 殷岩柏不在帐中,他约莫是整军去了。 在军营之中,叫人钻了空子,出了这种事情,一向以军纪严明著称的殷岩柏已经出离愤怒。 从上到下的领军参将,无一幸免的皆要被罚。 姜翰大约是唯一的例外。 魏京华刚换好衣裳从帐中出来,就看见姜翰负手等在外头。 “姜……”魏京华下意识的要喊姜小四,看到两边还有值守之人,她立即改口,“姜参将。” “家书!”姜翰扬了扬手里的信。 魏京华脸面一凝,立即提步上前。 “回去看。”姜翰把信交给她,带她去了自己的营帐。 他昨日走起来还有些瘸,昨夜里大脚趾更是肿了起来。 可今日晨起,听说她一夜未睡,竟然医治了众多人,把昨夜里因食用了那药粉,中毒之人的伤害降到最低…… 他顿时觉得,自己堂堂大男人,真是太娇气了!竟然连一个女孩子还不如? 她尚且如此能吃苦,他一点小伤小痛算什么? 今日他走在魏京华身边的时候,倒是一点儿没瘸,步伐四平八稳。 他大脚趾还疼,但膝盖却是不怎么疼了。 魏京华在他的帐中看信的时候,他却是不由自主的看着她。 她的侧脸真好看,饱满的额头,高挺的鼻梁,小巧上扬的唇线,柔和的下巴…… 他正偷偷打量着,不防备女孩子猛地转过脸来看着他。 姜翰立时心虚的转开视线,心头砰砰乱跳。 “你看过了吗?”她扬了扬手里的信。 姜翰立时点头,“三叔写来的,所以我已经看过了。” “姜家被软禁不在意料之外,只是寇七被罢免这实在……实在没想到。”魏京华唏嘘轻叹。 她到底是害惨了寇七郎,这叫她原本就对寇七郎抱愧的心不由越发愧疚。 “怕是寇七郎自己的选择。”姜翰低声说道。 魏京华微微一愣,抿了抿嘴没有作声。 “你爹已经从巨鹿老家回到京都,却未能官复原职,被留在家中休息……多半是受你的事情影响。”姜翰缓缓说着,试探的看她,“你说了姜家,说了寇七,怎么反倒不提自己家?” “哈!”魏京华不由笑了一声,“他能不能官复原职,是他自己的事情,与我有什么关系?我连累他?他还连累我姓魏呢,我都没怪他,他怪得着我吗?” 魏京华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她琢磨片刻,转过头来,意味深长的看着姜翰。 “你不提姜家,不说寇七,反而只关注我家的事,你又是什么意思?”魏京华眯了眯眼。 姜翰的眼睛里分明藏着几许笑意。 “三叔与我,原有些担忧。” “担忧什么?”魏京华挑眉。 “担忧你在巨鹿长大,与姜家没有情分,且是被魏家接回京城的,反倒与魏家情深意重。” 情深意重几个字,在他口中颇有几分讽刺的意味。 魏京华呵的笑了一声,“就算不是情深意重,也是打断了骨头连着筋,我再不喜欢他,也得跟他的姓,也得叫他一声爹。” 果不其然,姜翰的脸色立时变得阴沉沉的。 “姜小四,你有什么话不如摊开了说,与我绕这大弯子,有意思吗?”魏京华目光平淡,却叫人由衷觉得,这小女子,实在不好骗。 姜翰皱了皱眉,“我与你绕什么弯子了?” “姜家当年被抄家流放,我阿娘的死,是不是都与魏敬贤有关?”魏京华提步逼近他,凝视着他的眼,简直要把他的灵魂看穿。 姜翰险些被她的气势压下去,险些被这一个纤瘦的女孩子逼得倒退一步。 他不由在心里暗暗感慨……这女孩子哪里都好,本事,仁德都不缺。 只是女孩子不应该傻一点,单纯一点,天真懵懂一点吗? 她这犀利逼人的视线,究竟是随了谁? “我与你说不着。”姜翰皱眉。 魏京华猛地上前几步,动作比姜翰预想的还要快。 她一把攥住他的衣领,把他衣襟提的高高的。 倘若不是他个头比她高,她只怕要将他整个人径直提起来。 “说不着?你不是姜家人吗?我阿娘不是你姑母吗?你不是一口一个舍妹吗?”魏京华哼笑一声,“现在你跟我说,说不着了?感情这一路你都是骗我,哄我玩儿呢?!” 她脸上带着笑,目光却锐利的叫人不敢对视。 姜翰心跳的很快,不知道究竟是因为她的质问……还是单纯的因为她离得太近,近的他可以看清她脸上细腻的毛孔,能感受到她手上的温度…… “京华——” 帐帘猛地掀开,一道颀长高大的身影,阔步进来。 帐中的情形叫他表情一呆,继而他赶紧放下帐帘,挡住门口,呵呵笑起来。 “玩呢?”殷岩柏抬了抬下巴,“快放手,好歹你是哥哥,日后嫁了人,若在夫家受欺负,还得你哥哥给你出头撑腰呢,你现在把他得罪了,怎么成?” 殷岩柏半开玩笑。 原本紧绷的气氛,一下子变得有点滑稽。 魏京华松了姜翰的衣领,却忍不住推了他一把。 姜翰不知是故意给她面子,还是真没站稳,竟往后退了两三步。 “我妹子这样强悍,怕是日后在夫家也不会受欺负。”姜翰看着她,语气意味深长。 两个人一唱一和的,全都取笑她,魏京华猛吐了一口气,“多谢夸赞!” 说完,她扭头出了营帐。 殷岩柏却没有随他一起离开。 “不是要启程了么,王爷怎么还不走?”姜翰转脸看他。 “本王当你是她的哥哥,才容你在此。”殷岩柏冲他笑了笑,“你若有别的心思,趁早收一收。” 姜翰垂眸,脸上无甚表情,也不做一语。 殷岩柏哼笑一声,转身欲走。 “圣上已经知道她离京之事,也牵连了寇七被罢免。”姜翰忽然说道,“估摸圣上必定能猜到她往王爷这儿来了。” 殷岩柏轻哼一声,“不劳费心,我有应对。” “王爷当真不知道当年姜家为什么被抄家流放吗?”姜翰忽然问道。 殷岩柏皱眉转过身来,“姜家勾结外戚,结党营私,触犯了皇兄的忌讳。” 姜翰笑了一声,“那王爷可千万不要再犯了圣上的忌讳。” “你什么意思?”殷岩柏愈发不解。 “投毒之人招认了简家,当真只是巧合?亦或者是胡说八道?”姜翰低声说道,“当年姜家被抄家,得利最大的是谁?不正是简无忧吗?简无忧两面三刀用的最是炉火纯青。他对圣上的心思也猜的最准。” 殷岩柏垂眸想了片刻,“皇兄若是不信我,便不会把大军交给我,命我出征月氏。” “圣上若是信任王爷,何不命我妹子,随王爷出征呢?”姜翰问道。 殷岩柏表情一僵……即便不让她来随军出征也可以。他也不愿她受苦……但至少赐婚以后,再叫他出征啊? 皇兄究竟为何不肯赐婚? 为何在他离京之后,叫寇七盯着她? 为何她私自离京,圣上竟生那么大的气,直接把寇七罢免了呢? “当年姜家的事,有冤情?”殷岩柏问道。 姜翰却摇了摇头,“其实也不冤……不过姜家不是私通了外戚,结党营私。姜家只是文臣,又没有兵权,圣上何需如此忌惮姜家?” 殷岩柏凝眸看着姜翰……他终于明白刚刚魏京华为什么会提着姜翰的衣领了。 他这会儿听他说话这慢慢吞吞,故意说一半,吞一半的调调,他也想上去提着他的衣领。 最好再把他打一顿,打到他学会好好说话为止! “乃是观星家预言说,姜家要出一位龙女。”姜翰忽然说道。 殷岩柏表情一凝,“什么东西?龙女……是公主?” “哈,”姜翰笑了一声,“王爷这么说也有道理,圣上当初若也是这么想,就该找个借口把魏敬贤杀了,把我姑母掳进皇宫里去。” 姜翰这话说的难听,且他话里的两人,一个是殷岩柏的哥哥,一个是魏京华的母亲。 殷岩柏的脸色立时变得黑沉难看。 “这龙女不是公主,简无忧给龙女的解释乃是——牝鸡司晨。”姜翰说完,立时便后悔了。 这话,他不该告诉殷岩柏。 三叔一路上对他叮嘱了多少次,一定一定不能让外人知道。 就连魏京华也最好不要告诉,免得她心慌意乱。 可他刚刚不知是出于什么心态,他就是想看看殷岩柏听到这话的表情,反应……疯狂的想看见。 “呵呵呵……”殷岩柏笑了一声,看他一眼。 就在姜翰以为,他要反驳出声,或是冲上来再打他一顿的时候。 殷岩柏却转身走了。 他竟然就这么走了? 姜翰愣在帐中,茫然无措。晋王爷这是……这是什么意思啊? 他信了,还是不信? 姜翰陷入他自己未曾预见的慌乱,细思极恐当中…… “拔营启程——” 第三百一十六章 后悔两个字怎么写 ,最快更新嫡女京华,医行天下 ! 只比预计耽搁了一个多时辰,大军便启程上路了。 随后的一路上,行军速度都非常快。 那些中毒太重,无法上路的人,被安排去了临近的村落,也给他们留了药材银钱。 其余能上路的皆没有掉队。 殷岩柏一路都格外沉默,一言不发。 他身边除了保护主帅的人,还有魏京华。 她被安排在离他最近的地方,他一路疾奔,却还是忍不住一再侧脸看她。 魏京华一直无视他的目光,直到后来,她实在忍不住——猛地侧脸狠狠瞪他一眼。 女孩子凶悍狠厉的视线,像是一只炸了毛的猫。 殷岩柏没感觉到杀气,反而异常的想笑。 他抿嘴,嘴角却已经向上弯了起来。 下晌略作休息的时候,魏京华才得了机会问他,“我脸上长花了?” “本来已经够美了,你再长了花儿,叫那不美的怎么活?”殷岩柏调侃她道。 魏京华抬脚在他脚趾上踩了下去。 这动作不凶猛,并不怎么引人注意。 但她力气却不小,踩得他龇牙咧嘴,“女侠饶命!” 魏京华哭笑不得,“今日行军速度甚快,你是故意的吗?故意折腾那些不小心叫自己着了道的人?” 她眉梢轻挑,目中有质疑。 殷岩柏轻哼一声,“感情本王在你眼里就是如此小肚鸡肠的人?” 魏京华张了张嘴,还未解释,就被他堵了回来。 “本王是故意的,却不是冲他们,而是冲你!”殷岩柏斜睨她一眼。 魏京华立时原地凌乱,“冲我?为什么冲我啊?我帮你救治伤员,救了一整夜啊,你不谢我也就罢了,我也不指望,你凭什么……” “我当初跟你说的什么?没告诉你,除了本王,不能给其他男人治病吗?你昨夜到今晨,治了多少人?”殷岩柏轻哼一声,“我可叫他们都签名了,数了数,近千人!” 他眯眼看她。 魏京华目瞪口呆,“怎么还有你这么霸道、好赖不分的人?!” 她简直又气又好笑。 气他的霸道,好笑是他这么大的个头,心眼儿却那么小? 殷岩柏抿嘴哼笑,灌了两口水,又下令上路。 魏京华真是体力超群了,这样急行军了一整日,她竟然没喊一声累,更没有掉队。 到了扎营之处,埋锅做饭的时候,她却是撑不住,倒在殷岩柏的床榻上就呼呼大睡。 做好了饭,殷岩柏都没能喊起她。 她是生生被饿醒的。行军路上就两顿饭,中途休息的时候只能啃点干粮,喝两口水垫垫。 她晨起被那污秽的味道熏的什么都吃不下,中途休息倒是啃了一只胡饼,喝了一皮囊的水,这会儿也早消化的渣都没了。 她掀开眼皮,就要下床,却听闻外帐传来说话声。 “圣上叫王爷放心,既然魏长使立下大功,又是军医与兵吏们三千余人联名上书,表达对魏长使切切感激之情,圣上也看在眼里,感念于心。” 魏京华愣了愣,说她呢? 听说话这人的声音尖尖的细细的,像个公公? “只要皇兄不催她回京,叫她留在军中,做个军医参将,臣弟就感激不尽了。”殷岩柏说道。 “王爷的意思,圣上很清楚。不叫她出京,乃是心疼她是个女臣子罢了。既然魏长使自己有这份尽忠的心,圣上也不能拦着她不叫她尽忠呀?”太监笑了笑,“再者说,这不是还有晋王会保护着她的么?” 殷岩柏也跟着笑了两声。 “另外,为了叫魏长使安心,魏敬贤已经官复原职了。”太监呵呵一笑。 “那寇七郎呢?”殷岩柏立即问道,“魏长使虽是女子,有些事情却算得很清楚,她不喜欢欠人情谊,尤其是寇家的情,寇七郎的情。” 帐内的魏京华听到此处,不由瞪大了眼。 虽然这是她的真实想法不错……但从殷岩柏的口中说出来,怎么就觉得那么不对味儿呢? 这语气,这话音……端的是怪怪的。 那太监也是人精,咯咯笑了几声,“圣上也没打算重罚寇七郎,这不已经提拔到圣上身边去了么?” “不在东宫了?”殷岩柏显然有些意外。 太监叹了口气,“二皇子献酒那事儿以后,太子与寇七郎之间似乎已经起了嫌隙,圣上也是两边儿都心疼。” 殷岩柏良久不语。 他又与太监说了会儿别的,便起身叫人送太监出帐。 不多时,他便亲自端着漆盘进了内帐。 他一抬眼,恰与魏京华的视线撞上。 她正弯身提鞋,欲要起床。 “醒了?”殷岩柏笑着上前,“某些人可真能睡,平日里自诩警醒,今日怕是把你卖了,你还在做梦呢。” “随时随地都惊醒的是神,人是会累的。”魏京华坦然说道,“知道身边的人不会把我卖了,我才敢这么睡,不然就是头悬梁锥刺股,我也绝不敢打盹儿。” 明明不是夸他的话,不过是说他不会把她卖了。 可殷岩柏却偏偏自恋的琢磨,她这是信任他,立时就喜笑颜开了。 他亲自把饭菜给她摆上桌,“赶紧吃吧,不然下一个要军医抢救的就是你了,传出去本王的脸面也不好看——堂堂晋王随从,竟然饿得昏迷。” 他语气揶揄含笑。 魏京华瞥了他一眼,慢条斯理的坐在桌边执起筷子,细嚼慢咽。 她是真的饿了,不然就把刚才听到的话,一句句再问问他。 这会儿她没心思打听,只想赶紧垫垫肚子。 吃饭的这会儿功夫,她也把刚刚听来的消息全都咀嚼消化了。 “王爷让军医和昨日被医治的兵吏,联名向圣上请愿,愿保我留在军中么?”她放下筷子,拿清茶漱了漱口。 殷岩柏笑看她一眼,“高兴么?” “所以你今天急行军,这么着急赶路,也当真是冲我……为了更快的远离京都,所谓,将在外君令有所不受?”魏京华挑了挑眉。 她的视线含笑带嗔,殷岩柏的心头猛跳了一下。 “咳……辛苦你了,幸而你体力好。”殷岩柏别开脸去,面庞却微微有些被看穿的窘迫发烫。 魏京华抿嘴轻笑,“还有那么几句关于寇七的话,究竟是我的意思呀?还是王爷您自己的心思?不想叫我觉得欠着寇七的情谊?” 殷岩柏立时浑身紧绷,全身戒备,如临大敌。 “其实本来就不欠他什么情谊!这么说不过是好听罢了!他自己没看好你,叫你离开京城,怎么说是你欠他情呢?还讲不讲理了?”殷岩柏翻脸比翻书还快,在太监面前,他可不是这么说的。 那会儿他说的极其顺溜,这会儿换了说辞,也眼都不眨,真不知道哪句才是他真实的想法,又或许……都是! “你是什么时候向圣上请愿,道明我在军中的?”魏京华歪了歪脑袋,“怎么才到晚上,圣上的旨意就下来了?” “晨起你在姜翰的营帐里说话的时候。”殷岩柏说完,目光灼灼落在她脸上。 魏京华与他对视了片刻,不由转开视线。 “晨起,姜翰与你说了什么?”殷岩柏忽而问道。 魏京华眯了眯眼,“关于姜家被流放的事情,你知道多少?那姜翰口口声声说是我表哥,却揣着许多秘密不告诉我。” 殷岩柏立时露出了然神色。 姜翰告诉他的话,看来并没有告诉魏京华。 如此倒是更好。 “那是姜家败落的历史,人都说,家丑不外扬。他怎么会愿意提起这些事,躲还来不及。”殷岩柏说道,“你问他,才真是为难他了。” 魏京华闻言,倏而瞪大眼睛,“奇了?” “什么奇了?” “你一向提及姜翰就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怎么这会儿竟替他说起话来?”魏京华拖着下巴,打量殷岩柏的脸色。 殷岩柏抿嘴一笑,“谁替他说话了!你吃饱了早些睡,本王还有事!” 他豁然起身,阔步向外走。 魏京华轻吹了声口哨,“心虚的人,才着急躲避呢。” 殷岩柏脚步一顿,“你看谁心虚了?” “王爷手还疼不疼了?”魏京华晃了晃她的针匣。 殷岩柏这会儿有点儿怕与她单独相处,害怕她继续追问下去,他绷不住把心里知道的一股脑都倒给她。 但有些事情,少说胜于多说,最好乃是不说。 “不疼了。”他说出这话,心都在滴血,天知道他多想再多与她呆会儿。 而且插针的时候两人离的甚近,她全神贯注都在针上,他可以肆无忌惮的盯着她的脸看,也不会被她嫌弃。 魏京华微微一笑,起身道,“哦,那好,我先去给姜翰扎针吧,保准在到西北以前,把他的膝盖给治好了。” 殷岩柏嘴唇抿成一条线……他心已经开始滴血!他终于知道“后悔”两个字怎么写! 他不能在她身边看她扎针也就罢了,还得忍受她给另外一个男人扎针……那男人若是她亲哥也就算了。 偏偏还是表的! “我同你一起……” “王爷军务繁忙,万莫要把太多的精力用在不该用的地方,叫底下的将领都用心不专一,倒叫细作钻了空子。”魏京华轻笑。 第三百一十七章 帝王忌惮 ,最快更新嫡女京华,医行天下 ! 殷岩柏有苦说不出,只能眼睁睁看着女孩子步伐轻快的出了营帐。 他一腔邪火,全都发泄在了他的副将、参将身上。 整个主帅营帐里,充斥这低沉的气压。 众人都说,乃是因为水被投毒的事儿,惹怒了晋王爷了。晋王爷领兵这么多年,在自己国境之内,受了这样的窝囊气,叫奸人算计,还是头一回。 副将们个个谨守训言,回去就把自己的下属招来自己营中,劈头盖脸的把下属一顿的骂。 下属又去训诫下头人……不过是魏京华去给姜翰扎针,没老老实实的呆在殷岩柏的帐房里。 反倒是整个军中的军纪,气氛都与刚刚离开屯兵谷时大为不同,还没到边境,可是整个军中却已经有了大战之时的紧张气氛。 紧张并非一定是坏事,特别是在人数众多的军营里头。 “圣上没有处罚简家吗?”姜翰看着女孩子认真给他扎针,原本就美好的侧脸,此时更多了一层光芒。 “没听那太监说。”魏京华怔了怔,手里的针也略微停顿,“或许王爷根本没说简家的事儿?毕竟那细作已经死了,所谓死无对证,他也没说出简家怎么样,只说了‘简家’二字。” 姜翰冷笑一声,脸上满满都是讽刺。 “不提简家还好,若是提了简家,说不定更糟圣上忌惮,圣上也未必能叫你继续留在军中。” 魏京华闻言眉头一皱,但她这次没有开口,而是陆续将针都扎完了,才拍了拍手,抬头看着姜翰。 “姜小四,你为什么这么憎恨简家?” 姜翰别开脸,“你误会了,我跟简家不熟。” “就像简家憎恨我一样……”魏京华这才把刚刚的一句话说完。 姜翰立时深深一愣,“简家憎恨你?” “是啊,恨不得我死无葬身之地。看来你们打听京都的事情,还是打听的不够仔细,都不知道,简无忧差点把我整死吗?”魏京华说的云淡风轻。 姜翰却是大惊失色,若不是两个膝盖上还扎着针,他只怕要惊得跳起来。 “我怎么听说,是你把简无忧整的之声一口气吊着……” 魏京华呵的一笑,“我像是无事生非的人吗?他成那样,全是因为他先算计我,而后被晋王给打了。” 姜翰却一时间面色全褪,双目黯然无神,失魂落魄的坐在那里。 他口中还嘟囔着,“还是印证了……真是印证了……” “印证了什么?”魏京华挑眉看他。 她最讨厌有些人说话只说一半,剩下一半全靠猜! 她又不是对方肚子里的蛔虫,哪里能猜的准?精力若是都用在猜猜猜上,人就不用做别的事儿了。 姜翰长叹一声,终于缓缓开口,“姜家曾与简家关系不错,特别是简无忧与祖父交往甚笃。” 魏京华点了点头,这话她早已听说过,“后来怎么闹掰了?” “因为一则预言。”姜翰扯了扯嘴角,“司天监有一帮子人专门负责占星,观天象,他们预言说,姜家将要出一个女儿……” 姜翰的话音猛地一顿,他目光凝视在跳动的灯烛上,良久不语。 魏京华没有打断他,只琢磨着时间差不多,就开始伸手为他取针。 姜翰紧张的膝头猛然一松,他的口风终于也不那么紧了,“说姜家将要出一个女儿,会折了简家的运势,会叫简家覆灭。” 姜翰扯了扯嘴角,抬眼看着魏京华。 魏京华也看他一眼,她觉得姜小四没有对她讲实话。 观星师那么闲,专门去关注姜家与简家?倘若当时真的是这么个说法儿,简无忧故意针对姜家,圣上岂能看不出? “夜里注意保暖,天儿热,也别叫膝盖着凉,还是要盖着腿的。”魏京华说起,起身往外走。 “你不信?”姜翰皱起眉头。 “你若不想说,干脆就不要说。”魏京华笑了笑,“也是,是我多问。” 姜翰张了张嘴,最后还是没发出声音,他眼睁睁看着那女孩子离开他的大帐。 这夜他辗转反侧多时,难以入睡,他觉得他怕是要违背三叔的托付了……他想把真相告诉魏京华知道。 她与他们设想的样子很不一样,她有主见,有自己的决断。 让她知道前因后果,比把她蒙在鼓里更强。 可打从这夜之后,魏京华就不到他帐中来了,她只是叫人把他当服的药煎好了送来。 偶尔需要扎针之时,她也是与殷岩柏一起来,期间一句话也不多说。行完针,她收拾了针匣就走,连片刻都不多呆…… 姜翰心里愈发郁闷起来,原先是不想说,现在是想说却没机会说。 人生真是无奈…… 姜翰郁郁寡欢,到了西北的天儿更是像极了他的脸,阴沉沉的,厚厚的云层几乎压得人透不过来气。 半夜时分,忽然呼雷暴雨,雨下的甚大,且哗哗的下了一整夜。 晨起之时,那种沉闷的感觉倒是没有了,空气里带着清新甘冽的味道。 魏京华刚洗漱罢了,正在用饭,就听见殷岩柏派出的斥候回来报信儿,“回禀元帅,昨夜大雨太大,前方的路被冲垮,骑兵步兵还能勉强通过,只是粮草后勤补给怕是不好通过。” 殷岩柏点点头,立即招副将到他的营中说话。 魏京华没有往大营里凑,刚下过雨,大帐外头的空气更为清冽,涤荡着人的心肺,叫人觉得舒服。 她闭目深呼吸。 “喂……” 身后似乎有人同她打招呼。 魏京华动了动耳朵却没有转身。自打那次有人污染了水源,叫一些兵吏腹中绞痛,几乎要肠穿肚烂之时,她力挽狂澜带着众军医,给那些将士催吐洗胃,救了大部分的人,她在军中的地位,就与日俱增。 先是军医们看着她跟她说话时,态度谦恭客气。 后来是那些被救的兵吏见了她万分客气,后来“她是抢救主力”,她教了其他军医针灸催吐之法,这说法在军中渐渐传开以后,就连殷岩柏常见的大将们,看她的眼神都多了许多的客气。 他们晓得她姓魏,便尊称她一声“魏先生”。 直接喊她“喂”的一开始来军营的时候还有,如今却是没有了。 “跟你说两句话,比与元帅说话还难吗?”身后那人继续说道。 魏京华这才转过身来,“姜四?呵,我当你是喊别人呢。” 姜翰沉着脸,站在她面前,“先前你问我的问题,我不是有意欺哄你,只是那时候没有想好该怎么说。” 魏京华挑了挑眉,“现在想好了?” “其实你离开不多时,我就想清楚想明白了,既然是与你有关的事儿,就当告诉你知道。”姜翰左右看了一眼,“能借一步说话吗?” 魏京华笑了一声,“不用了。” 姜翰一愣。 “因为我如今已经不想听了。”魏京华越过他,就要往别处走去。 “这些日子没有告诉你,乃是没有单独见面的时机。”姜翰错步挡住她的去路。 魏京华挑了挑眉梢。 “观星师当年预测之事,乃是与姜家有关,与皇家有关。”姜翰语气低沉,“即便你不想听,也别忽然这么翻脸成么?是什么支撑着姜家在岭南这么多年?是什么让姜家从岭南流放之地重新回到京都?” “就是这个信念啊……” 魏京华这才顿住脚步,“你是打算把这一切都合盘拖出了么?” 姜翰举目四顾,“如今已经到了天高地阔的西北,不日就要进入一马平川的草原,什么话在这样的天高地阔之下,也不用隐藏了。” 魏京华这才点点头,“你若愿意说实话,我便洗耳恭听。你若还是绕来绕去,说个起头,剩下的都叫我猜,那就罢了,日后都不必再说了。该我明白的,你不说,我迟早也能明白了。” 魏京华提步向营外的空旷之地走去。 姜翰落一步在她后头,到了无人之地,他缓缓开口。 “观星师预测说,姜家将出一个奇女子,能颠覆朝纲,祸患大夏,牝鸡司晨。”姜翰说道,“最相信这话的不是简家,而是圣上。最容不下这话的也是圣上,所以当时就给姜家按了个勾结外戚结党营私的罪名,抄家流放。” “你两个舅舅一个死在官位上,一个死在任职途中,当真是意外?” 姜翰说着摇了摇头,他闭目叹息。 “是圣上容不下他们活着?”魏京华问道。 姜翰缓缓点头,事情已经过去这么多年,但看他的表情还是痛苦非常。 “你当时应该还很小吧?”魏京华问。 “是,刚刚记事儿而已,但正是因为刚刚记事儿才更可怕……我什么都不懂,只知道自己的家里忽然就从锦衣玉食的京都离开,整个天都塌了,我那时脆弱无助,只知道日子不好过了……特别是我爹去世之后,我每天都不敢睡着,生怕闭上眼就再也不能睁开……” 魏京华不由倒吸了一口气。这是在怎样的恐惧战惊中成长的呀? “那会儿三叔还年少,所以幸免于难,年长的姜家男子一个个都相继离世……”姜翰叹口气转过脸看她,“如果不是姑母含恨自尽,也许三叔的命也保不下来。” 魏京华一愣,她娘?她娘是自杀? 第三百一十八章 首次出征 ,最快更新嫡女京华,医行天下 ! “姜家只有你娘一个女孩子,因为观星师说,姜家将有一女子牝鸡司晨……”姜翰笑着摇了摇头,“你母亲那会儿已经嫁人,原本圣上该怀疑的当是魏家才是。可……” 姜翰的表情有些为难,有些话,他似乎不好说出口。 “可我爹一看就是个难成大气的,反而是姜家在朝中地位不凡。”魏京华接过她的话音,“所以圣上就觉得祸乱会出自姜家。” 姜翰摇了摇头,“不是圣上觉得,而是观星师占卜的结果,乱起姜家。” 魏京华嘶了一声,伸手拖住下巴。 乱起姜家?牝鸡司晨? “那是说姜家的女孩子?我的表姐们?还是舅母嫂嫂们?观星师这个预测也太笼统了吧?”魏京华狐疑问道。 姜翰无奈的看了她一眼,“姜家只有你娘一个女儿,你也没有表姐。早先有过两个,皆没有活过周岁便夭折了。” 魏京华吸了口气,无语看她。 “你的嫂嫂,先前娶进门来的,因为家中忽逢变故,都……都自请下堂,被娘家接回去了。”姜翰低声说道。 魏京华心中唏嘘不已,难怪姜四不愿意提及这些过往。 如今回想起来,还是觉得血淋淋的痛吧。 就像一块旧伤,已经将要长好,却又撕开表皮,露出里头的血肉来,要看一看旧伤如何…… 魏京华忽然就不想再问下去了,因为自己的好奇心,逼得人家揭开旧伤来,似乎有点过分了啊。 “其实姜家想明白了,简无忧也是想到了此处才会针对你。”姜翰忽然说道。 魏京华愣了一下,她正要制止姜翰再说下去。 他却把话题一下子跳到了眼下。 “估摸着现在简无忧也把这话告诉圣上了。”姜翰说道,“你才是那个命格里的人。” 魏京华很是愣怔,“什么东西?我?是什么?” “有牝鸡司晨命格的人。”姜翰说的斩钉截铁,目光坚定。 魏京华晕晕的,如同喝醉了一般,“我没理解错的话……牝鸡司晨,指的是母鸡代替公鸡打鸣吧?” 放在古代这情况下,就是女子要谋权篡位,改朝换代做女皇吧? 她一时间想到了许多女中“豪杰”,诸如吕后、窦太后、武则天……但是再看她自己? 一没有那样的魄力,二也没有那样的心志,至于政治手腕……她更是一窍不通。 “呵,呵呵……”魏京华干笑两声,“怕是要叫小四失望,叫姜家失望了。” “我还没说姜家的愿望是什么,你就说要失望?”姜翰转过脸来看着她。 魏京华摇摇头,“你说我是这样的命格,又说姜家想明白了,简无忧也想到了,所以来针对我……姜家的愿望不是太明显了么?你们想让我实现这个命格!所以舅舅在我离开京都的时候说,希望姜家靠我飞黄腾达。” 姜翰目光沉静的看着她。 魏京华却受不了他这样的眼神,她觉得太沉重,太具有使命感。 “我其实是一个随兴而活的人。” 姜翰笑了笑,“姜家其实是学会了顺应天命,若天命如此,姜家就顺从。而不是像当年那样,听闻此事,就竭力的想要证明自己的清白,想要证明姜家没有不臣之心。” 他轻笑着摇头。 “没有必要。” 魏京华皱起眉头,她终于得知了让她疑惑的一切。 却对姜家的心态看的不甚清楚。 “报——” 远处忽然有个斥候,策马而来。 斥候乃是行军队伍派出去往四面辐射,打探情况的探子,搁现代就是侦察兵。 如今没有GPS定位,行路全靠各地的向导带路,以及斥候报回来的消息。 斥候乃是一方大军的眼睛。 魏京华吃饭那会儿,就有斥候回来禀报,说前头的路被昨夜的雨水给冲垮了。 她与姜翰说话这会儿,殷岩柏已经命将领带着一行一千多人马去前头紧急铺路,好叫大军车马通过。 眼前这斥候纵马从远处奔来,他未到营地,先看见了魏京华与姜翰。 他速度不减,越跑越近,“有一股月氏兵马,大约五千与人,正往我大军方向进发。” 他认出姜翰来,立时朝他喊道。 姜翰面色一凝,连招呼都顾不得再与魏京华打,便转身疾奔殷岩柏的营帐。 魏京华的心也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儿。 这是要开始打仗了!真刀真枪的打仗! 她来到这时代这么久了,还从来没有真正的亲身经历过大战。 冷兵器时代,虽然没有那么多现代化的武器,但其血腥惨烈的程度,一点儿不会亚于现代…… 她手脚发冷,平日里觉得自己冷静淡漠……可真到了这时候,她才清楚的认识到,她真是一个女子,一个心软,有妇人之仁的女子…… “姜四……”魏京华刚回到营地之中,便瞧见姜四披上软甲,跨上战马,带了乌压压一群起兵,随那斥候所指的方向奔袭而去。 他策马而去的时候,往营地这边看了一眼。 距离太远,魏京华不晓得他能不能看到自己。 她亦是看不清他的表情。 魏京华快步跑回营地,迅速钻进殷岩柏的营帐。 却见营帐里的副将们都已经出去了,殷岩柏却也披挂,预备上阵。 “你……”魏京华瞪眼,“你不是主帅吗?主帅不是坐镇指挥的吗?” “呵呵,怎么,你担心我啊?”殷岩柏抬手摸了摸魏京华的头。 魏京华立时偏头躲了一下,却没能躲开,她皱眉盯着他。 “不必担心,只是小股的月氏骑兵,如今还在我大夏境内,他们也是流窜过来行凶的。”殷岩柏轻哼一声,“今日就叫他们有来无回。” 殷岩柏披上战甲,带上缨帽,一时间他整个人的气势都有些变了。 在京都的时候,觉得他有些纨绔,有些狂放不羁。 如今再看,才发现这一身黑金色的战甲才更适合他,他整个人都是威严,不容侵犯的。 “我知道了。”魏京华点点头,她担心是真的,知道不该劝,不能劝也是真的。 打仗的事儿,她又不懂,岂容得她一个女人多嘴多舌? “等你凯旋!”她仰脸望着他,目光坚定。 殷岩柏敲了下她的头,轻笑,“若不是姜翰硬要要求上场,我也不会派他去,他倒是一副斗志昂扬,豪情万丈的样子。他们只带了三千骑兵,我带兵后援。” 殷岩柏说完,轻敲了下她的头,阔步离开营帐。 魏京华呆在营帐里,听着外头整军,山呼口号,群情激昂的声音。 她很想出去看,却不知自己是为什么,竟像是钉在了原地,一步也挪不动。 她听着骑兵马蹄声阵阵,踏在营外的地上,如同把地都震动了。 但那踢踏的声音渐渐远去,地的震动也停了下来,她的心里却不安的震颤起来。 她立即冲出营帐,举目四顾。 只有马蹄溅起的尘土,渐渐落下。整个营地好像空旷了许多。 一些人去修路,一些人去营地,剩下的人继续这自己的事儿,该干嘛干嘛。 魏京华勉强稳下自己心神,转身回了营房。 难怪当初殷岩柏不让她跟着来军营之中。这真不是好玩儿的,单是遇见了小股的月氏骑兵,她尚且如此提心吊胆,倘若是主力相逢,她岂不是心态就要崩的一塌糊涂了? 魏京华为了给自己找点事情做,好叫自己的心里能安稳平静一些。 她索性拿着自己的针匣,去了军医处,把她所能想到的,急救有用的针法,告诉愿意学的几位军医。 那几位军医见她愿意拿出自己的看家本事来教他们,还有些诧异。 “这是你祖传的东西吧?” 魏京华愣了愣,老祖宗转下来的瑰宝,“是祖传的。” “这祖传的东西,怎么能随便教人呢?教会徒弟饿死师父,你不知道呀?” 魏京华呵呵一笑,“怎么能说是教呢?几位都比我年长,是我的前辈,你们不嫌弃我年轻好卖弄,就是给我面子了。你们会的,我也不会,我会的若恰能有用,那是再好不过。” 军医们看着她直笑,“你这年轻人有意思,你这年纪若有点儿本事,早就狂傲的不知道自己是谁了。你却能沉的住气,是个能成大事的……” 魏京华如今一听“成大事”,心头就要跳上两跳。 姜翰那句“牝鸡司晨”也会立即回响在她的耳中。 “主要是相对来说,针术简单好掌握,前辈们的医术却是日积月累的经验,我便是想偷师,也不是那么好偷的,只能踏踏实实的慢慢积累经验。”她笑了笑,不再多说。 少说话,多做事,时间也过得很快。 愿意跟她学几套急救针法的军医,也有好几个。 且他们的经验之谈里,还真有她从未接触过的理论知识,她不是教,遇见她不明白的时候,她一点儿没有心里负担的恳切求教。 她态度极好,原先觉得她会恃才傲物的军医,反倒都对她的谦逊好学赞不绝口。 这么一切磋相互增益,时间一晃而过,就到了下午时候。 营地外头传来热闹的声响。 “回来了!”不知是谁喊了一声。 第三百一十九章 各有宿命 ,最快更新嫡女京华,医行天下 ! 军医营里也是一阵骚动,众人纷纷起身向外营去。 打仗的时候,是将士们忙,打完仗才是军医们开始忙。 魏京华身姿矫健,且在军医里她是年轻的,数她脚步快,她蹿到了最前头。 一行兵马看起来气势振奋,将领脸上带着喜悦,虽没有开怀大笑,却像是在绷着喜悦。 这必是打了胜仗了! 魏京华悬着的心,总算是猛然一轻。她阔步向主帅营帐跑去。 远远的,她看见殷岩柏翻身下马,把他的战马交给兵吏。 他走的时候,战甲是干净的,映着阳光是绚丽的黑金色,就像贡布的油光发亮的毛发一样。 可现在他的战甲却是乌沉沉的颜色,不知洒上了多少鲜血。 他也朝主帅营帐阔步而行,两只近日来常常不见踪迹,自打离开大夏繁茂的城池,到旷野之地赶路,就跑的不见踪迹的獒犬,这会儿也不知是从哪儿冒了出来。 两只獒犬跟在殷岩柏后头,他本就一身煞气,气势威严,有了两只硕大的巨犬壮声势,他更是气势逼人。 他先一步进了营帐,接着数位副将也都带着满身煞气跟了进去。 两只獒犬多日不见,竟一点儿不认生,反而像主人一般,跟着殷岩柏就进去了。 魏京华靠近之时,正听见几个副将在感慨。 “想不到两只獒犬这么勇猛!真是有王爷当年战神的风采!” “难怪这獒犬忠心耿耿的跟着王爷!有什么样的主,养什么样的忠犬啊!” “若不是这两只獒犬,大发神威,咱们这杖至少得再多耗上一个多时辰吧?至少了!倒不是说怕跟他们月氏骑兵耗!但着么耗着,咱们自己不是也损兵折将嘛!” 贡布低吼了一声。 “它们不喜欢叫人摸。”殷岩柏忽然说道。 听到他沉稳的声音,魏京华心里就是一震。什么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她这才大半日不见而已,就觉得隔了无数个春夏秋冬了…… “元帅,这两只獒犬如此凶猛无比,何不将它们拴住呢?也就刚出屯兵谷的第二天晚上见了它们,往后就不知它们去向何处。若能拴住,日后大战时还能派上用场呢!” 一个人说着,立时有许多人附和这话。 魏京华吓了一跳,当即就要冲进帐房里去。 贡布和紫麒麟乃是自由的,它们不应该被人的自私和谋求私利而束缚住。 倘若它们不是自愿的,乃是被绑住的,再上战场的时候,它们当真会为了大夏的兵马出力吗?难道不会为了逃脱大夏兵马的束缚,而成为敌方的助力? “呵,想的便宜!” 魏京华还没进入帐房,便听见殷岩柏的声音。 她脚步立时一顿。 “紫麒麟乃是神兽,你们不晓得吗?它从来都是自由的,你们谁想拴它?大可自己上前试一试,看是你们先拴了它,还是叫它先伤了你?是你把它驯服,收在营里的吗?说的你们好似它的主子一样?”殷岩柏话音嘲讽至极。 众人立刻呐呐不敢作声。 此次随军的大将们,多少都知道这紫麒麟当初乃是随着圣上从乌兰布统草原回来的,他们只知这紫麒麟的主子乃是圣上。 且当初圣上归京的时候,甚至都没拴它。 他们上去拴住圣上的神兽?岂不是表明自己比圣上还大? 众将领不由齐齐打了个寒颤,暗自后怕不已,敢说自己比圣上还大?怕不是活够了? 众人再看那两只庞大的獒犬,却一句不敢再多提它们。 他们转而说起了人,“当初以为姜参将初来,初入军中,没上过战场,今日必定要露怯了,没想到啊!哈哈!” “姜参将今日骁勇无比!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 副将们一致的夸赞起了姜翰。 魏京华侧耳听着,脸上也不由自主的露出笑容来。 姜翰刚从岭南回来,她也实在没想到他竟是如此的骁勇。 她看到殷岩柏竟让姜翰带领骑兵,去迎战月氏骑兵的时候,还觉得殷岩柏实在太过于胆大冒险。 姜翰虽是她表哥,但他究竟有没有能力,能不能指挥作战,她可是一点谱都没有。 如今看到这结果,她不由在心中对殷岩柏的佩服又添了一层。 “他不愧为大将、为元帅,原来他既有识人之明,又有敢于任用新人的胆识魄力!” 魏京华笑眯眯的转身去了姜翰营中,她胸腔里却是充斥着对殷岩柏的佩服,欣赏。 姜翰这会儿当然没有在他的营帐里,众将领都在殷岩柏的大帐内开了一个简短的会议。 姜翰回来的时候,魏京华正坐在桌案旁,整理着她的针匣。 姜翰进的帐内,脚步在大帐门口就顿住了,他抬眸看着她,目光沉敛,却藏不住心中灼热。 “你……” “我在等你。”魏京华起身冲他笑了笑。 姜翰脸面有些红热。 “恭喜你。”魏京华对他抱了抱拳。 姜翰轻咳一声,“恭喜我什么?” “恭喜你旗开得胜,以往倒是我小看了姜四了。”她诚恳说道。 姜翰哼了一声,“小看”两字,叫他心中不爽。 “大战一场,你必定累了,好好休息,我等着就是为了道贺。”她说完,拿起针匣提步离去。 姜翰微微皱住眉头,想说什么,却又呐呐说不出口。 “等一下!” 魏京华已经走到门口,他才猛然喊住她。 魏京华狐疑回头,“什么事?” 她歪着头,表情茫然,有些可爱。 姜翰心头猛然一跳,“先前我说的那些话,都是老黄历了,至于三叔他怎么想,怎么筹谋,你大可不必放在心上。” 魏京华冲他抿唇一笑,“我知道了。” “嗯,”姜翰点点头,“人各有命,姜家有姜家的宿命,不必为了姜家的前途,搭上/你的一生。” 魏京华凝眸思量片刻,不由噗嗤一笑,“姜小四,你到底想说什么?” 姜翰腾的脸红。 三叔对他的交代,目标明确,思路清晰——辅助她追上晋王,叫她在西征的路上帮助晋王,建立她与晋王间牢不可破的关系。 凭姜家和她一个女孩子的能力,想要辅助她做成那“牝鸡司晨”的大事业,困难重重。 但是倘若晋王愿意助她,护她,一切就简单多了! 说白了,三叔叫他跟来,乃是叫他来做她的“助攻”的。 偏偏姜翰他自己起了旁的心思,他不愿意做她的助攻,甚至希望她偏离三叔所计划的路线。 一个女孩子,叫她背负那么多……对她不公平! “没什么!”姜翰有些懊恼,这些话,他心里想得明明白白,却是说不出口。 “你放心,我不是大包大揽的人,姜家如何筹谋计划,那都是姜家的事,我既不会干涉,也不会蠢到全背负在自己肩上。”魏京华笑了笑,轻声说,“我是死过一次的人,如今正学着将一切看淡,随性而活。” “什么?” 她声音轻,姜翰没有听清。 魏京华却是摇摇头,阔步离开了他的营帐。 黄昏的时候,前去修路的兵吏已经将被大雨冲昏的路给修好了。 魏京华原以为他们必等到次日才会上路,哪知众人吃了晚饭之后,殷岩柏却下令拔营启程。众人在夜里急行军,开往大夏边境。 再往西去,就是广袤无垠的荒漠草原了。 这里天高地阔,不像平原地带,多有城邑。 这里没有城池,一望无际。有一种没有束缚的豪情震荡在人的胸腔之中。 魏京华骑马疾奔在殷岩柏一旁,两只獒犬奔跑在它们前头。 大雨洗练过后的夜空,繁星璀璨,空气里是新鲜的味道。 广阔无垠的天地间,且是在夜里,在这个时候行军,其实极容易迷路。 “有紫麒麟带路,倒是省了心,连向导也未必有它认路认的准。”殷岩柏低笑说道。 “为什么要这么着急,我以为你会在明日拔营上路。”魏京华夹了夹马腹,靠近他身边问道。 殷岩柏面色微沉,“我派出了常武做先锋军,与他约好了时间。可已经三日没有接到他派回的消息。” 魏京华闻言一愣。 “我乃是担心,常武会在荒原上遇见月氏的主力。”殷岩柏声音不大。 好在魏京华离他很近,便也听的很清楚。 “他只带了三千兵马,若是遇见月氏的主力骑兵,必然落于下风。如果中军能及时赶到还好……若是援军不能及时援助,他们怕是……”殷岩柏皱眉,没有继续说下去。 但魏京华已经明白了,若是中军不能及时赶到,常武的先锋军,怕是就要被月氏的主力给吃掉了! 难怪今日他们吃了月氏的几千骑兵,大军之中的气氛,却并不万分高涨。 将领们在欢欣之余,似乎还压抑着什么情绪……估摸他们正是想到了自家的先锋兵马! 想到了常武的先锋军,会不会正如今日被他们吃掉的月氏骑兵一样……也被月氏的主力给团灭了? 大军疾行一夜,天亮之时,殷岩柏才下令就地扎营。 他选择的营地,地势稳妥,四面通达。 营地刚扎下不久,已经失联四日的先锋军,忽然派了斥候回来报信儿…… 第三百二十章 王之蔑视 ,最快更新嫡女京华,医行天下 ! “常将军被浑瑜王的骑兵包围,浴血厮杀三日……”那回来报信儿的斥候,话还没说完,就倒下战马,气绝身亡。 他气绝突然,以至于常武在何处遇见月氏的浑瑜王都没能说出口。 草原广袤,即便知道了常武遇敌的消息,可想要在这样广袤的草原上找到他,及时去援助他,也是难上加难的事儿呀? 若是跑错了方向,跑岔了路,不但对于中军来说,是个浪费时间、精力、粮草的事儿,对于常武的先锋军,更是得不偿失,错失得救时机的事儿。 殷岩柏面色沉沉,站在帐中,望着沙盘。 他幽深的眸子微微眯着,虽未说话,浑身的气势却是锐利至极。 大帐中站着许多副将,此时却鸦雀无声。 魏京华目光扫过众人,最后落在紫麒麟与贡布的身上。 紫麒麟正卧在厚厚的地毡上,添着自己前腿上的长毛。 贡布也正趴在它一旁,与它一道舔着它黑紫色的毛发。 紫麒麟回眸看了贡布一眼,在贡布猝不及防时——它忽然舔了它一下。 贡布当即僵住,愣愣看着紫麒麟。 它足足愣了有一分钟,忽然蹿跳而起,兴奋至极,吐着舌头,围着紫麒麟直打转。 贡布热切的反应,径直把所有副将的目光都吸引到两只獒犬的身上。 “诶……”不知是谁,忽然发出一声上扬的惊叹。 魏京华轻轻蹙着眉头。 “这两只獒犬,不是神兽吗?”副将们开始小声议论。 他们想到的,魏京华也已经想到了。 紫麒麟向来是领路的最好向导,即便是广阔无垠的草原,它也不会走迷。 甚至分开了数日之后,它们还能找到大军,并跟着回来,叫它们领路去找常武的先锋军,无疑是最省时省力,最靠谱的办法了。 但……它们愿意吗? “紫麒麟,贡布,如今又有一桩事儿,有求于你们。”魏京华上前,蹲身在两只獒犬的身侧,低声说道。 她话未说完,贡布就过来拱她,她半蹲着身子,重心不稳,一下子被贡布拱倒,跌坐在地。 众副将都看着她,自然也看见她狼狈跌坐。 众人虽没有大声笑,窃窃的笑声还是不难听见的。 魏京华脸面有些窘,她连忙按着地毡起身。 “贡布,你这是什么意思?”魏京华没有生气,只是不解。 贡布向来对她很温柔,以往还有冲她撒娇的时候。 莫不是此次出来的久了,它跑野了,更多了野性吗? 魏京华正琢磨着,贡布却突然冲她龇牙,口中还发出威胁的“呜呜”声。 魏京华熟悉它的性情脾气,知道它这是已经生气了。 “你究竟怎么了?谁惹了你了吗?”魏京华低声问道,而后慢慢反应过来,“是我?我惹了你了?” 贡布冷冷看她一眼,口中不再发出声音,龇牙威胁的神态却是不改。 众副将低声议论,“虽是神兽……但毕竟是兽,怎么可能与咱们站在统一战线上?” “兵分三路,各带一千骑兵,分别向这三处进发。”凝视着沙盘的殷岩柏忽然开口。 众副将也不再关注魏京华与两头獒犬的动静,纷纷围聚在沙盘周围,凝神听着殷岩柏的吩咐。 殷岩柏指定了三位大将,分别率军出发,“各自带两日的干粮,无论能不能寻到,都要在后日日落前,赶回中军大营。中军驻扎在此处,等各位回来!” 众将领立时拱手领命,“是!” “随时派斥候来往送信!”殷岩柏眉头皱的紧紧的。 他脸上表情一点儿都不轻松。 那常武军中回来的斥候并没有把话说清楚,他只说常武的先锋军遇上了浑瑜王的骑兵队伍……但浑瑜王究竟率了多少兵马?常武还能率军坚持多久? 他已经坚持了三日了……如今被吃掉了吗? 兵分三路的这些援军,殷岩柏不能派出太多人,因为不知他究竟会在那一路上。 但倘若浑瑜王人多,另外派出的这一千兵马究竟能起到多大的作用?谁也不敢保证。 魏京华凝神听着他们说话,只觉的打仗——在这样茫然没有GPS的草原上打仗,简直像一场豪赌,赌经验,也赌运气。 她深吸了一口气,不由凝神看向紫麒麟。 倘若紫麒麟能为他们带路,那三股兵马则可以合为一股,由无定向的寻找,也可变为有目标的奔袭。 状况乃是完全不同的! 甚至殷岩柏不必这么保守,他可以派出更多的兵马…… 魏京华正欲张嘴,再唤一声紫麒麟,与它商量看看。 只是她还没开口,贡布就再次把她拱倒在地。 甚至用它硕大且沉甸甸的大爪子按在她的膝头上,硕大的脑袋,目露凶光的看着魏京华。 仿佛只要她敢开口,它就要张嘴咬她! 殷岩柏一开始只专注看着沙盘,这会儿他已经分配好任务,才分神向后看了一眼。 这么一眼之下,他不由吓了一跳,连忙低喝一声,“贡布!” 贡布置若罔闻。 他便阔步上前,一把推开贡布,伸手拉起魏京华,侧身将她挡在身后。 大帐里此时的情形很有意思——贡布挡着紫麒麟,殷岩柏挡着魏京华。 一犬一人,都护着各自所心爱的,彼此怒目而视。 好似贡布与殷岩柏,随时预备着“为爱而战”! 魏京华顿时哭笑不得,她歪着头,茫然不解的看着贡布。 她与两只獒犬的关系一向异常友好,是什么原因叫贡布这般防备她呢?她又不会害紫麒麟? 她抬眸向紫麒麟看去。 紫麒麟这会儿仍旧懒洋洋的趴卧在厚厚的地毡上,舔着自己的毛发,神态悠然。 “没事,人类的战争,岂能总是靠神兽相助?”殷岩柏微微侧脸对她说道,“我已派出副将去营救常武。” 魏京华点点头,低声说,“我只是觉得,若有紫麒麟相助,必有更大的把握。” “神兽愿意相助,那便是天要助我。”殷岩柏目光坚毅,带着感恩,丝毫没有不满抱怨,“神兽不愿帮助,那更是天意,要我自己来决断。” 殷岩柏话音落地,紫麒麟却蹭的从厚厚的地毡上跳了起来。 贡布立刻转过头去,“呜呜”的冲它低吼起来。 “贡布这到底是怎么了?”魏京华有些狐疑,“它以前不是这样子的?” 贡布闻言,立时回头看了魏京华一眼。 它圆溜溜被毛发遮掩的眼睛,明澈透亮,却似乎饱含深意。 魏京华被一只獒犬这么一看,竟看出些心虚的意思来。 贡布用它硕大的脑袋,轻轻的蹭了蹭紫麒麟的肚子,小心翼翼又怜爱无比的舔着它肚子上的毛发。 魏京华神色一震,脑中瞬间冒出一个大胆的猜测来。 “不会吧……”她喃喃自语。 殷岩柏抬手揉了揉她的头顶,“不要太操心,从我到底下的将士,再到兵卒,一面存着建功立业的心,也随时都做好了为国捐躯的准备。作为武将,能战死在沙场之上,不是遗憾,乃是死得其所。” 他话说的认真诚恳,且脸上有恬淡笑意。 在魏京华眼中,此时他的光辉伟岸,竟真有种战神之光徜徉在他周身。 她痴痴的看着他,缓缓点了点头,口中说出的话却是,“紫麒麟怕不是……怀孕了?” 殷岩柏闻言亦是一愣,转眼看向紫麒麟。 紫麒麟垂头舔了舔自己的爪子,就像女孩子娇羞的低头一样。 贡布却是挡在它前头,护住它的肚子,低低的“汪汪”一声,像是宠溺的安抚劝慰。 魏京华不由笑出声来,眼眶却还有些湿热,她连忙抬手捂住嘴,“我没想到……我以为它们是不一样的,所以不能……我完全没想到……” 她颠三倒四的说着。 殷岩柏抬手落在她肩头,将她护在自己怀中。 他看向贡布的眼神,有种说不出的羡慕嫉妒恨…… 他偷偷冲贡布竖起了大拇指,还冲它挤了挤眼,“厉害了!” 外头传来殷岩柏派出的三支骑兵队伍整军出发的声音。 紫麒麟脑袋一歪,紫色的眼眸中光芒乍现。 它不知怎么一晃,便敏捷的闪过贡布身边,黑紫色的毛发被风一吹,便出了大帐,阳光之下,亮闪闪的分外夺目。 它庞大,且阳光之下呈现出紫金色,本就夺目。 它却还低吼一声。 立时兵营里的人与畜都是一震。 紫麒麟平日里甚少出声,就连与它相处这么久的魏京华都鲜少听闻它的声音。 它今日这么一声低吼,就连魏京华的心里都跟着打颤……这才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吧? 贡布也立时跟着蹿了出去。 贡布张着嘴,似乎想咬它尾巴,拦住它。 但紫麒麟何其敏捷,它轻轻一晃便躲开了。 “它怀孕了,所以贡布不想叫它去奔波冒险。”魏京华低声说道。 “紫麒麟!回来!不用你带路!”殷岩柏已经低吼出声,“你给本王回来!” 紫麒麟奔跑中回眸看他,冲他龇了龇牙,紫光流转的眼眸里,似乎有种“王之蔑视”。 他说本王。 它大概也在说“本神兽”吧…… 第三百二十一章 情况危急 ,最快更新嫡女京华,医行天下 ! 贡布咆哮呜咽一声,像是低吼,又像是无奈的叹息抱怨。 它一个箭步冲上前去,却并不是阻拦,而是跟在紫麒麟一侧,像是护驾的骑士。 纵然它不赞成紫麒麟,却也不忍违背它的心意。 紫麒麟自主的跑到那浴血回来的斥候身边。 守在斥候身边的兵卒立时吓了一跳,惊呼着四散躲开。 他们一开始或许以为如此庞大的神兽,是要扑上去吃人,他们想驱赶紫麒麟离开。 殷岩柏立时阔步上前,“退后!不得妨碍!” 紫麒麟低头,仔细的嗅了嗅,它抬起硕大的脑袋,像是在嗅风里的味道。 不过须臾,它眸中紫光乍现,迈着大步,朝着西北方向,疾奔而去。 “三队骑兵合并为一队,李副将做主将,另外两将左右辅助!”殷岩柏立时扬声下令。 骑兵打起旗语,表示已经听闻军令。 三支骑兵队伍立时合并为一支。 紫麒麟跑的甚快,它是这草原上最是专业的向导,它不会迷路,且忠诚之至。 骑兵们跟着他们的向导,策马狂奔,激起尘土一片。 待尘埃缓缓落下,魏京华还站在主帅营帐前头,望着骑兵离去的方向,久久不能回神。 “回去吧。”殷岩柏抬手落在她肩上。 “它要做妈妈了。”魏京华低声说道。 殷岩柏怔了片刻,重重点头,“嗯。” “可它还是带路去了。”魏京华眯了眯眼。 “它是神兽,必定对自己的身体有分寸,它定能保护好肚子里的幼崽。”殷岩柏语气沉沉。 “一定能吗?”魏京华声音轻飘飘的。 殷岩柏长长吁出一口气来,“一定能。” 魏京华立时抬眼看他。 “我有点嫉妒贡布。”殷岩柏诚实说道。 魏京华眉头一挑,刹那间,她的脸就红了。 这次不等他催,她便转身钻进营帐之中。 殷岩柏抿了抿唇,也跟着进了营帐。 “前几日一直不见它们,”殷岩柏语气幽幽,“原来是热恋,办私密之事去了,真叫人羡慕。” 魏京华狠狠斜他一眼,拿出她的针匣,“姜翰的膝盖已经大好,王爷的手腕再行针几次,也基本不影响用长兵器了。” 他们如今都是马战,所用兵器都是枪、戟等长兵器。 长兵器比刀剑更重,自然也更费力气,魏京华看到贡布想要拦下紫麒麟……但最后还是随了它的意思,反而追随着它去了战场。 相爱的双方有矛盾的时候,最好的结果不是据理力争,最后两败俱伤。 而是其中一个,为爱妥协。 不知道为什么,她忽然领悟到这个道理,脑子里冒出的第一个想法就是,赶紧给殷岩柏的手腕再扎一次针。 竭尽全力,她也要尽快治好他腕上的伤痛。 “已经好了。”殷岩柏活动了一下手腕,笑盈盈说,“魏长使不愧为神医,只可惜如今在军中,你没有以真名示人,否则你的名声,已经响彻大军了!” 当初他叫众人联名情愿的时候,只说是姜翰的“随从”,圣上自然知道他指的是谁。 可众兵还不晓得她其实是个女子。 或许正因如此,皇兄才允许她继续带着假身份,呆在军中的吧? 殷岩柏眉头微凝,姜翰对他说过的一番话,立时浮现在他的心头…… 一个打算,也渐渐成形,在他心底萌芽扎根…… 下晌时候,有斥候回来报信儿,说月氏浑瑜王与常武的先锋军遇上的有三万余人。 但这三万人里头并非都是骑兵,也有许多乃是妇孺百姓。 能上马作战的越有一万两千人,常武与他们对持两三日,双方都死伤过半。 大夏的援军三千兵马虽不多,却都是精兵强将,一加入战斗,情况立时逆转。 约莫今夜就能把浑瑜王的兵马尽都屠戮了。 魏京华在内帐里听得心都揪了起来。 她没上过战场,不晓得原来战争是这样残酷而现实的……就连妇孺都不能放过…… 她眼眶酸涩疼痛,却也知道,自己全无立场去批判什么,评价什么……战争本来就是流血之事,为了一部分人的利益,牺牲另外一部分人。 月氏在大夏边境烧杀抢掠之时,又何曾放过大夏的妇孺了呢? “今夜必有分晓,常将军夜里应当就能回营了!” 这句话,大概是这一番话中,唯一能叫魏京华心觉安慰的了。 斥候回来不多时,两只硕大的獒犬也自行回营。 平日里活蹦乱跳的两只獒犬,如今却是乖巧极了,一回来就回到殷岩柏的大帐中,找一块空旷平整的地面,趴卧在厚厚的地毡上,呼呼睡觉。 魏京华得知紫麒麟有孕,不知为何,自己竟有种要当“姥姥”的惊喜感。 若是此时在京都,她必定要给两只獒犬布置一个温馨安全的大窝。 但行军路上,条件艰苦,且紫麒麟的腰身现在还不显,也不知两只獒犬是如何得知“有孕”这事儿的。 她只是收拾了一些软和的棉布垫在地毡上头,紫麒麟原来喜欢霸占冬草的床榻,如今也更喜欢铺了厚厚细棉布的地方。 它趴卧在上头,闭目而息,睡的很安稳。 夜半时分,整个军营里几乎无人睡觉,个个精神抖擞。 除了派出去的探子以外,其余兵卒也都经过了白日的休息,而静候着援救常武那些骑兵的消息。 临近子时,营地外头终于有了急促的动静。 魏京华立时瞪眼向外看去。 殷岩柏却稳坐帐中,丝毫没有变色,恍如磐石。 魏京华侧耳听着,外头的动静似乎有些不对,她终是绷不住,不能像殷岩柏那么冷静如常。 她掀开帐帘快步冲了出去,眼看这许多人呼呼啦啦往军医营那边涌。 魏京华也提步朝军医营跑去,还没靠近,就听见兵吏们喊着,“常将军……您醒醒……”声音里分明又哽咽的味道。 男人不会像女孩子一样嚎啕大哭,反而是这种压抑哽咽的声音,更能触动人的肺腑。 魏京华还没看见前面究竟是何情形,也不晓得是不是常武受了重伤……单听这哽咽的声音,她就忍不住悲从心起。 “让一让……”她挤开人群,挤到了最前头,终于看见常武被人抬进了军医的营帐。 立时有兵吏围在帐前,挡住想往大帐里头涌的人群。 魏京华心头猛然一凉,如大冬天的又被人兜头泼了一盆子冰水,透心的凉。 “常将军怎么样了?他怎么了?”她一时挤不进去,只好抓着身边浑身透着血腥味儿的兵吏,急声问道。 常武浑身浴血,看起来伤的不轻。 “常将军中箭了!”兵吏红着眼眶,“这里、这里中箭……” 兵吏指着自己的左前胸,声音发颤,嘴唇发抖。 魏京华看着他手指的位置,心里一阵阵发紧。 左前胸,心口正前方,中箭了…… “让开!我是军医!让开!”她拼尽力气朝前挤。 若是在一般的人群中,她一定像一条鱼一样,游刃有余。 但这里左右都是兵吏,还有许多是刚从战场上退下来的,他们刚刚厮杀数日,虽疲累但浑身的煞气未退,杀红了眼的人,气势非常人可比。 魏京华终于挤到营帐门口的时候,已经浑身大汗淋漓,如同脱掉了一层皮。 “我是元帅身边的军医,叫我进去看看常将军!”她对守在门口的兵吏说道,一开口,她才发现自己声音沙哑干裂,不用伪装也不辩男女声了。 守在营门口的兵吏不认得她,自然不能因为她一句话就放她进去。 魏京华心急如焚,既想快点见到常武,看看自己所学有没有可用之处,又不想与这些兵吏发生冲突。 这种时候最忌讳内乱,他们也是尽忠职守。 她急的如热锅上的蚂蚁,正原地打转之时,恰看见一个跟她学过针术的军医从里头出来。 “屈大夫!常将军情况如何?可否叫我进去看看?”她疾呼。 老大夫抬眼一看是她,不由眼中一亮,“魏先生,快来快来!” 魏京华这才得以进入大帐,帐中一股浓郁的血腥味儿,险些把她熏得窒息。 她飞快的让自己头脑和身体都适应过来,往那简易的床架上一看,情况实在不容乐观! 常武的衣服已经被剪开,露出他带着新旧伤痕的胸膛,如今他胸口正前方,扎着一根羽箭,羽箭的尖端没入胸口两寸左右。 “扎到了大动脉,不敢拔箭。”屈大夫皱眉说道。 魏京华立即上前查看,她紧咬住下唇,嘴唇都被咬的没了血色。 “伤及心脉,即便拔了箭,只怕也是……不行了……”旁边的军医皱眉轻叹。 “还没试过,怎么能说这样的话?”魏京华猛地抬眼,狠狠瞪了那军医一眼。 军医张嘴就想反驳,眼见是半个月以前,力挽狂澜,救了整整一营的那年轻军医,立时就闭嘴不说话了。 “有没有擅长操刀的军医?”魏京华沉声问道。 她声音嘶哑,在这营帐里,却格外有穿透力,营帐中立时安静下来,众人都目光灼灼看着她。 “没有吗?”魏京华皱眉抬头。 一个比她大不了几岁,同样年轻的军医上前一步,“我擅操刀,祖传齐氏刀法,但是……” 第三百二十二章 你回去吧…… ,最快更新嫡女京华,医行天下 ! 年轻军医神色为难。 魏京华不由着急,“但是什么?这种情况,你不敢?” 年轻军医立时脸面一红,急声说,“不是不敢,而是不能!常将军这箭离心脉太近!不拔箭还有气息,这箭一拔,怕是就……” 军医营里霎时寂静。 魏京华皱眉看他一眼,不再多说,而是打开自己的针匣,拿出数十根细针。 她一言不发,动作迅速的把细针捻入常武的皮肉穴位。 她手法太快,以至于有些军医甚至不能看清,只觉眼花缭乱。 不过片刻的功夫,常武的上身就被扎成了刺猬,他脸色也愈发苍白。 “你这是?”年轻军医瞪大眼。 “封住血脉、痛觉,以备挖箭之时,大动脉的血不会喷涌而出,这是一种暂时急救止血的针法,”魏京华语速飞快,愈发显得帐内气势紧张急迫,“这针法维持不了太久,约莫一刻钟多一会儿的功夫,敢不敢、能不能,就看你刀法如何,心稳不稳,手准不准了。” 魏京华目光灼灼的看着年轻的军医。 她咄咄逼人的视线,叫那军医面红耳赤。 帐内的军医都看着他。 他知道军医当中,擅长刀法的不止他自己,还有好几位都是他的前辈,但这个时候,没有人敢贸然上前。 常将军不是一般人,乃是元帅晋王爷的贴身宿卫。 他跟着晋王爷大大小小的仗打过无数次,随着晋王爷出生入死。 在他身上动刀子……若是动的好,那是有功,若一个不慎…… 这刀子动在别处也就罢了,偏偏就在心脉上! 年轻军医迟疑不定的片刻,魏京华却忽然对他伸手,“刀具借我用用。” 她声音坚定,没有退缩,更无畏惧。 年轻军医微微一怔,“你也会刀术?” 说着话,他已经从怀中摸出放着各种刀具的匣子,打开匣子,里头是长长短短形状各异的刀具,无一例外的是,刀口都格外的锋利,映着营中火光,冷芒飒飒。 这刀具,就是大夫手中的武器。 “不会,仅知道原理。”魏京华坦诚说道。 说完,她就拿过刀,在烈酒里沾了沾,要切开常武胸口扎着箭的地方。 年轻军医下来一跳,“放着我来!” 他大吼一声,倒是把其他年长的军医给吓了一跳。 众人都不由向后退了两步。 有些人更是忍不住背过脸去,惟恐看到常武胸前鲜血喷涌的画面。 这年轻军医似是下定了决心,他拿过刀,犹如上了战场的将军,立时便冷静下来。 他抿着嘴唇,眯着眼,手稳眼准。 “你确定血脉不会喷涌?”他沉声问道,“倘若血流如注,必定看不清血管,若是误切,情况更危险。” “不会喷涌。”魏京华说的坚定无比。 年轻军医嗯了一声,立刻动刀。 齐氏刀术,魏京华在跟着老中医学医之时,也曾听说过。 但老中医说,那是很早以前就失传的“外科手术刀法”,凝聚着我国古代医术的神奇智慧。 她怎么也没想到,会在这个异世中有机会亲眼见识。 只见年轻人的手指异常灵活,他一层层的切开常武胸前的皮肉,剜出箭头。 皮肉之间虽没有血喷如注,却还是免不了有血液涌出。 魏京华拿着一旁准备好的细白布,飞快的擦拭,以便主刀能看清楚他的伤口。 “咣当”一声脆响,剜出的箭头被扔在一旁的大碗中。 整个营帐,似乎都被这一声清脆的响震动了。 先前已经不抱希望的军医们,皆屏住呼吸,瞪眼看着两个年轻人在与阎罗搏斗,要挽回一跳大将的性命。 “一号针,细羊肠线。”年轻军医吩咐道。 剜出箭头只是第一步,箭头虽出来了,他们却半口气儿都不敢松。 伤口的缝合,才是更关键的一步。 魏京华一只手擦着伤口上的血迹,另一只手去准备缝合内层的针及羊肠线。 她单手操作很不方便,幸而她左右手都一样灵活。 忽而她手中的细白布被人接了过去,另一只手操作的羊肠线也被人拿走,飞快的穿好,递给主刀的军医。 魏京华抹了把头上细汗,抬头一看,原先迟疑不定的几位老军医,纷纷自主上前,用烈酒洁净了手,一言不发的垂头帮忙。 她瞧见主刀的年轻军医额上有汗珠,眼看要滚落进眼里。 她立时拿自己的衣袖,在他额上抹了抹。 军医动作微微一顿,但他不敢分神,专注缝合第一层的皮肉。 军医们自主的上前帮忙,大帐里静谧无声,只有主刀要换针换线时,才开口说话。 军医们以前并未这样配合过,第一次相互携手,却展现出前所未有的默契。 不过一炷香的功夫,已经缝合了第一层的皮肉。 魏京华也已经为主刀抹了两三次的汗。 豆大的汗珠,似乎昭示着主刀内心的紧张,但他手却一直很稳,已经是异常了不起了。 “我要拔针了。”魏京华低声说道,“会留几根针,以稳住心脉,但血流会增加。” “好,我明白。”主刀立时应了一声。 魏京华伸手拔针。 果然如她所说,封穴的针一拔出,常武胸前伤口涌出的血就多了些。 但这会儿众人配合默契,缝合的速度也快了许多。 又是片刻紧张的忙碌,眼见常武胸前的伤口已经只剩一条丑陋,刚被缝合的刀口横在胸前。 魏京华立时拔针,又重新施针。 常武的气息很乱。 她其实没有把握这样能不能救活常武,毕竟古代的医疗条件太差,这样的外科手术,不可能在无菌的环境下进行。 伤口有很大几率会被感染……但他们只能竭尽所能,全力以赴。 魏京华施针之时,额上也冒出了汗珠子,顺着她额头往下滑,她只觉那汗珠要流进眼里。 她眼角已经传来酸涩之感。 却有细白布忽然按在她额头上,为她擦去头上的汗。 她顺利扎完所有的针,侧脸一看,才见那主刀正站在她身边,目光温润幽深的看着她。 “常武怎么样?”殷岩柏掀开帘子进来。 他脚步一顿,微微抬眼。 军医营中的灯光向来比别处更亮,此时光亮夺目的营中,魏京华正与一个年轻男子,离着不到一步的距离。 两人彼此相望,各自眼中还有难以言喻的默契。 殷岩柏脸色霎时一僵。 他拼命的告诉自己,如此时刻,不该多想。 但明亮的营帐之中,这一幕,他们彼此凝望的眼神,还是深深的刺痛了他的眼。 他拳头不由自主的攥紧,僵硬的转动脖子,将目光挪到简易的榻上。 “常武……”殷岩柏阔步上前。 常武气息有些急,脸色很差,嘴唇上没有血色。 但他耳边却传来那年轻军医的声音,“鄙姓齐,单名一个瑜,今日多亏魏先生勇而无畏,才鼓励齐某敢动这刀子,今日于齐某来说,也是一大增益长进。” 殷岩柏转过头来,狠狠看了齐瑜一眼。 齐瑜被他瞪的莫名其妙,忐忑的退了一步,却是拱拱手说,“禀元帅知道,常将军胸口上的箭头已经剜出,未伤及心脉,如今只待常将军醒来,就可以脱险了。这一切都是魏先生的功劳!” 他说着,转过脸去冲魏京华笑了笑。 “是众人协作,也是常将军顽强。”魏京华上前一步,抬手落指在常武的脉门上,“他还未脱离危险,今夜一直需要有人守在身边。” “我来!”齐瑜立即说道。 旁边的中军医也纷纷上前,说自己来照顾。 “还是我留下吧。”魏京华看了殷岩柏一眼。 殷岩柏点点头,“你留下……” 齐瑜立即冲她笑,“我跟魏先生一起……” “我陪着。”殷岩柏沉声打断。 齐瑜话音一噎,错愕的看了看晋王,又看看魏京华,他神色古怪,一步三回头的被其他军医给拉出的营房。 军医营帐里一时安静下来。 其他的营帐里还有军医们忙活的声音,许多从战场上退下来的兵吏或轻或重都带着伤。 这一夜军医营是注定不会安宁了。 军医们大约会一直忙到次日天明吧? 魏京华却与殷岩柏在常武身边坐了下来。 “你别担心,常武一定会醒过来的。”魏京华低声说道。 殷岩柏侧脸看她一眼,拧着眉头,转过脸来。 他沉默了好一阵子,忽然说道,“你回去吧。” 魏京华愣了愣,“不成,他现在本就在发热,半夜伤情可能会反复,我得守着他,直到他退热为止。” 她以为他是叫她回主帅营帐里。 “我会叫其他军医守着常武,”殷岩柏低声说道,“你回京都去吧。” 魏京华霎时一愣,“你……这是什么意思?我做错了什么?” 殷岩柏摇了摇头,眉宇却紧巴巴的皱在一起,“常武这样,是军中常见的,今日还一起并肩作战,一起烤肉喝酒。明日可能就阴阳两隔。” 他语气沉沉,没有半分玩笑之意。 魏京华愣愣看着他,“你是怕我死?还是你死?” 殷岩柏的眉头狠狠一跳,“都怕。” 第三百二十三章 余下的日子都是捡来的 ,最快更新嫡女京华,医行天下 ! 魏京华瞪眼错愕的看着他,实在没想到会从他口中听到这样的回答。 殷岩柏哈哈冲她一笑,抬手摸着她的头,“我倒是不怕死,只是不想死在你面前。” 魏京华心中一揪,脸上却是一副嫌弃的表情,“感情是叫我连你最后一面都见不到呢。叫我可以躲在京都,躲在人后偷偷的哭。王爷倒是思虑周全。” 殷岩柏闻言不由咧嘴笑的更灿烂。 笑过之后,他却伸手猛地把她抱进怀里,他的下巴蹭着她的头顶。 “你怕不怕?”他低声问。 “其实我已经死过一次了。”魏京华伏在他肩头,低声说道。 殷岩柏怔了怔。 “就是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我已经死了,却又重新活过来。”魏京华语气幽幽。 殷岩柏拧着眉头,刹那间想起他们第一次在船上相见。 她顺水往下漂,汹涌的江水中,她却在拼尽全力打捞弟弟的尸首。 当初第一眼看见她,他就被这小姑娘给震撼了。 后来看她面色坚定,毫不迟疑的救那个被船上人说已经死了的丫鬟,他更是被再次震动。 也许从那时候起,她就在他心底埋入了一颗种子。 只是他对感情这种事情,向来迟钝,没有早些时候发现罢了。 等他发现之时,那颗种子早就在他心底生根萌芽,长得结结实实了。 “你说的是落水之事吧。”殷岩柏低声问。 魏京华笑了笑,却没有回答。 这么说也不错,她落水之时,正是原主魂去,她穿越而来的时候。 她死过一次,过去的事,都过去了。抛弃她的父母,离开她的师父,陷害她的同门……都一去不复返了。 “除了你,我没什么牵挂,在我死过一次之后,所有的牵挂都远去了。所以我不怕再死一次。”魏京华认真的说道,语气里并没有哀伤惋惜。 殷岩柏眼眶一热,胸中被一种情绪充斥的满当当的。 原来他总觉得,这女孩子一定是揣了一颗铁打的心,怎么也暖不热。 如今才知道,她是不易被暖热,却也是暖热了之后,就会生生不息,甚至会反过来温暖他的人。 他绷不住笑,绷不住喜悦之情翻涌。 简易木榻上的人,却发出一声闷哼。 魏京华立时起身,快步到常武身边。 “不对……”魏京华眉头紧锁,伸手摸了摸常武的额头,“他发热很厉害。” 殷岩柏也连忙走到常务身边。 “嘴唇发乌……”殷岩柏嘀咕道。 魏京华拿过她的针匣,在常武的胸口,及颈下动脉,大臂都扎了几针。 “不但嘴唇发乌,印堂也有黑青之色,这是中毒之症。”魏京华皱紧眉头,“一开始怎么没有发现呢?” 她扭头四顾,从一旁的大碗里发现拔出的箭,羽箭在一旁搁着,箭头在碗里。 她端过碗,嗅了嗅箭头。 “箭上淬了毒!”魏京华压低了声音,尽量不泄露自己愤怒的情绪。 “是毒,怎么早没发现。”殷岩柏只是奇怪,他并没抱怨谁。 但魏京华却不可抑制的自责起来,“是,怎么早没发现!这毒不是中原常见的毒,可有西北这边有经验的军医,请过来看看?” 殷岩柏点头吩咐人去。 不多时一位老军医被人请了过来。 他看了常武的脸色,又翻开他眼皮看了看,再看他伤口,摸脉…… 魏京华还要把那箭头拿给他看,他却是摇了摇头,“是蛇毒,这种蛇只有西北草原上有,发作慢,潜伏期有一到三个时辰不等。这会儿再吸去毒液已经晚了。” 魏京华身子一晃,他们割开皮肉,剜出箭头,又同心协力的缝合伤口…… 如今却是说,做这一切都没用吗? 他们还是救不了常武?而且是因为她没有早一点发现那箭头上淬了毒? 若是她早一点发现,常武是不是就不会落到如今的地步? 她刚刚怎么说?她对殷岩柏说,常武不会有事,他一定会醒过来? “也不是全无办法。”老军医皱着眉头,凝神细想,“万物相生相克,有毒之物,与解毒之物,常常是相互依存的。” 魏京华心思转的很快,她立时抬头,“就是说,解这种蛇毒的药,也在这片草原上?” “蛇胆草,一般都长在蛇穴洞口。只要能取这种草三株,碾成糊,敷在伤口处。熬过头三日,毒就解了,人就没事了。”老军医长叹一声,“不过这蛇穴哪里去找?” “不找怎知道不好找?”魏京华豁然起身,“麻烦您照看常将军,我去寻解药。” 殷岩柏抬手握住她的手腕,“我叫旁人去。” “我去,我在书上看过蛇胆草的样子,不会认错。”魏京华立时说道。 那老军医以为她吹牛。 她立时说了几种与蛇胆草外形相似,但气味却不同的几种草药。 这几种草药也是草原上常见的。 老军医连连点头,“魏先生还真是年少见识广。” 魏京华抿了抿嘴,什么她见识广,不过是现代社会信息发达,现代人获取资料简单方便罢了。 殷岩柏凝神看着她,却是不肯放手。 草原上多么危险,他比她清楚。 如今正是打仗的时候,月氏的骑兵更是行动没有章法,他们也不讲究什么布阵兵术,他们都是打到哪里算哪里。 万一遇上…… “我会多带几个人,骑快马,打不过,总得跑得过!”魏京华冲他咧了咧嘴,“我们刚刚说了什么?” 殷岩柏眼目灼灼,刚刚说了什么?谁知道说了什么! “如今的每一日,都是我捡来的,稳赚不赔,死过一次的人,没那么容易再死的!”魏京华冲他笑了笑,抬手拍了拍他的肩,倒像好兄弟一般。 一旁的老军医看的瞪眼,暗自诧异,这魏先生好大的脸面,竟然跟元帅如此的亲昵。 他是没看见殷岩柏此时的表情,没看见他的隐忍不舍……否则一定更难以置信。 魏京华转身离开营帐。 她抬眼便看见姜翰往这边来。 她脚底抹油,跑的飞快,在营中躲闪,一眨眼的功夫,她就闪开姜翰的视线。 否则她刚打发了殷岩柏,还要再打发姜翰,左右耽误的都是时间。 魏京华快步来到常武的营帐前头,让常武的副将给她挑几个人手,随她一起去给常武寻解药。 副将听闻魏先生是要医治常武,当即便挑了营中十几个武功高强的人随她前去。 魏京华已经挑好了马,翻身上马之时,却有一匹高头大马突然横在她前头。 魏京华抬眼一看,不由有些生气,生气又无奈。 “我挑了几个认识这种草药的人带人前去。”殷岩柏沉着脸对她吩咐,“你留下。” 他目光沉沉的看着她。 魏京华扯了扯嘴角,“为什么不让我去呢?军医们认识草药,未必擅长骑马,会骑马也不一定会功夫。他们呆在军营里,才能把自己的本事发挥的淋漓紧致。” 殷岩柏凝眸看着她,一言不发。 “我认识那种药,会骑马,也会功夫,王爷不觉得我带人去寻,才是最稳妥的吗?”魏京华有些哭笑不得。 殷岩柏翻身下马,拽住她的缰绳,仰脸看她。 他的眸光映着远处的火光,显得格外幽深。 “我不能少了你。”他声音很轻,但落在她心头却很重。 魏京华使劲儿抿了抿嘴,“我知道,所以我会竭尽所能保护自己。” 殷岩柏垂眸不愿妥协,却有副将一头汗的找来,“斥候来报,说寻到月氏主力的动向!” 殷岩柏脸色一紧。 “人各有自己的使命,你有你的,我也有我的。”魏京华坐在马背上看着他,“如果这会儿我不让你去理会月氏的主力,你会同意吗?” 殷岩柏猛吸了一口气,却是紧闭着嘴,说不出话来。 他的手指握着她的缰绳,指节都泛了白。 “保护好魏先生。”他沉声吩咐。 同行的十几个将士立时抱拳,齐声应和。 殷岩柏终于缓缓放了手。 “驾——”魏京华立即伏低身子,离弦的箭一样蹿了出去。 一行十几骑,蹿出营地,如同黑夜里的电光。 蛇一般在人迹少的地方,蛇穴会在有山有石便于隐蔽之处。 他们离开营地,有两箭的距离,就翻身下马,缓慢推进四下搜寻。 不是所有的蛇穴外头,都长有那种草。 须得是毒蛇,剧毒的蛇。 十几个人手里都有火把,他们举着火把,用手里的刀剑拨拉着长长的草,凝神寻找。 他们已经距离营地越来越远。 原本副将交代他们的话是,不要离开营地太远,以免和中军失去联系。 可当有人惊呼,“这里有个蛇穴!” 一行人举目四顾时,却已经丢失了大营的位置。 天也蒙蒙将亮,半空有雾气,四下一看,不辩方向。 魏京华一时顾不得那么许多,疾步奔到蛇穴近旁。 草原上的蛇还是挺多的,但一直没有发现有用的。 她靠近之前,心里一直在祈祷,祈祷着这次能寻到那种草药,能救了常武。 倘若可以,她愿意付出任何代价! 常武若死于这蛇毒,她知道自己良心上必然过不去。 “正是!”魏京华蹲在蛇穴近旁,看着洞口两旁长着的细细草叶子,“正是这种草!蛇胆草!” 那碧绿的小草,在她目光里简直闪闪发光。 第三百二十四章 竟然男女不忌 ,最快更新嫡女京华,医行天下 ! 洞口还有蛇常常爬过的痕迹,这会儿天还没有全然亮起,蛇随时有可能从洞里窜出来…… 知道这蛇乃是剧毒的蛇,一行的将士不免胆寒,却见魏先生已经上前去剜那草药。 “魏先生歇歇,我们来。”将士立即上前帮忙。 魏京华也没有躲闪去一旁,人多力量大。 多挖几颗,有备无患。 “小心!”有人惊呼一声,手中的枪已经猛然惯出。 噗的一声。 长枪的枪头扎在地上,同时被长枪扎中的还有一只碧青带着金色花纹的蛇。 那蛇被钉在地上,却还没死,蛇头及蛇尾都在迅速的扭动着。 嘴里嘶嘶的吐着芯子。 它的芯子竟然是黑色的,两只长长的毒牙,看得人不寒而栗。 更叫人心惊的是,它的头已经距离魏京华的胳膊,不足两寸。 若是发现那人动作再慢一点点……只怕魏京华已经被这蛇给咬伤了! “这是它的领地,咱们挖它家门口的草,它自然要报复的。”魏京华缓缓说道,“多谢相救!” 他们原本要挖尽这蛇穴洞口的药草。 魏京华却摇摇头,“留一株,让它可以分生,这蛇穴日后说不定还有别的蛇来住。” 几人佩服魏先生的胆气,又敬佩她为救常将军,执意亲自来寻药,虽然她在军中并没有职分,众人却十分听从她的话。 几个人当即翻身上马。 大雾之中,方向难辨。 只能叫其中有经验的将士走在前头,几个人跟在后头,魏京华被他们护在中间。 这会儿天已经渐渐亮起,只要等太阳出来,就可以辨明方向了。 “那边有声音!”走在前头的将士抬手指着大雾远处。 “是大军的声音吗?”有人问道。 “就地隐藏!”为首的将士下令。 他们立时策马往近处的树林里去。 只是没想到,他们还没躲进树林,就见一队骑兵,从浓雾之中狂奔而来。 魏京华一行看到了浓雾之中奔出的人。 这些人自然也看到了他们。 双方皆有些错愕愣怔,似乎都没有想到会在这里遇见对方。 乃是大雾跟他们开了个玩笑。 但下一刻,情况立时变了。 “杀——”对方厉喝一声。 前头的骑兵挥舞着大刀冲杀过来。 “保护魏先生!”将士低喝一声,迅速变幻队形,把魏京华牢牢的护在中间。 但从浓雾中冲出的月氏骑兵越来越多,似乎源源不绝。 魏京华心头一紧,她知道,他们一行人若是硬拼,只怕全都要交代到此处了。 她迅速做出决断,猛地冲向一旁的兵吏,将自己身上的小包袱,挂在那兵吏身上,低声叮嘱,“一定活着送回去,告诉元帅,我等他来!” 那兵吏愣怔,不明白她是什么意思。 却见她说完,猛抽马鞭,“驾——” 太阳初升,她却冲着背离太阳的西边儿疾奔而去。 “魏先生——”兵吏大喊,他想告诉她,她跑错了,按他们离开营地的方向,应当往东去才对! “追——那人一直被保护!必是重要人物!”月氏将领大喊着,率着一队人马向魏京华追去。 魏京华伏低身子,趴在马背上。 她身下马匹,本就是大宛良驹。更可况,她发了狠,在那马屁股头上,狠狠扎了三针。 那马疯了一样狂奔,几乎跑出了直升机的速度。 兵吏立时明白了她的意思……也立时就湿了眼眶。 他前头的十几个弟兄,还在浴血奋战,挡住月氏骑兵。 他明白,自己不能再迟延了,否则魏先生就枉然牺牲了! “驾——”他打马而去,借着兄弟们抵挡住月氏骑兵的空档,疾奔而去。 利箭噌噌的射过他耳畔,他尽可能的伏低身子,奋力打马。 太阳渐渐升高,浓雾也渐渐散去。 身后追击的声音,越来越远,他终于逃出他们的射程,远远看见连绵起伏的营帐,月氏骑兵不敢再往前追。 他疾奔入营…… 魏京华策马跑了越有两刻钟,就被月氏骑兵包抄围住。 她腰间只挂了一柄剑,至今还没拔出剑鞘。 这箭挂着也不过是壮壮声势,她根本没学过剑术。 “抓活的。”为首的将领眯眼看着她。 魏京华抬手落在剑柄上。 “我劝你最好聪明点,你一个人,我们几千人,就算你负隅顽抗,能逃脱吗?”首将呵的笑了一声,“看你在军中有些地位,我们只想生擒。你若不识相,硬要抵抗,我们也不介意带尸首回去。” 魏京华凝神想了片刻,手松开剑柄。 “解了兵器。”首将抬下巴吩咐道。 立时有骑兵上前,大刀在她腰间猛地一划。 唰,她腰间的佩剑掉了下来。 那人拿刀背一挑,她的佩剑便到了敌军手中。 “捆了她,带回去!”首将吩咐。 魏京华被拉下马背,从肩膀到手腕,被人反剪,绑的结结实实的。 她被推着,跟在骑兵的马匹后头。 他们骑马而行,她则是被拴着绳子,徒步而奔。 人怎么可能跑的过马? 况且还是被绑着手臂。 魏京华没跑几步,就踉跄倒地。 拴着她牵着绳那人,猛地拽着绳子,呵斥她起来,“你可别装死!” “会不会温柔点儿啊?没看见他细皮嫩肉的,带回去送给太子,说不定太子会喜欢呢!”一旁的将领,呵斥那兵吏。 兵吏应了一声,手中的绳子略放松了些。 魏京华这才得以从地上爬起来,只是她的衣服已经跌破了,膝盖也蹭的脏兮兮的,衣服没摔透,但她膝盖上火辣辣的疼,应当是摔破皮了。 “别叫破了相!”将领叮嘱一句,呵呵一声笑,策马朝前去。 魏京华咬紧牙关,跟在马后头狂奔。 她虽被俘,心里却比昨夜里一直到今晨都轻松许多。 她估摸着时间,那个兵吏应当已经把药送回去了吧? 军中不乏擅解蛇毒之人,常武的命,必定能够保住了。 至于她……她现在不是还活的好好的么?只要活着,就还有脱身的希望。 她并没有灰心丧气。 跑了整整一天,她估摸着这一行千人的骑兵队伍,也是跟大军走散了,或者他们本就是一支不大的队伍。 一直行进到晚上的时候,才见他们与另外的兵马汇合。 魏京华却像是被遗忘了一样,扔在下层的兵吏当中。 她被绑着手跑了一路,除了中间短暂的休息过两次,其余的时间她一直都在跑。 这会儿她的两条腿已经不是自己的了,连站的力气都没有,她只能躺在地上,眼睛轱辘轱辘转着四下观察。 “这个是谁?”忽然有个粗哑的声音,炸响在她身后。 魏京华没力气翻身去看。 只听她身边的兵吏回答,“是大夏的俘虏,看起来或是个军官。” “瞧她衣着不像是军官呀?翻过来我看看。”粗哑的声音说道。 魏京华躺着不动弹。 一旁的兵吏猛踢她一脚,“将军说话呢,你没听见吗?” “干什么呢!”大将一巴掌将那兵吏挥开。 兵吏倒退数步,噗通跌坐在地上。 连魏京华都不由吓了一跳,这将军也太有力气了! 这会儿她没有为自己的处境担忧,脑子里冒出来的第一个念头竟然是,倘若大夏的兵将遇见了他,谁的胜算更大呢? 她的念头刚起,就被人板着肩头,转了个身。 她眼眸一抬,就撞进这人眼里。 这人声音粗哑,面相更是粗犷,一脸的络腮胡,一双眼睛不大,却是精光矍铄。 他眯眼一笑,上下看着魏京华,“唷,大夏的男人真是细皮嫩肉,比我们月氏的女人还滑嫩!” 他的语气令人生厌,一双小眼儿里流露出的情绪,更叫人反胃。 魏京华双臂双手被绑着,两条腿已经不能动弹,否则她一定给他一拳一脚。 “把他送到本将的营帐里。”男人说道。 “回禀将军,李将军说,要把他献给太子……” “放屁!”男人骂了一声,“太子岂会喜欢这样的货色!更可况,他不是大夏军中将领吗?放他在军中还有用,献给太子?岂不是大材小用!” 兵吏被一顿喝骂,不敢作声。 “送到我营帐中。”那人说完,阔步而去。 魏京华立时被人抬了起来……她这会儿才真的慌了。 她是扮作了男人……可没想到这月氏的将领,竟然男女不忌? 想来她胃中一阵阵翻腾,两条腿更是像灌了铅一样又沉又痛。 若早知如此……她便绝不会缴械投降,她便是死,也要多拉几个垫背! 如今她被绑的紧紧的,又累的浑身无力,全身上下还能动的,只能下脑子了。 便是死,恐怕也难! 魏京华被人放进了一个圆顶的营帐里。 营帐里有种说不出的腥膻气。 想起她刚刚看见的那张脸,配着这一股子腥膻味儿,她立时就想吐。 “坤达将军来喝酒呀?” “不过是杀了十几个兵吏,擒住一个不知道是什么官的小白脸……有什么值得庆祝的?”粗哑的嗓门儿喝道,“你们在自己的地盘上迷路,害得我率军等你们一日,耽误行程,不觉有愧?” 魏京华竖着耳朵,听着营帐外头似乎吵了起来。 第三百二十五章 我得不到的,你也休想! ,最快更新嫡女京华,医行天下 ! 帐外有两个将领越吵越凶。 身陷囹圄的魏京华立时觉得自己有希望了。 “那小白脸呢?”这声音她有些耳熟,正是清早遇上他们,抓她回来那大将,“那是我要献给太子的,交出来!” “呸!就这样的还想拿去领赏?你有什么功劳?”粗哑的声音骂道。 “听兵吏说,你让人把俘虏抬去你的营帐里了?不叫我献给太子,你想拿去做什么?”那人声音里已经有怒气。 魏京华默默在心里祈祷,吵起来,吵的越凶越好,最好再动手打起来! 她支着耳朵听着,仿佛忘了自己被绑了一日,浑身酸痛,更忘了自己的两条腿都要废了。 只听外头越吵越厉害,她窃笑不已。 “让开!” “你敢踏进去一步试试?!” “你把人交出来,我绝不进去!” “你做梦!” 两人越吵越靠近魏京华所在的营帐。 她侧耳细听,果然听到外头动起手来。那声音就在营帐门口。 她幸灾乐祸的同时,也不免紧张。 生怕两个人打着打着就打成和解了…… “李将军……坤达将军……别打了……”亦有副将兵吏们在劝架。 不劝还好,越劝这两个人反倒越是打得凶。 “滚!” “你们让开!” 两人打着打着,竟打进营帐里来。 抬眼一看,魏京华正在帐中的坐榻上放着。 她瞪着眼,绷着脸,一眼不眨的看着他们。 “果然是把人藏在这儿了!”李将军脸上尽是怒色。 他身形一晃,闪过坤达,一把抓向魏京华。 魏京华动弹不得,人为刀俎她为鱼肉。 倒是那坤达动作也不慢,一脚踹过来。 李将军为避让,不得不后退一步躲开。 两人本是赤手空拳的打斗,李将军大约是怒极,忽而拔了一旁摆着的长剑,猛地逼退坤达。 他长剑一挥,朝魏京华刺了过来。 “你干什么?”坤达大吼一声。 李将军冷哼,“这是我献给太子的,若叫你夺去,不如谁也不要。” 魏京华眼睛圆瞪,错愕不已。怎么还有这种人?他这不等于认怂了吗? 坤达动作不及这李将军更快。 他长剑寒光一闪。 魏京华只觉的脸面都被剑刃的利风刺痛了。 但被束缚了良久,从疼到麻木的胳膊肩头,却是猛地一松。 她闭目想到……原来死过一次的人,还是会再死的……她也不是金刚不坏之身。 “你……”粗哑的嗓音里带着深深的诧异。 李将军却是哈哈一笑,“你从我手里抢人?我得不到的,你也休想得到!” 没有预想中的疼痛,却是束缚突然松开的舒畅。 魏京华猛地掀开眼皮,入目的是散落在地的绳子。 她仍旧躺在坐榻上。 营帐外头却有兵吏急声禀报,“禀告将军,有大夏骑兵忽然杀到——” 这消息应该在敌军还离得甚远时候就传来。 可魏京华却侧耳,已然听到喊杀嘶叫之声。 她心中立时一颤,殷岩柏杀来了? 帐中对峙的两位大将,立时对视一眼。 “来人,看住她!”坤达指了她一下,阔步同李将军行出营帐。 喊杀之声,越来越近。 这营地四围,似乎都被大夏的骑兵包围了。 魏京华似乎隔着营帐,也嗅到了浓浓的血腥味儿。 她吃力的动了动自己的肩膀。 她被绑了整整一日,血脉已经不通畅了,两只手都是麻的。 即便听到大夏兵马就在外头,叫她出帐求救,她却也做不到。 她咬着牙,用力的活动着自己的手腕,想要让自己的知觉尽快恢复。 她手指麻木僵硬,想要点戳自己的穴位,却也无力。 外头的战事却愈发胶着,大夏兵马似乎锐不可当,喊杀声,震耳欲聋。 魏京华在心里默默念着殷岩柏的名字,嘴角不由勾起一抹笑,似乎单是这样想着他,就能让她的血脉更快的顺畅起来,让她的手指更快恢复灵便。 噌的一声。 帐帘被掀开。 魏京华猛地抬头,却见进来的是那个坤达将军。 他凶神恶煞的看着她,“大夏主帅,是为你而来?你究竟是什么人?” 他大夏话虽有口音,却也算流畅,刚刚与那李将军对骂之时,他说的就是大夏的中原话。 魏京华皱了皱眉,只装听不懂的样子。 “别给我装……” 他上前一把提起魏京华,如鹰爪一般的手指,浑健有力的抓握在她的肩头。 魏京华原本气机不通畅,感觉麻木。 他的手指恰好看苍劲有力,魏京华立即侧了侧肩膀,故意将自己肩头穴位凑在他手指底下。 被他这么一捏。 “嗯……”魏京华忍不住闷哼出声,眉头也紧紧的皱在一起。 但剧痛之后,就是浑身爽利舒畅,犹如被打通了任督二脉一般。 坤达不知发现了什么,忽而瞪大他的眯眯眼儿,凑近了魏京华,“你该不会是个小娘子吧?” 魏京华翻了他一个白眼,一言不发。 坤达自己哼了一声,“不可能,小娘子那样你这样的胆色的?听说你大夏的小娘子,都娇柔的跟水做的一般!我月氏女人乃是草原上的大丽花,你夏国的女子最多是棚子里的娇花罢了,哈哈!” 他说着提着魏京华向外走,嘴里还嘟囔不断。 “都是那个姓李的蠢货,他抓你来干什么?一点儿用没有,还招来了夏国主力!” “那晋王也是闲得慌,他不去打单于的十万主力,来打我们?岂不大材小用!” “你这汉子,怎么这么娇弱,一步都不走?倒比小娘子还娇气呢?难怪晋王会特地找你,怕是你把他伺候的极爽吧?” 坤达十分啰嗦。 魏京华一句不理,她正凝神在自己全身的穴位之上。 所谓生命在于运动——不管是主动运动,还是被动运动,只要动弹起来,气机恢复的就比瘫在那里不动更快。 坤达一开始是提着她,后来嫌费劲,就推搡着她。 魏京华则是一开始浑身僵涩酸沉,胳膊更是被绑的好像已经不是自己的,两条腿跑了一日,更是废了。 可这么一会儿,又是被他抓,又是被他提溜,又被他大力的手掌推在脊背上,他力道浑厚均匀,她又会调整角度借力,就像是一次颇有奇效的按摩。 待魏京华被推搡到两军对峙的阵前时,她基本全身已经恢复灵活了。 她抬眼便看见高坐在骏马之上的殷岩柏。 他头戴缨帽,手握长戟,火光照在他脸上,愈发显得他面上棱角刚毅,浑身都是英武之气。 单从气势上说,月氏骑兵,已经溃不成军了。 而且对峙……还真说不上。 更像是殷岩柏的单方面辗轧,大夏兵马已经将这块营地团团包围,月氏兵马冲杀之下,已经死伤一大半。 如今整个营地里死气沉沉,只剩不多的几个将领,率领着少得可怜的骑兵,强做镇定的面对着殷岩柏。 魏京华见他的目光扫过来,立时仰脸冲他笑。 但她脖子上猛地一凉。 她低头一瞟,一把长刀,已经架在了她纤细的脖颈上。 距离不近,但她还是清楚的看见殷岩柏的眸子猛然一缩。 “我们放她过去,晋王放我等离开!”李将军说道。 “不成!”坤达吼了一声,“既然这小卒在晋王眼中如此重要,你岂能不付出点代价?” 魏京华心头一紧,什么代价?她冒险叫他担心,答应好好的,她会保护好自己,却还是落入敌军手中,等他营救……这代价够大了!还要什么代价? “呵,你们已经是俎上鱼肉,我放你们离开,尚且觉得不甘心,你还想跟我谈条件?”殷岩柏缓缓开口。 他浑身的倨傲冷漠,展现的淋漓尽致。 坤达甚至有些不确定,自己手里的人质,真的像李将军说的那样有用吗? “你不答应,我就杀了他!”坤达吼了一声,不知他是故意,还是有些紧张。 他手里的长刀,竟然猛地一晃。 魏京华的脖子上立时露出一道红痕……那是血的颜色。 殷岩柏浑身冷气,尚未开口。他身后的兵将,却都有些耐不住性子,以至于骑兵们的马匹,都焦躁不耐烦的撂着蹄子。 好似准备随时奔上前来,踏平他们这些月氏骑兵。 “叫你的兵马后退十里!”坤达喊道。 “握稳你的刀,否则你会知道,什么是生不如死!”殷岩柏声音沉冷,叫人不寒而栗。 “坤达!”李将军低喝一声,冲他比口型,“镇定,别慌!” 魏京华看着两位刚刚还大打出手的将领,正在她左右两边“眉来眼去”,商量对策。 她脖子上有些疼,但挡不住她悄悄的活动手腕脚腕,冷静的等待时机。 “你们后退十里,我们带她再走一里,到时候会给她一匹良驹,放她回来!”李将军皱眉说道。 殷岩柏闻言便笑起来,“你们当本王是第一次出来打仗吗?少废话,你们信不过本王,本王更信不过你们!” “那我杀了她……”坤达又吼了一声。 殷岩柏却懒得看他,“你们可多派几个大将到阵前,本王以一力对之。倘若本王输了,本王不但今日撤兵,日后遇见月氏左部,一律退避三舍!若是你们输了,本王带走她,再让你们十里,你们跑得掉就跑!跑不掉再死不迟!” 第三百二十六章 身子一软,倒在他胸前 ,最快更新嫡女京华,医行天下 ! 月氏是好战民族,在场的也都是血气方刚的热血男儿。 殷岩柏这般挑衅的话,立时就叫他们的大将们炸了。 “我请命交战!” “末将请命!” 李将军与坤达还没答应,这边已经有好几个将领请命上战场了。 魏京华眼皮子猛地一跳。 她知道殷岩柏武功高强,堪称为大夏第一。 但这里不是大夏,月氏将领的战斗力如何,她也没见识过……但以一敌多,殷岩柏指定要吃亏呀! 李将军与坤达又嘀嘀咕咕的商量了一阵子。 两人竟厚颜无耻的挑出五位大将,迎战殷岩柏。 “全军,后退三步。”殷岩柏下令。 “月氏崇拜能打的人!若是晋王爷能将他们五位战败,我等便弃马不逃!甘做俘虏!”坤达扬声说道,“阵前此言,两军为证!” 他说话时,脊背挺的笔直,一脸的傲色,似乎是笃定了自己会赢。 殷岩柏并不在意他的气势神态,他灼灼的目光唯独在魏京华的脸上停了片刻。 他目光沉沉,似乎在暗示她什么。 魏京华迎着他的视线,只觉的自己心跳很快……至于他的暗示。 她也不敢确定,自己明白了没有,会不会会错了意? 但殷岩柏很快就转开视线,因为大军已经整齐划一的退后了三步。 月氏的五位大将也手握兵刃上前。 坤达挥手,叫己方人马也后退了几步,阵前的地方立时宽敞起来。 李将军与坤达都没有上场,这叫魏京华有些奇怪。 她扭头瞥看两人的神色,忽而发觉,这李将军的面色似乎有些不对。 他眼睛一直乱转,心神不宁的样子。 女人的直觉告诉魏京华,李将军怕是打着别样的主意。 阵前已经开战。 殷岩柏以一敌五,却丝毫不落下乘。 他手里的长戟虎虎生风,宛如天降神龙,在五个长兵器当中,游刃有余。 魏京华一只眼睛以赞叹的目光看着殷岩柏,却也不敢全情投入的看。 毕竟她还身在敌军之中,他需要这么冒险作战,本就是为了她。 她且还得留着一只眼睛,盯紧了自己身边这两人,兵不厌诈,她得寻了机会好脱身…… 魏京华捏了细针在自己袖中……她得庆幸坤达与李将军的大意。 他们怕是看她纤瘦,且被绑了一日,又堪堪跑了一日,就以为她跑不动了吧? 竟然解了她的绳索,至今也没有再绑……自然,她也得谢谢坤达,若不是他那么卖力的推搡,她的气机血脉,也不能恢复的这么快。 魏京华活动着手腕,指间藏好细针,还未出手之际……眼角余光却瞟见一道光影。 她迅速回头,本能的把手一挥,眼快手准。 她指间的细针,狠狠的扎在了一只大手上。 那只手原本是要来抓她的衣领的,却被她捷足先登。 大手的主人——李将军微微一愣,错愕不已的看她,“你——” 一切不过在电光火石之间——魏京华顺势抓住他的手腕,借势把他往下一拉。 她却纵身一跳,李将军被她拖下马背,她跨上他的坐骑。 “暗中出手非君子!小人行径!”魏京华一面打马往对面阵中跑去,一面回头朝地上的李将军喝骂。 坤达一开始只顾看着阵中六个人打的热火朝天,没防备自己身边却是出了乱子。 等他反应过来之时,魏京华已经策马跑到两阵当中。 “抓住她!”李将军跺脚大吼。 殷岩柏与五人相对,五把长枪猛的向他刺来,他横起长戟猛然一挡,却借着回弹之力,猛地向后飞身而去。 “有诈——”李将军跺脚大吼,“他们有诈!” 他话音落地,殷岩柏已经稳稳的落在魏京华身后,两人共骑一匹马,纵身奔回大夏军中。 “是他们先耍诈!”李将军面对这坤达的横眉怒对,连连解释。 魏京华却扬声说道,“李将军,若不是我反应快,你现在就已经掳了我逃跑,把坤达将军扔给我大夏兵马,任我铁蹄践踏了吧?” “你、你胡说!”李将军喊道。 “我是不是胡说,你心里清楚,坤达将军也必清楚!”魏京华喊道,“你扎着针的右手,就是你偷袭我的证据!” 坤达立即向他的右手看去。 “不要中计……”李将军的话还没说完。 只听噗的一声——他的脑袋已经骨碌碌滚去地上,脖子上头如喷泉一般蹿出热血来。 他没了脑袋的尸身,又立了片刻才轰然倒地。 自己的将领,忽然被斩首…… 还站在阵前中间的几个月氏大将,都有些懵…… “我们愿投降!”坤达扔下自己的兵刃皱眉喊道。 殷岩柏低头看了看魏京华脖子上的伤。 刀口不深,这会儿已经不流血了,有一层薄薄的血痂刚刚凝结。 殷岩柏脸色一沉,“不接受投降,副将听令,所剩月氏兵马——屠戮殆尽!” “是!”副将扬起手中长刀,“杀尽月氏——” “杀呀——” 震耳欲聋的声音,让魏京华脑子立时一懵。 她恍惚间背震破了耳膜似的,脑仁从里头开始疼起来。 她身子一软,倒在殷岩柏的胸膛前。 殷岩柏猛吹了声口哨,他的坐骑疾奔而来。 他伸手抱住魏京华,飞身而起,落在他自己的坐骑上。 魏京华先前觉得自己已经恢复的很好了,血脉通畅,动作灵活。 可这会儿她却又像是不行了,脑子里晕晕的,腹中抽痛反胃。 身后传来杀戮之声。 她想要回头看,却险些一下子栽下马去。 “不适应,就不要看。”殷岩柏捂住她的眼。 “为什么?”魏京华喃喃的问道,“为什么不接受投降。” “月氏向来不讲信用,他只是左部一个将领,他说的话,算不了数。今日归降,明日就说是权宜之计,又成为大夏的敌人。”殷岩柏带着她远离战场,护她在怀低声说道。 “就因为担心他不会信守诺言,所以就要杀尽,连机会也不留吗?你不觉得这样太残忍?”魏京华低声问道。 她胸口闷得发疼。 殷岩柏沉默了片刻,低声说,“月氏每年都会像游行一样,派数十万的骑兵,扫荡过我大夏边境,烧杀抢掠。以致边境百姓苦不堪言,民不聊生。” 魏京华闻言一愣。 “若不将月氏彻底打垮打怕,打得他们不敢再来犯我边境,我边境百姓当如何生存?”殷岩柏声音格外低沉,“你可曾见过堂堂七尺男儿,在家门口痛哭流涕,捶胸顿足,恨不得死了?” 魏京华张了张嘴。 “未知前因只怕觉得这男人太懦弱,可上前一问才知,前一年月氏来犯,掳走了他的妻子女儿,杀了他老父老母。他为了家中嗷嗷待哺的两岁儿子,苟活下来。这一年,月氏再来,他不过刚满三岁的孩子,却被月氏骑兵,拿长刀挑起,肠穿肚烂……” 魏京华听得耳中嗡嗡作响……浑身战栗不止。 “他崩溃之下,跳起来要去与月氏骑兵拼命,被邻舍拉入地窖躲避,逃过一劫,捡回一条命。等月氏骑兵离开之后,他嚎啕大哭,转而投了军,一直在边境的军中。”殷岩柏抬手摸了摸她的头,“这世上有贪心就会有杀戮。我们救不了所有人,只能先救自己人。” 魏京华懵懂的点点头。 她一向以为自己成熟老练,以为殷岩柏单纯幼稚…… 听完他这一席话,顿时再一次刷新了对他的印象。 不由更是感慨,他经历了这么多,了解了这么多以后,还能在京都的时候,保持一颗赤子之心,是多么的不容易。 外族入侵,烧杀抢掠,他必须在仁心和保护自己国民之间,做出选择。 他能把剩下的战役交给副将,而带她离开血腥杀戮的现场,已经是他细腻周到了。 “我并不希望你变得跟我一样。”殷岩柏微微低头,在她耳边低声说道,“我只希望,你心里能轻松一点。” 魏京华深吸一口气,用尽力气把压在自己胸口上的大石头推开。 她是不该沉湎于这些负面的情绪当中,谁是正义,谁是邪恶,天道自有公断! “那带草药回去的兵吏,安全寻到营地了么?常武得救了吗?他的毒解了吗?” 魏京华生硬的岔开话题。 殷岩柏却拽着缰绳,猛地将马勒停。 魏京华微微一愣,举目四顾,这里黑沉沉的一片,隐约嗅到一阵阵花香。 但周遭连点光亮都没有,只有星光在苍穹中闪烁。 “如此静谧美好,只有你我二人的环境,你忽然问另外一个男人……不觉得大煞风景么?”殷岩柏的语气有几分无奈,又带着些宠溺的味道。 魏京华清咳一声,“这是走到了哪里?你莫不是……迷路了?” 殷岩柏轻哼了一声,却没理她。 他翻身下马,把她也从马背上抱了下来。 “这里离大营很远吧?会不会遇见月氏人马?”魏京华低声问道。 殷岩柏却是横抱着她,阔步而行。 他的衣摆沙沙的,不知扫过了什么植物,魏京华只觉的幽香一阵阵的扑面而来。 忽而,他脚步一顿,一股热气近在跟前。 第三百二十七章 你若不同意,我绝不碰你 ,最快更新嫡女京华,医行天下 ! “被绑了一天吧?”殷岩柏低声询问道,并顺势蹲下来。 他这么一蹲身,魏京华便更是清晰的感觉到有氤氲的热气蒸腾而来。 “你到底要干嘛?”她低声询问,竟不由有些紧张了。 这里太过安静,且有阵阵花香。 她刚从鲜血淋漓的战场上离开,脑子里反复回闪过的还是双方都奋力杀敌的场面。 不管是正义还是邪恶,但双方都是血肉之躯…… 她使劲的晃了晃脑袋,她承认自己在这方面,沉着冷静都远远不及殷岩柏,甚至难易望其项背,坐着火箭也跟不上他的心态了。 她正琢磨着,殷岩柏却伸手解了她的腰带,并顺势扒了她的外衣。 “啊——”魏京华惊呼一声,“你干什么?” 他的动作太过流畅自然,以至于她全无防备,就被他脱的只剩一层里衣,再里头,就是她束胸的带子了。 她双手环住胸,就像每一个柔弱无助的无辜少女。 两人早已经交心……她也知道,有些事情是水到渠成,自然而然的。 但是她怎么也没想到要这么快,并且是要在现在……要知道,她脑子里现在还是战场之上的画面呢! “一直在大军中,很久没有好好洗过澡了吧?”殷岩柏低声问道。 他声音听起来,比平日里更低沉,有点暗哑,似乎藏着某些情绪。 魏京华立即低头嗅自己,“我臭了吗?” 臭倒也不至于,不过是她今日跟着骑兵跑了整整一日,身上一股子酸唧唧的汗味儿。 还有种,她说不出来的腥膻味儿。 她正凝神细想,忽而记起那坤达的营帐里,似乎就是这味儿…… “呕……”她立时忍不住干呕起来。 这下不用殷岩柏催,她立即推开他,就想往热水池子里跳。 “我没有带换的衣服,这里离大营有些远。”殷岩柏适时的开口说道。 魏京华动作一顿。 意思是,她必须脱/光? “那你……站远点儿。”魏京华皱眉说道。 殷岩柏笑了一声,听不出是无奈还是什么意味。 她只听得他的衣摆蹭过植物发出的沙沙声,似乎远了很多。 “可以了!就在那儿!”魏京华急忙唤住他。 这么黑沉沉的夜里,如此陌生的环境,他若走得远了,她更怕! 魏京华解开束胸,不由长长舒了一口气,这还真是受罪! 她褪去衣衫,噗通一声水响。她只是把腿放了下去,水是温热的,水温一开始有些烫,但适应了也还好。 “水深吗?”她问,“水里会不会有什么东西。” “一个天然的温泉池子,三面都围了石头,水不深,站着能没过小腹。”殷岩柏不近不远的声音传来,“水里没鱼,也没蛇,蛇不喜欢过热的水。” 魏京华舒了口气,但她还是有些不敢下水。 “你……”她迟疑良久,缓缓开口,“你再过来点儿。” 她不想承认,她竟然有点儿害怕了。 一向自诩胆大,天不怕地不怕的她,对着未知的一池温水,还是露怯了。 “我过来了。”殷岩柏倒是听话得很,叫走就走,叫回来立即回来,一点儿大将军的范儿都没。 “你保证水里没有东西?”魏京华又问。 “这地方是我以前随军西征的时候,命人修的,前日还派人来看过,一切完好。”殷岩柏低声说,语气像哄小孩。 魏京华这才一点点试探的下了水。 果然,她很快就触了底,温水将她整个人包裹起来。 先前的畏惧惊恐,此时都变作了安全的包围,水温把她整个人都泡软了。 舒服的温泉水中,她更是发觉自己的疲累。 先前腿上已经不觉的酸痛,这会儿在温水中,被唤醒起来。 她立即伸手捏着自己的小腿肚,才捏了几下,胳膊的酸痛也叫嚣起来。 她手上都没了力气。 她正咬着牙,尽力在温水中放松自己,忽而听到“哗啦——”一声。 魏京华立时大惊,“殷岩柏?!” “在这儿。”沉稳的男声传来,就在她近旁。 他的声音里似乎都混合进了氤氲的水汽,而显得格外感性。 “你、你怎么……”魏京华心头发紧。 她想问,你怎么也下水了? 但又觉得自己这么问,似乎有些矫情。 殷岩柏倒是没有急于靠近,而是把手伸入水中,很稳的找到了她的脚。 他把她的腿放在自己的腿上,两只有力的大手,轻轻揉捏着她的小腿腿肚,一直到大腿。 他的手越往上,她浑身绷得越紧,整个人也越发紧张…… 好在他有所察觉,并没有得寸进尺。 他的手停在她大腿中间的位置,就松开,继续从脚踝来揉捏。 “脚都肿了。”他毫无嫌弃的在她脚上揉捏着。 先前魏京华并不觉得,他这么一捏,她才觉出疼来。 “嘶——”她吸了口气。 殷岩柏立时放轻了力度,手指腹轻轻的在她脚底轻轻抚摸揉捏。 “磨了泡,泡也破了?他们叫你干什么了?”他声音低沉,隐含怒气。 魏京华歪着头想了想,这会儿敌军只怕已经团灭了吧?他还跟谁生气去? 敌军无人可气,他回头说不定要把这怒火撒在自己人身上,那不是得不偿失? 魏京华立即嗯了一声,“腿好酸,你刚才捏的好舒服。” 她声音比平日里软和许多。 殷岩柏耳朵都被她的声音弄软了。 他没再纠缠与这问题,两只手又轻轻的为她揉捏小腿。 待小腿揉捏了好一阵子。 他忽然冲着她问道,“肩膀胳膊呢?疼么?” “疼……不疼!”魏京华话到一半,忽然改口。 殷岩柏低笑一声,“放心,你不同意,我绝不碰你。” 魏京华脸上一烫,心里也阵阵的发窘。 她觉得这话说出来矫情,他倒是口无遮拦,直接就说了。 殷岩柏没等她答应就靠近过来,两只大手轻轻落在她肩膀上。 他手法很不错,力度也刚刚好,他轻轻的在她肩头揉捏,又顺着她的肩膀向下从大臂,到小臂,揉捏的分外舒服,直叫她全身发软。 但她却不敢真的放松。 他就在她正后方,两个人之间的距离连一肘都没有。 若是穿着衣服倒也好说……可偏偏这是在温泉池子里。他说他没带替换的衣服来,那他必然也是…… 魏京华的念头刚刚划过,脊背立时一僵…… 她身子紧绷在一起,浑身的汗毛都立了起来。 “殷岩柏!你刚刚说过……”她声音紧张到颤抖。 他却拽着她的两只手腕,将她禁锢在怀,他低头吻她的耳垂,吻她的脸颊。 他呼吸灼热,简直比温泉池子里的水还热。 他两只有力的手臂,将她禁锢在怀,温水在两人之间肆意流淌。 “放松……”他在她耳边呢喃说道。 “我……我放松不了……”魏京华快哭了。 殷岩柏却忍不住低笑,她说的是“放松不了”,而不是“不要放松”…… 这里头的区别,他还是听得懂的。 “没关系。”他的吻,细细密密的落在她脸颊耳畔。 倏而,魏京华浑身一颤,他竟然含/住她的耳垂。 她也不晓得自己为何那么敏感……竟禁不住浑身轻/颤,一池的温水都被她搅动的不得平静。 一夜甚短…… 天将破晓。 魏京华趴在他怀里,已然是沉睡过去。 两人已经从温泉池子里上来,他的衣服铺在底下,她的衣服盖在上头。 虽有清晨的风习习吹过,却也丝毫不觉得冷。 不但不冷,反而觉得灼热。 女孩子睡的极沉。 殷岩柏却一点儿不困,他眼睛睁着,眼里除了几根红血丝以外,尽是满足与兴奋。 她后来哑着嗓子问他,“你不是说,我不同意,你绝不碰我吗?你骗我!” 他怜惜的吻去她的泪,在她耳边低声说,“兵不厌诈……我是个男人。” 他是个男人,而且是个从骨子里爱她的男人,此情此景之下,他若是还能控制住自己,什么也不做——不是他君子,是他有病! 他兀自傻笑出声,低低的笑声震动着他的胸膛。 他赶紧低头看趴在他胸口安睡的女孩子。 她皱了皱眉,睫羽轻/颤,却并没有醒。 殷岩柏轻轻的抚着她的长发,深吸了一口晨起清冽的空气,心满意足,满心欢喜。 太阳从东方渐起,晨起的太阳也晒得人头皮发烫。 纵然他用一只大手,给女孩子挡着太阳,女孩子还是被晒醒了。 她动了一下,才掀开眼皮。 她睁开眼的一瞬间,立时一慌。 殷岩柏一直盯着她看,未曾错过她眼底的惊慌和恐惧。 他从来不知道,一向勇猛无畏的她,竟然也有如此脆弱易碎的一面。 但她很快就恢复镇定,从她脸上简直看不出一丝破绽。 “在我面前,你不用那么坚强,想哭就哭,想笑就笑。”殷岩柏抚着她的长发说道。 魏京华瞪他一眼,迅速抓过自己的衣裳,一层层的套上。 有他在一旁看着,虽然昨夜已经紧密无间……但她心里还是有诸多的不自在。 手忙脚乱之下,甚至把衣服都穿反了。 最后竟是在他的帮助之下,才算把衣服给穿好。 第三百二十八章 你要谋杀亲夫? ,最快更新嫡女京华,医行天下 ! 魏京华这才有心思打量周遭的环境,“这是什么花?” 昨夜一整夜都呆在这里,但如今阳光普照之下,这个美轮美奂的地方,对她来说,则是陌生而新奇。 这是一个不高的山坡,漫山遍野都开满了一种粉色的花。 花朵并不很大,却开的密集,遍地都是。 且这花很香,清风一来,花朵都摇着硕大的脑袋,芬芳馥郁扑面而来。 那温泉池子并不在山顶,就在山坡一处地势较平缓的地方,三面都围着硕大的斧凿出的岩石。 岩石当中,聚了一池的温水,此时还在冒着袅袅白烟。 “这地方真美。”魏京华忍不住感慨。 “你的人生第一次,自然要选个美的地方。”殷岩柏嘴角含笑,语气暧昧。 魏京华脸上一红,羞涩别开脸。 但片刻之后,她就猛地转回视线,凝眸看他,“什么叫我的人生第一次?” 殷岩柏愣愣看着她。 “你不是?”魏京华下巴微抬,神色严肃至极。 习武之人的敏锐感,第一时间提醒殷岩柏——有危险临近。 他只怕点一下头,下一瞬就会被灭了。 “我自然也是了!”殷岩柏小麦色的脸上,露出一团红晕,“这种事情,怎么能叫男人承认……” “为什么不能承认?是你撒谎?”魏京华冷眸逼视。 “会、会显得经验不足!”殷岩柏竟然也会有这么窘迫到无地自容的时候。 只怕整个大夏,也没有第二个人,见过他这副面红耳赤的“小媳妇”样儿了。 魏京华盯着他越来越涨红的脸,忍不住喷笑出声。 殷岩柏终于忍不住“羞愤”,猛然起身,一把拽过她摁在怀里,好好“修理”一番。 惹得魏京华在他怀中喘气不断,嬌声求饶,“放开我,放开我,我错了,不笑你了,再也不笑你了……” “记住了?”他眯眼威胁。 魏京华忍笑,“记住了!” 他这才放开她。 殷岩柏吹了声呼哨,过不多久,便有马蹄声嘚嘚而来。 魏京华又望了一眼这地方,阳光明媚,遍地野花,幽香阵阵,温泉吐着白色水汽,在阳光的映照下,竟能看见七色的彩虹。 “真美……”她忍不住轻叹一声,想要把这个地方牢牢的刻在自己心里。 “等这场仗打完了……我们住在这里吧?”殷岩柏翻身上马,伸手向她。 魏京华仰着脸,看着坐在高头大马上的他,她表情狐疑,“住在这里?”怎么可能呢? “你不喜欢?”他问。 “我当然喜欢!”魏京华不假思索的回答。但是这怎么可能呢?他乃是晋王呀,是皇帝的亲弟弟,手握几十万大军,数万铁骑。 皇帝把他放在眼皮子底下,还未必能放心呢,怎么可能叫他手握着重兵,驻扎在这里? 殷岩柏冲她笑了笑,“来,上马。” 他宽厚有力的手掌,摊开在她面前。 魏京华怔了片刻,她在盯着他的手看。 阳光落在他掌心上,把他手掌手指上的茧子都照的异常明亮清晰。 堂堂王爷的,锦衣玉食,衣来伸手饭来张口,但他手中的茧子却比平常干农活儿的人,还要厚上几倍。 单看这一只手,就不难猜测他平日里的训练有多么刻苦奋进。 人人都说晋王爷是天生的武学奇才,是天生的将星……哪有什么天才,天才若没有几十年如一日的刻苦勤练,也只能成为庸才。 “被本王迷住了?”殷岩柏见她一直呆呆的看着他的手,却一动不动,不由出声取笑。 魏京华揶揄的看他一眼,“过于自信,就会变成自负,还请王爷戒骄戒躁!” 她拍开他的手,想要自己拉着缰绳“帅气潇洒”的跳上马背。 结果……她太过于高估自己的体力,昨晚一夜的“奋战”,即便不是“大战三百回合”,她却也是腰膝酸软,早已经透支了体力。 更可况她毕竟初尝这事儿……迈步跨上马时,腿软的直打颤。 姿势算不上帅气潇洒不说,还差点“柔弱”的跌下马背。 她不由惊呼。 殷岩柏长手一捞,揽着她的腰,把她搂上了马背,叫她安坐在自己前头。 她的脊背,正贴着他的胸膛。 他胸膛里发出低低的笑声。 魏京华刚说他“自负”,结果不小心立即打了自己的脸。 她脸面窘迫,他竟然还不知死活的在笑。 魏京华立时抬起手肘,猛地向后一撞。 正撞在殷岩柏的胸口上,他不防备,被她撞的轻咳起来。 “你要谋杀亲夫?”他捂着胸口,闷声在她耳畔问。 魏京华的脸立时红透,“你再没有正形,我也不介意试试……” “最毒妇人心……”殷岩柏夸张的哀声感叹。 魏京华又羞又臊,她拽紧了缰绳,“驾——”猛夹马腹。 殷岩柏险些被她甩下马背,但他反应多快,立时伸手——抱紧了她的纤腰。 他大手温热有力,搂在她肚腹之上……叫她整个核心肌群都绷的紧紧的。 她的心跳更是快到不行,“放、放手……” “本王又不傻,放手就被你甩下去了。”他故意把脑袋搁在她肩头上,对着她的耳朵呵气。 这下可完蛋了! 魏京华不单单是核心紧绷,整个人,连同脑仁都绷紧了。 纵然已经“亲密无间”,但男人脸皮的厚度简直不可想象,青天白日的…… “我不甩你下去,你放手,坐好!”她的声音已经紧张到发抖。 殷岩柏人高马大,即便是坐在马背上,也比她高出一头来,他却毫无心理负担的抱着女孩子的腰,枕着女孩子的肩…… 那女孩子快被他逼疯了! “要不,我坐你后头?”魏京华要崩溃了,他一直朝她的耳畔呵气不绝。 殷岩柏低笑一声,“不逗你了。” 他接过她的缰绳,猛地挺直了身子,完全是把她护在怀中的姿势。 纵然前头风大,他的怀中却犹如避风的港湾,他的双臂将她保护的牢牢的,任凭风吹,马背颠簸,在他怀里,却稳如泰山。 两人疾驰良久,终于看到了连绵数里的营地。 “停下,我们走回去。”魏京华脸皮薄,不想叫人看见他们共乘一匹这暧昧的姿势。 尽管她穿得是一身男装,也、不、行。 殷岩柏却轻笑,“无妨,如今他们还看不见,临近营地再说……” 魏京华不服,还要辩驳。 “昨夜你辛苦,现在的体力走不了这么远。”他一句话就把她堵死了。 她脸上又红又烫,无语凝噎。 临近营地,魏京华正要下马。 没想到殷岩柏倒是比她更快,他翻身下来,猛拍了一下马背,竟叫魏京华一个人骑着他的坐骑,入了营地。 “魏先生!” “魏先生回来了!” 营地里头本来就气氛高涨,昨日的胜仗,叫他们带回了不少战利品,且所杀人物的人数,也已经记录在案,上报与朝廷请赏。 从上到下都是喜气洋洋的。 瞧见魏京华,一些兵吏们立时更为激动,他们一面行礼,一面向中间的营地跑去。 魏京华翻身下马,将战马交给饲马之人。 她阔步往营地里头走,还没走到殷岩柏的大帐前头,就看见了被人搀扶出来的常武。 常武一脸病容,嘴唇还泛着苍白。 但他已经醒了,眼睛里有些许神采。 “常将军!”魏京华笑着与他打招呼,“恭喜你醒了,精神也……” 她话还没说完,常武竟要屈膝给她跪下。 “快起来!”魏京华立时上前一步,搀扶住他,“心领即可,心领就成了。” 常武却不肯起,执意要跪。 “你们快扶他起来!”魏京华一面搀着他,一面吩咐两边的兵吏。 “常将军还不能说话,他刚醒过来,听说乃是被魏先生所救,就比划着要见魏先生。” “又听说魏先生乃是为了给他寻药,而被月氏的骑兵抓去,他急的恨不得当即就从病榻上跳起来!” 常武不能说,他身边的两个兵吏急忙替他说道。 魏京华连连点头,“我知道,我知道,心情我能理解,咱们多熟悉了,不用讲究这个,快起来,见外就不好了。” 她说的诚挚。 他若再跪行大礼,只怕依她的性子,是要生气。 常武这才顺从的起身,没有执意跪下去。 但他望向魏京华的目光却满满都是感激之意,激动的情绪溢出眼眶。 “如今我不是也平安归来么?且还因祸得福呢……” 她话未说完,身后传来一声低笑。 “元帅好!”“见过元帅!” 原本她说的因祸得福——指的是团灭了一支月氏骑兵。 可偏偏殷岩柏一声轻笑……叫这话似乎有了歧义!魏京华立时想到昨夜里在温泉水里的事儿,她不由的再次红了脸颊。 “常将军好好养伤!日后大战再立功勋!”她急匆匆说完,一头钻进主帅营帐。 再不“逃避”,她只怕要找个地缝钻进去了! 殷岩柏也跟进了大帐,他正要取笑她。 却忽闻探子来报,“元帅,发现月氏主力,十万余骑兵,正向我军营地进发奔袭!” 探子的声音还算稳,但事情的紧急,已经从他语气中泄露出来! 第三百二十九章 你必须对我负责! ,最快更新嫡女京华,医行天下 ! 魏京华侧耳听着外头的说话声,脸上的热度也一点点退了下去。 “月氏主力,兵强马壮,十多万,皆是精骑。”探子细说这对方的情况。 殷岩柏一直没有说话。 魏京华是躲在内帐之中的,她刚刚害羞的不行。 这会儿却是顾不得那些,她掀开帘子,看了看殷岩柏的脸色。 他脸上镇定,看不出情绪,但他那一双明澈的眼眸,此时却是暗潮涌动。 “下令拔营,立即启程!”殷岩柏沉声说,“步兵跟在后头,所有骑兵随我疾行。” “是!”探子出去,传令官立即去四下传令。 魏京华也从内帐走了出来,“情况很是危急吗?” 殷岩柏冲她笑了笑,“不用怕。” “你哪只眼睛看出来我是害怕了?”魏京华顿时不服,瞪眼看他。 殷岩柏呵呵一笑,连忙抱拳拱手,“失言失言,女侠饶命!” 魏京华哭笑不得,“我与你说正经事儿呢,你能不能不打岔?” 殷岩柏这才端正了脸色,“月氏全是骑兵,即便是妇孺也能骑马行进。他们的行进速度非常快,一旦相遇,他们能打就打,打不过就跑。跑起来非常快!” 魏京华闻言瞪眼……听起来怎么这么像流氓呢? “倘若彼此双方骑兵数量相差不大,还可以硬拼。”殷岩柏解释道,“但你知道,大夏因为地形的缘故,如今并没有那么多的骑兵,所拥有的马匹质量,也不如这些草原马,草原马精健,它们的品种特点就是耐力好,跑的快,虽然看起来不怎么好看。但适合做战马!” 魏京华哦了一声,连连点头,原来连马的品种里头,都这么多讲究。 “大夏的骑兵队伍里头,草原马的比例只有三成,若是与月氏主力对上,奔袭速度就远差于他们。”殷岩柏凝眸说道,“所以要避其锋芒,攻其后方!” 话音落地,他勾了勾嘴角。虽然笑容不大,却给人一种信心满满的稳定感。 “攻其后方?可你不是说,他们跑得非常快吗?”魏京华对战术战法,一知半解。 殷岩柏抬手拍了拍她的头,“草原上作战,最奇妙的一点,既是对方的优势,有时也是我们的优势。” “什么特点?”魏京华问。 “你找不到他,他也找不到你。”殷岩柏意味深长的看了她一眼。 魏京华当时还不甚明白这话的意思。 但大军拔营的速度非常快,还未到晌午,他们已经整军向草原深处进发。 魏京华跟在殷岩柏身边,两只硕大的獒犬走在最前头,威武霸气天下无敌的样子,更像是首领一般。 走了大半日,魏京华才真正明白了什么叫“你找不他,他也找不到你。” 草原之广袤,若不亲眼所见,几乎难以想象。 走上千里,周围的景致变化却是不大,而且基本上遇不见人烟! 就像一个人被扔在了浩瀚的宇宙中,茫然的丢失了时间、空间的维度,甚至说不清今夕是何夕。 现代生活中,人出门就有GPS,难以体会这种不知自己身在何处的茫然感。 有那么几个瞬间,魏京华都觉得,她已经在这天地间丢失了自己。 行进了一整日,骑兵还好,后头的步兵、辎重却是必须停下来休息了。 魏京华以为,殷岩柏还是会派先锋军带着骑兵继续进发,而他会随中军留下,毕竟他是元帅嘛! 没曾想,他却一反常态。 “周将军留下率领中军,继续往西北去。本王率领骑兵,直打月氏都城!”殷岩柏指着营中的沙盘说道。 大帐之中一时静谧,大将们未曾反驳,也没敢领命。 “月氏的主力如今不在都城,正是打他老窝的最佳时机!所有骑兵,随本王连夜奔袭!”殷岩柏一声令下,责令众将领命。 周将军是他底下最大的将领,也是这些将领中年级最长,最沉稳的。 殷岩柏正式下达了军令以后,众将立时站直了身子,高喝一声,“末将领命!” 已经入夜,殷岩柏却披甲要出发。 魏京华趁着帐中一时没有别人,立即出来抓住他的衣袖,“我和你一起去。” 殷岩柏闻言低笑,“你知道我是去干嘛的?” “我知道,去打月氏的都城!”魏京华肃着脸,神色认真。 “怎么打?”殷岩柏挑眉问她。 魏京华愣了一下,“怎么打?” 打仗还能怎么打?不就是骑马冲进去杀杀杀么? “是去杀人的,不论那人跟你有仇没有,因为彼此站在了对立面,也不管他善良与否,他该死与否,为了保护自己国民的利益,为了保护自己边境的安危……即便他在自己国家里是个好人,却一样要杀了他!”殷岩柏的语气已经变的越来越沉重,“你能想象吗?” 魏京华张了张嘴,良久才说,“我能。” “你能狠心下手吗?”殷岩柏又问。 魏京华重重的点头,“我能!” 殷岩柏却是摇头,“不,你不能。” 魏京华立时有些急,抓着他的衣袖不肯松手,“你必须带我去!” 殷岩柏哭笑不得,“我又不是出去玩儿。” “正因如此,你才必须带我去!你亲自率领骑兵,直杀月氏都城,这就是先锋,是危险的事儿!我要跟你并肩作战!”魏京华说的认真又固执。 殷岩柏知道,常武的事情也许吓到她了,他有心跟她解释,自己这次奔袭作战,和常武的情况是完全不同的。 完全的两码事,他是主帅,作战当中,他不会故意把自己置于险境,这不但是对他自己的不负责任,也是对全军的不负责任。 但他怕解释多了,她仍不信。 “你……你昨晚已经对我……我不管!我已经是你的人了!你必须对我负责!” 魏京华猛地说出这话来。 殷岩柏呆愣住的同时,她的脸已经火辣辣的烧起来。 她活了两辈子,从来没有想过,从自己的口中也能说出这种话。 真是爱情叫人疯狂……她估计已经疯了。 殷岩柏脸色却是一暖,伸手把她抱进怀里,抱的很紧很紧,“我的傻姑娘……” 魏京华在他怀里挣扎,仰着脸看他,“带我一起。” “丑话说在前头。”殷岩柏认真看着她。 魏京华点点头,“你说。” “我已经跟你说清楚了,奔袭是去杀人的,倘若你去了,却下不了这个手……你会拖累大家,你会成为负担,你不忍心下手对敌人,就会害死自己人,懂吗?”殷岩柏一字一句,说的极其郑重。 魏京华深吸一口气,重重点头,“懂了!” “嗯,同去吧。”殷岩柏终于同意。 “禀元帅,骑兵已经整装待发。”帐外传来声音。 殷岩柏看了魏京华一眼,“记住我说的。” 魏京华点头。 “出发——” 殷岩柏跨上战马,魏京华就跟在他身边。 她原想把两只獒犬留在中军之中,毕竟紫麒麟已经怀孕了,骑兵奔袭,要杀对手个措手不及……这速度有多快,她虽没有经验,却也能想象。 但没想到,她固执,她养出来的獒犬也固执。 贡布咬着紫麒麟的尾巴,不叫它跟出来。 紫麒麟却是转身一口咬住贡布的脖子,“呜呜”的威胁出声。 贡布梗着脖子,挺了好一阵子才妥协。 两只巨犬,一只昂首挺胸,阔步奔跑,疾行如风。 另一只却垂头耷拉眼,“要死不活”的跟在神兽的后头。 惹得殷岩柏身边的几个宿卫都忍俊不禁,说贡布“惧内”惧的太厉害了。 殷岩柏却看了眼魏京华,调侃道,“惧内不丢人,越厉害的男人,才越惧内呢!” 其他人哈哈大笑。 魏京华却是从头到脚都窘的发烧。 姜翰也不近不远的跟在他们后头,听闻这话的时候,姜翰没随着众人大笑,反而是黑了脸,忍不住重重咳了声。 魏京华回头瞟他一眼,还以为他是伤风感冒…… 没想到,她一回头,就看见姜翰正“凶狠”的瞪着她。好像她是他的仇人一般。 魏京华错愕。 姜翰却猛地转开目光,赌气般鼓着腮帮。 魏京华无奈的耸耸肩,伏低身子,重夹马腹……因为她发现,殷岩柏的“急行军”、“奔袭”真不是说着玩儿的。 趁夜而行,他的速度却是奇快,中间连休息都不曾。 倘若体力不好,还真跟不上他这样的行军速度! 魏京华对月氏的都城在哪里,丝毫没有概念。 纵然有沙盘,知道有近八百里。 但八百里在草原上,用马蹄子亲自丈量起来,是个什么概念,她还是不懂。 她从一开始的还有想法,到后来,已经只剩下机械的坐在马背上什么都不想了。 因为她已经累得连脑子都动不了了! 她全部的精力不过是撑着自己不从马背上掉下来就不错了。 但她再看殷岩柏……邪了门了! 明明都是跑了一夜,他却仍旧像刚上马的那会儿一样,浑身凌厉的气势一丝不减,精光乍现的眼中尽是清明。 不对,他眼里还有些兴奋!是将要做极其重要,极其叫人激动的事情之前的那种亢奋! “吁——”殷岩柏忽然放慢了速度,并行在魏京华的身边,“翻过前面这座山,就是月氏的都城了!” 第三百三十章 我宁可她恨我 ,最快更新嫡女京华,医行天下 ! 魏京华用力的点点头,“我准备好了!” “把自己绑在马背上,不用绑太紧,不掉下去就行了。”殷岩柏说。 魏京华一愣,“啊?我马术还可以,不用这样吧?” 殷岩柏漠然看她。 “好好好,听你的。”魏京华只好从马驮着的行军袋里拿出一根绳子,把自己绑在了马背上。 “抱紧马脖子。”殷岩柏说,“因为呆会儿要冲刺。” 魏京华皱了皱眉,还是依言行事。 她看别人也没有做这样的准备呀,怎么就只有她一个人特殊呢? “旁人都是身经百战,杀人无数,你呢?”殷岩柏立即看穿她的想法。 魏京华无奈的翻了个白眼,“请问元帅,可以了吗?” 殷岩柏冲她笑了笑,策马靠近她,近得两个人的膝盖都要砰在一起了。 “可以了——” 他话音未落,却猛地抬手,一掌劈在她后颈上。 魏京华后脑勺猛地一疼,眼前发黑发晕……她却临昏迷之前,都不能明白,殷岩柏这么喜欢她……为什么会对她下手呢? 殷岩柏吹了声口哨,拽了下魏京华身下那匹马的缰绳,调转了马头。 让驮着她的那匹马嘚嘚与大军分离,向一侧跑去。 “紫麒麟,贡布,你们留下来保护她!”殷岩柏吩咐道。 紫麒麟“王之蔑视”般望了他一眼,不满的低吼了一声,却并没有反抗。 它乖乖的跟着魏京华的马向一旁跑去。 贡布倒是高兴了,屁颠儿屁颠儿的跟在紫麒麟后头。 殷岩柏身边小将打了旗语,天色将明,殷岩柏亲率五万骑兵,犹如从天而降——直杀入月氏都城。 他们杀进都城的时候,月氏的兵吏百姓,完全是懵的,看着大夏的骑兵,犹如看着天兵天将…… 他们怎么也想不到,传说中“羸弱”的大夏骑兵,竟然能一夜之间,疾行近千里,忽然出现在他们眼前头。 还没等他们回过神来……大夏骑兵已经手起刀落,热血四溅…… 姜翰一面冲杀,一面靠近殷岩柏。 “你把她打晕了?”他砍杀中,扯着嗓子吼道。 殷岩柏作为主将,却并不是在后头观战。 他从第一次随先帝打仗,就是身先士卒,勇猛无比,否则也不能有“战神王爷”的称号。 他面目冷峻,并不理会姜翰的话。 “她一心追随你,你却打晕而撇下她,不怕她恨你?”姜翰嘶吼问。 殷岩柏勾了下嘴角。 他才刚用长戟刺穿了几个人的肚腹,脸上却露出笑容来……不免显得阴狠暴戾。 “我宁可她恨我。”他说。 姜翰忍不住侧脸,看了他一眼。 过了片刻,殷岩柏才又开口,“也不想她有朝一日回想起来,会恨自己。” 姜翰身形一震,表情有那么一瞬间的愣怔。 殷岩柏的长戟立时朝他面前刺去——替他挡去了敌军的刀刃。 “你行不行啊?”殷岩柏看他,“打仗的时候分神,乃是大忌!” 姜翰连忙收敛心神,再不敢多想。 此时此刻,魏京华被绑在马背上,她抱着马脖子的手已经松了劲儿。 但因为绳子的缘故,她并没有从马背上摔下来。 那马跑了一阵子,没有什么刺激,它就不跑了,找到一块草叶子繁茂之处,低头啃起草来。 紫麒麟上前咬开她身上绑的绳子,噗通—— 魏京华从马背上滑落,贡布垫了她一下,才又叫她躺在了地上。 紫麒麟在她身边趴卧下来,时不时的侧脸看她一眼。 她闭目躺在草上,阳光徜徉在她细白的脸上,周围有虫鸣鸟语,有啃草的马。 还有两只守着她的硕大獒犬。 她就像是睡着了,时光静谧安详。 然而就在她立着不远处的城邑当中,却正进行着一场血腥的屠戮…… 魏京华不知自己昏迷了多久,她脸上痒痒的,湿漉漉的。 她耳边还传来阵阵的欢呼之声,远远的,听不真切。 她脑仁儿有些疼,后脑勺也木木有钝痛。 她吃力的掀开眼皮,眼睛被晒的一时只剩下亮白的光斑,什么都看不清。 她又闭眼,抬手盖住眼睛,过了好一会儿才睁开。 “我这是……”她猛地想起了什么,忽的从草地上坐起来。 她举目四顾,周围一个人都没有! 只剩下刚刚舔她脸的贡布,和一旁歪着脑袋呼呼大睡的紫麒麟在陪着她。 “他们……他们人呢?”魏京华问道。 她疯了,她竟然在问两只獒犬,难道还指望两只獒犬来回答她吗? “嗷唔——”贡布低吼了一声。 魏京华又看了看天,太阳已经西垂,她竟然昏了整整一日?殷岩柏下手也真够狠的,不要让她还在气头儿上的时候,就遇见他! 否则,她势必报了此仇! 说好的并肩作战,他却把她一个人扔在这里! 草原上多危险呀!万一来了狼把她吃了,或者来了坏人把她带走了,看他后悔不! “嗷——”贡布又叫了一声,还蹭了蹭她的腿。 好吧,有两只獒犬在,遇见狼还是人都不必怕,只要不遇见成股的骑兵。 魏京华举目四顾,终于在远处的河边看见那匹马。 幸而她从马背上下来了,倘若她没下来,这会儿是不是已经被马拖进河里了? 魏京华也想吹一声口哨,就叫那马过来。就像殷岩柏和寇七郎曾经做到的那样。 但她吹了几声,那马别说过来了,连看都不看她一眼。 魏京华只好自己向那马跑过去,她伸手去拉缰绳的时候,那马还躲了一下,差点把她晃到河里! “殷岩柏欺负我,连你也欺负我!”魏京华轻哼一声,拽着缰绳翻上马背,猛夹了一下马腹。 那马撩撩蹄子,长嘶一声,驮着她不快不慢的向山坡上跑去。 “紫麒麟,贡布,他们在哪里?”魏京华问道。 两只獒犬趴着不动。 魏京华只好自己侧耳去听。 不远,欢呼庆贺的声音似乎离得很近。 她拽着缰绳调转马头,朝声音传来的方向跑去。 翻过了前头不大的山头儿,她就看见连绵成片的建筑群。 她以前以为游牧民族,整日的就是东跑西跑,如今亲眼所见,也才知道,其实他们也是有都城的,有固定的建筑。 不过一年里,有一半的时间,他们并不住在这里罢了。 魏京华纵马向那都城奔去。 还未临近都城,风里送来的满满都是血的腥气。 这血腥气太浓,浓的她似乎从来都没有嗅到过…… 她以为自己已经足够强大坚韧,可她的身体却告诉她——她不行,她拽着缰绳,弯腰干呕起来。 她没吐出什么东西,但却把一开始的“自信”吐出来了。 嗅着风里的血腥味儿,她终于在城外勒停了马,止步不敢在向前。 她视力很好,虽然城门口还有一段距离,她却已经看到了地上横七竖八的尸首。 她看不清人,只能看见遍地的草都被染成了红色,或暗红色…… 她被眼前的情形震撼着,嘴唇哆嗦,却是说不出话来。 “魏先生!”有兵吏先看见了她,扬声跟她打招呼,并纵马向她跑来。 “您可要找元帅?元帅就在城中!” 兵吏近前来说道。 魏京华却是摇了摇头,她翻过山坡以前,有多么急切先见到他,这会儿就有多么害怕见到他。 她害怕看到他浑身浴血的样子,她害怕嗅到城中比外头更浓郁的血腥味儿。 “卑职去禀报!”兵吏到没有多说,朝她拱手行了礼,就打马往城中去了。 魏京华呆呆的在城外等着,她心跳一直忽快忽慢,叫她怀疑自己是不是得了什么心脏病了? 等了一阵子,殷岩柏才从城中骑马而来。 他身上衣裳已经换过了,甲胄也擦过了,映着夕阳亮闪闪的没有瞧见血迹。 魏京华微不可闻的松了口气,她自己都没发现。 “你醒的倒是早,我正要派人去找你。”殷岩柏低声说。 魏京华猛地瞪他一眼,先前她满心满腹都是对他的抱怨斥责之词。 可此时此刻,看到他温润耐心的面庞,她才骤然发现……他也许比她自己更了解她。或者说,他更了解战役的残酷,冷血,凶狠…… 他在竭尽所能的保护她。 “你的手是救人的。”殷岩柏轻轻握住她的手,“这么干净漂亮,不该弄脏了。” 魏京华心头一颤,她翻身跳下马背。 殷岩柏也立即从马背上下来。 她一头扑进他的怀里,“谢谢你……”她闷声说。 殷岩柏咧嘴笑起来,却是轻抚着她的头,“你不怪我就好。” 魏京华连连摇头,“不,不会的……” 殷岩柏的眼眸却深邃了许多,他轻叹一声,心中默默念道,“当你知道了更多,却也不怪我,才好……” 魏京华扶着他的胸膛,抬起头看他,“现在呢?现在要做什么?” “这一场仗,抄了月氏的老家,虽然他主力在外,没有受重创,但……”殷岩柏抿了抿嘴,“他们应该不想再打了。” “嗯?一仗打完就不想再打了?月氏是这么好打发的吗?”魏京华狐疑看她。 殷岩柏却是摸了摸她的头,对原因避而不谈。 “我们搜尽战利品,押解俘虏到大夏境内,等着圣上进一步指示。” 第三百三十一章 你不该看,心软不握刀 ,最快更新嫡女京华,医行天下 ! 魏京华没听出这话音里有什么不对,她点点头,暗自庆幸能这么快的就有结果。 殷岩柏派副将以及姜恒留下来,处理都城这里的战利品收缴,以及押解俘虏的任务。 他则帅了一小股人马,带着魏京华回到中军当中。 有两只比探子更敏锐的獒犬,乃至神兽带路,殷岩柏大军避开了与月氏的主力正面相遇。 他们的骑兵也在几日之后,回到中军当中。 魏京华高兴了这么几日,忽然听到了真相…… “这次攻打都城,杀月氏七万人,俘虏四万,副将们回去能封爵了吧?” “现在还不成,得等到最后的结果。” “元帅说了,这一战,必把月氏的心打散了,他们无心再犯我大夏边境,烧杀抢掠了!老婆孩子都没了,打个什么劲儿?” 魏京华听到这儿,觉出些怪味儿来。 她停下脚步,侧耳听着营边几个骑兵的对话。 他们正围着篝火喝酒吃肉,聊得热闹,没人注意到她。 “七万人,主力男丁都在外头,留在都城的都是寻常百姓,这么一杀,月氏得有个十年八年的缓不过气儿来了!” 魏京华脑门儿嗡的一下。 “只要能休战,大夏边境的百姓休养生息倒是快一些,月氏就难。” “他们若是愿意通商,把草原马给大夏,大夏自然也会叫他们的日子好过嘛!” 魏京华脚步有些踉跄,后面几个骑兵又说了什么她已经全然不记得了。 她只记得自己回到帐中的时候,脑子里反复回响的话,“殷岩柏在月氏屠城,杀的多是寻常百姓……” 寻常百姓没有经过正经的训练,又没有兵器……他们有什么反抗的能力? 这就是他取胜的方法?即便胜了,也是胜之不武吧? 杀的都是对方的百姓,又不是兵吏,这样也想封侯拜相? 魏京华一时觉得自己的三观都受到了挑战。 她原以为大夏的兵马是“正义之师”,是为了反击来犯的月氏骑兵,为了保护大夏边境的百姓。 可现在大夏的兵马却冲进月氏的都城,杀了他们的平民…… 这与月氏的来犯者有什么区别呢? 说他们是侵略者,岂不是五十步笑百步吗? 魏京华觉得自己凌乱了,她走进大帐,却看见大帐里的东西都在转,天旋地转。 “不,不是这样的……”她摇摇头,“殷岩柏不是这样的!” 但心里却有另一个声音说,“难怪他不让你去,是怕你去了就看到真相!” 他们的屠刀乃是对着一群无力反抗的人…… 魏京华站立不稳,跌坐在打仗内的地毡上。 “魏先生。”殷岩柏含笑的声音忽然传来,“你怎么坐在地上?” 他从帐外进来,手里还拿着两只烤的金黄的地瓜。 “很香,你尝尝?” 殷岩柏一手拽着地瓜的尾巴,一手来扶她从地上起来。 啪—— 一声脆响,响彻大帐。 殷岩柏带着笑意的脸,顿时愣住。 魏京华狠狠一巴掌,拍在他的手背上。 正是他要扶她起来那只手。 “别碰我!”魏京华没看他,声音冷漠狠厉。 殷岩柏怔了怔,他的皮肤不算白,手背更是成古铜色,但这一巴掌太狠,即便他色深的皮肤上,也透出一个明显的巴掌印子来。 殷岩柏沉默了片刻,这一巴掌伤他,远不如“别碰我”三个字伤他更狠。 他垂了垂视线,却没生气,“地上有潮气,起来,坐胡凳上。” 魏京华仍旧不看他,也不理他。 她不让他碰,自己按着地毡爬起来,脚步有些踉跄晃荡。 她跌跌撞撞走进内帐,噗嗵一声,似乎是把自己扔在了床榻上。 殷岩柏看了看手上提着的两只地瓜,地瓜烤的很香,透着糯甜的味道。 “吃点东西,很甜。”他厚着脸皮,又跟进了内帐。 他何曾这样低声下气过。 从他进帐到现在,她连一个正眼都没看他。这样被人无视的滋味儿很让人生气,他却语气温和,脸面平淡。 “我给你剥皮,好不好?”他坐在她床边。 魏京华仰面躺着,看着帐顶,不看他。 “我觉得你很虚伪。”她终于开口,跟他说的第一句话,竟是这样。 殷岩柏剥地瓜皮的动作微微一顿,继而笑了笑,继续给她剥。 “你怎么有两面呢?在京都,在我面前,你可以很善良,很有正义感,”魏京华缓缓说道,“可是另外一面,你却残酷,冷漠,视生命如草芥!” “你说每年以铁蹄践踏我大夏边境,对大夏百姓烧杀抢掠的月氏铁骑,是强盗!是匪类!那你呢?” “你又是什么?” 魏京华的话音落地,大帐里彻底安静下来。 殷岩柏手上的动作也停了下来。 “你知道了?”他缓缓问道,声音还是很平静。 魏京华却呼哧呼哧喘了几声,“对,我知道了,杀戮七万,虏获四万,这些人里头,有多少人是具有战斗力的?有多少人只是平民百姓?是没有反抗之力的人?” “七八成。”殷岩柏回答道,“还有一些是王公贵胄,妇孺多数被生擒了。” “你怎么能说的这么平静?”魏京华从床上坐起来,狐疑的盯着他的脸。 殷岩柏深深看她一眼,“这就是我跟你说,月氏可能不想再打下去的原因。” 魏京华眯眼看他,“因为他们没想到你比他们更狠,你竟直接跑到都城里烧杀抢掠!” “烧杀抢掠?”殷岩柏重复了一遍,倏而呵呵的笑起来。 “你笑什么?”魏京华觉得自己的神经已经绷得很紧,经不起撩动,他再撩一下,她就要嘣的断了! “京华,我是来打仗的,不是来观光的,不是来做大善人的。”殷岩柏脸上带着平静,甚至可谓是安详的笑容,“如果不是两邦的关系,已经紧张到不可调和的程度,你觉得皇兄他愿意劳民伤财,把大军交到我的手上,叫我挥师北上?” “他冒了巨大的风险,让我来打这一仗。我同样是冒了巨大的风险在指挥作战,我身上背负着我所率领的将士们的身家性命,也背负着大夏边境,百姓们的性命与安宁。由不得我仁慈!” 魏京华咬着下唇看着他,低声说了句,“这不是你滥杀无辜的借口!” 殷岩柏输了口气,“我跟你讲战术,你跟我谈人情。我跟你谈人情,亲疏有别,你跟我说这是借口。那你告诉我,这仗要怎么打?我要保护我的将士,我要保护我大夏的百姓!这仗,我该怎么打?” 魏京华被他的质问噎住。 “京华,我是个将军,不是善男信女。” 她胸膛一起一伏,却是说不出话来。 “打仗的本质就是杀戮,如果不希望看到流血,不希望看到人死,就不应该有任何的杀戮。”殷岩柏笑一声,抬手摸摸她的头,“吃地瓜吧,吃完了再骂我。” 魏京华本想推开他的手,听闻他最后一句话,她却愣住了。 “我知道你心里不好受,我能理解。”殷岩柏冲她笑了笑,“很多事情不想我们想象的那么简单,这个世间也没有那么美好,我很有限,只能尽我所能的保护好我想保护的人,对我在意的人好。” 魏京华愣愣的看着他。 “呐,尝尝。”他把剥好的地瓜放在她嘴边。 糯糯香甜的味道,立时扑面而来。 魏京华没动。 “如果心里过不去这个坎儿,你就想着,只有这样,才能尽快的结束这场战役,而不用旷日持久的打下去。”殷岩柏缓缓说道,“其实大夏与月氏早在许多许多年以前就开始战乱了,他们是游牧民族,民风彪悍,草木丰盛的时候还好,尤其到了冬季……” “他们会像狂欢一样,冲到大夏的边境来,哪里只是抢东西那么简单……他们什么都干。你知道吗?大夏的女孩子很柔弱……” 他没有把话说完。 但魏京华已经明白了。 她记得自己在坤达的帐内听过的一句话,坤达说,“大夏的女人很软……” “每次冲入大夏的边境,就像是他们的一次狂欢,掳走许多妇孺……有些会被带回月氏,有些就被抛弃在荒原之上,等着她们的的是什么?也许是狼,也许是天上的鹰。” 殷岩柏说着,把地瓜往她嘴边送了送,“一会儿凉了不好吃了。” 魏京华直愣愣的看着他。 她明明在跟他生气,可这会儿却又有些心疼他……毫无来由的心疼。 她不想吃那烤地瓜,她心里堵得慌。 但迎着他切切的目光,她还是低头咬了一小口。 他立时笑起来,满足的像是得了糖的小孩儿。 他伸手抱着她,在她耳畔轻蹭,“你不理我,对我视而不见的时候,我心里比被人捅几刀还难受……” “我……”魏京华艰难的动了动嘴,“我再也不想看打仗了……” “你不该看。”他轻声说,“心软不握刀。” “元帅!元帅!”帐外传来疾呼。 殷岩柏轻拍了拍她的背,转身去了外帐,“进来。” “圣上有旨意传来!”传令官的声音激动中带着颤。 第三百三十二章 真甜,他品了品味道 ,最快更新嫡女京华,医行天下 ! 魏京华侧耳听着,殷岩柏塞入她手里的地瓜也被她不由自主的送到了嘴边。 “月氏的左贤王表示愿意求和,归顺大夏!”传令官说道,“他率领他部下,与其余一些小族,共计十二万人。” 殷岩柏只是淡淡的嗯了一声,似乎并没有十分意外和激动。 在内帐里的魏京华却是心情大好,猛地啃了一口地瓜。 嗬,真甜! “圣上命元帅前去,接受他归降,并把他带回京都。”传令官说道。 “知道了,臣领命。”殷岩柏应道。 “具体归降的时间,地点,圣上叫元帅与月氏左贤王商议。”传令官说道。 殷岩柏答应了,那传令官便出了大帐。 魏京华如今回忆起自己刚刚的情绪波动,觉得自己简直幼稚极了。 她经历过几场战乱?看过几场战役? 竟然站在道德的制高点去批判别人? 她见过边疆百姓的生活吗? 她经历过那些提心吊胆的日子吗?她被人强掠过吗?她经历过眼睁睁看着自己至亲的妻子、女儿被那些野蛮的男人给抢走的心碎吗?倘若她也是被抢走的一个呢? 她竟然像个白莲花一样批判殷岩柏的诸多不是…… 她这会儿回想起来,只觉脸上热辣辣的,甚至不自在。 倒不是她认可了他的做法,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选择,每个人都得为自己的选择背负代价和责任。 他选择这样的做法,自然也会在自己的内心里承受痛苦。 她什么都没做,却是巴巴的质问一通……显得她很善良很高洁…… 她有点儿受不了自己了。 她捧着地瓜,来到内帐的帘子处,轻轻的掀开帘子往外看了一眼。 殷岩柏正低头看着桌案上的什么东西,许是圣上给他的书信之类。 魏京华不好意思叫他,偷看了他一会儿,他竟没回头。 她只得轻轻的咳了一声。 他若不是看的太过专注便也能听见了。 殷岩柏却仍旧是没抬头。 或许是桌案上的东西太重要了,她一再打扰倒是不好。 魏京华让自己安静下来,一面啃着地瓜,一面悄悄看他。 他侧脸真好看,她以前只觉的他脸面刚毅,整个人都给人异常阳刚的感觉。 如今盯紧了他的脸,发现其实他眉宇眼睛都很精致,眉峰很犀利,眉色如浓墨,眸中时常有光……鼻梁更是高挺,嘴唇还微微有点翘,侧脸的他,竟然让她不由脸红心跳…… 想到这儿,她不由自主的回忆起那天晚上……她脸立时一热。 好巧不巧,一直没看她的殷岩柏,却在这个时候忽然转过脸来,锐利的鹰眸盯上她的眼。 魏京华有种立时被他看穿的感觉。 “偷看我?”他问。 魏京华赶紧摇头,企图用啃地瓜来遮掩自己的心虚……可一啃,立时更心虚了!因为地瓜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被她不知不觉的给吃完了。 她讪讪一笑。 “不是偷看我,那是有话跟我说?”殷岩柏倒是立即给她找了台阶。 魏京华这才微微点头,“是。” “什么?”他起身向她走过来。 随着他的靠近,他的气势也越来越明显。 以前魏京华只觉的他的气势是霸道的,浑厚的,但对她的影响却不大。 但这会儿,或是因为她心虚的缘故,她竟觉得自己在他面前不好意思抬头,以往那高冷的姿态更是摆不出来。 “对不起……”她极小声说。 殷岩柏侧了侧耳朵,“什么?” 魏京华脸红的厉害,“对不起,我不该站在自己的立场上去衡量你的行为,每个人的立场不一样,如果我站在你的位置上,一定没有你做的好。” 殷岩柏面色怔了怔,直到他在她面前停下脚步。 他低头靠近她,“我可以理解成,你在佩服我,崇拜我么?” “自恋……”魏京华皱眉说。 “不是?”他挑了挑锋利的眉梢。 魏京华清咳一声,“不过是理解了而已。” 殷岩柏笑了笑,“已经是个好的转变了,人不能太贪心。” 魏京华抿了抿嘴。 “还是很开心。”殷岩柏忽然说。 魏京华心里也松快了许多。 “但你竟然不给我留一点?”殷岩柏皱眉。 魏京华反应慢了半拍,什么东西? “我专门叫人烤了许久呢。”殷岩柏说着话,忽然抬手固定住她的肩膀,而后低头凑近她的嘴角。 魏京华瞬间瞪大了眼,诶……等等? 她来不及开口,甚至来不及挣扎,殷岩柏就在她的嘴边轻轻啃了一口。 魏京华的心跳瞬间加速,砰砰快的她几乎要喘不过气来。 “真甜。”他品了品味道。 魏京华茫然无措的看着他。 “我说的是地瓜。”殷岩柏笑的意味深长。 魏京华心下一时松开,一时又紧张。 她本来是来找他道歉的,结果又被他吃了豆腐。 她抬脚往他脚趾头尖上踩,还没踩下去,他脚就撤开了。 “待会儿还有别的事,回来再跟你玩儿。”他抬手摸摸她的头。 魏京华这才知道,原来以前她生气踩他脚……但凡她能踩到的时候,不是她动作机敏,而是他在让着她呢? 而他要摸她的头,她就从来躲闪不掉,除非他有意放水…… 魏京华以往也是骄傲的性情,这会儿一再“吃瘪”竟然不觉生气,反倒有些开心……真是疯了。 她回到内帐,抬眼一看,“明明还有一只地瓜!” 他叫人烤了两只,他会不知道? 魏京华生气在殷岩柏意料之中,他都做好了要好好赔罪,磨破嘴皮子哄她的准备。 他倒是没想到,她气消得那么快。 也没料到左贤王这么快就愿意归降了。 并非月氏的单于归降,而是左贤王归降。虽然不算把月氏彻底打垮,但十二万人归顺大夏,相比较十几年前,大夏还需要向月氏交钱交粮,以和亲来换取短暂和平的时候已经好太多了。 而且那会儿的和平也不是真的和平……月氏向来言而无信,即便有和亲的条约在,他们还是会在边境作乱。 就像是贼改不了爱偷东西的毛病一样。 后来月氏单于势力微弱之后,各个藩王更是不服管教,纷纷组团到大夏边境抢掠,更是叫大夏烦不胜烦。 “月氏向来言而无信,出尔反尔,此次左贤王这么快投降,他部下的小族未必真心归顺。”殷岩柏召集了他的部下,在阵前与将士们开会说道。 “归降当日,一定要提高警惕。”殷岩柏叮嘱道,“见机行事,注意旗语!” “是!”副将们高声应道。 “回去把底下的将士们看好了,还没有大获全胜的,一个个的心都飞起来了。”殷岩柏不轻不重的说了一句。 众位副将却微微变了脸色,有些惊惧的看着他。 “散了。”他挥手道。 众人赶紧垂首散开。 殷岩柏也回到帐中,大帐里安静,内帐里原本不大的声音,因为外头安静,便传入殷岩柏的耳中。 他侧耳听了一阵子,起身向里走去。 “唰”,他掀开帘子向里看,魏京华却趴在桌旁,歪着头往桌子底下看。 “你在干什么?”殷岩柏狐疑问道。 “那只地瓜。”魏京华皱眉,“我不过是出去了一趟,回来那只地瓜就没了!” 如今不是地瓜成熟的季节,殷岩柏也不知在哪里弄了那么大的两只。 她吃了一只,另一只想留给他的。 她乃是去军医营里看了看,谁知回来地瓜就没有了。 “你吃了吗?”魏京华回头看了殷岩柏一眼。 殷岩柏立即摇头,“没……” 他的脚步却是向外退去。 “草原上是不是有老鼠,很大那种大老鼠?”魏京华兀自嘀咕道。 殷岩柏抿嘴忍笑,在她抬头看过来时,他立即换了一本正经的脸色,“对,是有。” 魏京华轻哼一声。 殷岩柏已经笑着里开大帐,去巡视兵营中的情况了……至于那只地瓜,嗯,确实很甜,但他更喜欢她嘴角的那一点点。 殷岩柏与月氏的左贤王分别派了使者往来传信。 约定好了在三日后,左贤王率兵归顺。 他提了要求,要带着一万精骑护送他到京都受封。 按理说,这是不可以的,他归顺之后,已经成了大夏的臣子,他到京都受皇帝封赏,他一个人去就是了,顶多带几个护从守卫。 他却要带一万精骑,想干什么?想造反啊? 再者说,一万精骑,在路上吃的喝的花的……那军饷岂不都是白花花的雪花银吗? 百姓们的赋税,也不能这样摆糟蹋呀! 殷岩柏是不同意的,但他也同时写信告诉了京都的圣上。 毕竟当家做主的乃是圣上。 圣上大约是高兴与左贤王的归顺,打月氏打了这么多年,被月氏犯边境犯了这么多年!圣上太渴望这一刻了! “准了!”圣上给殷岩柏的回信上,这两个字格外的大。 正在第三天的上午,殷岩柏帅着五万骑兵,十万步兵,在大夏国境之外的草原上,与前来归降的月氏骑兵相见了。 第三百三十三章 你傻,我也脑壳有问题 ,最快更新嫡女京华,医行天下 ! 月氏归降十二万人,如今一看,魏京华才晓得,这十二万,原来不止是骑兵,还有许多的百姓。 虽然他们的百姓也都骑马,但精神面貌是不一样的。 而且百姓里还有许多妇孺老人,这些人即便坐在马背上,也并没有丝毫的战斗力。 广袤的草原上,十几万人看起来很多很多,乌压压一大片。但与一眼望去的无边无际的天地来说,却又是那么的微不足道。 每一个生命,在这片天地之间都静谧极了。因为天太高阔,地太广博。 魏京华为自己能参加这样一个归降的仪式,而感到无比的自豪,真是开阔了眼界,而且这预示着,战争的暂时平息。 她起码是短时间内不用再看到杀戮,血腥…… 她嘴角勾起笑来,和平念头还没过去。 却忽然看见原本井然有序的月氏部队,后头忽然乱了起来。 “什么情况?怎么回事?后头的骑兵干什么呢?”左贤王问身边的副将。 副将又向后询问,一时间与纪律严谨的大夏骑兵相比,对面的月氏骑兵虽多……却像是一群乌合之众。 魏京华难以想象,这一群乌合之众竟然每年像大游行一样,到大夏的边境扫荡一群,烧杀抢掠……叫百姓苦不堪言。 “几个部族的人,忽然反悔,他们不想归顺大夏了……”对面的月氏副将小声对左贤王说道。 “他们说得好处,得赏赐的是左贤王您,对他们却没有什么好处,他们要回去自己的地方放牧……” 魏京华闻言一惊,她心里又急又气,“怎么还有这样的?先前已经说好的……” 再看前头的殷岩柏,却是一点意外都没有,他仿佛早已经料到了。 “打旗,随我冲进去!”殷岩柏对身边扛旗的小将说。 魏京华还没反应过来,他说的是什么意思。 他身边的小将已经把军旗挥动起来。 殷岩柏打马而上,他身边的将士们立时跟随着他,丝毫的犹豫都没有。 就只见他们势如破竹,长驱直入,直接冲进左贤王的十余万百姓与骑兵当中。 那些变了心意,当即要反悔离开的人,跑出去还没有几丈远,就被击杀在地。 有些跑的快的,已经跑出了这边的大部队,却还是被射出的羽箭、被挥刀追上的将士们,砍在马下。 魏京华看呆了! 不光是她看呆了,就连左贤王都看傻了眼。 殷岩柏就这么率着他的骑兵,直接冲入敌军的阵中——十万人在他眼中,如入无人之境! 那些临时反悔!临时变卦的人,就连后悔的机会都没有! 这是魏京华直面杀戮,亲历战场最近最直接的一次。 纵然她没有跟着殷岩柏冲到敌军的阵中,她只是眼睁睁的看着……她已经被眼前的画面震慑住了! 她同样被殷岩柏的胆气和果断震慑住了! 只是一瞬间的决断,他却毫无迟疑! 阳光浓烈的洒下,碧绿的草叶子被晒的发亮。 很快那些草叶子上就挂上了许多红色的血珠子。 渐渐的一片片草地都被鲜血染红…… 待殷岩柏摔着众人回来的时候,月氏归降的队伍里,已经没有人再要离开了。 不管是哪族哪部落的,也不管是百姓还是兵士,没有一个不震慑于他的杀伐果断。 最受震颤的大约是左贤王吧。 他初见殷岩柏的时候还有些傲气。 毕竟殷岩柏太年轻,看起来狠厉,却是年岁不足。 左贤王有些倚老卖老的意思,跟他提条件,“这一万骑兵,是为了护送我的,毕竟我要往大夏的国都去,这一路千里迢迢……” “我们路上的经费,骑兵们的花销,这都得你们大夏来承担……” 他条件提了一个又一个。 只是他话没说完,他身后的人就乱了。 等殷岩柏冲入他的阵中,就地斩杀了那些临时变卦的部落,又回到大夏军队阵前的时候。 左贤王已经说不出话来。 “统计官,点数。”殷岩柏面不改色的吩咐。 “回元帅,此次共计杀月氏一万人,我军损失三百人。”统计官语气平静。 左贤王却倒吸一口气,忍不住“嗝”了一声。 这是什么神仙比例? 一般骑兵对骑兵的大战,差不多都是敌我双方损失对半的。 月氏死三千,大夏差不多也要折上三千到五千的人马。 就算这次月氏的军中有不少的百姓……但三百折了他们一万,这个比例也太可怕了吧? “左贤王归顺大夏,到京受封有什么要求?”殷岩柏不紧不慢的问他,“本王刚刚没有听清楚。” 左贤王的脸色都变了,他的确比殷岩柏年长许多,看起来已经到不惑之年。 但他刚刚摆的架子,摆的谱,这会儿全然没了。 殷岩柏适才的反应,入他大军如入无人之境的气势……大约已经彻底让他折服了。 “没,没有要求,一切听从王爷安排。”左贤王说道。 殷岩柏笑了笑,“甚好,圣上必定念着左贤王的情。” 左贤王连连点头,却不敢狂妄自夸了。 左贤王的兵马及百姓就地安营扎寨,等着他去京都受封,再回来。 殷岩柏则带着他,他的妻儿及十几个亲卫护从,往大夏边境走了一段才扎营。 魏京华内心震颤,却一直没得这机会向殷岩柏表达。 直到夜里扎营的时候,她才得了他一个人的空。 他身边围着许多人的时候,她虽也离得近,却不好意思缠着他说话。 毕竟今日一役之后,他身上的光环比过去更胜。 “我就是不明白,当时你怎么反应那么快,那么果断?” 大帐之中,只剩下两人,魏京华坐在他身边。 “咦?”殷岩柏也狐疑抬头看她。 “怎么了?”魏京华低头看看自己,“我哪里不对劲儿吗?” “你问的话,不对劲儿。”殷岩柏说。 “哪里不对劲儿?” “我以为,你终于寻了说话的机会,会质问我,怎么冲进去就大开杀戒,连悔改的机会都不给人留?”殷岩柏看着她,眼眸沉沉的。 魏京华脸色立时讪讪,“上次是我不懂,我问问没什么不妥吧?你倒还记心里了!” “不敢不敢。”殷岩柏连忙摇头。 “今日事出紧急,倘若不果断作出判断,死的怕不止那一万人了!”魏京华想起来,都不禁后怕。 对方十二万骑兵,几方只有五万,虽说还有步兵,但步兵在骑兵面前简直不堪一击。 不是说左贤王整个反悔,大夏兵马就一定会输……只是说,死的人数,一定是现在的好几倍。 而且归降这件事……必定要泡汤。 “打仗最重要的是时机,其次是气势。这是我骨子里的东西,更是多场战役里学到的东西。所以我当时并没有思考,只是知道,我应该那么做。”殷岩柏总算不再调侃她,而是认真回答了她的问题。 魏京华舒了口气,再抬眼看他时,眼睛里已经是遮掩不住的崇拜了。 “左贤王都被你折服了,你看到了吗?你率着兵马,直接冲进他大军,他当时都看傻了!”魏京华语气激昂的说。 “你没有看傻吗?”殷岩柏挑眉问道。 “我……”魏京华的脸面一紧,声音却小了好几分,“我自然也看傻了。” “流血牺牲不可避免,没有一条和平的道路不是无数的鲜血和人命铺就的。”殷岩柏低声说道。 他的手落在她肩头上,轻轻的捏了捏。 “我答应你,尽快结束这场杀戮,带你离开这里。” 魏京华愣了片刻,“我们与月氏左贤王一起回京吗?” 殷岩柏抿了抿嘴,“再看,看我们到了大夏境内之后,圣上会不会派人来接他。” 魏京华点点头。 “你想回京么?”殷岩柏忽然问了一句。 魏京华被他这问题问的愣怔,半晌才摇了摇头,“若是能选,我就不想回去。” “那你能受得了今日这样的事吗?”殷岩柏问。 魏京华歪了歪头,她知道,他说的不是归降,而是厮杀……或者说,单方面的屠戮。 她艰难的咽了口唾沫,“找到了正确的信念支持,我就能承受……而且这样的事情,也不是每天都会发生。若是为了守护边疆的安定,我……能接受。” “宁可看这血腥,也不愿回京都锦衣玉食……”殷岩柏抬手揉了揉她的头,“你说,你是不是傻?” “你才傻!宁可在这样的破地方,都不回京都做你的晋王爷,你脑壳有问题哦!”魏京华夸张说道。 殷岩柏伸手把她拉进怀里,“哟,那不正好,你傻,我脑壳有问题,你我正好是一对。” 魏京华被他拢在怀里,挣扎不休,又哭笑不得。 “其实我刚才说谎了。”魏京华忽然小声说。 殷岩柏一愣,“哪句?” “我不只是像左贤王一样看傻了。”她说着,脸面不由自主的红热起来,“我其实已经看得魂儿都丢在你身上了,我当时在想,世上怎么会有这样的男人……他……” 第三百三十四章 伺候他,做妾也愿意 ,最快更新嫡女京华,医行天下 ! “他刚猛无比,勇而无畏,简直像天神下凡一样……”她仰脸看着他。一双明澈的眼睛里,铺满了碎钻,光芒熠熠,如同星辰。 她从未用过这样崇拜的语气,这样仰慕的眼神。 殷岩柏抿嘴一笑,他知道,怀里这女孩子,已经爱惨了他。正如他很久很久以前,就爱惨了她一样。 他低头封住女孩子的唇,两个人的呼吸紧密的交织在一起,分不清彼此。 殷岩柏率领大军,带着左贤王一家子,往大夏境内进发。 此次虽然没有抓住单于,但左贤王已经是月氏极具实力的诸王之一,他的归降,对月氏来说,无疑是一大打击。 殷岩柏将人送到边境,果然圣上已经派来了前来接应之人。 “圣上有旨,令晋王且在边境驻守,待月氏左贤王受封以后,再诏令晋王回京。”传旨之人说道。 殷岩柏领旨之时,魏京华就在他近旁。 她侧脸偷看他,分明看到他嘴角勾了一下,他在偷笑! 他爽快的领了旨,打发人送传旨之人与左贤王一起离开。 “王爷本就不想回京呀。”魏京华调侃他,“那还装作一副遗憾的样子,好似巴不得赶紧离开这里,去享那荣华富贵一样?” “现在毕竟大军在握,回到京都兵权就要上交,倘若我表现的流连于此。”殷岩柏哼笑一声,“你知道我喜欢的是这里的广阔自由,旁人可不一定这么想,说不定倒还以为我留恋的是此时的兵权呢。” 他说的轻松,魏京华却倒吸了一口冷气。 她心里更是后怕不已。 “以前我没有细想过,只觉得是信任的问题。如今经历了生死,看到了横尸遍野……似乎也想明白了一些事儿。”魏京华感慨说道。 殷岩柏挑眉看她,“想明白什么?” “其实不怪圣上怀疑你,防备你。”她话刚一出口。 殷岩柏的脸色就暗了几分。 他嘴角还挂着笑意,但眼底的温度却有些凉。 毕竟是亲兄弟,一母同胞,且殷岩柏对圣上忠心不二。 他一直为哥哥付出,从未怀有二心,却一再被哥哥怀疑…… 魏京华可以明白,却不能真实体会他的心境。 “你是亲王,是晋王,在世袭的王爵上已经无可加冕了。你又手握重兵,能征善战,在军中呼声很高……倘若不是圣上气量大,换了任何一个皇帝,只怕早就要了你的命了,岂能容得下你?”魏京华抬手落在他手上,安慰他说。 殷岩柏却笑了一声,“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魏京华一愣,微微点头,“什么故事。” “曾经有个皇帝老了,他很爱他的大儿子和小儿子,可他手里的宝物只有一件,不能一分为二。他害怕两个儿子因为这件宝物相互厮杀,于是他就想了一个办法。” 魏京华定定看着他。 “他在一次宴席上,把大儿子而小儿子都叫来。跟两个儿子说,他准备两杯酒,一杯有毒,一杯没有。两个儿子自己选,喝了有毒的那个,就会死。选了没有毒的那个,就可以承受他的宝物。” 魏京华吸了口气,她想说话,迟疑片刻,又捂上嘴,安静的听着。 “他问两个儿子,哪个要先挑。大儿子没说话,小儿子在老父亲面前更亲昵,他就说,他要先挑。当时大儿子就狠狠的看了他一眼。” 魏京华瞪大眼睛看着他,“然后呢?他怎么挑了?” 殷岩柏咧嘴笑起来,“小儿子抢过两杯酒——都喝了。” 魏京华一怔,上下看他。 莫非他也死过一次?又活过来了?想想又觉离奇。 “酒里没毒,两个儿子也是喝了酒才知道。小儿子喝了酒,以为自己就要死了,老父亲也别过脸去抹眼泪。大儿子当时痛哭流涕,抱着他说,‘我的好兄弟,我的兄弟’! 后来哭了半日,小儿子也没事,他们才知老父亲根本就是试探。当时大儿子感慨非常,对小儿子说,今生今世都不会怀疑他,会永远记得这件事。” 他说完了故事,大帐里安静下来。 魏京华怔怔的看着他,心中唏嘘不已。 她只知道历史上,为了皇权,杀功臣,诛兄弟的比比皆是,几乎无一例外。 她觉得殷岩柏已经足够幸运……她却不知背后还有这样的经历。 “没什么,事情已经过去许多年了,老黄历,也没什么好纪念的了,诚如你所说,他待我已经非常好了。”殷岩柏点点头,“所以我并不想真的走到那一日……” 哪一日? 不用他说出口,魏京华也想到了。 他不是坐等被杀的人,人若杀到了他的家门口,他岂能等死? “若是没有你,他赐我鸩酒,我都不会拒绝。”殷岩柏忽然在她耳边说道,“可现在,因为有你,我舍不得。” 他下巴搁在她肩头轻笑。 魏京华也笑,“我也舍不得。” “所以,我有一个计划。”殷岩柏突然坐正了身子,四下看了眼,侧耳听了听。 他十分谨慎的样子,叫魏京华怔了怔。 “干什么?” “看看会不会隔墙有耳。”殷岩柏小声说着,伏在她耳边。 他嘀嘀咕咕说了几句。 魏京华听得一知半解,但猜了个大概,“你要遁走?” “嘘,还要你帮我。”他专注看着她,“这是我给你的承诺,你忘了?” 魏京华看他看得愣住。 她没有忘,他说,要带她寄情山水,要带她看遍江南的小桥流水,看遍漠北的长河落日…… 她只是不敢相信,以他的身份,真的会有那么一天。 没曾想,他为了兑现承诺,愿意把一切都放弃。 打从殷岩柏说了这个计划开始,魏京华看他的眼神就有点儿不一样。 有时候,她还会看着他不由自主的发呆。 她在想,她上辈子是不是拯救了银河系?所以上天赐给她一个这样惊心动魄的男人? 不不不,就算救了银河系,那也是上上辈子。 上辈子,她一直被人遗弃,被父母、被朋友……后来连师父也找不到了。 魏京华回顾她的前世今生,忍不住感慨惊叹。 他们在边关等了数十日。 没有等来月氏的兵马再犯,却是等来了圣上的诏书—— “父皇已经封了左贤王为安化王。左贤王主动要求把他嫡出的女儿献给王爷!父皇说,从来都是中原的公主给西北游牧族来和亲,游牧族能主动派出女儿和亲,是一件好事!” 来传旨的不是旁人,正是被关了许久,才放出来的二皇子。 二皇子笑眯眯的看着殷岩柏。 “这好事留给别人吧。”殷岩柏不冷不热的说,但看脸色,他已经是不高兴了。 “怎么能留给别人呢,正好叔叔您还没有大婚,这事儿不是正好的吗?”二皇子笑了笑,丢出一个炸弹—— “父皇已经替叔叔答应了!” 殷岩柏猛地抬起头来,冷冷的看着二皇子。 他目光仿若带着冰渣子,看的二皇子立时缩了缩脖子。 “安化王说了,不计较名分,只要能服侍叔叔,便是妾都成!”二皇子赶紧补充了一句。 殷岩柏的脸色却并未好转,“你说,皇兄已经替我答应了?” 二皇子干巴巴的点了点头,“啊……是。” 殷岩柏闻言冷冷的笑了一声。 二皇子顿时觉得这大帐里仿佛一时间冷了许多,他衣服底下冒出了一层的鸡皮疙瘩。 “叔叔还有什么要求?”他说话间牙齿不慎磕碰在一起,越发显得紧张。但他硬着头皮,却是要把话说完,“父皇已经叫司天监看了良辰吉日,择一个好时候……” “择一个好时候干什么?”殷岩柏冷笑打断他的话,“叫我娶那安化王的女儿吗?看来我受任离京之时,与皇兄说的话,他已经尽都忘了!” 殷岩柏越说,脸上的笑容越大,只是他的拳头却是越捏越紧,连关节都咯咯作响。 二皇子直觉大帐里的气氛异样,他的毛孔缩紧,头发都想立起来。 “不不不,不是娶妻……安化王不是说了,把他的女儿送个皇叔,做妾也愿意!”二皇子赶紧纠正,就连一开始挺直的脊背,这会儿都有些弓起来了,“是做妾。” “做妾?本王尚未娶妻,纳什么妾?”殷岩柏面色不悦,“纳妾此等小事,一顶轿子抬进去就是了,还须得司天监择良辰吉日?谁家纳妾要这样大的规矩?” 二皇子在他威压之下,连头都抬不起来,“这不是因为……因为是安化王的嫡女吗?毕竟是月氏的王爷,父皇也是看他的面子……” “他什么面子这么大?皇兄这么纵着他,抬举他,边关的将士流血牺牲的,倒是白瞎了吗?”殷岩柏厉声质问。 二皇子闻言,头皮发麻,这会儿他可是在边关呢!这里有几十万雄兵。 他一个不慎……只怕京都都回不去吧? 他不禁有些后悔了,当初为什么要答应来传这信儿……还以为自己能看到晋王与那个女子反目? 二皇子正待后悔不迭,大帐外头却有个人影猛地一晃……疾步往军医营去了。 第三百三十五章 心如死灰,替她筹谋 ,最快更新嫡女京华,医行天下 ! 魏京华正在军医营里查看药材,那年轻的军医齐瑜一直在她身边说话。 一会儿是讨论针术,一会儿又说起刀法,以及缝针的手法。 齐瑜发现与别的大夫说起刀法的时候,他们都不甚有兴趣,偏这魏先生不一样,她论起刀法和缝针的手法,都知道许多知识,还有些甚是新奇就连齐瑜自己都没听过。 他不由越发喜欢凑在她身边,越说越觉得投契。 军医营的帘子猛地一掀,一股利风,随着进来这人急速的脚步刮进来。 “魏……魏先生!”一声猛喝。 惊得军医营里好些个军医都抬起头来,看着一脸黑沉的姜参将。 魏京华放下手里的药,抬眸看着姜翰,“谁又惹你了?” 姜翰哼了一声,“没人惹我。” 他脸色黑的能滴出墨来。 “你过来,我有话跟你说。” “我这儿还有几副药没有配好。”魏京华冲他笑了笑,“你稍等我一下。” “就不能放着叫别人配吗?军医营少了你,就不转了吗?”姜翰忽然发火,毫无预兆。 军医营霎时静了下来,所有人都抬头看着他俩。 魏京华莫名其妙被他呵斥,此时又在众人瞩目之下。 她脸上一阵阵发烫,瞪着姜翰,暗暗咬牙。 “跟我出来!”姜翰压低了声音,眉头却是皱的紧。 “去吧去吧,我来帮你配完。”齐瑜赶紧说道。 魏京华心气儿不顺,“姜参将若是有话,就在这里说!不说就算了,我有我的事儿!” 她翻了个白眼,不想惯着姜翰,继续低头抓着手里的药。 “在这儿说?”姜翰重重一哼,“你既这么想,我又有什么顾忌!二皇子来到军中,此时正在元帅帐中……” “行了行了!你们出去说,出去说话!”齐瑜立即高声打断。 他们这些参将、将领,都是在元帅面前常来常往的,接触的都是顶上的人,一不小心就会说道“机密”“机要”之类的话,军医营是什么地方?是底下的兵吏常在之处,来来往往,什么闲杂人都有。 在这儿说了不该说的话,麻烦岂不越来越大。 齐瑜给姜翰使了个颜色,使劲儿的推着魏京华的背,好歹将她推出了军医营大帐。 “姜参将是武将,难免脾气大了点儿,你跟他呕什么气?虽说他态度是不好,莫名其妙上来就一副恶狠狠,谁欠了他的表情……但咱们是军医,都是男人,何必计较这个,又不是娇滴滴的小娘子……”齐瑜拍了拍她的肩。 魏京华回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看他。 看的齐瑜一阵心虚,兀自嘀咕,“我说错什么了?” 齐瑜给两个人找了台阶,魏京华阔步走在前头,与姜翰到了军营外头,僻静的树林子里。 “我得罪你了?上来就在众人面前呵斥我!我不要面子的吗?”魏京华冷声问他。 姜翰脸上还是黑沉沉的,却也知道是自己理亏,“不是你得罪我,是我自己生气!你知道二皇子来说什么吗?” “你偷听二皇子与殷岩柏说话?”魏京华眉头微挑。 姜翰面色一僵,“你听不听?不听拉倒!真是我狗拿耗子!” 他气咻咻的,一心为她,她竟然还不领情。 姜翰转身就要走。 “说吧……”魏京华伸手扯住他的衣角。 说吧这两个字没什么诚意,也留不住姜翰的脚步。 但他回头一看,一只白皙的小手,正轻轻的扯着他的衣裳边。 他的衣服都被她拉的皱了……同时皱起来的,还有他一颗心。 “二皇子说,安化王……就是先前投降大夏的左贤王,有意与大夏联姻,一向是大夏送公主给月氏联姻。如今他却是提出把自己的女儿嫁给大夏人。”姜翰明明想直接说道重点…… 但不知为何,看到眼前女孩子一张白皙恬静的脸,他却又不忍了。拐着弯儿的,想叫她听到真相时,不要那么震惊,不要那么伤心…… “哦,所以呢?圣上必定很高兴吧?终于扬眉吐气了。”魏京华半开玩笑的说。 “是,圣上很高兴。”姜翰点点头,“所以圣上已经做主,替王爷答应下来了,听说连日子都叫司天监择定好了。” 魏京华闻言,眉头猛地一挑,“嗯?” “你没听错,是二皇子亲口说,圣上替晋王答应下来。”姜翰看着她的眼,一字一句,缓缓说道。 魏京华闻言怔了片刻,倏而呵的一笑。 “你不相信?”姜翰立即皱起眉头。 “这有什么好不信的?”她摇摇头,“我相信。” “那你……”姜翰不由猛地攥拳,她怎么还笑的出来? 她与殷岩柏同生共死,她在军中立下汗马功劳……圣上这么做,在晋王还没回京的时候,就安排了一个女人到晋王府,不管她日后做妾还是什么……明显圣上是拿安化王的女儿故意给她难堪! “你不生气吗?”姜翰平复了一下自己的心情问道。 “对某人、某事,抱有期待,但结果却不如自己的期待时,才会生气。”魏京华摇了摇头,“我对圣上……不是,应该说,我对平平顺顺的嫁给晋王本来就不抱什么期待,所以……也没什么好生气的。” “你对嫁给他不抱期待……这话是什么意思?”姜翰眼中骤然出现了一点星火。 这点星火灼灼明亮,几乎要把他整个眼底都燃亮了。 “没什么意思,”魏京华挑眉看他一眼,似乎明白了他的眼神,又似乎不懂,“圣上不想叫我嫁给晋王,我又不是第一天知道。这个无关紧要,只看晋王他是怎么想的。” 姜翰眼里的光芒,又一点点的黯淡下去,他低头自嘲般笑了一声。 “晋王怎么想?他难道还能抗旨不尊吗?”姜翰摇了摇头,长长叹息,“我听着他倒是想与二皇子动起手来。但即便他在这大军当中,打死了二皇子又能怎样?不过是在抗旨的罪名上,再加一条死罪而已。” 魏京华似笑非笑的看了眼姜翰,“表哥怎么这么悲观呢?” 姜翰闻言一惊,错愕瞪眼看她。 “怎么了?”魏京华问。 “你叫我什么?”姜翰的声音有些飘,有些颤。 魏京华笑了笑,“也算一起打过仗,一起并肩作战的战友了,出生入死的,我叫你表哥呀,怎么,不顺耳?” 姜翰的脸色立时比刚见她时还黑沉。 他心里暗骂自己犯贱……她叫他姜小四的时候,他生气,执拗的要她改口。 如今她终于改口叫了“表哥”……他心里却好似忽然被人抽走了一块…… 原本似乎看到希望的一个路口,走上前来,却发现大门紧闭,门上还挂着结结实实的一把大锁…… “没事,听习惯了你叫我‘姜四’忽然改口,还有些不习惯。”姜翰沉着脸,垂着眼眸,藏匿着自己的情绪。 他却是不知,他的失落只差写在脸上了,哪能藏匿的起来。 “慢慢就会习惯了。”魏京华抬手拍了拍他的肩。 这动作若是她以前做……他免不了要心跳,要窃喜…… 但这会儿,他只体会到什么叫“心如死灰”,正是因为她对他完全没有别的想法,也表明他们之间全然没有第二种可能……她才会有这“兄弟间”的亲昵举动。 “说的也是。”姜翰垂头冷笑,心死就能习惯了,“圣上既是是已经答应,还把日子都定下了,你打算怎么办?” “二皇子这会儿走了吗?”魏京华问道。 姜翰摇摇头,“不晓得,我听到这话,便来找你了。” 魏京华冲他笑了笑,不再多说,而是回到主帅营帐。 守在帐外的人,立即跟她比划,示意她二皇子还在里头。 魏京华又等了片刻,待瞧见二皇子走了,她才入得大帐。 姜翰迟疑片刻,默默说服自己,“她叫我一声表哥,在这千里之外,我是她唯一的亲眷,我不替她筹谋,还能叫谁替她谋算呢?总不能叫人把她欺负死!” 姜翰皱着眉,攥着拳,也跟进了大帐。 进帐,他便听闻殷岩柏低声说,“咱们说好的计划,只怕要提前了。” 姜翰一愣,“什么计划?” 殷岩柏抬眼看着姜翰,似笑非笑,意味悠长。 姜翰脸色僵了僵,“我是京华的兄长,出门在外,没有别的亲眷在,长兄如父。她的事,就是我的事!” 他说完,大大咧咧走上前来,在两人面前,撩开衣摆坐了下来。 魏京华张嘴就要跟他呛起来。 她向来自己做主惯了,连魏敬贤也不能做她的主。这姜翰倒是大尾巴鹰,上来就“长兄如父”,还想替她做主? 殷岩柏却是眼疾手快,伸手按住她的手背,微微一笑,“姜参将说的对,我断然不肯委屈京华,莫说叫一个妾在她前头入了我晋王府的大门了!就是在她以后也不行!” 姜翰闻言一惊,“你……王爷的意思是?” “我早已对京华承诺,我心里头、身边人,只有她一个。”殷岩柏看着姜翰,说的郑重其事,犹如誓言。 第三百三十六章 余生不给朝廷,都给你 ,最快更新嫡女京华,医行天下 ! 迎着姜翰震惊的视线,殷岩柏却是轻松的笑了笑,“不瞒你说,我已经与京华商议过了。既然皇兄不放心,我甘愿放弃如今的一切。” 姜翰再次浑身一震,简直不可置信的看着他,“放弃一切……” “权利、富贵、名誉……不过短短几十年,而且这几十年也未必能保全。青史留名又如何?还不是看史官那一张嘴,如何说?他说你是白便白,说黑便黑。一切不过是为胜利者服务而已。”殷岩柏的脸上带着看穿以后的淡泊。 姜翰的眉头却拧成了疙瘩。 “那为何你就不能成为这胜利者呢?自古成王败寇,你若赢了,岂不一切皆在你手中。” “姜翰,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殷岩柏笑着问他。 姜翰点点头,“我很清醒。” 殷岩柏笑了笑,“这是你姜家的愿望,不是我的,我也不会沦为你们手里的枪,指哪儿打哪儿。” 姜翰摇了摇头,呵的笑了一声,“你以为姜家在岭南受苦这么多年,所悟到的就是这些吗?就是拼尽一切努力,反败为胜?当年被人诬陷的罪名,如今在亲力亲为的来坐实它?” “难道不是?”殷岩柏笑着问道,“你送京华来军中,目的何在?” 姜翰看着殷岩柏,殷岩柏也看着他。 两人四目相对,像是一场无声的博弈。 坐在一旁的魏京华看着他们,倒觉得此时的自己似乎多余。 虽然他们句句都提到了她,但她觉得这事儿似乎跟她无关,也无需她参与。 她索性托着下巴,饶有兴致的看两个男人争执,看他们最后能争出个什么结果来。 “她想来,所以我便送她来。”姜翰说。 殷岩柏哼笑了一声,“姜家想借助她,翻身复仇。进一步的愿望,乃是实现姜家当年被诬陷的命格‘牝鸡司晨’。” 姜翰呵呵笑起来,“牝鸡司晨,姜家辅助她做女皇吗?” 殷岩柏立时浑身警惕,觉察是否有人在帐外偷听。 “实现这个宏图伟愿,至少有两个先决条件,其一,她自己有这个愿景,其二,她得有这个能力。”姜翰说到这儿,终于回头看了眼魏京华。 魏京华也顺势坐直了身子。 姜翰转过头来看着殷岩柏,“王爷觉得她是有这样的想法,还是有这样的能力?” “她没有,所以你们帮她,找到我。”殷岩柏说道。 姜翰又笑了笑,“姜家想把王爷当做傀儡,借助表妹的美色,魅惑了王爷弑兄篡位,再把这皇位拱手让给我家表妹,从此以后,姜家人生大逆袭!走上巅峰!既实现了当年被人冤枉的命格,又大权在握,睥睨天下!” 魏京华闻言盯紧了姜翰。 原本她也有这样的猜测,当初姜翰给她讲述姜家获罪的经过,又说姜家看出实现这个命格的人是她的时候……她觉得姜家的想法很可笑。 觉得简无忧若是因为这个理由来针对她,就更可笑了! 此时听到这样的话从姜翰的嘴里说出来,她反而有些笑不出。 “这个想法,实践起来,很难吧?”姜翰一本正经的问殷岩柏。 殷岩柏皱眉摇了摇头,“不是很难,是不可能。” 姜翰点头而笑,“连王爷都说不可能,怎么姜家就那么傻,已经无缘无故的摔了一次,这么一摔,姜家老一辈儿的男丁几乎全摔死了……在岭南窝了这么多年。姜家人回来之后,就要做更傻的事儿?是觉得先前摔的不够惨?” 殷岩柏眯眼看着他。 他眼中尽是狐疑。 他虽有疑虑,却没说话。 倒是一旁的魏京华把话说了出来,“我确实这么猜测过,只是没想到表哥竟会把我心里的猜测,都开诚布公的说了出来。” 姜翰转过脸看她,“你只看到了这样的猜测,却从来没想过要不要印证它吗?” 魏京华一时沉默。 “倘若姜家是这么打算的,那我为什么还会……”姜翰的话戛然而止。 他脸色一时煞红,一时又难看至极。 他想说,他为什么还会对她心动……为什么还会希望能永远留在她身边照顾她?为什么会在看到殷岩柏尽心尽意对她之时,非但没觉得高兴,甚至还有些嫉妒吃醋…… “那姜家究竟是如何打算的?”殷岩柏立时伸手挡住姜翰看向魏京华的视线,扳着他的肩膀,叫他对着自己。 “顺势而为。”姜翰说道,“既然是司天监测算出来的,那必然是天意,姜家只需要顺从天意,不用逃避,不用抵抗,顺势即可。” 魏京华小声问殷岩柏道,“可以告诉他吗?” 殷岩柏沉思片刻,“告诉他也无妨。” 姜翰表情狐疑的看着他们,“告诉我什么?” “我与王爷已经商议好了,倘若圣上容得的时间长,那便等打赢了月氏单于再离开。”魏京华低声说道,“可没想到,圣上这么快就已经容不下,已经把左贤王的女儿给了王爷……下一步,说不准有什么更伤感情的事,不如现在就离开。” 姜翰吓了一跳,他想起殷岩柏一开始说的,他愿意放下一切…… “王爷如今手握兵权,圣上对您尚且有所忌惮。倘若王爷离开军营,圣上岂不……”他面色一凝,拿手在脖子上比划了一下,“不是我危言耸听,历代君王,哪个做不出这种事?” 殷岩柏哼笑了一声,一脸的不屑。 “握有兵权的时候,主动权尚且在王爷的手里,可一旦没有了兵权,您就彻底被动了。”姜翰劝道。 殷岩柏摇了摇头,“既然他忌惮的就是兵权,我还给他就是了。” “天真!”姜翰忍不住骂道,“王爷在战场之上,权利之间摸爬滚打这么多年,怎么还有如此天真的想法?这话若是京华说出口的,尚且情有可原,她本就天真烂漫……真没想到这话竟能从王爷口中说出!” 魏京华无辜躺枪,瞪眼看着两人。 “不是天真……” “当年的姜家有什么?不过是文臣而已,姜家连一个能打仗,能率军的人都没有,全是读书人……可就因为司天监的一句话,姜家就成了圣上的眼中钉,肉中刺,不拔不快!”姜翰笑了一声,“如今的王爷,怕是一根钉进圣上骨头骨髓间的钉子了吧?他会因为您没有兵权就放过您?” “我打算‘病死’了。”殷岩柏轻嗤一声,“你这么说,可是挑拨君臣关系,若叫人听见,你都活不过明日。” 姜翰错愕,一时间瞪着眼张着嘴,说不出话来。 “王爷打算病死……” “既然皇兄视我为钉子,我帮他把这钉子拔出来,他总能安心了吧?”殷岩柏笑了笑,小声说,“亦如当年,我义无反顾喝了两杯酒……” “什么意思?”姜翰看看他,又看看魏京华,“王爷受了刺激吗?” 他指了指自己的脑门儿,讽刺殷岩柏是不是疯了。 魏京华却从怀里拿出自己的针来,“王爷没有受刺激,其实这事情,已经筹谋许久,如今不过是提前了几日罢了。” 姜翰难以置信的提了口着气,看着两人。 殷岩柏解开上衣,叫魏京华给他扎针。 “原本是打算,在离开之前还能送份大礼给圣上。”魏京华一面扎针,一面低声说道,“月氏作为圣上的心头患,已经在西北边境蹦跶太多年了。王爷也是准备一鼓作气,彻底打退月氏,叫他不敢来犯我边境。” “可惜了……”姜翰皱眉轻叹一声。 不外乎晋王爷敢说这样狂妄的话,他确是有这资本,如今大夏在数年以和亲休养生息,买马、培养骑兵的举措之下,正是与月氏硬碰硬的好时候! 殷岩柏不论是指挥作战,还是身先士卒的上阵杀敌,都是大夏的其他将领难易匹敌的勇武存在。 偏偏是圣上这时候……给他来了这么一招。 “也没什么可惜的,谁打仗不是拿命打呢?本王也不是不死之身,冒险杀敌也就罢了,万一背后还有人捅刀子,倒不如急流勇退。”殷岩柏呵呵一笑,“战功已经够大,继续打下去,乃是跟自己过不去。” 他轻轻握了握魏京华没有捏针的那只手,“余生不给朝廷,不给大军了,都给你,成么?” 魏京华微微一怔……余生,都是你。原来这句话,真的很浪漫…… 以前她总是不明白,这句平平常常的话,怎么就叫情话了呢? 唯有此时此刻,他望着她的眼,认真这么说的时候,她才明白……原来这句话背后,放弃了很多很多…… “该劝的我已经劝了,至于劝动劝不动,那不是我能决定的。”姜翰说着,豁然起身,提步向外走去。 “表哥!”魏京华忽然喊他。 姜翰脚步猛然一顿,他没有回头,眉心却是不由自主的蹙紧,“我也劝你一句,贫贱夫妻百事哀,生死还不是最考验人的,日常琐碎的苦日子,才更考验一个男人的心。” “多谢表哥提醒。”魏京华说。 “你放心,”姜翰长叹一声,“我不会拦着,我当尽的规劝,已经尽了。多一个字,我也不会对人说。” “我信表哥。”魏京华笑了笑。 第三百三十七章 即刻杖毙,死有余辜 ,最快更新嫡女京华,医行天下 ! 晋王爷大胜之后,却是忽然病倒了。 就在二皇子到了边疆,召他回京的时候。 “叔叔一向身体康健,在京都的时候,莫说大病了,就是小病也没见您生过呀?”二皇子前来探望。 殷岩柏一脸病容,瘫在营帐里头的床榻上。 二皇子盯紧了他的脸色,“边疆之地,军营之中,条件太辛苦了,叔叔还是随我回京去吧,京都里什么都是最好的,叔叔也必得到最好的照顾医治。” 殷岩柏张了张嘴,却是没能发出声音。 二皇子趁机把耳朵凑近他,细察他脸色。 “以往他们还开玩笑说,晋王府的府医,只怕要饿死,众人都不生病,府医都没用武之地。”二皇子故作轻松的说,“叔叔莫担心,您一定很快就要大好起来了。” 他说完左右看了看,问身边人道。 “怎么不见魏先生?不是听说她在军中立了大功,如今人人都敬称一声‘先生’吗?如今叔叔都病成这样,怎也不见她在照看?” “魏先生乃是去煎药了,她怎么没有照看?乃是衣不解带的照看了好几日,王爷才渐好了些!”常武愤愤不平的说道,说着话,他的眼圈儿都红了。 “我家王爷从来没有生过这样重的病!定是先前攻打月氏的时候,急行军而拖垮了身体!” 常武一面说,一面忍不住背过脸去,拿袖角擦拭眼角。 二皇子盯着他的动作,见他放下胳膊时,袖角一片水迹。 这是哭了? 二皇子心中疑窦丛生。 真的这么巧?晋王病的这么重?且恰恰是在这个时候? “叔叔好好休息,侄儿这就修书回京。”二皇子匆匆从大帐里退了出来,却给他身边随从一个眼神暗示。 那随从同他走了几步,忽然一个拐弯儿,不见了踪迹。 只见二皇子翻身上马,离开军营的的时候,身边的人却是少了一个。 那随从绕了个玩儿,躲在军营当中,远远的盯着主帅营帐。 他等了不多时,果然看见魏京华端着一只乌黑的砂锅回来了。那砂锅烫得很,她垫了厚厚的布端着。 大帐外头的侍卫对她客气非常,立即打起门帘子请她进去。 她进去以后,二皇子撇下着随从就猫着腰,轻手轻脚的靠近主帅营帐。 主帅营帐外头自然是有侍卫守护的。 但这营帐大,不是四面八方都有守护,门口站着人,其他方位,就不是时时刻刻都有人了。 那人盯着巡逻的兵吏过去以后,嗖的一下,靠近营帐。 “吹凉了就能喝了……”温柔的声音,不辨雌雄,应当是那女军医吧? 守在外头的随从竖起耳朵。 “二皇子明显是不信!”常武的声音高,更容易听见。 “常宿卫,少说两句!”魏京华劝道。 “王爷一向身体好,为何会落到这地步?还不是为了朝廷,为了攻打月氏……他还问为什么打仗的时候好好的,现在却病倒了?打仗的时候那是撑着的!人撑久了,一旦放松下来,身体的亏空自然就表现出来了!”常武声音嘶哑,委屈的不行。 “二皇子已经走了,常宿卫再怎么说,他也听不见了,说出来,不过是叫王爷心里不好受罢了。”女子长叹一声。 外头的随从歪了歪头……听着话音,不像是装的? “你扶王爷起来,我喂王爷把药吃了!”女子又说。 随从把耳朵贴到大帐上头。 “吃了药又有什么用……一连服了几天的药,却也不见好!”常武生了气,不但抱怨二皇子,他甚至说,“依卑职看,王爷分明就是气病的!王爷对您的感情,我们谁不知道?那是看的真真的!这边王爷替圣上打着仗,那边圣上却给他指了他根本不喜欢的人!圣上这般逼迫王爷!才是叫王爷病倒的病根儿呢!” “大胆常武!还不住口!”魏京华呵斥一声。 大帐里一时安静下来。 这随从眼睛转了一圈,起身预备离开。 他未曾大意,却是没料到,他所观察的巡逻兵的巡逻路线并不靠谱。 他们的路线竟是不停变换的。 他还未曾离开,就叫人看见! “什么人?!干什么的?!”巡逻兵厉喝一声,上前抓人。 他下意识就逃,巡逻兵一吆喝,他立时被围。 “我,我乃是二皇子身边随从!”他从身上摸出金腰牌来。 这腰牌在京都几乎畅通无阻,但他忘了这里乃是军营。 军营里的兵吏才不管他是谁的人,更不管什么金腰牌。 当即便摁住他,将他扭到主帅营帐外头。 “禀常宿卫知道,元帅营帐外头,竟有人鬼鬼祟祟,窥伺元帅!” 常武正在气头儿上,闻言二话不说,上前就是一脚,正踹在那人胸口。 “我乃是二皇子身边的人!”随从挣扎说道。 “二皇子乃是奉圣上之令,来探望王爷,宣读圣上旨意的!”常武说道,“二皇子在这儿,代表的是圣上的心意。” 随从一听,有戏!立即点头。 “正是啊!正是!二皇子代表的乃是圣上!我乃是二皇子身边的人,你们不能动我!且将我交给二皇子!” 常武却冷笑一声,“你窥伺元帅,就是二皇子不信元帅?是圣上对元帅有疑?” 那人一愣,不知该点头还是摇头。 “不,不是……” “既然不是圣上吩咐你做的,那便是你私自所为!打下去,重打二百军棍!”常武说道。 这人吓了一跳,他不是战场之上厮杀出来的战士,他乃是在京都,贵人身边养尊处优的随从。 他哪儿挨过这样的打?二百军棍?只怕打不完,就把他打死了! “是……是二皇子……” “是二皇子吩咐你窥伺元帅?居心何在?”常武厉声问道。 “不!不是窥伺二皇子!我没有窥伺!”这人话还没说完。 一旁人巡逻兵就齐齐证明,“我等发现他的时候,他正弯身在营帐近旁,偷听帐内声音!” “不……不是!”他一时慌起来,“你们不能处置我,我乃是二皇子的人!我有二皇子所赐腰牌!你们必须把我交给二皇子!” “既然你说你窥伺元帅,乃是二皇子吩咐。那便请二皇子来对质吧。”常武心中对二皇子已经不满至极。 他正愁找不到二皇子的错处,如今抓住这么一个东西……正好叫他的怒气有地方发泄。他哪里肯松口。 常武一面叫人把这随从摁下来扒了裤子打军棍,一面又叫人请二皇子来。 二皇子回来的倒是快。 他本就打算去而复返,所以才留了自己的人在军营之中,这样等他第二次离开的时候,正好可以把他的人带走。 可他没想到,这么快,军营里就有人来请他。 且他来了以后,他的人正被摁着挨打。 他眯眼一看,他的随从已经是出气儿多进气儿少……眼看要不行了! “放肆!”二皇子厉喝一声,“不知道他是我的人吗?住手!” 军中人可不听他的,他喊了两声住手,却没人搭理。 二皇子脸上挂不住,上前就要打人。 常武却从一旁走上前来,“果然是二皇子指使这人窥伺元帅?” 二皇子一愣,“你说什么?” “这人乃是窥伺元帅营帐,试图偷听之时,被巡逻兵当场抓住!他招认说,乃是二皇子派他偷听窥伺。”常武冷冷说道。 二皇子的愤怒,立时被一盆子冷水兜头浇灭。 “那……那怎么可能呢?我怎么会叫人窥伺叔叔?定是误会!”二皇子摇头四顾。 竟有许多副将、将军向这边走过来。 二皇子是带了十几个护从在身边的。 这些护从在京都,在大内都算得上高手。 可到了军营之中……即便是晋王这会儿起不了身,下不了床……他只要表现出对叔叔的不满……几十个大内高手在几十万大军的军营之中又算什么?怕是他想活着走出这军营也难吧? “是他亲口招认,这里的兵吏将士都可以作证,他说乃是二皇子派他……” “胡言乱语!满口谎话!”二皇子厉喝一声,打断常武,“他是胡说的,我乃是奉父皇之命,来请叔叔回京的!我窥伺叔叔做什么呀?我知道叔叔病的重,这不,立即去临近的县城里请来了知名的大夫,就是想医治叔叔呀!” 常武看了眼二皇子,果然见他身后还个年长的老者。 “那这人……”常武指着被抓的随从,他一挥手,军棍停下。 几乎被打的要断气这人,缓缓抬起头来,他脸上的汗,像血珠子一样流下来。 “二皇子……救我!救我!”他张嘴使出吃奶的力气,话音却并不大。 二皇子闭了闭眼,“这人竟敢攀诬我的名声,挑拨我与叔叔的关系,死有余辜……” “听见了没有?”常武立即说道,“先打完二百军棍,再依二皇子吩咐,即刻杖毙!” 二皇子猛吸了口气,狠狠瞪着常武。 “您不是请来了大夫吗?里面请!”常武躬身说道。 二皇子胸膛一起一伏,他不晓得自己这随从是不是已经听到了什么有用的消息……却要眼睁睁看着自己的人在常武手里被打死。 被打死也就罢了,竟然还把这“打死”的命令扣到他头上! 二皇子重重的哼了一声,迈向殷岩柏营帐的脚步都格外的重。 第三百三十八章 出乎意料,答应回京? ,最快更新嫡女京华,医行天下 ! 大帐中满是药味儿。 二皇子立时皱了皱鼻子,深深看了眼他带来的老者。 老者冲他微微点头。 殷岩柏这会儿正倚靠在床头的枕囊上。 魏京华刚喂他喝了药,药碗还搁在一旁。 “魏……先生。”二皇子挑眉看她,眼神很有些轻浮。 魏京华皱眉,却是不声不响的冲他点了下头,叹气站在一旁。 “这是二皇子请来的大夫,要为王爷看诊。”常武上前一步,沉声说道。 魏京华默不作声的点点头,让开床边的位置。 她这般顺从平顺,甚至是死气沉沉的反应……叫二皇子着实吃了一惊。 他对魏京华的印象还停留在京都,停留在她与沈仕扬的几次冲突当中。 甚至于,他后来被父皇禁足在府上,不得与大臣们往来……都是拜她所赐! 所以二皇子对她的印象是清晰而鲜明的!她不是一个温柔的女子,她是一只满身上下都是刺的花。 她这花虽是漂亮,却也有毒! 他设想了许多她拦着不叫看诊的言辞……她竟然一声不吭的让开了? “王爷气郁于胸,伤及肺腑心脉……”老者皱眉说道,“老朽才疏学浅……” 他摇摇头,退到一旁,连药方都不敢开。 二皇子瞪眼看着他,“大夫,我叔叔一向身体康健,怎么可能突然就……” “病来如山倒。”老者说道。 “几日之前,我来军中寻叔叔的时候,他还神采奕奕!几日的功夫,几日!病来如山倒,也不能倒的这么快吧?”二皇子厉声问道。 老者叹了口气,“生命气息,不在乎人。” 二皇子吸了口气,“庸医!” “老朽才疏,只会治病,不会赐命!”说完,他拱拱手,向帐外退去。 “站住!吾花了钱请了你来,你却连药方子都不留,就想走?”二皇子瞪眼问道。 “您相请之时,已经说了,那些钱财乃是诊金,不论治得了治不了,诊金都不用退……虽然您出尔反尔,但这诊金,老朽还是如数退还!”老者长叹一声,缓缓说道,“不是冲您,乃是冲元帅!虽然老朽乃是第一次见到元帅,却是早已经听闻,此次大夏对月氏大获全胜,乃是元帅指挥有方……不曾想天妒英才……” 老大夫摇着头,拿出几张银票,放在一旁的桌上,对床榻上的殷岩柏行了大礼,恭恭敬敬的退出帐房。 他对请他来的二皇子,倒没有这么恭敬。 特别是在二皇子提了诊金以后,他更是连看都懒得再看二皇子一眼。 在殷岩柏的营帐里,除了魏京华与常武,还有几个副将,一言不发,眼睁睁看着他…… 这叫二皇子觉得异常没有面子! “叔叔这样的情况,实在不适合留在军中了!”二皇子清了清嗓子,厚着脸皮说道,“我原想着,若是这边的大夫能够医治,便等叔叔情况好一些,再行离开。可如今看来,这边的大夫是束手无策……” 说到这儿,他看向魏京华。 她总该跳出来反驳了吧? 毕竟听说她医术不俗,特别是一手针术,更是出神入化! 原本太子这次是铁定的完了!父皇就算再怎么看重太子,看重嫡庶,也不可能把江山留给一个喝酒上瘾的储君! 可太子的瘾症,竟然被这女子的一手针术给治好了! 他原本已经大败太子了!太子却凭着这女孩子绝地翻身! 二皇子瞪眼看着魏京华。 等了半晌,大帐内都是静悄悄的。 二皇子心下狐疑,她没听懂? “我打算带叔叔回京!在京都叔叔必定能得到最好的治疗!”二皇子说完,目光灼灼。 魏京华仍旧没做声。 二皇子吸了口气,“常武,现在就去收拾叔叔的行礼!今日就启程!” “这么急……”常武愣怔。 “叔叔病成这样,你不急吗?”二皇子反问。 常武立即不说话,垂头去收拾行礼。 “慢着……”魏京华终于开口。 二皇子眼中迸出果然如此,终于开口的兴奋之光,搓手看着她,“魏先生还有什么话说?” “我要一起。”她有气无力,气势很弱。 二皇子怔了怔,觉得自己怕不是幻听了? 这女孩子的语气神态,与他记忆中的判若两人。 “你要……一起?”二皇子试探问道。 “一起回京。”魏京华看了他一眼,又迅速低头。 就是这么一眼,叫二皇子好一阵子的愣怔。 他以前见过这女孩子的眼睛,灵动、清澈、漂亮……不知该怎么说,就是看着她的眼睛,就忍不住喜欢这个人。 但刚刚那一眼,他在女孩子眼里,只看到寂静……死一般的寂静。 “魏先生的针术不是出神入化吗?”二皇子的话还没说完。 魏京华就捂着嘴,转身跑了出去。 “诶……”二皇子伸了伸手。 常武长叹一声,“您怎么哪壶不开提哪壶呢?” 二皇子皱眉,“怎么了?还问不得了?” “魏先生正为这事儿心里难过呢!她恨不得给自己来几针。”常武说话间悲从心起,眼圈也立时红了红,“只盼到了京都以后,会有办法……” 二皇子歪着头想了想,心觉有疑,却又希望这一切都是真的。 不论晋王爷究竟是真病还是假病……但一切顺利的出乎二皇子的意料。 他原本想着叫晋王爷挪动回京,是一件艰难的任务。 毕竟他刚来的第一天,晋王爷就给他摆了脸色看,明显的不愿离开军中,不愿回到京都接受圣上赐婚。 虽然安华王说,做妾也不介意……但圣上却是要给她平妻之尊。 二皇子看出来了,便是妾,晋王爷都不肯接受,若告诉他是平妻……他怕不是立即就要拍桌而起。 他还发愁要怎么劝得叔叔跟他回去……没曾想,叔叔病倒了! 没曾想,他说回京看病,竟无人反对!没曾想,这魏京华也要跟着回京! 最让二皇子想不到的,还不是他们愿意回京! 而是他们回京之时,甚至没有带几个护从,除了常武,便只有两三个随行保护之人。其余的都是二皇子自己的人马! 这太叫他始料不及了! “人手太少,卑职再从军中调人过来,王爷便是在京都的时候,身边的人也比如今的多!”常武低声与魏京华说道。 二皇子恰从马车近旁经过。 他立时清了清嗓子,“正是因为这不是在京都,所以不需要那么多的人马。” 常武皱眉看他一眼。 二皇子收敛自己的神色,“我所带人马都是大内高手,必定能一路保护好叔叔的,常武不必多虑。如今赶紧上路,回京医治叔叔才是最要紧。” 常武闻言,撇撇嘴,虽不满,总算没有与他顶着来。 二皇子轻哼一声,先前他的贴身随从被常武生生打死的仇恨怨气,这会儿才算顺畅了些。 殷岩柏高大健硕,可这会儿却虚弱的站立不住,由两三个孔武有力的兵吏才将他抬上了马车。 魏京华也跟着上了马车。 常武跳上车辕,预备驾车而行。 二皇子眼皮子猛地一跳,抬眼看着常武,“常宿卫怎么不骑马?” “卑职为王爷驾车。”常武耷拉着眼皮子说道。 二皇子眯了眯眼睛,“你且下来。” 常武猛地抬头,“为何?” “叔叔病成这样,身边没有个至亲之人,怎么行?魏长使虽然会医术,但毕竟是个女子,也有不方便的时候。”二皇子抿嘴笑了笑。 常武立时黑了脸,“魏先生不方便的时候,还有卑职!不敢劳烦二皇子。” “你是不敢劳烦我,但我又不是为你,乃是为叔叔。我们叔侄之间,哪有什么劳烦不劳烦!”二皇子抬脚欲蹬车。 常武却挡在车辕处,一动不动。 “怎么个意思?不让?”二皇子轻哼,“你不过区区一个宿卫……” “我乃西北大军先锋将军!”常武沉声说道。 二皇子扭头看了看远处的军营,又看看几步开外的将士们。 他扯了扯嘴角,“怎么,仗着人多,你就敢挡着我吗?我要向叔叔尽孝心,你有何理由阻拦?莫说在大军当中,就是在父皇面前,我亦没有错!” 常武说什么就是不让。他琢磨着二皇子话说的好听,肚子里定是满腹的黑水。 “常武,请二皇子上来吧。”马车里头的魏京华却有气无力的说了句,“尽快上路才好,莫要在无所谓的事情上耽误时间了。” 常武闻言,鼻头一酸,眼眶含泪。 他家王爷好着的时候,他们何需受这样的委屈,受这样的窝囊气? 莫说王爷在,魏长使必不会受气了,就是他们几个,在外也是横着走,人人见了都得客气几分! 可如今呢? 常武长叹一声,让开路,叫二皇子踩着马凳上了马车。 车厢里头,殷岩柏闭目躺在榻上。 车厢宽大,但为晋王铺的床铺已经占去了这车厢大半的空间。 魏京华坐在他床榻的左边,只剩床榻右边的座椅上还有空闲。 谁知二皇子却不往那空闲处坐,反而凑在魏京华身边坐了下来…… 第三百三十九章 诡异的车厢,吓死他 ,最快更新嫡女京华,医行天下 ! 魏京华立时瞪眼看他。 在二皇子扭脸朝她看过来的时候……她已经低下头去,毫无反应。 二皇子长叹一声,“虽说魏长使尚未与我叔叔在一起,但你们的情谊,我岂能不知。倘若不是因为安化王,如今怕是我都要称呼您一声婶婶了。” 魏京华眼皮子猛地一跳。 马车已经缓缓动了起来。 风吹起车窗帘子,眼看着连绵起伏的军营已经越来越远。 魏京华也止不住的轻叹。 军营的生活虽然不长,但她与殷岩柏一样,对这里是有感情的。 如今被迫离开……虽说是早已经计划好的,却仍旧觉得遗憾怅然。 “婶婶……”二皇子试探的小声称呼道。 魏京华侧脸,淡漠的看他。 “叔叔他当真病的这么厉害吗?”二皇子又问。 “二皇子不是已经请大夫看过了,那大夫是您花重金聘请来的,他的话你还不信吗?”魏京华宠辱不惊,语气淡漠。 此时在她眼中,除了病倒的殷岩柏,似乎已经全无他人。 “重金”二字,叫二皇子脸色讪讪。 倘若那大夫临走,没有把他给的诊金退回来,那也确实叫重金相请。 可偏偏的,他临走却又把那钱给拿出来了……这叫人脸上多不好看! 特别是他那一番话,好似他一个大夫,为了前线作战的晋王爷,都可以不看钱财。而他堂堂二皇子,为了自己的叔叔,为了给朝廷效力的元帅……却还舍不得那一点钱财! 二皇子想到这些,就忍不住牙根痒痒。 他侧耳一听,外头的声音越来越静,马车跑的不慢,已经离开了军营。 他瞟了眼魏京华,又瞟了瞟床榻上的晋王……叔叔究竟是真病还是装病……大夫说的话,他终不能信。 除非是他自己试验出的结果,他才能信。 怎么试验呢? 二皇子不由勾了勾嘴角……如今就是最好的机会。 外头除了常武,几乎都是他的人。即便试验出来,叔叔是装的,他也不怕!正好可以拿下叔叔的证据…… 二皇子这么琢磨着,手已经比脑子更快的行动起来——他的手轻轻抬起,猛地落向魏京华的手。 魏京华连看也没看他,她恰抬手去摸殷岩柏的额头。 二皇子的第一次行动落了空。 他眯了眯眼,心有不甘。 “叔叔发热了吗?”他假意寻问。 魏京华摇了摇头,“没有。” 她的手落在了自己的膝头上。 “婶婶已经与叔叔私定终身了吗?”二皇子忽而凑近她的耳朵问道,“不是我咒叔叔,我只是就事论事……倘若叔叔回了京城也无法医治,婶婶还这么年轻,比我还小好几岁吧?谁来照顾婶婶呢?” 说着,二皇子的手又抬了起来。 他这次乃是两只手同时行动——一只手冲着魏京华落在膝头的手。 另一只手冲着她的肩膀。 女孩子的皮肤很细很白,她的手背犹如凝脂般细滑,若是轻抚上去,一定滑嫩。 她瘦而纤长,肩膀虽薄却有韧性。 二皇子手还未落上去,就已经心猿意马…… “啊——”二皇子的手,刚挨到女孩子的衣裳,还没能搂住她的肩,将她一把搂进怀里……剧痛就从他胸口传来,犹如被人打了一记闷拳! “装不下去了吧……”他哀嚎一声,朝榻上看去。 却见殷岩柏仍旧闭着眼目,安静的躺着,脸面青黑,气息微弱。 咦? 二皇子再低头看自己的前胸。 几根长长的金针正砸在他胸口上,成六角分布的形状……随着他的呼吸,长长的金针未端一颤颤的,疼的牵动肺腑。 他简直不敢用力呼吸,一呼一吸都是疼的。 “拔、拔针!”二皇子甚至不敢大声说话,胸口疼的他浑身皮肉都紧锁起来。 魏京华却冷冷看他一眼,“去对面坐着。” “你先拔针!”二皇子反驳说。 魏京华闻言,缓缓点头,“你这么牵挂晋王爷,惟恐他的病治不好……真是孝顺的侄子,我是不该叫你多受苦楚。” 二皇子听得一愣。既想点头,又觉得哪里不对。 他愣愣看着魏京华,却见魏京华非但没有伸手给他拔针,反而在那细白的指头间,又多拿了几根针。 “你你你……你想做什么?”二皇子立时大惊。 魏京华苍凉的勾勒下嘴角,“我也担心王爷的病治不好,他还如此年轻,往后没人陪他畅饮,没人陪他说话,岂不寂寞?” 二皇子的表情立时变得惊悚无比。 “你是什么意思……” “若是能叫二皇子这般孝顺的侄子,陪着王爷,他便是治不好,也必不寂寞了。”魏京华语气幽幽,话音缓慢。 但她的动作却一点儿也不慢,抬手之间,唰唰唰,又是几根针扎在了二皇子的肩头脖颈。 二皇子立时瞪大眼……他也只剩瞪眼了! 叫,不敢大叫,喘气儿都疼。 抬手,不敢抬,一动浑身都麻…… 这会儿他才真正体会到,什么叫娇花带刺,美人如蛇蝎…… “婶婶,婶婶快放过我吧!叔叔必定能好的!待叔叔病愈了,我们还要开怀畅饮三百杯……” “你怎么敢来?怎么敢坐到这架马车上呢?”魏京华忽然开口,冷冷打断他的话。 二皇子闻言一噎,不由自主的向后缩了缩脖子…… 他后悔了,他想下车!常武干嘛不死命的拦着他,不叫他上来才好? 这女孩子原本的眼睛清澈透亮,多么漂亮。 可此时,她眼睛里一片死寂,看起来真是骇人! “我错了,婶婶,你拔两针,我腿脚便利我就坐到对面去!不不,我现在就下车去!”二皇子急声说,声音里带着哀求之意。 倘若他不是惦记着,自己好歹是个男子汉大丈夫,只怕他要哭出来哀求了。 那长长的针,隔着衣服,也把他扎得死死的,针尾一颤颤的,叫人打心眼儿里发憷。 “呵,二皇子记性不好啊?不如我提醒你一下?”魏京华垂眸看着殷岩柏,又轻轻拉起他的手攥在手里。 她根本不看二皇子,声音却冷冰冰的,萦绕在他耳畔。 “当初你过生辰,办生辰宴,却骗我见太子,又叫王爷误会我与太子。”魏京华缓缓说道,“幸得王爷信我,护着我,叫众人散去,但那次的事情,还是叫我与王爷生了一场气。” “婶婶……我错了!”二皇子欲哭无泪,女人爱记仇,这话不假。 “你错了?”魏京华侧脸,瞟他一眼,“就这一件事儿错了吗?” 二皇子眸子一缩,“还……还有……” 魏京华不轻不重的嗯了一声,示意他继续说。 “给太子献酒那件事儿……”二皇子艰难的咽了口唾沫,天知道他为什么要上这辆马车?为什么要坐在魏京华的身边?为什么想着如此“试探”是检验晋王是真病还是装病的好办法? 什么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他就是活生生的写照! “不该偷了叔叔的玉佩放在山庄里……不该嫁祸叔叔……不该挑唆叔叔与太子不和……” 二皇子表情扭曲,他身上疼,心里更疼,这几乎是扎在了他的心头上,把他的心都扎的滴血。 “婶婶,可以拔针了吗?”二皇子有气无力。 “没有了吗?”魏京华问他。 二皇子一惊,猛吸了口气,吸气太猛,他立时疼的几乎痉挛。 “还……还有吗?” “我姐姐难道就白死了吗?”魏京华冷眼看着他。 二皇子瞳仁猛地缩在一起,“你说……说什么?” “她与她腹中的骨肉原本不必死,若不是你只顾维护自己,她原本有机会活下去。”魏京华缓缓说道。 二皇子却是忍不住痉挛抽/搐,“你怎么知道?你怎么知道的?你胡说,她是沈仕扬的遗孀,被简延照顾,与我有什么关系?” 魏京华笑着点了下头,“没关系,她既能告诉我真相,也会自己来找你的。” 说完,她还真抬手取针。 不过片时,二皇子身上的针就没了。 她侧脸轻伏在殷岩柏的胸前,嘴角微微勾起,表情玄妙。 二皇子心头却一阵阵的发虚。 他惶惶不安,针已经拔了,可他仍觉的自己呼吸困难,胸口发紧发疼。 还有她最后那一句话,“她会自己来找你的”……这话究竟是什么意思? 这世上岂能真有厉鬼报复吗?呸,他才不怕!他乃皇嗣,有龙脉保护!便是有厉鬼,又岂能伤他分毫? “停……停车!”二皇子捂住胸口,朝外吩咐。 常武却像是没听见似得,非但没停车,还把马鞭甩的啪啪作响。 二皇子心头不安更甚,若非听到他部下在外头的说话声,他简直要怀疑,不是他带着晋王回京……而是他被晋王给掳走了! “停车!常武你聋了!我叫你停车!”二皇子实在受不了马车里的气氛,他使劲儿按住自己的胸膛,死命的朝外喊道。 “吁——”常武这才勒停了马车。 二皇子吃力的从车厢里出来,他脚步不稳,险些一头从车辕上栽下来。 常武眼疾手快扶了他一把,他勉强踩着马凳下了车,却是脚挨着地,就弯腰狂吐起来。 “不……不走了,找最近的客栈或是驿馆,下榻……” 二皇子话音落地,车厢里的魏京华就勾起嘴角笑了一下。 第三百四十章 倒像是来行刺 ,最快更新嫡女京华,医行天下 ! 一行人在临近的驿馆里住下。 晋王爷与魏京华住在最后头的院子,最大的厢房当中。 临近的房间却不是常武,左右都是二皇子的人马。 常武当然不乐意,他去找二皇子理论之时,二皇子却派他守夜。 “叔叔身边少不了人,我安排旁人守夜,常宿卫必定不放心。”二皇子吐了一场,这会儿已经下榻休息,他的脸色却也是蜡黄一片。 “叫我守夜,我没有意见,只是二皇子也知道王爷身边少不了人伺候,就该把王府里的随从安排在王爷厢房近旁!”常武皱眉说道。 “我要如何安排,还轮不到你在这儿指手画脚!”二皇子冷哼一声,“看清你自己的身份,你以为你是谁?” 常武皱眉抿嘴,勉强忍气没做声。 “不过是晋王身边的一条狗……” 常武转身要走,二皇子却低声说道。 常武猛地回过头来,死死的看着他,“二皇子说什么?” 二皇子轻哼一声,“我说错了吗?” 常武冷冷一笑,“没有错,不过您别忘了,犬也是会咬人的。” 说完,他轻哼一声,阔步离开。 二皇子胸中闷气,他喘了几下,非但没有觉得胸腔开阔,反而越发觉得闷气。 像是有一块看不见的巨石压在他的胸口上,叫他眼前都一阵阵的发黑,头脑也不甚灵光。 他招来自己的心腹之人,“我已经将晋王的随从安排的很远,他的院子里只有常武一个人,就算常武功夫好,也是双拳难敌四手,你们今夜无论如何,定要探知叔叔的底细!他究竟是真病,还是装病,必要在回到京都以前,叫我知道清楚!” 他的手下立时拱手领命。 其余人躬身退了下去,二皇子贴身的随从却是没走。 这随从在他身边说得上话,此时脸面疑惑,上前低声问道,“主子是有什么担心吗?为何一定要探知晋王爷是真病还是装病?只要他肯跟随主子回到京都不就是了?” 二皇子冷冷哼了一声,“你们小瞧了叔叔了,他是会这么听话的人吗?我来告诉他,父皇已经答应了安化王的和亲请求,要叫他接受安化王的嫡女为妾时……呵,他那眼神恨不得杀了我!现在他岂能这么顺从的回去接受赐婚?” 随从歪了歪头,仍旧是不理解,“这赐婚对晋王爷有利无害呀?他为何不愿接受?” “叔叔向来与常人的想法不一样……不过我若是他,此时也不敢接受这女人为妾。”二皇子眯眼说道,“叔叔手中的权利已经越来越大,他在军中的威望太高。这次对月氏的战役,他又大获全胜。虽说没有擒住单于……” “但父皇已经不敢留他在这里,倘若叫他继续打下去,他若真是大败单于,你想他在军营,乃至在边疆百姓心中是怎样的存在?” 随从脸面一怔,过了良久才轻叹一声,“功高盖主啊……” “那安化王也是个狠的,他竟不说把女儿献给圣上,反而张口就说,要送给叔叔,甚至说,做妾也愿意。”二皇子冷笑一声,“知道的说他是被叔叔打怕了,敬佩叔叔。但常人会怎么说?” “常人只会说,他目中没有圣上,只有晋王!父皇岂能容得下这样的话吗?” 随从连连点头,轻叹人心复杂,如履薄冰。 “也是怪叔叔自己,那么冒进做什么?他在这里拼死拼活,却忘了京都有人正眼红的看着他。” 二皇子说的这儿,话音猛然一顿,他像是才反应过来,他自己似乎也是这眼红之人中的一员。 “你们只管去探一探叔叔的底,他若是真病,这一路,我就不为难他了。” 二皇子说着,眯了眯眼,嘴角露出一抹危险的笑意。 “他若是装病,必要在这途中生变!倒是要连累我被父皇责骂!这锅我可不背!” 随从点了下头,更压低了声音,“倘若是装病,那就叫他真病吗?” 二皇子呵呵笑起来,“真病当然好,病的回不了京,娶不了妻,那就更好了,父皇一定会看出我的孝顺,嘉奖我的功劳呢……” “卑职先恭喜主子了!”随从连忙躬身行礼。 主仆两人这边说着话,却没发现房顶上一直蹲着一个身影,轻盈敏捷,如一只悄无声息的大猫。 屋子里的主仆刚笑了几声,二皇子就剧烈的咳嗽起来……咳得他肺都要被咳出了。 “明日……明日一定要给吾请大夫来!那姓魏的也不知给我扎了什么针……” 话未说完,二皇子又是一阵昏天黑地的咳嗽。 屋顶的“大猫”却是步伐矫健的蹬着瓦片,轻盈无声的离开了。 魏京华此时正坐在驿馆后院的屋子里,收拾着她针匣里的一根根细针。 屋里的灯烛忽然晃动了一下,一股清风拂面而过。 她回头去看,后窗被一个高大的身影轻轻的关上。 那身影转过头来,不是躺在床榻上“奄奄一息”的殷岩柏却还有谁。 殷岩柏摘下蒙在脸上的面巾,“好了,最后一点儿念想也绝了。” 他笑了笑,语气是刻意的轻快。 魏京华挑了挑眉,“原来王爷不是去探查敌情,而是去‘道别’了。” 殷岩柏皱眉看她一眼,无奈叹息,“人总是有那么一点儿放不下,我毕竟与皇兄乃一母同胞,又一起生活了这么多年。以往的日子也不是风平浪静,乃是一起同甘共苦。临走了,我舍不得皇兄,这不是人之常情?” 魏京华点点头,轻笑道,“没说不是人之常情呀?我也没反对王爷去道别不是?” 殷岩柏低笑一声,被灯光映亮的眸中却有说不出的怅然遗憾。 “若是舍不得,就不要走。”魏京华低声说。 殷岩柏却摇了摇头,“舍不得什么?兵权?富贵?爵位?还是……皇兄?即便这一切我都舍不得,但它们可未必眷恋我。我更舍不得的是这一条命,若命都没了,还要那些有什么用?” 魏京华笑盈盈的看着他,一言不发。 殷岩柏皱眉看她一眼,“我不是与你说过了吗?余生,都给你。你怎么还把我往外推?” 魏京华似笑非笑的摇摇头,过了一会儿她才问,“你探听到什么了?” “安化王要把自己的女儿给我为妾,皇兄有些容不下。表面他替我答应,心里却怀着埋怨。我本就不想接受,反倒还要被他埋怨,积怨越来越深……他容不下的还不止这一点,就连我为他打了胜仗,他也不高兴。罢了,还是挑我俩都高兴的做法吧。”殷岩柏指了指屋子的四角,又指着门窗。 魏京华点点头,起身把窗子都略打开,留了个缝。 殷岩柏回到床榻上躺着。 魏京华坐在床边。 屋里的灯烛把两人的身影投射在墙上,拉的老长老长。 “人什么时候来?”魏京华小声问道。 她自己也有一定的反侦察能力,但比之武功高强的殷岩柏来说,自然还是他更敏锐。 “快了,火油都准备好了么?”他问。 魏京华笑了笑,“离开军营的时候就已经准备好了。” 两人一时沉默着没有说话。 魏京华轻叹一声,望着灯烛跳动的光,愣愣出神。 “在想什么?畅想未来自由自在的日子?”他压低声音问。 魏京华摇了摇头,“我琢磨着若是从军营离开,说不定还能带上紫麒麟和贡布。如今却是从驿馆里离开……两只獒犬也不知怎样了?” “紫麒麟快生了吧?”殷岩柏皱眉嘀咕,“希望姜翰能照顾好它。” “姜翰必定能的,他喜欢那两只獒犬,看为眼珠子一样。”魏京华轻笑说道。 殷岩柏却大为不满皱眉看着她,“说起他时,能不能不要笑的那么轻快?” 魏京华眉梢一挑,“难道要我哭吗?” 殷岩柏抿了抿唇。 她正要说话,他却猛地握住她的手,食指放在唇边冲她比划了一下。 魏京华立即凝神侧耳,听着屋子外头的动静。 殷岩柏猛地抬手,冲着灯烛掌心一推。 那灯烛像是被人猛吹了一下,灯光一晃,噗的灭了。 屋子里霎时陷入一片黑暗之中。 今夜里天阴沉,看不见月光星光,屋里屋外都是黑沉沉的一片。 唯有房檐下的灯笼一晃一晃的,在地上映照出长长短短的黑影。 四面的窗户都是开着的,忽而听到轻轻的吱呀一声。 有风吹进窗子里。 魏京华觉得不对劲儿,她拉过殷岩柏的手,在他掌心写字。 “进来了?” 殷岩柏握了下她的手,将她推到床尾的柱子处,叫她在幔子后头藏身。 他却仍旧躺在床榻上,一动不动。 魏京华屏住呼吸,凝神静等。 这情况怎么跟预想的不一样?她留着窗户不是给二皇子的人进来的,乃是为了他们两个离开方便的。 二皇子派来的人,若是为了探知情况,在窗户外头,门外头蹲守着也就是了,怎么还摸进了屋子里来呢? 这不像是来打探的,这倒像是来行刺的! 魏京华整琢磨着,忽然感觉的一股利风扑面,借着屋外昏黄的光线,她没看清楚人影,只见一道寒光冲床榻上猛地砍去。 她暗自提了一口气,却也闭紧了嘴。 如此危机的时刻,她必须相信殷岩柏绝对有招架之力。 她看不见床上的人如何动作,只听“喀嚓”一声,有人闷哼一声…… 第三百四十一章 殷岩柏!你说话! ,最快更新嫡女京华,医行天下 ! 魏京华凝神向床上看去,她想看清殷岩柏那里究竟是什么情况。 但屋里光线太过昏暗,她只能听见有人动手的声音,却是什么都看不清楚。 有人闷声一声之后,又接连交手几下,床榻上便不听动静了。 她的心也提到了半空。 她想喊一声“殷岩柏”,又闭紧了嘴,知道不能冲动。 她贴着床柱,一动不动的站着,心里焦灼非常,却一再告诫自己,不能动,不能贸然行动。 她夜里辨不清敌我,贸然上前只会给殷岩柏带来麻烦,给自己带来危险。 她看不清楚情形,索性连眼睛都闭上了,只当自己也是一根“床柱子”。 闭上眼之后,她发现自己的听觉反而更加敏锐了。 她隐约觉察到,有人掀开了被子,噗通一声响。似是有人又躺在了床上,忽的一下,被子重新被盖上。 “走……”她的手猛地被一只大手给握住。 她脚下轻微踉跄,人已经跟着被拉出了床帐。 窗户大开,廊下的灯光照了进来。 她望了眼走在她前头,高大挺拔的殷岩柏,悬着的心一下子就变得安定平稳。 她正欲说,“踏出这屋子,咱们就彻底自由了……” 话音还未出口,却见数个黑影,唰唰的跳进屋子。 魏京华大吃一惊。 她怎么也没想到,二皇子竟如此心狠手辣,竟派出了这么多人!而且看这些人的架势,根本不是来“打探”的! 他们明明是想叫殷岩柏死无葬身之地! “男的杀了,女的活捉!”有个黑影吩咐一声,一行人一哄而上。 殷岩柏哼笑一声,“他这么说,我就放心了。” 他猛地一甩,将魏京华挡在他身后。 他手中并无利刃,赤手空拳一个人对上大约有七八个人,却一点儿不着急。 “跟在我身后。”他对魏京华说完,便放开手脚,大杀四方。 魏京华只听得耳边传来嚯嚯出拳出腿的声音,他们的动作她却是看不清。 只有当她感受到威胁的时候,才会猛地出拳,或是飞踢出去一脚。 她的拳脚对这些人造不成什么实质性的伤害,但她能保全自己,不拖累殷岩柏,就已经足够了。 忽而“噗——”的一下,殷岩柏已经伸手为她遮挡,却仍旧有没挡住的热乎乎的液体喷溅在她脸上身上。 她呼吸一滞……这腥甜如铁锈的味道……她太熟悉了,正是那日在月氏都城外头闻到的血腥气一模一样! 但这会儿她却顾不上恐惧,顾不上抵触……更没时间给她反胃呕吐。 她立时回头看了一眼,惟恐是殷岩柏受伤。 却见他一只手护住她,另一只手握着从敌人手里夺来的长刀——他要大开杀戒了! 这些人摆明了不会放他活着离开! 他若对敌人手软,真就是对自己狠心了。 “对不起。”殷岩柏忽然在她耳边说道,“只能请你忍一忍,你若怨我,等我们出去了,我再向你赔罪。” 如此危急的时刻,他竟然还有闲工夫跟她解释这些。 魏京华一时无语,“我是那么是非不分的人吗?人的刀都架在脖子上了,我难道还要求着你心慈手软?” 她话没说完,又是一股热血扑面而来。 她赶紧闭嘴,整张脸都趴在他背上。 这才避免了被溅上一头一脸的血。 在这样紧张刺激的情形之下,一秒钟都显得极其漫长…… 魏京华心里翻来覆去想了许多,她不明白,殷岩柏什么都不想争,他甚至什么都不带走的愿意孑然一身的离开了……为什么那些人还是不能放过他?为什么连他仅想留给自己的性命都要夺去? 她心中既有恨恶,亦有不甘……她替他觉得委屈!觉得不平! 热血再溅上她的脸时,她没有躲避。 她告诉自己,要记住这个味道,要记住人心的贪婪与诡诈…… 在她心里,似乎已经过了许久许久,一些怨恨的念头反复过了几遍。 可眼前的时光,不过须臾片刻。 拦着他们去路的人,皆已经倒在了血泊里,屋子里弥漫着一股浓浓的血腥味儿。 “还走的动么?”殷岩柏低声问她。 魏京华轻哼一声,“小看人!” 她阔步来到窗边,朝外侦查片刻,她冲里头点点头,按着窗沿,豁然翻出窗子。 殷岩柏这次竟然比她慢了半拍,才从屋子里跳出来。 他在窗外落地之时,竟然还晃了一下。 魏京华担忧看他。 他摆摆手,“我没事,火油。” 魏京华将提前藏好的火油倾倒在这件屋子的外头,将所有的窗子从外头关好。 一切准备就绪,她擦亮了火折子,吹了吹,抬手扔在火油上。 殷岩柏立即揽着她向后退了数步。 轰的一声! 火光冲天而起。 他带着她跃上树梢,跃出院子。 他轻吹一声口哨,他的那匹高头大马立时嘚嘚跑来。 他们离开军营之时,这马并没有跟他们一起离开,也不知它自己究竟是如何离开军中的。 殷岩柏搂着她的腰,稳稳的落在马背上。 她在前,他在后。 她的脊背贴着他温暖的胸膛。 高头大马跑的很快,但已经距离很远了,魏京华似乎还能感觉到热浪灼面。 驿馆里已经有人惊醒,大声疾呼,“走水啦——” 喊叫声四起。 魏京华却拽紧缰绳,在那冲天的火光里,在那惊慌的叫喊声中,越跑越远…… 她没有回头,一次都没有。 这里不是她所眷恋的地方,她一点儿也不留恋。 她没有驱使这马向哪里跑,她觉得这马有灵性,它认得路,认得主人,竟然能自己从军营里跑出来,找到这里来。 它必然也能带他们离开这里,去到一个没有人认识他们的地方。 叫他们从此遁世,离群索居。 马跑的越来越快,吹拂到脸上的空气也越来越清凉。 天还黑着,魏京华看不清四周,却也知道,他们周遭的环境是越来越空旷了。 “殷岩柏?”她觉得趴在她背上的人,太过安静。 而且他的手根本没有拽着缰绳。 他只是揽着她的腰,倚靠在她的肩头上。 魏京华挺身坐着,但压在她肩头脊背上的重量越来越沉。 而抱在她腰间的手却是越赖越松…… 她心头有不好的预感……她不敢多想,更不敢停下。 “殷岩柏!你说话!”魏京华动了动肩膀。 然而趴在她肩头的脑袋却是一歪,险些从马背上滑落下去。 她吓了一跳,“你别吓唬我,不然我就生气了!你快说话!要不、要不我把你扔下去……” 但是背后一片安静。 那个喜欢和她呛声,喜欢抬杠的某人,此时却一声不吭。 魏京华的心里,一片兵荒马乱。 她一只手拽紧了缰绳,另一只手死死的按住他抱在她腰间的手,不容许他松开…… “什么?”二皇子被人从睡梦中惊醒,他遍身大汗,如同从水里捞出来的一样。 “叔叔的屋子着火了?里头的人呢?” “回二皇子的话,火太大,一时难以扑灭,里头的人……没能,没能出来!” “那不可能!”二皇子吼了一声,却是气短,眼前一片黑。 他跌在座椅里,按着太阳穴,心虚气短。 他喘了好一阵子,抬手摁住胸口…… “叔叔不可能有事,你们去找,去看!我不信,我不信他会出事!” 二皇子说完,身上的衣服几乎湿透。 自从魏京华给他扎了针以后,他就浑身不舒服,总觉的胸口有一块巨石压着,搬不开,呼吸也不畅。 睡不着的时候难受,可他刚刚睡着就更难受。 如同被鬼压了床……他梦里看见魏婉容,魏婉容趴在地上向他爬过来,她身后拖出一条长长的血迹。 她一面向他爬,一面用嘶哑的声音说,“还我命来……还我儿命来……” “不可能,我乃皇嗣,天生有紫气,如此邪祟,怎能找上我?”二皇子喃喃自语,额上却冒出一层又一层的冷汗。 他坐在自己的屋子里,听到外头驿馆里的人来来去去的灭火。 他却动都不想动一下。 他心里着急,急切的想知道后头那院子里究竟是什么情况……但他却不想动,也不能动。 他只觉的自己虚的太狠,动一下就要晕过去! “定是那姓魏的,她的针法有诡异!我原本康健,就是被她扎了几针以后,开始全身不对劲儿!”二皇子又气又急。 他急于晋王的情况,更着急自己的身体。 “来人,快去给本王请大夫来!” “还等什么天亮!现在就去!” 驿馆里又是一阵子的兵荒马乱。 天色将明,后院儿的火终于扑灭了……整个院子几乎都被大火吞噬。 余下的灰烬之中,隐约可见一星半点人的骸骨。 “叔叔没逃出来?姓魏的也死了?”二皇子瞪大眼睛,不可置信。 “应该有好几具尸首,只是火势太大,被烧的不全了,但绝不止两人!”手下人来报。 二皇子表情惊疑不定,“不是咱们的人?” 手下人迟疑片刻,“咱们的人昨夜里探听之时,被人放倒……大火烧起来,他们才惊醒……” “那是何人所为?”二皇子表情玄妙。 第三百四十二章 我有什么舍不得? ,最快更新嫡女京华,医行天下 ! “会不会是……”手下人低声说道,“从上边儿来的?” 二皇子凝神想了片刻,忽然摁着太阳穴道,“头晕头晕……” “主子叫请的大夫,已经请到了。”随从在门外说道。 二皇子痛苦不跌的挥了下手。 随从领着请来的大夫进了门。 大夫给二皇子再三诊脉,左手右手都看过了,又看他面相,手相…… 那大夫一脸为难的表情。 二皇子顿时不悦,“究竟是个什么病?” 大夫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 “你倒是说呀!?”生病的人本就容易烦躁,二皇子此时是烦上加烦。 “爷没有病,不过是心病,郁结于胸,气机不畅……” “胡说八道!怎么会没病呢!你们这些庸医,自己看不出病根儿来,就说是心病!就要怪在那病人自己的头上,你们不想着要如何医治好病人,却叫病人回过头来怪自己!这就是你们的诡计!治不了病,倒怨那病人自己!”二皇子豁然起身,声嘶力竭的咆哮起来。 他光吼还不够,挥手把大夫的药箱子给摔在地上。 那大夫眼看也是生了气,不过是碍于身份,敢怒不敢言。 二皇子发泄了一通,非但没觉得轻松,反而是愈发的头晕目眩,连站也站不稳了。 “走走走,快走!”随从驱逐那大夫离开。 大夫摇了摇头,收拾了药箱,连诊金也不要了,扭头阔步离开。 “诶……怎么连药都不开?”二皇子有气无力。 随从一脸为难,主子都说人家是庸医了,人家还怎么给开药?就算开了药了,他敢放心的吃? “叔叔不见踪影,一把大火,尸骨无存,生死不知……我自己又病了,这叫我怎么向父皇交差?”二皇子话未说完,脸上却尽是颓败之色,一双眼睛也黯然无光。 随从心惊不已,“主子咱们还是赶紧上路吧,到了京都,必有名医……” 否则,他担心二皇子这样子,怕是连京都都坚持不到了! “你说的是,收拾了那灰烬之中还剩下的残迹……启程回京……” 二皇子是带着圣上的命令,器宇轩昂的来的。 甚至连带着晋王从军营里走的时候,他都是挺着脊背,仰着他骄傲的头颅。 可如今,他却是病恹恹的,只带着灰烬里所剩的一些不完整的残骸,出气儿多,进气儿少的往京都赶。 他每到一处,就叫人寻访名医…… 可也不知是个什么情况,他骂大夫都是庸医的话,却比他的行程更快的传向四面八方。 以至于,他所到之处,竟没有大夫愿意愿意给他看诊医治。 二皇子越发颓然……纵然有那一半个大夫来了,告诉他,当初的针灸,并没有伤害他的身体。 他更不至于因为扎了针,就活不下去……但二皇子却是不信,他认定了,就是因为魏京华的几针,扎的他如今气机不畅,如巨石压胸……他也认定了那“看不见的巨石”,必然要压死他。 最后来给他看诊的大夫,都是摇着头走的。 二皇子心如死灰。 终于离开绝望之境的魏京华,此时也有些绝望。 白马驮着她与殷岩柏又回到了草原上。 他们本就离开没有多远,回来也不需很久。 且这白马跑的快,远比他们乘车离开的时候速度快得多。 可她却举目四顾,不见熟人,也望不见营地。 各处的草原似乎都大差不差,她看起来环境是熟悉又陌生。 “这是哪里?殷岩柏,你醒醒!”白马寻到一处水源,终于停了下来。 四下广袤,不见人影。 魏京华从马背上滑下来,也把殷岩柏弄下来。 一个简单的动作,叫她浑身大汗淋漓。 他高大健硕,且这会儿已经昏迷过去,整个人死沉死沉的…… 魏京华探了探他的脉。 先前是她扎针,使他脸色变差,看起来面如死灰。 可这会儿她扎针的效果早已经过去,殷岩柏的面色却比先前更差。 魏京华检查了他的全身,终于在他左边肋下,发现了一处剑伤。 伤口不大,且表面已经结了一层血痂,不再流血。 只是这伤口太深,里头怕是受损厉害。 他们离开的时候,没想倒对方的竟会下了杀手……她随身没有带药材,只带了一套金针。 说起来,这套金针还是殷岩柏送给她的,如今也只有靠这套金针来救他……真是天意。 魏京华忍住眼眶里的酸涩,从溪边打来了水,撕了自己的衣裳,为他擦了身上脸上的血迹。 阳光照在溪水之上,潺潺的水,映出一层粼粼波光。 几乎要晃花了她的眼,她闭目咧了咧嘴,“昨夜是你护着我,你救我……没想到你这么小气,这么快就要讨回来,现在换我救你,看在我昨夜里那么配合你的份儿上,你也要配合我……说好了啊……” 她闭目说完,才深吸一口气,缓缓睁开了眼。 她眼眶酸涩,但她不能哭。 师父说,没到最绝望的时候,就不要流泪,留着力气做该做的事儿。 她兀自点头,泪水只能模糊她的视线,让她看不准穴位,让她心酸手抖,实在是没用。 她不哭,她要尽自己所能,做她能做、当做之事。 魏京华几次调整自己的呼吸,待她手和心都终于稳了之后,她才捻针而下。 白马正在溪边喝水。 它却忽然抬起头来,举目四顾。 它的耳朵一动一动的,像是察觉了什么情况。 它踢踢踏踏的走到魏京华身边。 魏京华正在给殷岩柏施针,他的膀臂映着阳光,泛着一层古铜色的光芒。 人虽昏着,但鼓隆的肌肉紧致的线条,还是彰显着蓬勃的生命力。 唯一碍眼的是他身上的针,长长短短粗细不一的针,几乎把他扎成了刺猬。 白马原本要用它的脑袋去拱魏京华。 可这会儿见她正专注扎针,它似乎能懂人意。 它安安静静的退了一步,在两人身边溜溜达达,像是巡护的侍卫。 魏京华强令自己专注心神,白马注意到的动静,她也渐渐的注意到了。 似乎有一支骑兵队伍正在靠近他们。 她隐约都听到了马蹄声,马嘶声…… 她一面默默的祈祷……祈祷他们不是遇见了月氏的兵马。 一面告诉自己,什么都不要想,只要专注扎针……助他恢复精神,尽快醒来。 两个想法,像是两头在她脑子里打架的狼。 外头的环境安安静静,她脑海里却全是撕咬怒吼咆哮之声。 几十根针扎完,上百个穴位的手法走下来……她遍身大汗,像是亲自上战场,打了一场生死之战。 殷岩柏的睫毛颤了颤…… 魏京华立即盯紧了他,眼睛一瞬也不眨。 “岩柏……”她小声喊道,像是怕吓着他。 周遭的马蹄声却是越来越响,越来越近…… “岩柏,醒醒?”魏京华心里着急,兵荒马乱,声音却不敢着急。 她不敢挪动他,他脏腑有伤,如今人还未醒,身上还留着针,倘若随意搬动,极有可能伤上加伤。 但她也不想坐以待毙……万一来的真是月氏的兵马怎么办? “岩柏,你醒醒……只要你睁开眼睛,我就可以给你拔针,我们就可以暂且躲起来!” 魏京华伏在他耳边唤道,“我们且躲过了这些骑兵,日后就有的是机会徐徐图之!” “岩柏……” 她几番呼唤,能看得出来,他的睫羽轻/颤,他努力的想让自己的意识清醒过来。 但他做不到…… 魏京华攥住他的手,希望自己的力量能通过两人手掌接触的地方,传递给他。 “唔……”他终于低哼一声,似乎已经有一部分意识清醒过来。 “岩柏!”魏京华心底一阵惊喜。 但紧接着,她眼角余光里,就瞥见一片黑影。 她立时扭头看去。 只见远处的山坡上,出现了一片黑影……那是列队而来的骑兵。 他们已经看见这边溪水边的两人一马…… 远远的,山坡上打了一声呼哨。 数不清的骑兵纵马向这边的溪水旁疾驰而来。 魏京华轻叹一声,闭了闭眼,“已经尽了人事,剩下的,就听天命吧。” 她话音落地,手中倏而一紧。 她立时睁开眼,朝地上躺着的人看去。 殷岩柏也已睁开了眼,迎着阳光,他眯着眼看她。 “吓坏你了吗?”他开口问道,声音有些沙哑,还有些虚弱。 “受了伤,为什么不告诉我?”魏京华立即问道。 “怕你分心,就舍不得走了。”殷岩柏笑了一声。 魏京华瞪眼看他,“我舍不得走?我有什么舍不得?” “你知道昨夜的那些人……”殷岩柏话没说完,却是轻咳起来。 魏京华连忙伸手,摁住他肋下的伤口,免得他咳嗽的动作,再震到了伤口。 殷岩柏咳够了,目光深深看着她,“我终于明白,为什么皇兄在我离开之时,不愿意赐婚给我……我还没回去,就把左贤王的女儿硬塞给我!” 他语气有几分负气。 魏京华皱眉,无奈看他,“你若要生气,也等我拔了针再气。” 殷岩柏四下一瞟,眼见他们已经被一行骑兵包围,“谁的兵马?” 第三百四十三章 扎针的时候,就该扎死他! ,最快更新嫡女京华,医行天下 ! 魏京华并未向周遭看,究竟是谁的兵马她也不知。 她只晓得殷岩柏已经醒过来了,她悬着的心,也已经落了地。 纵然接下来会有怎样的遭遇还未可知,但她的心却不似刚才那么兵荒马乱。 “我忽然发现,其实环境不重要。在危急的环境下,陪在你身边的那个人,才重要。”魏京华一面取针,一面说道。 殷岩柏闻言一愣,“你说我吗?” 魏京华翻他一眼,并不说话。 “原来我在你心中这么重要?”殷岩柏痛哼一声,“早知我在你心中的分量这么重,昨夜里我就不至于心虚怕你责怪,下手迟疑,反倒被人所伤了。” 魏京华立即瞪他,“你自己不小心,反倒叫我背锅吗?我可没说叫你手下留情吧?” 殷岩柏无奈的看她一眼,“傻姑娘,我都已经受伤了,没听说过我是‘不败战神’,就不能给我留点儿面子,安慰一下我受伤的心么?” 魏京华哭笑不得。 纵然两个人,刚出了龙潭,却又入了虎穴,身陷囹圄被围困。 可两人的脸上,都是一派轻松,并无紧迫之色。 “哟,这都被包围了,还顾得打情骂俏呢?”身后一个阴阳怪气的声音传来。 魏京华脊背上的汗毛猛然立起,她没回头,却比刚开始更惊觉来者不善。 “都是老熟人了,就不用自我介绍了吧?”背后那人翻身下马,漆黑的靴子踩扁了一片的草叶子,阔步来到两人身边。 他蹲下来,看了眼草地上的两人,哼笑一声。 “晋王,魏长使,在这儿也能遇上,真是缘分不浅,别来无恙啊?”他笑容满面,却只叫人觉得阴冷。 魏京华没有看他,却有种被一只吐着芯子的蛇给盯上的感觉。 “晋王这是怎么了?您不是骁勇无比,无人能敌吗?竟也有受伤的时候?” 男人说着话,伸手向殷岩柏肋下的伤口摸去。 魏京华立即出手,一巴掌打在他手背上,“别碰!” 她声色俱厉,一开始她连看都没看这人,此时,她却是凶狠如母豹子一般瞪着他。 男人却挑眉冲她笑,“多日不见,魏长使越发美艳动人了。” 他收回手,却向魏京华的面庞伸过来。 魏京华翻手出针,要扎他脖颈。 他似乎早有防备,一把钳住她纤细的手腕,“吃一堑长一智,上次在我的营帐里,你扎了我那么多针,我怎么能不长记性……嗷……” 他得意的话还没说完,忽然痛嚎一声。 他扭头一看,地上躺着的殷岩柏不知何时拿了一根针在手上。 殷岩柏也许不懂穴位,但他却有内力,他用内力催逼,一根绵软的金针,被他深深的扎进男人的脊背皮肉之下。 “没想到,这细细的针还挺好玩儿的?”殷岩柏呵的笑了一声,“你说是不是,耶律峄?” 耶律峄脸色黑沉,伸手将那根深入他皮肉的针给强行拔了出来。 魏京华扎针乃是有技巧的,她的针即便扎的深,拔出来的时候却也并不带血。 但殷岩柏扎针,完全是蛮力,拔出来之时,大半的针身上都是鲜红的血迹。 耶律峄狠狠的把针摔在草叶子上,“把这两个人,给我带走!” 他的手下人立时上前,钳制住魏京华,又把殷岩柏从地上拽了起来。 “对女孩子不知道要温柔点吗?”耶律峄立时骂道。 钳制着魏京华的兵吏,一时有些无措。到底是要带走?还是要温柔啊? “还有那匹马,看起来是良驹,一并带走!”耶律峄大手一挥,抿嘴一笑,清朗的天空,都随着他的笑容变得阴翳了。 魏京华甩开钳制她的兵吏,“我自己会走!” 那兵吏碍于耶律峄的吩咐,却也不敢为难她。 她疾走到殷岩柏身边,扶他上马。 殷岩柏正欲对她说话,却见她拽着缰绳,翻身上马,竟坐在了他后头! “驾!”她两手兜着缰绳,一副把他“保护”在怀的模样。 殷岩柏顿时两颊煞红一片…… 从来都是他率领别人,他保护别人——被一个女孩子,护在怀里,他真是破天荒的第一次! 而且这女孩子还故意在他身后挺直了脊背,意思叫他靠在她胸膛上一样。 周遭的契丹骑兵看着他们,一开始是愣怔出神。 反应过来以后,就是哈哈大笑。 殷岩柏多好面子的人!他骨子里还有些大男子主义。 但这一刻,他不知道自己发什么疯……竟然会觉得,有机会被一个女孩子保护……这感觉似乎也还不错? 疯了疯了,他一定是疯了! 耶律峄听到身后的笑声,猛地回过头来。 第一眼瞧见殷岩柏被魏京华“保护在怀”时,他浑身一个剧颤,险些从马背上栽下来。 再看一眼,他眼底却是暗潮涌动,一种说不清楚是嫉妒还是什么的情绪,叫他的表情愈发显得阴沉不定。 殷岩柏这么一看,却是乐了。他心满意足的半靠在女孩子的怀里。 与他肌肉鼓隆,结识健壮的胸膛不同……女孩子全身都是绵软的,胸前就更是温软…… 马背上颠簸,女孩子的怀抱却温柔无比。 殷岩柏觉得自己简直是到了天宫……天宫有这么舒服吗? “太值了……” “说什么?”魏京华垂头问道。 女孩子的发丝扫过他的脸颊。 他浑身一震剧颤,他咧嘴,无声而笑,“太值了……”这伤受的太值了! 倘若皇兄知道,他所派来的杀手,非但没有能夺了他的命,夺了这女孩子回去…… 反而帮助他,躺进了女孩子的怀里…… 皇兄只怕要气得从龙椅上蹦起来吧? 他这位子太美妙,十把龙椅他也不换!绝不换! 耶律峄看在“老朋友”的面子上,没有叫人绑了殷岩柏与魏京华。主要也是看殷岩柏受了伤,没什么还手之力。 他只是叫人盯紧了他们,允许他们一路骑马回到他的营中。 他大发慈悲的还给了殷岩柏一个单独的营帐,叫他住下。 “原本我是要把当初你们对我那一套,还给你们。”耶律峄哼笑一声,“铁笼子我这儿是现成的,就是当初你们关过我的那种。不过看你伤的太重,再有,就是看在魏长使的面子上,罢了,我不跟你们一般见识。” 殷岩柏闻言大怒,猛拍了下桌案。 耶律峄呵呵笑的得意,“堂堂晋王竟然也有受伤落单的时候,看来我得派人好好去打听打听,大夏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待我打听清楚了,再来找王爷说话。” 他扭头要走,脚步已经到了营帐门口,却又忽然回过头来。 他目光落在魏京华的脸上,放肆的视线在她身上绕了一圈。 “当初我求娶魏姑娘,皇帝以你有婚约在身为理由拒绝了我。如今你可没有婚约了吧?”耶律峄笑着问道。 魏京华冷哼一声,“世子真是明知故问,已经成了婚的人,还需要什么婚约呢?” “成婚?”他的目光在两人身上徘徊了片刻,“怎么也不请我吃杯喜酒呢?” 殷岩柏眯眼看着他,目光里尽是杀机与敌意。 耶律峄笑了一声,“无妨,我契丹人不像大夏人那么迂腐,我更不介意你有过夫君,只要你愿意,本世子的营帐,永远对你敞开。” 说完,他还对魏京华挤了挤眼睛。 殷岩柏闻言气息一动。 但他还没能有所举动,魏京华已经抄起了手边的茶碗,朝耶律峄的脑袋上砸了过去。 耶律峄抬手接住她砸过来的茶碗,“说说而已,怎么还动怒了呢?力气可真不小,够味道!” 没等两人再有所反应,他便笑着出了大帐。 殷岩柏的脸色黑沉难看。 “这人真是嘴欠。”魏京华低声嘀咕。 “等我好了,我必要割下他的舌头。”他垂眸说道。 魏京华轻笑一声,“割下来下酒吗?” “嫌脏,”殷岩柏轻嗤,“喂狗。” 魏京华点点头,“那你还需忍气,好叫自己的伤好的快一点。” 殷岩柏闻言好一阵子的静默,再抬眼时,他目光沉甸甸的落在她脸上。 他抬手轻抚她的发,“说好的带你过自由自在的日子,结果……又对你失信了。” “怎么能怪你,我也没料到二皇子会那么大胆,那么狠心。他竟不是打探,却下了杀手。”魏京华摇头说道。 殷岩柏深深看她一眼,“你以为是二皇子?” “是啊,早知道,我就不只是吓唬吓唬他了,我给他扎针的时候,就该扎死他!”她眯眼,语气中透出一股狠劲儿。 殷岩柏哭笑不得,“你的针是治病救人的,杀人的脏活儿留给我。” 两人之间沉默了一阵子。 殷岩柏才缓缓开口,语气又比先前低沉了许多,“不是二皇子,他有此心,也未必有这个胆量。” 魏京华闻言,咻得转过头看他,有些担忧的盯着他的面色。 她不想在这个话题上继续下去了。 因为受伤的人,若想要好的快,保持心情愉快是首要条件。 “说点别的……” “是皇兄。”殷岩柏终是说出了口。 他目光沉沉,不知这话究竟是说给魏京华,还是说给他自己听。 第三百四十四章 强势 ,最快更新嫡女京华,医行天下 ! 魏京华与殷岩柏被留在耶律峄的大营里,营帐外头有许多人把守。 但吃穿都没有短了他们。 耶律峄带他们回来的时候,他们身上穿的还是从驿馆里离开时那一身行头。 魏京华的脸上头上还带着血,凝固的血液甚至把她的头发都粘在了一起,结了块儿。 “这是给魏先生沐浴的,还给魏先生备了换的衣裳。”耶律峄叫人抬来了泡了鲜花的浴桶。 这在草原上,算是奢侈了。 魏京华原本不打算领这个情,但她身上的味道实在太难闻,且头上结了血痂也太难受。 她只得压抑着心中的别扭默默的接受了。 她彻底的洗去了一身的血腥,又换上了耶律峄给准备的衣裳……重新来到殷岩柏面前的时候,殷岩柏径直看呆了。 魏京华低头看了看自己,“不好看么?是不是很别扭?” 她自己觉得这衣服是挺别扭的,无端叫她想起当初的契丹郡主。 “好看。”殷岩柏语调沉沉的说。 魏京华皱眉轻哼一声,“你的表情可不像是在这么说。” 殷岩柏冲她笑了笑,“真的好看。如今你如此明艳照人,我却受了伤,又身在敌营……” 他拧着眉头,没有把话说完。 魏京华挑了挑眉,“什么意思?” 殷岩柏目光切切看着她,却闭紧了嘴,不肯再说下去。 “你不相信我?身在敌营,我就会‘富贵而淫,威武而屈’了吗?殷岩柏,在你心里,我就这么点儿骨气吗?”魏京华佯装生气。 殷岩柏忙不迭的摇头,望着她的目光深沉又复杂。 “我没有这么看你,我只是……” “你只是怪自己没要保护好我,又落到完全被动的田地!”魏京华替他把话说完,“可是我怪你了吗?” 殷岩柏抿着嘴,沉默不语。 她没怪他,不但不怪他,还处处体谅他的情绪。 她如此通情达理善解人意,反而愈发叫他不安。 曾经的她,冷若冰霜,拒人千里。 是他故意招惹了她,把她外头笼罩的坚冰一点点敲碎,强势的挤入她的生活。 如果他真的能给她,他所承诺的一切……倒也不错。 偏偏一切都事与愿违,她答应他的求娶时,他却要带兵打仗。 她不辞危险与辛苦,抗拒皇命,逃出京都,跟到了边关战场。 他说要给她自由自在的生活,转眼却落入耶律峄的手中……老天总跟他开玩笑,叫他一次次对她失信。 殷岩柏有些慌,他怕自己一个不慎会弄丢她……毕竟她总是如此明艳,如此动人。 “你没怪我。”殷岩柏终于说道。 “这不就是了,我又没怪你,你何必自寻烦恼呢?”魏京华抬手敲了敲他的脑门儿,“庸人自扰,杞人忧天这成语你都没学过吗?” 殷岩柏目光专注的看着她,她说话的样子真好看。 “今天我再送你一个成语。”魏京华挑眉笑了笑。 她挑眉的样子,也亮眼极了。 “什么成语?” “车到山前必有路,你知道咱们是如何遇见耶律峄的吗?”魏京华压低了声音。 看她神神秘秘的样子,殷岩柏不由也小声说,“怎么遇见的?这里头还冥冥之中有预定?” 魏京华认真的点头,一本正经,“是啊,是白马带我们到溪水边遇见的。这马不简单,是神驹,它带我们遇见耶律峄,必定是天意,是转机。” 殷岩柏凝神看着她,一时哭笑不得。 她素来冷淡,如今却为了开导他,这般俏皮活泼,甚至故弄玄虚。 此生能得一女孩子,如此待他,他便是豁出性命,也值了。 他堂堂男子汉,竟在这里伤春悲秋的,反倒叫一个小女子来费尽心机的安慰他……真是丢脸丢到姥姥家了! “你说的对,”殷岩柏重重的点头,“说不定是上苍看不惯本王赤胆忠心,却落得这样的结果,所以要叫本王时来运转了,这耶律峄,就是本王的转机!” 他挺直了胸膛,一副当初做元帅时镇定自若,睥睨天下的霸气姿态。 魏京华终于笑起来,“这才是我认识的殷岩柏嘛!” 殷岩柏看着她,她像是一道光,他曾经给过她的温暖,光亮,她都会以十倍百倍的光亮反照回他身上。 他还以为她是暖不热的铁,如今才知道,一旦把她暖热,她就会源源不绝的回暖于他。 殷岩柏正欲对她说声谢谢…… 话还没出口,耶律峄却忽然掀帘子进来。 “进门之前不能先打声招呼吗?”殷岩柏立时皱眉喝道。 耶律峄脸色一变……在他的地方,他的营中,还敢呵斥他? 眼看他要发怒,却奇迹般忍了下去。 耶律峄不但忍下了自己的怒气,甚至目不斜视的坐在了殷岩柏的对面。 昨日他还言语轻抚的调笑于魏京华。 今日他像是转了性子,甚至连看都没看她一眼。 他克制着自己,专注且带着点客气的看着殷岩柏,“晋王的事情我已经听说了。” “哦?”殷岩柏呵的笑了一声,“我的什么事?” “晋王是回不去京都了!”耶律峄笑眯眯说道,“听闻晋王在军营里已经病倒,并且在回京的路上,不幸罹难,尸骨无存……真是惨呀!” 大帐内有片刻的安静,气氛诡异又尴尬。 殷岩柏呵的笑起来,“真是惨呀……” “圣上容不下你,上次在乌兰布统草原上的时候,就已经初见端倪。”耶律峄凝了凝眉,“既然你已经在大夏‘罹难’不如在这广阔的草原上,另觅出路!” “然后等草原也容不下我吗?”殷岩柏哼笑了一声。 耶律峄深深看他一眼,“草原广博,这里民风彪悍,众人最佩服的便是英勇刚猛之人。不是京都容不下王爷,而是王爷本就不适合呆在那狭隘之处。” 殷岩柏收了笑意,意味深长的看着耶律峄。 昨日他还不客气,当着他的面就敢轻浮的看他的女孩儿。 今日他却一反常态,这般客气……还真叫魏京华一语中的?在耶律峄这儿,他要遇到转机了? “说吧,你想要什么?”殷岩柏摊了摊手,表示自己已经是孑然一身。 “你打月氏的战役,已经在西北传开了。”耶律峄说,“如今西北的游牧民族,都对你又敬又畏。” 殷岩柏眯了眯眼,“你想叫我在你麾下效力?” “不敢,”耶律峄笑了笑,“我不过一契丹世子,您曾经怎么说也是圣上的亲弟弟,堂堂晋王爷。” 耶律峄说话间,盯紧了殷岩柏的眼睛。 殷岩柏眉头微不可见的蹙了一下。 “圣上的亲弟弟”这话,撩到了他的痛处。 耶律峄没错过这细微的表情,“你助我成为西北的霸主,我可以答应你任何条件。” 殷岩柏垂眸,默不作声。 “不瞒王爷,我爹爹是个偏心之人,特别是上次送给大夏两万精骑的事儿,叫我们父子之间生了嫌隙,矛盾愈发不可调和,他如今整日把二弟带在身边,却把我遣出来,他的心意,这么明显,还许我继承他的位置。当我是傻子?”耶律峄呵的笑了一声。 “你让我帮你夺位?”殷岩柏抬头问道。 “我也可以帮你。”耶律峄意味深长的说。 殷岩柏捂了捂自己肋下,“怕是力不从心。” “一点小伤而已,王爷这般神力,必然恢复起来也快,再者,还有魏神医在您身边,岂能不好?”耶律峄呵呵笑起来,“我等王爷的答复,二位也可以商量一下。” 耶律峄当真没有多看魏京华一眼,提步就出了营帐。 相比较昨日那个黏腻奸猾如蛇的耶律峄,今日显出狠毒的他,反倒叫人舒服多了。 “你怎么想?”魏京华立即坐在殷岩柏对面。 那胡凳上竟然还留着耶律峄的体温。 魏京华嫌弃的豁然起身,另外寻了个胡凳,索性挨着殷岩柏而坐。 女孩子的气息扑面而来,她浑身的温软之感,也无孔不入的传递过来。 殷岩柏紧绷的表情和缓下来,他垂眸专注的看着她,“你希望我怎么想?” 魏京华眨了眨眼,“我不知道,想杀我的不是我哥哥,我也没有被人这样背叛过。” 殷岩柏眸子一缩。 “耶律峄靠不住。”殷岩柏低声在她耳边说道,“不过答应他是眼下最好的办法。” 魏京华微微点头,“明白。” 殷岩柏笑着摸摸她的头,“委屈你总是跟着我受苦。” “为什么不是你跟着我受苦?”魏京华挑眉看他。 殷岩柏一愣,什么意思?他是男人啊…… “别忘了,是我保护着你骑马而来的,若非我护你在怀,你早从马背上掉下去了。”魏京华哼笑一声。 殷岩柏脸面一热,顿时哭笑不得。 “所以以后别说什么‘你跟我’‘我跟你’这样的话了,谁跟谁还不一定呢。”她白皙的小脸儿上满是光亮与傲色。 这样的女孩儿,还真是叫人不敢小觑。 殷岩柏总算明白,为什么他说要“保护她”的话总是打了他自己的脸了。 因为她根本不需要他的保护,她乃是随时随地,都可以与他并肩而立的女孩子。 “既如此,我与你说说我的计划……”殷岩柏侧脸贴近她耳畔。 第三百四十五章 她说,别过来! ,最快更新嫡女京华,医行天下 ! 殷岩柏与魏京华耳语一番,大致意思就是先答应耶律峄,取得他的信任,再借机寻找脱身的机会。 耶律峄与契丹郡王的矛盾,正是个大好的机会。 魏京华点头同意,她又给殷岩柏诊了脉,扎了针。看他面色已经比昨日好了许多,她不由也赞同耶律峄的那句话——以殷岩柏的身体素质,他必然会好的很快。 就比如他之前还在京都的时候韧带撕裂的手腕,她预计没有百八十天,他只怕连刀都握不住。 可殷岩柏呢?不但能用刀,还能耍起沉重的长兵器,丝毫不见他动作不便。 魏京华对他的恢复能力很放心,叫他躺着休息,她到帐外向契丹人寻些药来。 没曾想她刚一出营帐,就看见一个熟悉的背影正站在不远处,像是在等人。 魏京华提步朝一旁走。 那人却忽然转过身来,冲她招了招手。 魏京华假装没看见,她身边的人却忽然伸手拦住她去路。 “姑娘若想叫里头受伤的郎君担心,尽管挣扎冲撞。”帐外的侍卫说道。 魏京华皱了皱眉头,她被带到不远处的耶律峄面前。 “世子有何吩咐?”魏京华挑眉看他。 耶律峄垂眸笑了笑,“你何必对我如此大的敌意?我若想对你做什么,昨日相遇之时,我直接杀了他,夺了你,岂不更好?” 魏京华皱了皱眉头,“不知世子有何用意。” “你对我不放心,我对他,也是一样。”耶律峄抬手指着殷岩柏的大帐。 魏京华哼笑,“用人不疑疑人不用,这样的道理,不用我教你吧?” “我可以给晋王提供他所需的一切药材,只要你提出来,我断无不办的。”耶律峄说的信誓旦旦。 魏京华点点头,“多谢。” “但是口头道谢,多没有诚意?”耶律峄笑眯眯的看着她,“魏姑娘不该有些实际的行动吗?” 魏京华立时倒退一步,防备的看着他。 “你放心,我是想与晋王合作的,不是想叫他恨我的。”耶律峄笑了笑,“常言道,英雄难过美人关。晋王竟也不例外,这才是真英雄呢。” 魏京华凝眸看着他,不愿与他多说。 “凭他看你的眼神,我若是碰了你,别说叫他为我打仗了,只怕他拼了命,也要与我同归于尽。你看我像是那么想不开的人吗?”耶律峄哈哈笑起来。 “我虽欣赏魏姑娘,但我不是英雄,我更爱天下,得了这西北的广阔天地,想要什么样的美人没有?” 魏京华微微颔首,算是默认了他的话。 “所以,魏姑娘可以信任我了么?”耶律峄从胸前摸出一只精致的小瓶子。 他把瓶子递上前来,魏京华没接。 “毒药。”耶律峄说道。 魏京华眉梢高挑。 “给你吃的。”耶律峄又说。 魏京华眼神从他脸上转向瓶子,又从瓶子转向他,“你傻,还是我傻?” “不,”耶律峄摇头而笑,“你我都是聪明人,知道合作一定得有代价。” 魏京华轻嗤一声。 “我控制不了他,如何敢放胆信任他?但只要你的命在我手里,我就信任他了,我的兵马,甚至我的大营,都可以任凭他自由出入。”耶律峄摊开手掌,指向四方。 魏京华摇了摇头,神色晦暗不明。 “这药不至于要你的命,但是每月十五都要服用解药,若是没有解药,你必定受苦。”耶律峄笑了笑,正常的笑容在他脸上也显得格外阴翳,“我这么说,你能明白么?” “你就是个变态。”魏京华嘀咕道。 耶律峄愣了愣,“什么东西?” “我若不答应呢?”魏京华问。 “那也简单,”耶律峄嘎嘎怪笑,“我已经打听清楚了,大夏的二皇子说,晋王已经在回京的途中,被一把火烧死了。二皇子自己也病的不轻。你说‘晋王已死’,我即便让他再死一次,又有何难?谁还会为了一个已经死过的人,再出兵讨伐我吗?” 魏京华抿着嘴唇不说话。 耶律峄提步靠近她,“我劝你好好想想,毕竟你是大夫,这药不会要了你的命,不过是叫你受些苦而已。你却能救情郎的命,值不值,你自己掂量?” 他说着,把那只小瓶子塞进魏京华手中。 魏京华盯着那小瓶子,一时没说话。 “这里有我骑兵两万,你若不吃,我便容不下他。一山岂容二虎?他就算不受伤,也逃不出我两万人马的军营吧?更何况他如今负伤在身。”耶律峄低头在她面前,“一颗药丸,换一条命,你稳赚不赔!” 耶律峄说完,忽而又直起身子,他上下看她一眼,笑了笑。 “不过我也有另一个打算,他死了,你跟我,我叫你做侧妃。你仍旧是稳赚,你意下如何?” 耶律峄的话还没说完,魏京华就拔开那药瓶子,把药丸倒在掌心嗅了嗅。 “我不骗你。”耶律峄呼吸一紧,眯眼看着她。 魏京华嗅过之后,把药丸磕进嘴里,张嘴叫耶律峄看看。 他笑着点头。 魏京华咽下了药,又张嘴叫他检察。 “给魏姑娘拿水来。”耶律峄吩咐,眼中神色略有些异样。 “不必了。”魏京华轻嗤一声,“我要灵芝、鹿茸,人参,还请世子准备吧。” 耶律峄闻言一噎,抬手指了指她,“你倒不含糊。” “世子刚说过的话,希望你不要食言而肥。”魏京华淡漠看他。 耶律峄立即转脸吩咐人去准备。 他再回过头看她,眉心不由微蹙,“为了一个男人,真的值吗?你宁可自己受苦?” “不是世子说,我稳赚不赔的吗?”魏京华轻笑,把他的话还给他。 耶律峄点点头,冲她竖起大拇指,“如今我倒真有些嫉妒晋王爷了,一个男人一生能有这样一个红颜知己,愿意为他生,愿意为他死,也不枉在人生走着一遭啊。” “还要谢谢你。”魏京华顺口说道。 耶律峄一愣,“谢我什么?” “如果不是世子拿你的侧妃来对比,我还不知道吃了这药受苦更好。”魏京华说完,转身又回了营帐。 耶律峄站在原地,脸色变了几变。 他的拳头不由捏紧,脸色愈发难看,“你都吃了我的穿肠散了,还在我面前横什么横?还敢讽刺我?等你疼的时候,别跪着来求我!” 他咬牙切齿,愤愤而去。 一再被同一个女孩子讽刺看不起……耶律峄的心情很不好。 他当晚一连幸了好几个小妾,喝了两大碗鹿血……仍觉不尽兴。 好似他心里缺了一块,无论如何都补不上。 他幸着自己或从族中挑选出来的,或从大夏边境买来的这些女孩子时……眼前总闪过那么一张白皙傲然的小脸儿。 闪过她讽刺的言语,“如果不是世子的侧妃来对比……还不知道吃了药受苦更好……” “更好是吧?更好?!”他大发狠力。 被他幸的女孩子,从婉转软啼……渐渐变成哀求悲鸣…… “世子饶命……世子……饶命……” “你不是说更好?啊?告诉我什么更好?”耶律峄咬牙切齿,发狠用力。 女孩子扛不住,几乎疼晕过去。 “啊……”一声痛苦的尖叫。 耶律峄的动作猛然一顿,他肌肉坚实的背上,全是汗。 他动作停下,那汗珠子却还顺着他的肌肉线条向下滚落。 “谁在叫?”耶律峄扬声问道。 帐外守卫迟疑片刻,“世子帐中的女子尖叫……” “放屁!”耶律峄咒骂一声,从床榻上起身,披衣来到帐外,“声音明明是从外头传来的!” 他话音刚落,风里就送来一声哀嚎,“啊……”呜咽悲鸣,如同受伤的小兽。 耶律峄面色一紧,“该死!” 他骂了一声,提步就要往一旁的营房跑去。 他身边的侍卫,却忙不迭的伸手抓住他,“世子、世子!” 他顺着侍卫的目光,低头看了一眼自己…… 他又骂了一声,回到营房中换了身衣裳,腰带扎的歪斜,他便提步向殷岩柏的帐中跑去。 他猛的掀开帐帘,利箭一般冲入。 女孩子正在地上打滚儿,头发散乱,衣裳也凌乱。 殷岩柏站在一旁,浑身冒汗的看着她。 他肋下的伤口似乎被挣裂了,殷红的血濡湿了一大片衣裳。 “你对她做了什么?”耶律峄看着殷岩柏。 殷岩柏嘴唇一抿,提步上前,一拳揍在耶律峄的下颌骨上。 砰的一声。 耶律峄生生愣住,他嘴里都冒出血腥味儿来。 他着实没想到,看起来受伤虚弱,脸色苍白的殷岩柏,竟然还有这样的速度与爆发力! “我对她做了什么?我正要问你呢!”殷岩柏咬牙切齿,“你给她吃了什么?” 耶律峄微微一愣,冷笑起来,“我忘了告诉她,这毒不能强行驱除,若不是服用解药,而是用别的法子,只会叫她徒然痛苦!” 魏京华侧躺在地上,全身紧缩在一起,止不住的颤抖。 “畜生!”殷岩柏骂他一声,上前要把魏京华抱在怀里。 他还没碰到她,她就痛苦的哼起来,“别过来……” 第三百四十六章 留个疤,一辈子 ,最快更新嫡女京华,医行天下 ! 看魏京华痛苦的样子,殷岩柏只恨不得打死耶律峄。 耶律峄却是一副皮笑肉不笑的模样,“打死我?她就彻底没有解药了!” “我没事……”魏京华咬牙说道。 她白皙的脸上,豆大的汗珠接连滚落。 “强行解毒就是这个下场,”耶律峄哼了一声,面色愈发冷漠,“只要一个月服用一次解药,便不至于受苦。” 殷岩柏的拳头捏的咯咯作响,在他目光里,耶律峄已经被大卸八块。 耶律峄看了他一眼,从怀中又摸出一只碧玉小瓶。 他本要自己提步上前,却见殷岩柏虎视眈眈看着他,似乎只要他敢再迈近一步……他立时就要扑上来把他生吞了。 耶律峄哼了一声,抬手把那只碧玉瓶扔给了殷岩柏。 “这是第一次的解药,喂她吃下她就不会受穿肠之痛了。” 殷岩柏接过玉瓶,从里头只倒出一粒莹白的药丸来。 他抬头瞪了耶律峄一眼。 “只有一颗。”耶律峄说,“下一颗,只能等下月。” 殷岩柏脸上的肌肉绷的紧紧的,他蹲身在魏京华身边。 他还没碰她,她便低声痛吟。 他能听出来,她已经是强忍剧痛了。 “京华,解药。”他把药送到她嘴边。 她牙关紧咬,咬的两颊上的肉都在颤抖。 “张嘴。”他说。 魏京华不知是听不见,还是不能控制自己,她只是紧紧的咬着牙,浑身颤的厉害。 殷岩柏只好掰着她的下巴,硬掰开她的嘴。 他要迫使她张嘴,还要小心不弄伤她,不弄痛她。 看着她这般痛苦的样子,他眼圈都泛出了血红色。 她的牙终于被掰开一条缝。 殷岩柏立时将药丸放入她口中。 他手缩回来的有些慢,魏京华的牙关一咬…… “嗯……”殷岩柏闷哼一声,眸子猛然一缩。 他却没有再去掰她的嘴……任凭她死死的咬着他的手指头。 殷红的血顺着她的嘴唇牙缝流进她嘴里。 一旁的耶律峄径直看的呆住。 他看了看魏京华紧咬的牙关,又看了看脸色平静的殷岩柏。 “晋王……不疼么?” 殷岩柏咧嘴一笑,“能跟她一起疼,疼也是好的,起码心里不那么难受。” 耶律峄的脸色变了几变。 他眉头紧了松,松了又紧。 只见地上躺的那女孩子,牙关渐渐放松,神色也不那么紧绷。 殷岩柏的手终于从她口中拔出来,他食指上一排清晰的齿痕,那齿痕太深,血仍旧在流着。 殷岩柏却没理,他弯身把女孩子从地上抱起来,小心翼翼的搁在床上。 耶律峄一言不发的看着。 殷岩柏安置好了女孩子,才回过头来找了块干净的布,马马虎虎的把自己的指头随便一裹。 那布已经缠裹了好几层,但还有血从里头渗出,把布都染红了。 可见那女孩子刚刚用了多大的力气。 但因为女孩子这会儿安静平稳下来,殷岩柏的脸上也没了急躁之色。 他甚至没多看自己手上的伤,而是转过脸,冷冷对着耶律峄,“这里没你的事儿了,滚吧。” 耶律峄微微瞪眼,“这片营地都是我的,你赶我走?” 殷岩柏勾着嘴角冷笑一声,“你想留下,我不勉强你……” 话未说完,他的拳风已经擦着耶律峄的面颊打过来。 耶律峄大惊之下,侧身堪堪避过。 他皱紧了眉头。 “滚。”殷岩柏冷声道。 耶律峄侧脸看着床榻上的女孩子,她胸膛一起一伏,呼吸间睫羽轻/颤,在她苍白的脸颊上,投出一道淡淡的阴影。 她醒着的时候叫人觉得她攻击力十足。 可当她沉睡了以后,却又叫人不由的心生怜惜…… 她到底是个柔弱的女子,尤其在如今这副苍白的面孔之下……叫人不禁想把她捧在手心里,温柔呵护。 有那么一个瞬间,耶律峄觉得,自己是不是太狠了……明知她性子强韧,还逼她吃药。 明知道她是不甘屈居人手下,她自己又精通医术,必然会想办法解毒……还故意不告诉她强行解毒会遭遇痛苦…… “还不滚?”殷岩柏冷喝道。 耶律峄轻哼一声,缓缓开口,“晋王若是不想叫她受罪,就好好照我说的做,你打赢一次胜仗,我便可以多给你一粒解药。” 殷岩柏微微一愣,侧脸看他。 “不怪我狠心,连当今圣上,你的亲哥哥都驾驭不了你,防备着你,甚至容不下你……”耶律峄笑了笑,“我与他比起来,已经算是有胆气了吧?起码,我敢用你。” 殷岩柏闭了闭眼,遮掩住他眼底翻涌的情绪。 耶律峄抬手想拍他肩膀。 殷岩柏没睁眼,却是利落的避开了。 耶律峄无所谓的笑了笑,“我知道凭别的,我留不住你,也不能叫你对我一心一意。这是下下策,但对晋王这般一身反骨的人来说,这是唯一的办法。从今日起,我会撤走你帐外之人,要走便走,随便你。” 耶律峄提步向帐外走去。 “打赢一场,便多一粒解药,你说的?”殷岩柏忽然开口,语气沉沉。 “对,我说的,一言既出驷马难追。”耶律峄笑了笑,“你若不信,大可试试我。” 殷岩柏点点头,“没事了,走吧。” 耶律峄面有愠色,到底谁是阶下囚啊?谁给他的傲气,叫他一副唯我独尊的语气,接连赶他走?他算老几? 耶律峄几次欲要忍不住爆发出来。 但想想他所听闻的,殷岩柏对月氏的几番战役……他终是捏着拳头,板着脸离开。 耶律峄回到自己大帐当中,看到他床榻上,地毡上躺着的女孩子,顿时一股无名的邪火蹿上来。 “我的鞭子呢?”他阴冷的话音刚落地。 还醒着的女孩子就止不住的一阵颤栗。 “世子饶命……” “世子不要……” “不要?呵!”耶律峄冷笑一声,“你算什么东西,也配跟我说不要?!” 啪的一声,他手中的鞭子猛地抽打在床头上,只有鞭梢扫到了女孩子的皮肤。 女孩子细腻的皮肤立时红了一道。 他眼中却迸射出兴奋的光…… 此时,殷岩柏帐中一片宁静。 他坐在床边,肋下、指头上,都带着殷红的血。 但他丝毫不在意,他目光专注关切的落在女孩子的脸上。 “京华……”他喃喃叫着她的名字。 床榻上的女孩子呼吸渐渐平稳,嘴角还挂着几丝血迹,安然熟睡。 殷岩柏勉强勾了勾嘴角,趴在她床边,轻轻握住她的手,天将亮时,他才迷迷糊糊的睡着。 床上的女孩子刚一动,他立时就醒了过来。 他猛地坐直身体,紧张看她,“你醒了?” 魏京华眨眼看他,一时没说话。 殷岩柏却愈发紧张,“哪里不舒服?能起身吗?能说话吗?还疼吗?” 他连声发问,语气急促,神色紧绷。他自己受伤,乃至要死要活的时候,也没见他如此紧张。 “没事,哪里也不疼。”魏京华勾着嘴角笑起来。 殷岩柏皱眉哼了一声,“亏你还笑得出,你不晓得自己昨晚有多吓人!” 魏京华却瞧见他缠着布的手,那布已经缠了很厚,却还能从外头看见干涸的血迹。 “你手怎么了?”她双手捧着他的指头,错愕问道。 说话间,她却是品到了自己嘴里的腥甜味儿。 她砸吧了一下嘴,还舔了下自己的嘴唇。 殷岩柏目光直直的看着她,意味深长。 “血的味道?”她嘀咕一声,又看向殷岩柏的手。 殷岩柏缩手回来,欲要往身后藏。 “伸过来!”魏京华厉声说道,犹如河东狮…… 殷岩柏哭笑不得的看她。 “快点。”女孩子神色凶悍,不容置疑。 他只好老实乖巧的把自己的手伸过去。 魏京华麻利的解开他缠的粗陋的布,他的手指已然红肿起来,上头的齿痕清晰可见。 魏京华皱眉看着他,“你傻不傻?我咬你,你不会躲吗?” 殷岩柏无奈看她,见她眼圈竟微微红了,他立即笑着哄劝,“不疼,真的,说不定还能留个疤,叫你一辈子无法抵赖!” 魏京华抿了抿嘴,鼻子一酸,一时想笑,又有点儿想哭。 她伸手拍了他一下,“想得美!一个齿痕就想难住我?我绝不让它留疤。” 她立时下床去找药来。 殷岩柏一言不发的坐在床边看她忙忙碌碌。 他在仔细观察,看她是否真的没事了,看那耶律峄给的解药是不是真的有用。 魏京华脚步稳健,眼神儿很好,她拿来药给他的手指上药包裹之时,一丝不苟,神色平缓,呼吸均匀。 殷岩柏提着的心这才放松,“耶律峄说,他的毒药,不能强行解毒,否则只会毒发,叫你凭白受苦……只要我能为他打赢战役,他就会多给一颗解药。” 魏京华连眼睛都没抬,“他骗你的,不用信他。” 殷岩柏微微一愣,立时紧张的抓住她的胳膊,“你不要再冒险了!我不允许!” 魏京华歪着头,冲他笑了笑,“没有不能强行解的毒,什么叫强行解毒?这是个悖论。” 殷岩柏皱眉看着她。 “昨晚我乃是实验,预估一下这药发作之时,毒性究竟有多强,如此也就可以判定需要多久、多少次可以将毒肃清……” 魏京华的话还未说完。 殷岩柏忽然对她比了一下,“嘘——” 第三百四十七章 跟谁都不亲 ,最快更新嫡女京华,医行天下 ! “你这话的意思,是说你还要自行解毒?昨晚我眼睁睁看着你那么痛苦,你还要再来一次?!”殷岩柏凶狠看着魏京华。 但他眼中的疼惜、不忍却是怎么也遮掩不住。 说话间他的目光是留在魏京华身上的,但他的脚步却悄悄的向营帐门口靠近过去。 魏京华狐疑的看着他,嘴上却十分配合的说道,“我怎能甘心叫自己受他钳制?他若把握了我的性命,岂不是把你我二人都控制在他股掌之间了?你难道就甘心吗?” 殷岩柏冲她比划了一下大拇指,赞叹她配合的好。 魏京华故意用袖子一拂,把小桌上的碗盘茶具全都拂落在地,发出乒乒乓乓的声响。 好似两个人在帐中起了争执。 趁着这一阵子的声音,殷岩柏忽而闪身出帐,高大的身形,却快似闪电一般。 耶律峄倒是说话算话,原本在他帐外把守了许多的人。 此时那些看守全都撤走了,他帐外并无人看守,倒是给了他自由。 同时,也给了旁人可乘之机。 殷岩柏动作太快,那个俯身在他帐旁,侧耳偷听之人,还未来的及把身子撤回来,就被他抓了个正着。 殷岩柏猛地出现在他面前的时候,他还在凝神听帐内的动静。 冷不丁的,眼前突然出现了一个高大的身影,把他惊的表情呆愣,好一阵子没有反应过来。 殷岩柏却是毫不客气,他上前一步,猛然出手,一把钳住窃听者的脖子。 他手上力气足,指节修长苍劲有力。 窃听者脸面涨红,费力的拍着他的手背,“放、放开!” “你是什么人?为何在此偷听?”殷岩柏眯眼问道。 “我乃世子爷部下亲随!”男人艰难说道。 殷岩柏把他脖子掐的太紧,他的嗓音都变了味儿。 殷岩柏冷冷一笑,“我不信耶律峄会这么傻,一面撤去了看守之人,一面又派你来偷听。他如今已经拿捏了我的软肋,何需偷听呢?” 男人脸色涨红难看,却是闭紧了嘴不肯多说。 “你不说实话,那咱们就去找耶律峄说说,我倒是要问问他,做人怎么能当面一套,背后一套呢?”殷岩柏拖着这男人,要往耶律峄的帐房里去。 男人挣扎不休,好似他不是要去见自己的主子,倒是要去跳火坑一般。 “不肯去?”殷岩柏冷冷看着他,“那你最好跟我说实话。” “我……我乃夷离堇!”男人哑声说道,“你最好放了我!否则……” 殷岩柏手指猛地一紧,“我最讨厌被人威胁,耶律峄已经犯了我的忌讳,我劝你聪明一点儿,看看如今,是谁的命在谁手里。” 随着他手指更用力,夷离堇的脸色已经涨紫,他呼吸艰难,喉管仿佛要被他捏碎了。 “放放放……我说,我说……”他用力拍打着殷岩柏的手。 殷岩柏手劲儿刚松,他却猛地挥出一拳,直打向殷岩柏的心窝。 殷岩柏面色一寒,侧身躲避,并同时出掌,猛地握住他的拳头。 他拉着夷离堇的拳头,往自己面前一带,顺势一脚——砰的踢在夷离堇的肚腹之上。 不知他这一脚,究竟用了多大的力气,只见夷离堇趴在地上,好半天都没能爬起来。 大夏第一武将的名头,战神王爷的威名,岂能是吹出来的? 夷离堇趴伏在地,脸色异常难看。 殷岩柏蹲下来,仍旧是居高临下的看着趴在地上的人。 “现在可以说实话了吗?” “你杀了我吧!”夷离堇恼羞成怒,恶狠狠说道,“你有种就杀了我!” “你不想活了?”殷岩柏语气意外,“我倒是不介意成全你,不过就是一掌的事儿!” 他说话间猛地抬掌,一巴掌拍向夷离堇的天灵盖儿。 掌风把夷离堇的头发都吹了起来。 “你杀了我也没有用!我已经把你们的计划告诉郡王爷了!你就等着兵败如山倒吧!呵呵!”夷离堇黑着脸,咧嘴笑笑,只是笑声僵硬。 殷岩柏收回手掌,“你早这么说,也不用受这一番罪了不是?” 夷离堇闻言一愣,错愕看他,凝眸思量。 “不明白?”殷岩柏嗤笑一声,“你当我与契丹世子,是诚心合作吗?没看出来我一点儿不愿意?” 夷离堇神色变幻莫测。 殷岩柏却毫不在意的坦然说道,“我根本不在乎你们契丹人,究竟谁赢谁输,也不在乎下一任的郡王究竟是谁。甚至你们日后还会不会归附大夏……我都不在意了。” 殷岩柏说着,冷笑一声,他神色漠然,正印证了他说的毫不在乎这话。 夷离堇的眉头皱的很紧,“那你……” “我只在乎解药,谁能给我解药,叫我的女人不至于受毒发之痛,我就可以为谁出力。”殷岩柏果决说道,“你们契丹人自己的矛盾,你们自己解决,谁是正义,谁是奸佞,跟我一点儿关系都没有。” 夷离堇神色不定的看着他。 “你这么说,就不怕……就不怕我告诉耶律峄吗?” 殷岩柏呵的笑了一声,垂眸看着他,“你会说吗?你敢说吗?” 说着话,殷岩柏忽而摊开手掌在他面前。 他宽厚的手掌心上,躺着一枚亮亮的戒指。 夷离堇脸色骤变,他伸手要去抢夺那枚戒指。 殷岩柏动作多快,他的手刚伸出来,殷岩柏就已经把戒指收好在胸前的衣袋里了。 “这是你与松漠郡王通信的印记吧?如果耶律峄知道,你作为他身边的副将,却被他爹收买,背着他,把他的消息都告诉他爹,甚至他二弟,你觉得他会先杀了你,还是先杀我?”殷岩柏说完,郎朗而笑。 夷离堇却是笑不出来,眼前这殷岩柏,他不但孔武有力,武功高超,且他够机警。 夷离堇偷听之时,还以为主动权是握在自己手里的,但眨眼之间,他已经完全落在了被动的位置。 “你想怎么样?”他问。 殷岩柏淡淡看他一眼,“耶律峄所有的毒药,耶律松石也不会陌生吧?他若能弄来解药,我不介意帮他教训他的不孝子。要杀要剐,都随便他,自己的儿子,他想怎么管教都成。” 夷离堇的神色变了几变,“此言……当真?” 殷岩柏拍了拍自己的胸口,那是放着夷离堇戒指的地方。 戒指在西北游牧民族,常常就是他们私人的印玺印记,那是表明真身的东西。 他们写信之时,都会在信的末尾处,盖上自己戒指印记,以仿伪造。 夷离堇的戒指一直戴在自己的手指头上,他甚至不知道殷岩柏究竟是何时把他的戒指给去掉了。 “如果郡王可以给你解药,你就为郡王拿下耶律峄?”夷离堇低声又问了一遍。 殷岩柏淡漠看他,“对,我不在乎谁赢谁输,对我来说都一样。只是我特别讨厌被人威胁,以为拿住了我的软肋,就可以操控我的人……真是自寻死路!” 自寻死路这话,虽然不是冲夷离堇,但他却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寒颤,心中无端腾升起一阵子的惊惧。 再想到这话乃是冲耶律峄说的,夷离堇心中一阵的躁动灼热。 “好!我这就联系郡王,将晋王的意思,告诉郡王知道!你放心,郡王必有解药!”夷离堇信誓旦旦的说道。 殷岩柏四下看了一眼,微微点头,起身放过了夷离堇。 “能自己起来吗?”他起身,居高临下的看着趴在地上的男人。 夷离堇身上疼,心里更疼。他好歹是世子身边的一员大将,到了殷岩柏面前,却简直不堪一击。 他以往也是横行军中,目中无人,今日却受这么一番折辱,他原本自视甚高的心,真是倍受折磨。 “不用晋王费心!”他抿嘴说道。 “好。”殷岩柏点点头,“我等你消息,要快。” 他说完,转身回了自己的营帐。 营帐里传来,他和那个女子的说话声,只是两人压低了声音,说的什么却是听不清。 夷离堇趴在地上,喘了好一阵子。他挣扎着想起身,但浑身一动就疼。 那殷岩柏分明没有与他大动手脚,否则早就引来了巡逻之人。 但偏偏是他没有怎么动手的情况下,他还浑身剧痛,这就叫人倍感挫折了。 夷离堇废了好大的力气才从地上起来,他起来以后,立即招来了他的信差,一只半大的“游隼”,是一种像小鹰一样的鸟。 游隼的飞行速度非常快,而且机警敏锐。 他要把耶律峄联合殷岩柏,并且以控制殷岩柏身边女孩子的方法,控制了殷岩柏为他所用的事情,一五一十的告诉他真正的主子知道! 今日他在殷岩柏手里栽的这个跟头儿,他势必要找回来! 夷离堇已经送出了消息,还在等着他主子的回复,但殷岩柏与那女子的帐中,却又出了事儿。 事出之时,是一日的上午,天光明媚,前一夜里才下过雨,整个草原之上经过雨水的洗刷,草叶子挂着水珠,映着阳光,绿的发亮。 马与牛羊,在广博的草地上撒欢儿。 耶律峄正吩咐部下事务,却听得不远处的帐中,猛然传来一声痛吟。 “啊……”女孩子的声音,痛苦中还带着隐忍的味道。 耶律峄眉间一紧,阔步向那帐房走去。 第三百四十八章 世子,快来看她! ,最快更新嫡女京华,医行天下 ! 耶律峄掀开营帐的门帘,往里看了一眼。 魏京华正躺在床榻之上,她身上还扎着数根金针,随着她急促的呼吸,那数根金针也剧颤不止。 “我记得已经叮嘱过你们,倘若强行解毒,必受毒发之苦!”耶律峄咬牙切齿的说,“看来你们根本没把我说的话当做一回事!” 殷岩柏皱着眉,他看着倒在床榻上的魏京华,抿紧了嘴,一言不发。 “我不妨再多告诉你一句,”耶律峄冷冷说道,“她这样的情形,坚持不过四五次。到时候,人救不回来,别怪我没有提醒你!” 殷岩柏脸色难看至极。 耶律峄有心再刺他几句,余光瞟见床榻上的女孩子浑身剧颤,他侧脸看过去。 女孩子脸色发白,下唇狠狠咬在她齿间,已经咬的没了血色,唇瓣上一流深深的牙印。 “冥顽不灵!”耶律峄狠狠的说了一句,猛地摔了下帐帘,转身而去,“请大夫过来!” 他知道这药毒发起来有多疼,他曾经叫人实验过,还是在最初制作这药的时候。 七尺有余的壮汉,都能疼的昏死过去。 而刚刚那个女孩子,却是强撑着,甚至在他站在营帐门口往里看的时候……她咬住了下唇,硬挺着,在他面前,连哼都没哼一声。 倘若这女孩子当初在乌兰布统草原上,答应了他的求娶,该有多好…… 如今这般女孩子,就待在他的帐中了。 耶律峄眯了眯眼,目光落在远远的地方,待他夺得郡王的位置……待他在西北草原之上,进一步巩固了自己的地位,他想得到的一切,必然都能落在他手中了! “世子。”大夫急匆匆赶来。 耶律峄点点头,上前低声对他道,“那女孩子强行解毒,导致毒发,你去缓解她的痛苦,却不要为她肃清毒素。留着她体内的毒,我还有用。” 大夫微微一愣,“这毒乃是大寒之物,若用在男子身上,尚且会造成伤害。若用于女子……” 耶律峄眯了眯眼,“用于女子会怎样?” “即便日后能解毒,肃清余毒,但极易导致女子不能受孕……”大夫皱眉说道,“且每每月信之时,都会受腹痛折磨,女子本就是极阴之体,受不得寒凉。” 耶律峄抿唇眯眼,沉默片刻,“无妨,她有子无子都不要紧,你只管照我说的做。” 大夫看他一眼,默然点头。 耶律峄与大夫一起来到殷岩柏的帐中。 大夫上前到床边给魏京华诊脉,耶律峄站在帐房门口近旁之处。 “世子,夷将军有事禀报。”帐帘门外有人禀报说。 耶律峄皱眉,烦躁的朝外看了一眼。 殷岩柏也微微抬眸。 “夷将军说,是关乎郡王的要事。”帐外的人禀报说。 耶律峄猛吐了口气,“我过会儿再回来。” 大夫冲他点点头。 耶律峄转身出了营帐。 原本躺在床榻上,白着一张脸,双目紧阖,眉心紧蹙,痛苦不已的魏京华,此时却猛地掀开眼皮。 那大夫抬手正要落在她脉门之上。 却见她手腕一翻,她竟藏了细长的金针在手掌底下。 转瞬之间,几根细细的针,已经深深的扎在大夫的手掌手腕上。 那大夫正要张嘴呼喊,魏京华却抬手又把几根针,扎在他脖颈,耳郭下头。 针尾随着大夫的动作一颤颤的,他极力的张嘴却是发不出声音。 他费力想起身,额上的汗都冒出来了,腿脚却不听使唤。 “你怎么样?”殷岩柏见状,疾步上前,伸手扶魏京华坐起身。 魏京华喘了口气,“没事,死不了。” 她语气随意。 殷岩柏却霎时红了眼眶。 “没见过你这样的……”他咬牙说道。 她的痛苦苍白并非装出来的,乃是真的。 她说自己试验过后,已经知道,该如何一次次肃清毒素,每次扎针留针的时间,既能清除一部分的毒,又不至于操之过急,叫那痛楚使人无法承受。 殷岩柏信了她说的话,却还是没想到她会疼成那副样子。 “大夫,你送我毒,我送你针,很公平吧?”魏京华一面拔去自己身上的金针,一面笑呵呵的冲大夫说道。 大夫身体受限制,不能随意动作,但眼珠子还是灵便的。他骨碌碌转着眼珠,狐疑看她。 “而且我可比你仁慈多了,我们学医学药,难道就是为了制毒害人的吗?你的先生没有教过你,存心不正,必受其害吗?”魏京华嘴唇发白,整个人看起来虚弱,但从她口中说出的话,却莫名带着一股力量。 那大夫皱了皱眉,神色复杂。 “你放心,我不是叫你背叛你的主子,也不问你要解药。”魏京华哼笑一声,坐在他面前看着他,“痛楚有时候是一件好事,可以提醒人,任何时候都不能放松警惕,可以叫人在任何环境下,都保持清醒,不迷惑。” 大夫张了张嘴,却没发出声音,他眼神狐疑。 “你问我,想做什么?”魏京华轻嗤一声,“我不用你为我做什么,不过是想叫你尝试一下,这种身不由己的感受是怎样的。” 大夫脑门儿上的汗,出了一层又一层,他胸前脊背上的衣服,都微微被汗沓湿了。 “这种感觉不太好受吧?这就叫自食其果。”魏京华轻叹说道,“哦,不对,少了点儿什么。” 话音落地,她又取一针,扎在大夫的胸前剑突处。 大夫表情一僵,浑身止不住的颤栗,他身子一歪,就要从胡凳上跌下去。 他张着嘴,大口的喘气,想喊,却是发不出声音。 “疼么?”魏京华眯眼问道。 大夫却发不出声音,只剩神经质的抽/搐。 “我知道针刺剑突有多疼,却不及你这毒药发作时那疼的一半。这样你就受不了了?”魏京华眯着眼睛,“那你为何竟能狠心做出这种叫人痛不欲生的药呢?” 大夫牙齿磕在一起,又咬紧咯咯作响。 “感受如何?不太舒服吧?想叫我给你拔针吗?”魏京华问着那大夫,但目光却瞟向站在营帐门口的殷岩柏。 殷岩柏朝外观察着,对她打了个手势。 “我可以给你拔针,但你要好好配合哟。”魏京华笑了一声,伸手取下他胸前剑突处的针,又把他耳廓下头,脖颈上的几根针取了下来。 那大夫像是溺水之人,忽然被拖上了岸。 他张着嘴,呼哧呼哧的喘着气。 魏京华脸面苍白得很,脸上透着虚弱之态,她却一把将大夫从地上拉了起来,安放在胡凳之上。 “这手针法不错吧?”她低声问道。 “你想叫我怎么配合你?”大夫虚弱问道。 他手上还扎着几根针,他听说过,中原有种邪术,就是这金针之术。 说这邪术,能治病救人,也能杀人于无形。 他胆战心惊的看着自己手腕手背上的几根细长的针,“你把针拔了,我就照你说的做。” “你当我傻呀?”魏京华笑了笑,“刚才那一番呢,就是叫你知道这针术不是吹出来的,它确实很厉害。至于这几根针呢,则是给你的大礼,你若照我说的做,我就好好给你取针,依着正确的顺序,保证你没有任何后遗症。” 女孩子笑眯眯的脸,苍白虚弱,看似无害。 但听着她口中的话,却叫人不寒而栗。 “你若不听话,那也无妨,我随便乱拔之下,叫你半身不遂,大小解失禁,雄风不勃……都是有可能的。”魏京华说完,冲他眨了眨眼,“大夫意下如何?” “我,我凭什么信你?”大夫嘴唇发抖。 魏京华微微一笑,翻身又躺在了床榻上,“除了相信我,你还有别的选择吗?” 大夫皱眉,默然看她…… 耶律峄果然回来的很快,回来的时候,他身边还跟了一小队的人马。 他掀开帘帐,朝里看了一眼。 殷岩柏正站在床榻边上,那大夫背对着他,正在给床榻上的人号脉。 “她情况如何?”耶律峄问道。 “两次毒发,已经伤害了她的身体,如今只能加大解药的剂量,否则她毒发的时间就会缩短。”大夫沉声说道。 耶律峄鼻翼微张,脸色黑沉。 他冷讽的看了眼殷岩柏,“这就是自作聪明的下场。” “世子,世子快来看!”大夫忽然招呼他。 耶律峄微微一愣,“怎么?” “这女子两次给自己行针,似乎还有别的作用。”大夫盯着她的脸,“毒发的时间虽然缩短了,但她下次毒发之时,只怕就没那么疼了,所以她所做的也并非都是无用功,您瞧她脸色,比我们以前所实验的那些人的脸色,都好得多。” 大夫话音落地。 耶律峄放下帘帐,阔步到床边来。 他正弯身去看床榻上的魏京华,却不防备身边的殷岩柏忽然出手。 他躲闪不及,出掌招架之时,却又被殷岩柏抓住了手腕。 “你……”他刚张嘴,嗓音还含在嗓子眼儿里,殷岩柏的手刀已经猛劈下来。正砍在他颈项上…… 耶律峄两眼一翻,向后倒去…… 第三百四十九章 良知,多活几日 ,最快更新嫡女京华,医行天下 ! “你、你们……”大夫大惊失色,“你们究竟想干什么?” 魏京华从床榻上一跃而起,她的手在耶律峄的下颌骨上一摸,他的嘴就不由自主的张开。 她变戏法儿似得,从袖中摸出一颗黑漆漆的药丸,猛地塞进他嘴里。 她合上耶律峄的下颌骨,白皙柔软的手掌在他胸口轻轻一拍,他“听话”的咕咚将那药丸咽了下去。 “你们给世子吃了什么?”大夫这才大惊失色的害怕起来。 “你叫我配合你,还说不会害我!你是要害死我呀!”大夫脸面惊惧,既后悔,又惶恐。 魏京华朝殷岩柏点了点头。 殷岩柏立时塞住大夫的嘴,反剪着他的双手,将他绑在了胡凳上。 魏京华这才取下他手上扎着的针。 她在帐中的灯烛上,烧了烧细长的金针,消毒之后,又将针捻入耶律峄的皮肉之下。 一旁被绑,又被塞了嘴的大夫瞪眼看着,眼中既有惊疑,又有好奇。 魏京华扎了十三针,留针片刻,待拔针之时,被殷岩柏打晕的耶律峄却已经醒了过来。 他睁开眼睛,就要扬声喊,“来人——” 只是话音还在嗓子眼儿里,他就看见了近在咫尺的女孩子。 女孩子笑眯眯的半蹲在他身边,手里还捏着细长细长的金针。 “你、你干什么?”他不敢妄动,也不敢立即喊人进来了。 毕竟相比之下,近在咫尺的金针更危险,这点儿他早有体会了。 “世子没觉得嘴里有苦味儿吗?”魏京华轻笑,“我刚刚已经给你吃了我新制出的一种药,是根据我大夏军队去月氏打仗之前,所遇见的一种奇毒制成的。毒发之时,会叫人头晕恶心,干呕不止,犹如肠穿肚烂之痛……又加之你给我吃的那毒药给我的灵感,也叫这毒间歇发作。” “你……你大胆!”耶律峄看着女孩子的笑脸,简直又爱又恨。 他凶恶的目光,似乎已经将她压在身下,狠狠的凌辱折磨! 似乎他已经听见她在他床榻之上,哀婉求饶了…… “这是解药。”魏京华手一翻,白皙的掌心躺着一枚圆滚滚的药丸,药丸光洁,透着红光。 耶律峄有些后悔,她之所以能得到药材……都赖他! 他交代下属,为叫她医治好殷岩柏,她要什么药,都尽可能的提供给她。 他以为她是女孩子,又是大夫……没曾想她竟也会制毒…… 不对,她真的会制毒吗?会不会是故弄玄虚偏自己的? “解药只有这么一颗,但毒药,你与他皆服用了。”魏京华把掌心一合,泛着莹润红光的药丸,又被她藏了起来。 她指了指耶律峄,又指着那被塞了嘴的大夫。 “所以你与他只能活一个。”魏京华缓缓说道。 耶律峄冷哼一声,根本不信她说的“肠穿肚烂之痛”,这女孩子惯会耍诈!定是诈他! 魏京华抬手在他胸口剑突处扎下几针,“我知道世子必定没有那么容易相信我,所以不妨叫你试试这种痛楚。” “啊……” 她针扎下去,没有两秒,耶律峄就倒在地上,冷汗涔涔。 他哀嚎痛吟之声,惊得帐外的亲随立时就要冲进来。 “不要进来!”他大喝一声。 契丹崇尚勇武。 倘若叫他的部下看到他这般模样……即便知道他是受制于毒,他在他们心中的威信也会大打折扣。 一个首领,若是失了威信,那么他在草原这地方,迟早都被会被人踩在脚底下! 即便他坐上了父王的位置,也坐不长久! “听见了没有?”殷岩柏站在大帐门口,挡住外头之人,“世子不叫你们进来。” 耶律峄咬住下唇,浑身战栗不止,却硬生生把痛苦的叫喊咽了下去。 魏京华伸手拔针。 他如快被晒干的鱼,嘴巴一张一合的呼吸,冷汗把衣服都沓湿了。 大夫此时已经完全明白……哪有什么毒药! 他刚才可是什么都没吃,不过是被这女孩子扎了针,就疼的死去活来,却还叫喊不出声音。 如今耶律峄同样是被针所扎,所以才疼成这副模样。 “给我解药!”耶律峄喊道。 “我说了,解药只有一枚,给你吃了,大夫就得死。”魏京华笑眯眯的,“你给我吃的毒,乃是他制出来的。他若死了,我可怎么办?” 大夫闻言,目光灼灼的看着耶律峄。 耶律峄却避开大夫的视线,“他已经制出二三十枚解药,我把这些药都给你,以你的本事,只要得了这药,想完全摆脱这毒,应该不难吧?” 魏京华歪着脑袋,似乎在考虑这事儿的可行性。 “他只是一个大夫,我却是世子。他即便死了,也没有什么妨碍。可是我若死了,我部下两万铁骑,定会杀了你与晋王,你们想在两万铁骑的营中,全身而退?不现实吧?”耶律峄眯眼看着她。 所谓光脚的不怕穿鞋的,耶律峄此时虽有两万铁骑,但他的小命却在眼前这个看起来纤瘦柔弱的女孩子手里。 这女孩子与殷岩柏的性子,看起来都是横起来不要命的。 殷岩柏甚至连大夏的晋王之尊都可以不要,眼前这女孩子为了不受制于他,宁可一再忍疼,也要自己解毒…… 这两个人虽人少力寡,却叫耶律峄从心底发憷……他虽人多,却并不能占尽优势。 “这么说来,我应该把这解药给你?让那大夫去死?”魏京华哼了一声,“你若不给我解药怎么办?” “以药换药!”耶律峄咬牙说道。 魏京华抬眼看向殷岩柏,“你以为如何?” 殷岩柏点了下头,“可以。” 耶律峄挣扎起身,他还能自由活动,但刚才那一阵子的疼,叫他气喘虚弱。 “世子何需亲自去呢?吩咐人取来就是了。”殷岩柏站在大帐门口说道。 耶律峄眯了眯眼,“这解药如此关键,我所放的地方,旁人怎么可能知道?你不叫我自己去,那便取不来解药。” 殷岩柏似乎担心事情有变,拧眉看着他。 魏京华却笑了笑,“无妨,以物易物,世子拿的来解药,我手中的解药便归您。拿不来,我就给大夫吃下去,也是一样。” 耶律峄扯了下嘴角,表情阴恻恻的。 他踉跄走到帐门口,调匀了呼吸,这才掀开帐帘,昂首挺胸的走了出去。 魏京华坐在大夫对面,看着汗珠子顺着大夫的额头接连滚落。 “怎么样?”她笑问。 大夫颓然看她一眼。 “跟在这样的人手底下,有什么前途?你是他随时都能抛弃的。”魏京华轻嗤一声。 大夫皱眉闭眼,似乎不想叫她看到自己眼底的神色。 “你好好想想,如果还要跟在这人身边,那也无妨。待会儿他给了我解药,我们就放了你。”魏京华说道。 大夫却猛然摇头。 “哦?看来你不愿意?”她语调微扬。 大夫点点头。 “也好,”魏京华点头,“大夫本是治病救人的,亏心事干多了,夜里会遇见鬼的,还是早日离开了这里,做些好事,也好叫良心好过些。” 那大夫没睁眼,却是颓然的点了点头。 耶律峄过了不多久,又阔步回到这帐中。 他抬手,扬了扬手里的瓶子,“药呢?” 魏京华也摊开手掌,泛着红润光泽的药丸,在她白皙的掌心里滚动,煞是好看。 耶律峄的喉间微微发紧,“拿过来。” “你若是拿个空瓶子,或者不拘什么药来骗我呢?”魏京华笑了笑,“毕竟你外头还有两万铁骑,我却只有这么一颗解药。” 耶律峄重重的哼了一声,从那瓶子里倒出几枚药丸来,抬手扔给她。 魏京华嗅了嗅那药丸的味道,“你先把瓶子扔过来。” 耶律峄迟疑片刻,扭头看向大夫。 大夫冲他微微点头。 他抬手把瓶子扔给魏京华。 魏京华也把自己掌心那颗莹润有光的红丸扔给耶律峄。 “你若骗我呢?”耶律峄沉声问道。 “成如你所说,你外头还有两万铁骑,我是多么想不开,才会在性命不再受威胁的情况下,还故意挑衅你呢?”魏京华笑了笑,“王爷再怎么厉害,以一人之力对上两万人……” “啧啧,”殷岩柏摇头而笑,“我不是战死,也要累死了。” 这两人身陷囹圄,竟然还有心思打趣。 耶律峄气哼一声,攥着他的药丸,指着一旁的大夫,“给他松绑。” “把他给我吧。”魏京华说,“你带走他,他必死无疑,留着给我,我以施针之法,倒还能拖延他多活几日。” 耶律峄皱着眉,摇头不肯。 那大夫目带哀求的看他。 魏京华略微犹豫,忽而冒险做了个大胆的动作——她伸手拔下了塞在大夫口中的布。 “求世子……留我多活几日吧……”大夫立时哭求。 “她下毒害你,你反倒求着留在她这里,你当她真能好心再救你多活几日?”耶律峄冷声反问。 那大夫低着头,抽抽搭搭的哭。 许是他这般样子,叫耶律峄愈发烦躁,他气哼一声,“随你!” 耶律峄阔步出了营帐。 那大夫神色复杂的看着魏京华,“你就不怕我告诉世子,说你给他吃的药根本没有毒?那解药也并非什么解药?” 第三百五十章 她很小心,但防不胜防 ,最快更新嫡女京华,医行天下 ! 魏京华浑不在意的一笑,“你会说吗?说了无非叫他更生气而已。等他回过味儿来,还要问你,为何要配合我,骗他毫无防备的进来。” 殷岩柏朝帐外看了一眼,哼笑一声,“我们得了机会还会放你,你若回到他身边,还有活路吗?即便这次不死,往后呢?” 那大夫垂头沉默,良久都坐在那儿一动不动。 魏京华握着从耶律峄手中得来的药瓶子,她从里头倒出一枚药丸来。 “吃了吧,”良久不动的大夫低声说道,“我看出你是真疼,一个女孩子能强忍到你这种程度……也不怪我与世子都会被你蒙骗。” 大夫说着,指了指她苍白的脸色。 殷岩柏闻言,却是皱紧了眉头。 她跟他说,并没有那么疼,她脸色苍白,乃是她扎针故意为之。 殷岩柏不疑有他,毕竟当初他装病骗过二皇子与大夫之时,都是她扎针的功劳。 可这大夫却说,她是真的疼到虚弱,疼到苍白? 魏京华却是抿嘴笑了笑,又把药丸放回了瓶子里,“现在还能忍受,便不必吃药,你别的话也许不实,有一句倒是不假,越是依赖这药,毒发的间隔就会越短。我可不希望自己因‘毒’,倒成了瘾君子。” 大夫愕然一愣,吸了口气,错愕的看着她。 眼前这个柔弱的女孩子,此时在他眼里,却莫名的有些威猛高大。 契丹人崇尚勇武,更佩服勇敢且内心坚韧强大之人! “只是耶律峄当初说,你打胜一仗,便多给你一颗药丸。”魏京华摇了摇自己手里的小瓶子,“如今这话已经无效,他还会信任你吗?” 如今身在敌营,有两种情况最危险。 第一种,是他们对耶律峄来说没有用,没有用的人随时可能被除掉。毕竟耶律峄可不像是心慈手软的人。 第二种,是耶律峄对他们顾忌太过,想用而不敢用。他驾驭不了的人,只能除掉! 正如殷岩柏在大夏朝,功高盖主,且在军中影响里过大,而被圣上所不容一样。 他的存在既然对圣上构成了威胁,那么无论他有没有反心……圣上的天下里,都容不得他。 “我去找他谈。”殷岩柏垂眸说道,“他是个有野心的人,有野心,就得敢于冒险。” 殷岩柏冲魏京华点了点头,提步出了营帐。 那大夫抬起头来,看着魏京华,“姑娘打算如何脱身?又打算如何处置老朽?” 魏京华歪着头,沉默片刻,“我不喜欢计划太长远的事情,因为计划总是赶不上变化。往往人计划的很完善,但事到临头,却还是要随机应变。” 大夫愣了片刻,咧嘴笑了笑,“那老朽就等着姑娘您随机应变吧。” 他话音间透出的语气,不知是无奈多一点,还是苦笑多一点。 魏京华坐在一旁调整呼吸,她没再用针,却是用手指点按揉掐着自己的穴位,以便刺激机体,激起身体自己的新陈代谢,排毒之效。 是药三分毒,能叫身体自己“解毒”,就不要倚靠旁的药物,如此才能常保持康健之态。 魏京华正闭目养神,按摩不断,耳中却传来一阵阵异样的动静。 她猛地掀开眼皮,却见那大夫也正侧耳听着,他手脚还被绑着,脖子却是伸了老长。 “怕是遇见别的兵马突袭了!”大夫颇有经验的说道。 魏京华立即把药瓶子收好,起身到大帐门口。 她掀开帐帘往外看了一眼,只见营帐外头,年轻力壮的男子们皆飞奔而出,一个个步伐矫健,牵过自己的马匹,飞身上马。 他们手里举着兵器,吹着口哨,山呼海啸般冲出了营地。 魏京华盯着外头看了好一阵子,却是没看见殷岩柏的声音,也没瞧见耶律峄。 “耶律峄之所以能有这么多人追随,除了因为他是长子,理当是世子以外,也是因为他自己骁勇无比。”帐内的大夫沉声对魏京华说道,“每次打仗,他都是先锋,身先士卒。所以他带出来的骑兵,都是勇武之人。” 魏京华回过头来,看了那大夫一眼,“如此说来,你还挺崇拜他的?” 大夫苦笑一声,摇了摇头,“以往的确如此,今日却有些……有些失望了。” 魏京华微微挑眉,“一次就失望了?” “人还有几条命呢?勇武是好,但心硬、狠厉、嗜杀就不好了。”大夫轻叹,低声咕哝,“姑娘你说的对,我们学医之人,难道最开始学医的初心,就是为了学来害人的吗?那得是多阴暗的内心呀?” “只是人走得久了,在这世上被磨砺的久了,混混沌沌之中,却忘记了自己的初心,也迷失了自己。” 大夫低着头喃喃说道。 他没注意魏京华什么时候,竟悄悄走到了他后头。 更没注意到,她什么时候握了一把短刀在手中。 她猛地手起刀落…… 大夫一惊,猛然回头——他的膀臂却是松了。 被捆了这么许久,他的胳膊有点儿麻。 魏京华又弯身挥手……大夫的腿脚也得了自由。 “趁乱,你走吧。”魏京华冲他抬了抬下巴,“我听说你们契丹人,不论男女老幼,都是马背上的高手,能跑多远跑多远吧。” 大夫闻言一震,“你要放我走?” “不然呢,留着你过年吗?”魏京华哼笑一声。 那大夫惊疑不定的看了她一眼。 魏京华催促一声,“时不可失,失不再来。” “姑娘不走吗?”大夫抬脚靠近她。 魏京华猛地把手里的短刀挥了一下,动作干脆利落。 那大夫却猛地一惊,“原来姑娘是会功夫的。” “不然我岂敢放你?不怕你趁着这会儿反咬我一口吗?”魏京华冲他挑了挑眉,“我若是你,就离开这里,凭着我一身医术,在哪里不能谋一个平顺的生路?跟着耶律峄,也许等他登上郡王之位时,有荣华富贵。可是我知道他那么多肮脏龌龊事儿,他功成之时,真的还需要我吗?真的还会留我活命吗?” 魏京华轻哼一声。 大夫已然是面无颜色……一个女孩子都能看得透的,他竟混混沌沌奢望了这么多年。 “我昧着良心,为他做了那么多……原来倒头不过是兔死狗烹……”大夫呵的冷笑一声,他冲魏京华抱了抱拳,立时转身向大帐门口走去。 他探出头左右看了一眼,“再会!” 他迅速钻出营帐,趁着如今大乱之时,在营帐中几个转身,牵过一匹马,翻上马背,打马而去。 魏京华却没有离开,她等在营帐之中,殷岩柏如今说不定已经随耶律峄打仗去了。 她又怎么可能趁机离开? 她正琢磨之时,她的帘帐却被人猛地掀开,“你怎么又……” 魏京华说着话,转过身来,话未说完却是戛然而止。 她以为是那个大夫去而复返,可眼前站在大帐门口的却并非那大夫,乃是一个孔武有力,比她高出一头的健硕男人。 魏京华防备看他。 “我是夷离堇,耶律峄的副将。”男人对她点了下头,进帐说道。 魏京华抄起手边的短刀,目光犀利,透着威胁。 夷离堇连忙伸手,脚步也顿住,“别误会,我是受晋王所托,来带姑娘你离开的!” 魏京华凝眉上下打量他。 上次她与殷岩柏在帐内说话,却叫这夷离堇给偷听了去。 殷岩柏也趁机将他逮个正着……前后这些事儿,魏京华是知道的。她只是不知道这夷离堇是不是靠谱。 “这会儿的混战乃是松漠郡王接到我的消息,故意带兵而来,为的就是给晋王脱身的机会。”夷离堇说道,“晋王在大战的时候,可以趁乱冲入郡王的阵营当中,到时候世子即便想把他抓回来,也是不能了。但晋王如何能独自离开?他怎么可能把姑娘你留下来?” 魏京华双目微凝,一言不发。 她看不出这夷离堇所说是真是假…… 夷离堇也看不准她的神色,他着急想把她带走,又碍于她横在身前的短刀。 “这是晋王脱身的好机会,姑娘若是畏首畏尾,倒是要让晋王错失这次机会了!”夷离堇急声说。 “他若有这打算,怎不早与我说呢?”魏京华反问道。 夷离堇听着外头的声音,不由更急,“事出突然,他刚刚在世子帐中,正说话,外头有战报传来。世子硬要拉他去打仗,他根本没有机会回来与姑娘交代,这才叫我来传信儿!” 他说的倒是有理有据。 魏京华皱眉还在迟疑。 夷离堇跺了跺脚,“世子这会儿没防备,但他一时片刻必然也能想到这点,等他派了人回来,守住姑娘你……你再想离开,却是没有机会了!” 夷离堇向外看了一眼,急哼一声,“你不走,我却是要走了!免得世子的人回来,连我自己也要暴露了!” 夷离堇说完,果然阔步出了大帐。 魏京华听得他的脚步渐行渐远,这才提步向帐外走去。 她不信夷离堇的话,但她可以自己趁此机会去探探虚实,战乱虽危险,对于她和殷岩柏来说,却实在是个机会! 魏京华掀帘出了大帐,却不防备,一口袋子兜头罩了下来! 第三百五十一章 你好好反思吧! ,最快更新嫡女京华,医行天下 ! 魏京华没有挣扎,没有叫。 因为她知道,敢在她的营帐门口动手,那必定是已经清场了,不会叫人发现这边的动静。 再者,她在这营地里能够相信,能够倚靠的不过只有殷岩柏而已,但殷岩柏此时并不在营地之中。 “没挣扎,挺老实!” 她听到罩着她头的袋子外头,有人说了一声。 她猛地被人扛起来,天旋地转。 有人把她扛在肩头,跑的飞快。健硕的肩膀硌得她肚腹生疼。 她忽觉自己被人猛的一甩……失重眩晕的感觉,让她顿时想吐。 她被甩在了马背上。 “你老实点儿,我不伤你。”有人跨上马背,沉声说道。 魏京华听出来,这正是那夷离堇的声音。 她努力的调整了姿势,以便自己在马背上趴的不那么难受。 “驾——”夷离堇纵马跑起来的时候,魏京华的肚腹被颠簸着,只觉五脏六腑都要搅合在一起了。 她咬牙忍着,侧耳听着周围的动静,心里估摸着这夷离堇是要把她带到哪里去。 “我不能让你继续呆在耶律峄的手里!”夷离堇一面策马狂奔,一面低声说道。 魏京华默不作声。 “你在耶律峄的手里,晋王就会听命与耶律峄,他同月氏那几场战役,实在证明了他如今的实力,耶律峄本就不弱,有了晋王在身边,才真是如虎添翼!” 夷离堇嘀嘀咕咕。 听他这么说来,他应该确实是耶律松石的心腹了。 “但是我也不能把你交给松漠郡王。”夷离堇转而又说。 魏京华侧耳听的认真,一时连肚腹上的疼痛难受都不觉得了。 “一旦你到了松漠郡王的手里,晋王也就等同于被郡王控制。以晋王的战斗力,不管他到了谁身边,他都是一把利器……”夷离堇嘀咕半晌。 魏京华听得茫然,他这到底算是谁的嫡系人马? “如今我在世子身边,又与郡王互通消息,世子倚重我,郡王相信我,不管谁最后取胜,都少不了我的一席之地!”夷离堇咬了咬牙,狠狠说道,“要怪只能怪,你与晋王根本不该出现在这里,你们的出现打破了我现有的平衡!” 他忽而勒马停住,一把将魏京华从马背上推了下去。 魏京华被绑着手脚,噗嗵摔在地上,疼的她在麻袋里龇牙咧嘴。 “所以,你必须死!”夷离堇也跳下马背,“噌楞”一声,他似乎拔出了自己的刀。 魏京华心头一紧,“你是不是想错了?” “我已经想的很清楚了!你别想糊弄我!”夷离堇猛踢了他一脚。 “既然你忌惮的是晋王的能力,杀了我有什么用呢?晋王难道会因为我不见了,就立刻消失在这片草原上吗?”魏京华笑了一声,“他不会,他会动用他一切能动用的力量寻找我。当然,我死了他就找不到了,但他那个人不明白什么叫放弃,他只会找下去。” 夷离堇轻嗤一声。 魏京华却继续说道,“你看,他如今身单力孤,他已经离开大夏的军队,即便想发动更多的人寻找我,手中却是没有那么多的人手。如果是你,你想发动更多的人手,寻找你要寻找的人,你会怎么做?当然是投靠手中有人力物力的人,对不对?” 夷离堇没说话。 魏京华权当他听进去了,“现在他身边有人力物力的人是谁?无非是耶律峄与松漠郡王。你若是杀了我,不是促使他离开这里,而是在促成他与你契丹紧紧的绑在一起!让他离不开这里!你全然想差了!” “你闭嘴!你大夏的女子惯会花言巧语的骗人!”夷离堇愤愤说道。 “其实你也知道,我与殷岩柏乃是被耶律峄给绑来的,我们乃是身陷囹圄才不得不留在营中,说白了,就是被困在这大营里的,如果有可能,我们便是插上翅膀也要飞出去呀,谁愿意做人家的阶下囚?拼了自己的性命,给别人卖命?”魏京华声音诚挚无比,“你想叫我们走,我们其实更想走啊!” 夷离堇默不作声,但魏京华听到他的脚步声是越来越近。 她心悬在半空,琢磨不定他要做什么。 如今她手脚被捆,脑袋被罩住,唯一还能动的不过是一张嘴。 “你若真想赶我们走,我与晋王都要对你感激不尽了!你且把我藏起来,藏在任何只有你知道的地方,再想办法叫殷岩柏脱身,我保证,他比你想象中跑的还快呢!他必定携了我就远走高飞了!再也不会出现在你眼里,破坏你在父子两边渔利,寻找你的平衡。” 夷离堇在她身边蹲下/身来,呼哧呼哧的喘气,呼吸粗重。 “怎么样?我句句有诚意,你意下如何?” 夷离堇猛的挥刀,割断了她脚上的绳子。 魏京华活动了一下脚腕,翻了个身,把自己反剪在背后被绳子捆着的手也露在他面前。 “放了你?”夷离堇低声道。 魏京华的脑袋被罩在袋子里,已经热得浑身冒汗,额上的汗珠子更是哗哗向下淌。 “我不会破坏你的计划,相反,我只能促成你的计划。因为你我所求,根本是殊途同归!你的利益恰恰与我和殷岩柏的利益相通呀!”魏京华急切说道。 “大夏女子,素来狡诈……”夷离堇仍有顾虑。 “那你告诉我,你的顾虑是什么?”魏京华问,“你担心我和晋王,像你一样,希望呆在耶律峄身边,等着辅佐他夺位以后,在契丹获得个一官半职吗?” “哼!”夷离堇重重的哼了一声,似是对她这说法分外的不满。 “不瞒你说,殷岩柏在大夏,晋王的爵位也留不住他,他只想寄情山水,权利中的尔虞我诈,他已经厌倦了。我们只向往天高海阔,自由自在的生活。”魏京华想到,他自己觉得权利富贵是好的之时,别人再怎么说不喜欢这些,他也必然不信。 她只好换了个角度,“再者说,即便晋王给耶律峄效力,耶律峄就能信得过他吗?他们之间是诚意的合作吗?你也知道,耶律峄逼我吃了毒药,间歇毒发,需要月月从他那里拿解药,方能避免受罪。殷岩柏是什么性格的人?别人这样威胁逼迫他,而使他屈就,这是长久之计吗?若换做是你,你会对威胁你的人忠心耿耿吗?” “你不要说了,我乃是冒了巨大的风险才把你带出来,我不能再冒险了!”夷离堇说着挥刀而起。 “你若杀我,不是冒险,是自寻死路!”魏京华急声说道,“殷岩柏必杀你,耶律峄也不会放过你!如果松漠郡王知道了,他又岂能饶你?” 咣——一声巨响。 魏京华已经感觉到利刃带起的风,刮着她的脸面而过,她脸颊都感觉到了刺痛。 夷离堇的刀,似乎砍到了她脸侧的地上,刀刃磕在石头上,溅起了火星。 “嗬,还杀不得你了?”夷离堇嘀咕一声,忽而伸手拽开魏京华头上罩着的布袋子。 魏京华连忙呼吸了一口草原上清凉新鲜的空气。 她以最真挚的目光看着夷离堇,“或者你带我回去,我什么都不会说。又或者你把我交给松漠郡王,而后告诉殷岩柏,叫他趁着交战的时候离开。不管哪种,你都不至于把两边都得罪。” 夷离堇皱着眉头。 魏京华翻了个身,正面对他,她反剪在背后的手却是摸到了一块尖锐有棱角的石头…… “人往往想两边都不得罪,两边都维护好,就是你说的所谓‘平衡’。但大夏却有句话说,这叫脚踩两只船。这种情况下,其实更容易翻船,把两边都给得罪死了。所以你不如择一边,而效忠之。”魏京华手在背后飞快的动作着,她看不见身后,只能凭感觉。那石头不慎割到了她的手,疼得她直冒汗,但她脸上却维持着镇定从容的表情,不为所动。 “大夏还有句话,叫所有的鸡蛋不能都搁在一个筐子里!”夷离堇皱眉,他还在犹豫。 “那说的不是你这种情况。”魏京华呵的笑了一声,“所有的道理都是不是硬性的,你总要看看自己所处的环境,为人臣者,哪能三心二意呢,叫哪边的主子知道了,都容不下你呀。我劝你还是从一而终——” 终字话音未落,她却忽然从地上坐起来,手中更是捏着几根细针。 她速度快的手臂手指几乎有了重影。 噌蹭蹭——几根针迅速扎下,隔着衣裳捻入皮肉。 还有几根针是直接扎在夷离堇的脖子上的,金针入他皮肉更深。 夷离堇猝不及防,瞪大了眼睛。 他瞠目结舌的看着她,似乎不明白,她怎么就脱开绳子了? 他张了张嘴,心有疑问,却发不出声音。 他惊慌垂眸,只见魏京华的手指上,手腕上,甚至还带着淋漓的鲜血。 她刚刚躺卧的地方,有一块尖锐的石头,正是被他的刀劈砍出棱角的碎石。那石头上此时也满是血迹。 “我劝你,你不肯听,那现在只好按我的办法来了!”魏京华伸手拍了拍他的头,“你就在这儿好好坐着反思吧。” 第三百五十二章 我不杀你,这是天意 ,最快更新嫡女京华,医行天下 ! 魏京华翻身上马,她看了眼夷离堇,猛地一抽马鞭,将先前套在自己头上的麻布袋子,挑起来又套在他的头上。 夷离堇瞪大的眼睛,惶恐的眼神,都被罩在麻布袋子底下了。 “你好好在这里等着,运气好的话,定会有人来救你。”魏京华哼笑一声,“那几根金针就留给你了,也好为你做个见证,叫你有话为自己开脱,不用太感激我。” 魏京华说完,打马而去。 跑了一阵子,她坐在马背上举目四顾。 茫茫草原……哪是东南西北? 关键是……她是从哪个方向来的?耶律峄的大营在什么方位上? “我去……”她皱眉吐槽,“我竟然迷路了?” 若是师父知道,自己教出来的弟子,竟然也会迷路……只怕立马就要把她逐出师门了吧? 魏京华不愿意承认,更不敢相信这个事实。 然而……她兜马溜溜达达的走在四面八方看起来都一样的草原上,却茫然不知自己未来的方向。 殷岩柏在哪儿?耶律峄在哪儿? 她究竟该往哪儿走? “你知道路吗?”她低头看着自己的坐骑。 马打了个响鼻,低头啃起了绿油油的草皮。 魏京华嘴角抽/搐,难怪他们要给她头上罩一个袋子,原来这么做真是有用! 她全然记不清自己来时的方向。 “要不……我再趴在马背上试试?”魏京华歪着脑袋想了想。 她至今肚腹还被硌得、颠簸的疼着。 算了……她摇摇头,不折腾自己,做那无用功了。 “由你走吧,你往哪儿去,我就往哪儿去。”魏京华抬手轻抚着马鬃,“不是说老马识途吗,你也认识回去的路吧?” 她轻拍了拍马脖子。 马抖了抖耳朵,啃着草叶子。 天地间广阔无垠,一片不辩方位的宁静。 那马正肆意的吃草,却忽然抬起头来,它机敏的动了动耳朵。 魏京华立即伏低身子,轻轻抱着它的脖子,“你知道该往哪儿走了,对不对?” 她对动物有种天然的信任,她对人多疑防备,对动物却不会。 纵然这马不是她的马,但她莫名相信,这马一定能带她找到出路。 她伏低身子的同时,这马就扬蹄狂奔起来。 它并非没有目的的乱跑,它似乎是有方向的,他冲着夕阳西垂那方向,跑的飞快飞快。 疾驰之下带起的风,扶乱了魏京华鬓边的发。 风吹着她的脸颊,她只好眯着眼睛极目远眺。 远远的天边似乎有一排排白色的营房。 她呼吸一紧,心跳骤然加快……那究竟是什么人的营房? 她会看到殷岩柏?还是会刚出了龙潭又入虎穴? “吁——”离那营房还有好一段距离的时候,她就赶忙拽住缰绳。 她就这么骑着马,大大咧咧的跑过去,若是耶律峄的营帐还好,若不是……她怕不是去送死的? 好在马也听话,她拉住缰绳,马的速度就慢了下来,又渐渐停下。 魏京华翻身下马,左右探视,寻找可以藏身,又方便观察的位置。 可惜不巧,她还没找到藏身之处,却从她身后,突然冒出一股骑兵来。 魏京华第一反应就是,“被包抄了?!”前后夹击? 她暗自感慨,这远处的营帐,警惕性也太高了吧?她还离着这么远,就能被人从背后包抄合围,这营盘的守卫比耶律峄的可是强太多了…… 她正在心中嘀咕,却见包抄了她的骑兵队伍,也是一阵阵的愣神儿惊讶。 似乎全然没料到,这儿还有个人! “你是什么人?为何在此窥探我军营盘?”首将兜马上前,喝问她道。 魏京华此时才知道,她不是被人有防备的包抄,而是恰巧遇上……这狗屎运走的,也是没谁了。 “我……我迷路了。”魏京华真诚的说道。 但对方首将,显然不信,上下看她,“听你口音,不是契丹人?” 但她身上的衣服,却是契丹族的,而且衣服的材质布料,及其做工,看起来都是契丹贵族才能穿得。 这是耶律峄给她的衣裳,那首将很是怀疑她的身份,看着她的眼神中,充满防备。 “我是大夏人,跟家人走散了,找不到家里人……”魏京华话未说完,却猛地听见一阵笑声。 从骑兵队伍后头,忽而御马走上前来一人。 这人看着她,朗笑阵阵,“魏姑娘,又见面了,缘分不浅。” 魏京华也长吁了一口气,“又见面了。”草原很大,熟人也很多,迷路之后,再遇上熟面孔,是幸。也是不幸。 但魏京华没想那么多,她咧嘴笑起来,并客气的拱了拱手,“见过松漠郡王,今日还不断的听人提及郡王大名,黄昏时候就得见您本尊,真是缘分。” 耶律松石哈哈大笑,抬手摸着胡子,“今日前晌,我见了晋王,大战之时,还问他,那个叫人过目难忘的魏姑娘现在何处?晋王脾气不好,竟不理我。如今不用他回答,我也知道了!” 魏京华闻言,心头几番急跳。 他见了殷岩柏! 今日耶律峄出兵迎战,果然是他带兵前去,而且是他亲自带兵! “那今日战役……”结果怎样? 如今耶律松石又带着人回来了,是战败而归?还是得胜凯旋? 话音含在魏京华嗓子眼儿,她却有些紧张的问不出口。 “晋王着实厉害,不过他似乎带着伤啊?而且耶律峄心思窄小,他并不全然相信晋王,就连他的冲杀,他都不敢放手任凭……这样如何能发挥出晋王的真实能力呢?”耶律松石说着摇了摇头,“是我没有教好!” 说着,他兜马上前,放低放缓了声音,“魏姑娘又怎么会跑到我的营地?你不该是与晋王呆在一处吗?” “我迷路了。”魏京华叹了口气,“我被人从营地里强掳出来,好容易脱身,却是找不到回去的路了。” “不是!”耶律松石摇了摇头,“你说的不对。” 魏京华一愣,她说的句句属实呀,在实诚没有了! “是天神把你带到此处的。”耶律松石指了指天空。 夕阳已经彻底落下天幕,从东至西的天空,已经渐渐成了深沉的颜色。 东方依稀可见星光。 “偌大的草原,你怎没有迷路到别处,却偏偏到了这里呢?乃是天意!”耶律松石深深看她一眼,“随我到营中来,我们计划一下,如何顺应天意吧!” 魏京华心下紧张,不由攥紧了缰绳。 她身下的马似乎感受到她的情绪,也不安的向后退了一步。 耶律松石哈哈一笑,“你不必害怕,我不会杀你。” 说完,他纵马走在前头,他的大队骑兵跟在后头。 魏京华没有别的地方可去,而且她也去不了。 遇到耶律松石,并不是她预料之中最糟糕的结果。其实正如耶律松石所说,这是天意,说不定也是她与殷岩柏的转机。 魏京华跟着耶律松石进了他的大帐。 仔细想一下,如今的局面其实很有趣。 她在松漠郡王的营中,殷岩柏在世子的营中,这对父子却又是敌对状态…… 局面紧张又处处暗藏转机。 “今日我战败了。”松漠郡王进了大帐,就低声对魏京华说道。 魏京华闻言一愣,“没关系,再接再厉。” 耶律松石脚步一顿,险些原地踉跄。 他回头迟疑看着魏京华,“是字面的意思吧?我没听错?” “儿子长大了,父亲打不过儿子,这是人之常情,不必过于悲伤。换个角度说,反倒该高兴,青出于蓝而胜于蓝。”魏京华安慰他道。 耶律松石哭笑不得,深深看她一眼,摇了摇头,“倒不是因为耶律峄,晋王是个厉害的人物,有他在地方,似乎天都在帮他。” “承蒙赞誉,我心甚是欢喜。”魏京华拱手抱拳,抿嘴笑了笑。 耶律松石抿着嘴,望着她,一时有些无语。 “不过您不用担心,耶律峄不是真心对殷岩柏,殷岩柏自然也不是真心帮他,他们的联盟并非牢不可破,郡王您是大有机会的。而且,如今我在这里。这是天在帮您呢。”魏京华笑了笑,干净的小脸儿上一派自信。 耶律松石眼中一亮,猛拍了下大腿,“魏姑娘所言,正合我意,英雄所见略同!” 他话音刚落,帐外却是猛地传来一阵急促的咳嗽声。 耶律松石轻松的面庞,立时一紧。 他刚刚亮起的神色,也立时黯淡无光。 魏京华侧耳听着这咳嗽之声,咳嗽中还伴着哮音,这人的肺腑已经受损。 她下意识的开始琢磨,倘若叫她着手医治,她该如何调理这人的身体。 “进来。”耶律松石朝外招呼了一声。 帐帘一掀,一张与耶律松石有几分相似,却是年轻许多的面孔,出现在大帐门口。 男子瞧见魏京华微微一怔。 魏京华却已经猜出他的身份。 她朝男子微微拱手。 男子冲她点了下头,“爹,咳咳咳……” 他咳嗽不止,抬手捶着胸口。 魏京华低头沉思片刻,主动说道,“可否叫我为二公子诊脉?” 第三百五十三章 座上宾 ,最快更新嫡女京华,医行天下 ! 男子诧异的看了她一眼,对她点头,“我是耶律泰。” 魏京华抱拳说,“魏氏,京华。曾任职大夏绣衣使。” 耶律泰的目光霎时更为惊诧,“大夏的女子,竟也能在朝中为官吗?” 他的惊讶之情,甚至把他适才忍不住的咳嗽都给压了下去。 魏京华点头说,“机缘巧合,也是我的幸运……” 她话音未落,耶律泰强压下去的咳嗽声,反而更剧烈的爆发出来。 耶律松石皱紧了眉头,“我见识过你的医术,当时在乌兰布统,圣上打猎之时,耶律峄误食了毒蘑菇,御医束手无策,就是你医治了他。” 魏京华笑了笑,“还请二公子躺下。” 耶律泰狐疑的看向自己的爹爹。 耶律松石对他点了下头,他十分顺从的在一旁的软榻上躺了下来,并把自己的袖子挽起,手腕露出摆在床榻边上。 魏京华拿了把胡凳,坐在床边,搭手在他脉门之上。 他一躺下,反而咳的更厉害,胸腔里的哮音,叫人听着都难受,似乎也想跟着咳嗽几声,好把他肺里那浑浊不清的声音,给咳出来。 耶律松石就没忍住,站在一旁,兀自咳了好几声。 魏京华见状摸出她身上还带着的细针,“不疼,别怕。” 她话音落下便将针捻入耶律泰的手掌手腕处。 耶律泰瞪大眼睛看她,他圆溜溜的眼里,有些好奇,有些探究,并没有畏惧和防备。 “请你把衣襟解开。”魏京华说。 这男子竟微微红了脸。 他没动,倒是一旁的耶律松石上前,帮他把腰带松了松,又把他胸前的衣服拉开,露出他消瘦的胸膛。 魏京华见惯了契丹人浑健的肌肉,猛地看见这么单薄消瘦的胸膛,一时愣怔。 躺在床榻上的耶律泰一直盯着她看,自然没错过她眼里一闪而过的错愕。 “我以前不是这样的。”他皱眉说。 魏京华点点头,并未多言,在他胸腔俯角,分别扎了三针。 他吃力的呼吸,胸膛里像是拉着风箱一样,呼哧呼哧的哮音,让人听了格外的不舒服。 但那针扎上,不过片时的功夫,他眼中便是一亮,“我觉得好些了,爹爹以为呢?” 耶律松石皱眉看了看魏京华,“要起效,也没有那么快,你不要急!” “真的好些了,我不那么想咳了,爹……”他目光中透出哀求。 耶律松石凝住眉头,“等等看……” 魏京华起身道,“需要留针一刻,再依次取针。待取针之时,二公子明显可感觉到轻松。” “来人,”耶律松石朝帐外喊道,“带魏姑娘去看看她的帐房。” 魏京华知道这是父子间有话要说,她连忙拱手道谢,“待一刻钟之后,我再来为二公子取针。” 耶律松石喜欢有眼色的人,他满意的点点头。 魏京华退出大帐,跟人去了另一个帐房。帐房不大,里头还有些脂粉的香气,可以看出,先前是女子所住,里头的摆设也颇有女人味儿。 “这里先前住的是谁?”她随口问道。 带她来的兵吏迟疑片刻,“是郡王的妾,已经挪去别处了,待会儿郡王会派来两个丫鬟服侍姑娘。” “多谢郡王。”魏京华点点头,她不需要别人服侍,但耶律松石派来人,绝不只是为了服侍,更是要盯着她。 她与其抵制拒绝,不如从善如流。 “姑娘看还缺什么,可以告诉我。”那人站在营帐门口,并不往里进。 魏京华摇摇头,“一切都好,没什么所缺,多谢郡王周到。” 那人点点头,放下帘帐。 魏京华没有听到脚步声,知晓人并没有离开。 她在大帐里转了一圈,地毡很厚,床榻看起来很软,这住的地方不错,唯一遗憾的是见不到殷岩柏。 她垂眸轻叹,心里默默说,“我一切都好,只盼你见不到我的时候不要担心,也照顾好自己……尽快叫你的伤好起来,我们必能很快重逢……” “魏姑娘,时间差不多了吧?”兵吏在帐外提醒。 魏京华应了一声,又随他去了耶律松石的营帐。 帐中却只剩耶律泰一个人,在床榻上躺着,笑眯眯望着她。 “郡王不在么?”魏京华站的远远的问。 “你倒是奇怪,旁人都怕我爹,不怕我。怎么你倒好像怕我,却不怕我爹呢?”耶律泰笑着问,他低咳了一声,却不像先前,一咳起来就停不住。 魏京华笑了笑,“我与松漠郡王在乌兰布统草原上就已经认识了,毕竟认识的时间长了,畏惧之心就淡了。” “等你认识我时间长,也就不会怕我了,我与耶律峄的性情不一样。”耶律泰说。 魏京华点点头,“已经看出来了。” “你已经看出来了吗?从哪里看出来的?”耶律泰眼目灼灼看着她。 魏京华上前依次取针,她先取他腹角之针,又取胸腔,最后才取了他手腕与手掌上的金针。 她收起细长的针说道,“二公子知道我第一次为世子扎针是在什么情况下吗?” 耶律泰闻言一愣,“什么情况?爹爹说,他是误食了毒蘑菇?” “是,毒蘑菇致幻,他在狂躁的情绪之下,正拿着刀杀人,我进得他大帐的时候,已经有两三个大夫被他砍伤了。营帐外头还有别的御医,听着里头的声音,已经不敢往帐内去。”魏京华笑着说,“我正是在那种情况下,猛地扎了他的针,叫他不能再暴躁动手。” 耶律泰眉头猛地一跳,意味深长的看着她。 忽而他微微一笑,“你是想告诉我,你很厉害?我哥哥狂躁之下,都杀不了你,我……就更别想在你面前做什么了?” “二公子是想做什么?”魏京华晃了晃手里的细针,“你看我是大夫,我便会履行大夫的责任。但你若看我是别的身份……我就得琢磨琢磨了。” “别人告诉我,大夏人不直爽,说话喜欢拐弯抹角。”耶律泰摇了摇头,“我看也不一定嘛。” “人与人性情不同,不能以地区划分。我倒是觉得,不管有什么想法,还是把丑话说在前头好。”魏京华笑了笑,“二公子以为呢?” 耶律泰点点头,直起身来,拢了拢胸前的衣襟,又扎紧了腰带。 “你离开以后,我爹跟我说了几句话。他说你性子不是看起来这么柔和,你身上是带刺的,用大夏的话说,叫‘宁为玉碎不为瓦全’。通过你,可以把晋王争取过来,彻底打败耶律峄。” 魏京华垂眸轻笑,“那二公子觉得呢?” “我觉得你医术很厉害。”他拍了拍自己的胸膛,“好多久了,我夜里睡不好,今夜大概终于能睡一个好觉了。” 魏京华拱了拱手。 “你放心,不管是出于爹爹的意思,还是出于我,魏姑娘如今都是我契丹的上宾,我们必会以礼相待!” 魏京华再次道谢,她正要退出营帐,忽而想起一件事。 “对了。” “什么?”耶律泰立即看她。 “我来时,所骑的那匹马……可以帮我好好照料吗?”魏京华恳切说道。 耶律泰饶有兴致的看着她,“怎么,那匹马对你来说很重要?” “非常重要。”魏京华加重了语气。 耶律泰温和的点点头,“冲我这么久没有再咳嗽,我也必吩咐人,给它喂最上好的草料。” “多谢。”魏京华拱手告退。 座上宾……她还真没想过,能全须全尾的活着,等着与殷岩柏再见的机会,已经是她的奢求了。 没曾想,此时的境遇,比她想象中好了不止一点点。 仔细想来,这都是那匹马的功劳。 她一个在茫茫草原上迷路的人,她哪儿知道不过半日的时间,她竟从被人挟持,差点被人杀了…… 而转危为安,又被奉为上宾。 “魏姑娘……” 魏京华刚进了营帐,正预备躺下。营帐外头便传来女孩子的声音。 声音不似大夏女子的柔弱,却带着泼辣的味道。 “何事?”魏京华起身问道。 “婢子是被安排过来伺候魏姑娘的,可否允许婢子进帐?”女子问道。 魏京华哦了一声,唤了她进来。 女孩子的皮肤略黑,两颊上带着高原红。 她进帐之后,就直愣愣的看着魏京华,盯着魏京华白皙细腻的脸,看的两眼冒光。 魏京华还是第一次被一个女孩子这么盯着……她干笑两声,“你叫什么名字?” “丽光,乌拉丽光。”女孩子仍旧直直的看着她。 她手里还拿着一只小小的白瓷瓶。 魏京华目光落在她手中的瓷瓶上。 “哦,这是二公子给姑娘的伤药,二公子说看到姑娘的手上有好些伤痕。” 乌拉丽光的中原话说的有些生硬,但听起来并不费劲。 魏京华看了看自己手上,割断绳子时,不小些被那尖锐的石头割出的伤痕,她随口吹了吹,“没事,早就不疼了。” “二公子对姑娘真好……”乌拉丽光小声咕哝,“这可是上好的伤药,上次少夫人想要,二公子都没给……” 魏京华闻言,眼目微凝,她笑着从乌拉丽光手中拿过白瓷瓶。 第三百五十四章 墙头草,下场糟 ,最快更新嫡女京华,医行天下 ! “耶律泰真是个好人。”魏京华嗅了嗅白瓷瓶里的药香。 清新的草药香气,带着草原上那种干净纯粹的气息。这药比她当初在京都里见过的精品也不差了。 她倒出药来,一点儿没客气的抹在自己的手上。 她手上已经干涸结痂的伤口,先是刺痛了一阵子,但立时就被凉凉的药膏抚慰了,清凉的感觉顺着伤口渗入皮肉,她的手被滋润镇定,心情也无比的美丽。 那婢女目瞪口呆的看着她,甚至手上还保持着药瓶子被她拿走时的姿势。 魏京华冲她笑了笑,“你不用试探我,我受之心安理得。这药是好药,我收下了。” 她抹了药,把药瓶子往怀里一揣,翻了个身,拉过薄毯盖在身上,和衣而睡。 帐内好一阵子都是安静的。 魏京华已经迷迷糊糊要睡着的时候,那婢女才悉悉索索的动起来。 她吹熄了灯,轻轻在帐内另一张很小很窄的榻上躺下了。 魏京华没睁眼,咧嘴笑了笑,很快便睡着了……不是她没心没肺,不知殷岩柏情况如何还能睡着。 实在是她太需要休息了,人只有保持充足的精力,才能更冷静的做出判断。 次日清早,那叫丽光的婢女开始摆饭的时候她就半醒了。 她没动,一直到丽光过来叫她,她才起身。 契丹女子的衣服,不似大夏贵女的衣服那么矜贵,最大的好处就是,她和衣睡了一整夜,起来竟不见这衣服有什么狼狈,仍旧整整齐齐的。 她满意的抻了抻衣服,坐下开始用饭。 羊乳羹,奶黄包,各种鲜美的水果,都不是京都的口味。 不过好在魏京华也不是彻头彻尾的京都人,她在现代的时候,早餐就经常一杯水果,一杯奶对付。 “不知道姑娘吃得惯什么,所以……”丽光好奇看着她。 魏京华点点头,“这样就很吃得惯。” 她毫不挑剔,津津有味的吃着。 帐内安静,帐外却传来一些异动。 “外头什么情况?难道又要出征?”魏京华问道,“郡王不是昨日才出征回来?” 耶律松石说,他昨日战败,乃是退兵回来的。 他不至于今日就又去吧? 丽光到帐门口,朝外看了一眼,她咧嘴一笑,“不是……婢女能出去一趟吗?” 魏京华点点头,“你忙你的!” 丽光立即掀开帐帘,疾步出去。 帐帘落下之前,魏京华的余光瞟见了一个高大的身影。 她眼皮一跳,还未看清楚,那帐帘就啪嗒落下了。 一口羊乳羹,梗在了嗓子眼儿。 魏京华啧了啧嘴,先前吃着还挺顺口的羊乳羹,这会儿却有了点膻味儿。 “人还真是不禁惯,越惯越挑剔。”她笑了一声,把羊乳羹放在一旁,捡着自己喜欢的水果吃饱了便等在帐中。 她琢磨着,用不了多久耶律松石就会派人过来,叫她去问话。 果不其然,等了有一两刻的功夫,昨日领她看营帐那兵吏就来叫她。 那人领她走了三五个帐篷,很近的距离,便伸手说,“请”。 这不是耶律松石的大帐。 但从外头看,这大帐的面积也不小。 魏京华点头进去,见坐在胡凳上的是神清气爽的耶律泰。 “魏姑娘昨夜睡得好么?” 魏京华点点头,她却是立即想到,刚刚她看到的那个高大健硕的身影,正是进了这个营帐。 那人是来见耶律泰的。 他同耶律泰说了什么? “魏姑娘先前是与晋王一起,落在了耶律峄的手里?”耶律泰问道。 魏京华点点头,“是。” “那你是如何独自一人脱身?又如何在草原上迷路,遇见我爹的呢?”耶律泰笑眯眯的,消瘦的脸庞温和无害。 魏京华垂眸笑了笑,“我本在帐中,晋王去寻耶律峄说话,但帐外忽起角声,提醒敌情。未见晋王回来,他定是虽耶律峄出战去了,我是打算在帐中等他回来的。即便是被人所困,但我二人在一起,总好过彼此分离。” 耶律泰皱了皱眉,看她的目光深沉了些许。 “但没想到,耶律峄身边的副将夷离堇忽然到帐中来,先是骗我说,他已经与晋王商量好,先带我离开,而后晋王也会趁乱离开。我们会在松漠郡王的营中相会。”魏京华说道,“我没随他走,却被他趁营中空虚,耶律峄未曾防备,被他掳了出来,蒙着头带去草原之上,他要杀我……” 魏京华把两人的一番对话,以及她如何脱身,都讲述了一遍,无一隐瞒。 “这么说来,这夷离堇竟是两面三刀,墙头上的草?他表面是忠于我爹的,可背地里,却也算计着我爹?”耶律泰问道。 “事实我都说了,他是什么样的人,不用我判断。”魏京华说。 “如果再叫你见他,你会怎么做?”耶律泰歪着头,饶有兴趣看她。 魏京华摇摇头,“我不想做什么,他有他的主子,他的主子会处置他。我若想杀他,夺了他的马之后,就可以动手了。” “但他若想杀你呢?”耶律泰又问。 “我不会坐以待毙。”魏京华干脆利落的说道。 耶律泰拍了下手。 内帐里有几声动静,被人绑着手脚,塞着嘴的夷离堇从内帐中被人推了出来。 他瞪眼看着魏京华。 魏京华冲他招了招手,“又见面了,夷将军。” 夷离堇双目赤红,狠狠看她,目眦欲裂。 “松开。”耶律泰说道。 推搡夷离堇的人立时摸出一把匕首,蹭蹭把他身上的绳子给割开,又拽了他口中的布。 夷离堇二话不说,一拳向魏京华的脑门儿上打过来。 魏京华立时退了一步,转身一个回旋踢——砰的一声。 夷离堇的拳头落空,魏京华的脚却是踢在了他的下颌骨上。 魏京华力气不小,若是一般人,挨这么一脚,必定晕了。 但夷离堇却像是没事儿人一样,耐打得很。他身形稳健,连晃都没晃,又是一拳打向魏京华的脑门儿。 耶律泰端坐在一旁,安静的看着。 魏京华再次躲过,她的身材与夷离堇比起来,瘦削灵巧,且她动作快,占尽了敏锐的优势。 偏偏夷离堇像是铜头铁骨,魏京华没有内力,不过仗着敏捷。 夷离堇打不到她,她的拳头对夷离堇来说,却像是隔靴搔痒。 “行了,拿下。”耶律泰看够了热闹,终于出声吩咐,“把他带下去,交给爹爹处置。” 一旁的两个大汉上前。 夷离堇这会儿已经打恼了,他本就是焦躁的脾气,加之一直抓不住魏京华,他愤愤不平愈发烦躁。 以至于两个壮汉上前的时候,他也不甘被擒住,竟与这两人动起手来。 这两人都是练家子,功夫不俗。 魏京华疾步退到一旁,看着三人在耶律泰的大帐里头,嚯嚯生风的打斗了好一阵子。 若说她与夷离堇打斗是耍猴儿一般,这三人打斗可是实打实的抡拳头硬拼了。 那闷闷的拳头打在肉上的钝响,听得人心里直颤。 营帐里不多时就聚满了血腥气。 “带出去。”耶律泰挥挥手。 满脸血的夷离堇被拖了出去。 “多谢二公子信任。”魏京华立即拱手说道。 耶律泰冲她挑了挑眉,“你不好奇我为什么相信你吗?” 魏京华凝眸想了想,“因为我给二公子治病?” “你看!”耶律泰拍了拍自己的胸口,“这么长时间,我一声都没咳吧?” 刚说完,他便咳了一声,不过只有短促了一声,立时就又停了下来。 他咧嘴笑了笑,“我都不知道自己已经多久没有睡的像昨夜那么好了,人很困,却睡不好,很痛苦。痛苦的叫你想杀人!” 魏京华点点头,失眠之痛,她懂。 “今早刚一醒过来,我就琢磨着该怎么谢谢你,才能表达我内心的激动之情。”耶律泰伸手指了指外头,“正在这时候,他就回来了,还跟我告状说,有个女孩子,如何如何狡诈奸猾,如何从他手里溜出去。” 耶律泰抿嘴哼笑了一声。 “倘若不是昨日爹爹遇见你,不是昨日我已经先见了你,岂不被他所骗?” 魏京华微微颔首,“天意,还要感谢那匹马。” “我最讨厌人家骗我。”耶律泰看着她说,“我喜欢魏姑娘这样实话实说。” 魏京华不由庆幸,从进帐开始,她就打定了主意,毫不隐瞒。 “这夷离堇实在可恶,但是他说的有句话,却是不错。”耶律泰笑了笑,“交战之时,暗示晋王你在这里,叫他可以趁着战乱离开耶律峄。这办法实在不错。” 魏京华眼中一亮,呼吸都快了些,“多谢二公子。” 耶律泰皱了皱眉,“为什么谢我?我又不是为你,乃是为我爹铲除我大哥而谋划。” 魏京华脸上的笑意,藏都藏不住,“但魏某依旧是从中得利,可以再与晋王团聚,理当感谢。” 耶律泰哼笑了一声,“如何暗示晋王相信我们呢?魏姑娘也得拿出一个信物来吧?” 魏京华琢磨片刻,忽而从胸前衣袋里摸出先前耶律峄给她的解药瓶子。 她把解药倒出来,瓶子递上,“这瓶子可做信物。” 耶律泰盯着那瓶子,立时变了脸色。 第三百五十五章 魏姑娘真是狠心 ,最快更新嫡女京华,医行天下 ! “这瓶子……”耶律泰起身拿过瓶子,“看着眼熟。” 魏京华垂眸笑了笑,她拿什么不好,偏拿这瓶子出来……自然是故意的。 “如二公子所见,这是耶律峄给我的解药。”魏京华平静说道。 耶律泰却愣了一下,“解药?” “耶律峄想要晋王为他所用,却又惟恐晋王不能受他控制,反而害他性命。”魏京华咧嘴笑了一下,“所以,他以我为要挟,令我服食间歇发作的毒药,以此控制晋王。” 耶律泰眼眸微凝,他盯着自己手里的小瓷瓶看了好一阵子。 他哥哥真傻,下毒有什么用?最后还不是一瓶解药,连瓶子都到了人家手中? “这么说来,晋王必定对耶律峄恨之入骨了?拿他心中在意的女子为要挟……这样的小人行径,也只有我大哥那样的人才能做出来。” 魏京华笑而不语。 “你放心,我耶律泰不是这样的人,我爹爹也不是。既是合作,就要开诚布公,寻找对双方都有利的方式。”耶律泰说道。 魏京华深深点头,“共赢。” 耶律泰伸出手掌来。 魏京华上前与他击掌为盟。 “既然魏姑娘如此开诚布公,我也当好好表态,你放心,威逼是下下策,晋王也不需利诱,待迎了晋王前来,我们可以坐下来,好好商议。”耶律泰说着指了指自己的胸口,“单冲着魏姑娘的医术,我也不敢对您耍各样的小手段。我大哥平日里聪颖,近来怎么越来越糊涂了?真是急功近利把他逼的犯傻了?” 魏京华笑了笑,“还有件事儿,我十分好奇,还望二公子解惑。” 耶律泰饶有兴致的看着她,“什么事是让魏姑娘也好奇的?” “夷离堇他是怎么回来的?我以金针封了他的穴,且以麻袋套了他的头。”魏京华歪了歪脑袋,“我原以为,他会在茫茫草原上多受几日的罪,却没想到,他今日一早,就回来了。” 耶律泰闻言哈哈笑起来,“我以为魏姑娘聪明绝顶,没有你不知道的事,原来你也有需要我来解惑的时候啊?” 聪明绝顶? 魏京华不由自主的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头顶……她才不要绝顶…… “草原上的民族,都喜欢驯鹰,不知你有没有耳闻?”耶律泰说,“倒不是人发现了他,乃是我的鹰发现了,领了人去把他带回来了。” 魏京华长长的哦了一声,眼中不由浮现出骐骥和向往来。 她喜欢各种各样的动物,温顺的,迅猛的……想到这儿,她不由得更加想念紫麒麟和贡布了。 也不知它们现在怎么样了……她与殷岩柏是不打算再回到朝廷去了,也不想再踏足那些权利的纷争。 不知此生,还有没有机会再与紫麒麟与贡布相见了? “魏姑娘?”耶律泰温声喊了她两遍。 魏京华微笑看他,“二公子提及驯鹰,我也想起我的朋友来,一时失神,还望见谅。” “魏姑娘也喜欢驯养猛禽吗?”耶律泰立时兴致勃勃的看她,如同久逢知己。 魏京华摇了摇头,“我不会驯养猛禽,是獒犬,我认识了两只异常聪明的獒犬,只是如今与它们分离,心中格外牵挂。” 耶律泰眼中光芒更甚,“獒犬?是哪种獒犬?魏姑娘看起来纤细柔弱,竟然敢驯养那么凶悍的凶兽,要知道,我身边的饲养使,也不是个个能驯养獒犬的!” 獒犬在草原上,乃是不能取代的存在,它们忠诚,凶猛,无所畏惧。便是遇上财狼虎豹,它们也不会退缩。 是人类最忠诚的朋友。 只是魏京华此时却不愿意多谈,她心里满满都是思念,她非常喜欢紫麒麟,却在它生产之时,不能陪在她身边。 这是她心中莫大的遗憾。 耶律泰凝神看着她的脸色,许是病久的缘故,他的性情,不似耶律峄和松漠郡王那么急躁。 他更有耐心,也更细致入微。他明显看出魏京华的低落,不愿多说。 “日后有机会,我们再细聊训犬之事,我倒是有许多心得,也迫切的希望能向魏姑娘请教。”他温声说道,“现在把你的消息告诉晋王,并迎晋王前来,才是当务之急。” “多谢二公子。”魏京华冲他笑了笑,眼中溢满对他体谅的感激。 耶律泰心中却不由自主的一动……这样的女孩子,莫说在大夏的女子中没有见过了,就是他们契丹的女子里,也是罕见的干脆利落,潇洒爽快。 “我会与爹爹商议,此次骑兵不用多,但要迅猛。五千人足矣,但皆要精兵强将!”耶律泰郑重说道。 魏京华凝神听着,间或点头赞同。 她看出来了,耶律松石不在的时候,耶律泰的话已经能代表其父。 难怪耶律峄会慌了,耶律松石果然是更看重他这次子。 听闻他这次子以往,也是骁勇善战,经常带着骑兵在草原上*,各处寻找水草丰茂之处,安营扎寨…… 他是什么时候病了的?又为何病到如今,如此单薄消瘦? 魏京华与耶律泰商议好策略,从他营帐离开之时,便忍不住琢磨。 不想她还没回到自己的帐内,就看见红着眼圈等着她的那丫鬟丽光。 “魏姑娘,若是我昨日说话做事,有什么得罪你的地方,还求你大人大量原谅我。或者您要怎么处罚我,丽光都愿意承受。”她说着话,忽然屈膝跪了下去。 魏京华有些愣怔,“你为什么这么说?” 乌拉丽光仰脸看着她,眼眶里蓄着泪,“夷离堇被他们抓去受罚……” 魏京华面有了然之色。 难怪吃早饭的时候,她听到外头热闹,这乌拉丽光就兴致勃勃的跑出去,原来是因为她看到她的情郎回来了。 魏京华摇了摇头,“我想你可能误会了,他受罚与我无关,乃是二公子的意思。” 乌拉丽光立时挪动自己的膝盖,飞快的靠近她,抱住她的小腿,“我知道姑娘您是二公子的贵客,如果您能为他说好话,二公子必然网开一面。丽光做牛做马报答您。” 两人站在营地外头,丽光跪在地上求她。 过来过去的有许多人都在回头往这边看。 他们没有像大夏人一样,瞧见热闹就围聚过来,但眼睛里的好奇探究却是一模一样。 “你起来,我们到大帐里说话。”魏京华温声说着,弯身扶她。 丽光却不肯,砰砰磕头,“求您了!求您帮帮他吧,帮帮婢女。” “你起来,我们到帐里说,或许能商议出办法。”魏京华哭笑不得,“你跪在这里,是在逼我想办法,我又怎么可能立即想出办法来?” 魏京华说的很诚恳。 丽光却是不信,她小声说,“回到帐里,只怕您就更不肯答应婢女了……” “你的意思是,跪在这里,来来往往有人看着,我碍于面子,就会答应你?”魏京华平缓问道,“那你可能就打错算盘了。” 乌拉丽光歪着头,皱着眉头,表情纠结,却是没有起身。 不知是她自己如此琢磨,还是别人告诉她要这么做,她死死的抱着魏京华的腿,左右不肯起来。 魏京华也没有强令她起身,更没有驱逐她走开,只是又劝了两句。 奈何她不听。 这边的动静,很快就叫耶律泰帐中的人知道。 耶律泰身边的护卫沉着脸走上前来。 乌拉丽光显然认得他,表情急切激动,立时更抱紧了魏京华,好似惟恐她趁机跑了…… 魏京华哭笑不得。 “你是怎么回事?”那护卫问她。 乌拉丽光仰脸看着魏京华,一副哀求的表情。 魏京华微笑冲她摇头,“爱莫能助。” 她歪了歪头,不太明白大夏这词儿的意思。 “求你们放了夷离堇吧,婢女向魏姑娘赔罪,婢女给魏姑娘当牛做马恕罪……”乌拉丽光固执说道。 那护卫弯身抓了她起来,一双大手,苍劲有力,像是鹰爪一般。 “谁叫你为此纠缠魏姑娘?不知道她是二公子的贵宾吗?不懂规矩!”护卫怒喝她。 “魏姑娘!魏姑娘,求你说句话,求你了……”丽光大哭,还伸手要抓她。 那护卫立即提着她的衣领,把她往后拽。 丽光看起来也很结实,如果跟大夏的女孩子相比,可谓壮实。 但在那护卫的手里,就显得孱弱无力,她的手指头尖儿都没碰到魏京华。 “实在不好意思,下人不懂规矩,惊扰了魏姑娘。二公子说,待会儿会派新的婢女来服侍魏姑娘,搅扰之处,求您海涵。”护卫一面抓着丽光,一面躬身客气说道。 魏京华点点头,“多谢二公子。” 她说完,也不看丽光,阔步回了自己的营帐。 丽光在她身后大哭,“魏姑娘你怎么这么狠心!我求了你这么半天,你还是个女子呢!心肠却比男子还硬吗?” 魏京华嗤笑一声,摇了摇头,弯身进了营帐。 她正坐在桌边一面喝茶,一面看着自己的金针,心里念着殷岩柏。 帐帘外头一声响,一个嗓音陌生的女子在外道,“魏姑娘,婢子是来服侍您的……” 女孩子声音局促紧张,仿佛她不是来伺候人的,倒是来受刑的。 魏京华闻声勾起嘴角,无心插柳的,她似乎还在这营中立了威了? 第三百五十六章 她的性格,对他脾气 ,最快更新嫡女京华,医行天下 ! “进来吧。”魏京华在帐内应了一声。 又停了好一阵子,帐帘才动了一下,一个怯怯的女孩子弯身进了帐内。 魏京华没看她,提笔研墨,坐在桌边安静的写着什么。 她写了好一阵子,脖子都有些酸了,才搁了笔,抬头转了转脖子。 余光一瞟,那女孩子竟然还僵硬的站在大帐门口,脸面憋得通红,一动不动局促不安。 魏京华想笑,“坐吧,有事我会吩咐你。” 女孩子吓了一跳,连连点头。 她左右看了一眼,搬了个小胡凳,仍旧坐在大帐门口,忐忑不安的看着魏京华。 魏京华瞟她一眼,她立即低下头去看着自己的鞋子。 魏京华觉得好玩儿,正好她要写的东西也快写完了。她便起身走到那女孩子的面前。 那女孩子的整个脊背都绷紧了,如同一只受到威胁的小猫。 魏京华半弯着身子,“你很害怕吗?怕我吃了你?” “不!不是!”女孩子立即说道,她摇头摆手,就差举手发誓了。 “你叫什么名字?”魏京华问。 “我……”女孩子不安看她,眼里霎时蓄了泪,眼看这问题要把她逼哭。 魏京华摇了摇头,跟她想象中有点儿不一样,大夏的女孩子也没有这么胆小吧? “我也不是很想知道,你不用告诉我了。” 她转身要回到桌边。 女孩子却迟缓开口,“婢女乌拉丽丽。” 魏京华脚步一顿,歪了歪头,先前那个女孩子叫什么来着,怎么觉得两个人的名字这么像? 她回过头看着那女孩子,“所以,你是之前那婢女的……” “妹妹。”乌拉丽丽说。 魏京华哦了一声,缓缓点头,难怪这么害怕。耶律泰也真有意思,把姐姐抓走,再叫妹妹过来,专逮着一家下手吗? “我不是来给我家姐姐求情的,她自己做错了事情,该受惩罚……”乌拉丽丽急切说道。 魏京华闻言一笑,继而点头,“你这话,我喜欢。” 乌拉丽丽松了口气,她打量着魏京华的神色,试探说道,“她喜欢夷离堇,又听人说夷离堇是因为得罪了您,所以才被二公子处罚,她被人愚弄了,脑子不清醒。” 魏京华嗯了一声,收拾起她写好的东西,拿镇纸压着。 乌拉丽丽开了口,不再那么紧张害怕,话反而多了起来。 “是先前住在这帐内的郡王妾室告诉她的,婢女看,是那郡王妾室嫉妒您,以为郡王叫她搬走,叫您搬进来,是要宠幸您……她自己不好跟您硬碰硬,就想着叫我姐姐来。”丽丽嘟囔说道,“也是我姐姐傻。” 魏京华听到这儿才挑了下眉,她还以为草原上的人民风淳朴,不会像大夏的后宅一样,女人都闲的没事儿,整天琢磨那些有的没的,耍不完的小心思。 如今看来,是她太天真了,有人的地方,总有热闹。 她笑了笑,“我就当这嫉妒是称赞吧,不过她很快就能明白,这嫉妒用错了地方。” 魏京华无所谓的摇摇头,并未将这事放在心上。 用过午饭,她把自己先前写的东西又添了些注意事项,便整理好,叫乌拉丽丽交给耶律泰。 “这是什么?”乌拉丽丽顺嘴问道,问完似乎又觉得不妥,“婢女是不是不该问?” “是药方,还有饮食作息当注意的事项,对二公子的病有益的。”魏京华答道,“你送去给二公子,他一看便知。” “原来魏姑娘写了一上午,又想想添添的,是为二公子的身体呀?”乌拉丽丽笑了笑,小声说,“您对二公子真好!” 魏京华一直平静,直到此时,才微微变了脸色,“你以前的主子有没有告诉过你,你话太多了?” 乌拉丽丽闻言一惊,呆愣看她。 “而且以自己的想法,去揣测主子,这本就狂妄。”魏京华脸上了无笑意,甚至有点冷。 乌拉丽丽立即闭紧了嘴,怯懦低下头。 “去吧。”魏京华挥手道。 乌拉丽丽出了大帐,立即跑起来。 她飞快来到耶律泰的帐中。 耶律泰眉头一挑,“怎么这么快过来了?她怎么说?” 乌拉丽丽拿出那几张纸,“是她叫我交给二公子的。” “这是什么?”耶律泰接过那几张纸,娟秀漂亮的字,叫他眼前不由一亮。 他也学过几天的书法,但沉不下性子练字,学了几天就不学了。 后来还是因为病了,不能常常骑马射猎,他有更多的时间呆在营帐里,闲的发慌,他才又开始练字。 “她的字不错。” “她说这是对二公子的病有好处的。”丽丽说。 耶律泰细细看去,竟然连平日里的饮食起居,服药忌讳,四季不同注意之处,都写上了,很是详细。 “一看就是用了心的,不错!不错!” 耶律泰目光更是*,脸面微微发红,透着兴奋。 “她一直都没有生气,态度很平和,婢女说自己是乌拉丽光的妹妹,她也没有在意……后来,婢女不过说了一句,她对二公子真好,她立时就翻脸了,说婢女话多,还说婢女狂妄……” 耶律泰目光微微一沉,沉默良久,长叹一声。 “这女子有趣,她不但有本事,性子也对我的脾气,若能叫她留下……” 他话未说完,便摇了摇头。自觉此事困难。 “她竟没有说我姐姐的坏话,但也没有隐瞒自己的情绪,我说我姐姐做得不对理当受罚时,她说,喜欢我的说法。”乌拉丽丽迟缓说道。 耶律泰重重点头,“我就喜欢她的坦荡直爽。” “二公子不觉得作为一个女孩子来说,她的心肠太硬了吗?”丽丽歪头问道。 耶律泰哼笑一声,“那你以为,她该怎么做?夷离堇险些要了她的命,丽光却抱着她的腿,在帐外逼迫她。你觉得她该妥协?” 丽丽皱着眉,一时没说话。 “能够不被旁人的目光,旁人的评判标准所绑架的人,乃是有原则的人,唯有这样的人,才能成就大事,也才能与她合作!”耶律泰缓缓点头,“等父亲回来,我就要把今日的计划告诉他,要尽快把晋王迎来。” “她若不是这样的性格,反倒像墙头草,因为旁人哀求几句,因为旁人哭两声,就妥协……我倒不敢与她合作了。” 丽丽茫然的看着二公子,她有些听不懂二公子的意思。 大约这叫她不懂的地方,就是郡王高看二公子的缘故吧? 魏京华不知道这耶律泰心里还有这么多弯弯绕绕。 也不知道,是因为她的反应,正合了他的心意,他才真正下定决心要依计划把晋王迎来。 此次战役,松漠郡王没有亲自去,是派了他麾下大将,带了那只她给的白瓷瓶,前往突袭耶律峄的军营。 听闻耶律峄已经挪移了驻军的地方。 他们是逐草而生的游牧民族,迁移起来非常快。 想要在草原上寻找到他们的落脚之处,茫茫原野,其实并不容易。 但耶律泰有他可以“作弊”的手段。 他亲自驯养出来的那只鹰,就像是从高空举高望远的侦察兵。 那鹰飞得高,飞得快,目光犀利,几百尺的高空之上,它甚至能看见自己的猎物,更不用说是两万人的军营了。 那鹰很精,它非得很高,远在弓箭的射程之外。 它侦查到敌情之后,就会飞回来告诉耶律泰,带着他的人马前往追逐耶律峄。 此次突袭,是在夜里。 耶律峄白日赶路,夜里本就疲惫不堪。 他虽安排部署有侦查守卫的兵吏,但疲惫之下,敌军突袭,他只有招架的功夫,还击之力却是疲软。 松漠郡王的麾下大将,意图也不在于团灭他。 毕竟都是契丹的兵马,若能和平解决父子间的纷争,把自己的骑兵还收拢到自家兵马之中,在这西北草原之上,他契丹才能日渐强大。 倘若他们整日自己人打自己人,反倒叫其他游牧民族尽看他们的笑话,然后坐收渔翁之利! 就比如一直想吃掉他们的月氏! 耶律峄对殷岩柏一直有防备,甚至不许他独自冲杀入敌军阵营。 殷岩柏打仗之时,骁勇无比,他是大将,却总是冲杀在最前头。 现在有耶律峄故意压制着他,他的气势有些发挥不出来。 幸得松漠郡王的大将,终于得了机会,猛地冲过耶律峄的防守,冲到殷岩柏的身边。 “有机会与晋王交战!真是我的荣幸!”大将喝了一声,长枪耍的虎虎生风。 殷岩柏散漫抵抗,并不十分专注。 直到对方大将忽然从怀里摸出一个东西,猛地向他投掷过来。 殷岩柏低喝一声,“嗬!战场之上,竟用暗器!” 他余光一瞟,却又觉得奇怪,这暗器怎么光溜溜的,连个棱角都没有? 没有锋利棱角的暗器,还能杀人吗? 他下意识的抬手抓住那“暗器”,单手握着长戟,架开对方的长枪。 夜里光线不明,他握着“暗器”心里却是急跳。 他瞪眼看着手中之物,“这是……是那解药的瓶子?!” 话音未落,他的散漫尽都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十二分的全神贯注。 他手里的长戟,立时化作一条威武巨龙,咆哮扑向对方大将。 “她在哪里?!” 第三百五十七章 气喘,成亲了吗? ,最快更新嫡女京华,医行天下 ! 殷岩柏问完,那大将却是一言不发,调转马头就跑。 殷岩柏怎么可能让他就这么溜了,也是打马狂追。 “拦住他!”耶律峄看到殷岩柏越跑越快,要冲出自己的军营,立时下令人拦截。 但殷岩柏跑起来的时候,连敌军都拦他不住,自己这边的人又怎么可能拦得住。 他先前没走,是他自己不想走。 “拦住他,别让他跑了!”耶律峄声嘶力竭。 与父交战之后,回到营中,他发现魏京华竟然不见了!他身边大将夷离堇也不见了。 他心知不好!殷岩柏怕是要失控! 他已经加强了对他的防范。但殷岩柏似乎并不知道魏京华的去向,反而主动找他,让他派出人手,在草原上寻找她的下落。 殷岩柏当时来求他时,眼里的焦急不是装的。 且堂堂晋王,竟然能低声下气的跟他说话,耶律峄无论如何也不敢想象。 儿女情长,英雄气短。 殷岩柏正应了这句话了! 耶律峄琢磨着,拿住魏京华,真是拿捏住了殷岩柏的命脉了。 他也的确派出人手寻找魏京华。但他比谁都明白,想在草原上找到一个人……跟大海里捞针没什么两样。不过是拖住殷岩柏罢了。 可他没想到,变故竟然说来就来! 殷岩柏竟然冲杀着,就冲入了敌军营中。 光线昏暗不明,夜幕笼罩了天地之间。 耶律峄看到殷岩柏骑在马背上愤怒的身姿,看到他拼尽了力气也要追上敌军的大将。 父亲身边那大将被他追的狼狈逃窜,似乎下一刻就要死在殷岩柏的长戟之下…… 但耶律峄直觉,他要失去殷岩柏了……他心底有种大势已去之感。 “回来!我帮你找到魏京华!”耶律峄冲他大喊,“我们已经有她的消息了!你快回来!” 夜风把耶律峄的声音吹的破碎。 父亲的骑兵,在他阵中冲杀了一阵子,就迅速的撤退。 耶律峄率领着他的骑兵,死命的追击。 但他的部下太累了,追着追着,就只见前头的骑兵越来越远。 他们踏过了一条宽阔的河面。 河水不深,溅起的水花被月光照亮,晃花了人眼。 紧接着他们冲进一片樟子松林中,马蹄声渐渐远去。 “世子,惟恐树林里有伏击……”他的副将急声说着。 他部下骑兵立时都慢了下来。 耶律峄想骂一声,“贪生怕死之辈!哪有什么伏击!” 但回头一看,他的部下都在马背上累的气喘吁吁,这副样子,即便追上了,就确定能打赢吗?能把殷岩柏夺回来吗? “留得青山在,才能有柴烧……”耶律峄仰天长叹,“不追了,收兵。” 殷岩柏所骑的马,并非他自己那匹宝马。也不是耶律峄军中最好的马。 但也许是马随其主,效力与他的时候,被他的气势所感染,竟然飞驰出了马生巅峰,速度快的不可比拟! 他愣是紧紧追在那大将身后,形成了“一个人追赶一群骑兵”的诡异景象。 “晋王别追了!”大将喊道,“我们就是来迎您的,这信物是魏姑娘所给,她说王爷一见必定认识!” 那大将气喘吁吁,嘶声喊着。被殷岩柏追上倒是小事儿,被他一长戟把肚子给戳穿岂不完蛋! 殷岩柏速度却一直不减。 吓得那大将也不敢松上一口气,他伏低了身子,几乎要和马脖子融为一体。 他的胸腔要炸开了,几乎喘不过来气。 他回头一看,殷岩柏竟然已经追的近在咫尺。 他手中的长戟,更是在月光下泛着清冷的寒光。 大将不由一抖,难怪草原上人人都说,大夏的晋王是个不要命的,见了他一只脚就已经踏进了阎罗殿。 “晋王啊……”他简直要哭,这还是他所骑的马,乃是千里之驹,若换了普通的马,岂不早就被他追上,被他一长戟挑翻了吗? “她在哪里?”殷岩柏终于并行在他身边,侧脸问他。 马疾驰很快,他手中的长戟却稳稳的对准大将的喉咙。 大将惟恐他手抖,一长戟扎过来…… “就在郡王的大营之中,您放心、魏姑娘没有受苛待,乃是郡王的上宾,郡王以礼相待!且迎王爷前来的计划,也是魏姑娘亲自参与商议的!”大将急声解释。 殷岩柏皱了皱眉。 大将以为他不信,张嘴还要再说。 但他太累,吃了一嘴的风,忍不住大口喘气。 “那你跑什么?耶律峄显然已经不追了,你还玩儿命的跑?”殷岩柏轻嗤一声。 大将不由瞪眼,不跑?不跑万一他冲动之下,拿长戟把自己挑了怎么办? 殷岩柏顺着他的视线看了看自己手中长戟,呵的笑了一声,“我是骁勇,又不是莽撞,见了她的东西,还会杀你吗?” 他呵的笑了一声,在马背上坐直了身子。 马的速度终于慢了下来,大将也长长松了一口气…… 这实在不怪他多疑,谁叫晋王浑身都是一股子想杀人的气势呢? 谁知道他这副气势之下,心已经冷静下来了? 大军回来之时,天已经亮了。 魏京华正在帐内洗漱,忽听到外头有恭贺凯旋之声。 她表情一滞,凯旋? 那不是说目标达成——殷岩柏被迎回来了? 她猛地吐了含着青盐的漱口水,脸也顾不得擦洗,掀开帐帘冲了出去。 丽丽在后头大叫,“姑娘,帕子!擦脸的帕子!” 她追出营帐的时候,魏京华已经在几十米开外了。 众人翻身下马,五千来人的队伍,看起来是浩浩荡荡。 且这精骑营里,都是骁勇健硕之辈,各个都是人高马大。 相比较众人健硕的肌肉,殷岩柏的身形倒更为精炼。 但魏京华偏偏就在五千人当中,一眼看见他。 “殷岩柏——”她低呼一声,像一根利箭一般,冲着他疾驰而去。 殷岩柏没听到声音,但他直觉感受到什么…… 他猛地转过身来,只看到天光猛然明亮,像是一道绚丽的光华,只映照在他眼底。 周遭的人都没了,嘈杂的声音都没了,只有她,只剩她。 殷岩柏阔步上前,他速度比魏京华更快。 众目睽睽之下,他猛地把她抱进怀里,抱得紧紧的。 一路狂追,他没有喘,马上激战,他没有喘…… 偏偏是抱着她这一瞬,他忍不住,胸膛剧烈的起伏,轻喘…… “京华、京华、京华……” 明明是满肚子的话想对她说,明明是满腹的牵挂。可是一张嘴,只有这两个字,反复都是这两个字。 魏京华把脸埋在他胸前……她不是一个善于表达感情的人。也不会说什么煽情的话,她只是埋着头,一言不发。 耶律泰从自己的营帐里出来之时,恰看见两人在营地边缘处,紧紧相拥。 仿佛所有的晨光,都落在这两人身上了。 周围青翠草地,连绵的山坡,精健的马匹,甚至风尘仆仆的骑兵们,都在这两人身边黯然失色。 耶律泰的目光里只剩下这两个人,那么鲜活,那么刺目。 他抬手按着自己的胸口。 后头追来的丽丽见状,忙问,“二公子又想咳嗽了吗?胸腔里难受吗?” “难受。”耶律泰皱眉说道,“很难受,闷闷的,疼疼的。” 丽丽脸色微变,“不是说不疼吗?那怎么办?魏姑娘的药不管用啊?” 耶律泰立即回头,狠狠瞪了她一眼,“谁说她的药不管用?” 丽丽立即闭嘴,顺着他的目光望向远处。 她微微张嘴……“啊,不是说大夏的人很羞涩,很内敛的吗?这么多人看着,竟然抱在一起……一点儿也不羞涩啊?” 耶律泰重重的哼了一声。 原本迎了晋王回来,能叫晋王为父亲作战,他是很高兴的。 他出帐来迎的时候,还满心欢喜。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会儿心里却如同被人泼了一盆子冷水,欢喜之情都凉了。 他扭头回了自己帐内,“待会儿父亲找,说我不舒服,不过去了。” 二公子的小心思,乌拉丽丽看见了,但旁人未必知晓。 松漠郡王见殷岩柏当真被迎来,甚是高兴。 他把殷岩柏请进自己帐内,当即就叫人牵来肥牛肥羊宰杀,要为他设宴接风洗尘。 他叫人来请耶律泰,请了几次,耶律泰都推说不舒服,未曾露面。 松漠郡王很是担心,“经过魏姑娘扎针治疗,他这两日咳得都少了,哮音也清了很多,今日这是怎么了?病情反复?” “郡王不必担心,我去看看。”魏京华痛快起身。 她看了殷岩柏一眼。 殷岩柏轻握了握她的手,对她郎朗一笑。 他来了,终于又重逢了。 她满心欢喜,对人的防备都尽都少了。 她阔步来到耶律泰的营帐里。 却见耶律泰并没有躺卧在床榻上,气喘咳嗽。 他正端端正正的坐在矮几后头,看着她写给他的“病情注意事项”,看得专注认真。 “二公子哪里不舒服?”魏京华垂眸问道。 耶律泰指了指自己的胸口,“这里不舒服。” 魏京华皱眉,“如何不舒服?听起来并没有浑浊哮音啊……” 耶律泰猛地抬起头来,目光直直的看着她,“你们已经成亲了吗?” 第三百五十八章 误会,怎么这么乖 ,最快更新嫡女京华,医行天下 ! 魏京华愣了片刻,垂眸而笑,“是呀,二公子要送我们一份新婚贺礼吗?” 耶律泰闻言,呵的冷笑一声,仰头要喝酒。 酒碗已经端到一半,他忽然低头看了看魏京华写给他那纸上的东西。 咣当,他把酒碗又放了下来,端起一旁的茶碗,一饮而尽。 魏京华低头忍笑。 “我心里憋闷难受,你还好意思问我要新婚贺礼?”耶律泰起身朝她走来,停在她一步开外的地方,“我把自己送给你,你要不要?” 魏京华斜睨他一眼,“你喝醉了?” 耶律泰轻哼一声,“你看着呢,我喝的是茯茶。” “那便是茶叫你醉了。”魏京华向后退了一步,“二公子若是没事,这就告辞。” “你别走!”耶律泰伸手要抓她。 魏京华立时敏捷躲过,还深深的看了他一眼。 耶律泰皱了皱眉,抬手揉着太阳穴,“别生气,失态。我是真的难受,头也疼,胸也闷,不知是不是昨夜吃错了东西,你给我扎两针。” 话未说完,他就咳嗽起来。 魏京华凝神看了他片刻,“还请二公子躺下。” 耶律泰立时听话的到床榻上躺了下来。 不用魏京华吩咐,他干脆利落的把腰带解了,上衣脱了。光着膀子等她扎针。 魏京华摆好针匣,一转脸,就看见白斩鸡一样安静平躺的耶律泰。 她好笑的呵了一声。 耶律泰的脸颊立时红了红,“我以往不是这么瘦弱的!” 魏京华点点头,一面施针,一面缓声问道,“二公子的哮喘之症,是肺叶受损造成。看起来有两三年的时间了。” 耶律泰的牙猛地咬了咬,他迅速闭上双眸,遮掩眸中愤恨之意。 魏京华的手顿了顿,“我以前一直怀着恨意,恨那些伤害我,背叛我的人……我活的很压抑,身体也很糟,经常有各种各样的病。后来有一个人告诉我,如果我一直恨着那些人,不能把自己心里的怨气放下,其实是在替那些人还债。” 耶律泰闻言一愣,迟缓睁眼,怔怔看她。 “我听了很生气,是那些人欠了我的,我为什么要替他们还债?他就告诉我,因为他们的债,他们已经忘了,只有我记得,我还在用他们过去的行为折磨我自己,不是替他们还债是什么?”魏京华笑着扎完最后一针。 耶律泰凝眸看她,“你说的伤害你的是谁?跟你说这话的又是谁?” 魏京华沉默片刻,“伤害我的,是我至亲之人。所以我总不能释怀,背负着他们的债务。” 耶律泰不由吸了一口气,“放下怨恨,说的简单!岂能是说放下就放下的?若能,人都成了圣贤!” 魏京华点点头,“告诉我这话的,是与我没有亲缘,没有关系的陌生人。他在我最窘迫狼狈的时候,收养了我,教我本事,给我吃喝。所以,我没有琢磨该如何放下怨恨,我只想着,有一件事比仇恨更重要,就是我要报答他。” 耶律泰表情一凝,似乎懂了。 “谁知道,这竟是个好办法。我只念着恩人对我的好,想着如何报答恩人,反倒叫仇恨一点点的从我的生命里淡了出去。我的身体渐渐好了,性格也不那么阴翳,本事也越发拿得出手。”魏京华笑着说。 耶律泰仰面躺着,好一阵子,他喃喃自语,“想要报复的时候,是在欠更多的债。想要报恩的时候,却给自己积蓄力量……这真是个悖论,却又莫名其妙成立……” 魏京华笑了笑,起身给他拔针。 针尚未拔完,却听帐外噗通一声。 还没听见人的说话声,却只觉忽的一阵风,从帐门处吹了进来。 光着膀子的耶律泰猛地缩了一下。 魏京华立时说,“别叫风吹进来,扎针的时候,容易有寒邪入体……” 话未说完,她余光一瞟,只见一抹熟悉的身影正站在大帐门口。 她扭头去看,殷岩柏也正沉着脸,一眼不眨的看着她。 气氛有点儿尴尬。 耶律泰的目光在两人只见扫了扫,他拉过一旁的毯子,盖在自己身上。 殷岩柏皱了皱眉,微微低头。 “我马上就好,你稍等一下。” 她话未说完,殷岩柏却是掀起门帘子,转身又出了大帐。 魏京华面色不变的转过身来,继续给耶律泰拔针。 “你们……不会吵架吧?”耶律泰问道。 他脸上看不出担心,只有幸灾乐祸。 魏京华无奈看了他一眼,“不会。” “我不信。”耶律泰的嘴角已经忍耐不住的往上扬,“不过你别怕,就算他生气了,也不敢欺负你,这可是在我契丹的大营里,你是我的恩人,倘若他对你不客气,你只管来告诉我。” “多虑了。”魏京华笑着摇了摇头。 “诶,别客气,我知道我的好感叫你心有芥蒂,没关系呀,你把我当娘家人!就当是……你娘家兄弟!”耶律泰忽的坐直了身体,迅速陇上衣服,衣襟都没整理,一本正经的跟她说,“女孩子孤身在外,就容易受人欺负,想想你刚才说的那一番话,我觉得实在有道理。从今往后,我不再想那人如何害我,如何致使我生病。” 魏京华还没来得及点头。 他就又说,“我只想着,我该如何报答你!” 魏京华瞥看他一眼,“我可不是这意思,也没想叫你报答我。我不是无缘无故救你,咱们是互利互惠,合作关系。” “那是你的想法。在我看来,你就是我的恩人!”耶律泰重重的点点头,“如今想着该如何报答你,我的心情一下子就好起来,你告诉我,你喜欢什么?漂亮衣服?珠宝首饰?还是仆婢成群?” 魏京华翻了个白眼,收起她的针匣,转身就走。 耶律泰想拉住她,忽然想起她的防备,他没敢伸手,却是抬脚踩住她的衣摆。 魏京华脚步一顿,皱眉看他。 “哪怕是天上的星星,你要,我也要想法给你摘下来。”他目光灼灼,眼神热烈。 魏京华好笑,“那摘吧。最好连月亮也一起摘下来。” “诶!知道了!”耶律泰还真应了一声。 魏京华摇头离去。 一出帐门,差点撞进一个人的怀里。 他垂眸看着她,呼出的气息有些*。 她余光瞟见耶律泰的帐门口还站着侍从,只是脸上带着新伤。 看来殷岩柏刚才跟他们动手了。 “何至于?”魏京华抿了抿嘴,她过来看病,他是知道的呀,刚刚在耶律松石的大帐内说过的,他也点头同意了。 “至于,我说至于就至于!”殷岩柏皱眉看着她,伸手扣住她的肩膀,将她拢在他胸前,皱眉低头看着她。 听他有些生气,还有些委屈的语气,魏京华忍不住想笑。 她点点头,“行,你是晋王,你说了算。” 殷岩柏炸了的毛被她捋平,他攥着她的手腕,去了她的帐中。 乌拉丽丽站在大帐门口。 殷岩柏瞪她一眼,“一边儿去。” 乌拉丽丽原本不肯,但触到他的眼神,立时缩了下脖子,扭头就跑了。 殷岩柏这才与魏京华并肩坐了下来。 他上上下下把她看了个遍。 “我没受伤,也没被虐待,你可以安心了。”魏京华平静说道。 “我不瞎。”殷岩柏轻轻拉过她的手。 她手上还有些伤口,尚未完全愈合。 “这是夷离堇那日将我从营中带走,从他手里逃脱时弄伤的。”魏京华笑了笑,把手从他掌心缩回来,“与你身上的伤根本不能相提并论,比较起来,这都不能叫伤。” 殷岩柏闻言却猛地又将她抱进怀里,他声音闷闷的,鼻音有点重。 魏京华想要抬眼看他。 却被他紧紧的按在胸前,“你干嘛与我比?我是男人!男人就该流血流汗守护他的妻,你是个女孩子!” “嗯,”魏京华原本要跟他争辩两句,但不知为何一开口竟然是,“我记住了。” “至于耶律泰那儿……”殷岩柏终于忍不住,把话题兜了一圈儿,又绕了回来,“下次再给他扎针治病的时候,一定要叫上我。” “我知道了,给姜翰扎针的时候,你不是已经交代过了吗?”魏京华笑了笑。 殷岩柏皱眉,“那不一样,姜翰好歹是你兄长。”虽然是表的…… 魏京华素来自作主张,从不听人摆布。 但这会儿,她被他按在胸前,乖巧的不像她,“嗯,晓得了。” “在耶律松石的帐中,他提及你给耶律泰扎针,缓解了他哮喘之症……我看他眼神意味悠长,语气暧昧不清,竟有试探我之意。”殷岩柏呵的冷笑一声,“他最好掂量清楚!” 魏京华闻言一愣,难怪他忽然冲去耶律泰的帐房,甚至还跟外头的守卫动了手……原来是有人招惹了他呀。 “那耶律松石可是打错了主意。”魏京华主动往他怀里凑了凑。 殷岩柏凶狠的表情,因为她的动作,立时舒缓了许多。 他抬手摸了摸她柔软的青丝,“好在他聪明,与耶律峄不同。” 第三百五十九章 小礼物,你情我愿 ,最快更新嫡女京华,医行天下 ! 魏京华微微点头,她也实在觉得耶律松石与耶律峄大有不同。 “我已经答应他,为他擒获耶律峄。”殷岩柏说。 魏京华眉梢微挑,“擒获?生擒?” “毕竟是他儿子。”殷岩柏解释了一句,“而且这样,耶律峄的部下,更容易归顺。不至于在他们契丹族内,自我消耗。毕竟在西北草原上,想做霸主的不只有他们父子而已。” 魏京华点点头,“何时发兵呢?” 殷岩柏抿唇笑了笑,“静待时机。” “你的伤好了吗?”魏京华皱眉看他。 殷岩柏毫不迟疑,立即解开腰带,撩开衣服。 最先映入眼帘的不是他肋下的伤,而是他蜜色的皮肤,鼓隆的胸肌,以及他紧致没有一丝赘肉的腹部。 魏京华的目光不由自主的从上到下扫过……她的脸霎时有些热。 殷岩柏却是面色坦然的抓住她的手,放在自己胸肌下头。 “你摸摸……” 魏京华鼻腔一热,直觉鼻血都要冒出来了。 殷岩柏却一本正经,“外头已经不疼了,里面偶尔还会隐隐作痛。” “里头的伤还没长好……”魏京华的声音都不似平日里那么镇定。 “很严重么?”殷岩柏歪了歪头,拿着她的手,按在自己伤口上下,“我自己觉得还好,疼的也不是那么厉害。” 魏京华的手略有些凉,他的皮肤却有点儿烫。 她这么轻抚上去,手掌都被他的温度暖热,心里更是热辣的一塌糊涂。 偏偏殷岩柏这会儿的“赤子之心”尽显,脸上没有一丝异色,“若是伤已经好的差不多,不影响我作战,那就告诉耶律松石,尽快决战。” 魏京华脸上的热度已经蔓延到耳根,她唔唔应着,仓促点头。 “速战速决,我们也好尽快脱身,离开这里。”殷岩柏朝她一笑,“去过我们两个人的生活,咦,你脸怎么这么红?” 魏京华终于忍无可忍,猛地抽回被他握住的手。 殷岩柏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前胸,散落的衣襟,鼓隆的肌肉…… 他眯眼一笑,凑近魏京华的耳朵,“怎么样,身材保持的还不错吧?” 魏京华狠狠瞪他一眼,面红耳赤,说不出话来。 “其实我的伤已经不疼了,某些事情……完全没问题。”他说着,微微倾身,把她压在坐榻上。 魏京华立即伸手抵住他的胸膛。 他熨烫的皮肤,加之他一用力,甚至能“跳舞”的胸肌……魏京华一时紧张,这么推着也不是,松手更不是…… “这是在耶律松石的营地里!你能不能……”她气急道。 “能不能怎样?”殷岩柏喜欢看她害羞的样子。 “能不能收敛一点儿?!”魏京华恨不得咬他一口,或是给他两针! 殷岩柏嘿嘿一笑,“好吧,待收拾了耶律峄,还有许多大好时光,留给你我相伴。” 魏京华原本羞怯,听他这么认真无比的说了这话,她一时怔怔看他。 许多大好时光……彼此相伴…… 她松了手,却不由自主笑起来。 殷岩柏压低身子,在她额上轻轻吻了一下,凝望着她的双眸,他明亮如星辰的眸子里,似乎诉说着无声的誓言。 ~ 耶律泰的鹰一直在茫茫草原上寻找耶律峄大军的踪迹。 鹰锁定了他们的位置以后,松漠郡王的大营也悄悄移动,等待最合适的时机。 没想到,他们的时机还没有来,耶律峄反倒率先进攻! 好在殷岩柏的恢复能力很快,他的伤已经好的差不多。 “我随松漠郡王出战,你在大营中等我!”殷岩柏临走前,摸了摸她的头。 魏京华迎着他的视线,看到他眼里的*。 他似乎天生就是将帅之材,如今敌军突袭,他眼里没有一丝担忧,只有满满的信心,坚定的信念。 他浑身的气势,简直如正午的阳光遮掩不住。 她点点头,“我等你凯旋。” “放心。”他轻轻抱了抱她,在她头顶吻了一下,低笑了一声。 魏京华想问他笑什么? 他却已经放开她,提着他的长戟,阔步而去。 营盘外头一时人声鼎沸,马嘶阵阵,热闹非常。 耶律松石说了一阵子鼓舞士气的话,便率军起行,迎敌而去。 只听一阵阵马蹄疾驰之声,如同打擂一般,雷声渐渐远去,营盘这里渐渐安静下来。 并非所有的人都离开了营盘,老弱病残及妇孺此时仍旧留在营地之中。 魏京华觉得,其实她也可以上阵作战……但不论是殷岩柏还是松漠郡王父子,都不同意。 “你是个女孩子!”殷岩柏似乎总是担心她忘了自己的性别。 松漠郡王语气更沉重,“你会让晋王分心!” 让殷岩柏分心……这么大个锅她可背不起。 他们从驿馆里逃出来,离开二皇子的时候,殷岩柏不就因为她才受了重伤吗? 魏京华只得妥协,帮不上忙也就罢了,她可不能再做了累赘,她还是老老实实留在营地中吧。 她目送了殷岩柏离开,正欲回到自己帐中。却见乌拉丽丽大步冲她跑来。 魏京华脚步一顿。 “二公子、二公子他……”乌拉丽丽气息急喘。 “二公子怎么了?”魏京华微微皱眉。 “他忽然喘不上气,捏着自己的脖子,胸膛里哮音很响!”乌拉丽丽一脸焦急,眼看要哭。 魏京华眼中惊异,“那不可能,他吃什么了?” 乌拉丽丽摇头,惊慌的说不出话来,“没有吃什么,就是叫人去采了许多花……” 花?难道是花粉过敏? 他本就肺部受损,又哮喘之症,肺脏为娇脏,怎么娇养着都不为过。 他反倒还故意刺激他那孱弱不堪的肺脏? “一个大男人,采什么花?”魏京华不知她该生气,还是该无奈。 她当即不再多言,跟着乌拉丽丽跑向耶律泰的营帐。 还没进营帐,她就看见散落在地上的花朵,到像是一条蜿蜒的小路。 临近帐门,她甚至嗅到了许多花的芬芳之气。 这男人可真会享受…… 她无力吐槽,连忙掀开帘帐。 乌拉丽丽忽然在背后推了她一把,将她推进帐中,却是在外头把帐帘拉紧了。 魏京华一惊,瞪大了眼睛。 她侧耳细听,大帐内根本没有急喘的声音,更没有肺部的哮音。 安安静静的帐内,满满都是甜腻腻的花香之气。 桌案上,矮几上,地上,床榻上……居然铺满了鲜花与漂亮的花瓣。 花的种类不一而同,颜色也是五彩缤纷,不同的花堆叠在一起,非但没叫人觉得乱,反而因为搭配有序,而别有风情。 魏京华皱起眉头,“耶律泰?” 帐内安静,没人回应。 “你不出来我走了。”魏京华转身去扯帐帘。 虽然帐帘从外头被拉上了,但她若下了死劲儿,还是能扯开的。 “你这女孩子,怎么这么不解风情?”一道无奈的男声从身后花丛密集处传来。 魏京华皱着眉头转过身,“你脑子有坑吗?” 耶律泰从花丛后站了起来,他身上居然也挂着一串花,漂亮非常。 他手里捧着一只精致的檀木盒子,盒子上有玉雕的花,是草原上特有的花,很漂亮,但魏京华叫不出名字。 她只晓得这花的生命力很坚韧,花径带刺,却很受草原之人的喜欢。 “这都是为你准备的,这里还有一份礼物,请你收下。”耶律泰带着笑意,缓缓向她走来。 “我没跟你说清楚吗?还是我误会了什么?”魏京华表情认真,她指了指周围,“这么多花,这样的气氛,你想表达什么?” “表达……中原话怎么说?仰慕?钦佩?感谢?”耶律泰笑了笑,“你想怎么理解都成。” 魏京华却摇了摇头,“不成,你的礼物,我不能收,多谢好意。” “你都没看呢,就说不能收,我好伤心呐。”耶律泰阔步上前,转身绕到她后头,挡住了帘帐的门。 “让开!”魏京华眯眼看他,语气已经不再客气。 “你打开看看?”耶律泰固执的把手里的盒子递给她。 魏京华眼皮都没垂一下,“不必。” “就算是谢礼,都不行吗?”耶律泰笑问。 魏京华摇头,“一开始已经说得很明白了,我救你,是为了合作,好叫你们帮我联络上殷岩柏。如今殷岩柏与郡王一起出战,是为日后我们能顺利离开做准备。这是双方你情我愿的事儿,用不着谢礼。” “这是我自个儿对你的谢礼,成么?” “不成。”魏京华毫不迟疑。 “你这人,怎么一点情面都不讲?”耶律泰看着她,摇头而笑。 魏京华也认真看他,“因为我与你之间,并没有私情。” 耶律泰一噎,低低的说了句,“可是我不想让你走……” 说着他猛地打开了盒子,盒子里的香味很浓,却是天然的花香。 盒中铺满了花瓣,花瓣上静静躺着一枚戒指。 戒指上的契丹文她不认得,但她能看出这是一枚打印的戒指。 “一个小礼物,送给你。”耶律泰说。 “小礼物?有多小?”魏京华笑问。 “一枚戒指而已,对你对我,都不足挂齿。”耶律泰说。 魏京华笑了笑,伸手去拿那枚戒指…… 第三百六十章 艳福不浅,可惜命短 ,最快更新嫡女京华,医行天下 ! 耶律泰看着她的动作,脸上的笑容深刻了几分。 魏京华却拿起戒指,猛地转身,往帐中一抛。 咣当,一声响。 那戒指像是砸在了这帐中的某处,但帐中堆了太多的鲜花、花瓣,一时并不好找。 耶律泰错愕瞪着她,“你……” “你送我的?小礼物?不足挂齿?”魏京华笑着问。 耶律泰抿着嘴,一时说不出话来。 “还给你了,我可以走了吗?”魏京华问。 耶律泰咬了咬牙,眼神暗沉。 他迟疑了片刻,却是真的让在一旁,“把帐帘打开。”他朝外吩咐。 乌拉丽丽在外头,拉开帐帘。 一股风吹了进来,帐内外的花香被风吹动,反而叫人嗅来更觉馥郁芬芳。 耶律泰却猛地咳嗽起来。 他剧咳不止,胸膛里都起了哮音。 乌拉丽丽吓了一跳,立刻张开双臂,挡住魏京华的去路,“你不能走!快救二公子!不能走!” 耶律泰一面咳,一面盯着她的背影。 见她连头都没回,他眼神暗了暗。 “叫……叫她走……咳咳咳……”他强忍着咳嗽说了一句话,后头涌上来的咳声更是惊天动地。 好似他要把肺脏都咳出一个大窟窿来。 魏京华皱了皱眉,挡在她前头的乌拉丽丽咬着下唇看她,脸色焦急又委屈。 “魏姑娘……”她一面哀求似的喊,一面还是听话的往一旁挪了挪,张开的手臂,也收了起来。 魏京华抬脚迈步……却是猛地一转身,“你出来!” 她伸手拽住耶律泰的衣袖,一点儿也不温柔的把他从大帐里给拔了出来。 帐外的清风一吹,他咳嗽未停,脸色却好了一些。 “让他离这些花儿远一点儿!”魏京华冲乌拉丽丽说道。 婢女点头把耶律峄往一旁带。 帐外的空气更清新,魏京华没有叫他进别人的帐中,只从自己的大帐内拿出一块厚厚的毯子,往地上一铺。 “躺下。”她冲耶律泰说。 她口气不善,却没有扔下他不管。 耶律泰咧嘴笑起来。 魏京华暗暗翻了个白眼,拿出自己的针匣来,“解开他上衣。” 乌拉丽丽不敢迟疑,赶紧松了他的腰带,扯开他的上衣。 魏京华捻针而下,余光不经意的一瞟,却见乌拉丽丽红了脸,眼睛还时不时的往耶律泰的身上瞟。 她收回自己的目光,专注行针。 但营地周遭,却有异动传来。 魏京华没有回头去看,因为耶律泰咳嗽之下,胸膛起起伏伏,震颤的厉害。 她必须有十二分的专注,才能一下扎准穴位。 一旁的乌拉丽丽却是回头看了,这么一看,她便惊慌失措的叫起来。 “是他,怎么是他……啊……”她紧张之下,一会儿是中原话,一会儿是契丹语。 两种语言搅合在一起,魏京华就算听见了,她也听不懂。 越是着急,越会影响自己的判断力和专注力。 她索性避而不听,不再关注她喊叫些什么,也不去想情况有什么危急。 她又是三针迅速扎下。 耶律泰的呼吸终于渐渐平稳,那咳嗽声也止住了。 只是他胸膛里的哮音,还没平息的那么快,像是有个风箱,藏在他胸腔里。 “你的肺脏这么娇弱,竟然还弄了这么多花,不知道花粉很容易引起过敏,引起肺部不适吗?”魏京华哼了一声,“我是大夫,不是神仙,你再这么折腾,我可真救不了你了!” 耶律泰还没说话,她身后却传来一道嗓音。 “哈,我这弟弟早就不想活了,你又何必费心思救他呢?想死的人,叫他死不是更好吗?” 熟悉的嗓音,叫魏京华心头一跳。 她猛地转过身来,抬眸一看,站在她面前的,竟然真的是耶律峄! “你不是……”魏京华话未说完,却瞬间明白过来! 调虎离山! 耶律松石和殷岩柏带兵去迎战的,根本不是耶律峄本尊。 噌——耶律峄猛地拔出他的长刀,手腕一翻,刀刃直指耶律泰。 耶律泰躺在地上喘气,半眯着眼看他。 “他已经病着这样了,你又何必杀他?你们是兄弟,身体里流着一样的血,相煎何太急呀?”魏京华皱眉说道。 “不杀他?”耶律峄笑了一声,目光转向魏京华,“我不杀他可以,但前提是……他不能被治好,我不杀,他也必死无疑。” 耶律泰闻言猛咳了几声,刚刚恢复的脸色,煞是更难看。 “他会死的。”魏京华说。 “呵,谁不会死?”耶律峄笑起来,“魏姑娘,你可真会骗人。” 魏京华皱了皱眉,“既然都会死,争来夺去的,又有什么意思?” “正是因为要死,所以才要在活着的时候活的尽兴!”耶律峄立时反驳,但他目光一转,定定落在魏京华的脸上,“要我不杀他,也可以……你跟我走。” 耶律泰摁着地就要坐起来,但他胸膛上胳膊上还扎着针,他没能如愿坐起,却是无力的又瘫在地上。 “怎么样?”耶律峄笑眯眯问,“还有,交出父亲打印的戒指。我有了戒指,就可以号令契丹骑兵。你死不死,我真的不在意了。” 戒指? 魏京华一愣,回头看着躺在地上的耶律泰。 “用戒指换你一条命,你也够矜贵了吧?”耶律峄抬脚要踢他。 乌拉丽丽却是猛地往前一扑,挡在耶律泰的脚边。 耶律峄的脚踢在了她身上,疼的她闷哼一声,趴倒在地。 耶律峄皱了皱眉头,眸色一沉,“一个病秧子,身边护着你的人还不少?一个个的,都是女人……你艳福不浅呀!只是,你有命享受吗?哈哈哈!” 耶律泰脸面涨红,嘴唇紧抿,一直没答话。 “我给你戒指,你就走吗?”魏京华忽然问道。 耶律泰脸色一紧,“不行!” 耶律峄的目光在两人面上扫了一遍,“怎么,我父亲的戒指你竟然知道在哪里?有意思……” “你还没回答我,给你戒指,你走吗?”魏京华又问了一遍。 耶律峄晃了晃腿,微微点头,“我走,你若真能拿出戒指,我把你也放了,你和晋王不是要双宿双飞吗?我不拆散你们,给你们自由!” “他撒谎!”地上的耶律泰咆哮起来,“他每次撒谎的时候都会抖腿!他在骗你!不要相信他!” “闭嘴,病秧子!”耶律峄皱眉骂了一句,猛地抬脚踢他。 这一脚灌注了许多力气。 乌拉丽丽大惊,忙爬起来,死死的挡住耶律泰。 耶律峄一脚踢在她后心上。 乌拉丽丽痛哼一声,扑倒之时“噗”的喷出一口血来。 魏京华趁机猛地上前一步,抬手要把针扎在耶律峄的身上。 耶律峄却是早有防备,他抬起一只手,握住魏京华的手腕,猛的用力。 “唔……”魏京华一哼,手上的力不由自主松了,细长的金针也掉了出来。 “你扎我好几次,不如我也扎你一次如何?”耶律峄攥住她的手腕,猛地往自己身边一拽。 她故意抬了下脑门儿。 “咚”的一声,她的脑袋撞在他下巴上。 “嘶——”耶律峄疼的吸气。若不是他反应快,差点咬断了舌头!这女人可真狠! 魏京华狠的却还在后头。 她手上没了针,却是两指并在一起,她没有内力,就蓄满了蛮力,冲着耶律峄身上的穴位一通的戳。 “嗷……你这女人!”耶律峄浑身又酸又痛,手上也没了力气。 魏京华躬身,一头撞在他胸口上,愣是把他撞得倒退了两步。 耶律峄不是一个人来的,只是他先前完全处于优势,便摆手不叫身边人上前搀和。 这会儿他竟在一个女孩子手里吃了亏,跌了面子,他身上的酸痛无力也就罢了,在手下人面前丢的这面子,才是他心头大恨。 “给我把她拿下!”耶律峄喊了一声。 “来人呀——世子要杀二公子啦!救命呀!”乌拉丽丽忽然爬起就跑,一面跑一面大声喊叫。 耶律峄冷哼一声,“放箭!” 嗖—— 一直羽箭,猝不及防的扑向乌拉丽丽的后心! “这营盘里所剩的兵吏本就不多,已经被我控制起来,至于躲在帐中的老弱妇孺——”耶律峄高喊一声,“不出帐者,不杀!” 噗嗵一声,乌拉丽丽扑倒在地。 羽箭扎在她后心上,箭尾还在一颤颤的。 耶律泰攥着拳头,吃力的向婢女扑倒的地方看了一眼,他低吼一声,恨不得站起来跟耶律峄拼命。 但他的体格,实在是…… “啾啾——”耶律泰忽然冲天空中叫了几声。 耶律峄一惊,仰头往天上看,“你干什么?别乱动,不然我杀了你!” 天上清朗,连一片云也没有。 草原上的鸟很多,这会儿只见几只灰喜鹊扑棱棱飞了过去,并未见其他的鸟。 “世子不用急,上次给你的解药,你服了以后,感觉怎么样?”魏京华忽然打岔,上前笑着问道。 “你别想再骗我!”耶律峄低斥一声,“逃走那大夫,我已经抓回来了!他告诉我,根本没有什么毒药!不过是糖丸,是你骗我的!” 魏京华微微一笑,“是吗?那你现在按你脐下一寸处试试?再按你胸前剑突处?肋下左腹角?” 第三百六十一章 表白,跟谁? ,最快更新嫡女京华,医行天下 ! 耶律峄闻言紧皱着眉头,他死死的盯着魏京华。 一开始他闻言并没有按她说的位置去看。 却见这女孩子也不着急,只是笑眯眯的看他,一副稳操胜券的样子。 他迟疑之下,缓缓抬手,轻轻按了下脐下一寸…… 耶律峄的手照着她说的次序,一个个穴位按下去……越按他神色越慌,一连把她说的七个穴位按完。 他猛然抬眼,恶狠狠目露凶光的看着她,像是恨不得扑上来把她撕吃了,“你……你究竟给我吃了什么?” “腹中绞痛吧?且胸口闷闷的,有点喘不上气?气血翻腾,眼前一阵阵发黑?”魏京华缓缓说道,声音清越。 耶律峄的身形却是晃了晃。 “拿下她!”他身边的副将挥手道。 “想叫他死,就拿下我,杀了我也行。反正殷岩柏会为我报仇的,我死,还能拉上一个世子,想想也不太亏。”魏京华轻嗤一声,“而且不但如此,我若死了,你们便永远找不到那只戒指。戒指是翠色的,清透至极,上头还书刻了契丹文。我不认得,但大致知道是怎么写。” 她抬手在空中画了画。 耶律峄错愕看她,又盯着地上的耶律泰,“你给她看过?” 耶律泰闭着眼,不搭理他。 耶律峄转开视线之后,耶律泰却又睁开眼,紧紧盯着魏京华的背影。 明明是如此危急的时刻,她一个女孩子,却能不惊不怒,反倒这么平静的应对? 这女孩子的心,究竟是什么做的? “你让他们往后退,我告诉你解药的药方。这毒不可能一次就除净,就像你给我吃的解药一样。”魏京华冲耶律峄说道,“一共服用十二副,一个月两幅,半年毒就净了,你必不会死在毒下。” 耶律峄迟疑的看着她。 “至于戒指嘛,”魏京华笑了笑,抬手指着耶律泰的大帐,“就在那大帐里头的某处,你派人进去搜就是。” 耶律峄皱眉沉思,挥手指了几个人,叫人进去找。 “不过他们找到了,却藏起来,不告诉你,还说没找到……那就不怪我了,我可没骗你。” 魏京华话音一落,耶律峄指派的几个人立时顿步在营帐外头,你看我,我看你,谁也不肯迈步往里进了。 耶律峄脸色微变,回头狠狠说,“我相信你们,别被一个丫头片子挑唆!只管进去找!” “是啊,反正被你利用过的人,不过是死的下场。就像那个大夫,他会有好下场吗?”魏京华笑着抬眸问道。 耶律峄闻言大怒。 他猛地上前,一把扼住魏京华的脖子。 她的脖子那么细,在他大手之下,就显得更为纤细了……似乎他再稍微使点劲儿,咔嚓,就能把她纤细的脖子给捏断了! “你……”耶律峄一惊,眼睛瞬间瞪大。 他的手仍然停在魏京华的脖子上,只是这会儿却使不上劲儿。 他微微低头,看见自己胸口、肩头,不知何时,竟又被她扎上了三针,针入皮肉很深,以至于他似乎感受不到自己的胳膊了…… “世子不会以为我身上就这么几根针吧?”魏京华笑着指了指耶律泰的身上,又指了指刚才被他弄弯扔掉的。 “来人……” “你们一旦上来,我就把他的胳膊废了!你们所辅佐的世子就会变成个废人!”魏京华立即说道,“废人做不了郡王,松漠郡王也不会放过你们!” “你好狠,魏京华你是个女人吗?”耶律峄脸色难看。 耶律泰耳朵一动,不知道听到了什么,他忽然撅起嘴,“啾啾啾”的叫个不停。 天空中忽然飞来一只大鹰,紧接着是一群鹰。 耶律峄以及他的部下赫然吓了一跳。 在鹰后头,更是一阵阵的马蹄声。 “不好了——”原处给耶律峄望风的人,策马疾驰,闯入营地,“郡王杀回来了——” 耶律峄的手下一慌,当即就有人要逃。 “回来!我!”耶律峄大叫一声,猛地用肩膀撞了下魏京华。 魏京华踉跄一步,他不死心,又用另一只还能动弹的手去抓她。 魏京华顺势在他肩头又扎上两根细针。 “嗷……”他低吼一声, 终于他被他的手下人给抢夺过去。 “抓住她!”他大喊一声。 “快逃吧世子!” 一行人架着他,跑得飞快。 耶律松石的大军杀回来之时,他们冲出了营地,翻身上马,疾驰而去。 嚣张的来,狼狈的走,形容他们再贴切不过。 魏京华举头看了眼空中盘旋的鹰,她从没同一时间见过这么多的鹰,打眼一看,似乎有几十只,鹰很大,一只只张开翅膀,聚在一起,像是一片硕大的黑云。 她没有仔细研究那鹰,却是疾步上前到乌拉丽丽的身边。 她伸手摸了下她的脖颈。 “她怎么样?”耶律泰急声问道。 魏京华轻叹一声,没说话。 “你能救她的,对吧?”耶律泰声音嘶哑。 魏京华却是起身来到他身边蹲下,她伸手开始为他依次取针。 耶律泰的眼睛红红的,死死盯着她。 “你能救她?你能救她!”耶律泰用力说。 魏京华面色不变,平静的把所有的针都取出。 耶律泰胸膛里的哮音也没有了,他身体刚刚能自如活动,他便翻身爬了起来,踉踉跄跄往乌拉丽丽身边去。 “你……你醒醒啊?你怎么这么傻?”耶律泰把婢女从地上抱了起来。 女孩子背上的箭扎入太深,几乎要穿胸而出…… 她此时的表情很平静,没有惊慌,也没有痛苦。 魏京华走上前,拽过耶律泰的衣袖,伸手往他掌心里递上东西。 耶律泰还没接过东西,却是顺势握住她的手,“你别走,陪陪我……陪着我……” 魏京华松开手指,一个冰冰凉凉的东西落在了他的掌心。 耶律泰微微一愣,那东西似乎已经在她掌心攥了好一阵子了,可竟然没没有沾染上她的体温,依旧是那么凉。 他已经知道是什么了…… 但魏京华撤开手,他垂眸去看时,还是微微怔住。 “你……没有扔?” 他掌心躺着那只戒指,翠玉剔透,在阳光下,更是水头极足的把他掌心都映照成一片青翠之色。 “说了要还给你。”魏京华点点头,起身离开。 疾驰而来的马蹄声,像是天边滚来的巨雷。 一片烟尘之下,殷岩柏一马当先的冲进营地。 他脸色绷的很紧,整个人都紧绷绷的,快似一道闪电。 一直到看见那个挺身玉立在营帐中间的纤细身影,他紧绷的身体,才倏而那么一松。 他流畅的翻身下马,一言不发的疾走上前,一把揽住她的肩头把她抱进怀里。 他抱得很紧。 魏京华感觉到他砰砰的心跳,又快又急。 不过是一两个时辰不见……却像是隔了一辈子。也确实,若不是天上的鹰来的及时,若不是他们大军赶回来的及时,他们说不定真的要阴阳两隔了。 “他怎么了?”殷岩柏忽而在她耳畔低声问道。 魏京华转过身去,看了一眼。 耶律泰横抱着乌拉丽丽起身,他僵硬着一张脸,面无表情,踉踉跄跄的走着。 他弯身进了自己的营帐,一股花香飘了出来。 “怎么那么多花?”殷岩柏眼尖,一下子就看见了。 魏京华表情呆了呆,“可能是……表白吧?” 殷岩柏皱眉,诧异的看了她一眼,他似乎有些怀疑,“表白?跟那个婢女?” “耶律峄身边的人放箭,把她射杀了。”魏京华答非所问。 关乎生命。殷岩柏总算没有继续追问。 “二公子不能在里头久呆,虽然已经扎过针了,但里头花粉太浓。”魏京华朝大帐里说了一声,就拽着殷岩柏的手,一起走开了。 后来听说耶律泰很快出来,却是把大帐内的所有鲜花花瓣,和乌拉丽丽一起装进了棺木中。 殷岩柏的关注点却一直都在魏京华身上,“他挟持你的时候,你扎伤了他?” “是啊,他此时要么不敢拔针,要么胡乱拔针。”魏京华眯了眯眼,“总之有他受的苦。” “若不是依照你的次序拔针,会怎么样?”殷岩柏沉声问。 魏京华抿了下唇,“他左臂脱力,没有知觉,大概会维持三五天。他若静心等待,倒是还好,过了三五日,直觉也就慢慢恢复了。若是心急之下,用了什么别的手段,那结果也未可知。” “你上次给他吃的药,果然还有效至今?”殷岩柏听了她描述的整个过程,不由心惊肉跳。 她一个女孩子,再加一个病秧子,一个婢女……对上耶律泰一千多的铁骑! 满营的老弱妇孺,都被吓得不敢出来,她却还能那么冷静的与耶律峄迂回…… 他如今想起来,还不由后怕,一身冷汗……他若是反应过来的再慢一点,回来的再晚一点…… “上次给他吃的不过是加了止咳的糖丸,哪有什么毒?”魏京华轻嗤一声,“就那几个穴位,依次按下去,你按你也疼。” 魏京华说着往他身上按过来。 殷岩柏向后躲避,顺势把她带进怀里。 他仰面躺下,她被迫压在他身上,垂眸俯视着他…… “经此一事,我再也不想跟你分开了,一刻也不想……” 第三百六十二章 始料不及的相遇 ,最快更新嫡女京华,医行天下 ! 殷岩柏皱眉道,“我见对方冲杀再最前头的人中,没有耶律峄,就觉不好……” 他话音顿了顿。 魏京华诧异看他,“那你们应该回来的更早些吧?” “若非忽而有鹰,成群的鹰飞去盘桓,叫声凄厉,耶律松石却还不肯听我的劝,叫我带兵回来!”殷岩柏有些负气,“甚至不叫我自己单枪匹马的杀回来!” 魏京华咧了咧嘴,“幸而你没有单枪匹马回来,耶律峄带的人不少呢,若不是听到大军折返的声音,他也不能跑的那么快!临走,他还想把我抓走,乃是他的下属惟恐再耽误时间,反倒被大军击杀,这才跑了!” 殷岩柏唏嘘不已,颇有些后怕的把她抱紧,他的脑袋搁在她肩窝处,硬是叫她压在他身上,一动不动。 似乎只有这样,让他切实感受到她沉甸甸的重量……他才能觉得心安,才能不再惶恐,差那么一点点,他就要失去她。 照魏京华的说法,耶律峄短时间内,是不可能再寻上门来找麻烦了。 他身上那几根针,就够他烦恼几天了。 耶律松石这边的大帐内,却也陷入了前所未有的沉寂当中。 因为耶律泰的沉冷。 耶律泰先前是“活泼”的,即便他经常咳嗽,哮喘。但他的性格并不像耶律峄那么阴沉。 他脸上常常带着笑意。 但乌拉丽丽死了以后,他忽然话就少了。除了照时间吩咐人把魏京华给他开的药煎好端上来,他几乎不开口。 唯有魏京华前来给他扎针的时候,他会多看她一眼,偶尔与她说上几句话。 但因为扎针之时,魏京华经常是与殷岩柏一同来,他也时常会欲言又止。 “上次,如果不是我的身体成了拖累,我们也不会完全落于被动。”耶律泰看着魏京华扎在他身上的针,喃喃说。 魏京华看了他一眼,“乌拉丽丽的死,不怪你。她是你的仆婢,保护你,是她的愿望。” 耶律泰侧脸看她,“保护的责任,是该男人向女人履行……” 殷岩柏在一旁重重的咳了一声。 “就像晋王爷无论什么时候,都想保护你一样。”耶律泰说。 魏京华回头朝殷岩柏笑了笑,转过头来,“因为他是我的夫君,我是她的妻,同样的情况我也会竭尽全力的保护他。” 殷岩柏听见她说要“保护他”,他眉头皱了一下,心里高兴又复杂……这话听着咋就这么别扭呢? “倘若我因为保护他,而受了伤,或者死了……” “京华!”殷岩柏毫不客气的开口打断她的话。 魏京华笑了笑,“打个比方而已,不用太在意。” 殷岩柏拧着眉头看她,哪儿像是不在意? “那我换个方式打比方,”魏京华清了清嗓子,“如果你为了保护我,而受伤或是丧命,你希望我怎么样?” 她目光温润的看着殷岩柏。 虽然这个例子……实在是不中听,但他却并没有一丝一毫生气的意思。 他的话更是张嘴就来,好像他早就已经认真的想过这个问题似得,“我希望你好好活下去,把你一个人的命,当做我们两个一样,活出双倍的精彩……” 说完,他笑起来,连她句句带着“死”都不在意了。 魏京华冲他眨了眨眼。 分明是在耶律泰的营帐里,旁边分明还躺着一个人,眼目灼灼的看着。 但两个人之间的互动,却像是旁若无人,甜到了天际。 耶律泰怔怔的看着两个人。 魏京华回头看他的时候,他却别开了视线,“我知道为什么向你表白,你是那样的反应了……” 他唔弄了一句。 “我看你现在的样子就挺好的,虽然带着一点愧疚,但这点愧疚没有让你自暴自弃,反而积极配合,按时吃药。”魏京华看着他说,“就连扎针都比以前更配合,你必是想早一点康复,好找耶律峄以报此仇吧?” 耶律泰闷闷的应了一声。 “虽然如今我不赞成用负面的情绪,逼得自己做某事。但是我自己也有同样的经历,不用排斥你的负面情绪,到了该释放的时候,这负面情绪就会释放掉,进而转变为正面的,积极的情绪了。不必勉强自己。”魏京华说完,开始为他拔针。 这边的针尚未取完,便听见有人在帐外说,“禀告二公子,有使臣来访,已经往郡王的营帐中去了,郡王请二公子也尽快前往。” 耶律泰应了一声。 魏京华却与殷岩柏交换了视线。 “使臣?哪里的使臣?”魏京华不由问道,“会不会是大夏的节度使?” 殷岩柏皱着眉头,抿着唇。 耶律泰一开始表情平静,当所有的针拔完,他披衣起身,看见旁边那两人的表情时,才深深愣了一下,“对了,我怎么忘了,王爷是想脱离大夏,才滞留在草原上的。” 殷岩柏的表情沉凝,仍旧没有说话。 “二位先留在我的营帐里,我去爹爹的帐中探探虚实,王爷放心,既然您与我爹已经达成协议,我这里的人就绝对不会将您的消息泄露给使臣。”耶律泰朝他拱了拱手。 殷岩柏微微点头。 耶律泰又略微整理了衣服,阔步出了营帐。 他在外头叮嘱,叫人把营帐的门看起来,不要叫任何人进去。 魏京华与殷岩柏就呆在他的营帐里头,也不往外去,免得与人撞见。 “已经过了这么久,二皇子也该早回了京都了吧?我已经葬身火海的消息,他也带回去了吧。”殷岩柏迟缓说道。 魏京华来到他身边,轻轻握住他的手,“必然带回去了,圣上也必然会想念王爷,过去的恩恩怨怨都随着一把火没有了,烧炼剩下的,就是兄弟情义了。” 殷岩柏呵的笑了一声,他摇了摇头,“兄弟情义,也被烧尽在那一把大火里了,那一场火过后,其实再没有了晋王爷,我就是我,一个普通的平民百姓。” 魏京华盯着他的眼睛,微微点头。 耶律泰去了很久。 魏京华与殷岩柏在他的大帐里,坐到无聊。 魏京华甚至倚靠在殷岩柏的肩头上睡着了。 她的头猛地一栽,“唔……”她掀开眼皮,从梦中惊醒过来。 “他还没回来吗?”魏京华揉揉眼问道。 殷岩柏摇了摇头。 等待最是叫人心焦的东西,魏京华能睡着,倒是免了这份心焦。 她起身来到营帐门口,掀起帐帘往外看了一眼。 “咦,天都黑了?” 这是去了多久了呀? “远处有篝火。”魏京华眯着眼望着营帐外围。 “使臣必定要小住几日,咱们不可能一直在这帐内呆着。”殷岩柏说道。 “你去问问二公子,看他安排的如何了?”魏京华对守在帐门口的侍卫说道。 话音刚落,便看见一个侍卫阔步向大帐走来。 魏京华立即放下帐门帘,惟恐叫不该看见她的人看见。 却听外头的人停住脚步,拱手说道,“二公子叫我带二位回去,说使臣要在这里住上几日,给二位的饭菜已经备好在帐中了,二位请跟我来。” 殷岩柏坐的百无聊赖,闻言豁然起身,阔步走到魏京华身边。 他伸手搭在魏京华肩头,带着她一起出了大帐。 等在帐外那人看了二人一眼,并左右看去。 他观察了周围并没有闲杂人,便带路走在前头,“已经把二位的大帐与使臣的大帐尽可能的隔远了,只要二位不在白日随意出来走动……” 他话未说完,殷岩柏的脚步却是猛地一顿。 魏京华被他揽着肩头,所以他脚步一停,魏京华立时就跟着停了下来。 她抬头看他,“你怎么不走……” 见他望着前方,眉头紧蹙。 魏京华也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 几十步开外的地方,站着一个男人,那男人的衣服与契丹族的大为不同,乃是大夏中原的衣裳风格。 隔着不近不远的距离,他正死死的盯着殷岩柏,目光灼灼发亮。 “你……你是……”他急喘了一声,“你没死!” 殷岩柏站着没动,只是微微眯了眯眼。 他们前头领路那人,惊呼一声,“呀,不好……” 这边策划着日后怎么躲开大夏的使臣,好叫殷岩柏与魏京华避免和他们相遇。 哪知人算不如天算,这还没进帐呢,居然就已经迎面遇见了! 那使臣愣了片刻,似是反应过来,他立即调头就跑,如同老鼠见了猫。 殷岩柏也未曾犹豫,他松开魏京华,一个闪身唰的上前,抬腿一绊,双手一扭——那使臣被他摁在了地上。 “救——”使臣张嘴大叫。 殷岩柏一个手刀下去,将他劈晕。 魏京华与侍卫,也疾步上前,看着地上已经昏厥过去的使臣,一时无语。 “这人真是,他若假装没看见,或时安安静静的不要喊……”魏京华嘀咕一声。 侍卫却说,“不论如何,既然遇见,他必活不成了!” 他抬手招来了人,“绑起来,送回二公子帐中。” 魏京华皱了皱眉,殷岩柏却没做声,起身揽着她肩头,阔步带她进了营帐。 第三百六十三章 让她陷入危险? ,最快更新嫡女京华,医行天下 ! “那使臣怕是活不成了吧?”魏京华在帐内小声问道。 殷岩柏沉默片刻,微微点头,“大夏使臣为何这时候来契丹?” 魏京华眉头一挑,“该不会是……圣上已经知道你并没有在那场大火中,所以要赶尽杀绝?” 说完“赶尽杀绝”四个字,魏京华就后悔了。 因为殷岩柏的眼眸迅速的暗沉下去,他本就冷厉的线条,此时更显得刚毅冷漠。 他心里残存的那点儿亲情,不知此时还剩下什么,是否已经被消耗殆尽…… “呃,应该是我多想了,不管你我二人,是否已经葬身火海,总之态度是表明了的,放弃了大军,放弃了王爷的爵位,你现在就是个平民,对圣上已经没有任何威胁力了,他也不必忌惮你。”魏京华呵呵一笑,“女人就是爱多想。” 殷岩柏抬头瞟了她一眼,“不用安慰我,放火离开的时候,我已经都想明白了。” 他神色平静,语气也波澜不惊。 “那一把大火里,过去的殷岩柏,晋王爷,是真的被烧死了。” 他说的坚决。 魏京华跟着点点头,倘若不是遇见耶律峄,如果不是因伤耽搁,他们这会儿只怕已经逍遥自在的过两个人的小日子了。 “唔……”魏京华正欲开口说话,腹中却一阵绞痛。 殷岩柏疾步上前,双臂横抱起她,“怎么了?” 魏京华揉了揉肚子,“余毒尚未肃清,不过这个间隔时间我已经很满意了。” 她给耶律峄吃的是止咳的糖丸。 耶律峄当初喂给她吃的可是实打实的毒药。 解药她也有,但她并不希望自己依赖解药——是药三分毒,解药虽能解毒,亦会损伤人的身体。 人的身体,就像我们所居住的这个大环境是一样的,体内自有一套“净化系统”,通过人体自己的新陈代谢,把体内的毒素排出去,才是有利无害的。 只不过,她要忍受常人难以忍耐的痛楚。 “我想喝些温热的茶水,你叫人送来……”她躺在软榻上,声音虚弱的说道。 殷岩柏快步来到桌边,他摸了摸茶壶,茶壶里的水已经冷了。 他又往软榻上看了一眼。 女孩子白净的小脸儿紧紧的皱在一起,原本就白皙的皮肤,此时在灯烛的光下,更是白的近乎透明。 他心头闷闷的,恍如被人打了一记重锤。 偏偏他毫无还手之力……她是一个女孩子呀,为什么要叫她承受这样的痛苦? 倘若能叫他替她疼该多好? “送热茶过来!”他冲门口守着的侍卫说道,语气沉沉,脸色更是不好。 帐外的侍卫应了一声,可这么一去,竟是好半天都没回来。 魏京华蜷缩在软榻上,整个人弓成一个虾米。 殷岩柏蹲在一旁,握着她的手,看着她勉强笑着忍疼的样子……当真比他自己疼,还叫他痛苦。 “怎么去了这么久?我去……”殷岩柏的话还未说完,就被魏京华反抓住手。 “没……没有那么疼,你手热,为我暖一暖也好……”她拉住他的大手,放在她肚腹之上,只隔着一层薄薄的里衣。 殷岩柏眼眶一酸,堂堂男子汉,他差点落泪。 她肚腹确实很凉,他的手掌很热,热乎乎的盖在她肚腹之上,好似一个小火炉,要融化一块坚冰。 他全身关注,运气到手掌,“可以揉一揉吗?” 魏京华强撑着力气,“顺时针……” 他灌注着内力的手掌,轻轻的,沿着顺时针方向揉着她的肚子。 看着她的小脸儿,他一丝不耐烦也没有。 倘若不是因为毒,倘若她不必忍受痛苦,这一刻他守护在她身边,为她做这么一点点微不足道的小事……该是多么美好。 “很舒服……”魏京华掀了掀眼皮,似乎有些累又有些困。 “闭上眼,睡吧。”殷岩柏低声说着,他的手掌越发热乎熨帖。 源源不绝的浑厚内力,透过他的掌心,温暖着她的肚腹,也安抚着她的疼痛。 她睡着的时候,嘴角竟然是微微向上翘的。 这么一点点小事,就能让她这么高兴满足? 殷岩柏盯着她的脸,安静的看了好一阵子。 确定她已经睡熟,不会再疼醒,他轻轻起身,阔步走到帐外。 这会儿天色已经完全暗了,漫天的星辰,如同撒在一块黑布上的碎钻。 “您要的热茶水……”侍卫这才把热茶壶提了过来。 殷岩柏没有伸手去接,他垂眸看着侍卫,“你是回了都城烧的茶吧?” 侍卫窘迫的压低了脑袋,“遇见了大夏的使臣,被他们招呼过去伺候……” “契丹族没有人了?随便就拉人去伺候?”殷岩柏本就气儿不顺,闻言,他愈发生气。 “大夏使臣,这会儿在哪儿?” “还在篝火边饮酒。”侍卫说道。 殷岩柏提步欲走。 侍卫把茶壶又往前送了送。 “不必了。”殷岩柏轻哼一声,“去拿黄铜小火炉来,等在外头,不准任何人进帐。” 侍卫应了一声。 殷岩柏身形矫健庞大,但他速度却快的像一只猎豹,而且落地没有一丝声响。 他快速来到松漠郡王招待大夏使臣的篝火附近。 所来的使臣一行有十几个人,此时都围着篝火,坐在矮几后头喝酒吃肉。 为首的两个正与松漠郡王说话。 殷岩柏在一旁听的时候,恰恰听闻他们说起他。 “晋王不幸病倒,还没到京都,人就……”使臣长叹一声,“天都英才啊……” 他滋溜喝了一口酒。 长长一声叹息,似乎有惋惜之意,但这么“滋溜”一声,又叫人觉得他内心的快意。 殷岩柏在黑暗中挑了挑眉,使臣的态度,是不是表明了皇兄的态度呢? “若是晋王还在,月氏必然不敢进犯我大夏边境,晋王的几场战役,已经把月氏打怕了!”使臣说道。 耶律松石摸着下巴哈哈一笑,“何止月氏怕了,晋王的威名已经在草原上传开了,你问问西北的游牧族,谁不怕他?” 耶律松石这话,带出了几分骄傲自豪之意。 殷岩柏不由扶额……这语气,是惟恐旁人不知道他如今在耶律松石的麾下吗? 那使臣倒是没想那么多,“可惜了呀……如今晋王病故的消息,不知怎的竟叫月氏知道了,月氏竟卷土重来,肆意进犯我大夏边境,叫我边境的百姓民不聊生,苦不堪言。” 耶律松石垂着头,品着酒,就像是没听懂一样不搭理使臣。 使臣等了片刻,等不来回应,只好自己说,“松漠郡王是我大夏西北最强的郡王,也是我大夏的子民,如今边境百姓受苦,您作为大夏的郡王,岂能袖手旁观吗?” “圣上想叫我去打月氏吗?”松漠郡王挑眉问道。 使臣呵呵笑了一声,“这是您分内的事呀。” “晋王不是已经听从大夏皇帝的话,去打月氏了吗?” 使臣瞪眼,“您没听懂吗?本官刚刚已经说了,晋王他……他命不好,英年早逝!” “我不觉得晋王命不好,倒是大夏的国运,如今看来不太好。” “大胆!”使臣一拍酒桌,豁然起身,瞪眼看着耶律松石。 耶律松石动都没动,他身后的侍卫却是嚯的上前一步。 呼呼啦啦,几十个人,把大夏的使臣团团围在中间。 殷岩柏在暗中看着,不由摇了摇头,“这使臣不知是脑子不清醒,还是酒劲儿上头……也不看看这是谁的地方?” 使臣脸色变了几变,倏而一笑,“开玩笑,开玩笑的!” 他厚着脸皮又坐下来。 耶律松石摆摆手,他的侍卫后撤一步。 只是篝火周围原本开怀畅饮的气氛却是有点儿僵。 “怎么吴大人去了那么久,还没有回来?”不知是哪个使臣,忽然嘀咕一声。 篝火周围的人,都扭脸儿朝一个空着的酒桌后头看去。 殷岩柏就在这时候,突然弹出一颗小石子,当的打在了耶律泰的酒碗上。 当的一声,并不响亮。 除了耶律泰,旁人没有发现。 耶律泰皱眉,寻着小石子打来的方向看去,瞧见暗中伸出一只手,朝他比划了一下。 耶律泰起身,“我去看看他,吴大人该不是迷路了吧?” 众人哈哈一笑,气氛略显轻松。 耶律泰走到暗中,把殷岩柏拉到一旁。 他往殷岩柏的背后看了看,似乎在寻找某人。 “她睡了,我一个人过来的。”殷岩柏低声说。 这话说完,他却觉得别扭。 魏京华是他的女人,他还需要向旁人交代吗? 他轻轻哼了一声,暗暗跟自己生气。 “那个姓吴的使臣,这会儿被绑在你的帐中。”殷岩柏低声说道,“他撞见了我们,想宣扬出来。” “被绑?”耶律泰哼笑一声,“晋王什么时候也这么妇人之仁了?他既看见了,必是活不成了。只要留着他的活口,这消息势必要叫人知道。” 殷岩柏眯眼看他,“因为她当时在旁边,所以我没下杀手。” 耶律泰挑了挑眉,“王爷对使臣仁慈,不下杀手,放他一马,他可能立即就把王爷与魏姑娘在此处的消息告诉大夏的朝廷知道。您自己不怕朝廷追杀,但您也想让魏姑娘陷入危险吗?” 第三百六十四章 会把他啃的渣都不剩 ,最快更新嫡女京华,医行天下 ! 殷岩柏轻嗤一声,“你不必激我,我与朝廷已经反目,一个使臣而已,我岂能舍不得动手?” 耶律泰点点头,“您请动手,这边的使臣交给我处理。” 殷岩柏盯着耶律泰看了片刻。 两个男人四目相对,一时似乎都在窥探对方的底与诚意。 “王爷请。”耶律泰伸手。 殷岩柏笑了笑,阔步走在前头。 两人进得耶律泰大帐的时候,那姓吴的使臣,恰刚刚醒过来。 他瞧见殷岩柏,就剧烈的挣动起来,“别杀我,晋王爷别杀我!我不会说的!下官绝不告诉任何人……” 殷岩柏垂眸哼笑,“不告诉任何人,那你刚刚想干什么?想喊什么?” 吴姓使臣连连摇头,泪都飙出来了。 耶律泰伸手做请。 殷岩柏却没着急动手,他一撩衣摆,在上座坐了下来。 “皇兄以为我死了?”他看着使臣问。 使臣犹豫片刻,正要说话。 “我要听实话。”殷岩柏说。 使臣张开的口中,声音却是戛然停止。 大帐内一时静谧非常,一股子怪异的气氛。 “其实圣上不信……二皇子也不信,二皇子病倒了,病的没进京城人就快不行了。他如今还住在京城外头的寺院中修养。圣上心情愈发不好,常常发怒。月氏听闻王爷病故的消息,倒是信了,一连几次冲入我大夏边境,烧杀抢掠,而且……” 使臣话音顿了顿,他看了看殷岩柏,又看耶律泰。 “是不是下官如实说了,王爷就可以不杀我?” “我可没答应。”耶律泰摇了摇头。 使臣立时抖起来,“下官也没想在这里遇见晋王爷的!月氏已经够叫圣上头疼了,若是叫圣上知道,王爷竟然在契丹族内,必然更加恼怒……” “他为什么恼怒?”殷岩柏呵的笑了一声,“不是他不叫我领兵与月氏作战了吗?我顺了他的心意,他还有什么可恼的?” 使臣瘪瘪嘴,“这跟下官没关系呀……圣上想叫王爷回京娶了月氏左贤王的女儿,是王爷不肯,若是王爷娶了……说不定就没有如今这么多事儿了!” 殷岩柏脸上已经显出不耐烦。 偏偏那使臣没发现,他越发觉得自己委屈。 “如今月氏知道王爷不在,昔日震慑他们的威严不服存在,他们就怀着报复的心理,越发冲向大夏腹地!原本还只是边疆的三五个城邑。如今他们已经一连冲下十六城池,杀人放火!百姓岂不无辜?这全是因为他们要报复王爷!” 殷岩柏沉着脸,手指缓缓收紧。 耶律泰却是笑起来,“为何说因为要报复王爷呢?” “因为王爷打败了他们,并且屠戮了他们的都城,这是月氏的奇耻大辱!倘若王爷在的时候,没有叫他们如此惨败,他们就不会在王爷没了之后,这么恨着大夏!也不会肆意冲杀!”使臣见哀求不管用,索性破罐子破摔,恨恨说道。 耶律泰听完,哈哈笑起来,“你这使臣有这般思想,是因为你大夏皇帝就这么想的吗?那你们来我契丹是什么意思?不是想叫契丹族帮助大夏,抵御月氏吗?” 使臣皱眉僵了僵。 耶律泰乐呵呵继续说道,“那我就不明白了,大夏皇帝究竟是想叫我们打胜,还是打输呢?打胜了,日后契丹回来了,月氏再进犯,就要怪契丹折辱了他们,叫他们报复大夏。看来是想叫我们打输呢……” “不……不是!”使臣连连摇头。 “你们这一帮子使臣,自己的思绪都没捋顺,竟还好意思来要求我契丹出兵?”耶律峄的话还没说完,只听见“喀嚓”一声。 他转头一看。 那使臣的脖子,已经扭成了怪异的角度。 殷岩柏冷着脸站在一旁。 他的手从使臣的脑袋上挪开,使臣的身体,立时软软的倒了下去。 耶律泰皱眉看了他一眼,“王爷何不叫我把话说完?我琢磨着得把他这歪曲的观点给掰正过来!” “然后呢?”殷岩柏眯眼,“掰正再杀?” 耶律泰耸了耸肩,“算了,浪费时间。” 殷岩柏哼了一声,阔步行出营帐,抬眼一看,他却生生一愣。 “呃,这个……我……你怎么醒了?” 殷岩柏抬手挠头,正欲回头提醒耶律泰。 但身后却已经传来耶律泰的话音,“王爷怎么还不回营帐?再遇见一个还要再杀一个……” 话音落地,那个已经咽气的使臣也被他的侍从从大帐里拖了出来。 “魏姑娘过来了?”耶律泰低笑了一声,“看起来脸色不太好啊?” 说完,他拍了拍殷岩柏的背。 “我先去宴席上了。”耶律泰说完,便叫人拖着那使臣的走了。 殷岩柏与魏京华在夜色之中相顾无言。 他张了张嘴,又觉得没什么好解释的,就算那个人没有说那么一番话,他也不会留他活命了。 魏京华上前几步,伸手主动牵住他的手。 殷岩柏眼目不由一瞪,低头看她。 “我醒来没看见你,有点儿着急。”她小声说。 殷岩柏心跳骤然加快。 魏京华提步往回走,牵着他的手,也牵动着他…… 两人还未进帐,便听见宴席那边传来剧烈的争吵声。 魏京华侧脸看过去。 殷岩柏细察她脸色,“我带你去看。” 没等魏京华同意,他便把她抱起来,步伐敏捷矫健的带着她穿行在大帐之间。 “是我杀的!如何?”耶律泰站在一群大夏使臣的中间,胸膛挺的高高的。 “敢问二公子是什么意思?为何要杀使臣?”使臣转脸看向耶律松石,“松漠郡王又是何意?当晋王不在,大夏便对契丹族也没有监管之力了吗?” “呵呵,这话是你说的,可不是我爹说的!”耶律泰笑了笑,“不过这与我杀他没有关系。他摸迷了路,撞见我的小妾,竟然色心大发,对我的小妾动手动脚……我不该杀他吗?” 使臣们闻言,齐齐倒吸了一口气。 “我知他是朝廷派来的,也不愿与你们起这样的冲突,但你们在契丹族,不能如此的放肆,不尊重我契丹吧?”耶律泰仰着下巴,很是威风。 使臣们一个个敢怒不敢言,只是看着那使臣已经渐渐冷硬的身体,眼底都藏满了怀疑。 到底有个年轻的使臣忍不住,小声说了一句,“吴大人根本不是那样的人……” “你说什么?”耶律泰立时转脸盯着他。 “他说我们的错,我们认。但圣上对契丹族的交代,你们也得遵行吧?”为首的使臣立即说道。 “今日不早了,明日再议吧。”松漠郡王起身说道。 不等大夏的使臣挽留,他便扬长而去。 耶律泰呵呵一笑,把使臣的尸首交给他们,也转身而去。 篝火的宴席周围,原本还是把酒言欢的气氛,转眼之间,只剩下一群使臣,欲哭无泪,面面相觑。 “如果……”那年轻的使臣左右看了一眼,小声说道,“如果晋王还在我大夏,还领着兵马……西北这些游牧民族,岂敢是这样的态度?” 魏京华听闻此言,抬眼看向殷岩柏。 却见他面上冷冷淡淡。 其他的使臣闻言有些沉默不语,有些点头附和,“是啊,晋王在的时候,小族都是服服帖帖……就连月氏也没有如此肆意妄为!” “说这些还有什么用!”为首的使臣厉喝一声,“如今好好商议,如何劝得松漠郡王出兵攻打月氏吧!这是故意做给咱们看呢,咱们十几个人,想全须全尾的回去,少不得要低头做人……” 使臣说完,竟然没理同伴的尸首,转身去了给他们安排的营帐。 为首之臣都没理那尸首,其余追随他的使臣,自然也不敢多言。 待人都走了以后,竟然只剩那吴姓的使臣,孤零零的躺在明亮的篝火旁边。 周遭的酒桌上还有未喝尽的酒,未吃尽的肉,火光中的干柴劈啪作响,那孤零零的尸首横在酒肉中间,格外刺眼。 殷岩柏见认识他的大夏人都已经远去,他从营帐后头走出来。 “把他抬去埋了吧。”他吩咐道。 一旁的契丹侍卫笑嘻嘻说,“大夏使臣都不管,咱们也不用管,抬出仍了,不拘是狼是豺狗,还是秃鹰,就会把他啃的渣都不剩!” 殷岩柏缓缓抬头,看了那侍卫一眼。 片刻的宁静,侍卫摸了摸发凉的后脑勺,收敛笑意一本正经,“是……这就选个风景好的地方把人埋了!” 殷岩柏未再多言,过来牵着魏京华的手,阔步离去。 魏京华回到营帐中,因为先前睡了那一阵子,这会儿两人躺下,她却睡不着。 她发现殷岩柏的大手覆盖在她的肚子上轻轻的揉,比她自己扎针还好用,睡醒她的肚腹就不疼了。 这会儿她又拉过殷岩柏的手,搭在自己的肚子上。 殷岩柏原本已经困的睁不开眼睛,这会儿却唰的掀开眼皮,“又疼了?” 魏京华笑着摇摇头,“不疼,就是觉得特别舒服。” 殷岩柏面色一缓,咧嘴而笑,“没想到我还有这本事,日后,哪里不舒服都告诉我,医者不自医,正好,我能医治你。 魏京华心头一暖,钻进他怀里。 被窝里安静了好一阵子,她睡不着,忍不住问,“你怎么会想着叫人埋了那使臣呢?” 第三百六十五章 酒足饭饱思…欲 ,最快更新嫡女京华,医行天下 ! 那使臣是殷岩柏杀的,按说,为首的使臣都不管他,殷岩柏就更不用理会了,他反倒还上前多此一举? “好歹是个大夏人,”殷岩柏已经困的迷糊,说话时他眼睛都没睁,声音也含混不清的,“草原上的牧民可以天葬,大夏的风俗不是这样……人都死了,还计较什么……” 他后来含混不清的又说了什么,魏京华一个字都没听懂。 就她听懂的这些,她不由咧嘴笑了笑,搂着他的脖子在他脸上亲了一下。 殷岩柏已经睡的很沉,却本能的抱着她的腰,闭着眼睛凑近她,“我不能吃亏……你亲我了,我也要亲回来……” 他含混不清的说着,愣是摸索找到了她的唇,狠狠的亲了一口才心满意足的搂着她的腰睡着了。 魏京华前半夜一直没有睡,后半夜才睡着。 等她醒过来的时候,一摸,床边却已经没有人了。 她掀开眼皮一看,床榻上只有她一个人。 她探了探被窝里头,已经没有那人的热度,被窝都冷透了,他一定早就起身了。 “大白天的,还有大夏的使臣在这里,他不在营帐里待着,能去哪里?”魏京华嘟囔着起身。 她正要去外头询问。 帘子一动,门帘外头却有个略微熟悉的声音,“姑娘,婢子来给您送早饭了。” 魏京华怔了怔,这声音…… “姑娘,婢子进来了?”那人又等了片刻,便兀自进了大帐。 魏京华就坐在床边,瞪眼看着进来的人。 “魏姑娘已经起来了呀?”乌拉丽光端着一个偌大的漆盘,笑眯眯看着她。 魏京华点点头。 丽光把牛乳羹,水果,大馕都摆在桌案上,“您还需要什么?” 魏京华看看她,又看了看桌案上的饭食。 “我没下毒……”乌拉丽光脸微微一红,笑着说。 魏京华也笑,“没关系,有毒我也不会吃。” 她起身到桌边,嗅了嗅牛乳羹,浅尝一口,而后才喝起来。 那馕和水果,她也是分辨了之后,才一口一口的吃。 乌拉丽光脸上的笑容,渐渐没了,她看着魏京华,眼圈儿微微发红。 “你也饿了?坐下吃吧。”魏京华看她,“你瘦了好多。” 乌拉丽光摇摇头,“我不是饿了,是想起我的妹妹……是我识人不清,不然丽丽也不会死了……” 魏京华挑眉看她。 她还记得,当初乌拉丽光跪在营帐外头,抱着她的腿求她,求她为夷离堇说情。 她不肯答应,乌拉丽光满腹怨气。 所以,今日乌拉丽光来给她送饭,叫她很是吃惊。 “耶律峄把夷离堇带走了,他却不救我离开……我以为他对我的心,和我对他是一样的,没想到,不过是我自作多情。”乌拉丽光捂着眼睛,呜呜小声哭泣。 魏京华抿了抿嘴,她不知道该不该告诉这姑娘,夷离堇被耶律峄带走也未必会有好下场。 他在二公子手里没死,被鞭打的还有一口气。 但耶律峄又不是什么大度的人,耶律峄上次突袭把他带走……他这会儿说不定连那一口气都没了。 乌拉丽光却只是哭,“一定是他勾结了耶律峄,是他把耶律峄引到这里来的!害死了我妹妹……又把我抛下!” “你更恨他把你抛下?还是更恨耶律峄杀了你妹妹?”魏京华忍不住问道。 乌拉丽光愣了一下,“姑娘您说什么?” 魏京华笑了笑,“算了,没什么。殷岩柏呢?怎么我起来就不见他?” 乌拉丽光抹去眼泪,“晋王带兵去攻打月氏了。” 魏京华闻言一口牛乳喝呛了,咳咳个不停。 乌拉丽光立即上前给她拍背顺气,“姑娘?没事吧?您别急呀,郡王也是去了的,如今留下二公子在营地里招待来使。” 魏京华咳了好一阵子才平息下来,“他什么时候去攻打月氏的?怎么整顿出兵的声音我都没听见?” “是突袭,整顿兵马的速度非常快,一大早,天还不亮就出发了!” 魏京华脸色微沉,有那么一阵子,她没吃饭,也没说话。 乌拉丽光觑着她的面色,小声问道,“姑娘,您是不是生气了?” 魏京华转过脸来看着她。 “生气晋王没有告诉您就去出战?”她问。 魏京华点头,“是有点生气。” 乌拉丽光不由瞪大眼,错愕看她。 魏京华皱着眉,“等他回来,我就要他给我道歉,并且保证不会再犯,倘若有下次……” 她说话间抬手指着床榻的方向。 她忽然发现殷岩柏的枕头摆放的很歪,且枕头下面露出一个纸角。 她起身往床边走去。 乌拉丽光却在她背后忍不住感慨,“姑娘你真厉害,我听说大夏的女子都是很温婉,并且逆来顺受的……可我觉得,你比我契丹的女孩子还要有主见呢,我们也不敢这样质问自己的丈夫……” 她话未说完,魏京华却是从枕头底下抽出一封信来。 乌拉丽光瞪大眼睛,好奇的看着她。 魏京华看了那信,脸上的阴沉就不见了,她高高兴兴的喝完了牛乳羹,吃了大半个馕,还吃了一盘子的水果。 “那是晋王留给您的信吗?”乌拉丽光一直盯着她吃饭,似乎也猜了这么久。 魏京华点点头,迟疑片刻,她笑着抬手把信递给乌拉丽光。 “我?可以吗?”乌拉丽光不太敢接。 魏京华说:“不想看?那我收起来了。” 乌拉丽光立即抢过信。 上书:“昨夜酒后,松漠郡王想了很久,觉得此事出战是对他对大夏都最有利的。又问我的意思,我认真想了,松漠郡王可以不理月氏,但如果任凭月氏肆意枉为,他必定日渐强盛,西北的小族看到这样,必定要去归附月氏,那个时候契丹再想打月氏,就要费上许多力气,且未必有胜算。 “今可以借助大夏的力量,以及我在这里,去把月氏打服了,西北小族归顺,与大夏的和平安定,与契丹的繁荣昌盛,都是有好处的。 “太早,这会儿你还没醒,我不忍把你叫醒,留书给你,不必担心,我必尽快归来。另外,耶律泰答应会保护好你,不叫那些大夏使臣见到你,我不在营中,也省的与他们碰面,你尽量少出营帐。念你。” 乌拉丽光瞪大眼睛,简直不敢置信。 “这……这是晋王写的?” 魏京华收起信纸,揣入怀中,“他的字迹,我还认得。” 乌拉丽光瞪着眼,在帐篷里转来转去搓着手,一直喃喃,“不可能,这怎么可能?他是什么人?是英雄啊!他以前可是王爷……” 她嘟囔了好久,魏京华已经铺开了纸,伏案读书写字了,她还嘀咕不休。 她抬眼看见魏京华,“大夏的男人真是好!夷离堇叫我太失望了,若是有机会,还请魏姑娘给我介绍一个大夏的……郎君?” 她说完,两抹红霞飞上脸颊。 魏京华想纠正她这并不准确的认知,想了想却抿嘴点头,“好啊,如果有机会。” 说这话的时候,魏京华忘了现在大营里头就有大夏的“郎君”。 她更没有料想到“机会”来的那么快。 十几个大夏的使臣,正被耶律泰招待着。 松漠郡王亲自带兵,前往攻打月氏——其实他原本不必这么给大夏的使臣面子。 他完全可以派自己部下大将前往。 但毕竟殷岩柏也在其中,他似乎非常钦佩殷岩柏,更不想错过与他一起并肩作战的机会。 他甚至当着部下的面就说过,要趁着这机会,向殷岩柏学习他的勇武和指挥之策。 大夏的使臣不知道这一层的关系,他们却是误解了,“这松漠郡王表面上傲气,实际还是惧怕我大夏的国威国力呀!” “昨天晚上,他的二公子杀了我大夏使臣,他也甩脸子给咱们看,结果怎么着?还不是老老实实去打仗!” “这是怕咱们去向圣上告状,说他杀使臣,说他有反心!” 大夏余下的这些使臣,反倒得意忘形起来。 他们甚至当面对耶律泰说,“只要你爹打了胜仗,你滥杀使臣的事儿,我们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会告诉圣上了。” “你叫我们好交差,我们也不会为难二公子。” 他们没看见,耶律泰的额头青筋,在一蹦一蹦的。 若是殷岩柏的性格,他可能当即就掀翻桌子,他看不顺眼的,他就直接撂脸子。 耶律泰却是忍着怒气,依旧笑眯眯的。 使臣们叫准备酒席,他就准备酒席。使臣们酒喝得多了,嘻嘻哈哈笑着说,“一直听闻契丹的女子,歌舞厉害,还能厉害过我大夏的女子吗?” 耶律泰冷笑一声,焉能没听出他们是“酒足饭饱思*”,但他没理。 若是大夏的使臣就此收敛,也就不会有后来那么多事儿。 可这些使臣只觉郡王都怕大夏国威,郡王的二公子岂能不怕? “二公子,叫上/你们这儿的歌姬舞姬呀?也叫咱们大夏来的使臣开开眼,看看你契丹的美姬是怎样的风情?” 耶律泰冷哼,“叫父皇的歌舞伎上来表演。” 第三百六十六章 他为何生气 ,最快更新嫡女京华,医行天下 ! 叮叮当当,一连串银铃铛的清脆响声。 歌舞伎鱼贯而入。 契丹的女孩子不似大夏女子那么柔弱,她们腰肢纤细,但胳膊大腿却能看出紧致的肌肉,凹凸有致,很有线条。 咚咚的腰鼓声响起,她们踏着鼓点,脚踝上的铃铛,叮叮当当响得悦耳。 本就已经喝足了酒的大夏使臣,眯着眼睛,笑的嘴角要裂到耳根。 眼睛盯着人家女孩子的胸部,色迷迷的只吸溜口水。 乌拉丽光好死不死的,竟然偷偷溜过来,要看看“大夏的郎君”。 晋王爷的一封信,竟然让她产生莫大的误解,以为大夏的郎君都是那么知情解趣。 偏偏赶上一个使臣起来小解,回来就撞见她。 “你也是二公子叫来的歌妓?”使臣问。 乌拉丽光不敢说话,连连摇头。 使臣却伸手要抓她,“必定是了,你跑什么?叫哥哥好好疼你!” 乌拉丽光吓了一跳,她拔腿就往营帐里跑。 魏京华在营帐里呆了一整天,她知道这会儿大夏的使臣都被耶律泰请去喝酒了,便出来透一口气。 营帐里白日已经十分闷热,入夜更闷。 人在里头待上一整天,已经快成肉包子了。 “我不远走,就在营帐附近散步。”魏京华叫侍卫仍旧留在营帐门口等她。 她自己走一会儿就回来。 她才走出不远,就听见急促带着慌张的脚步声。 “姑娘!姑娘救我!”是乌拉丽光的声音。 魏京华寻着声音向她找去。 恰那大夏的使臣往前一扑,如饿虎扑食一般,抱住女孩子的细腰。 “你跑什么跑?我会求二公子把你赏给我,到时候我带你回大夏的京都……都城你去过吗?哪里可是富庶之地!黄金做砖,玉做瓦。”大夏的使臣一面吹嘘,一面把嘴往女孩子的脸上凑。 魏京华见状,怒从心声。 她上前一脚踢在那使臣的膝盖上。 使臣“啊”的惨叫一声,噗嗵跪在了地上。 这一声甚响,好似膝盖骨都要摔碎了。 乌拉丽光立即从那使臣的怀中挣脱出来。 使臣惨叫着大骂,“大胆!你是何人,可知道我是谁?” 他一面骂着,一面抬头向魏京华看过去。 魏京华见这人面生得很,也并未躲避,只冷冷看他,“我不管你是什么人,但碰了我的婢女就是不行。” 使臣眉头紧蹙,上下打量她,“你这女子……倒也漂亮,你是嫉妒我宠幸她,而没有照顾你嘛,呵,你放心……” 使臣一面说着,一面踉踉跄跄的从地上起身。 他口中的话不客气,动作却收敛起来。 他没有再去抓乌拉丽光,也没有接近魏京华,反而是向后退了两步。 “站住!”魏京华眯眼看他,女人的直觉,叫她觉得这人不太对劲儿。 她不认得这使臣,但这使臣若是从京都来的,便极有可能认得她。 “你不是说我漂亮么?我既漂亮,你怎的还没跟我说上话,就着急走呢?”魏京华笑着提步靠近他。 一旁的乌拉丽光瞪大了眼睛,似乎万分不解……魏姑娘与晋王爷的关系不是很好么?怎么会背着晋王爷,与别的男人调情呢? 她正狐疑之际,那使臣却是慌了。 “姑娘虽漂亮,但我乃大夏来的使臣,我还有更重要的事情……你不要过来!不要过来啊!”使臣瘸着一条腿,魏京华愈发靠近,他也愈发慌张。 他拖着腿,踉跄跑起来,“你别过来……” “来人呀!魏长使没有死!她在——”使臣的声音戛然而止。 他的眼睛倏而瞪大,他低头看了看自己胸前的一柄长剑。 那剑晃悠悠的,剑身没入他胸前很深。 他无法回头看看自己的背后,若是能回头,他必然能看见那剑已经穿胸而出…… 他又迟缓抬头,看了看跟前那握剑之人,“你……你……” 握剑之人猛的把剑柄往前一推,松开手指。 使臣带着贯穿胸膛的剑,仰面轰然倒地。 魏京华也微微抬头,看着使臣对面站着的男人。 “二公子怎么离席了?”她问。 耶律泰眯了眯眼睛,“一群蠢货,眼高于顶,还以为我爹出战月氏,是因为怕了他们,还装模作样的说,如果我爹打了胜仗,他们就在皇帝面前为我美言,减免我杀了昨夜那使臣的罪!哈哈,蠢货,我今夜再杀一个,他们还能不能为我美言了?” 魏京华挑了挑眉梢。 “你是怎么回事?”耶律泰皱眉看着魏京华。 魏京华咳了一声,“呃,我本应该呆在帐内不出来的,但待了整整一日,要把人闷死了,我想,趁着夜色,他们又在饮酒,应当不会遇见,我便出来走走,透口气……” “魏姑娘是为了救我!”乌拉丽光从后头跑上来,急忙解释,“这使臣好生不要脸!他非说我是妓子,硬要叫我伺候……若不是魏姑娘救我,婢女现在就、就……” 乌拉丽光脸面通红,要滴出血来。 耶律泰闻言愈发生气,他瞪眼看着魏京华。 魏京华歉疚的朝他笑了笑,“我明日不会再出来乱走了,不,我现在就回去大帐里,再不出来了。” “站住!”耶律泰语气凶悍,“你以为我在生你的气?” 魏京华狐疑的转过身来。 耶律泰摇了下头,“不对,我确实在生你的气,但你根本没搞明白我为什么生气!” 魏京华瞪了瞪眼,男人的心思那么难猜……她有不是耶律泰肚子里的蛔虫。 “他不过是大夏皇帝的走狗!仗势欺人的东西!而且他背后的依仗真的有那么大的势力吗?呵,看不清形势,看不清自己!”耶律泰抬脚靠近魏京华,气得眼睛圆瞪,“就为这么个玩意儿,你竟然放他活命,宁可把自己的消息走漏出去,让自己落于险境?嗯?” 魏京华一时呆愣愣的,好吧,她确实没有领会这二公子生气的那个点。 “你日后能不能把你大夏妇人那套妇人之仁收一收?这是在草原,是弱肉强食的地方,不是在你那讲究假仁假义的大夏!”耶律泰气鼓鼓说。 魏京华撇了撇嘴,“怎么还地域歧视起来了?” 耶律泰哼了一声,“你说今日在帐内闷得难受,是吗?” 魏京华扯了扯嘴角,“你是要说我娇气?还是要指教我不必这么委屈自己?” 耶律泰无奈的翻了她一眼,“感情我刚刚的一番话,都白说了!” 魏京华呵呵一笑,“没白说,我知道了……天晚了,我不转了,回去睡了。” 乌拉丽光的目光在二公子与魏京华身上扫来扫去……她觉得哪里似乎不太对,但歪着头,又想不明白。 “走了!”魏京华喊了她一声。 乌拉丽光立即跟着她往帐房里去。 “我觉得二公子看魏姑娘的眼神不太对劲儿。”乌拉丽光坐在桌案边,低声说道。 “哪里不对劲儿?”魏京华无奈想笑。 “暗沉沉的,挺复杂……他是不是对魏姑娘有什么想法呀?但是魏姑娘不是已经和晋王爷在一起了吗?”乌拉丽光嘀嘀咕咕。 魏京华险些被自己的口水呛了,“丽光,你一向如此口无遮拦,想到什么说什么吗?” 乌拉丽光一笑,伸手拍了下自己的嘴,“您别生气,其实婢女已经因为不会说话,挨了好几次骂了……” 魏京华深深看她一眼,她原本想说,日后说话前先过过脑子,即便是提问,也要先想想这问题会不会引起误会和麻烦…… 但开口之前,她转念一想,也许正是因为乌拉丽光的口无遮拦才叫她活到了现在——人人都知道她没有心机,没有城府,即便她说了什么,也是无意为之。如此便不会那么防备她,只消避着她,不该她听得话,不叫她听到就是了。 “没有的事,因为我给二公子扎针医治,所以他对我也格外照顾罢了。”魏京华坦然说道。 乌拉丽光立即点了点头,“哦,原来如此……” 主仆两个说了一阵子,便各自睡了,谁也没想到那个对魏京华“格外照顾”的耶律泰,竟然在夜里做了那么大一件事儿。 耶律松石还在营中的时候,也没有干出这样的事情来。 魏京华次日一早起来,她很喜欢晨跑,喜欢早晨朝阳未升,天地间还是一股凛冽清新的空气时,到大自然的怀抱里,好好呼吸新鲜的空气,吐纳胸中浊气,整个人似乎都能随着呼吸而开阔许多。 可今日她一掀开帐帘,就觉得气氛有点不一样。 “是不是大夏的使臣已经起来了?”魏京华问帐外的守卫,“我以为他们昨夜里饮酒,今日必定要起的晚,所以想出来……没事,他们起了我就不出去了。” 她正要往营帐里头缩。 帐外的守卫却是躬身伸手,“二公子交代了,您只管出来活动,不必担心什么大夏使臣。” 这话说的霸气,不必担心,而不是“趁早回来”。 “他们昨夜宿醉的厉害?”魏京华笑着还是走出了大帐。 帐外的空气真好,干净又纯粹,还带着清晨特有的清凉与芬芳。 “不是,您往后都可以自由活动,不用顾忌谁了!”守卫说道。 魏京华闻言一愣,心底更是不由大惊…… 第三百六十七章 写信告诉大夏皇帝! ,最快更新嫡女京华,医行天下 ! 魏京华深吸一口气,尽量让自己心平气和,“大夏的使臣怎么了?” “魏姑娘,您只管自由行动就是,二公子说您若要骑马,当初带您来的那马匹是给您备好的,随时可以用。”守卫说道。 魏京华点点头,呵的笑了一声,“好,我不问你们。” 她径直去找耶律泰。 大夏的使臣昨夜里“辛苦”与否,魏京华不知道,但耶律泰显然是很辛苦。 游牧民一般早上起的很早,可这会儿已经不甚早了,耶律泰还在帐中睡觉。 “我就在帐外等他,等他起身以后再求见。”魏京华站在耶律泰的帐外。 守在门口的侍卫彼此对视一眼,“我等还是进去通传把,若是把魏姑娘晾在帐外,叫您久等,二公子起来必定要骂人。” 侍卫壮着胆子进了大帐。 还没听见那侍卫如何说话,便听见耶律泰起床气很大的咆哮,“滚,没看见我正累着,正睡着?滚……” “是……魏姑娘……” 帐内霎时安静了好一阵子。 待侍卫从里头出来的时候,脸上却是笑眯眯的,犹如得了赏赐。 “二公子请您进去呢。”侍卫躬身说道。 魏京华迟疑片刻,就算耶律泰是刚醒,刚起床……那也没什么,毕竟她经常给耶律泰扎针,就连他光着膀子的样子,她也不是没见过。 魏京华弯身进了大帐,外帐果然没有人。 内帐里却传出声音来,“魏姑娘?有事?” “今早我要出来,惟恐遇见大夏的使臣,但门口的侍卫却对我说,往后都不必担心了……我不明白,这话是什么意思?”魏京华问。 耶律泰笑了一声,“这有什么不明白的?就是字面的意思,不必担心了。” “大夏的使臣怎么了?”魏京华却没有笑。 “你很关心大夏的使臣?你很关心大夏的皇帝?”耶律泰问道。 魏京华站在原地抿了抿嘴……怎么她觉得这会儿刚醒,也许还尚未起床的耶律泰有点儿不讲道理,胡搅蛮缠呢? 她担心被大夏的使臣发现,就是关心了? 她难道不是怕被大夏的皇帝追杀,再给耶律松石带来麻烦吗? “你进来,我好好跟你解释清楚。”耶律泰在内帐说道。 魏京华立时瞪大了眼睛,“我……我不进去!” “你放心,我是穿了衣服的!”耶律泰立时笑着说。 魏京华脸上微微一囧,她迟疑片刻,还是掀开帘子走了进去。 耶律泰是披着衣服坐在床榻边上的,鞋子在他脚下踩着,他一副睡眼惺忪还没清醒的模样。 “可以说了吧?”魏京华无奈看他。 “我把人全杀了!”耶律泰耸耸肩。 魏京华瞪眼看着他,好半天都没说出话来。 她不是惊讶与这个答案。 这个答案,应该说一开始她就已经猜到了,她只是惊讶于二公子他怎么能有如此理所应当的语气,如此坦然的态度? “你知道这代表什么意思吧?”魏京华已经哭不出,笑不出了,她轻叹一声,“大夏的使臣团,都被你给团灭了……圣上知道了,他必然愤怒……” “他愤怒又能如何?大不了再派人来打我契丹呀。他跟月氏的战役还没有结束,且攻打月氏,他还需要我契丹帮忙,你觉得他有能力,有国力双线开战吗?”耶律峄笑了笑,“你不必担心了,只管该放松放松,该玩儿就玩儿。” 魏京华被他一番话,说的无言以对。 “再者说了,我巴不得他生气,彻底翻脸呢,一个松漠郡王,以为就可以永远叫我契丹服服帖帖了吗?”耶律泰轻哼了一声。 魏京华深深看他一眼,转身向外走。 “魏姑娘……” 她脚步已经到门口,耶律泰又叫住她。 “这事儿我没跟你提前知会,但我已经左思右想过的。倘若他们老老实实,能看清楚自己的位置,不要在我契丹的地方,做的这么过分,我不会痛下杀手的。”耶律泰竟然起身跟她解释,而且最后一句话很小声,还有些委屈,“你不会怪我,生我气吧?” 魏京华哭笑不得,“我不会不给二公子医治的,您照常吃药,我照常扎针。” 耶律泰疾步上前,想拉她,没敢伸手,只好错步挡在她前头。 “我不是问这个,我是问……你会不会生我的气?” 魏京华也看着他,“那不重要,重要的是结果,我们还是站在同一个战壕里,不可能相互背叛,这就够了。” “不够!”耶律泰瞪眼看着她,“我说够才够。” 魏京华微微点头,“我现在好像有点儿生气了。” 耶律泰一噎,皱紧了眉头。 “王爷在外征战,记得他离开的时候,还拜托二公子关照我的吧?您就是这样完成朋友所托?”魏京华语气似乎带笑。 耶律泰却听出了浓浓的讽刺之意。 “我是……情不自禁。”他低声说完,让开路。 魏京华阔步行出他的大帐。 她深深的呼吸了口帐外干净清冽的空气。 空气里并没有血腥的味道,那十几个使臣,他如何处置了,现在尸首在哪里……魏京华统统不知道,她也没有问。 死都已经死了,再问那些没有意义。 既然现在没有什么原因需要她呆在帐内不能活动,她索性就撒开了腿跑。 她绕着营地外头的草场,撒欢似的跑。 以往带着紫麒麟和贡布的时候,她经常跟着它们一起跑,像是赛跑一样。 如今两只獒犬不在她身边,她自己似乎也已经懒了很多,很久都没有这么肆意的跑过了。 太阳渐渐升高,她再回营地的时候,已经一脸一身都是汗了。 她正要回自己的营房,好沐浴换衣,再吃点儿东西。 可余光一瞟,竟看见耶律泰的帐外站着一行的侍卫。 这不是耶律泰的侍卫,看着略微面生。 而且他们身上带着一股子浓浓的煞气,像是刚从战场上下来的人。 魏京华侧了侧脸。 那侍卫中立时有人看了她一眼,并向她这边走过来。 那人身上浓浓的煞气,随着他走来的动作,变得愈发清晰。 魏京华立时弯身进了自己的营帐,她才不会站在外头,等着那人找上前来呢。 但她进了大帐,却也没躲开那人。 “可是魏姑娘?”那人站在帐外,拱手问道。 魏京华应了一声,“是我。” “卑职是奉松漠郡王以及殷将军的吩咐,回来的。”那人说。 是耶律松石和殷岩柏派来的人? “不知有何贵干?”魏京华提着防备。 “敢问魏姑娘……”那人迟疑片刻,压低了声音,“可是有使臣,在昨夜里被杀了?” 魏京华心头一跳,不过是昨晚发生的事情,他们在外头打仗,怎么可能这么快就得知了? 只怕如今营地里还有许多人尚且不知道这事儿的吧? “这话,你是听谁说的?”魏京华问。 “您不必打听卑职从哪里的到消息,您只消告诉卑职,这话是真的还是假的?”他问。 魏京华皱了皱眉,“你不告诉我,我也不告诉你,咱们都别打听。” “二公子耶律泰已经承认了,昨夜使臣放肆不敬,所以被杀,先是一个,后来整个使臣团都不复存在。”那人站在帐外,吐字极其清晰。 魏京华却是豁然起身,这耶律泰是什么毛病?他至于承认的这么清楚吗? “这消息已经在我军与月氏交战的军中传开了。”侍卫在外说,“算不得秘密。” 魏京华在帐内踱步,隐约觉得这事儿发展的极其怪异。 “既然是昨夜后半夜才发生的事情,按理说,不应该在我军前线,与月氏的兵马中,这么快传开。”侍卫说道,“而且消息并不是先从我军这边传出来的,反倒是从月氏营中传出。” 魏京华脚步猛地一顿,她快步走到营帐门口,唰的掀开帐帘,“这更可以肯定,必是有心人故意散布!” 侍卫看她一眼,“是,但目的呢?卑职的意思就是想请教您……您比较熟悉大夏人,也曾与月氏交手,您觉得是什么人在散布这样的消息?他的目的又是什么?” 魏京华拧眉歪了歪头…… 此时此刻,同在一片草原上,隔着甚远的距离,躺在床榻上的耶律峄愤愤哼了一声。 “再把耶律松石纵容耶律泰,杀光杀净大夏使臣的消息,写信告诉大夏皇帝!”耶律峄浑身活动不灵便,那些针虽然请大夫给拔了。 但那大夫拔针的时候就已经告诉他,这针不是他扎的,下针是有一定顺序的,如果按照对的顺序拔针,那么对他就不会有什么太大的伤害。 倘若顺序错了,那么就有可能叫他身体的机能受损。问他还要不要拔? “早疼晚疼,都是一疼,这险早晚都要冒!与其天天担惊受怕,不如早死早超生!”耶律峄又骂了一句,就叫人拔针。 那大夫也算是有些本事,壮胆给他拔了针。 别的更坏的影响,暂时还没看出什么,最主要的影响就是他活动不便,浑身发麻,整日大半的时间都要躺在床榻上。 “此仇不报非君子!”耶律峄喝骂,整个人阴冷阴冷的。 “告诉大夏皇帝,只要他派兵支持我,叫我做了新任的郡王,我必帮他讨伐杀他使臣之人!” 第三百六十八章 他就昏招不断! ,最快更新嫡女京华,医行天下 ! 耶律松石与殷岩柏,正在同月氏交战。 月氏不敌,接连退兵。 殷岩柏的打法迅猛,而且神出鬼没。如今他所领之兵,不是大夏的兵马,乃是骁勇善战的契丹骑兵。 “并非我看不上大夏的骑兵,但是大夏人的身体素质,确实不如契丹骑兵,这乃是不争的事实!”殷岩柏与耶律松石坐在篝火旁饮酒时,笑着说道。 “一方水土养一方人,我契丹的兵马就是在这片荒原上长大的,我们是游牧族,如果没有强悍的身体素质,乃是活不下去的!大夏的兵马是什么养的?乃是农耕养出来的,虽也靠天,但只要能灌溉,能辛勤劳作,天不好的时候却也不至于忍饥挨饿。”耶律松石与他碰了一杯,滋溜喝了一口酒,“他们有倚靠,不缺衣少食,身体自然就疲软了。晋王,真是个异类!” 殷岩柏垂眸而笑,火光映照在他脸上,另一半的脸颊都笼罩在阴影里。 “把月氏打退回去,我们就可以回去与耶律泰回合了。”耶律松石说完,侧脸看着殷岩柏。 殷岩柏望着跳动的篝火,没说话。 “晋王也十分想念那个女孩子了吧?她是个有灵气的女娃……”耶律松石的话没说完。 天上却有一颗极其明亮的流星,猛然划过。 “流星……”殷岩柏忽而想起,他从京都离开前的那个晚上,他与魏京华一起,在京都外的山上,一起看星星…… 此时她是不是也正坐在帐外看星星呢? “报——报郡王知道!”忽而有传令兵疾驰而来。 已经临近篝火,那传令兵才翻身下马,还没站稳,就往前冲,险些一头栽进篝火里。 耶律松石转过脸看着那兵吏,“什么消息这么着急?” “禀郡王知道,大夏派了兵马援助世子,世子率兵攻打我大本营,二公子已经起行躲避!” 传令兵话音未落,殷岩柏已经豁然起身。 “是我的信没有送到皇帝的手中吗?”耶律松石的表情有些阴沉,像是火光也不能照亮,“皇帝竟还是因为使臣之死,要发兵讨伐?” “回援。”殷岩柏一面阔步向马匹走去,一面说道。 他像是回到了自己指挥作战的大军当中,倒是忘了这里是松漠郡王的地方,而他只是被请来帮忙的。 好在松漠郡王知道此时不是争竞身份的时候,他立即大手一挥,叫人去准备。 “如今眼看月氏已经节节败退,再有一次大的胜利,他们必定要投降归顺了!”耶律松石长叹一声,脸上的遗憾,怎么都遮不住。 殷岩柏呵的笑了一声,“或许正是因为我们太顺利了,所以圣上才不希望我们一直顺利下去。” “是他叫我们来打月氏的!”耶律松石分外不满。 “郡王没有听过兔死狗烹的故事吗?”殷岩柏呵的一声冷笑,“兔子死了,留着狗也就没用了。” 耶律松石眯着眼,深深看他一眼。 “回想王爷这一路的过往,还真是……” 殷岩柏没有再说话,他们连夜整顿兵马,起行往耶律泰他们那里赶去。 他们这连夜撤兵,回援二公子的事儿……倒是把月氏给惊得一愣一愣的。 月氏兵马琢磨着明日一战,就是最后的决战了。 两方几次交战,他们也晓得契丹的厉害,而且这契丹的兵马,神出鬼没,不管是大雾还是大风。 他们总是能从出其不意的方向,叫人毫无防备的……就被他们给堵住击杀一番。 若是以往遇见大夏的兵马,还可以硬拼,打不过还能跑。 可现在遇上的是契丹人,他们就没有任何的优势。 契丹的马也是草原马,而且契丹的勇士也骁勇善战,打红了眼的时候不怕疼不怕死…… 他们打打不过,跑跑不过……眼看再不投降,就这么打下去,月氏被灭都有可能。 眼看要决战了……却找不到契丹的兵马了? “是不是又藏在暗处,准备伺机而动,在咱们没准备的时候,不知道从哪儿他们就冒出来了?”月氏的大将,如此担忧。 就这么提心吊胆的过了三日,别说契丹的兵马了,就是契丹大军的一根毛都没看见呐! 他们不得不派出更多的探子,四下探索打听。 又是几日心焦的等待之后,月氏才听说了一个大好的消息——契丹内乱!大夏朝廷派兵打压! “大夏的朝廷连出昏招!”月氏的王公、大将哈哈大笑。 众人把酒言欢,“若不是皇帝担心晋王功高盖主,不把晋王调走,叫他半路死掉,我月氏还不知要和他恶战多久?” “那晋王是个狠的!打起仗来视死如归!他带兵有方,凡是他带出来的兵,勇而无畏,就跟不会死一样!” “就像现在的契丹人!他们以前打起仗来,哪有现在这么同心协力!” “这契丹风头正盛!眼看他们就要成为草原的霸主了,那大夏的皇帝又坐不住了!” “哈哈,他怕契丹独霸西北,再大举攻夏。” 月氏如今是真高兴了,他们没有趁机也去反攻契丹,趁机分一杯羹——不过是在等待,等着鹤蚌相争,争到双方两败俱伤,都没什么力气反击的时候再去收渔翁之利。 如今自己去搀和,不但耗费自己的兵力,而且万一契丹人又商量好了,先一致对外,打垮了月氏他们再自己人相争……月氏岂不冤枉。 于是月氏从上到下,都退避三舍,远远的打听着,却不参与。 殷岩柏与耶律松石回援之时,耶律泰已经率着大本营的人,拔营启程。 “耶律峄是个心狠手辣的,没想到大夏的皇帝,宁肯信他,也不信为他作战的我爹!”耶律泰骑在马上,脸色极阴沉。 魏京华并行在他不远处,闻言侧脸看他。 “你别拿我杀了使臣说事儿!那使臣若是做的对,做得好,我必不杀他们!然而他们一点儿自知之明都没有,竟然敢在我的地盘上,肆意枉为,把他们好色的本性都暴露出来,不杀他们杀谁?”耶律泰冷哼一声。 魏京华点点头,“你杀了大夏的使臣,又不是耶律峄杀了,圣上坐的又高又远,他怎么可能事事都看的清楚?” 耶律泰打马冷笑,“他看不清,脑子也不清醒吗?是谁在替他打月氏?他背后又来这么一手,日后谁还敢对他忠心?” “耶律峄呀。”魏京华顺口接道。 耶律泰立即转脸,狠狠的盯着她,“耶律峄?他会忠心?” “你别瞪我,圣上既能派兵给他,自然是这么想的。耶律峄也必然是这么对圣上承诺的!”魏京华咧了咧嘴,“他向圣上求兵马支持,说你父子已经有了反心,待他打败了你们,必定对圣上忠心耿耿!” 耶律泰轻嗤一声,他打马快跑。 魏京华也夹了马腹随后跟上。 后头一行兵马男女老幼都加快了行进的速度。 他们在躲避耶律峄的兵马,他们虽也有能作战的人,但耶律峄自己的兵马有一万余,加之大夏朝廷派给他的三万兵马。 耶律泰营中此时所剩的人手,硬拼绝对不行。 “呵,呵呵……”耶律泰跑着,却忽然笑起来。 魏京华好奇看他,“你怎么了?” “我高兴啊,你看不出来?”他轻哼一声,“大夏的皇帝,原来心眼儿就这么一点儿。曾经我爹很是佩服他,愿意被他招降为郡王的时候,还说他气量大。” 魏京华不由想到自己刚刚认识圣上的时候。 那时候圣上虽也有疑心,可他却还愿意唯贤是用。 “看来人的气量、胆色,并不一定就随着年纪的增加而增长,也有那随着年纪增加而消减的?”耶律泰哈的笑了一声,“这叫什么?这就叫‘晚节不保’,可惜了的!” 魏京华微微点头,笑而不语。 “你发现了没有,自打他开始怀疑晋王起,他就昏招不断!”耶律泰轻嗤一声。 魏京华心头不由一动…… “这是天要亡他。我若是他,即便有疑心,也绝不会在这时候出兵!”耶律泰冷哼了一声,“起码等打败了月氏……” “打败了月氏,松漠郡王就成了西北的霸主。那时候,世子向皇帝表忠心,但他能不能与松漠郡王角力,还是两说呢!圣上既起了疑心,必定要在这个时候,来搅乱这一池浑水。打破即将形成的平衡。”魏京华缓缓说道。 耶律泰撇了撇嘴,“难怪西北的游牧民族兵强马壮,却是几十年上百年来,都不能彻底打败中原人,反倒被中原人筑城墙,隔在山川之外。” “怎么?二公子有了什么真知灼见?”魏京华笑着问。 “太狡猾!”耶律泰伸手指她,“一肚子坏水儿。” “说谁指谁,二公子怎么还乱指呢?”魏京华哼笑了一声,“我只是与你分析,倒叫你得了机会讽刺。” “我哪儿敢讽刺魏姑娘……” 两人正在斗嘴,远处却猛地刮过一阵风。 这风刮的古怪,八、九月的天,叫人不禁缩了缩脖子,就连身下的马都不安的喷着响鼻。 “你瞧远处,那是什么?”耶律泰惊呼一声。 第三百六十九章 偶遇星辰 ,最快更新嫡女京华,医行天下 ! 魏京华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虽是白天,今日却是阴沉沉的,茫茫的原野,远处的天与地灰蒙蒙的连接在一起。 她极目眺望,只见似乎有两个小黑点儿在朝他们迅速的移动。 小黑点儿没什么稀奇,稀奇的是,忽然刮来的阵阵冷风,似乎就是从那两个小黑点儿所在之处刮来的。 “草原上都有什么凶兽?”魏京华问道。 耶律泰呵的笑了一声,“草原上的野兽多了,但我们这么多人,骑马而来,见状不躲还迎上来的凶兽,我还没见过……除非,它们是受人驱使!为敌军作战!” “开弓——”耶律泰冷喝一声。 他身边的兵将立时弯弓搭箭,瞄准了前方正迅速靠近的黑点儿。 整个大军也都渐渐停了下来。 马匹十分的不安,若不是坐在马背上的主人,能安抚它们,估计它们早已经撩蹶子跑了。 待那黑点儿又近了一些。 魏京华忽然惊呼,“不是两个,是三个!三个!” 耶律泰看了她一眼,“两个三个没有区别……” “那么大的区别,你是眼睛有毛病吗?”魏京华不等他说完就打断道,“两只大的,一只小的,小的还那么那么小!” 耶律泰听着她的语气似乎都有些变了。 从一开始的紧张凝重,到这会儿的颤抖,透着狂喜。 “我来了!等我!”她高呼一声,不像是对身边的这些人说道。 “不要放箭!” 这句才是对身边的耶律泰所说。 话音未落,她便已经如离弦之箭,噌的射了出去。 “回来!”耶律泰冲着她的背影大喊,“你发什么疯?” “别跟过来,它们是我的老朋友了!”女孩子的声音被风吹来,欢喜之情都含在清亮的嗓音中不能吹散。 她的马跑了一段,似乎不敢再近前。 她流畅的翻身下马,一点儿迟疑都没有的兀自冲上前去。 这会儿彼此双方已经离的足够近了……耶律泰不由倒吸了一口冷气。 那是什么犬啊?竟然那么大!大的像一头健壮的小牛犊! 她细胳膊细腿,那么绵软……就那么肆无忌惮的冲上去? 什么老朋友?那是野兽啊! 那硕大的獒犬若是一张嘴,“喀嚓”就能把她的脖子给咬断了吧? 耶律泰心里一抖,不由自主的夹马腹前行,“驾——” 他的马还未能近前,便见那女子已经扑上去,要抱那只体格最是庞大的巨兽! “嗷呜——”巨兽咆哮一声! 完了完了……巨兽怒了,只怕下一刻就要张开血盆大口! 耶律泰的心都在颤抖。 果不其然!巨兽果然张开大嘴!张得大大的!这张嘴,何止能咬断她的脖子啊?能整个儿把她的头都吞进去吧? “不!魏京华不要!你给我回来!”耶律泰声嘶力竭的喊。 然而下一刻,他的马却猛地站住。 动作太快,他险些从马头上被甩出去。 旁边一大一小两只獒犬蹭的蹿上来,虎视眈眈的看着他,以及他的马! 而魏京华却与那只最庞大的獒犬抱在了一起,在草地上打滚儿! 巨犬张开嘴,伸出紫红色的舌头,唰啦——在她脸上舔了一口! 耶律泰看的目瞪口呆。 今日天色太阴沉,离得远的时候,他没有看清楚,但这会儿,他却是看的真真儿的! “紫黑色的毛发——这是麒麟神兽啊!这是紫麒麟!”他声音抖的他自己都要听不清了。 他猛地回过头去,冲他部下及百姓喊道,“下马!快下马!麒麟神兽!是神兽出现了,天要佑我!天要佑我百姓!” 他嗓子喊破了音。 他部下将士,百姓怔了一下,像是不敢相信。 紫麒麟却蹭的往前一跃,低吼一声,“嗷——” 众人这才回过神来,再不敢迟疑,纷纷翻身下马。 那马也已经抖的快跪下来了。 “这就是你们的孩子?真漂亮!已经长这么大了!”魏京华激动的看着那只小小的獒犬。 其实还很小,它的毛发是紫金色的,漂亮极了,他的眼睛却是随了母亲,在长长的毛发下头,一双紫色的瞳仁,犹如漂亮的紫宝石。 “它叫什么名字?你们给它取名字了吗?”魏京华激动的问道,像是两只獒犬还能开口回答她似得。 她很想抱抱那只小小的獒犬,毕竟她认识紫麒麟和贡布的时候,它们都已经是成年的大犬了。 她只能跟它们拥抱,想把它们抱在怀里却是不能。 小獒犬依偎在爸爸身边,打量着魏京华,却并不着急近前。 “对人有防备心是最好的,可不是所有的人都是爱犬之人……对了,我不是拜托姜翰照顾你们吗?你们怎么会在这里?是不是姜小四他照顾的不好?”魏京华一个人絮絮叨叨的说。 一旁的耶律泰看得直瞪眼。 他与魏京华也算认识这么许久了,还经常被她扎针医治。 可他从来没听过她一口气说这么多的话,没人搭理她,她也能一个人说的兴高采烈,一点儿不尴尬。 耶律泰看了看两大一小一家三口的獒犬……莫名的,他竟然有点儿嫉妒它们! 她对人多有防备之心,所以能少说,便少说为妙。 可对它们,她真是全心全意,一点儿防备都没有。 “还没取名字吗?”魏京华摸了摸正蹭着她的紫麒麟。 紫麒麟以前没做妈妈的时候,从来没这么黏人。 它一向都是高冷范儿,贡布围着魏京华打转,嗷嗷叫着求抚摸的时候,它从来都是趴在一旁,好半天才懒懒的掀起眼皮看上一眼。 可这会儿,贡布领着孩子,在一旁安静看着。 紫麒麟却是围着魏京华已经转了好几圈。 “它颜色这么漂亮,眼睛也这么美,叫……”魏京华歪了歪头,“叫星辰?” “噗……咳咳咳!”耶律泰在一旁忍不住咳嗽起来。 三只獒犬与魏京华都侧脸看他。 贡布与那只小小的獒犬,甚至冲他龇了龇牙。 耶律泰连忙摆手,“没有恶意,只是这名字也太可爱了,它们是獒犬啊,而且是神兽的后代呀!你不觉得它应该起一个威风霸气的名字吗?星辰……也太温柔了。” 魏京华张了张嘴,是了,她只看着獒犬小时候,小小的一只,圆滚滚的很可爱,她还差点张嘴叫它“卡卡”呢。 她倒是忘了,幼年的时光其实很短暂,它会长得很快,过不了一年半载,它就会成为一只成年的巨獒,像它的爸爸妈妈一样,威风八面。 “那时候再叫星辰……唔,是有点儿温柔了。”魏京华低声嘀咕。 耶律泰连连点头,“不如叫坞鲁,是太阳的意思。它紫金色的毛发,多亮眼,就像太阳一样亮眼!” 耶律泰说完,不等魏京华同意,他就试探的喊那只小小的獒犬。 “坞鲁?坞鲁!” 他还伸出自己的手来,向獒犬示好。 “呜呜……汪!”小小的獒犬,冲他龇牙咆哮。 只是它的声音没有紫麒麟与贡布那般霸气,反而有点小奶狗糯糯稚嫩的味道。 “怎么,你不喜欢这名字,还是不希望我叫你?”耶律泰有几分委屈的问道。 “汪!”小奶狗可是一点都不客气。 紫麒麟又蹭了蹭魏京华,伸出舌头来舔了舔她的手。 “星辰?你喜欢这名字吗?”她看着小奶狗,“这名字与你们家族来说,是太过温柔了……” 魏京华说完,那只小奶狗竟然主动走上前来,把自己毛软软又软又小的脑袋蹭到她的手底下,“汪汪……” 叫声像撒娇一样。 “喜欢这么温柔的名字……肯定是只小母狗!”耶律泰嘀咕。 “汪——”这次冲他咆哮的不是小奶狗,而是小奶狗的爹,贡布。 贡布一嗓子,把耶律泰惊得颤了一下。他更是不动声色的向后退了几步。 “魏姑娘,你说你有这么厉害的朋友,当初怎么不带在身边?反而与晋王爷落在我那‘好哥哥’的手里。若有它们在,耶律峄不能把你们怎么样吧?”耶律泰调侃道。 因为那时候紫麒麟已经临近生产了呀,她跟殷岩柏是为了奔走逃脱的,怎么能把一个“孕妇”带在身边? 倘若紫麒麟若有什么好歹,她怕是一辈子都不能释怀吧? 她笑了笑,没有解释。 “那我就叫你星辰了?”魏京华摸着那只绵软的小小的脑袋说。 小奶狗低叫一声,后退蹬地,蹭——跳进了她怀里。 原本小奶狗还对她多有防备,但看着自己的娘亲在她身边蹭了那么好几圈,依恋的态度那么明显……而且魏京华身上已经满满都是娘亲的味道了。 小奶狗彻底放下了自己的防备,舒舒服服的窝在魏京华的怀中。 小奶狗看着小小的,重量倒是不轻,抱在怀里颇有分量。 “嗷呜汪!”紫麒麟冲着魏京华叫了几声,叫声有些急促,像是催人上路。 魏京华迟疑片刻,立即对耶律泰说,“紫麒麟叫我们快上路,它原先就是在大夏军中大营里生活,如今必定是大夏的军队已经临近我们了。我们快走,躲避大军!” 第三百七十章 叫姐姐? ,最快更新嫡女京华,医行天下 ! 耶律泰听闻魏京华的话,立即下令叫众人上马起行。 茫茫草原,如今有了三只极有灵性,甚至其中一头更是神兽的獒犬带路,整个队伍的气势都大为不同。 虽然这个队伍里,大部分的人都是普通百姓,能征善战的将士不到两成。 但此时有獒犬在前头开路,他们中间不论妇孺,似乎都成了威风八面的将士。 “这条路是我们未曾走过的,再往前的地域多有群狼出没,我们一般不去那里。”耶律泰低声对魏京华说道。 魏京华却是伏低了身子,专注的跟着三只獒犬,一点儿迟疑都没有。 “你不用跟我商量,我哪儿的路都不认识的,我只认得前头带路的獒犬。” 耶律泰闻言一愣,不由好一阵子都呆呆看她。 “怎么?觉得我这样的人很不靠谱吗?”魏京华笑了笑,“二公子当然可以带领众人走别的路,毕竟您肩负的责任是契丹百姓的生死存亡。但不管你们走哪条路,我都会跟着紫麒麟的,认路,我不如它。” 耶律泰却摇了摇头,“我并非觉得魏姑娘靠不住。” 他顿了顿,眉头也微微一蹙。 “我只是诧异,你竟对獒犬有这样无条件的信任,这在我草原的民族上,还偶尔有见过,但听闻中原人一向骄傲自负,他们只信任自己。” “就说你有地域歧视,你还不承认?”魏京华呵的笑了一声,“二公子见过几个大夏人?道听途说就相信,恐怕也是骄傲在你心里作祟吧?” 耶律泰闻言一笑,微微点头,“说的不错。” 说完,他也伏低身子,跟紧了紫麒麟。 虽是没有走过的路,虽是去往曾经不愿去的地域,但因为有紫麒麟在前头,因为有对紫麒麟充满信心的女孩子在旁边。 耶律泰也越发的坚定起来。 他身后的大将及百姓则渐渐起了议论。 “这是把我们带去死地呢!听说往前那片区域常有数不尽的群狼,它们不怕人……” “还有许多秃鹫和鹰……那是死亡之地!” “过了前头那片樟子松林,就是死亡谷了,进去的无论是人是马,都没有出来的!” …… 百姓之声越来越大。 整个队伍的行进速度都慢了下来。 前头和中间拉开了好一段距离。 走前前头的甚至只剩下魏京华,耶律泰以及耶律泰的亲随了。 众人对耶律泰甚至有不满的议论,“咱们这么奔波逃命,都怪二公子太冲动……” “二公子为红颜一怒,杀了朝廷的使臣,这可倒好,叫本来就虎视眈眈觊觎郡王之位的世子可是得了机会,立即向朝廷告状……” “那女子就是来魅惑二公子的,她先前不就是从世子哪里逃出来的吗?她是世子派来的吧?” “那獒犬也是这女子的……看来她是有意要把我们领进死亡谷……” 这议论声越来越大,说法也越来越夸张。 议论声甚至直接传进了耶律泰的耳朵里。 他圆脸霎时拉得老长,“看来我对他们是太仁慈了。” 说完,他拔刀横在身前。 “二公子打算做什么呢?”魏京华驱马挡住她。 “你让开,没听见他们都是如何议论你的吗?说你是魅惑我的,呵……”耶律泰哼了一声,“我倒乐意你是!” 魏京华撇撇嘴,“所以你要杀了说这话的人?” “大夏不是有句话叫‘杀鸡儆猴’吗?我去杀几个妖言惑众的,看谁还敢乱说!”耶律泰怒道。 魏京华摇了摇头,“大夏是有这么个词儿,但这词不是放在任何时候,任何地方都有用的。如今这民众已经被逼的精神紧绷了。好像前进一步也是死,后退也是死,站着不动更是等死。他们眼里只看见死,根本没看见希望。” 耶律泰冷笑,“你说的死,都是他们想象出来的,如今我却要他们看见真的死!让那些胡说八道的人血溅当场!看他们还怕死不怕?” 魏京华点点头,“二公子说的也是个办法,想要驴子走,无非是两个办法,一种呢,在后头推驴子。还有一种呢,在前头挂一把草,引驴子。两个办法都可以,不过是一个费力,一个省力。” 耶律泰挑眉看着魏京华,他迟疑片刻,噌的收刀入鞘。 “你若有办法不费力,还叫驴子朝前走,我就服你!” 他下巴微抬,似乎还有几分挑衅。 魏京华笑了笑,“当真?” “你不了解这些百姓,他们可是货真价实的刁民!”耶律泰提醒道。 “若是我赢了,二公子服了我又当如何?”魏京华笑着,御马踢踏围着他转。 “你想如何?”耶律泰盯着女孩子的脸,“说实话,我真喜欢看魏姑娘这不服输的韧劲儿。” 这话委婉了……他明明是喜欢看她任何时候的样子…… “我想要个彩头,如此才更有意思。”魏京华轻笑。 耶律泰略微迟疑,便点了点头,“好啊,说吧,你想要什么彩头。戒指我都能给你,还有什么是我不舍得给你的?” 魏京华摇了摇头,“我不敢要那么大的东西,我们赌个小的,若是我赢了……你叫我一声姐姐如何?” “噗……咳咳咳!”耶律泰一口气呛了,“你比我小吧,叫姐姐?你占我便宜?” “连戒指都舍得给我的人,却不舍得叫我占他一个小便宜?”魏京华抬着下巴,用眼底看着耶律泰。 女孩子这般“蔑视”的眼神,竟然也让耶律泰觉得好看极了…… 他忽而发觉,自己真是一把贱骨头!她越是这样,他反倒越是觉得有趣,喜欢。 “依你依你,”耶律泰笑了笑,“你赢了如此,你若输了呢?” “任凭你罚。” “我可舍不得罚你,若是输了,叫我三声‘好哥哥’如何?” 魏京华一噎,脸色略有些红。 她狠狠瞪了耶律泰一眼,谁叫是她先起的头呢!她岂是那说的起,玩儿不起的人吗? “好!就这么办!”魏京华说完,兜马向后头的队伍里疾驰而去。 耶律泰瞪眼看着她,“这姑娘又想玩儿什么呢?这一群人,乃是牵着不走,打着倒退!当初耶律峄攻入我营盘,他们明明都在帐中,却看着我在帐外被他折辱,都不肯出来……如今关乎他们自己的性命,他们岂能那么容易的听一个陌生女孩子的话?” 耶律泰话音落地,却见三只獒犬也跟在魏京华的马后,随着她向契丹百姓的队伍里跑去。 契丹的百姓正在议论这女子。 他们说,这女子是来魅惑人心的,他们又说,这女子是耶律峄派来的,他们还说,这女子是要领他们去送死的。 他们正背后说着人的闲话,却见女孩子冲着他们就跑了过来。 众人一时愣住,嘴里没说完的话顿时也停了下来。 他们眼睁睁看着女孩子,像将军巡视自己的麾下兵吏一般,在他们队伍旁边缓缓巡视。 她后头跟着的巨大獒犬威风凛凛,煞是气派。 正琢磨着,却见那头最大的紫黑色獒犬忽然抬眸,似有一道紫光从它眸中划过……粼粼紫光像是闪电,从它头面直闪过它的全身。 它全身的毛发仿佛过电一般。 若只是好看——也就不会叫契丹顽梗的百姓那么震惊了! 叫他们惊愕的合不拢嘴的乃是那紫光划过之后,他们身下的马匹竟然屈膝——跪下了! 就像臣子向他们的帝王行跪拜之礼,那些马匹纷纷向那紫黑色的麒麟神兽屈膝跪拜。 一排又一排的马,噗噗通通激起一片尘土。 有那坐不稳的人,直接从马背上滑了下去,挨着地的一瞬间,那人只觉的自己也膝头发软,站立不住……噗通,人也跪下了。 魏京华并没有从队首直走到队尾,她只走了一半,眼看着百姓的队伍也跪了一大半。 她就勒马停下了。 “带队的不是我,乃是紫麒麟。它是我的神兽,亦是我的朋友,所以我信任她,相信她必会带领我们离开险境。”魏京华缓缓说道,她声音并不十分响亮。 但百姓的队伍却是静的鸦雀无声。 “我不知道你们是否把她看为神兽,若看为的,愿意相信的,可随我们一起走。若是不信的,自觉还有别的出路的,只管去奔走你们自己的前程,不必跟随。” 她说完这些,多一句也没有,调转马头就往前走。 紫麒麟一家三口,自然也跟着走了。 说也奇怪,它们一离开,那马儿不等人拉,便扑腾着跳起来,又站直了。 “奇了!”“太神奇了!” “这真是神兽!” 百姓们说闲话的嘴,此时再也吐不出一句闲话,尽是啧啧称奇的声音。 先前灰心丧志的他们,这会儿好似被春雨洗过,被暖阳普照的大地,充满了希望和生机——“有神兽与我们同在,有神庇佑我们,我们必要平安了!” “怎么样?”魏京华笑盈盈看着耶律泰,“叫姐姐?” 第三百七十一章 草木丰茂之地 ,最快更新嫡女京华,医行天下 ! 耶律泰颇为无语的看了魏京华一眼,“叫你,还是叫紫麒麟?” “噗哈哈哈……”魏京华坐在马背上,笑的前仰后合。 连后头的民众都不由的支起脑袋,想看看这出乎意料的女子,究竟为什么事儿这么开心。 “都一样,二公子想叫谁呢?”魏京华终于笑够了。 “呵,紫麒麟是神兽,我叫她,怕她不爱搭理我。”耶律泰黑着脸,“我叫你吧?这事儿不是凭你自己办的,你也是借人家的光!我凭什么叫你?” 耶律泰说完,重重的哼了一声,抖了抖缰绳,跑的更快了。 魏京华哼笑一声,撇撇嘴,“你这是输不起啊?” 耶律泰却根本不理她,御马跑的更快了。 穿过了那片樟子松林,走在最前头的耶律泰猛地吸了口气,“嗬……” 紫麒麟却带着自己一家三口,冲下小小的山坡,在山坡下头地势平缓之处,翻滚打闹去了。 魏京华等人也都随着耶律泰穿过了那片密密匝匝的樟子松林。 眼前的景象着实叫人震惊。 吸气声,惊叹声,此起彼伏。 “驾——”耶律泰冲下山坡。 他身下的马欢快极了,噗通跳进那一片平静的湖水中,撒欢儿的跳。 溅起的水花弄湿了它油亮的毛发,更弄湿了耶律泰的衣裳,可一人一马全然不顾,什么也不能阻挡他们的欢喜之情。 后头跟上来的百姓,见到这山谷里的美景,当即便愣住了。 只听见一片下巴咔哒咔哒掉在地上的声音。 似乎还有谁,吸溜了一下口水…… “太美了,这里是仙境吗?”有人喃喃问道。 孩子们已经疯了,妇女们根本控制不住自己的崽子,一群孩子,犹如脱笼而出的小鸟,欢呼雀跃的跟着耶律泰冲进那一片湖水之中,湖水清澈见底,犹如一块湛蓝的宝石。 天边西垂的夕阳,及那火红色的云霞,更是把湖水涂抹上了瑰丽的色彩。 周围浓密的樟子松林,更是把这一片草木丰茂,湖水碧澈的地方,给围了起来,像是站的笔直笔直,为这里站岗放哨的哨兵! “太美了,以前怎么从来没有见到过这地方?” “这根本不是狼窝呀?还群狼呢,一直狼崽子也没看见呀?” 百姓们又议论起来,但这次的议论,都带着欣喜雀跃之声。 顺带的还把紫麒麟和魏京华也褒赞了一番。 “这是神兽找到的地方,岂是咱们这些凡人能找到的吗?” “若没有紫麒麟带路,任凭你摸到什么时候也摸不到这地方!” “说起来,应该感谢那女孩子吧?咱们还说人家是妖颜魅惑郡王及二公子的……结果人家却是救咱们……” 众人说了一阵子,纷纷觉得不好意思。 魏京华并没有在意被人误会,反正从小到大,她被人误会的时候还少吗? 以前还会觉得愤愤不平,还会想要替自己辩解。 如今她的心态不说如止水,也是没那么在意了。 自己的人生,何必活在别人的口中?爱怎么说,就随他去吧。 她叫人帮她搭了个简易的帐篷,钻了进去,倒好像是担心她在外头,别人不好意思放开了议论似得。 但她帐外却是安静下来,再没人说三道四,反而连路过她帐篷的脚步声,都特意放轻了。 她正欲出来找耶律泰的时候,一掀帐帘,却是吓了一跳。 她大帐门口,放了好些吃的,有瓜果,还有沾满芝麻的馕,还有马奶酒……五花八门。 魏京华左右看去,与她目光相遇的人,都冲她扬起笑脸。有歉疚的,有和煦的,有羞怯的…… 他们释放出的善意,魏京华明显的感觉到了。 “丽光,帮我把这些东西都挪进去。”魏京华喊道。 “哟!这么多好吃的?哪里来的?”乌拉丽光惊呼出声。 魏京华笑而不语,提步向耶律泰走去。 她刚一离开,就有许多女人和孩子跑上来,帮着乌拉丽光一起,往帐篷里搬东西。 一开始乌拉丽光还担心这些孩子会偷偷摸摸的拿走什么。 后来搬完一看,东西非但没少,反而不知何时有多了许多…… 她抹了把头上的汗,站在帐门口眺望着湖水边的那女子,“说来神奇……一开始接触的时候,我不喜欢你,可如今竟觉得不能没有你……” 乌拉丽光说完,兀自迎着夕阳笑了。 魏京华这会儿却是仰着脸看着那浑身湿透,却还呆在水里不肯出来的耶律泰。 “你能不能不要像个小孩子一样?” “喜欢水,喜欢草,喜欢自由自在,这是我契丹族的天性,怎么就像小孩子一样了?”耶律泰伏低身子,趴在马背上说,“当然你说得也不错,小孩子就是保存天性最完整的人。” 魏京华无奈摇头。 耶律泰却把手伸向她,“很爽快的,要不要上来试试?” 魏京华狠狠瞪他一眼,并躲开他的手,向后退了一步。 耶律泰看出她眼里的防备,“女孩子心思不要那么复杂,不要防备心那么重嘛,我能把你怎么样?不就是骑马而已?” 倘若殷岩柏在这儿,只怕要把耶律泰拉下马背,狠狠揍一顿。 天知道他为了破除魏京华心里的防备,付出了多少辛苦努力。 “如果你还记得自己是二公子,是拿着郡王私印的人,现在,立马下来,我有事跟你商量。”魏京华冷脸说道。 她走过来的时候还一脸笑意,这会儿脸上已经寒若冰霜了。 耶律泰不敢再放肆……虽然这姑娘比他年纪小,但这会儿来看,她还真像是他长姐…… 耶律泰老老实实的从马背上下来,他的营帐已经被手下人搭好,魏京华跟着他来到营帐门口。 耶律泰进去了,她却站在外头。 停了片刻,耶律泰又伸出脑袋来,“不是要找我说正事儿,怎么不进来?” 魏京华皱眉看他一眼,“把衣服换了。” 一身湿哒哒的衣服,九月的天,太阳落山以后就凉了。 耶律泰嘻嘻一笑,“我又不是大姑娘,不怕你看。” 魏京华瞪他一眼,倏而也是一笑,“好啊……” 说着,她手里摸出一根细长的金针来。 “我也不怕看。” “算了算了!稍等片刻!” 耶律泰立即缩头回去,上次见识过她跟耶律峄动手……唰唰唰几根针,把耶律峄那么阴狠的人,愣是扎的没脾气。 耶律泰承认,在功夫上,他是不及耶律峄的,脾气更不及他大。 耶律峄都被这姑娘扎服了,他岂敢去挑衅吗? “好了,你进来吧。”耶律泰换好了衣服,朝外喊道。 魏京华这才进了大帐,“你的鹰呢?我怎么没瞧见它跟着我们飞?” 耶律泰微微一愣,“哦,你说能带路的逐日啊,我叫它去寻我爹他们了。” “那它没跟着我们飞,岂能找到这个地方吗?”魏京华问。 耶律泰皱了皱眉,他仰头望天——看见帐顶。 “鹰能飞的很高,几百尺的天空任凭它翱翔,飞的高看得远,它从高空俯瞰,想找人应该不难吧?” 魏京华回忆自己前世乘飞机时,从高空俯瞰大地,车流犹如蚂蚁,蜿蜒绵长的高速公路似乎也在视线里变得短小了。 按道理说,鹰在高空找驻扎的营地,应该是不难的。 “但这块地方,你们以前来过吗?”她问。 耶律泰毫不迟疑的摇头,“从来没有。” “你们是逐草逐水而生的民族,应当经常迁移,去寻找草木更丰茂的地方吧?”魏京华问。 “是啊,以往大哥与爹爹还没有闹矛盾的时候,就是他在爹爹身边,我带着人去找草木丰茂适合放牧之地。” “那时候,你不用你的鹰寻找吗?” 耶律泰被这个问题给问住了。 他迟疑了好一阵子,才说,“当然用……我知道你要问什么,你是不是想问,以前我们怎么没有发现这里?” 魏京华目光平静的看他。 耶律泰皱了皱眉,不情不愿的说,“你说的有道理,或许这个地方,真的是不能被找到的……” 这话说出来,他自己都觉得古怪。 “正是因为有紫麒麟,所以才被看见被找到,我们也才能进入……”耶律泰勉强捋顺了思路,“或许逐日能看见这里,或许这里有什么障眼法,那它就看不见。” 魏京华点了点头。 “倘若看不见,那该怎么办?”耶律泰担忧道。 “除了逐日,你还有别的能驱使,很听话的鹰吗?从这里放出去,叫它去寻郡王来。”魏京华说道。 耶律泰嘶了一声,好半天他才命人带来了一只体型并不很大的鹰。 “这只鹰还没有驯好,它野性难驯,若是驯好了必定迅猛无比,如今却还欠了些火候。”耶律泰十分不舍的看着那鹰,他抬手抚着鹰的羽毛,爱惜之情溢于言表。 魏京华没多言,倘若旁人在她没有把握的情况下,叫紫麒麟和贡布去冒险,她必定也是不忍。 将心比心,她能够理解耶律泰。 “算了!试试吧!”耶律泰终于下定了决心。 他抓着鹰的爪子,让它站在他胳膊上。 他亲自喂那鹰吃了两块鲜美的肉,又摸摸它的头。 这才把它带出大帐,“去,带爹爹来……” 第三百七十二章 她的绵薄之力 ,最快更新嫡女京华,医行天下 ! 耶律泰给这飞走去寻找大军的鹰取名叫“闪电”。因为它迅猛如撕裂天空的闪电,俯冲的气势更凶狠如凌厉的电光。 魏京华站在营帐的门口,举目望着那鹰渐渐腾升,飞上高空,在视线里变成小小的一个点儿。 “盼它能早些寻到大军,早些带大军归来。”她低声说道。 耶律泰回头看了她一眼,两人相顾无言。 这时候,他们两个人谁也没想到,第二日下晌的时候,竟然就有“惊喜”回来了。 鹰在高空上发出凄厉的叫声,贡布与紫麒麟在帐外的草地上咆哮。 紫麒麟一般情况下都是沉默的,它很少这样嘶声低啸,但这会儿她心情似乎不太美妙,咆哮的声音惊动了各个帐篷里的契丹人,他们虽好奇却不敢出来观看。 只有那一个个懵懂无知的小孩子,趴在营帐门口,拉开帐帘,惊惧的望向湖边的两大一小三只獒犬。 帐内还能听到他们母亲叫喊他们的声音,“快回来,那是神兽,神兽动怒了,千万不要上前惹事!听见没有?快回来!” 魏京华与耶律泰也先后听闻了动静,从各自的帐中出来。 可以见到耶律泰的脸色不太好,他看着紫麒麟,脚下犹如被一股看不见的力道阻止了,叫他不能超紫麒麟迈步过去。 但纤瘦看起来略显瘦削的魏京华却不受影响,她快步跑向紫麒麟。 小小的星辰也向她迎过去,毛茸茸的小脑袋更是一头扎进她的怀里。 “你妈妈怎么了?”魏京华抱起它问道。 星辰扭头看向紫麒麟,它安安静静的并不吭声。 它伸出自己紫色的小舌头,在魏京华的指头尖上舔了又舔,样子乖巧可爱。 魏京华皱眉看着紫麒麟,她能感觉到紫麒麟充满敌意和威慑之意,却不知究竟是谁惹了她。 紫麒麟看她一眼,忽然扬起脑袋,朝天空咆哮。 魏京华也跟着抬头。 碧空如洗,天高云淡,这么仰着脸,太阳光很刺眼。 但是天空中的鹰也很显眼。 鹰飞的很高,看起来只有小小的一点。 耶律泰倒是一眼就认出来,“是逐日!逐日回来了!” 耶律泰兴奋的叫起来,他把手指放进口中,吹出了嘹亮又婉转的哨音。 魏京华惊异的看着他,她见过有人是这么吹口哨的,但却从来没有见过有人能把哨音吹的如此婉转又变化多端的。 他吹的很好听,哨音里似乎也传递了很多的讯息。 “你叫它下来吗?”魏京华听不懂哨音里的讯息。 耶律泰又吹了几声才朝她点头,“正是,我叫它下来与我们汇合……” 他话还没说完,紫麒麟就猛地朝他冲过去。 耶律泰一惊,想要躲避,已经来不及——紫麒麟的速度,才当真是快如一道紫色的闪电。 “嗷——”她硕大的身子猛地一扑。 噗嗵,耶律泰被她扑倒在地。 “京华——”耶律泰惊声大叫,他瞪大眼睛,惊愕紧张的看着摁着他,犹如草原霸主的麒麟神兽。 “紫麒麟?”魏京华也没想到紫麒麟竟忽然有这种动作,“你怎么了?你生气了?” 她试探的问道。 紫麒麟回头看了她一眼,没有朝她咆哮,却是仰头望天,朝那只鹰咆哮了一声。 鹰在营地的上空盘旋,凄厉的叫着,张着双翼,时而俯冲,时而上腾……但一直没有飞的太低。 魏京华皱紧了眉头,好一阵子才明白过来,“你不想叫那鹰飞下来,不想叫它在这里降落?” 是这个意思吗? 魏京华并不确定,因此略有些紧张和期待的看着紫麒麟。 紫麒麟低低的叫了一声,这才松开了耶律泰。 耶律泰立时从地上一跃而起,他掸了掸衣服上站着的灰尘和草叶子,“为什么?逐日是我的鹰,它忠诚又聪明,为什么不肯叫它进来?它已经盘旋了那么久了?” 耶律泰的语气似乎有些生气愤然。 魏京华拧着眉头,她也不知为什么,只晓得紫麒麟是这个意思。 “就算是领地意识……那只是一只鹰啊,是天上飞的,又不会跟她抢地盘儿,她至于这么排外吗?”耶律泰怒目看着紫麒麟。 紫麒麟紫色的眼眸也淡淡的看了他一眼,她没有生气,但通身都是一股子懒得理会的鄙夷之气。 耶律泰立时更加愤怒,“那是我的鹰,我要叫它下来!它飞了那么久,早就饿了渴了!” 耶律泰说完,就把手指放入口中,又要朝空中吹哨。 只是这次,他的哨音还未出口,周围的地就是一阵震动……犹如地震。 但有经验的草原牧民,却是知道,这不是地震——乃是万马奔腾,人数众多的骑兵军队忽然临近的声音! 四周的营帐里有更多的脑袋探出来,躲在帐中的妇人们惊慌四顾,“是谁的兵马来了?是追击我们来了吗?是世子的兵马,还是郡王回来了?” 她们七嘴八舌的彼此问着,但此时,谁也没有把握。 只有紫麒麟一家三口,沉稳冷静。 两只大的蹲坐在湖边绿茵茵的草地上,小的趴在魏京华的怀里,抬着它的小脑袋。 “这是……是父亲回来了吧?”耶律泰的话音颇有几分心虚。 魏京华看了看紫麒麟的神态反应,她眯了眯眼,“恐怕不是呢。” “那怎么可能?逐日必定带来的是我们自己的兵马,它怎么可能把敌军引到此处?”耶律泰连连摇头,一脸固执的不信。 魏京华皱眉哼了一声,她起身上马,要往樟子松林那里去。 贡布却上前,咬住她的衣摆。 各个营中的妇人们把脑袋缩了回去,硬是把自家的孩子也给拽了回去。 “若是世子来了,只要我们不出去抵抗,便不至于死……”妇人们教导自家的孩子。 耶律泰的脸色,霎时间黑青难看。 魏京华仰头看了看那只盘旋不去,也无法降落的鹰,忽而她发现天空中不止一只鹰。 “你看!”她立即指向天空,叫耶律泰看。 原本只有一只苍鹰在盘旋的天空里,此时却展开了一场大战——两只体型略小的鹰,在合围攻击那只大鹰。 “逐日!”耶律泰惊呼一声,看他的样子,只恨不得自己也插上一对翅膀,飞到天空上去帮助他的逐日。 那只大鹰看起来已经疲惫极了,但两只体型小,却凶悍无比的鹰却一直追着它攻击,啄它、撞它,不肯叫它降落休息。 逐日的叫声越发凄厉。 地上的人看不清楚天空中战役情况如何,只能根据叫声猜测。 “它怕是受伤了……”耶律泰极其心疼的说。 他一个大男人,声音都微微颤抖,他两只手更是紧紧的攥在一起。 他关注着天空中的战役,甚至都忽略了越来越临近的马蹄声。 “冲呀——” “找到耶律泰——” 山呼海啸的叫喊声,从层层叠叠的樟子松林外头传来。 耶律泰面色一紧,这才四顾,“是耶律峄的兵马?” “听这声音,来的人可真不少。”魏京华凝神说道。 “他不是联合了大夏的军队吗?”耶律泰紧绷着脸,忽然转身进了营帐。 片刻之后,见他手持长刀,披了软甲阔步出来。 他所带领的营中,多是妇孺,能上马作战的人本就不多。整顿兵马的速度倒是极快。 他很快就整好了队伍,打眼一看,还真是寒酸,不过几千人马,这里头甚至还有一半是不满二十的少年人。 “我原是敬重大哥,却不想他竟不服父亲管教!一心要取代父亲,这般不忠不孝之人!我契丹容不下此等人!” “如今他逼迫我本族本家人至此!我也绝不会坐以待毙,父亲不在,保护我本族老弱妇孺的职责就落在了我与众人的肩上,宁可战死,决不妥协!” 他举着长刀,高呼一声,“愿为我民作战的勇士,随我冲啊!” 耶律泰板着脸,器宇轩昂,他身上带着一股决然之气——仿佛他不是去作战的,乃是去拼死的。 魏京华也翻身上马。 “你留下!”耶律泰回头冲她说了一声,便率着众人朝樟子松林冲过去。 魏京华回头看了看紫麒麟。 却见紫麒麟懒懒的打了个哈欠,原地趴卧下来,懒洋洋的姿态——根本不像是接下来要发生一场大战似得。 “我们不去吗?”魏京华心下狐疑至极,“如今我已经不怕亲眼看见战乱了,战争虽血腥残忍,但要看我们究竟是站在那一边的,如果我们是站在正义的一方,所流的血,乃是为了让更多的人,更好的活下去……比如他们英勇上前,就是为了叫他们的妇孺得以生存,那么他们所流的鲜血,就是有意义的……我不怕看见了,我们也去吧?” 魏京华盯着紫麒麟,她总觉的,紫麒麟即便不亲自上阵,但她那里,就是对敌军的震慑,对己方兵马的鼓舞。 紫麒麟仍趴着不肯动。 魏京华咧了咧嘴,“你是神兽,从来都是自由的,我不能勉强你,但我想去看看,即便帮不上大忙,绵薄之力还是要尽的。” 她放下星辰,夹了夹马腹,“驾——” 第三百七十三章 我能抱抱你吗? ,最快更新嫡女京华,医行天下 ! 魏京华刚跑出几十米远,紫麒麟蹭的从地上站了起来。 她迈着矫健的步子,蹭蹭跑在魏京华的后头。 紫麒麟这么一跑,贡布和星辰立时跟了上来。 魏京华听到身后的动静,回头去看,“回去,让星辰回去,它那么小!” 紫麒麟根本不理她,蹭蹭跑着,步伐越来越快,竟渐渐超过了她。 魏京华皱眉看着一大一小跟在紫麒麟身后的獒犬,不由皱起眉头,她发现自己越来越不懂紫麒麟了……亦或者说,她从来就没弄懂过这头神兽。 她伏低身子,夹马快行。 临近樟子松林的时候,她看见耶律泰率领的众兵御马站在樟子松林这边。 全军进入备战状态,耶律泰却是举手,禁止全军冲杀。 甚至全军都格外的安静,像是怕惊扰到敌军一般。 这副情形,当真叫人匪夷所思。 “这是……”魏京华兜马走到前头。 “你瞧!”耶律泰看她一眼,声音激动到发颤,“他们似乎进不来!” 他指着樟子松林外头。 樟子松林很厚,层层叠叠。 但隐约也能看见兵马的影子。 “能看见他们跑来跑去……”魏京华小声说。 “是,他们已经这么跑了一阵子,但还是没能进来!”耶律泰说完,扭头看了紫麒麟一眼。 紫麒麟很是不屑的抬了抬她硕大的脑袋,然后又懒洋洋趴了下来。 贡布趴卧在她身边,小小的星辰在爸爸妈妈的身上爬上爬下,犹如“翻山越岭”,玩儿的不亦乐乎。 难以想象,这么和和美美其乐融融,肆意玩耍的一家三口,是在将要交战的两军之间。 魏京华不知她该有什么表情,她看了看紫麒麟,又看看身后大军,一时有些呆愣。 “你听说过‘鬼打墙’吗?”耶律泰忽然凑近她问。 魏京华轻咳一声,“这是白天。”虽然已近黄昏。 “对,我就是打个比方,他们一直在樟子松林外打转,就如同传说中的鬼打墙,转呀转的,按说这个距离,不过一眨眼的功夫,他们就该从樟子松林外头冲进来了……”耶律泰表情玄妙。 他的目光从魏京华身上,转到紫麒麟的身上,眸底露出狂热…… 他又转回看着魏京华,那抹狂热非但没减退,反而愈发灼灼明亮。 魏京华别开视线。 恰在此时,夕阳垂下了地平线。整个天空一下子黑沉了好几个度。 樟子松林外头的兵马似乎也有些慌乱,听着他们的马蹄声,都显出急躁来。 “世子……我们退出去吧?这樟子松林似乎无穷无尽似得……”外头的兵马在喊。 “一定就在这里!” 隔着樟子松林,他们竟然听到了耶律峄的声音,“你们瞧,那鹰是耶律泰的鹰,它一直盘旋不去,说明耶律泰就在这里!” 外头的兵马之声,喊叫之声,对于魏京华他们来说,听起来似乎很近。 他们能听到,也能看到影影绰绰几万大军包围在外的影子。 但外头的人似乎根本看不见他们,也感知不到他们……这感觉,可是太奇妙了! 耶律泰仰头看向天空。 原本明亮的天空,这会儿已经显出暗蓝的颜色。 太阳落山,天快要黑透了。 天空中的那只大鹰,似乎也快要筋疲力尽了。但那两只凶猛的鹰并没有放过它。 它同它们两个相互啄着,攻击着,奋力的撞着…… 耶律泰攥着缰绳的手都微微发白。 他忽然闭上眼睛,口中念念有词,但他说出口的话音,魏京华一个字也听不懂。 他这么念了好一阵子,才睁开眼,又望向天空。 “你刚刚在说什么?”魏京华好奇问道。 “是祈祷。”耶律泰低声说。 他表情仍旧担心,却又不知不觉的舒缓了许多,他攥着缰绳的手,也略微放松了。 “祈祷什么?”魏京华猜到他说的是契丹语。 “祈祷天神保守那鹰,不论生死,都保守它灵魂自由。”耶律泰的表情越发镇定。 魏京华挑了挑眉梢,她感觉到似有虔诚的信念在耶律泰的心中。 只听极其凄厉的一声叫—— 她立即仰头去看。 只见那只大鹰像断了线的风筝一样,头朝下栽了下来。 耶律泰二话没说,立即兜转马头,朝那鹰栽下来的方向,御马疾驰而去。 他身后的大军,扔驻守在樟子松林里头,一动不动。 魏京华仰头看着天空,那两只极其迅猛凶狠的鹰,也跟着向下俯冲而来。 “搭弓。”她朝身后的将士说道,“等它们飞的够低就射下来。” 她话音未落,紫麒麟却是蹭的站了起来。 魏京华盯着她。 她朝那两只鹰俯冲下来的方向跑了几步,低低一声咆哮。 那两只小鹰,像是被什么给惊吓了,立时调转方向,向高空飞去。 但它们却像是被摁住了翅膀,挣扎着,撕扯着天空……却不能上腾…… 它们挣扎了好一阵子,筋疲力竭。 也像那只大鹰一样,头朝下,栽了下来! “魏姑娘,还需要射箭吗?” “不用了。”魏京华看着紫麒麟。 紫麒麟也看了她一眼。 紫麒麟朝她的马走来,蹭了蹭她垂着的腿。 她身下的马想躲,而未敢躲。 紫麒麟回头向营地的方向跑去,魏京华这次,莫名的读懂了她的意思。 魏京华清了清嗓子,朝身后的将士说,“这里是被天神护佑之处,耶律峄的兵马闯不进来,众位只管回去安歇,待我大军归来,我们里应外合,共同夹击耶律峄的大军!” 为首的将士向后打旗语,率领众兵撤回。 魏京华也兜马跟着紫麒麟跑了回去。 回到营地之后,她瞧见耶律泰在湖边的草地上挖了一个坑,将那只浑身是伤的鹰给放进了坑里。 魏京华脚步轻轻的,没惊动他,默默看着。 直到他亲手,一铲子一铲子的把那鹰给埋好了,魏京华才轻声开口,“那两只啄伤逐日的鹰也摔下来了。” 耶律泰回头看了她一眼,良久,嗯了一声。 魏京华轻叹,她从来都不会安慰人,也不知此情此景之下,该说什么。 耶律泰望着湖面默默发呆。 她只好又说,“我叫众兵撤回来了,只等大军回援,我们好内外夹击,打败耶律峄。” “京华,”耶律泰点点头,忽然回头看着她。他眼睛里没有泪,眼底却还有光亮,“你知道我刚刚在想什么吗?” 魏京华愣了一下,摇摇头。 “我在想,如果所有这一切发生的时候,你都不在……我会怎么样?” 魏京华闻言一愣。 “上次耶律峄调虎离山,偷袭大营时,如果你不在,我是不是已经屈辱的死在他手里了?” “不用想那么多……” “这次,他与大夏朝廷联合,如果你不在,我是不是已经全军覆没了?” “呃……不是我帮你,是紫麒麟。” “京华……”耶律泰朝她笑了笑,忽然阔步向她走来。 魏京华一愣,抬脚欲往后退。 耶律泰却停在她一步之遥的地方,他凝望着她的眼,“或者比这些更惨,如果不遇见你,我或许早已经咳死了……” 魏京华连忙摇头,“不至于……” “我能抱抱你吗?”耶律泰极小声的说。 魏京华话音一顿,惊愕的看着他。 “我放肆了……但……可以吗?”他目光灼灼的看着她,满脸都是恳切,“不夹杂男女之情……纯粹的感激,感谢……” 魏京华扯了扯嘴角,“抱歉……” 她说完,转身就走。 “京华!”耶律泰在她身后喊。 “我还是喜欢你称呼我‘魏姑娘’,或者京华姐姐。”魏京华勾了下嘴角,跑的更快了。 她来到自己帐外,却见乌拉丽光一脸呆愣惊愕的站在帐外。 “你怎么了?”魏京华问她。 乌拉丽光张了张嘴,却呆呆的没发出声音。 她抬手指了指帐内。 魏京华皱眉,猛地掀开帐帘,弯身进去。 嗬……她吸了口气。 三只獒犬在她的帐内打滚儿,毛发沾在地毡上不算什么……竟还有斑驳的血迹沾的满地都是。 魏京华瞪着眼,“你们在我的帐内干什么了?” 紫麒麟和贡布不理她,装聋作哑像是听不懂她的话。 唯有小小的星辰,邀功一般,从乌拉丽光的床榻底下,拖出两只被啃了一半的小鹰…… 那小鹰血迹斑斑,露着骨头,有些骨头已经被啃了,但星辰的牙还不够结实,不能把骨头都咬碎。 它“嗷唔”一声,炫耀求夸赞似的,当着魏京华的面,撕咬那小鹰,它不会扒皮退毛,一口下去,没咬到肉,却是啃了一嘴的毛。 魏京华哭笑不得,看着它那一双圆溜溜湿漉漉,懵懂又无辜的大眼睛,她想夸星辰来着。 但再看干净的地毡上斑驳的血迹,她又牙疼…… “乖星辰……”她从虎口……犬口里夺出两只小鹰,“我帮你把毛除了,你在外头吃,可好?” 乌拉丽光探入脑袋,狐疑的看着她,“魏姑娘在跟它说话?它能听懂吗?” 魏京华笑了笑,拿起鹰出了帐篷。 星辰立即蹦跳着跟了出来。 两只大家伙也懒洋洋的站起来跟着出了大帐。 “你把帐内收拾一下。”魏京华吩咐。 第三百七十四章 死了还能带走吗? ,最快更新嫡女京华,医行天下 ! 魏京华领着一家三口到了湖水边,她手脚麻利的把毛拔了,递给星辰。 星辰“嗷唔”一口咬住那吃了一半的小鹰,口中还不断的发出“呜呜”的威胁声。 魏京华看的直乐。 它吃了一会儿就停下了,扔下没啃净的小鹰,过来蹭魏京华。 贡布上前,把那两只小鹰所剩下的叼起来,放在紫麒麟的嘴边。 紫麒麟看了一眼,嗷唔一口就吞了。 她露出尖利的白牙,唇齿间发出“喀嚓喀嚓”骨头碎裂的声音。 她咀嚼着那硬硬的骨头,到像是人吃薄脆的饼子一样轻松。 这巨大的咬合力,叫魏京华不由吸了口气。 紫麒麟吃完,又到湖边,用清澈的湖水洗了洗嘴边的毛发……也过来蹭着魏京华的腿,在她脚边趴下。 魏京华思念某人的心,顿时一软,她蹲下来,轻抚着紫麒麟和星辰的脑袋,“我想他了……你是神兽,你知道我什么时候才能见他吗?他如今好不好?有没有想念我呢?” 紫麒麟别过头看了她一眼,脑袋一歪,枕在了她脚上,满足的打着呼。 魏京华咧嘴笑了笑,小声说,“告诉你一个小秘密,刚刚耶律泰问我,‘能不能抱抱你’的时候,我仿佛看到了殷岩柏在我面前,看到他对我笑,看到他对我说,‘好想抱抱你’。我差点就同意了……” 紫麒麟鼻子里发出一声轻哼,像是笑她,又像是理解她。 魏京华抱了抱她硕大的脑袋,健硕粗壮的脖子,“我不会向耶律泰那样,对他的天神祈祷,我只能跟你说说我的心里话……如果你会祈祷,能不能帮我祈求,让我早日见到他?” 紫麒麟伸出舌头,舔了她一下。 魏京华兀自笑起来,模样颇有些羞涩,“我以前以为,自己这辈子一定不会爱上谁,毕竟我原本就不属于这里,可是没想到,竟会有这么一个人,这样贸然的闯进我心里,叫我时时刻刻都想看到他,只盼着我们在一起的时光……呵呵,是不是很傻?” 魏京华话音落地,贡布立刻过来挤她。 魏京华只是在地上蹲着,蹲的并不平稳。 贡布力气很大,这么一挤,她噗嗵坐在了地上。 她没生气,抱着紫麒麟的脖子哈哈笑起来,“我就要和你抢!你能抢的过我吗?她是你老婆?那又怎么样?” 她笑容肆意而轻狂,是她在人前从未露出过的模样。 魏京华放下自己平日里的防备,像个孩子一样玩闹着。 她却没发现,远处有一双眼睛,正目光灼灼的看着她,一瞬也不舍得眨。 “我该放下你,可你又何尝不是闯进了我心里?”耶律泰抬手放在自己的心口,抿嘴苦笑。 魏京华在湖边玩儿的极累了,才回到帐中。 也许白日里过于疲惫,夜里就会睡的更安稳。 她这夜就睡的很沉。 外头何时起了兵,众兵何时跟着耶律泰与紫麒麟攻出了樟子松林,她竟全然不知。 那喊打喊杀之声,响彻天空。 但传进她所在的营帐时,却仿佛隔了很远的时空…… “魏姑娘!魏姑娘!”有人在她的帐外大喊。 魏京华翻了个身,仿佛做梦了一般。 她鲜少有睡的这么沉的时候,一翻身,有个软绵绵的东西,在她怀里动了一下。 魏京华这才猛然惊醒。 她睁眼一看,一团毛茸茸、圆滚滚的东西,在她怀里抬起头来。 “呀……”她小声惊呼。 一双清澈透亮的紫眸,在屋里暗沉沉的光线下,像是紫色的夜明珠一样好看。 “星辰!”它的眼睛,总是第一时间叫人想到铺满苍穹的星辰。 小脑瓜在她怀里拱了拱。 “你爹娘呢?”魏京华低声问道。 这时帐外又传来急促的喊叫声,“魏姑娘!您醒了吗?魏姑娘……” 这喊叫声慌张无措。 魏京华这时才全然清醒了,她连忙坐起身来,“醒了,何事?” 她把星辰放在自己的被窝里,披衣起身,穿上鞋子,阔步来到帐外。 这时不用旁人告诉她,她也听到了樟子松林外头的杀伐之声。 “怎么回事?”她扭脸儿向营地外头看去。 隔着樟子松林,仍旧能看到外头的战火连天。 “大军回来了,两军合围,夹击耶律峄!”等在她帐外的兵吏急声说道,“但耶律峄使诈,假意投降,接近郡王……又趁郡王不备,刺伤了郡王!” 魏京华闻言一惊,她拽过缰绳,立即上马,“人在哪里?” 兵吏见她表情紧张关切,不由松了半口气,“二公子已经接替郡王,叫郡王撤下战场,被人护送着往营中来,但惟恐他们进不来,所以卑职这边立时过来请您。” “带路!”魏京华二话不说,就随他们往樟子松林的边缘而去。 越靠近营地外围,战火之声便越发响亮。 魏京华的心也揪的的更紧。 耶律松石受伤了……那殷岩柏呢?许久未见的他,如今是何情况? 她侧脸看向一旁的兵吏,想要问他……却又张不开嘴,她不敢问。惟恐听到不好的消息…… 她等着见他!等着他亲自、平平安安的走到她面前。 “来了!” 兵吏指着前头高呼一声。 魏京华瞧见一头硕大的獒犬带着一行人,奔进了樟子松林。 “救救郡王!魏姑娘救救郡王!”他们抬着一人,高呼着冲下山坡。 魏京华迎上前去,翻身下马。 她上前叫他们把人放下。 耶律松石浑身浴血,脸上都是血。 血从软甲里头,汩汩涌出。 “火把?”魏京华喊道。 天色未明,这里太黑了,她都看不清耶律松石的情况。 众兵举起火把之际,她先摸了摸耶律松石的脉……这么一摸,她动作一僵。 “魏姑娘……” 魏京华皱眉,神情呆呆的。 “魏姑娘?”兵吏喊她。 她嗯了一声,待火把的光把四周都照亮,她看向耶律松石身上的伤。 他肚腹挨了一刀,这一刀又深刀口又大,若非软甲还结结实实的兜着,只怕他肚腹里的脏器都要涌出来了。 魏京华眼前一阵的眩晕。 眼前躺着的是她熟识的人……自己认识的人死在自己面前,远比不认识的人带来的冲击更大…… 她闭了闭眼,缓缓的吐了一口气。 “郡王他怎么样啊?魏姑娘……”兵吏们见她迟迟没有捻针,也没有任何动作,立时不安的问道。 “外头战事如何?”魏京华不答反问。 兵吏们脸上立时涌现出不安,“二公子与殷将军并肩作战,耶律峄与朝廷兵马的势头被压下去,但一时胜负难分,战事胶着……” 魏京华迟缓的点点头,“准备衣裳,叫人给郡王换上,擦净血,等二公子得胜回来……” 兵吏们一个个瞪大了眼,不可置信的看着她,“您的意思是……” 她摇了摇头,“对不起,我无能为力了……” “魏姑娘……” 有些兵吏噗嗵跪下来求她。 却也有那冷静的兵将,赶紧摇头,叫人起来。 兵吏们红了眼睛,只留下了少数人在魏京华这里。 其余人都翻身上马,嘶吼着,“为郡王报仇——” 他们举着长刀,打马狂奔,冲出樟子松林。 魏京华脚步动了动,她在出去迎战和留下来之间犹豫了一瞬。 她终是没再往前迈步,“你们把郡王抬起来,随我回营。” 回到营地,她命人请来了松漠郡王的夫人极其妾室,叫她们给松漠郡王擦洗换衣。 换衣这事儿得尽快进行,因为人一旦没了气息,身体僵硬的很快。 可他的夫人及妾室,竟然一个个都不敢上前。看着他浑身浴血的模样,她们一个个的直打颤,脸色都煞白了。 还有那年轻的小妾,甚至腿一软,坐在了地上,嘤嘤的哭着,啥都干不了。 “你们来。”魏京华无奈,耶律松石的儿子又不在……不对,两个儿子都在,但此时却没有人能守在他床前。 他气息都没了,两个儿子却还在外头打的热火朝天……也许是为了他的权势,也许是为了他的财富…… 在耶律松石咽下这一口气以前,这些权利财富还都是属于他的。 不过须臾、不过一口气……他就什么都没了。 人的性命不过如此,权利财富不过虚空。死了还能带走吗? “所以,他们挣得究竟是什么呢?是过眼的云烟吗?是一时的享受吗?”魏京华喃喃自语。 她叫胆子大,且与耶律松石关系够近的将士上前给他换衣擦干净身体。 她皱着眉,垂着头,出了营帐,“你们收拾吧,有事再叫我。” 她出了营帐,举目看着远处天边的战火。 不知是天快亮了,还是战事太凶猛焦灼……半边的天空都是红彤彤的,像朝阳,也像血光。 她凝神看着,耳边的声音却渐渐的小了,越来越小…… 她不由心头一紧,什么情况?这是战事要停了? 她立即翻身上马,打马向樟子松林外头冲去。 她还未冲出那片松林,就看见一片影影绰绰的影子,跟在一只硕大的獒犬后头,迎面而来。 第三百七十五章 叫我天打五雷轰! ,最快更新嫡女京华,医行天下 ! 魏京华不由的勒马停下,她双目呆呆的凝视前方。 过了好一阵子,那层层的樟子松林外头的人,才渐渐出现,马背上的身影也在她视线里清晰起来。 太阳跳出云层,在东方的天际洒下万丈的光芒。 “殷岩柏……”魏京华以为自己会嘶声大喊,没想到一开口,却是低语呢喃。 看到他的一瞬间,她视线有些模糊。 她迅速的闭了闭眼,挤去眼中的水汽,再睁眼时,那人却已经策马狂奔而来。 那马已经竭力奔出了风驰电掣的速度,他却还觉得慢似得,恨不得自己飞过来。 “京华!”他高喊一声,未到跟前已经翻身下马,疾跑而来。 魏京华也松了脚蹬,正要滑下马背。 她身子却猛地一轻,脚没碍着地,直接进了某人的怀里。 他把她抱得很紧很紧,紧的她几乎要透不过气来。 “殷岩柏,岩柏,岩柏……”她反复喊着。 他连连点头回应,“嗯,嗯……” 他把她抱得紧,全身鼓隆的肌肉,压的她生疼,但她却不想叫他放开。 似乎只有这样,他们才能真实的感觉到彼此的存在,才能相信,他们是真的又见面了。 殷岩柏是奔跑在最前头的,他后头还有一行兵马。 耶律泰也在后头的兵马里头。 耶律泰看了他们一眼,两个人紧紧相拥在一起……真是刺眼至极。 他幻想着自己冲上前去,一马鞭抽下去,分开了两人…… 幻想着他上前把那女孩子紧拥在怀……幻想着,女孩子趴在他的肩头,对他吴侬软语…… 幻想着…… “二公子……”后头有将士提醒他。 耶律泰这才发现,他原本应该带着大军,不动声色的从这两人身边路过的。 但他竟然不知不觉的勒马停了下来。 他这么一停……全军都跟着他停下了,所有人都对着那一对相拥在一起的璧人,行着注目礼。 耶律泰回头看了一眼,他瞧见众人脸上似乎都带着善意的微笑,脸上洋溢着祝福…… 他心里如同塞了一团棉花似得,堵得透不过气来。 “二公子先回去吧,还不知郡王情况如何?”大将提醒说。 耶律泰闻言,却是神色一紧,像是终于找到了合适的理由,他打马向魏京华冲了过去。 殷岩柏反应极快,他迅速把魏京华拉到身后,挺身迎着耶律泰,一双鹰眸,灼热锐利的盯着他。 “魏姑娘,我爹他……”耶律泰没有看他,只盯着被他藏在身后的女孩子。 魏京华从殷岩柏后头探出头来,“抱歉,我……” 她皱眉,叹息摇头。 “无能为力……” 女孩子话音刚落,耶律泰却觉得周身一轻,天地急转。 他听见身后的大将高声喊着,“二公子——”声音充满惶恐不安,凄厉如鹰叫。 他想摇头,说他没事,他要回去见爹爹最后一面。 可是他却眼前一黑…… 砰的一声—— 耶律泰从马背上栽了下来…… 他身后的大将们齐齐吸了一口气。 耶律泰却没栽到地上——他结结实实的栽进了殷岩柏的怀里。 殷岩柏离得最近,且反应极其迅速。 耶律泰身子一歪,他便迅速上前。 一个高大挺拔的男人,怀里抱着一个男人……这画面…… 契丹的将士们不约而同别开视线,不忍直视。 他们即便不知道的,也能看出来,二公子与这位骁勇无比的殷将军,并不是那么和睦……他们虽能笑着说话,暗地里却在相互较劲…… 如果二公子醒过来,知道他竟是被殷将军给救了,并且是当着全军的面,横抱进帐房……也不知他会是什么表情? 魏京华跟着殷岩柏进了耶律泰的大帐。 耶律郡王的几个妾室,此时都紧张的等在帐外,有那胆子大的甚至探头进来,狐疑打量的看着魏京华。 魏京华皱着眉头,“还请夫人们守着松漠郡王……” “郡王没了,二公子就是下一任的郡王!”妾室说道。 这话不假,但魏京华听着总觉得哪里有点儿不对劲儿,她点点头,“二公子这会儿昏过去了,还没醒,待醒来,他自会去郡王的帐中。” 妾室们像是听不懂她的逐客令。 反而身子一扭,一个个都进了营帐。 魏京华提了口气,她行针的时候并非不能叫人看,但她还是更喜欢安静之下的专注。 “我要给二公子行针了,还请你们出去等待。”她语气有些不客气。 “我们不影响魏姑娘行针,但我们要守在营帐里。”妾室们也很坚决,甚至有点蛮横。 魏京华一听,立时有些怒。 她豁然起身。 殷岩柏却抬手落在她肩头,“你可能不知道……” 魏京华斜了他一眼,小声问,“知道什么?” “她们如今是耶律松石的妾室,但等到耶律泰继位之后,她们就要改嫁给耶律泰……” “噗咳咳咳……”魏京华顿时被自己的口水呛了。 她诧异,甚至是惊恐的看着殷岩柏,“你逗我?” 殷岩柏认真的摇了摇头。 他脸上身上还带着刚刚经历大战之后的狼狈,有血气,有战火之气。 他脸上有血点子,还有些脏污,这么认真摇头的时候,魏京华觉得他整个人,简直沧桑极了…… “如果你能理解她们此时的焦灼惶恐,就理解。如果不能,我帮你把她们赶出去。”殷岩柏低声在她耳边说。 魏京华看了看那几个年轻的女子。 看她们紧紧皱巴起来的眉头。 “算了……”她摇摇头,拿出自己的针,叫殷岩柏帮她褪去耶律泰的上衣。 她捻针而下,却听到满帐的吸气声……当然是那些女子们的吸气声。 中原的针术,她们从来都没见过,却见那么长那么细的金针,竟然能捻入人的皮肉,而且没入那么深。 她们一个个紧张极了……好似那细针捻入的是她们自己的皮肉…… 魏京华不是没在别人的眼皮子底下扎过针……但她从来没有哪一次像现在这么紧绷尴尬的。 她浑身都不自在。 一刻钟之前,这些女人还在耶律松石的帐中,为耶律松石的死哭天抹泪。 一刻钟之后,她们又呆在耶律泰的帐中,目光灼灼的看着他,眼底波光流转…… “这风俗……我真接受无能。”魏京华说着捻下最后一针。 停了片刻,耶律泰便咳嗽着掀开眼皮。 他人醒了,咳嗽也醒了,“咳咳咳……”似乎停不下来。 他已经许久许久没有这么咳过了。 咳嗽不止的声音,叫那几个年轻的女孩子,眉头一个个都皱的更紧了。 耶律泰咳得说不出话来,他伸手抓住魏京华的手。 殷岩柏黑着脸上前,“诶!你!” 耶律泰只当没听见,没看见,他咳得眼泪直飚,手却抓着那一只软软的小手,抓的更紧。 “殷岩柏,背后推神堂、心俞穴,三分力,以掌击之。”魏京华立时说道。 殷岩柏脸色不悦,黑的要滴出墨来。 但他却依从魏京华的话,一只手扶起耶律泰,另一只手在他后神堂、心俞穴上猛地一拍。 “噗——”耶律泰一口脓血咳了出来。 “啊——杀人了!”几个小妾,惊叫着蹿出营帐。 魏京华抽出自己被抓握住的手,揉了揉耳朵。 大帐里终于安静下来,不再听闻耶律泰的咳嗽之声。 耶律泰长长的喘了几口气。 他再抬眼之时,殷岩柏已经一把抓起了魏京华,“我们走,这地方呆着也没意思。” “阿姐!”耶律泰一慌,张嘴叫道,“阿姐别走!我认你做姐姐,从今往后,你就是我亲姐姐!” 殷岩柏脚步一顿,狐疑的回头看着耶律泰,“你疯了?你年长她好几岁呢!” “我打赌输给阿姐,愿赌服输,我钦佩阿姐的本事及人品,阿姐一次次把我从鬼门关里拉回来……”耶律泰翻身下床,按着左胸弯身,腰都弓成了九十度,“若我还对阿姐怀着那……那别样的心思,就叫我天打五雷轰!不得好死!” 那唯一留在帐内,没有被吓走的妾室,闻言瞪大了眼睛,吸气看着魏京华。 殷岩柏也皱眉看了看耶律泰,又看魏京华。 “岩柏……”魏京华轻扯了扯他的手指。 殷岩柏眼眸微凝,不用她说,他岂能看不懂她眼神里的意思?这事儿必是事出有因,她也定然一早就知道。 “他既如此有诚意……你就当、当捡了个弟弟吧。”殷岩柏无奈说道。 几个被吓跑出去的小妾此时领了好几个大将进来。 大将们进得帐中,看到的就是这副情形——耶律泰自己下床了,好端端的站在地上,却是对魏京华郑重的行大礼,高呼“阿姐”。 帐内帐外,一时安静至极。 魏京华清咳一声,“去看看郡王吧。” 耶律泰这才起来,带众人往耶律松石的帐中去。 这会儿人都聚在那帐中,魏京华没去凑热闹。 她挽着殷岩柏的手,往湖边走去。 一路两人走的很慢,谁也没说话。 一直到湖水边,她脚步一停,仰脸看着殷岩柏,“你有没有……” 她话未说完,却戛然而止,因为他忽然捧着她的脸低头压了下来,封住她的唇…… 第三百七十六章 没有缝的蛋 ,最快更新嫡女京华,医行天下 ! 两人在清澈的湖水边相拥,三只獒犬在两人不远处翻滚打闹。 顽皮的星辰要冲过来,到两人身边,紫麒麟猛地一张嘴,叼着星辰的脖子,又把它叼了回来。 “嗷嗷……”星辰咆哮着,奶声奶气的,拼命的挣脱母亲,还要冲到两人身边来。 紫麒麟不厌其烦的又把它叼回来。 上午的阳光,明媚至极,湖面上有微风拂过,波光潋滟,满湖的金光炫目的叫人睁不开眼。 就连在湖边相拥的两人,都被镀上了一层明亮的金边。 “我好想你好想你……睁开眼想你,闭上眼更想你,征战的时候想你,不战的时候更想你,我每时每刻都盼着,下一刻就见到你……我以往从来不知朝思暮想是什么滋味,如今……终于知道了,这滋味,太不好受了……” 殷岩柏的下巴磨蹭在魏京华的头顶,他喃喃的说。 他冒出的胡茬,把她头顶的发弄乱,更把她扎的痒痒的。 “你怎么可以让人这么惦记……心肝脾肺肾都在惦记你……这么久看不到你,我不知道自己一日日的,是怎么捱过来的。”殷岩柏扶着她的肩膀,垂眸看她。 说话间,他脸上带着笑,眼圈儿却是红的。 阳光太耀眼,似乎有泪光在他眼底闪烁。 他立刻抬头,望着湛蓝的天。 他吸吸鼻子,把水汽逼回去,“你还好么……这么多天不见,你过得好不好?” 这本该是一见面就问出口的话,可见面的时候情况不允许,这在心里酝酿了良久良久的话,到这时候才终于问出了口。 “我好,我很好……就是有个人,老是叫我惦记,睡着了想他,醒了更想他……”魏京华咧着嘴,傻笑着说。 “你干什么跟我学?”殷岩柏目光灼灼落在她脸上。 魏京华撇嘴,“我才没跟你学……” 殷岩柏伸手又要把她摁进怀里。 魏京华却伸手抵住他胸膛。 “怎么?”殷岩柏挑了挑眉。 “我有件事情跟你商量……不是,是通知你。”魏京华一脸正色。 殷岩柏勾了勾嘴角,“前一句还是要商量,这么快就变成例行通知了?” 魏京华清了清嗓子,“日后不管你去哪里打仗,我都要随军前往,绝对不要跟你分开一日以上的路程。” 她说的太认真,表情也太过严肃。 由不得殷岩柏玩笑。 他呆了片刻,瞬间变了脸色,“是不是耶律泰对你不敬?” 没等魏京华反应,他立刻松开他,“我去弄死他,叫姐姐?叫声姐姐就没事儿了吗?” 他话音狠厉,眼中更是一片杀机。 魏京华吓了一跳,慢了半拍才反应过来。 “不是啊!你想到哪儿去了!”她惊呼一声,拔腿就追。 但她哪儿有殷岩柏速度快,他大步流星的走到大帐前头。 他正要喊耶律泰出来。 恰好帘帐一动,副将出来掀开帘帐,耶律泰弯身走出来。 耶律泰还没来得及抬头,一只拳头扑面而来。 耶律泰功夫一般,却也察觉了危险,他立即向后撤步。 他身边掀帘子的副将也架着胳膊格挡。 但他们低估了殷岩柏的速度,和他此时的怒气…… 砰的一声。 那副将挡了下殷岩柏的拳头,却挡不住他的力道。 副将的胳膊又撞在耶律泰的脸上。 两人一起跌趴在地。 大帐门前霎时乱了。 “殷将军——冷静!息怒息怒!” 好几个将士从后头扑上来,抱腰的抱腰,抱腿的抱腿…… 他高大挺拔的身躯上,一下子像树上挂猴儿一样,挂了好几个人。 这才减缓了他的速度。 那副将疼的眼泪都飙出来了,一时不知自己的胳膊是不是已经断了……没在战场上被敌军打死,反而在自家郡王的帐前,被自己人打骨折?他冤不冤啊? 耶律泰更是鼻血横流,一脸茫然。 魏京华气喘吁吁的从后头追上来。 耶律泰看看殷岩柏,又看她,“阿……” 他迟疑了片刻,这毕竟不是在帐内,而是在外头,在众多将士面前。 耶律泰脸色僵了僵,他牙一咬,心一横,终于开了口。 “阿姐,姐夫这是怎么了?” 姐夫这称呼,总算是顺毛捋的抚慰了殷岩柏烦躁气愤的心。 他重重的哼了一声,表情却略有缓和。 “你误会了,”魏京华表情尴尬,她伸手轻扯了扯殷岩柏的手,“不是你想的那意思……你……你叫我怎么说?” 她脸面羞红一片,本就羞涩内敛的性格,如今又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她愈发不善言辞。 “松开松开……”耶律泰挥挥手,叫抱着殷岩柏腰和腿的将士都松手。 只要魏京华那一只纤细的手牵着他,比十个八个大男人都拽的牢! “我这会儿是真的看明白了,”他抹了把鼻血,苍凉的笑了笑,“根本就没有缝的蛋,苍蝇也叮不动。” 殷岩柏呵的冷笑,“看来苍蝇不是不想叮,而是叮不动?” “想不想叮,是苍蝇的事儿,或者也不能怪苍蝇,因为这是苍蝇的本性……是生来就如此的。”他看了眼魏京华,但这次他刻意的很快的就收回了目光,他认真看着殷岩柏,“就像英雄惜英雄,我爹特别信任敬佩殷将军。英雄爱美人,殷将军你特别看重魏姑娘,这都是天性。” “二公子善言辞,这话不假。”殷岩柏哼了一声。 “我爹被他的长子,他的亲儿子给杀害了……这样的时候,我、没有心思想别的事了。以往我没有想过,这样的担子会这么突然的落在我肩膀上。”耶律泰缓缓说道,每一个字,他似乎都极其用力。 他说着拱手看着殷岩柏。 “如今,我无可逃避,无可推诿。耶律峄杀父篡权,祸乱契丹,恳请殷将军放下芥蒂,帮助我一同抗敌!我必要亲手杀了他,为我爹报仇!这贼子,天理难容!” 帐外的大将们一时摒气凝声,安静急了。 魏京华还不知昨夜合击的结果,这会儿她只是听出来,耶律峄跑了。 但他所带兵马损失如何,他还有多少气力,她却是不知。 “你放心,这是郡王生前的时候,我与他立下的盟约,我必定守约,直到铲除了耶律峄。”殷岩柏挺身而立,笔直如松,“希望二公子不辜负郡王之托,在这西北广阔的土地上,振兴契丹。” “我必如此!”耶律泰拱手说道。 他们相互行礼之后,矛盾暂时化解,虽然耶律泰的脸上还带着鼻血…… 但两个人彼此间的气氛,却是比先前好了许多。 也许不叫殷岩柏打了这一拳,出了这一口恶气,他的心气儿绝不能平。 契丹人接下来还有许多事要忙。 他们要收拾战场,要安葬耶律松石,而后还要确立政权。 这些事情,有些殷岩柏可以插手指挥,但有些事情,他则是故意躲开了。 “我毕竟曾是大夏的王爷,他们以往在战场上也见过我,对他们来说,我是外族人。”殷岩柏躲在大帐内,对魏京华解释,“而且我也确实是外族人,我们早晚都要走的。” 魏京华嗯了一声。 门外立时响过一阵匆匆的脚步声……那脚步声像是故意放轻了,但对于殷岩柏的耳力来说,还是太响了。 他咧嘴嗤笑,“自作聪明。” “你也不用怪她,自打你回来以后,乌拉丽光就不敢进帐伺候了,有什么事都是在帐外小心翼翼的问。”魏京华笑着说。 “本就该如此。”殷岩柏说。 “对了,说起来,她倒是很崇拜你,而且耶律泰之所以杀了那十几个使臣,跟你也有关系。”魏京华挑了下眉说。 殷岩柏闻言一愣,“他杀使臣的时候,我已经去打月氏了吧,怎么跟我有关?你莫要认了他作弟弟,反倒把我当外人了!” 魏京华轻哼一声,“你别不承认,你同松漠郡王去打仗的事儿,提前跟我说了吗?经过我同意了吗?” 殷岩柏闻言瞪大了眼,他去打仗还要经她批准啊? “呵呵,我……我不是留了一封信给你吗?” 魏京华点了点头,“就是那封信呀,那封信我给乌拉丽光看了。她被夷离堇背叛,心中正恼恨男人的时候,却看到你那么一封信……顿时对大夏的男人颇有好感。她就好奇的去看宴席上那大夏来的使臣是什么样子。叫她看见大夏的使臣,抱着契丹的歌舞伎饮酒作乐也就罢了……还叫她撞见了一个吃醉酒离席小解的使臣。” 殷岩柏立时瞪圆了眼睛,凝神听着。 “她调头就跑,我恰出帐透口气,就遇见了。她朝我求救,我没道理见死不救呀,我去给了那使臣一脚,没想到使臣已经把我认出来了,还淫词浪语的假装没认出我。” 殷岩柏立时捏紧了拳头,关节咔咔作响。 “你别生气。”魏京华的手搭在他手上,“耶律泰在他喊叫出我的名字之前,就一剑让他安息了。” 殷岩柏重重的哼了一声。 “而后耶律泰觉得留着这么一群高傲挑事儿的使臣,实在是个麻烦,所以就……”魏京华抬了下下巴,“那些事情你都知道的。” 第三百七十七章 危机亦是机会 ,最快更新嫡女京华,医行天下 ! “而后,他就灭了使臣团?”殷岩柏凝眸说道。 魏京华点了点头,观察着他的脸色。 “那些使臣,头一回见他们时,我在一旁听他们酒席上的言语,就觉得不对……这些人言语浮躁,态度轻狂,哪像是来出使异邦的?倒像是来骗吃骗喝,还要骗得松漠郡王去为大夏打仗的……” 骗吃骗喝偏人卖命…… 魏京华默然,殷岩柏形容的还真是贴切。 “皇兄即便年老昏聩,也不至于派出来的尽是这样的货色吧?”殷岩柏摇了摇头,“虽然我跟他已经……我不夹带私情,也难以相信,这是他所信任,所派出来的人!” “你觉得这些人根本不是使臣?是骗子?”魏京华惊讶问道。 殷岩柏轻嗤一声,“那倒不至于,他们有文书,有印玺,是使臣乃是没错的,到异邦这里,冒充使臣……何人这么傻,要做这么冒险的事儿?我只是觉得,他们一行不像是皇兄会挑出来的人,难道现在已经是太子继位了?” “太子若是登基,也该有消息传来吧?”魏京华小声说道。 殷岩柏表情僵了一瞬,似乎是在思念故人。 魏京华没有打扰他,即便圣上对他再怎么怀疑,再怎什么赶尽杀绝……但他们兄弟间还是有那么多的回忆和过往,岂是说忘就能忘的? 他呆了一会儿,自己笑着摇了摇头,“我想什么呢……” 魏京华微笑没说话。 “以他们那贪吃好色,淫靡的做派,早晚都是死的命数。耶律泰也算是有魄力的人了。”殷岩柏虽是大夏人,却没有偏颇使臣。 魏京华闻言很是安慰,她没有看错这男人。 “只是……当时这消息,却并不是耶律泰派人送去军中,叫我们知道的。”殷岩柏皱着眉,提了当时叫魏京华也倍感意外的事儿,“反倒是月氏的兵马里流传出的消息。” “看耶律峄前后的反应,这流言必是他故意散布出去的,为的就是拉拢大夏,给他兵吏支援,叫他反攻松漠郡王。”魏京华说道。 殷岩柏凝神想了片刻,他忽然起身,“我得去找耶律泰!” “怎么了?”魏京华急声问道。 殷岩柏回头看着她,抿嘴一笑,“不是去找他打架,他功夫太弱了,我想打架也不找他。” 魏京华顿时哭笑不得。 “我是要提醒他防备着大夏的举措。耶律松石死了,我们知道,耶律峄也知道。若是当初契丹没有归顺大夏的时候,理当由耶律泰继承单于之位。但郡王的封号,却是大夏的朝廷赐予的……”殷岩柏抬眸,面色一时沉凝了许多,语气也格外低沉,“契丹究竟要何去何从……得慎重的想想了。” 殷岩柏出了大帐。 魏京华兀自安静的坐了一会儿,她垂眸沉思。 耶律峄与大夏有联系,且他先前率领着大夏的大军。虽说在樟子松林外头那夜的战役,他落败逃跑。 不论是他自己的兵马,还是大夏的大军,都是大伤元气。 耶律松石死了,大夏有两个选择,要么直接立耶律峄为新任的郡王。要么就要同耶律泰和好,再携手打耶律峄。 利益与大局面前,面子问题……应该是小事吧? “所以,大夏会怎么选呢?”魏京华喃喃出声。 大夏会如何抉择还不晓得,但契丹族已经给出了他们的结果。 “拥立二公子耶律泰为新一任单于!” “既然大夏皇帝不相信我郡王耶律松石,还派兵马攻打我主力,我契丹何苦效力与这般背信弃义的国君?” “不臣服与大夏!重建我契丹威严!” 契丹族的王公大将们,带着自己的兵卒,在这美丽的营地中山呼海啸,叫喊声震耳欲聋。 连周围的山川平地都跟着他们的嗓音震动起来。 耶律泰当着众人的面撕毁了和大夏当初建立的盟约,他重新穿上了紫袍,冠冕加身。 他成了契丹族的王,新任的单于。 原本已经臣服与大夏的契丹族,如今又自立门户了……大夏朝廷对于西北草原的控制,再次失利。 除了耶律峄,西北已经没有听命于大夏的游牧族了。 “大夏如今有许多大商贾,要走西北这条路,往西域诸国通商,大夏的丝绸茶叶都是走俏、利益丰厚的商品。”殷岩柏与魏京华没有参加他们新单于登基的大典。 两人窝在自己的营帐里,说着悄悄话。 “以往有契丹人为他们保驾送行,保他们在这一代不被游牧民族抢掠,日后可该怎么办呢?”魏京华小声问。 殷岩柏抿了抿嘴,“所以大夏皇帝必然要慌了。” 他们上次讨论过,皇帝为什么会派那么不着调的使臣来契丹,彻底破坏了大夏和契丹的关系……讨论的结果就是,要么皇帝昏聩了,要么是新帝登基了…… 自打这次讨论之后,殷岩柏再提及大夏皇帝时,曾经眼里的深情,眸中的不舍与眷恋……便都没有了。 此时的他冷静的不像个大夏人。 “你不替大夏赶到惋惜吗?”魏京华歪头看着他。 “我惋惜的事情太多了,但事情的发展,自有规律,不是我惋惜就可以改变什么的。”殷岩柏说完沉默了片刻,“而且我十分不赞同大夏先前的做法,一面叫松漠郡王替他们攻打月氏,一面又加派了兵吏,叫耶律峄打松漠郡王。他在玩儿什么把戏?莫说是松漠郡王了,便是我,这会儿只怕也反了!” 魏京华暗暗吸了一口气。 当初皇帝那么对他赶尽杀绝,他都是一心想着躲避,想着离开自己王爷的位置,离开所执掌的兵权。 但他从来没有提过一个“反”字。 似乎“忠君”的思想,已经融入到他的骨子里。他甚至说,若不是因为遇见了她,他连自己的命都可以交给哥哥。 可现在,他却…… “松漠郡王甚至因此丧生,若说惋惜,我真正惋惜的是这么一位英雄……”殷岩柏长叹。 魏京华点了点头,“耶律泰没有说错,英雄惜英雄,你与松漠郡王还真有点儿惺惺相惜。” 殷岩柏垂眸笑了笑,“你知道吗,我与他非亲非故,不过是半路结识,曾经还交过手……但他却敢把自己的兵权,自己的大将们交到我手,任凭我指挥。” 殷岩柏的目光凝聚在跳动的灯烛上。 有火光在他眸子深处,一晃一晃的。 他的神情晦暗不明……但魏京华知道,他是又想起了大夏的皇帝,他的亲哥哥。 当你对一个人掏心掏肺的忠诚,却换来了他的各种不信,各种怀疑猜忌……就是再坚贞的心,也会变得遍体鳞伤吧? 这个时候,反而是陌生人的相信,温暖了他的心。 魏京华抬手,落在他的手背上,“岩柏,以后你有我。” 殷岩柏一怔,转过头来定定看着她。 他眼底的晦暗不明被风吹散,他刚毅的脸上再次露出笑来,“说的不错,以后我有你,这就够了。” 他伸手把她紧紧的抱在怀里,下巴温柔的蹭着她的头顶。 耶律泰登临单于之位,整个契丹族休息了有小半个月,便派出几十个探子,往偌大的西北原野上寻找耶律峄的踪迹。 上次交战,耶律峄重伤了耶律松石,最后使他不治身亡。 但耶律峄也没讨到好,他自己的一万精骑,是冲杀最勇猛的,所以也伤亡惨重,如今只剩下两千不到…… 至于他所率领的大夏军队……大夏人说好听的叫“识时务”,说难听点儿就是“贪生怕死,奸诈狡猾”。 他们跟着耶律峄,本就谈不上什么忠心,眼看战况那么凶残,便躲得躲,逃的逃……反正是契丹人打契丹人,打输打赢,跟他们都关系不大。 耶律峄把大夏的军队带丢了一半儿,他心里怨怪大夏兵马的懦弱无能。 大夏却也责备他不善带兵,叫大夏损失惨重…… 两边儿这么相互责怪了一番,彼此都存着怨气。大夏甚至调回了所剩下的几万人。 耶律峄一下子落入孤立无援的境地。 至于耶律泰脱离大夏的控制,自己封了单于,建立契丹国。这消息耶律峄与大夏先后都得知了。 “这下大夏的国君可要笑了,”耶律峄讽刺道,“原本他们最好的战马,都是靠契丹提供,现在耶律泰自封单于了,契丹可是再不会给他们提供草原马了。他们的骑兵原本就不行,日后只能更衰败!” 耶律峄灌了一大口酒,眯着眼睛,瘦削的脸颊上尽是阴沉之气。 他身边谋士皱着眉头,沉默良久,忽然抬头,“这对您来说,既是危机,又是机会呀!” 耶律峄转过脸看着谋士。 “大夏或者会选择再派使臣,重新与耶律泰的商议结盟,或许会扶持您来打败耶律泰。”谋士说。 耶律峄冷哼一声,“他有的选吗?耶律泰会跟他们合作?” “倘若大夏开出的条件是,帮耶律泰报仇,诛杀您呢?”谋士小声问道。 “咣当——”耶律峄狠狠把酒杯扔在了桌案上。 第三百七十八章 笑都不让,没天理 ,最快更新嫡女京华,医行天下 ! “在大的利益面前,个人的面子问题,都变成了小问题。至于国与国之间,先前是敌人,未必不能做朋友。”谋士缓缓说道。 耶律峄眯着眼,连眸中的光都阴冷的像淬了毒。 他倏而一声冷笑,“他们想结盟?那我就叫他们结不了盟!大夏皇帝最忌惮的不是契丹,而是他。” 谋士闻言,眼中也是一亮。 “备笔墨,我要亲自写信给大夏君王。”耶律峄说道,“我告诉大夏的皇帝,他们的晋王爷根本就没有死,不但没有死,反而一直呆在耶律泰的身边,大夏支援我的军队为何损失惨重?败的败,逃的逃?不是我指挥不善,而是晋王爷实在太熟悉大夏兵马的作战习惯了,知己知彼,他何愁不胜?” 谋士坐在一旁,摸着下巴上的小胡子,滋溜喝了一口酒,“妙哉!” 待耶律峄写好了亲笔信,叫人用送信的游隼送往大夏都城,他便举杯与他的谋士、大将们开怀畅饮。 耶律峄的信送到大夏皇帝手中与否,还未可知。 但耶律泰的鹰闪电却是已经窥探到他驻兵之处。 耶律泰心爱的逐日死了,他敬畏的爹爹也死了……他自己的身体,虽病愈了,但埋藏在他心底的怒气,他对哥哥的怨恨,则是汹涌彭拜的爆发了。 “我与殷将军兵分两路,包抄合围!”耶律泰指着沙盘说道。 他自以为自己的神态还算镇定。 但此时在帐中的大将们接看到他脸上的肌肉都在颤抖。 他们商议好出兵的策略,仍旧叫老弱妇孺呆在这樟子松林中的隐秘地带。其余大军则全力出击,势必要为耶律松石报仇,诛杀逆子耶律峄。 “我与你同去,说好了的。”魏京华仰脸看着殷岩柏。 殷岩柏抬头摸摸她的头。 她挥手把他的胳膊打下来,“如今这路程,我可算过了,就算跑的快,急行军,也得三日吧?” 殷岩柏嗯了一声,抿唇不语。 “你当初怎么答应我的,你说了,超过一日以上的,必带我同行!”魏京华义正言辞。 殷岩柏瞪眼看她,“这明明是你说的,怎么变成我说的了?” “哟,想反悔是不是?”魏京华斜眼看他,“你不让我去,也好,那日后就不必相见了。” 魏京华轻哼一声,转身往营帐里去。 殷岩柏心头一慌,明知她是故意激他,却还是忍不住阔步上前,一把从背后抱住她。 他把她禁锢在怀,抱得紧紧的,“去去去!让你去还不行吗?你竟用这话来威胁我,你的心是铁打的吗?” 魏京华斜了他一眼,“你的心才是铁打的,不,是不锈钢!是钛合金!” “啊?那是啥?”殷岩柏一时有些懵,是可以用来铸造兵器的厉害金属?如传说中的玄铁? 魏京华哼笑一声,进帐收拾了简单的行李,水袋,衣裳,干粮补给。 她把自己的行李挂在马背上,脚脖儿那儿却猛地一痒。 她低头一看,是一团小小的毛茸茸的东西,在她脚边直打转。 “星辰。”她弯腰抱起小小的星辰,“你长的可真快,这才几天呐,我都快要抱不动你了。” 这是玩笑话,星辰再重一倍,她也抱得动。 但不知为何,星辰就喜欢别人夸它长大了。 它闻言立即伸出自己软软的紫色舌头,激动的舔着魏京华的手,还想去舔她的脸。 “我不能带你去,打仗不是好玩儿的,你还太小……” 她话音未落,就听见一声嗤笑。 她顺着声音,狠狠瞪了殷岩柏一眼。 殷岩柏无辜道,“我可什么都没说!” “你笑了!”魏京华轻哼。 殷岩柏耸耸肩,“笑都不让笑,还有没有天理了?暴君也没你管的这么严的!” “那你去另投明君呀?”魏京华威胁的看着他。 殷岩柏立即朝她拱了拱手,“不敢不敢,臣忠肝义胆,一臣不事二主!” 魏京华被他滑稽的样子逗笑,弯身放下了星辰,“等我回来,给你带好吃的好玩儿的。”语气就像哄孩子。 星辰却张嘴,一口咬住她的马靴。 它的小牙长得快,竟有几分锋利了。 魏京华不敢使劲儿挣扎,惟恐把它那初见锋利的小牙给拽坏了。 一人一犬正在角力,却有两只庞然大物,慢吞吞带着睥睨苍生的架势,慵懒而来。 “紫麒麟,管管你儿子!”魏京华无奈道。 “哟,你还有可以告状的,我却向谁告状去?”殷岩柏在一旁调侃。 魏京华斜眼看他。 他立即把食指放在唇边,“嘘”了一声。 相较于先前有些郁郁沉沉的殷岩柏,今日的他显得轻快开朗多了。 魏京华嘴上不说,心里也跟着暗暗高兴。 她再回过头来看着紫麒麟夫妇时,只见不听话的星辰已经被它母亲给叼在了口中。 它被母亲叼着,还挣动不止。 奈何跟紫麒麟相比,它还是太小太小,它那点儿力气根本不够看。 魏京华拱手道,“多谢了神兽!” 她翻身上马,随同耶律泰以及殷岩柏踏上了讨伐耶律峄的征途。 他们离开樟子松林这片似乎与世无争,安然静好的地方。 外头的空气似乎都没有里头那么恬淡馨香。 更多了世间的争斗之气,众人身上的杀气却渐渐升腾起来。 头一日大军是并行在一起的。 次日黄昏,耶律泰与殷岩柏却已经按照先前的计划兵分两路。 殷岩柏是他这路兵马的主将,他底下的几位副将都十分年轻,无论是从年龄上还是威严气势上,他们都逊与殷岩柏,可谓几个人加起来也镇不住他。 “耶律泰以往笑眯眯的,真没想到,他竟有如此魄力,竟然把自己主力一般的兵马,都交给你统率。”魏京华在殷岩柏身边感叹道。 殷岩柏侧脸看她,“你真不懂?” “啊?”魏京华微微一愣。 “他不是冲我,乃是冲你。他相信你,他叫你一声阿姐,叫我姐夫,岂是白叫的吗?”殷岩柏似笑非笑的咧了咧嘴。 魏京华皱眉,听不出他究竟是在讽刺抱怨,还是什么意思。 男人的心思太难猜,她索性不去猜,只跟着殷岩柏,他如何指挥,她就如何行事。 两个人的时候,他听她的,处处让着她。 但在大军面前,在将士们面前,魏京华绝对要顺从他,不能折了他的威风。 第三日清晨,天将亮未亮的时候。 这是耶律泰与殷岩柏约好的进攻时间。 由殷岩柏率先发起攻击,逼得耶律峄不得不从他们设计好的方向奔逃。 这个时候耶律泰就会率兵堵截,叫他们无可躲避。 势必要斩杀耶律峄在此。 冲杀前,殷岩柏侧脸看了魏京华一眼,“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魏京华皱眉摇头,“绝不后退。” 殷岩柏深吸一口气,微微点头,“远远观看,和身临其境,是天壤之别。” “我准备好了。”魏京华说。 “好。”殷岩柏目光凝重的点头。 他虽不愿意她经历这些,但既然她决心已定,他也不会强势的阻止。 他最终还是要尊重她的选择。 “打旗语,准备随我冲锋!”殷岩柏对身后的副将说道。 身后一声响应,殷岩柏立即伏低了身子,贴近马背。 全军沉默片刻,军中气压却是越来越强。 “冲——”殷岩柏低吼一声,如同离弦的箭一样,握着他的长戟冲向山坡下的营盘。 魏京华也俯冲而去。 她原本就挨着殷岩柏没有多远,她的马也是殷岩柏精心为她挑选的良驹。 可不知怎的,她竟冲着冲着,被大部队给甩在了后头。 原先是先锋的她,不知不觉竟变成了中军,而后又变成队尾。 “驾!驾!”魏京华奋力的驱使她的战马。 可那马反倒越来越怂,甚至左顾右盼,就是不往前冲。 魏京华抽了两鞭子,那战马嘶叫声甚是委屈,却仍旧跑不快。 她已经嗅到了血腥杀伐之气,可她的战马却畏缩不前。 魏京华无奈的长叹了一声,她舍不得再打那马,刚刚的两鞭子,已经叫她心疼后悔了。 如今她也只好嗟叹,“真是天意……” 她还没叹完,眼角余光就瞟见了什么庞然大物。 天边刚露一抹白,微光照在那庞然大物身上,闪烁的紫光煞是漂亮。 “嗯?”魏京华侧脸去看,只见那一家三口,正站在她身后不远的地方,安静伫立,遥遥望她。 魏京华立即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战马,果不其然,这马似乎也在偷偷的打量那神兽一家三口。 “原来不是马不走,是你们在使劲儿呢!”魏京华无奈摇头。 前头叫喊杀伐之声,震耳欲聋。 魏京华虽没有亲入战场,却也感受到战场之中的那股戾气。 “算了。”她兜转马头,往紫麒麟一家三口身边去。 紫麒麟也起身,带着她往不远处的高地上。 魏京华骑在马背上,又站得高,居高望远,她能俯瞰到整个战场上的局势。 “果然,耶律峄照着他们预先计划好的方向奔逃了!”魏京华抬手遥遥一指。 但战场之上,却发生了骤变! “那不是耶律泰的兵马!”魏京华惊呼一声。 第三百七十九章 我的女人,你动试试? ,最快更新嫡女京华,医行天下 ! 原本耶律峄战败惊慌躲避,迎面堵截他的当是耶律泰的主力。 但现在出现在战场之上的,却是月氏的兵马! “月氏怎么会突然赶来?”魏京华看着底下战场上的剧变,不由惊问。 但如今和她呆在一处的只有紫麒麟一家与她骑的这匹马,却是没人能回答她。 她只能攥紧了缰绳,看着战场局势忽然变化之后,殷岩柏与耶律泰还能不能力挽狂澜。 耶律峄清晨天不亮被袭击,自然是慌忙迎战,准备不足,落于下风。 他起行躲避,慌张奔逃。 这个时候,却忽然有了月氏的援助,他的兵马很快的冷静下来,没有沿着耶律泰与殷岩柏计划好的方向继续奔逃。 而是稳定下来,反击殷岩柏的兵马。 这么一打,就是大半日的功夫。 冷兵器时代,只听各种兵器相撞的声音,将士们的嘶吼声,砍杀声。 “我们去告诉耶律泰,情况有变!叫他速来!”魏京华策马欲奔。 紫麒麟却忽然站起了身子,她的庞大身躯,在山坡顶上,迎着阳光,粼粼紫光竟有些光芒万丈之感。 她忽然张嘴,“嗷——”长啸一声。 魏京华不知是自己眼角抖了一下,还是底下战场上的战马齐齐抖了一下。 她心下一惊,侧脸往战场上看去。 那些原本被训练出来,不易受惊,也不怕战乱的专业战马,这会儿却露出了惊慌之态。 若不是它们背上的主人,紧紧的拽着缰绳,奋力的驱使它们,只怕它们现在已经撂蹶子逃了。 受惊吓的不止是月氏与耶律峄的兵马。 殷岩柏的兵马同样受到影响。 眼下这情形真是有意思,人想大战,马却想退。 一时不听两边交战的声音,只听战场上一片,“驾驾!冲呀!你倒是冲呀!” 魏京华惊愕的看了看紫麒麟,又看战场,“你……你也太厉害了吧?你这能力,简直逆天啊!” 魏京华只顾惊叹于紫麒麟的神威,却没有注意到,月氏兵马那里,已经有人注意到了她。 更准确的说,是注意到了她身边的紫麒麟。 “我没看错吧,那是麒麟神兽?” “回昆弥,正是!刚刚正是那神兽吼叫咆哮,才叫战场之上的气势都变了!”月氏的大将拱手向那年轻人说道。 月氏的王称之为“昆弥”,就像契丹的“单于”。 月氏的老昆弥就在不久之前,忽然因病暴毙。 这年轻的昆弥是刚刚继位的皇子泥靡。 泥靡不过刚到弱冠之年,先前他随父亲征战,但并没有什么显著的战功。 草原上的民族,一向崇拜强者。 泥靡为了巩固自己的地位和争权,当机立断,他要帮扶耶律峄,攻打耶律泰。 一是为了建立战功,二是为了权衡草原上的诸多势力。 但现在,他明显是发现了比帮扶耶律峄更重要的事情,他带了几个亲随,退出战场。 他的大将仍旧在战场之上,他却悄悄的从背地向那山坡上靠近。 魏京华的目光一直锁定在战场之上。 她想去通知耶律泰,战事有变,叫他速速赶来。 但她身下的马,不听她的话,只听紫麒麟的。 紫麒麟咆哮一声之后,星辰也抬着它毛茸茸稚嫩可爱的小脑袋,冲着天空“嗷呜汪嗷呜汪”直叫。 魏京华听不懂这兽语。 却见天空中不多时便飞来几只小鹰,小鹰在战场上空盘旋了几圈,就向耶律泰所带兵马的方向飞去。 殷岩柏自然也派出了兵吏前往去通知,但去报信儿的人,被月氏的兵马给拦截杀害…… 他即便再派人,能突出月氏重围,但速度必然没有天上的鹰快。 “星辰,你竟然这么厉害吗?你是百兽之王吗?竟能驱使飞鸟?”魏京华惊讶敬佩的看着星辰,“不对百兽之王是狮子老虎呀!你是……” 只是獒犬而已,真的要这么厉害吗?颠覆了她多少年的观念呀! 星辰骄傲的仰着它的小脑袋,欢实的在魏京华眼前跳来跳去……一点神兽的沉稳矜持都没有。 魏京华欢喜之余,连忙翻身下马,一把将星辰抱在怀里。 星辰张嘴咬住她的手指,口中还发出“呜呜”的威胁声。 这可不是跟她玩闹,它玩闹的时候,总是伸出它紫色的小舌头来舔她的手。 它哪儿舍得这样咬她? 它以往更是舍不得冲她“呜呜”威胁。 魏京华立时明白它的意思,“对不起,在营地里的时候,我不叫你来,还嫌你太小,惟恐你受伤,没想到你这么厉害,传递消息却还要靠你!是我有眼不识泰山,你不应该叫星辰,你干脆改名叫泰山吧!” “嗷唔汪!”星辰更生气了。 山坡一头却忽而传来“哈哈哈”的笑声。 星辰一家子没有慌,紫麒麟甚至还懒洋洋的上前一步,趴卧在魏京华身边。 那姿态,仿佛在说,“这是我的女人,你靠近一步试试?” 魏京华回头看着笑声传来的方向。 只见几个穿着月氏骑装的男人牵马向她走来。 贡布猛然上前一步,它没吼,只是浑身都是一股子强烈的敌意。 星辰也从魏京华的怀里蹦出来,上前随着它爹屁股后头,溜达来溜达去,一口小白牙,“呜呜”的向来人龇牙。 也不知那些马究竟是震慑于贡布,还是畏惧它屁股后头的小星辰。 只见那些马原地驻足,任凭它们的主人怎么牵,就是不肯上前一步。 “罢了。”走在前头那男人挥了挥手,又上前几步。 魏京华身边的紫麒麟也蹭的站了起来。 那男人终于停下脚步,他迟疑片刻,忽而笑眯眯的朝魏京华拱手,“这位姑娘,我乃月氏昆弥,泥靡是也。请教姑娘尊姓?” 魏京华不理他。 泥靡笑了笑,“这是传说中草原神兽,紫麒麟,敢问她怎么会在姑娘您身边?而且看起来,还与您关系匪浅呢?” 魏京华仍旧不理。 泥靡连问两句,人家都爱答不理的。他作为一国昆弥,分外没面子。 但这年轻人修养却不错,他没动怒,反而笑的更灿烂。 “看姑娘面容,是大夏人吧?”泥靡看了看战场,“如果我没有猜错,您是……耶律泰一方的?” 魏京华哼笑一声。 “如此说来,我们并非敌对呀,我们没有直接的利益冲突,完全可以化敌为友。”泥靡打量着她的神色,“如果我们两方化敌为友,那么耶律峄战败,不过是眨眼之间的事儿,姑娘以为如何?” “这么大的让步,或者说是跟先前完全背道而驰,昆弥所求一定不小吧?”魏京华郎朗问道。 她不开口的时候,泥靡只觉的这女子高冷孤傲。 但她一开口,清越的嗓音,却叫泥靡深以为这女子也不是那么不好接近,起码她的声音是柔和的。 “我所求不多,姑娘身边的獒犬已经这么多了,不介意……”泥靡的话还没说完。 魏京华就美眸圆瞪,眸里全是威胁,似乎他敢把话说完,她立时就冲上来跟他拼命。 泥靡话音戛然而止,错愕看她,“它们……是姑娘的家人?” 泥靡这话太聪明了。 他见自己说完,对面不管是人是犬,那气势立时就和缓了不少。 他也暗暗松了一口气,他习武之人,察觉了对面的危险……最厉害的危险倒不是那女孩子身上散发出来的,反而是那一大一小两只毛中带紫光的獒犬。 “姑娘别误会,我没有别的意思,就是想向您讨教训犬的诀窍,我族中也有党项古獒,庞大勇猛!但我族中能驯这种犬的人却不多。”泥靡拱手说道,“我们也试过从小时候就驯养的,可驯养出的古獒,却没有了野性和其凶猛的性情,偏于温顺,倒像牧羊犬了。” 他十分羡慕的看着魏京华身边的三只獒犬,啧啧惊叹。 “如果姑娘愿意为我驯养獒犬,我便退兵,并且与契丹单于修好,如何?” 泥靡笑咪咪的,年轻的脸上,颇有诚意。 他没等魏京华答应,便叫身后的随从向山下的月氏兵马打旗语。 战场上的情况,立时再次突变!简直就是一百八十度的逆转。 月氏兵马原本在帮着耶律峄打殷岩柏所率兵马……可一眨眼的功夫,他们竟与殷岩柏合击耶律峄。 耶律峄的兵马一下子成了风箱里的老鼠,两面受气。 被夹击的耶律峄,还没等到耶律泰赶来,就已经撑不住了! 他的兵吏有一半都扔了兵器,缴械投降。 只剩他身边的几位亲随大将,还保持着骁勇。 “你看,我是很有诚意的。”泥靡转过头来,对魏京华说道。 “你知道这在大夏叫什么吗?两面三刀。”魏京华轻嗤,“昆弥这样的人,最是靠不住了。” 当面说他靠不住,也太不给他面子了。 泥靡垂在袖子里的手,倏而握紧。 他跟一个女孩子费什么话?直接把她掳掠去岂不是更省事儿?把她掳走了,她身边的獒犬岂能不跟着走吗? 他余光瞟见自己身后的亲随们,一个个绷着脸,绷紧了肌肉,似乎只等他一声令下,他们立时就要冲上来! 第三百八十章 什么时候给我生个崽 ,最快更新嫡女京华,医行天下 ! 泥靡正犹豫之际,却见目及之处一片阴影如一团阴云一般飘了过来。 再定睛一看,那才不是什么阴云,乃是耶律泰的兵马来了。 如此,耶律峄必败了! 泥靡抿嘴思量,他快速的冲身后亲随挥了了下手,叫他们稍安勿躁。 他自己更是耐下性子,向魏京华解释,“我来援助耶律峄本就是我自己的意思,我与他之间,并没有任何的约定或是协议,乃是出于我怜恤之情。如今我不再帮他,乃是看到了大势所趋,天意如此,他不值得我举月氏全国之力帮他,我这叫及时回头。可不是姑娘你说的两面三刀。” 魏京华垂首摸了摸紫麒麟的脑袋。 简单的动作,却看得泥靡直瞪眼。 那是神兽啊喂!神兽脾气这么好的吗?竟叫一个孱弱的女孩子去摸她的头? 女孩子竟然也不怕那神兽忽然性情大变,转而咬她一口? “我的提议,姑娘可以好好考虑。”泥靡想要继续上前。 紫麒麟却猛地上前一步。 小小的星辰更是冲着他吠了两声。 堂堂月氏昆弥,竟然有一瞬间的腿软眩晕之感。 他暗暗吸了一口气,宝物啊!活宝啊!若是这紫麒麟能归自己,他在这片草原上岂不是无敌了吗? 但偏偏这紫麒麟却是耶律泰的,是契丹的……那可是大大的不妙。 泥靡的心里翻江倒海,但他脸上只有和煦的笑。 “姑娘若是没想好,我也不着急,姑娘回去可以慢慢想,或者与耶律泰商量一番,若是两邦能修好,和平相处,必定能平分这广袤的草原!何必做大夏的附庸呢?”泥靡笑了笑,“姑娘住在草原上,这心必定不是偏向大夏的吧?” 魏京华没理他。 “等姑娘想好了,泥靡再来拜会。”他拱了拱手,转身欲走,但脚步一顿,又问道,“姑娘尊姓?” 泥靡的肤色偏白皙,他一双眼眸里竟还有点欧洲人的碧色。 他这么眼角微挑,笑意盈盈的样子,还真有点儿现代社会,电视上那些偶像男神的味道。 不过可惜魏京华不好这口儿,她轻嗤一声,别开视线,一点儿面子都不给。 泥靡心里已经炸了锅,恨不得立即冲上去,好好修理这眼高于顶的女孩子。 他从小到大,何曾被人这么无视过?何曾受过这样的气? 他也不知今日究竟是如何压抑着自己没有爆发,“没关系,姑娘如此出众,应当不难打听。” 说完,他便带人离去。 底下的大战已经接近尾声。 眼看殷岩柏与耶律泰的兵马已经汇合,泥靡便带着月氏的兵马撤走了。 他倒是明智,没有留下来要求分一杯羹。 这本来就是契丹内部的动乱,是他们内部的仇恨,月氏偏偏要来横插一脚,而且中间还倒戈换了阵营,说起来都叫人觉得不齿。 泥靡自己倒还说的义正言辞。 殷岩柏与耶律泰会师之后,耶律峄的零星大将已经不成气候,有些被活捉成俘虏,有些则战死沙场。 从清晨到黄昏……大战的残酷永远都是一样的。 耶律泰与殷岩柏虽取胜,但两个人脸上,谁都没有畅快笑意。 看到一个个鲜活的生命,就这样没了,即便是胜了,也不由得嗟叹生命之脆弱易逝。 剩下的事情就是清理战场了。 他们看到耶律峄被流矢射中,倒在战场之上,只是战场上己方、敌方的尸首太多,横尸遍野,一时还没找到他。 耶律泰与殷岩柏等大将不必亲自去打扫战场。 他们命人去搭建帐篷,两人也来到山坡上,站在魏京华身边。 “今日紫麒麟倒是立下大功呢!”大将们纷纷竖着大拇指说道。 紫麒麟傲慢的看了他们一眼,对他们的夸赞十分不屑。 星辰却在魏京华的脚边,跳来跳去,似乎想叫众人注意到它,也竖着大拇指夸赞它。 魏京华一开始没明白,后来见它急得直咬她的马靴,她才恍然。 “通知那些小鹰,叫它们报信儿给单于的,正是星辰。它也是立了功的吧?”魏京华说道。 耶律泰一听这话,立时两眼放光的看着星辰,“它会驯鹰?那几只小鹰可是最难驯的海东青!虽体型小,却十分凶猛,而且飞得高,速度快!” 耶律泰欣喜之情溢于言表。 星辰不知是不是感受到他的赞叹之情。 它看了看魏京华,高兴的在她脚边蹭来蹭去。 “那几只海东青都是野性的,从未经过驯化,但今日却准确的找到我们的位置,明确表示出带路的讯息,非常准确的以最近的路,带我们赶到战场!”耶律泰惊叹不已,“竟然是这小家伙的功劳?太神奇了!” 星辰蹦跳的动作却是猛然一顿,它忽而伏低身子,半蹲在地上,圆溜溜的眼睛,狠狠的瞪着耶律泰。 前一刻,它还在享受他的夸赞呢,这不过一眨眼,它却像是恼了。 耶律泰也看出獒犬的敌意。 “它这是……我说错什么了吗?” 魏京华抿嘴笑了笑,“小家伙……它不喜欢别人这么称呼它。” 她声音小小的,似乎惟恐星辰再听见。 但她脸上含笑的样子,却分外俏皮可爱。 径直把耶律泰看愣了。 獒犬的耳朵多灵呀,耶律泰都能听见的话音,星辰岂能听不到吗? 它当即愤愤的离开魏京华的脚边,小屁股一扭一扭的回到紫麒麟的身边。 殷岩柏的目光在魏京华与耶律泰之间这么一扫,他当即冷哼一声,阔步撞开耶律泰,上前揽住魏京华的肩头。 “如今耶律峄已经兵败战死,契丹也独立门户。我承诺松漠郡王的事情已经做到了。恕不久留。”他说完,低头看了魏京华一眼,“看够了西北的天高地阔没有?我们南下?” “好……”魏京华点头而笑。 耶律泰的表情僵了僵,“阿姐……姐夫,不多住几日吗?还未庆功……” “报——” 他话未说完,山坡上却是疾呼一声。 几个人的目光都向报信儿之人看去。 “找不到耶律峄的尸首!” “不可能!”耶律泰眉头一皱,“我明明看见他被流矢射中,不止是我,好几位大将都看到了!” “回禀单于!找到一个身穿耶律峄骑装之人,却并非是他,似是月氏兵卒!” 耶律泰与殷岩柏对视一眼。 “月氏撤兵之际,他扮作了月氏的兵卒逃离了吗?”殷岩柏低声说道。 “他可真够……”耶律泰咬牙攥拳,狠狠说道,“真够能屈能伸的!” 堂堂契丹世子,扮作月氏的兵卒,虽说是为了活命,但也不是谁都能做到的。 耶律峄这份儿“韧劲”倒叫魏京华惊叹佩服。 “耶律峄未死,还求姐夫暂不离开!”耶律泰目光灼灼看着殷岩柏。 “他即便逃了,却也不过是孤身一人,他身边还有什么亲随?他还能成什么气候?单于用不到我了。”殷岩柏推辞说。 “姐夫,受人之托,忠人之事。”耶律泰低声说。 殷岩柏表情僵了僵,“罢了,左右他躲不了几日。” 说完,他揽着魏京华的肩头,便往山坡下去了。 紫麒麟一家也跟在他们后头。三只獒犬一面走,还一面相互咬着,玩闹着,其乐融融。 “禀单于知道,在我们大战之际,卑职瞧见月氏昆弥离开战场,在这山上与魏姑娘单独说了好一阵子的话。”那大将话音顿了顿,眉头却皱得紧紧的,“会不会……月氏昆弥已经说服了魏姑娘,离开契丹之后,转而去月氏?” 耶律泰面色一寒,缓缓转过身来看着那大将,“你觉得月氏昆弥能许给她什么,是我不肯给她的?她为什么要舍近求远?” 大将支支吾吾,颇有些语塞。 耶律泰上下打量他一眼,“你跟月氏,不会暗中有什么往来吧?” “没有!末将对单于忠心耿耿,绝对没有与月氏往来!”大将连忙说道。 耶律泰冷笑一声,“那我不妨告诉你,魏姑娘数次救了我的命,与我是过命的交情,我叫她一声阿姐,你以为是叫着玩儿的吗?她原比我亲姐姐还亲!若没有她,莫说我,就连你的妻儿,你家中亲长,也不知死了多少次了!怀疑她?先摸摸你的良心!” 大将被骂的脸色难看,腰都直不起来。 耶律泰转过身,望着正被清扫的战场,长叹一声,“天下……无不散之筵席呀……” 远处的河边上,殷岩柏紧紧攥着魏京华的手。 他们身边的一家三口打打闹闹热火朝天。 但这两人之间的气氛,却有点不同寻常。 殷岩柏的眉头都快拧成一个疙瘩了。 魏京华瞟了他一眼,又瞟一眼,“你怎么了?吃错药了?” “你不是大夫吗?吃错药了你不会给治吗?”他语气很冲。 魏京华挑眉,她惹他了吗? “你是吃枪药了,这我可治不了,你只能找给你下枪药的治。”她调侃道。 殷岩柏眯眼夹了她一眼,“就是你下的,只能找你治!” 魏京华吁了口气,“找打是吧?别看我打不过你,我还有后援团呢!” 星辰一听,立时跑了过来,冲着殷岩柏汪汪直叫。 殷岩柏撇了撇嘴,“你看紫麒麟的崽子多厉害?什么时候你才能给我生个崽?” 第三百八十一章 活该你落在我手里 ,最快更新嫡女京华,医行天下 ! 魏京华闻言一愣,继而一阵狂咳。 殷岩柏黑了脸,伸出手来抚着她的背,“我说的不是?你看我也老大不小一把年纪了,若是在京都世家大族到这年纪,孩子也有好几个了!” 魏京华刚捋顺了气,不由瞪眼看他。 “你瞪我做什么?”殷岩柏委屈,“我看你挺喜欢星辰的,莫不是……你不喜欢小孩子?” 魏京华翻了个白眼,“我没有。” 殷岩柏凝神细想,“那你是怕疼?不敢生孩子?” 魏京华无语凝噎,“不是。” 殷岩柏双目灼灼,“那你不想为我生孩子?因为我欠你一场婚事?咱们还没拜天地?是为这个?” 魏京华轻嗤一声,“不是……你一个大男人,怎么也喜欢胡思乱想了。” 殷岩柏人高马大,此时的表情却像个无辜的孩子,“我想当爹爹,想的太厉害了。贡布还整日的在我面前炫耀。” 被点了名字的贡布腾的抬起脑袋,左右看了一眼。 它的目光对上殷岩柏的,果不其然,它还真冲殷岩柏龇了龇牙,像是得意的嘲笑。 而后它就放下自己硕大的脑袋,枕在紫麒麟的肚子上,任凭星辰在它身上爬来爬去。 星辰若是站不稳,一个轱辘滚下来,它还张开嘴,叼着星辰,仍旧把它放在自己身上,叫它乱爬。 殷岩柏凝望着这一家三口,他眼眸里的艳羡藏都藏不住。 魏京华脸上红了一红,“不是我不愿意,但这事儿也不是我愿意就行的呀……你到底明不明白?” 殷岩柏眼睛唰的一亮,“我明白呀,我有什么不明白的?你愿意,我努力,这事儿不就成了吗?” 魏京华深吸一口气,脸红的更厉害了。 “如今聚少离多,还整日征战,幸得是你没有身子……若是已经有了,我岂不更要担心死!”殷岩柏说道。 魏京华立即瞪眼看他,“看来你真是什么都明白,那你还……”还故意催逼她。 “我不是逼你,只是想尽快离开这里,又怕你舍不得,所以这不是要提醒你,”他伸手捏了捏她的手,冲她眨眼睛说道,“咱们还有更重要的事儿得办!” 魏京华好气又好笑,瞪着他说不出话来。 “所以再选要去的地方,绝不能选这战乱之地,最好去那现世安稳的,有小桥流水的地方,踏踏实实的一住。”殷岩柏揽过她的肩头,叫她靠在自己身上。 他凝望着河面,看着天上的云在河面上投下的倒影,他仿佛已经看到了两人未来的美好日子。 殷岩柏心态很平和,即便仍旧要再耽搁几日。 但他与魏京华也算是“敞开心扉的畅谈”了一番,也更加明确了彼此的心意。 他这会儿是四平八稳的。 但耶律泰的心态就没这么稳了,他一面不想让魏京华与殷岩柏这么快离开。 一面又想尽快找到耶律峄,好将他碎尸万段,为父报仇。 他前前后后派出了五六十个探子,四面八方的寻找耶律峄。 同时他也率着大军又回到那个草木皆丰,安然静谧的湖水边。 “如果魏姑娘和紫麒麟离开以后,咱们还能住在这个地方吗?如果出去了之后还能进来吗?” “会不会咱们也像当初的耶律峄一样,在樟子松林外头转啊转的,就是转不进来?” 这是耶律泰身边的大将们最担心的问题。 他们想鼓动着耶律泰亲自问问魏京华。 可耶律泰却一直没开这个口。 魏京华似乎也忘记了这茬,回到湖边以后,她就什么闲事儿都不闻,一心只跟星辰玩儿。 星辰也越来越黏她,有时候殷岩柏抱一下她,星辰都会吃醋,要冲殷岩柏狂吠上好一阵子。 吠的殷岩柏挠头没脾气。 这日耶律泰从自己的营帐中走出来,恰看见魏京华正在湖边与星辰玩耍。 他脚步不由一顿,湖面上的粼粼波光,映照在她的身上,她仿佛一个会发光的仙子一样。 耶律泰在自己看呆之前,连忙四顾。 巧了,他没看见殷岩柏在附近。 耶律泰心头一跳,他管不住自己的心,也管不住自己的腿。 他仿佛机械似的,朝那女子快走过去,他正要张嘴喊一声“阿姐!” 话音还未出口。 那女孩子却猛地站起来,朝着背离他的方向,快跑起来。 耶律泰口中一阵干涩……她就这么不想看见他,也不愿同他说话吗?就算他不谈男女之情,只喊她阿姐,都不行吗? 当初不是她玩笑说,要他叫姐姐的吗? 如今他已经心甘情愿的叫姐姐了,她却连应都不愿答应? 耶律泰站在原地,凝望着她越跑越远的背影,心里酸得皱巴在一起。 但耶律泰实在是误会魏京华了…… 她根本就没看见有人朝她走过来。 她站起来拔腿就跑,是因为星辰! 星辰原本正跟她玩儿“丢树枝”的游戏,它每次咬到魏京华扔出的树枝,都会在第一时间跑回来,把树枝仍旧放在她手里。 可刚刚它不知是怎么了,竟咬了树枝扭头往远处跑去。 它神色紧绷像是发现了什么。 若是紫麒麟有这反应,魏京华一定不担心。 但偏偏是星辰,星辰那么小,就算它是神兽的后裔,它也还是个“小崽子”呢! “星辰!星辰你别跑!” “你给我站住!” “你回来啊……” 它跑的太快了,魏京华体力已经算极好的了,却也追不上它。 她跟着星辰跑的太快,不知不觉竟跑出了樟子松林! 魏京华四下一看,安安静静,但这已经是在樟子松林保护区域的外头了! “星辰,别乱跑!外头危险!”魏京华连喊它都放低了声音。 但星辰仍旧往前跑,它不像是乱跑,倒像是发现了什么东西。 魏京华想回去叫人一起来,但又惟恐自己一扭头,就把星辰给跟丢了。 她只好期盼着紫麒麟与贡布能凭着嗅觉过来找到她。 “你往哪儿去?”魏京华终于追上了星辰。 却是在一个山洞的洞口。 这里的山不大,一般都是较平缓的坡。 这山洞也不大,能容一个人半弯着腰通过。 “汪汪汪!”星辰在山洞口,朝里头叫。 “里头有什么?”魏京华问它。 它自然不可能回答,但它却过来咬魏京华的靴子,用它的小脑袋抵她,想要让她进去山洞。 “不不不!里头黑漆漆的,我和你都手无寸铁,你知道咱们俩在一起叫什么吗?”魏京华一把抱起星辰,“叫妇孺!咱们可不能去冒险!” 魏京华嘘了一声,在星辰的耳边嘀咕。 “你觉得这山洞里头不对劲儿是不是?那我们现在回去,去叫人来,起码也得百八十人吧,把这周遭一围。” 魏京华说着,已经抱着星辰往回走。 星辰却在她怀里,把胖乎乎软绵绵的身子一扭。 也不知它是怎么使得劲儿,竟从她怀里掉了下去。 魏京华吓了一跳,惟恐它摔了。 它却稳稳落地,落地以后就朝那山洞里冲去。 看它的样子,魏京华怀疑山洞里一定是藏着一块儿超大号,超好吃的肉骨头! “你回来……”她的话对星辰根本不管用。 要么说熊孩子是天底下最熊的呢? 就是紫麒麟在这儿,她都未必这么任性! 当然了,紫麒麟就算任性,也没人会拦着她……什么情况它搞不定? 魏京华抱怨归抱怨,她性格算是持重的,但这会儿也毫不迟疑的向那山洞里冲了进去。 刚进山洞,她就嗅到了火烧火燎的味道。 有人点了木柴,曾在这山洞里过夜了? 进了山洞,里头便黑下来,往里有两三米的距离,魏京华看见星辰停下了脚步。 “你这熊孩子……”魏京华弯腰要抱它。 余光里却有寒光一闪。 她立时弯身抱着星辰一滚。 利刃划过的风,叫她心头一紧。 当——利刃砍在地上,溅起火星。 魏京华抱着星辰,背贴在山洞里的墙壁上。 她眼睛渐渐适应了山洞里的黑暗,借着洞口投进的光,她终于看清了眼前的身影。 “耶律峄?!你怎么敢在这儿?” “呵,那我应该在哪里?魏京华,我自问带你们不薄,你为何要将我赶尽杀绝?” “这误会有点儿大,”魏京华轻嗤一声,“你倒现在还搞不清是谁要杀你?” “你为何背叛我,去帮耶律泰这个病秧子?” “他怎么病的你不知道?” 魏京华语气很是不屑。 耶律峄沉默片刻,“谁叫他有野心?谁叫他惯会讨好爹爹?谁叫他趁着我不在,就想取代我?他活该!” “那你现在的处境,不是活该吗?” “你……”耶律峄红着眼看着她,忽而他嗤嗤一笑,“我活该,你也活该,我待你那么好,好吃好喝供着你,你竟勾结夷离堇背叛我!活该你今日落在我手里!” “你这话不对,好吃好喝供着我?毒药算好吃的吗?间歇毒发算供着我吗?”魏京华轻哼一声,“最后一句,我落你手里?看来你对自己的处境看的不是很清楚呀?” 耶律峄眯眼看着她,“就凭你,和你怀里的小狗崽?” 第三百八十二章 住了个戏子的魂儿 ,最快更新嫡女京华,医行天下 ! 耶律峄话音刚落,山洞外头就传来悉悉索索的声响。 魏京华耳朵一动,其实她也不知道外头来的是谁,是敌是友…… 但她清楚的看到耶律峄脸上一闪即逝的紧张。 魏京华立时笑了笑,“我怎么可能一个人来呢?你又不是第一天认识我,我可是谨慎的人。” 耶律峄皱了皱眉,狐疑看她,明显没有相信她的话。 “你刚刚在洞外可不是这么说的!” “那不过是哄星辰的话罢了,你还是小孩子吗?真话假话都听不出?” 耶律峄面色一怒,拔剑再次向她刺来。 魏京华闪身躲避,却听“当——”一声响。 桄榔,耶律峄的箭脱手而出,掉在了地上。 他顿时大惊失色,向山洞里头退了好几步。 魏京华定睛去看,见是一只羽箭掉在了他的长剑旁边。 洞外真的有人! 什么人在洞外竟能知道山洞里头的情形?还能把箭射的这么准?甚至力道大的能把耶律峄手中的剑给震掉的? 山洞外头很明亮,里头却是暗沉,站在暗的地方看明亮的地方容易。 站在亮出看见暗处却是困难。 魏京华心下诧异,她抱着星辰,一点一点往外挪。 她谨慎的性子叫她即便得了外头的人帮助,也没有急于出去,她得先确定了外头的人是谁。 还没等她出了山洞,山洞外头却传来一阵郎朗笑声。 “魏姑娘,我就说了我们还会再见面,上次我的提议,你考虑的怎么样了?有没有同耶律泰好好商量呀?”这人说着话弯身进了山洞。 一张年轻的脸庞,笑眯眯的,不是泥靡还会有谁。 “嗨这山洞里也太憋屈了,魏姑娘不介意出来说话吧?”泥靡伸手做请。 魏京华往里看了一眼。 耶律峄贴着山洞的墙壁站着,他的身影完全隐匿在暗处,一动不动。 魏京华也没喊他,她抱着星辰就出了山洞。 “把洞口堵上,在洞口生火,烟气往里扇。”泥靡护着魏京华出了山洞,立即朝人吩咐。 魏京华错愕看他。 他微微一笑,“我最看不惯男人冲女人动手,女人是水做的,是用来疼,用来呵护的,一个大男人居然要打女人?真是男人的耻辱,这样的耻辱,也不必活着了!” 魏京华眉梢微微一挑。 “泥靡,你少得意!”耶律峄大骂一声,从洞里出来。 “哟,出来了呀?我以为你要在里头龟缩一辈子呢!”泥靡哈哈大笑。 耶律峄的脸色在阳光之下,越发显得阴翳。 他看了看泥靡,又看魏京华,最后目光落在她胸前……那只小小的獒犬身上。 “呵,如果我没猜错,你冲的是她这个人,更冲她的时运吧?”耶律峄说。 泥靡斜他一眼,微微抬了抬下巴。 月氏的人立时把耶律峄给摁住,反剪住他双手背在身后。 星辰见状,也冲着他“汪汪汪”的大叫起来。 它月份尚小,体型也小,这叫声若是紫麒麟发出来的,必定山林寂静,虫鸟不闻。 但星辰的威慑力不够,耶律峄也只是脸色白了白。 “我冲什么,与你有什么关系?你上次之所以能逃生,还不是借了我月氏的光?若不是换了我月氏兵卒的衣裳,你能逃过一劫?”泥靡哈的笑了一声,嘲讽意味甚浓。 “呸……”耶律峄啐了一口。 泥靡眼睛微眯,“我月氏没有你这么窝囊的兵卒。” 他使了个眼色,两个月氏人立时朝耶律峄肚腹上打去。 砰砰砰……拳头狠狠的砸在肉上,发出的钝响,叫人听着都疼。 且两人出拳的速度很快,一眨眼,耶律峄已经挨了几十拳。 他吃不住这痛,原本绷着的一口气,也在星辰的咆哮声中,不由松了。 “噗——”他一口浓血喷了出来。 泥靡猛地侧身,挡住魏京华的视线,“这等污秽之物,别脏了魏姑娘的眼睛。” 魏京华皱眉退了一步。 她飞快的左右看了一眼。 虽然泥靡的人站的离她很远,最近的也有七八步的距离。 但十几个人其实把她的退路封的死死的,她不管从哪个方向跑,都会被堵回来。 “昆弥还有什么事吗?没事的话,我要回去了。”魏京华说道。 泥靡笑秘密的伸手探向她怀中…… 魏京华大惊,立时向后退。 但泥靡的速度比她更快,他立时追了两步,反而拉近了两人的距离。 他的手触到她怀中的软萌之物。 “嗯……”泥靡闷哼一声。 魏京华低头一看,他的手指牢牢的被星辰咬在口中。 它的小乳牙已经十分尖利,而且它的咬合力比其他犬类已经算大了。 泥靡的表情很痛苦,他却出奇的没有挣扎,也没有发怒。 魏京华有些诧异。 “能叫它松口吗?我怕硬拔,伤了它的乳牙。”泥靡缓声说。 魏京华更是惊异了,他这人……跟想象中有点儿不一样? “星辰,松开。” 星辰发出“呜呜”的威胁声。 “是我僭越了,我不摸你了成吗?你高抬贵牙,且原谅我这次,好不好?” 泥靡的话音未落,身后就传来嗤笑之声。 “泥靡,你恶不恶心?这样装相,很有意思?你是想骗眼前这女子呢?” 耶律峄被打的不轻,说话间又咳出血来。 星辰又“汪汪”冲他叫。 泥靡这才取出自己的手指头来。 星辰的牙真厉害,他的手指上,竟流出血来。 他却似乎并没有在意,只是伸手捏住了伤口。 泥靡冷冷看着耶律峄,神色鄙夷,“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他立刻转脸看星辰,“你别生气,我不是说你,我说他。” 魏京华一时想笑,这月氏的昆弥挺搞笑的。 “你若还想多活一刻,就少说两句。”泥靡冲耶律峄道。 “你不就是想要这女子的犬嘛,你瞧,她现在孤身一人,又只带了这只最小的小奶狗,这不是天赐良机?这样好的机会,你还等下次呢?”耶律峄咧嘴嗤嗤笑起来,他嘴角的血,随着他的笑汩汩往外冒。 泥靡皱了皱眉。 “她可是鲜少有这样落单的时候,她身边不是跟着那两只大的獒犬,就是跟着殷岩柏。你说,你是斗得过两只大的,还是斗得过晋王?”耶律峄下巴上全是血,但他却笑的格外灿烂,“抓了她跑呀!你是不是蠢?抓了她,不光獒犬是你的,这样的美人儿也是你的了!呵呵呵……” 泥靡哼笑了一声,缓缓转过头,目光落在魏京华的脸上。 魏京华惊退了一步。 “你别怕。”泥靡缓声说。 泥靡的碧色眼睛,眼神很温柔,加之他年轻,五官生的也好,他这么笑起来的样子,其实很迷人。 若放在现代,绝对是靠脸就能吃饭的那种。 但魏京华这会儿只觉的他笑容危险。 “我跟耶律峄不是一种人,不管什么事,我都愿意坐下来好好谈。能商量解决的事情,就不要动用武力,现在又不是原始社会了,人也不是动物,干什么非要动蛮力呢?商量解决不好吗?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真的划算?” 魏京华再次诧异了。 “昆弥既如此说,何故每年侵犯大夏边境,在大夏边城烧杀抢掠?敢做不敢当吗?” “哎呦!这话可是太冤枉我了!”泥靡愤愤说道,“我才当上昆弥几日呀?我唯一做的大事,就是前几日援助了耶律峄,结果,还让魏姑娘你给策反了。” 魏京华一愣,她可没策反…… 泥靡勾着嘴角冲她笑,他白皙的面庞,碧色的眼眸里,似乎盛满了桃花。 “以前的昆弥是我爹,他血液里就流淌这好战的性情,我劝过他好多次,叫他试着与大夏通商。我们需要大夏的茶叶丝绸农具,大夏也需要我们的牛羊马匹,明明是可以合作的,却非要闹僵,打来打去的,对谁有好处?对谁都没好处呀!” 泥靡说的认真,还带着一脸的迫切。 魏京华微微点头。 他仿佛看到了莫大的鼓励,“我对契丹也是一样的态度,所以还请魏姑娘为我们说和。我知道魏姑娘在单于心中,有着不同一般的地位,只要姑娘你从中牵线搭桥,这事儿,必成!” 魏京华赶紧摇头,“你高看我了。” “魏姑娘谦虚,倘若这事儿成了,你知道你造福了谁吗?你造福的乃是偌大的草原,是草原上千千万万的牧民呀!谁不想安安心心的牧养牛羊?谁盼着天天打来打去?” 泥靡说的恳切动容。 耶律峄却在他身后嗤嗤的笑个不停,“泥靡,你皮囊下头是住了个戏子的魂儿吧?真能演啊你!” 泥靡的眉头略微动了动。 先前一直隐忍没有发怒,更没有亲自动手的他,却忽然转过身去。 “啪——”他反手给了耶律峄一个耳光。 他白皙的手背立时泛红。 而耶律峄的脸狠狠一歪,若不是两个月氏的兵卒架着他,他只怕就要被呼到地上去。 他这会儿虽未到底,却是噗的吐了口血,血里还带着几颗牙…… “嘶……”魏京华吸了口气,她眯眼看着泥靡。 第三百八十三章 向来一人做事一人当 ,最快更新嫡女京华,医行天下 ! 魏京华琢磨着,她今日若不是不答应点儿什么,或是象征性的做个承诺,只怕这泥靡不会放她离开。 仅凭着她和星辰,想要斗过泥靡和他几百人的亲随……怕是有点儿悬,不,很悬。 “既然昆弥有此理想,您和平的愿景必然能够实现,可以遥想不远的将来,不论是草原,还是大夏边境,都是一片欣欣向荣的景象。”魏京华没笑,她琢磨着,如果笑眯眯的说,效果可能会更好。 但她脸上肌肉僵硬,根本笑不出来。 也不知泥靡是如何笑的那么自然生动的? “是啊,所以需要魏姑娘你也竭诚为了合作而努力呀!”泥靡提步又靠近她。 “里还米看起来……他六吃个伪君几……他系骗里的!”耶律峄牙掉了,嘴也被打歪了,说话跑风,吐字更是不清。 魏京华皱眉凝神,停了片刻才反应过来,他说,你还没看出来,泥靡是个伪君子,他是骗人的。 “我不相信别人说的,我只相信我看到的。”魏京华说。 泥靡抬了抬下巴,“明知之举。” “对昆弥也一样,说得好,不如做的好。”魏京华又说。 泥靡迟疑片刻,点了点头,“我会放魏姑娘平安离开,但你若是搪塞我,并不与契丹单于说此事,该如何呢?” 魏京华眯了眯眼,“你想如何?” “你把它留给我,做个信物,如何?”泥靡笑了笑,“你放心,我必会照顾好它!” “你娶妻了吗?”魏京华忽然问。 泥靡愣了一愣,错愕看着她。 “还没生孩子吧?还没当爹呢吧?”魏京华哼笑一声,“即便当了,也不见得是个爱孩子的好爹爹。” 泥靡拧着眉头,“我必是个好爹爹。” “那你会把儿子给我当信物吗?”魏京华笑问。 “那叫质子。”泥靡温和纠正道。 “你会把自己最爱的儿子送到别国做质子吗?” 泥靡一时无声了。 魏京华搂紧了怀里的小毛球,“我不会。” “犬而已……你……” 泥靡正说话,忽而神色一变。 他仰头一看,立时叫人弯弓搭箭,“射鹰!那鹰是斥候!是探子!” 魏京华立时向抱着星辰,往山洞近旁躲去。 “嗖嗖嗖——”泥靡的亲随射出数支羽箭。 但那些小鹰多机敏,它们迅速拉高,且盘旋而飞,箭矢落空。 还没等他们射出第二波箭雨来,四围忽然响起马蹄声。 听起来人马并不多。 泥靡脸色一寒,却依旧从容。 “列阵。”他吩咐一声,他的亲随立刻把他护在中间。 魏京华也在他们的圈子里头。 但马蹄声越发靠近,待看见来人之时,魏京华的心立即就松了。 殷岩柏坐在他的高头大马上,显得格外英武威严。 “京华!”他远远看见她。 魏京华朝他挥了挥手,刚刚还僵硬的脸部肌肉,这会儿却笑得轻松自在。 她忽觉有道凌厉的视线正落在她脸上。 她寻迹望去,撞进了泥靡的眼底。 “放箭——”泥靡眼眸一凝,厉声吩咐。 什么和谈?什么不战? 一见面,二话不说就放箭的人,是希望和谈的? 殷岩柏闻言非但没有叫人隐蔽,也没后退,反而是夹了马腹,箭一般急冲上来。 魏京华不由为他提了口气。 啪啪啪—— 他手中的马鞭一抽,立时卷着数十根箭矢,卷到一边去。 月氏兵马再要弯弓搭箭,但这间隙,已经足够殷岩柏冲到他们面前。 他俯身狠抽马鞭。 啪—— 狠狠一鞭子,犹如一条巨龙,竟将一个人高马大的月氏兵给抽的四仰八叉摔倒在地。 他速度快似闪电,一个人在几百亲随中,冲杀如入无人之境。 他一鞭子抽翻一两个兵卒,犹如探囊取物。 泥靡与耶律峄仰脸望着他,似乎看呆了。 殷岩柏眼睛一眯,冲过众人的防线,他所率领的契丹兵马也跟了上来,他则直冲泥靡而来。 “走!”泥靡翻身上马,打马而去。 他的马也是极品,跑的飞快。 且他的亲随不要命的跑上来阻挡殷岩柏的去路。 哪知殷岩柏冲向泥靡只是假动作,他根本没冲出十几米,速度就减慢,继而马头一转,向魏京华跑过来。 马还未靠近,他人已经飞身下来,阔步向她。 魏京华咧嘴一笑,紧接着就被他抱紧了怀里。 “嗷唔——” 她怀中发出一声闷叫。 “星辰!还有星辰!”魏京华急声说。 殷岩柏这才微微松了膀臂。 星辰立即从魏京华的怀里探出脑袋,啊呜一口咬住了殷岩柏的衣襟。 殷岩柏看着自己的衣裳被它的口水打湿,哭笑不得,“都是你,跑什么跑?发现异常不会找你爹娘吗?就你们两个出来,不怕遇着麻烦啊?” 殷岩柏指着星辰的脑瓜儿一通数落。 星辰委屈的往魏京华的怀里趴了趴。 它先前还十分有精神的小耳朵,这会儿都耷拉下来,一双紫色的眸子更是蔫蔫儿的。 “嗷——” 殷岩柏还要说教它,但背后立时传来一声不满的咆哮。 他回头一看,竟是贡布,正对着他怒目而视。 殷岩柏撇了撇嘴。 却见紫麒麟嘴里叼着个什么东西,哒哒跑来。 她嘴巴一张,轱辘,一个人掉了下来,滚到殷岩柏脚边。 殷岩柏低头一看,“嗬,耶律峄,你牙呢?怎么豁了?” 耶律峄狠狠看他一眼,翻了个白眼,“要拉要哇,雷你便!” 殷岩柏一脸纠结。 “他说,要杀要剐随你便!”魏京华暗笑,“你瞧,他都这样了,还琢磨着逃走呢,若不是紫麒麟,真叫他逃走了,你面子往哪儿搁?” 殷岩柏眉梢微挑,“你哪头儿的?” “若不是星辰,我们还找不到藏的这么近的耶律泰呢,灯下黑,果然如此。单于派了几十个探子出去,还不如一个星辰。若不是紫麒麟,他也不能滚到你脚下。所以,”魏京华嘻嘻一笑,“你还要说教星辰吗?” 殷岩柏扶额长叹,“慈母多败儿!多败儿!你们就、就群宠着它吧!” 他笑着指了指星辰毛茸茸的小脑袋。 星辰耷拉下去的小耳朵,立时支棱起来,它还伸出紫色的小舌头,舔了舔魏京华的手。 殷岩柏把耶律峄带进了营地。 自打进了那樟树林以后,耶律峄就显得格外激动。 “竟有这鸡饭……” “介系仙境嘛……” “为系嘛?为系嘛?为系嘛不系我滴……” 他嚷嚷个不停。 殷岩柏听得烦,悄悄对魏京华道,“你给他两针,叫他闭嘴行不行?” 魏京华看了看他那副癫狂的模样,默默摇头。 “不行?你听了不烦吗?” “他嚷不了多久了,这是他留在这世上最后的声音了,叫他嚷吧。” 殷岩柏沉默片刻,提着他扔进了耶律泰的营帐中。 耶律泰吓了一跳,豁然起身,手里的茶碗都打翻了。 他错愕看着殷岩柏,又看魏京华…… 他原先还正沉浸在自己被“阿姐”给嫌弃,连话都不愿意跟他说的伤感当中。 尚未回过神,转眼阿姐就给他送来了这样的惊喜? “刚刚京华随星辰跑出去,在山洞里发现了耶律峄。”殷岩柏侧身挡在她前头,遮住了耶律泰凝望的视线,粗着嗓子说道。 “哦,哦哦……”耶律泰霎时间脑中灵光一现!原来阿姐刚才躲着他——其实并非躲他,而是追着星辰出去了。 “阿姐怎么能一个人出去,这般冒险……” 耶律泰的话还没说完,殷岩柏就转身揽着她向外走。 他阔步而行,只恨不得现在就告辞离开契丹。 被扔在地上的耶律峄却呵呵笑起来。 他牙少了几颗,嘴里漏风,笑声十分可笑。 殷岩柏与魏京华都回头看他。 没曾想耶律峄正是冲着他二人在笑,“我一几写杏告输大牙王帝……你二人都木事……大牙王帝定不会往过你们……” “他说什么?”耶律泰挠了挠头。 殷岩柏却脸色一黑,抬脚就往他胸口踢去。 耶律泰已经挥手叫人拦住殷岩柏。 “姐夫息怒!息怒!他就是想激怒您,以求快死!死的容易!”耶律泰磨了磨牙,“他如此坑害我契丹,我岂能叫他死的那么便宜?” 魏京华在一旁,语气幽幽的说,“他说,他已经写信告诉大夏皇帝,我二人都没有死。大夏皇帝定不会放过我们。” 大帐内霎时一静。 殷岩柏的眉头拧成了疙瘩。 耶律泰迟疑的看了看他们,“阿姐,姐夫……” “走。”殷岩柏拽着魏京华的手,离开了大帐。 二人站在湖边,湖上风光甚美,两个人之间却是好一阵子的沉默。 “你想就这样离开吗?”魏京华问道。 殷岩柏扭头看了她一眼,良久,他才轻叹一声,“你知道我的性情,我必不能。” “是啊,大夏皇帝已经知道你我都在这里,在耶律泰身边,并且耶律泰还自立为帝了,契丹已经失去控制。偏偏这时候叫他知道,你我二人都在这里……”魏京华呵的笑了笑,“他必要向单于要人的。” 殷岩柏皱着眉头,“我向来一人做事一人当,不想牵连无辜。” 第三百八十四章 他乡遇故知 ,最快更新嫡女京华,医行天下 ! 原本要提上日程的辞别,因为耶律峄的一句话,现在也无疾而终。 殷岩柏与魏京华就这么不声不响的,继续在耶律泰的营中住着。 这樟子松林里的环境极美,妇孺和老人非常喜欢这里,但契丹族的男人们却不能蜗居在这一方平静安稳的环境下。 “单于,这里没有威胁,没有敌人,如果再这么住下去,我契丹男儿的志气也都安逸得没了……” “是啊单于,咱们住在这里,岂不是把外头广阔的草原都让给别的游牧族了吗?” “旁人还以为我契丹消失在这地界儿上了呢!” 在男人们几番请愿之下,耶律泰沉吟一两日,他终于下定决心,挥师离开这里。 离开之前,他想私下里与魏京华说些事儿。 比如,日后这地方还存在吗?他们还能进来吗?别的民族能够发现这里吗? 这是萦绕在他心底许久的问题。 然而耶律泰却一直没有找到问出口的机会,因为魏京华自从上次追着星辰离开这片被保护的区域,遇见了耶律峄,以及月氏的昆弥以后,她就再也没有独处的时间了。 殷岩柏几乎是寸步不离的跟着她,看她比看眼珠子还严谨。 到并非不给她自由,只是目光离不开她。 耶律泰寻了几次机会,没能与魏京华说上话,倒是被他这“姐夫”给逮住了好几次。 “单于有何要事吗?与我说也是一样的。”殷岩柏呵呵笑了笑。 耶律泰讪讪一笑,“没,没有。” 这几个问题,问她和问旁人怎么会一样呢? 也许他想要的,根本不是问题的答案,而是与她说话的契机吧? “姐夫日后有什么打算呢?”耶律泰问。 殷岩柏微微凝眉,望着湖边与星辰嬉戏的女子,他刚毅的面庞上却笼罩着一层深沉的温柔。 “我原是打算离开西北,往南去,带着她去过平静安稳的日子。但是现在……耶律峄把消息告诉了皇帝……” 殷岩柏转过脸看着耶律泰,“抱歉,给你带来了麻烦。” 耶律泰立即摇头,“帮助远胜于麻烦。” 殷岩柏抬手拍了拍他的肩,“单于能这么想,姐夫我深感欣慰。” “你们只管在契丹安心居住,只要有我在的一日,不管是契丹还是大夏的皇帝,都别想绕过我契丹族伤害你们!” 耶律泰说的掷地有声。 殷岩柏冲他笑着,拱了拱手。 “危机不一定是坏事,若没有这次耶律峄的危机,我与京华也不能与契丹结下如此深厚情谊!” 耶律泰立时满脸笑意。 得到姐夫的认可,叫他心底一阵的激荡。 “但我们不好继续叨扰,我听说咱们这便要启程离开这地方,回去草原之上?” 耶律泰的表情僵了僵,默默点头。 “大夏皇帝接到耶律峄的消息,也该做出反应了,且看看他是什么反应吧。”殷岩柏冲他笑着点点头。 耶律泰心情复杂,表情也有些纠结。 他不希望这两个人离开他的营地,同时,他也同样不希望自己的族人陷入危机之中。 倘若殷岩柏与魏京华就这么走了,他不会拦着……但大夏的皇帝必会向他要人。到时候免不了有征战。 不过无妨,他们已经脱离大夏了,已经不在是大夏的附属,他们契丹岂会怕与大夏打仗吗?乃是不怕的! “你们只管安心……”耶律泰冲他保证道。 契丹族离开这块平静安稳的土地时,许多女人都默默的垂泪。 他们在这里住的时间不久,对这里的感情却十分深厚。 虽然没有人告诉她们,但她们似乎已经有所预感——这地方,以后再也不能回来了。 如此一别,就是诀别。 但不论是契丹族人,还是殷岩柏与魏京华,他们谁也没想到,他们刚离开这里,在寻找适合他们安营居住之处时,就遇上了大夏的一股骑兵。 星辰“一犬当先”的冲杀在最前头。 魏京华见状,立时打马追它。 贡布也尾随在它身边,随时准备保护它。 紫麒麟倒是懒洋洋的跟在大军近旁,并没有往前头去。 “保护魏姑娘!准备战斗!”耶律泰下令。 殷岩柏提着他的长戟,霎时间从一个温润的男人,化身为战神。 两边已经拉开架势,彼此都准备冲杀之际。 殷岩柏却是一愣…… 对方的首将显然也愣住了。 魏京华来不及勒停她的马,她一人一马已经跟着星辰冲入敌军当中。 “住手!不可伤害她!” 敌军首将嘶声喊道。 他甚至调转马头,亲自护驾在她身旁。 魏京华冲入敌军,简直“如入无人之境”,星辰更是逞了一把威风,在敌军队伍当中,横冲直撞,“汪汪”狂吠,吼的那队的人马窃笑不止,却没人去伤害它。 星辰甚是得意,迈着它的小短腿儿,耀武扬威昂首挺胸。 “你当真在这里,没想到……还能再见。” 敌军首将,策马并行在魏京华身边。 魏京华侧脸看他一眼,“我也没想到,能在这里见到寇七郎。” 寇子行咧嘴笑了,笑着笑着,眼圈儿却是红了。 “世间少有你这么狠心的女人……” 魏京华微微一愣。 “圣上交代叫我保护你,看顾你,你却把我丢在姜家,独自一人离京而去。” “当初没考虑周全你的处境,只想着,有寇家在朝中坐镇,圣上就是责怪你,也不好下手太狠。” 魏京华歉疚的笑了笑。 寇子行摇了摇头,“我不是说那些。” 魏京华微微挑眉,“还有什么?” “魏京华,我是个人,我有感情的,你就那么从我眼皮子底下溜了,我心里不会难过吗?” 寇子行目光灼灼看着她。 也许是他的目光太过灼热,远在契丹军中的殷岩柏终于忍无可忍,他打马而来。 “他乡遇故知呀!寇七郎如今越发精神了!寇家怎么舍得叫你到这艰苦的地方来?” 殷岩柏朗声说道。 寇七郎朝他拱手,目光定定落在他身上,看了良久良久…… “王爷……” “错了,这世上已经没有晋王了。” 寇七抿唇点点头,“是,岩柏兄。许久不见,你还好吧?” “好,若是再过一段时间见,你或许就当叔叔了,必定更好。” 殷岩柏说完,目光便意有所指的落在魏京华的身上。 他在暗暗提醒寇子行,不该惦记的人,最好别惦记。 保持距离,是为明智。 寇子行的表情暗沉片刻,他倏而一笑,“什么时候的事儿?也不请我喝杯喜酒?” “要请,先前没有机会,日后给你补出来。”殷岩柏哈哈大笑。 寇子行点点头,望着远处的契丹大军,“岩柏兄,这是要往哪里去?圣上已经收到了耶律峄的书信,这才答应派我前来。” “你不该来。”殷岩柏垂眸摇了摇头。 寇子行挑了挑眉,“契丹族当真自立为王了?” “松漠郡王被耶律峄所杀,耶律泰已经继承单于之位……他、以及他的族人,都对大夏的政策寒了心。耶律峄是个小人,圣上却鼎力支持他,一开始就站错的位置,怎能怪契丹族离弃大夏呢?明明是大夏先翻脸的。” 殷岩柏话音落地,两个昔日的至交好友之间,却是静默无声了好一阵子。 寇子行看向他的目光也越发深沉,“岩柏兄变了。” “哦?变成什么样了?” “以往,岩柏兄无论在什么情况之下,都是维护圣上的,可如今……” 寇子行声音不大,且摇了摇头。 殷岩柏笑起来,“倘若你在外拼死拼活,到头来,还被怀疑,被辖制,甚至被谋杀……我想,你也很难再睁眼说瞎话的维护他吧?” 寇子行还想说什么,殷岩柏却摆摆手,“有幸遇见,今日你是客,来喝两杯?” 寇子行余光偏见魏京华,当即笑了笑,“不胜荣幸。” 他所带的骑兵只有两三千人,若是跟契丹大军打起来,不是全都被吃了,也是伤亡惨重。 如今却是两厢和睦的情景,就连朝廷的骑兵们,一个个心里也满是震惊。 这夜,就在契丹族安营扎寨的地方,他们升起篝火,把酒言欢。 偌大的营地里,都是烤肉与美酒的香气。 不论是契丹人,还是大夏人,都勾肩搭背,称兄道弟,“喝酒——” 一醉解千愁。 “圣上下令,叫我到草原上找到你,劝你回去。”寇子行与殷岩柏又干了一碗。 寇子行的酒量不错,但这会儿也有点儿微醺了。 草原上的酒比京都的酒烈,他哈了一声,塞了口肉。 殷岩柏笑眯眯的看着他,“圣上必然也交代了,倘若我不愿意走,你该怎么办吧?” “哈哈……”寇子行笑了一声,伸手在脖子上比划了一下。 他大概是真的醉了,竟然就这么无遮无拦的说出来。 “圣上说,你是个利刃,不论摆在哪里都会伤人,倘若不能叫这利器为自己所用,也绝不能落入敌人的手中,反伤自己。” 殷岩柏也哈哈大笑起来,笑声中,他连干了好几碗酒。 他抬手一扔,碗喀嚓一声撞在石头上,碎成了渣。 “这话,他怎么说的出口?以往,这利刃不是握在他手中吗?乃是他不要!” 第三百八十六章 贡布不见了 ,最快更新嫡女京华,医行天下 ! 魏京华起来的时候已经晌午了,她睡了一觉,伸了个懒腰,很舒服。 她忙碌一夜,身上的疲惫早已经没有了,昨夜里莫名奇妙的怒气也没有了。 她决定去找殷岩柏好好聊一聊,即便聊完的结果是他们现在就启程,找个没人认识他们的地方,从此隐姓埋名的生活,也比彼此怀疑提防来的强。 但她在营地里转了一圈,也没看见殷岩柏。 不但殷岩柏没了,寇七也没了。 “他们去哪了?”魏京华问了好多人,就连耶律泰身边的亲随,甚至他从他父亲那里继婚来的妾室,她都问了。 但没人看见他们俩,他们俩就像凭空蒸发了。 大夏的整个骑兵队,虽然人不多也有两千多呢。 这两千多的人,也不知去向。 “两个人也许看不见,两千多的人,什么时候走的,总该知道吧?总该看见了吧?”魏京华问乌拉丽光。 “清早就走了,喝了酥油茶,带了馕饼,高高兴兴的告辞离去。”乌拉丽光说。 “那寇七呢?就是你说脸很白,斯斯文文不像将军那个,他没有跟他们一起走吗?” 乌拉丽光摇摇头,“他们离开以前,就没见他了,是副将,那个长得很黑的将军领着人走的。” 魏京华的心悬了起来。 这是什么情况? 寇七不知去向,殷岩柏也不见踪迹? 莫非这两个人相约决斗去了? 魏京华轻嗤一声,看殷岩柏昨晚折腾她的样子,也不像是会跟人决斗的。 找人这种事情,魏京华不擅长,但有擅长的。 “紫麒麟?紫麒麟——”魏京华寻着营地附近的河边去找。 果然在河边的草地上遇见了紫麒麟,以及星辰。 “贡布呢?”魏京华狐疑问道。 紫麒麟没理她。 星辰却是抬起脑袋,左顾右盼。像是一个无知的孩童正在寻找爸爸。 “贡布一向不离开你们母子的,它今天也不见了吗?”魏京华心里有种不安的预感。 紫麒麟蹭的从草地上跳起来。 望着河对面的林子,低声咆哮。 魏京华立即顺着它的目光看过去,果然瞧见一个身影从远处走来。 魏京华心头一紧,浑身戒备,她手边没有趁手的兵器,正要抱起星辰,先回营地叫擅长弓箭的人来。 却见星辰已经冲那身影狂吠起来。 那身影也看到了河对岸的她们,他提步快行。 转瞬之间,又靠近了许多,魏京华也终于看出那熟悉的身形来,“殷岩柏!” 河对岸的林中传出他的笑声。 但她紧随而至的话,又叫他脚步一顿。 “寇七郎是不是和你在一起?” 殷岩柏一僵,他攥紧了手里的东西,没应声。 魏京华又扬声问了一遍,殷岩柏只是加快了脚步。 他临近河边,忽然提步跑起来,他吸了口气,像是一只鸿雁,踏着河面,飞掠到这岸。 魏京华这会儿才看见他手里的东西,是好些的猎物,体格并不大,却都是她爱吃的。 “昨夜里我喝醉了,隐隐约约记得我吐了,折腾了你大半宿,还一身的酒味儿熏得你睡不着,逼得你只能坐在帐外。”殷岩柏闷声说着,他低着头,活像犯了错的小孩儿。 魏京华抿了抿嘴。 “倘若还有下次,我再喝这么多……你不必顾惜我,给我几针,直接叫人抬着我扔在帐外就是。委屈我,也别委屈你自己呀!”他说的恳切,想抓她的手,看了看自己手上的脏污,又缩了回去。 魏京华原本想说,还扎针呢,她针刚拿出来,就被他攥住了手腕! 但她一开口,却成了,“谁说我觉得委屈了?我坐帐门口,是我乐意。” 殷岩柏身形微微一颤,他满目惊喜,猛地抬头看她。 “我若愿意,大可把那帐篷留给你,自己寻了别的住处。”魏京华直视着他说。 殷岩柏激动的连连点头,“我……我再也不喝多了。” 魏京华轻哼一声,“这话你在京都的时候,是不是已经说过了?” 殷岩柏口中一涩,讪讪挠头,“还请夫人饶恕介个。” “你瞧见寇七郎了没有?我问了一圈儿,都说没瞧见他,大夏的骑兵都走了,领头的却不是他。”魏京华问。 殷岩柏撇了撇嘴,“没见。” “你在生气?生我的气,还是生寇七郎的气?”魏京华狐疑问道。 殷岩柏眉头微凝,“我怎么会生你的气,求你原谅还来不及。寇七嘛……他有什么好气的?我就是跟我自个儿生气,听到你口中提别的男人,我就……” 魏京华绷了片刻,“噗嗤”一笑,“堂堂晋王爷,居然也会为了一个女人吃味呢?” 殷岩柏瞪眼看她,“我才不是什么晋王爷,我就是个男人,哪有不在意自己夫人的男人?你多看旁人一眼,我都吃味。” 魏京华笑的花枝乱颤。 殷岩柏盯着她看了一阵子,终于也绷不住笑起来。 两人笑完了,似乎把先前的芥蒂也都笑没了,这才一本正经起来。 “他当真是不见了吗?昨夜里,他说他不想再回京都去了,我以为他说的只是义气之言,他别是……打得有旁的主意吧?”殷岩柏凝眉深思。 魏京华咬着下唇,“贡布也不见了。” 殷岩柏这才注意到身边的一大一小,当真是缺了日常鄙视他的那只。 “我去找找看,你看可否叫紫麒麟带路。” 殷岩柏回营地去更衣,魏京华与紫麒麟交代。 他跨上他的白马,跟着紫麒麟打马而去。 还没跑出营地多远,就看见一匹枣红色,体型矫健的战马,驮着一人踢踢踏踏的跑回来。 殷岩柏脸面一紧,打马迎上去。 那枣红色的马瞧见紫麒麟,不由脚步一顿。 殷岩柏下马上前,只见马背上的人,已经昏厥过去,且脸上身上都是血。 他把那人托下马背,“寇七?!” 寇七郎躺在了帐中,擦去了一身的血,他本就白皙的皮肤此时更是白的没有血色。 他身上扎满了金针,随着他的呼吸,金针一颤颤的。 “他什么时候能醒?”乌拉丽光好奇的看着这个大夏来的“白面将军”。 魏京华皱了皱眉,“说不好。” “救……救贡布……”寇七嘴唇蠕动,声音低如蚊子哼哼。 “他说什么?”魏京华一愣。 乌拉丽光主动弯身凑近他的唇,“贡布?他说,救贡布?” 魏京华闻言,脸色霎时一变,“我取了针,你照顾好他,等他醒了,把药喂他喝下。” 乌拉丽光脸面一红,小声答应。 魏京华取了针就去找殷岩柏。 “贡布遇到危险了,寇七郎说,救贡布。”魏京华说话间,眼圈儿都红了。 殷岩柏握了握她肩头,“我已经挑了五百精骑,你莫担心,我们必定能找到贡布,将它平平安安的带回来。” 魏京华咬着下唇,她想说随行……余光却瞟见紫麒麟舔着星辰脑袋上的毛发,而后叼着它,放在了魏京华脚边。 “嗷唔”她仰头看着魏京华。 似乎是把星辰托付给她。 魏京华眼睛一酸,“你放心,我会看好它,等你们回来。” 紫麒麟又舔了舔她的手,似是在嘱咐她安心。 殷岩柏带着紫麒麟,策马而去。 天空中盘旋着数只苍鹰,跟随着他们。 魏京华抱着星辰,举目远眺,一直到他们一行在目及之处变成了一溜儿的小黑点儿。 “嗷唔……”星辰趴在她怀里,耷拉着脑袋。 它没有闹着要追着紫麒麟一起去,但发生了什么事情,它似乎也能明白。 它的爹爹不见了…… 魏京华抬手摸着它的头,忽而想起那日殷岩柏与她说的话,“你什么时候给我生个崽子呢?” 倘若他与她之间,真的有了孩子。 他们带着孩子,难道还要过东躲西藏,永远回避朝廷的日子吗? 那他们的孩子,是不是也要面临着有朝一日,他的爹爹或是阿娘,忽然不见了? 魏京华心头一禀,眼目沉沉,“是得做出些改变了。” 她回到营帐的时候,寇七郎已经醒了。 他失血气虚,平躺在床上没说话。 乌拉丽光红着脸,在一旁,手忙脚乱的又是准备汤药,又是准备白水,蜜饯。 寇七郎看见魏京华,立时就想坐起来。 “别动别动,你别动!你身上伤的好重,魏姑娘好不容易才给你处理好的!” 乌拉丽光急声说着,上前摁住他的肩膀。 寇七郎没看她,乌拉丽光的脸却是更红了。 “对不起……” 魏京华摇摇头,“怎么回事?” “我与副将交代了,叫他带兵回去……” 他话没说完,就捂着胸口咳嗽起来。 乌拉丽光赶紧为他抚背,又端着白水就近他的嘴,“别急别急……” 寇七郎吞了一大口水,喘匀了气,“副将是我至交,他不会将岩柏兄与你的消息带回去,他必要带兵回去,才能交代。” “那你呢,你为何不走?”魏京华挑眉看着他。 寇七郎也定定回望她。 魏京华表情平静,坦然的目光里并没有复杂的情绪。 “只许你与岩柏兄在这里逍遥自在,就不许我偷得几日闲吗?”他苦笑。 魏京华点点头,“你这闲,偷得真不错,够卧床好一阵子了!” 寇七郎神色一肃,定睛看她,“你怎么得罪了月氏人?” 第三百八十七章 姐姐,你能教我训犬吗? ,最快更新嫡女京华,医行天下 ! 魏京华闻言,微微一愣,“你说什么?月氏人?你遭遇了月氏兵马?” “一小股的月氏骑兵,”寇七郎咳了两声,“我带贡布去打猎,没想到竟在林中遇见他们。他们不认得我,却是认得贡布,直嚷嚷着说,这是魏姑娘的獒犬,夺了它!” 魏京华眼睛一瞪,“所以他们就把贡布夺走了?他们有多少人马?” “人并不多,只有三五十人,但功夫极好,且对付獒犬极有一套。”寇七郎说完,忽而发现帐内有一道视线,极为不善的盯着他的脸。 他微微一愣,抬眼向魏京华看去。 女子冷冷盯着他,愤怒?不满?怨怪? 寇七也说不清楚,他只知道,自己当即就慌了神儿。 “你,你别生气……” 他越急,咳嗽的越厉害。 乌拉丽光在一旁干着急,却是帮不上什么忙。 她想要帮寇七郎扶背顺气,被寇七郎抬手推开。 “京华,我不是故意让贡布被他们抓住,我……我只是不敌……”寇七郎急声解释。 见魏京华冷冷淡淡,并不理他。 他便着急要下床,穿上鞋子。 “将军,您要做什么?您还带着伤呢!”乌拉丽光急声道。 “我去找贡布……” “得了吧,”魏京华终于开口,“如果是真心关心它,就不会一大清早,一声不响的把它带走,叫它入了险境!草原上太平吗?你是做将军的,不知道出门之前,要有保证吗?你在草原上,出外活动,不派斥候打探情况,冒冒失失就出兵吗?” 寇七被她质问的说不出话来。 “别说你刚来的,不知道情况,不知道有人一直在打这三只獒犬的主意。你若是个靠谱的人,就不会一声不吭的离开营地!” 魏京华说完,忽而想起,其实单独离开的不只有寇七郎而已。 殷岩柏先前回来的时候,不也是一个人吗? 只不过殷岩柏是平平安安带着猎物回来的,寇七郎却是满身是伤。 寇七郎捂着胸口,满脸愧色。 魏京华看他一眼,转身就走。 她离开营帐,乌拉丽光却连忙追了出来。 魏京华转过身,看她一眼,“上次,为了夷离堇你已经在帐外叫我为难了。我希望你我之间的情谊,不会一次又一次的因为男人,而难堪。” 乌拉丽光还没张嘴,就哑了声。 魏京华提步欲走。 乌拉丽光终于伸出手,拽住了她的衣角。 “有事?” “我知道姑娘担心贡布,可是那白面将军受了重伤,您就不能说话客气一点,就一点点吗?” 乌拉丽光用手指头比划了一下。 她这次学聪明了,声音很小,脸上还带着哀求的笑意。 魏京华沉默片刻,“如果有人把你带出去,结果把你丢在外头,自己满身是伤的回来,对你的父母说,不是他不想照顾好你,而是抢走你的人太厉害了,人多势众。你父母会有什么反应?难道要安慰他,不要太自责吗?” 乌拉丽光茫然的张了张嘴。 “难道不应该质问他,为什么仅凭着自己的意思,甚至不曾告诉你父母一声,就把你带出去吗?他有什么权利?有什么资格这么做啊?” 魏京华反问乌拉丽光的时候,连眼睛都红了。 “这次真是一个提醒,以前也许是我没有说清楚,不管是紫麒麟还是贡布,亦或是星辰,他们不只是獒犬,不是豢养的宠物!它们是我的家人!谁胆敢私自带走我的家人,不管是出于什么目的,我都不会善罢甘休!” 魏京华重重的哼了一声,抱着星辰阔步离去。 天色渐晚,她遥望着殷岩柏离开的方向,抱紧了星辰,心急如焚。 殷岩柏与紫麒麟一点消息都没有。 贡布如今也不知是否平安。 她怎么也没想到寇七郎会做出这样的事,贡布以往在皇家御兽园里,是圣上的爱犬。 那时候是有寇七郎照顾驯养过一段时间,所以贡布才会信任寇七郎。 但寇七一向是稳重的人!他怎么会、怎么会就那么冒冒失失的带着一只獒犬,甚至连护卫都不带,就离开营地呢? 魏京华想不通,心中憋气。 星辰却忽然在她怀里挣动,“嗷嗷……” 它急切的叫起来,像是发现了什么。 魏京华心中一紧,立即向远处遥望。 天色已经半黑,她目及之处还什么都看不到,但她怀里的小家伙却兴奋的直蹦。 “你看见什么了星辰?是他们回来了吗?”魏京华惊喜问道。 “在你心里,我……这朋友,还不如一只獒犬?”她背后忽然传来低沉嗓音。 魏京华肌肉一僵,缓缓回过头去。 寇七郎住着拐杖,吃力的站在她身后。 刚刚只顾听星辰兴奋的叫声,竟然没留意身后的动静。 魏京华从草地上起身,“寇七郎这话偏颇了,我当你是朋友。” “但獒犬是家人。”寇七郎低声说。 “没错。” “亲疏有别……” 魏京华眉头一皱,“你要这么理解,我也无话可说。” 寇七郎猛地抬起头,“怎么,不该这么理解吗?那我该怎么理解?” 魏京华沉默片刻,倏而嗤笑一声,“如果贡布能说话,是贡布悄悄带了你出去,且叫你落入险境,我也会喝骂贡布。骂它不懂事,不知轻重。” 寇七闻言一噎,说来说去,还是拿他跟狗比。 不过这也怨不得她,是他起了这个头的。 “你心里一定在怪我,恨我吧?”他闷声问。 “你不用想太多,以往怎样,日后还是怎样。该你的情谊,我记在心里。只是,”魏京华看他一眼,“以后你离它们一家三口远一点。” 魏京华抱紧了怀里的星辰。 星辰似乎理解了她的意思,体会到她的情绪,它冲着寇七“汪汪”直叫。 寇七面容艰涩,“我也没想到……这次是我大意了,能遇见你们,我太、太高兴了……得意忘形。” 魏京华默默转过脸去,耳边却有真切的马蹄声传来。 她心头一震,立即转过脸看去。 黑沉沉的夜幕底下,一行兵马策马而来,扑面的风里都有凯旋的味道。 虽然魏京华还没看清楚回来的这一行人是不是带了贡布,也没看清一马当先的是不是殷岩柏。 “若是我把贡布弄丢了,岩柏兄又把它带回来了……在你心里,他更了不得了吧?”寇七郎低声说道。 他声音里,有几分酸溜溜的味道。 魏京华诧异看他,她一时没说话,停了片刻,才渐渐明白过来。 “当初他还是晋王爷的时候,被二皇子诬陷,被圣上派禁军把守在府上,不得自由不能出入。”魏京华认真说道,“那时候寇七郎却顶着得罪太子的风险,为了他这朋友劳苦奔波,寻找证据和线索。甚至堵上了自己的前程和性命。寇七郎是能为朋友两肋插刀的人,你很了不起。” 寇七郎微微一愣,错愕看她。 魏京华却已经抱着星辰,冲着策马奔来的人,快步迎上前去。 只留给他如风一般的背影。 寇七郎长叹一声,喃喃说道,“最当初,与你立有婚约的人明明是我……可为什么?为什么现在能够娶你的人却不是我?” “汪——”一声高呼。 硕大的贡布猛扑上来。 魏京华险些被它扑倒在地。 但贡布真正急切要见的却不是魏京华,是她怀里的小崽子! 星辰从魏京华的怀里跳出来,还没落在地上,就被贡布侧身挡住,叫它小小的身体,像颗小炮弹一样,砸在它这父亲宽厚的背上。 星辰从爹爹的背上滚落,在它身边又抓又咬,抒发发着自己的热切激动之情。 紫麒麟只是安稳的站在一旁,默默的看着父子俩交流感情。 “你好,我叫萨利,我是个孤儿,我喜欢大犬,你能教我训犬吗?” 从殷岩柏的马背上,却跳下一个眉目清秀的少年。 这少年笑嘻嘻的看着魏京华,扶肩冲她微微躬身行礼。 魏京华惊愕看他,又将视线转向殷岩柏,以眼神询问,这少年人是怎么回事儿? “他是泥靡的驯养师,泥靡抓了贡布回去,却控制不住贡布又是咆哮又是撞笼子……简直是宁死不要呆在那。他看不惯,偷偷放了贡布,这才省了我们许多的时间。” 殷岩柏翻身下马,与魏京华解释道。 魏京华微微点头。 “我也是爱犬之人,那獒犬宁可撞死在笼子里,都不肯被囚,一看就知道它必是与它的主人关系甚好。”萨利笑眯眯的说着。 但魏京华却觉得,这少年人看向贡布一家三口时的目光格外的贪婪。 她皱了皱眉,没做声。 “姐姐,你能教我训犬吗?”萨利有点儿自来熟,才刚见面,他就往魏京华身边凑。 魏京华是冷淡的性子,即便是殷岩柏与寇七郎,那都是相处很久以后,她才对她们有好脸色的。 “不能。”魏京华转身就走。 “为什么啊姐姐?我也很爱犬啊,我会对它们很好的,而且我以前就学过……” “不是你的问题,是我,我根本不会训犬。”魏京华转过脸,语气肯定的说。 “怎么可能啊,姐姐,你太谦虚了,你看这三只獒犬,你驯养的多好啊!”萨利牛皮糖一样跟在她身边。 魏京华没看萨利,却是凉凉斜了殷岩柏一眼。 第三百八十八章 咱们的……孩子? ,最快更新嫡女京华,医行天下 ! 殷岩柏跟着魏京华进了营帐。 看她脸色不善,他一时不敢说话,惟恐说错了什么。 “你还没用晚饭吧?我去把下晌打来的猎物烤了去。”殷岩柏总算找到了话说。 魏京华点点头,“去吧。” 他却呆在营帐里,脚步不动。 魏京华把先前给寇七郎扎针用的金针都从烈酒里捞出来擦干了,收入针匣。 一抬头,殷岩柏还在营帐中。 “你在用意念烤肉吗?”魏京华问。 “啊?”殷岩柏怔了怔,“我看你好像不太高兴。” “你看错了。”魏京华不动声色,“高不高兴是在心里的,用眼怎么能看出来。” 殷岩柏听她这么不冷不热的说话,仿佛一下子又回到了当初,当初她拒他与千里之外的时候。 他立时就有些慌,较之昨晚敢作天作地的他,简直判若两人。 他温柔小意的觑着魏京华的脸色,“因为我带回来的那个少年?你不喜欢萨利?” “呵,我为什么要喜欢他?因为他叫我一声姐姐?还是因为他喜欢犬?这世上喜欢犬的人多了,耶律泰喜欢犬,姜四喜欢犬,泥靡也喜欢犬,我都要喜欢吗?” 魏京华淡然看他。 殷岩柏霎时间明白了,她哪是不太高兴?她分明是很不高兴! “你若是不喜欢他,我把他赶走就是!”殷岩柏瓮声说道。 “既要赶走,当初为什么带回来?”魏京华挑眉问道。 “是他偷偷放了贡布呀,若是把他留在泥靡那里,泥靡岂不要杀了他。不过是为了救他一条小命……”殷岩柏忙说。 “既是要救他,现在把他赶走,茫茫草原,他能去哪里?若是落了单,这荒原上不是有狼吗?不怕他被狼吃了?” 殷岩柏闻言噎住,也顿住脚步,他皱眉看着魏京华。 “你到底为什么不高兴?” 魏京华慢条斯理的给自己倒了杯水。 她为什么不高兴? “我没有不高兴呀?” “把贡布弄丢的人不是我,从泥靡手中把贡布带回来的人才是我!你心里有气我能理解,可你……” “我怎么了?”魏京华笑了笑,“轻易就相信别人,把一个外人带回营地里的人,可不是我吧?” “感情还是因为萨利?”殷岩柏拳头捏的咯咯作响,“我现在就赶他走!” 殷岩柏转身出了营帐。 他这么一去,竟然半个时辰都没有回来。 帐帘一动,魏京华微微抬头,以为是他回来了。 却见站在帐门口的是耶律泰。 “方便进来吗?”耶律泰笑着问。 魏京华起身,见他身后还跟着两个侍从,她点点头,“单于请。” “你是我姐姐,怎么跟我客气?阿姐坐。” 耶律泰身后的侍从提着两只大大的食盒。 他们进帐把食盒打开,立时香味四溢。 魏京华先前不觉得,这会儿一闻见香气,肚子立即咕噜响亮的叫了一声。 耶律泰抿嘴一笑,“我听说阿姐因为担心贡布,一直没有用饭。” 饭菜摆上桌,都是魏京华喜欢的菜式,有些更是草原上难得一见的。 “这糯米藕是哪里来的?”魏京华好奇问道。 “阿姐先尝了,我再告诉你。”耶律泰笑嘻嘻的。 魏京华拿了筷子,尝了一口,糯米藕上浇了红糖熬的汁,甜中带脆,鲜而不腻。 且红糖能拉出漂亮的丝,夹在白玉盘中,煞是好看。 “唔,味道真好,比京都也毫不逊色。” “阿姐想念京都吗?” “不想。” “那不如就在这茫茫草原上永远住下去吧,何必总想着走呢?这里天高地阔,大夏皇帝就算知道了,不死心……他也未必回回都能找到咱们。即便找到了,也未必能打得过呀。” 魏京华闻言,看他一眼,朝他举了举糯米藕,“真甜。” 她不过是岔开话题。 帐帘却猛地一动。 又是一阵香味扑鼻,且这香味儿里,带着些野味之气。 魏京华一面嚼着糯米藕,一面抬头。 殷岩柏手里拿着几根大叉子,愣在帐门口。 他去给她烤肉了,在京都的时候,她说他烤的野味是她吃过最好吃,最鲜美的…… 可这会儿,她却坐在营帐里,吃着别的男人送来的京都小吃,一脸笑意…… 大帐内的气氛有些僵。 耶律泰反应很快,他立即起身,满脸堆笑,“姐夫也没吃吧,送来的多,姐夫快坐下,陪阿姐一起用饭吧。” 殷岩柏站在帐门口没动。 从他黑沉的脸色上,不难看出,他这会儿哪有吃东西的心情,他怕是想把手里的叉子,插到耶律泰的脸上去。 “阿姐和姐夫慢慢吃,慢慢聊,我不打扰了。”耶律泰一阵清风似得出了营帐。 却是随风吹进帐中一股酸溜溜的味道。 “好吃吗?”殷岩柏黑着脸问。 魏京华点点头,“糯米藕还不错,别的没尝过,坐下一起吃啊?” “别的男人送来的饭食,你跟我说还不错?”殷岩柏磨牙嚯嚯。 魏京华看他一眼,“你非要问我。” “你……”殷岩柏胸膛一起一伏。 他呆立了片刻,忽然提步,豁然向前。 砰的一声,他把手里刚烤好的狍子,野鸡等物全都扔在桌案上。 “我知道了,总算知道为何我带回来一个少年,就惹你发那么大的脾气了!”殷岩柏忽而坐在她对面,认真说道。 魏京华猛地一抬头,“你知道了?” 她还有些惊喜,某些人也不是榆木疙瘩嘛。 “你一口一个外人,他对谁来说是外人?还不是对耶律泰来说吗?因为他是月氏人,你觉得他跟着来的目的不单纯,或许就是为了给泥靡探听消息!” 殷岩柏的话还没说完,魏京华就低头去吃饭了。 “耶律泰叫你一声姐姐,怎么没见你那么反感?他救了贡布,也叫你姐姐,看你的样子却恨不得把他的嘴给缝上似得。”殷岩柏眯眼看着她,“这区别对待的,差别也太大了吧?” 魏京华嗓子眼儿里一噎,她连灌了几口水,才把噎在喉咙里的东西给冲下去。 “是啊,我这人有偏见,有歧视,只对我看的顺眼的人客气。我看不顺眼的,理都懒得理。”魏京华笑着说道。 说完这话,她就不再理殷岩柏了。 任凭他道歉,他哄劝,他求饶…… 她就是不理,连个眼神都欠奉。 有人曾说,男人不怕你跟他吵架,不怕你骂他,男人最无法忍受的就是你对他的无视…… 魏京华这般无视他,无疑狠狠伤了他的自尊心。 殷岩柏也忍无可忍的沉默下来。 “你赶他走了吗?”魏京华吃饱以后,忽然问道。 殷岩柏表情一僵,捏了捏拳头,“没,没有。” “哦。”魏京华点了头就去洗漱。 “你怎么不问我为什么?” “你必有你的理由。” “如果我就是为了气你呢?” 魏京华脚步一顿,狐疑的回头看着殷岩柏,“那你试试?” 殷岩柏立时服软,“不是不是,他哭得可怜巴巴的,说他如今已经是回不去了,若是回去必会被泥靡打死的。若是离开大营,用不了多久就得被狼给吃了。他哭得痛,两眼都哭肿了,我还没见过一个男孩子哭成这样的。” 魏京华张了张嘴,一句话含在她嗓子眼儿里,险些脱口而出…… 但看殷岩柏那张理所当然,茫然无知的脸,她又懒得说了。 想起两个人回来,竟然是共乘一骑,那少年从殷岩柏后头跳下来……她浑身的热气蹭蹭往脑门儿上蹿。 她自然也想起来,当初,殷岩柏受伤时,他们两个共乘一骑的情形。 “我看他着实可怜,便想着叫耶律泰给他安排个去处。不管是打杂还是烧火做饭,叫他有条活路就是了。”殷岩柏轻叹一声,从背后猛地抱住她,他的下巴搁在她肩头,“大风大浪都过了,能不能不在小事上跟我置气呀?我不怕你打我骂我,就怕你气坏了自己。” 魏京华哼了一声。 “叫耶律泰亲自给他安排活儿,嘱咐人盯着他,防着他,那么十几岁个少年,他能成什么事儿?你别担心了。” 魏京华无语凝噎,谁说她担心了?她根本就没在意这些好不好? “我知道,遇见寇七郎,又见京都里来的人,搅动了你的情绪,似乎破坏了咱们一直以来计划好的事儿,让你心浮气躁……” “不是……” “我已经想过了,我写信给皇兄,叫一只鹰给送回去,告诉他,我离开西北了,告诉他我会去的远远的,此生再不相见,叫他不用因为我多费心机了。” 殷岩柏说完,下巴上的胡茬在她颈窝处轻轻蹭了蹭,一副缱绻温柔的模样。 “去哪里?”魏京华问。 “南下呀,不是说过了吗,要去看看南方的小桥流水,过安静的生活。” 魏京华咧了咧嘴,“南境没有人认识你吗?南境不是天子的疆域吗?我们去了南境,不用过东躲西藏的生活吗?” 殷岩柏被她连声质问的说不上话。 魏京华从他怀里转过身来,仰脸看他,“还是你想让咱们的孩子,也像今日的星辰一样,猝不及防的,忽然找不到爹爹,或是找不到阿娘了?” “咱们的……孩子?”殷岩柏重复了一遍,他的表情霎时间精彩极了,“你是说……” 第三百八十九章 眼睛像极了小鹿 ,最快更新嫡女京华,医行天下 ! 魏京华轻哼了一声,“你别多想,我只是说如果。” 殷岩柏却激动又急切的看着她,小心翼翼的扶着她的手臂。 “你坐,你快坐下。” 他紧张的看着她的肚子。 魏京华摇了摇头,推开他的手,“我没有怀孕。” 殷岩柏瞪大眼睛,似乎想确认她这话的真假。 “我只是说,如果以后有了孩子……”魏京华轻叹一声,“今日你去寻贡布的时候,我抱着星辰,你知道,他是紫麒麟的崽,所以它特别有灵性,它什么都能明白。他很乖,没有闹,一直安安静静的趴在我的怀里,但它不开心,它一直蔫着,一直等到你带着贡布回来,它才兴奋起来。” 殷岩柏点点头,“我看到了。” “所以,我担心,如果你我一直躲躲藏藏,将来我们的孩子也要面对那样的一天……我有点担心。” 魏京华脸色是平静的,就连她口中说着担心的时候,她脸上也没有什么起伏波动。 殷岩柏皱眉沉默下去,“你容我想想……” 魏京华嗯了一声,没催他。 她自己也得想想,既想过自由自在的日子,又不想四处漂泊居无定所,随时面临着被抓回去的风险…… 世上哪有那么完美的事情,这本来就是相斥,不能共存的结果。 所以,得失有道,只是要想清楚,内心深处最想要的究竟是什么。 两个人洗漱后歇下。 这夜里宁静,他们同床共枕,却是安安静静。 似乎各自都在想着自己的心事。 晨起,天还很早的时候,魏京华就醒了,她披衣起来,正欲出去寻紫麒麟一家三口玩儿。 一掀帐帘,却看见一张含笑的脸。 “姐姐,您能教我训犬吗?”萨利站在帐外,手里拿着一瓶牛乳,喝得嘴边带着一圈儿白胡子。 “昨日不是已经说过了吗?不能。” 魏京华绕过萨利,向河边走去。 “姐姐,我不笨的,我肯定能学会,我从小就喜欢犬。” 萨利并不灰心,颠颠儿的跟在她后头。 魏京华懒得理他,阔步来到河边,她活动了手脚,又深呼吸了几次,只觉的昨日的浊气都没了,整个人这会儿都神清气爽。 没瞧见紫麒麟一家三口,它们这个时候一般都会在河边呀? 昨日贡布不见的事儿,在魏京华心里留下了阴影,她一时有些慌,两手护在嘴边冲着河对岸喊道,“紫麒麟?你在哪里?” 萨利在一旁,瞪大了眼睛狐疑看她。 “紫麒麟,回来啊!”她又喊。 萨利错愕又不解,等她停下来,萨利终于忍不住问道,“姐姐,你连哨子或者铃铛都没有吗?训犬不借助这些东西,怎么能叫他形成固定的反应呢?” 魏京华这才转过脸看他,“我已经告诉过你了,我不会训犬,你说的哨子、铃铛,都是驯养宠物,或者驯养能为你作战的牲畜的做法。” 萨利张了张嘴,有些不明白她是什么意思。 “但是昨日你见到的三只獒犬,它们不是我的宠物,也不是为我作战的战犬,它们是我的家人朋友。”魏京华说的很认真,她眼睛更是一眨不眨的看着萨利,似乎惟恐他不能明白。 萨利迟缓的点了点头。 “所以,我提醒你一句,不要打它们的主意,宠物是可以赠人的,但家人和朋友,却绝不可能。想都不要想。”魏京华笑了笑,晨曦的微光落在她脸上,却显得她整个人清冷极了。 “我知道了……姐姐可能误会了,我不是要打它们的主意呢……我实在是没地方去了,如果我回去,会被泥靡打死的。茫茫草原,我一个人也不可能活得下去,不出三天,只怕尸骨无存!”萨利说的可怜巴巴。 魏京华却已经转过脸去,懒得再看他。 “我看姐姐面慈心善,您一定是个大好人。” 魏京华心里对着“好人卡”嗤之以鼻,脸上却平静不动声色。 “您不会再赶我走的,对吧?不过是多一张嘴吃饭而已……我不是白吃饭,我会干活儿的,我会的可多了……” 萨利挽着袖子正要吹嘘。 魏京华忽然转过头来,目光落在她手上,“你都会什么?” 萨利微微一愣,“我……我会……我会训犬。” “洗衣做饭,会吗?烧火打杂会吗?”魏京华状似认真的问道。 萨利歪着脑袋想了想,“不会……我只为泥靡训犬,别的事情,不属于我职责之内。” 魏京华哼笑一声,微微点头,“我知道了。” “姐姐……” 萨利还想说什么,但两人说话这会儿功夫,紫麒麟一家三口已经从河对岸的樟子松林里跑了出来。 要过河的时候,贡布把头一低,叼住星辰脖子上头的软肉,哗啦,它们径直涉水过了河。 贡布站在河岸边猛地摇晃,要抖掉一身的水珠。 萨利躲闪不及,被它甩了一身一脸的水。 萨利哎呦一声,“你这蠢狗!”他大叫。 贡布猛地又抖了一阵子。 萨利站起来就跑,贡布和他杠上了似得,追着他抖水,势必要把他甩的满身水。 “姐姐,快叫它回去?它这样你也不管管?就算是你的家人,这样没有教养的家人也该管管吧?”萨利抱头叫道。 魏京华轻嗤一声,“谁骂我家人蠢,我没亲自上去打他,已经是我有耐性了,让我叫贡布回来?你是打算让我亲自替它出气吗?” 萨利闻言大吃一惊,错愕不已的向她看过来。 他愣神儿这功夫,却不防贡布在他背后突然袭击,一头把他撞趴在地,摔了个“狗啃泥”。 贡布这才仰着它骄傲的头颅,得意洋洋的迈步回来。 它先舔舔紫麒麟,又舔舔儿子,最后蹭到魏京华的身边。 魏京华摸了摸它的头,一句斥责也没有。 要知道藏獒的脾气是很大的,浑身野性的藏獒,说是暴徒也不为过。而且藏獒的咬合力惊人。 一直成年的藏獒,以一己之力咬死两三个成年男子,完全不在话下。 而萨利不过是个单薄瘦弱的少年人,他竟然对一直党项巨獒出言不逊。 贡布若真是恼了,一口下去,立时能把他的脖子咬断。 但贡布不过是戏弄他几下罢了,这真是“非常有教养”了,贡布这么乖,魏京华哪里还能舍得训斥它。 殷岩柏顶着两个黑眼圈从大帐里出来的时候,远远看见魏京华与獒犬一家三口依偎在一起。 紫麒麟靠着她,她也靠着紫麒麟。 星辰围在她们身边跳来跳去。 安静的河水潺潺的奔向远方,一望无际的草原,墨绿色的樟子松林…… 真是一幅让人看了就心生宁静的画卷。 他不由勾了勾嘴角,迈步向她们走去。 不料眼角有个细细的身影一晃,“殷将军,我……姐姐好像很讨厌我啊……” 萨利低着头,搅动着自己的手指。 他手指纤细修长,而且很白净,不像是草原的汉子,倒像是个柔美的小娘子。 殷岩柏皱了皱眉头……也许是太年少的缘故,所以才浑身都透着娘气吧。 他轻咳一声,“没有,她就是这样清冷的性子。” “是真的……” 萨利说着,把手放了下来,露出他被弄脏的衣裳。 衣裳上还带着些水渍,还有他摔趴在地是沾上的泥土。 这一身衣裳已经是今早新换的了,他昨日穿来的乃是月氏的衣裳。 “这是我专门向旁人借来的,契丹的衣裳……我怕我穿着月氏的衣裳,会被人嫌弃,不待见。所以……”萨利不安的揪着指头。 殷岩柏又不瞎,他自然看出了这衣服是新的,上头的水渍,脏污,也都是新的。 他抬眼向远处的魏京华看去。 她临水而坐,背影真是清冷极了。 “是她给你弄成这样的?”殷岩柏问。 萨利吓了一跳,迟疑了片刻,赶紧摇头,“不是,不是姐姐,是贡布……” 殷岩柏眯了眯眼。 “这都是小事,没什么大不了的,我只是怕姐姐不喜欢我,所以……想求您在姐姐面前为我美言几句,我是真心想跟姐姐学本事,也是真心喜欢大犬,特别是最勇猛无畏的獒犬。” 萨利转过脸看向河水之畔,他两眼之中都是期盼与艳羡。 “别急,”殷岩柏朝他点了下头,“慢慢来吧。” 萨利仰头看他,目光里颇有些依赖和崇拜,“殷将军会帮我的吧?” 殷岩柏一时语塞。 昨夜里与魏京华说起萨利,两个人就险些闹翻脸。 后来硬生生岔开话题,关系才算缓和了。 “殷将军……”萨利不安的看着他,一双湿漉漉的大眼睛像极了他打猎时常见的那种小鹿。 遇见那种鹿的时候,他往往会舍不得放箭,而把它故意驱逐开。 “等着吧。”殷岩柏握着拳头,沉声说道,说完,他阔步向河边走去。 他临近魏京华时,恰听到她在笑。 殷岩柏脚步微微一顿,她与几只根本不能说话的獒犬,有什么话能聊的这么开心的?能笑的这么亲密无间的? 为何她对人不是这样呢? “汪汪!”星辰冲着他叫了两声。 魏京华也顺势回头看他。 第三百九十章 他心里得多难过 ,最快更新嫡女京华,医行天下 ! “呃,我……”殷岩柏清了清嗓子,“我昨晚没睡好,今日起晚了。” 魏京华点点头,又转回头,继续看着潺潺流淌的河水。 殷岩柏迟疑片刻,上前坐在她身边。 星辰立即过来拱他,似乎想驱逐他离开。 但星辰毕竟还太小,完全不是他的对手,它若叫上它的父母或许还有胜算。 “那你想到结果了吗?”魏京华问。 “我想了,如果想要自由自在无拘无束,不必生活在一个勾心斗角的环境里头,那么东奔西走或许是免不了的。也就是我们总得冒着被人发现的危险。但你不用担心,我势必要保护好我们一家人。日子久了,皇兄知道我是真的无心和他争执什么,他的心也就淡了。你我也就是庶民了。” 殷岩柏缓缓说道。 魏京华不置可否,只淡淡的“嗯”了一声。 “或者,我们就借此机会,和寇七郎一起回到京都去。至于回到京都以后,会是什么样的情形……还未可知,但有一点我却可以肯定。” 他转过脸定定看着她。 魏京华顺势也转过脸来,“肯定什么?” “以往我总是退让,不管是被怀疑,被诬陷,被嫁祸……我都无所谓,大不了就是一死。往后却不是了,因为我不再是一个人,我会为了我所爱的人,奋起抵抗。”殷岩柏望着她的眼睛,说的异常认真。 魏京华不由自主的勾了勾嘴角。 “人生在世,不可能没有危险,没有苦难。我们不能决定自己的人生将会有什么际遇,遭遇什么。但是我们却可以选择我们面对这境遇时的态度。是勇敢面对,还是退避三舍,亦或者只求苟活……这都是我们可以决定的。” 殷岩柏说的掷地有声。 他盯着两个明显的黑眼圈,但此时他眼底却幽暗有光。 仿佛一夜之间,他整个人都通透了。 魏京华嗯了一声,又点点头。 “所以,自由自在,从来都不在别处,它在这里。”他抬手指了指自己的心口,“只是我以前一直不明白,我一直想要避免和皇兄翻脸,避免和皇兄起争端,我以为只要我退避了,就不会走到今日……” 他咧嘴笑了笑。 魏京华也笑,“你退避了,可还是走到了今日。” “所以,我们无法决定别人对我们的态度,我们能决定的,只有我们自己的态度。” 他说着伸手握住她的手,望着她的目光也深沉了许多。 “所以,暂且等寇七伤愈吧,等他好了,再决定我们是离开,还是回去面对一切。”殷岩柏说道,“不论是哪样,我心里都已经准备好了。” 魏京华正欲点头,身后不远却传来一声小心翼翼的呼唤。 “姐姐,我给你准备了早饭,已经摆好了,您什么时候要用啊?” 魏京华和缓的脸色,一瞬间就绷了起来。 殷岩柏一瞬不移的看着她的脸,自然也没错过她神色的变化。 他握着她的手不由紧了紧,“就这么不喜欢他吗?能告诉我原因吗?” 魏京华抿了抿唇,“女人的直觉,喜不喜欢,有时候是看缘分的,也许是天生的气场不合。” 殷岩柏忍着笑,“那你可别委屈自己,实在不愿看见,就把他赶走。” 魏京华转过脸来看着他,“你带回来的人,你自己不忍心赶走,却要我来当这个恶人?” 殷岩柏一时语塞,“这……” “我堂堂大晋王,何时也变得这么没有担当了?”魏京华哼笑问道。 殷岩柏张口结舌,一时脸红。 “我已经问过他了,他既不会洗衣做饭,也不会打杂烧火,而且是你带回来的人,叫耶律泰给安排,你说他安排在哪里合适呢?”魏京华问道。 提及耶律泰,殷岩柏的脸色,也略微发紧。 河边和煦的气氛,清爽的风,一时间变得酸溜溜的。 “我看放在哪里也不合适,还是供起来比较合适。”魏京华嗤笑说。 殷岩柏既想生气,但对上她的脸,又气不起来,他无奈的叹了一声,“随你处置吧,你就是大卸八块,喂贡布吃,都随你的意,这样行吗?” “嘁……”魏京华极为不屑的哼了一声,“你当贡布那么不挑的吗?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它都吃?” 一旁的贡布蹭的站了起来,更是十二分鄙夷不屑的看了眼殷岩柏。 像是什么东西脏了它的嘴一样,它蹭蹭跑去河边,大半个脑袋都扎进河水里,让那清澈见底的河水冲刷着它的嘴,它的尖牙。 殷岩柏被这般“群嘲”的无话可说。 不远处的萨利却还在不屈不挠的叫着,“姐姐?姐姐……” 魏京华好笑的看了眼殷岩柏,“他叫我姐姐,叫你姐夫了吗?” 殷岩柏微微一愣。 他还没想好如何回答,魏京华已经从地上一跃而起。 她转过身对萨利说,“从今天起,你就跟我学训犬吧,不过我可先说明白了,你若想训出宠物犬,亦或是战犬,我是不会的,我只会与它们建立真正的感情,帮助你明白它们的意思,也叫它们更容易明白你的意思,如此更容易建立彼此间的信任关系,成为伙伴和朋友。” “多谢!多谢姐姐!你太好了!”萨利欢呼雀跃。 殷岩柏诧异的看着她,“你,你这是……” 不是不待见他吗?不是大卸八块为贡布都嫌弃吗? 怎么转眼之间,又答应他了? 女人的心,还真是善变啊? 殷岩柏挠头不解,起身随魏京华去帐内用饭。 用饭的时候,他细心的发现,萨利准备的饭食,魏京华一口也没尝,她吃的都是叫乌拉丽光另外准备的。 殷岩柏本来想问,但想起两人一旦说起这个话题,气氛就会变得古怪无比。 她的嘲讽模式也会瞬间开启……自保起见,殷岩柏明知的决定视而不见。 而且他也转换了阵地,故意把萨利准备的饭食扔在一旁,专心吃着乌拉丽光端来的。 前晌殷岩柏去寇七的帐中探望他。 两个人这会儿都是清醒的状态,没有酒,没有叫人放松的夜色,两个故交好友,却相对无言。 明明从前是无话不谈,现在却一句也说不出来。 两人正品味着帐内尴尬寂寥的气氛,却忽听外头传来嬉笑和叫好的声音。 “什么事儿这么热闹?”寇七问道。 殷岩柏起身要去看看。 “能扶我一把吗?”寇七忽然说。 殷岩柏怔了怔,倏尔一笑,“当然。” 他弯身把寇七从床上搀扶起来,两人一同向外去。 到了大帐外头,只见河边围了许多的人,站在后头的还踮着脚尖,探头探脑的往前看。 “前头出了什么事儿?”殷岩柏随手抓着一个人问。 “是魏姑娘,魏姑娘在训犬呢!”这人边说边笑。 殷岩柏不由眉头一跳,魏京华训犬?他怎么有种不好的预感呢? 他脚步不由加快。 “嘶……”寇七却抽了口气。 殷岩柏这才想起,他还搀扶了个伤员,“慢点慢点……”他似乎是在劝寇七,自己的脚步这才慢了下来。 等他们走到河边,前头看热闹的人自行为他们让开了一条路。 但这会儿河边的热闹似乎已经到了尾声。 只见萨利浑身湿透,头发贴在脸上,还在往下滴着水。 他狼狈的从河里爬上来。 魏京华则一身干爽,神色泰然的站在河边。 她身后还蹲着两大一小三只威武的獒犬,也都是干干爽爽的。 所以,她究竟是在教人训犬?还是故意叫人难堪? 殷岩柏扶着寇七的手,都不由紧了紧。 寇七立时侧脸向他看去。 寇七凝神看了他片刻,倏而笑了笑,一言不发。连殷岩柏把他捏疼了,他都没说。 “魏姑娘在忙什么呢?”寇七笑着问道。 萨利甩了甩头上的水珠,抹了把脸。 扭头看见殷岩柏,他瘪瘪嘴,委屈的想哭。 魏京华呵的笑了一声,“没忙什么,这不,萨利想要学训犬,我正教他呢。” 殷岩柏气息喘了一声,他生生咬住牙,才没叫自己的质问脱口而出。 “当初我也想请你去京都十二卫教我们训犬,可惜一直没机会,今日得见你授业,真是有幸。”寇七郎笑眯眯说道。 殷岩柏忍不住在寇七郎耳边低声问,“这么违心的话,你是如何脸不红心不跳的说出来的?我还不知寇七竟有这本事?” 寇七郎斜了他一眼,“岩柏兄此言差矣,寇七何时违心了?这话就是我肺腑之言呀。您不觉得这训犬是个精妙的事儿?” 殷岩柏看了看一旁浑身湿透,顶着湿衣服,浑身直打摆子的萨利,他脸色僵硬。 他不想叫魏京华不快活,更不想惹她生气。 但他就是不明白,魏京华何至于对一个少年人如此有敌意? 就因为他曾经是泥靡的人?因为他为泥靡养犬? “行了,今日就到这儿吧,你先回去换一身儿衣裳,别着凉了。”魏京华对萨利说道。 萨利捂着脸,扭头就跑了。 他跑得飞快,似乎是哭了,又不想叫众人看见他的泪…… 殷岩柏不由皱住眉头,“不想教,就不要教,当初答应他的时候,他那么兴奋,那么欣喜……结果倒头来,却是戏弄他,他心里得多难过。” 他声音不大,却终是忍不住说出了口。 魏京华耳朵尖,她立时转过脸来看着殷岩柏。 第三百九十一章 翻脸比翻书还快 ,最快更新嫡女京华,医行天下 ! “殷将军觉得我教的不好,那您来教就是了。”魏京华笑了笑,转身就走。 契丹族人都知道,这两个人是夫妻,关系甚笃。 谁也没想到,两个人会在河边,在众人面前,忽然这么呛声。 殷岩柏话一出口就后悔了,再看魏京华的态度,他更是心惊……完了完了,他不想惹她生气,但往往怕什么来什么,他这会恐怕是真的惹祸了。 他当即就要扔下寇七郎去追魏京华。 但寇七郎却攥住他的袖子,“魏姑娘是不是生气了?她如今脾气见长啊,比在京都的时候,还容易开罪呢……” 寇七郎“十分同情”的看着他。 但寇七眼底的笑意,却几乎藏都藏不住。 殷岩柏霎时间如一盆冰水兜头泼下,透心凉哇。 他什么时候跟魏京华生气不好?偏偏在这前有狼后有虎的时候? 他岂能不知寇七郎和耶律泰,都在巴望着……只盼着他跟魏京华之间出点儿间隙才好! 他们只怕立时就要趁虚而入了! 殷岩柏恨不得给自己两拳,为了一个外人!他跟魏京华置得什么气? 那萨利他才认识了多久?不过是一时怜悯,一时兴起救回来的外人罢了! 他又没缺胳膊没少腿儿的,莫说刚刚未必是魏京华有意戏弄他了……就算她是! 又有什么不可以呢?分明是那个萨利自找的! 打从昨天见面开始,魏京华的态度已经亮的很明确了,别套近乎!别叫姐姐!别来学训犬! 是那个萨利牛皮糖似得,死缠烂打……这么招人烦,被人戏耍,难道不是活该? 他刚刚倒底是为什么脑抽?为什么要帮一个外人说话呀? 殷岩柏悔的肠子都青了。 “过来过来!把寇将军扶回营帐去!”殷岩柏随手招了一个人过来。 恰乌拉丽光站的近,旁人还没上前,乌拉丽光就急急忙忙跑上前来。 “诶!我还有好些话想要跟岩柏兄说呢!”寇七攥紧了他的袖子。 “不急不急,日后再说!”殷岩柏脑门儿冒汗。 “今日得空……” “你受了伤,日后得空的机会多得是!” 殷岩柏使劲扒开寇七郎的手指头,不等他再抓住自己,殷岩柏已经蹿到了三五步之外。 “你,好好把寇将军扶回去!”他又叮嘱了乌拉丽光一声,转眼就奔魏京华离开的方向跑去了。 乌拉丽光应了一声,微微红了脸。 殷岩柏这么耽搁了一阵子,却已经不见了魏京华,他在河边找了一圈儿,也没瞧见她。 他又回到营地里,大帐内没有,问了一圈,没人见她回来。 殷岩柏此时,彻底慌了。 “茫茫草原,她一个女孩子,她能去哪儿?” 他拍了下脑门儿,赶紧去放牧的地方,找人询问之后,果然……他的坐骑被魏京华给骑走了! 殷岩柏心急如焚,“当初因为水蔓菁,我也没犯过这么愚蠢的错……怎么就因为一个不熟悉的人,站错了队呢?” 水蔓菁那时候,他虽与水蔓青是同门师兄妹。 却也因为男女有别,而保持了一定的距离。 如今因为萨利是个少年人,是个男孩子……他根本没想那么多啊? 殷岩柏牵了匹马出来,却茫然不知该往哪儿走。 “殷将军!”萨利换好了衣裳,从营地内追了来。 殷岩柏这会儿对着他,没有什么好脸色。 “殷将军要往哪儿去?”萨利仰着脸看他。 殷岩柏不想说话。 “殷将军,您能教我功夫吗?”萨利小声问道,他揪着自己的手指,眼神里有殷切的期盼。 殷岩柏此时却烦躁起来,“你不是要来学训犬的吗?怎么忽然又想学功夫了?贪多嚼不烂的道理,你听过没有?” “不是贪多啊,还是为了训犬。”萨利委屈说道,“今日姐姐教我训犬,叫我把食物给獒犬。我给它们食物之前,想逗逗它们,我在月氏的时候,就是这么训犬的,哪知这里的獒犬却不识逗,我还没逗它们两下,它们就恼了。合力把我撞进了河里……” 殷岩柏闻言,顿时瞪大了眼,错愕看他。 他该说他无知?还是无畏? 就他这小身板儿,竟然还敢跟那一家三口逗?他是蠢啊?还是蠢啊? “我就琢磨着,如果我能有殷将军这样的敏捷身手,一定不会每次都在獒犬手里吃亏,一天之内,它们都欺负我两次了!”萨利撅着嘴,表情委屈,泫然欲泣。 殷岩柏皱眉深深看他一眼,他忽然问,“你知道我跟魏姑娘的关系吧?” 萨利愣了愣,“呃……” 他抬手咬了咬自己的手指头尖儿。 “我知道你们住在一个帐篷里。” “那你也当知道,男女有别,我们光明正大的住在一个帐篷里,是因为我们的关系非比寻常吧?”殷岩柏问道。 萨利撅了撅嘴,小声说,“泥靡和许多女人都住在一个帐篷里。” 殷岩柏脑门儿上的头发都要竖起来了,“我跟泥靡不一样!我心里只有她一个,也只会跟她一个女人住在一个帐篷里,我们是夫妻!她是我的妻。” 萨利哀怨的看他一眼,撅了撅嘴,“你跟我说这些干什么?” 他的脚尖在地上画着圈,压平了一圈又一圈的草叶子。 殷岩柏哼了一声,他是气昏了头了,他不去找魏京华,跟一个外人说这些干什么? “你叫她姐姐,怎么不叫我姐夫呢?”殷岩柏说完,就翻身上马。 “姐、姐夫?!”萨利瞪了瞪眼,头立时摇的像拨浪鼓,“我们月氏不这么叫,我……我也叫不惯。” 殷岩柏哼笑了一声,“那你也可以换个称呼,叫她殷夫人,听着更顺耳些。” 说完,他驾一声,抖了抖缰绳,打马而去。 萨利呆立在原地,满面阴沉。 殷岩柏找了一圈,最后他仰头望天,寻着一圈圈一直围着一个地方打转的小鹰寻了过去。 还没看见人,他便先听见一阵的笑声。 他心头立时一松,可算叫他寻到了,这笑声是魏京华的。 听着她的声音,她笑的这么轻松快意,看来先前在河边生的气,已经过去了。 也是嘛,他们是要携手过一辈子的人,怎么能因为一点点的小事,一点小的误会就生气呢? 日常的生活中,有些摩擦是不可避免的嘛……只要相互体谅一下,没有什么坎儿是过不去的。 他打马走的更快些。 穿过松林,他满脸的笑意霎时僵在嘴角。 他攥着缰绳的手,一时指节手背都泛了白。 他想杀人……他只想杀人! 长子松林里,有一块平地,两只马在林子边缘悠哉的啃着树叶草皮。 三只獒犬也围着两个人奔来跑去。 这两个人正踢着一只牛皮的球,玩蹴鞠玩的不亦乐乎。 眼见那球冲魏京华飞了过来。 她疾奔上前,欲跳起接住那球,但她脚下似乎踩了石子儿。 她重心不稳,猛滑了一下,立时往地上摔去。 与她蹴鞠那人,反应十分迅速,速度也快如闪电。 他立时疾奔上前,伸手把她稳稳接住…… 嗡——一声,殷岩柏觉得浑身的血液都冲到了脑门儿上! 他心急如焚,四处找她! 她到有闲情逸致,跟个男人在这隐秘之处蹴鞠也就罢了!竟然还亲亲我我的抱上了? 纵然魏京华在第一时间,旋身而起,飞快的离开了那人的手臂,并且迅速的拉开两人的距离。 而且她立即就说,“好了,不玩儿了,该回去了。你有诸多的公务要处理,我也得去看看寇七郎的伤了。” “你心情好些了吗?男人都是大大咧咧的,在许多的细节上,不会想的那么周到,姐夫他……他是无意的。”耶律泰笑眯眯的安慰道。 殷岩柏翻身下马,阔步向两人走去。 他用得着耶律泰替他说好话? 他是不是大大咧咧用得着耶律泰评判? 他的夫人心情好不好,用得着耶律泰关心?他算个什么东西? 殷岩柏越走越快,后来竟飞身急掠而来,简直像草上飘一般。 “殷岩柏……” “姐夫……” 两人话音还未落地,殷岩柏的拳头已经揍到了耶律泰的脸上。 他浑身紧绷,目眦欲裂,浑身的肌肉都愤怒的颤抖,这一拳的威力,自然是不可小觑。 耶律泰当即就被揍趴下了。 殷岩柏却觉得不解气,他伸手攥住耶律泰的衣领,一把将他提起来,又是一拳…… 没打下去! 因为他忽然脱力了…… 殷岩柏迟缓的转过头去,魏京华就站在他身后一步之地。 他的肩头手臂上,正扎着三根金针,金针颤巍巍的,却是卸去了他周身的力。 “你先走。”魏京华对耶律泰说道。 殷岩柏松了手,他垂着视线嗤嗤之笑,只是这笑声却叫人不寒而栗。 “阿姐,我,我不走。”耶律泰皱眉摇头。 他似乎是担心殷岩柏怒极之下,做出什么不理智的事情,再伤害了魏京华。 殷岩柏笑的更厉害了……讽刺啊,真是讽刺。 “没事,走吧,我们俩之间的误会,不关你的事。”魏京华冷冷淡淡的说。 好像刚刚笑容明媚,开怀与耶律泰蹴鞠的人,不是她一样。 一个女人,她怎么能翻脸比翻书还快? 第三百九十二章 回去就把他剁了喂狗 ,最快更新嫡女京华,医行天下 ! 耶律泰没有不满、负气,他迟疑片刻,纵然看着她的眼神中,还带着关切担忧,但他还是乖乖的牵着马走了。 魏京华伸手将殷岩柏肩头胳膊上的针都取了下来。 殷岩柏却是止不住的浑身战栗。 他抿着嘴,缓缓蹲下,他没抬眼看她,只是看着地,看着刚刚钻出泥土的草叶子。 两个人之间,好一阵子的寂寞无声。 “走吧?”魏京华低声说。 殷岩柏呵的一声,似乎是在冷笑。 但他低着头,魏京华看不到他的表情。 “魏京华……在你心里,我是什么?”他闷闷问道。 魏京华皱了皱眉,“我想共度一生的人。” 殷岩柏肩膀一僵,他颤了一下,缓缓起身。 魏京华站在他身边不远,静静的看着他。 “为什么这样对我?”殷岩柏这话听起来不像置气,他似乎真的不明白。 魏京华歪了歪头,认真的思索答案。 殷岩柏阔步上前,猛地将她抱进怀里,“我很生气,特别生气……因为我害怕、害怕会失去你……” 经历生死的时候,他没有害怕。被自己的兄长怀疑,赶尽杀绝,他没有害怕。 他以为自己的心已经历练的天不怕地不怕……命运立马就来嘲笑他。 原来她跟别的男人单独在一起,他都会害怕。 “不要这样对我。”他声音闷闷的,像个耍赖的孩子。 魏京华伸手想推他,他却抱得更紧。 “闷,喘不过气了。”她无奈说道。 殷岩柏这才微微放松手臂,“你答应我。” 魏京华皱眉,“答应你什么?” “我们走吧,不论是去江南,还是回京都,离开这里。”殷岩柏看着她的眼说道。 魏京华笑了笑,“因为耶律泰?你没听到他叫我阿姐吗?” 殷岩柏磨了磨牙,他觉得寇七郎是个威胁,但耶律泰显然更狡猾,他的威胁比寇七郎更大。 “只有你以为那声‘阿姐’是真的把你当姐姐。”他咬牙切齿的说。 “哦?是吗?那萨利的那声姐姐又是为什么?是真心把我当姐姐,还是要借机做点儿什么?”魏京华笑问。 殷岩柏皱起眉头,满面不解,“因为那个少年?” 魏京华不屑的哼了一声。 “我真是多事,何苦带他回来?”殷岩柏简直气得牙疼。 魏京华淡淡看他一眼,“打从见他第一眼起,我的态度已经很明显了,我不喜欢他。你带他回来是一回事,你选择跟他站在一个立场,是另外一回事。” 殷岩柏挠了挠头,“他是个外人……” “哈,”魏京华大笑,“当初我说他是个外人的时候,你是怎么说的?你说他对谁来说是外人?对耶律泰?好像他对你来说是自己人一样。” “我不是这个意思。”殷岩柏连忙摇头,“因为他放了贡布,所以……” “所以你就对他另眼相看,以你做大将军的警惕性,你不该这样啊?你怎么知道,他放了贡布,不是泥靡授意的,好叫他取信与你呢?” “当时的情形你没有看到……” “但不妨碍我的猜想。”魏京华笑着打断,“行了,没什么好聊的了,你有你的观点,我有我的看法。回去吧。” 殷岩柏只觉一口气憋在胸口,不上不下,卡得他难受。 “不行!”他厉喝一声,猛地拽住她的手,一把将她扯回到他怀里。 “今日这事儿若不说清楚,咱们就不回去,既然你我有嫌隙!既然有观点不一致的地方,就梳理清楚,我错了,我改!”殷岩柏大声说道。 说话间,他牙齿都磕在一起,显然气得不轻。 魏京华笑了笑,“梳理?在我这儿,很清楚呀。耶律泰是我们一起同生共死过的人,若跟月氏的人比起来,他就是自己人。泥靡是个小人,他见我头一回,就向我索要贡布,星辰,他一开始帮耶律峄攻打你,见耶律峄败绩明显,又转而帮你打耶律峄。他就是个两面三刀的小人,所以他的人,就是外人。” “不错!”殷岩柏吁了口气点点头,“这跟萨利有什么关系?” “萨利是……”魏京华话音微微一顿。 她笑了笑,咽下原本的话音,转而说道。 “萨利是泥靡的人,又是喜欢獒犬之人,他看到贡布和紫麒麟的时候,眼睛里流露出的就是贪婪。他根本不是来学习训犬之术的,他只是来想要得到本不属于他的……” “他想得到什么?贡布还是紫麒麟?或者是星辰?我知道你很看重它们,但它们的本事你是知道的,谁能夺得走它们?”殷岩柏摊手,好笑又无奈。他从来都不知道,魏京华竟也会在关系上,如此没有安全感。 魏京华却摇了摇头,目光定定落在他脸上。 “你太小看獒犬了,它们知道谁是好人,谁是坏人,萨利伪装的再好,它们也不会跟萨利走,我从来都不担心。” 殷岩柏闻言笑了笑,女人是不是都这么的口是心非? 嘴上说不担心,但实际行动却是一再的想叫那少年知难而退? “好了好了,是我错了,我不该带他回来,更不应该因为他叫你受委屈,叫你生气。你打我骂我好了,别跟我置气,好不好?”殷岩柏放软了声音,捏着她的手舔着脸说好话。 这里若有旁人,必定要惊掉大牙了。 晋王爷从来都是吃软不吃硬的,从来都是别人向他求饶,他这么舔着脸说着好话,向别人求饶……那真是太阳打西边儿出来了! “我没跟你置气,我带着紫麒麟它们过来,原本是要打猎的。耶律泰找了过来,说他有好玩儿的,变戏法似的拿出了彩球,要玩儿蹴鞠。我觉得有意思就玩儿了,并不是跟你置气。” 殷岩柏闷声点头。 “另外,我也没觉得委屈,觉得委屈的应该是萨利吧?一开始我就跟他说了,他想要的我教不了,我能教得绝不是他想学的,是他自己不服气。”魏京华语气淡淡的,“好了,我想说的都说完了,可以回去了吗?” 殷岩柏欲言又止……他不知道如今这算不算是和好了。 他总觉得两个人之间,有些怪怪的,气氛和以前不一样。 他闷闷的点头,“好,走吧。” 魏京华翻身骑上他的马,他迟疑了片刻,也向他的马走去。 他拽着缰绳,飞身而上,要坐在她后头,与她共乘一骑。 哪知神色平静的魏京华却忽然翻脸,她猝不及防的出拳抬脚,一脚把他踢了下去。 殷岩柏瞪眼看她,“这是不生气?” “谁叫你跟我共乘一骑的?!”魏京华眉毛倒竖,神色狠厉,如同被人踩了尾巴的猫。 殷岩柏委屈又不知所措,他是她的丈夫,她骑的是他的坐骑……共乘一骑怎么了? 魏京华却翻身下来,“你的马,还给你!” 她把缰绳摔在他身上,领着獒犬一家三口,徒步回去。 殷岩柏刚散去的气,忽而成倍的聚在他胸腔里。 他步子一错,身形快似闪电,唰的出现在她身边,一把钳住她的腰,把她抵在一旁的树上。 连魏京华身边的三只獒犬,包括紫麒麟似乎都吓了一跳。 他不管不顾的低头吻住她的唇。 她挣扎反抗,他却把她抵在树上,不给她逃脱的机会。 即便她发了狠,咬破了他的嘴唇,他却任凭血腥味儿在口中蔓延,攻势越发猛烈。 魏京华要摸出针来,他却钳住了她的两只手,封锁她一切的机会。 魏京华似乎已经用尽了招数…… 殷岩柏也在一系列的动作中,发泄了他的怒气,更在她绵软甘甜的嘴唇上,尝到了甜头儿。 他终于略略放松,掀起眼皮…… “你……你别哭啊……” 看到她的泪,他立即就慌了。 他一只大手攥住她两只纤细的手腕,另一只手笨拙的擦着她的泪。 “别哭别哭,我错了,真的错了。回去我就把萨利剁了喂狗,不喂贡布,喂别的狗。喂豺狼,喂秃鹫,别哭别哭……” 他越擦,魏京华的泪反而越多。 她不说话,就那么默默的看着他。 殷岩柏心虚的一塌糊涂,他有点儿懵。魏京华是什么性情,他再清楚不过,就算挨上一顿板子,她都未必落一滴泪。 可现在,因为他……他说要保护好她,他说要照顾她一辈子。却把她弄哭了。 连他看不起的耶律泰,都晓得要哄她开心,逗她笑。 他作为丈夫,却只会叫她伤心落泪……能怪别人趁虚而入吗?只能怪自己蠢笨无能吧? 殷岩柏正懊恼自责之际。 却觉得有谁在扯他的裤脚。 他低头一看,竟是星辰。 星辰龇着一口尖利的小白牙,使劲儿的扯他,“汪——” “它要带我上哪儿去?”殷岩柏有些狐疑。 星辰似乎对他——点了点头? 或许是他眼花了吧? 殷岩柏松开了魏京华一只手,但她另一只手腕还牢牢的攥在他虎口里。 完全松开她? 开什么玩笑,他虽然迟钝些,却也没那么蠢,他的问题还没解决呢,完全松开她,她跑了怎么办? 这样叫他打心眼里喜欢,已经认定了终生的女孩子,跑了他上哪儿找去。 宁可被她打一顿,也绝不松开她! 他拽着她,跟着星辰跑了一阵子…… “嘘——”殷岩柏脚步一顿,侧耳倾听。 前头除了潺潺的水声,似乎还有人窃窃私语的声音? 第三百九十三章 自找的尴尬 ,最快更新嫡女京华,医行天下 ! “一天弄湿了两次?换了两套衣服?受不受罪?丢不丢人?”泥靡坐在马背上,低头看着河边立着少年人。 “不用你管。”少年人嘟囔着,声音却比在契丹族内的时候,柔软很多。 殷岩柏瞬间瞪大了眼,他抱着魏京华蹭的跃上树梢,离两人更近了些。 如此既能看的更清楚,也能听的更清楚。 不过须得闭气凝声,不然很容易被发现。 他的手轻轻掩在魏京华的口鼻之上,却发现她呼吸很轻,她虽不会闭气,却也懂得如何叫自己的气息如何与周围的环境融为一体。 “跟我回去!”泥靡有点儿凶。 “我不!”萨利仰着脸,一点儿也不怕他。 “你……” “你不是想要那几只獒犬吗?不是想让殷岩柏成为你幕下之宾吗?不是希望他能替你打仗,好称霸这草原吗?”萨利哼笑一声,“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呀!” 泥靡气得直咬牙,“我只怕舍了你,也套不着狼!” “你也太小看我了,因为我,殷岩柏已经跟魏京华闹翻了,人与人之间,没有完全的信任,两个关系再好的人,也会有嫌隙,只要找准了切入点,一定能把他们撬开的。”萨利眉飞色舞。 泥靡闭目摇了摇头,“我不希望这个切入点是你。” “表哥已经有那么多爱妾了,多我一个不多,少我一个也不少啊。”萨利笑起来,嘴角还有两个小小的梨涡。 泥靡睁开眼,居高临下的看着萨利,“表妹,你跟她们不一样。她们是贵族家的女儿,是为了巩固我的地位。” “我也是啊,我爹爹手底下有几万的骑兵。”萨利笑着说。 “我待你是真心的。”泥靡语气沉沉。 “哈哈,谁知道这话表哥是不是也对别的女孩子说过?殷岩柏也对魏京华说,待她是真心,可还是因为一个突如其来的我,就跟她生气。可见男人,无论品性如何,从来都是不可信的。”萨利声音清清郎朗,笑容明媚,哪有半点委屈的模样。 “你在这里会有危险。”泥靡说。 “你才不怕我有危险,是怕我爹爹因为我死了,就不肯叫手底下的几万骑兵,任你所用吧?”萨利轻哼一声。 泥靡长长的舒了口气,似乎在压抑着自己的情绪,“你真的不跟我走?” “我还没玩儿够呢。”萨利说。 泥靡倏而也笑了一声,俯身凑近她,“我看你眼目怀春,你该不会是真的喜欢上那个殷岩柏了吧?” 萨利迅速的退了一步,哼笑一声,“表哥胡说八道什么呢?我才不是那样的人呢。行了你走吧,让人看见我跟你在一起,我就玩儿不下去了!” 萨利挥挥手,快步沿着河水向下游跑去。 殷岩柏面色一僵,当即就想跳下树。 魏京华凉凉看他一眼,微微勾着嘴角,表情有些讽刺。 殷岩柏耐住性子,一直等泥靡带着他分散在四周的亲卫随离开以后,他才从树上跳下来。 泥靡是谨慎的人,他出来,所带亲随不少,功夫也不俗。 唯有星辰带他们走的这条路,守卫略微松懈些,就叫他们钻了空子。 殷岩柏再面对魏京华的时候,却不知该说什么了…… 他吭哧吭哧憋的半晌,脸都憋红了,“你早就看出来她是个女子了?” “只是猜测,并不确定。”魏京华说。 “你何不早点告诉我呢?”殷岩柏挠头懊恼。 魏京华呵的笑了一声,“古有盛南风者,男孩子女孩子,有区别吗?感情这种事,没必要像防贼一样防着,既然你喜欢,随你去好了。” “你……”殷岩柏被噎的无话可说,“我不是喜欢……” 说出来都觉的恶心!他怎么会喜欢男人……女人,除了她,他也没有喜欢的呀! “其实不止是人,还有物,也许将来还会出现什么物件儿,是你喜欢我却不能容忍的。或是我喜欢,你不能容忍的。矛盾可能无处不在。”魏京华随口说道。 殷岩柏却生生打了个寒颤。 “借用你今早的话来说,就是矛盾缘起何处,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们面对矛盾的解决方法和态度。” 魏京华勾了勾嘴角,颇有些现学现卖。 “那我该是什么态度?”殷岩柏一副好学生的样子。 魏京华歪着头想了想,“不抛弃,不放弃,坚持到底。” 殷岩柏微微一愣。 “还有一点。” “是什么?”他赶紧追问。 “厚脸皮。”魏京华斜睨了他一眼,似嘲讽,又似鼓励。 情商这门学问,也许是要穷尽毕生去学习的。 魏京华暗暗感慨,她其实也不是个好学生。 她明明从见到萨利与殷岩柏共乘一骑,看到萨利从殷岩柏的马上下来的时候,心里就烦躁极了。 可直到此时,她才彻底明白,她为何那么烦躁。 原来在内心深处,她觉得,自己对他来说是最特殊的,所以一切都当被特殊对待。 她享受这个特殊对待,并且以同样的标准要求自己,在她心里,他也是这样被特殊对待着。 可她忽然发现,那份特殊的标准被打破了,特殊的位置不复存在……他居然也会同别人共乘一骑! 她立时就不冷静了。 但她不晓得要怎样表达……也不知道自己的处理方法并不妥当。 先前一番话,既是在教训他,又何尝不是给自己上的一课。 “我不喜欢别人骑你的马,因为那是你的坐骑,只有我和你可以骑。就像紫麒麟它们是我的家人,如果你带它们出去打猎,或是玩儿我不会生气,但换了别人就不行!” 魏京华突然站住脚步,回过头来,看着他认真的说道。 殷岩柏怔了怔,他忽然想起,萨利从他的马背上下来,魏京华的脸色当即就变了…… 他更是想起来,寇七郎说贡布被人夺去了……她当时的表情愤怒的要杀人,即便那个人是寇七…… “对不起……”殷岩柏忽而鼻子一酸,长臂一伸,把她搂进怀里,“对不起……” 他有好多好多道歉的话要说,可嗓子眼儿里发涩,除却这一句,什么都说不出口。 是他太愚钝了……路漫漫其修远兮,他要长进的还有很多。 只盼日后他能机灵点儿,别再犯这么低级的错误。 两个人一直到黄昏时候才从外头回来。 离开的时候,是一前一后,且彼此都带着怨气。 回来的时候,却是并肩依偎,十指相扣。 夕阳的余晖,涂抹着大片大片的草原,也把两个人的身形上涂上了一层橘黄,带着金光。 两人两马,后跟三只獒犬,美的像一幅画,叫人望之兴叹。 萨利仰着笑脸要跑上前去,还未临近,脚步就钉在了原地。 她脸上的笑,也一点点隐去。 她不晓得这两个人之间发生了什么……但她明显的感觉到这两个人的关系似乎更进一步了! 他们彼此的心意,也紧密的交织在一起。 如果说先前她还觉得,两个人的关系中,还有那么一席之地……可如今,那缝隙已经被严密的填平了。 “姐姐……”萨利试探的喊道。 殷岩柏脚步一顿,怒气腾升。 魏京华却攥了攥他的手,“别冲动,放着我来。” 殷岩柏狐疑看她一眼,“你要怎么来?” “她故意给我添堵,我岂能不回报她?”魏京华笑了笑,淡淡的应了声,“萨利,你换好衣服了?今日还要学训犬吗?” 萨利猛地打了个寒颤,有些心虚,“不,不了,明日吧?” “过来我们大帐里用饭啊,今日我与岩柏打了些猎物呢,很鲜美。” 萨利摇头想拒绝,但她看了殷岩柏一眼,咬了咬下唇,“多谢姐姐,我这就来。” 殷岩柏捏了下魏京华的手,“我会吃不下去的……” 他当萨利是少年时还好,只是觉得他有些娘里娘气……可当知道他不是娘气,她就是个女子…… 回想起两个人曾经离的那么近,他就浑身别扭,莫说魏京华生气,他自己都很生气。 他想给他的马洗澡刷毛,他自己更要好好洗洗…… 萨利却不是客气,她真的来了。 她还带了一份烤羊排。 “你不是不会做饭吗?”魏京华问。 “我、我请一位大哥帮我烤的,味道可好了。”萨利笑了笑,“借花献佛,姐姐别嫌弃。” 魏京华笑了一声,“不好意思,我嫌弃。” 萨利脸色一僵,满桌珍馐似乎都失了味儿。 人夫妻俩往桌边一坐,端的是郎情妾意。 她往对面儿一坐,像小妾更像外人,不伦不类。 “没事没事,挖墙脚这种事情,只要功夫下的深……”萨利默默的自我催眠。 却见殷岩柏若无其事的给魏京华夹菜,添汤,夹得肉还要把骨头都帮她剔了,两根筷子,用的灵巧得很。 他动作也自然而然,丝毫没有做作之态,好似早已经习惯成自然。 “这个兔肉你喜欢,我专门烤的没有那么辣。”殷岩柏垂眸看她,眼里的温情要溢出眼眶了。 萨利手里拿着的羊排,咣当掉进了盘子里。 夫妻两个看她一眼,若无其事的转开目光,似是不想叫她觉得尴尬…… 可她此刻简直尴尬死了好么?! 第三百九十四章 总有一关过不了 ,最快更新嫡女京华,医行天下 ! 萨利暗暗哼笑一声,就这点难堪,想让她退缩……白日做梦! “姐姐吃这个!”萨利放下她手中的羊排,顺手捏了一块牛骨放在魏京华的盘子里。 她手上羊排的油腻也沾在了那块牛骨上。 羊排上洒上的香料更是明显的黏在上头。 萨利嘿嘿一笑,在衣摆上抹了下手,“姐姐不会嫌弃我的吧?” 魏京华抬眸看了她一眼,“一开始就告诉你了,我嫌弃。” 说完,她正欲去用筷子夹那牛骨。 她身边的人动作却快她一步,殷岩柏拿起筷子夹起牛骨扔在地上,“待会儿叫人清洗一下。” 说完他顺手把筷子和那放过牛骨的白玉盘也扔了。 萨利瞪大眼睛看着他。 不不不,这不对劲儿! 一开始殷岩柏对她很客气的!似乎已经把她当做他的小兄弟了! 因为她放了贡布,殷岩柏对她有感激之情! 萨利计划的好好的,她就是要利用魏京华不遮不掩的嫌弃,来向殷岩柏哭诉委屈的。 可眼前是怎么回事儿? 殷岩柏重新换了盘子和筷子,终于瞟了眼萨利。 萨利连忙坐直了身子,眉宇轻蹙,对他露出哀婉委屈的表情,“殷将军……” “大夏的规矩跟这儿不一样,大夏多是一人一食案,相互不夹菜,彼此不碰对方桌子上的菜肴,这是基本的礼仪。” 殷岩柏说的一本正经。 萨利撇撇嘴,委屈道,“对不起,我不知道……我没有去过大夏,不晓得,大夏竟是这么大的规矩。” “不知者无过。”殷岩柏抬了抬头,示意她吃自己面前的东西。 萨利先前只顾留意两个人的动作,现在才发觉,面前的菜式都是一式两份。 一份摆在魏京华与殷岩柏的面前,另外一份摆在她面前,中间虽然没有明显的界限,但仔细一看就能发现,泾渭分得很。 萨利这会儿真是食不下咽了。 “我,我饱了。”萨利擦了擦自己油油的手。 手抓饭,手抓羊排……他们居然用勺子吃!用筷子吃!豪爽的味道都给他们吃没了! 这也就罢了,该死的是,她竟然觉得魏京华吃东西的样子很好看!殷岩柏用筷子的神态也很迷人! 她竟然觉得他们很般配!呸! 她是来拆散他们,夺走殷岩柏的!她可不是来看他们秀恩爱的! “你们慢慢吃。”萨利豁然起身。 “对了,有句话叮嘱你。”殷岩柏放下筷子。 萨利连忙对他扯出笑脸,还是殷将军人好,必定看出她是不高兴了。 “是你的就是你的,不是你的别羡慕,更别嫉妒。多行不义必自毙。”殷岩柏说完,抿嘴点点头,“没了,你可以走了。” 萨利吸了口气,脸上的笑意已经要维持不住。 她算是看错他了!她哪只眼觉得他帅的,该抠出来扔了! 萨利愤愤离开大帐,走了不远,却瞧见一个拄着拐杖的人,正慢慢走着。 看他的相貌,不像是契丹人,到像大夏人。 萨利看了一会儿,忽然想起,在她跟着殷岩柏来到契丹这里的第一日夜里,就见过他。 萨利阔步走上前去,“嘿,你就是弄丢贡布,还被打伤那人吧?” 寇七郎转过脸来看着她。 “我看我姐姐把那几只獒犬看的跟眼珠子一样宝贝,你怎么会独自一人带着她的獒犬出去呢?”萨利一派天真,好似心无城府。 寇七郎的眼神暗了暗。 “那只獒犬,原本并不是她的,我认得那獒犬比她更早。且我也帮着养过一段时间。”寇七郎缓缓说道。 萨利诧异的挑了下眉。 “那獒犬本是猎犬,擅长陪主人打猎,它自己狩猎的本事也很厉害。我只是想去打一只漂亮的羚羊……” 寇七郎没说完,抿了抿嘴低下头去。 “打一只漂亮的羚羊……送给心爱的女子吗?”萨利眨着眼问他。 “不是……”寇七郎慌忙否认,“只是送给重要的人。” 她已经是别人的妻了,就算他喜欢她,也不能玷污她的名声。 “重要的人,跟喜欢的人难道不是一个意思?要送的不是个女孩子?”萨利哈哈一笑,“做人嘛,就应该干脆利落,勇敢果断。有喜欢的人,有什么可不好意思的?我也有喜欢的人呀?我不但喜欢他,而且一定要得到他!” “喜欢跟得到,是两码事。”寇七郎缓缓说道。 “我不认同你这想法,既然喜欢,就要让他成为自己的,每日都要围着自己打转,否则,这喜欢不是一句空谈吗?跟不喜欢有什么区别呢?”萨利歪着头看他。 寇七眉头紧紧皱在一起。 萨利看了看他身上的衣着,又看了看他面相,“你们都是大夏人……所以,你喜欢的人是姐姐吧?” “你胡说什么?”寇七郎怒目看她。 “嘁,你喜欢她,却连承认自己喜欢的勇气都没有,难怪只能看着别人亲密,自己在一旁眼酸!”萨利嬉笑了一声。 寇七郎胸口里气血翻涌,脸色甚是难看。 “我就不喜欢你这样婆婆妈妈,磨磨唧唧的人,你想要什么,你能给她什么,你得让她知道呀,她知道了以后才能对你有所反应啊。如果你只把喜欢藏在自己的心里,那就永远都是你自己的事儿,跟她有什么关系?” 萨利一个人说的热闹。 寇七郎却并不理她。 萨利说了一阵子,寇七郎却拄着拐,黑着脸,调头往回走。 萨利站在原地,望着他的背影直笑,“原来她这么受欢迎呀?真可笑,她那样别扭的性格,怎么会有人喜欢她?男人还真是犯贱……不过嘛,不管是哪种男人,总有一关,是他过不了的。” 萨利信心满满,回头望了眼魏京华与殷岩柏的大帐。 “我想要的,必然要得到手,我跟你们大夏人可不一样。” 她说完向正在喝酒唱歌跳舞的契丹人走去。 他们草原上的民族就是这样,不管白天如何辛苦,到了晚上,就是他们喝酒唱歌,欢呼快乐的时光。 她也要去快乐一下。 “你是姐姐帐中的丫鬟,对不对?”萨利凑到乌拉丽光的身边。 乌拉丽光不由吓了一跳,“呃……我,我现在还有别的事情,魏姑娘的帐里,还有别人伺候。” “嗯,我知道,你还在照顾那个大夏男人嘛!”萨利说道。 乌拉丽光煞是红了脸。 篝火的光映照在她的脸上,她眼眸里的羞怯更加明显。 萨利不由笑起来,看她又发现了什么有趣的事儿呀! “是这样,刚刚我姐姐和殷将军又拌了嘴,两个人都很不开心,我想让你帮我把姐姐约出来,我劝劝姐姐。”萨利一副讨好又乖巧的表情。 乌拉丽光皱眉迟疑,“我还有事……” “不会耽误你很多时间的,求求你了!”萨利迟疑片刻,把挂在自己脖子里的银首饰拽了出来,“这个送你,这个你带着很好看,而且它能招桃花呢,只要你带着它,你喜欢的男子就会喜欢你啦!” 乌拉丽光原本不肯要,但听了最后一句话,她微微迟疑。 “是我妹妹嫁人以前给我的,说叫我有个好运气,能讨一个漂亮的媳妇,我这样……还讨什么媳妇,自己能学个本事活下去就行了,我拿着没用,给你吧。”萨利挠挠头,一副傻样。 乌拉丽光接过她给的东西,“我就帮你传个话。” “嗯,别的不用你做,你别说是我找姐姐的,我怕她不见我,你就说……就是说那个大夏男人要见她,把她请出来就是了。”萨利小声说。 乌拉丽光本想摇头,但摸了摸手里拿着漂亮精致的桃心形银锁,她又迟疑,“你会在帐外等着的吧?” “当然!”萨利连连点头。 她跟着乌拉丽光回到魏京华的大帐前,十几步开外,她就停下了脚步,“我就在这儿等着。” 乌拉丽光看她一眼,迟疑的进了大帐。 萨利闪身就躲开了,她藏在暗中,窥探着那帐门口。 果不其然,他们大夏人彼此似乎都比旁人更亲近。 乌拉丽光果然是带着魏京华离开了大帐。 “走啊,不是说寇七郎不太舒服吗?今日原该早些时候就给他扎针的,但早些时候没顾上。”魏京华说。 乌拉丽光站在帐外,举目四顾,有些彷徨,更有些急。 萨利眯着眼,秉着气。 乌拉丽光收了她的东西,这会儿也把魏京华骗出来了…… 她料定乌拉丽光不敢告诉魏京华,她是骗她的…… “你怎么了?”魏京华问乌拉丽光。 “没,没事,您这边走。”乌拉丽光将头一低,领着魏京华去了寇七郎所在的大帐。 萨利笑眯眯的站起身,“真是太简单了……” 她在地上捡了几块石头,猛地冲大帐的顶上扔过去。 以殷岩柏的功夫,他必定察觉异样,他也会出来查看…… 萨利扔了两块石头以后,就开始迅速的往外退。 等了片刻,就见殷岩柏从帐内出来了,他挺身站在帐门口,寻着她砸出石头的方向看过去。 萨利这会儿已经换了位置,她又退远了些,朝殷岩柏站的地方,投了个小石子儿。 殷岩柏迅速朝她所在的地方,掠步而来…… 第三百九十五章 可别是羊入虎口啊? ,最快更新嫡女京华,医行天下 ! 萨利一边迅速的后退,一边向他扔石子。 殷岩柏察觉的方向是不错的,他追着萨利到了河边。 这夜里很晴朗,没有云层遮蔽,月亮又圆又亮。河面上被洒上了一层银辉,安静又美丽。 忽然耳边哗啦一声水响。 殷岩柏寻声看去。 一个纤细窈窕的身影,就在河水中央。 月光把她的线条勾勒的温柔又美好。 女孩子的皮肤上挂着水珠,在月光之下,犹如一位披着银辉的仙子。 “咳——”殷岩柏重重的咳了一声。 河水中正沐浴的女子不可能听不见。 但那女子非但没有躲避之意,反而掬了一捧水,仰头从自己脸上泼下。 水珠顺着她的脸颊她的脖子,滑落她胸前…… 她纤细的手臂像跳舞一样在水面上下舞动着…… 水里的女子等了又等…… 她不由得有些心急了。 她都已经做到这份儿上了,殷岩柏不至于还要等着她张嘴叫他吧? 这样了,他还没看出她是个女孩子? 但凡是个男人,有点儿血气……在这样的月色下,这样的小河边儿,也该忍不住了吧? 萨利在水里泡着,被夜风这么一吹,“阿嚏——” 她打了个哆嗦,实在忍不住,回头往殷岩柏刚刚站的地方看去。 “诶?人呢?”萨利一惊,忙转过身来,往岸边寻找。 莫说身量高大的殷岩柏了,哪怕是个鬼影儿呢,也没见着! “他走了?不会吧?就这么走了?他眼睛怕不是有毛病?”萨利把手护在自己胸前。 她低头看了看自己凹凸有致的身段儿! 不可能!她都使出了美人计,岂能有落空的道理? 于萨利来说,这简直是奇耻大辱了,比先前在魏京华的帐中,所受的嫌弃鄙夷,还叫她觉得难堪…… 她正欲从水里爬上来,忽听一旁林中大石头后头有声音。 她吓了一跳。 “贡布你去不合适,叫紫麒麟去才好,咱俩都不能去,星辰也不能去!” 分明是殷岩柏的声音! 萨利有些诧异,她盯着声音传来的方向。 但她没瞧见殷岩柏从树林里出来,却是瞧见一直硕大的獒犬蹿了出来。 她吓了一跳,微微惊叫一声,退回到河水中间。 那只硕大的獒犬,在银色的月光下,竟然像会发光一样,闪烁着漂亮的紫光。 “太美了,不愧是麒麟神兽!你是神兽啊,怎么能屈居在一个大夏女子的手中呢!你应该来到月至!月氏才是草原上的霸主,是最强的种族!” 萨利低声冲紫麒麟说道。 紫麒麟迈着她尊贵又缓慢的步子来到河水边。 萨利看见它不止是身体毛发上有淡淡紫芒,甚至连它的瞳仁里头,都是紫色的华彩。 “太美了,你太美了,你就该属于我月氏!你是月氏的神兽!”萨利说着向岸边的紫麒麟扑过去。 紫麒麟却忽而低头,猛地张嘴咬住什么东西,而后,转身就跑了……跑……了…… 萨利爬上岸,被风一吹,她连忙抱住自己,狠狠打了个冷颤。 她得赶紧穿衣服了…… 衣服呢? 她刚刚明明放着衣服的地方……现在什么也没有了! 是那头紫麒麟! “你……你可是神兽啊?你竟然偷我的衣服?!”萨利瞪大眼睛,“阿嚏……” 不行,岸上似乎比水里更冷,她迟疑再三,却是不得不缩回了水里头。 这会儿林边石头后面的人也走出了树林,却是向着背离河水的方向。 “咱们得赶紧回去洗洗眼……”殷岩柏一面走,一面笑说,“不好看,还没有皇兄宫里跳舞的舞姬好看。爷看这个会心动?贡布,你也太看不起爷了吧?爷是那么没见过世面的男人?” “殷岩柏……”萨利在水里咬牙切齿。 她这会儿已经不觉得冷了,她很热!浑身都因为愤怒而发热! “我若不报此仇,我……阿嚏……” 殷岩柏已经走远了,夜风里送来他哼笑的声音。 萨利最后是如何离开水里的,无人可知,只听说昨夜里,有个喝醉的契丹人,被人打晕了。 他醒过来就说自己看到了女鬼……还是个光溜溜身材极好的女鬼…… 旁人都嘲笑他,“那你的衣服也是被女鬼给偷走了吧?” “你是做梦和那女鬼那啥了吧……”“别叫女鬼吸干了你的阳气……” “滚滚滚……”这人大骂,他早上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竟是壹絲不掛的被人在河边发现。 但昨夜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他已经完全不记得了,只记得有个光溜溜的……呃,女鬼! 那个活泼爱叫“姐姐”的萨利却是阴沉下来。 她盯着魏京华看的眼神,都叫人觉得凉飕飕的。 “那晚我照你说的,把魏姑娘请出来以后,怎么不见你人了?”乌拉丽光偷偷找她。 “我被人拖去喝酒了……”萨利粗着嗓子说。 “幸好魏姑娘没有生疑,她去给寇将军扎了针,而后就回去了。”乌拉丽光吁了口气,“而且我看魏姑娘和殷将军的关系,也已经和好了……” “你懂什么,不过是表面而已。”萨利哼了一声,“对了,那个寇将军跟魏姑娘,也有些过往吧?” “你打听这些做什么?”乌拉丽光听到这话,显然有些生气。 萨利嘻嘻一笑,“我不过随口一说,丽光你怎么这么生气?你也喜欢那大夏人,是不是?” 乌拉丽光立时红了脸,狠狠瞪着萨利,“你别胡说八道,我只是伺候他起居的,他乃是因为受了伤……” “你没听说吗?他受伤也是为了魏姑娘的,因为他要给他心爱的女子猎得最漂亮的羚羊。” 萨利说着朝乌拉丽光眨了眨眼睛。 乌拉丽光面色一紧,嘴角都不由自主的耷拉下来。 她嘴上说,“那关我什么事?你一个外人,从哪里打听来这么多?一个男人,竟好背后里嚼舌根……魏姑娘说了,这是小人的行径,萨利,你就是个小人!” 乌拉丽光甩了个臭脸,不再与萨利多说。 萨利却看着她愤愤然的样子,越发高兴,胸有成竹。 她不再缠着魏京华学训犬,三只獒犬也不待见她,根本不往她身边去,反而是她欲要接近魏京华的营帐时,三只獒犬就会从各个方向冒出来,凶巴巴的盯着她。 萨利一时找不到可乘之机,但功夫不负有心人……她在破坏殷岩柏与魏京华关系这件事儿上,可真是个有心人了。 她渐渐的发现,因为星辰年纪渐长,两只大的獒犬会在每天特定的时间带它出去狩猎,教它做獒犬当会的本事。 殷岩柏是“好战”分子。即便如今是在契丹的大营里,他也不是真的将军。 但他还是闲不住,每天都要把他熟稔的兵器拿来操练一番。 契丹人也喜欢与他切磋,彼此增益。 而魏京华则会在每天前晌或者下晌,去那寇将军的营帐里,给他扎针治病。 萨利观察到这些以后,便有一个计划在她心里渐渐成形…… 只是她孤身在这里,身边没有她的爪牙随从,她想要的东西得来不易。 如今她万事具备,只欠东风……而她的东风,就在泥靡派来一只狼犬之后,到来了。 泥靡也是爱犬之人,他驯养的犬里,也有品种不错的大犬。 萨利不是吹嘘,她是真的会训犬。她表面与泥靡不相往来……但有一只狼犬在契丹族外头跑了一圈。 萨利立即跟着那狼犬,沿着河岸,趁着契丹人没有注意她的时候,悄悄入了那一片樟子松林。 泥靡就在樟子松林的深处…… “你的计划进行的怎么样了?还顺利吗?殷岩柏和魏京华是不是已经被你棒打鸳鸯给拆散了?” 泥靡笑呵呵的问。 萨利原本轻松的笑脸,立即丧了下来。 想起那天晚上,她在河中沐浴……以美色诱之……竟被殷岩柏给讽刺一番,还以“洗眼睛”相辱。 她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表哥究竟是不是来帮我的?你若有更好的办法,把獒犬和殷岩柏都收入你麾下,你只管照你的计划行事即可,何必管我?”萨利重重的哼了一声。 “这么大火气?看来进行的不顺利?”泥靡又笑。 “这是我的事!你若是来冷嘲热讽的,那你回去吧!”萨利转身就走。 泥靡伸手抓住她的手,“我是来看你的,看你过得怎样,是否安全。你就这么冷言冷语的伤我的心吗?” 萨利狠狠瞪他一眼,泥靡笑的从容。 “你若真是帮我,给我找一样东西来!”萨利压低声音。 “你要什么?便是要天上的星星月亮,我也得叫人修梯子。”泥靡笑说。 “你少油嘴滑舌,我要……”萨利想了想,趴在他耳边低声说了句。 泥靡却没有错过这机会,立即侧脸,猝不及防的在她耳边吻了一下…… 萨利吓了一跳,瞪他一眼,却并没有躲。 “你要这东西干什么?用在殷岩柏身上?可别是羊入虎口啊?”泥靡戏谑看她。 “你少管!”萨利狠狠说道。 “你叫我帮你,还不叫我管?这对我可不公平!”泥靡笑了笑,忽而伸手揽住她的肩,低头压在她唇上。 萨利瞪大眼睛,却没有挣扎。 泥靡搂紧了她,把她摁在他怀中,一番的索取…… 两人都气喘吁吁。 “不是用在殷岩柏身上,是对魏京华……对魏京华和另一个大夏男人。”萨利低声说道。 第三百九十六章 下毒之人不好了 ,最快更新嫡女京华,医行天下 ! 泥靡呵的笑了一声,“表妹倒是喜欢成人之美呀?” 萨利哼笑一声,“那大夏男人喜欢她,却又畏畏缩缩不敢表达,难怪他争不过殷岩柏。我看殷岩柏倒是敢想敢做,是真男人。” 泥靡脸色一沉,他眯眼看着怀中的女人。 “你在我的怀里,夸赞别的男人?你可想过我的感受?嗯?” 萨利微微一愣。 泥靡立时钳住她的腰,将她抵在了树上,“你再说一遍?” 他的手停在她的腰带上,似乎只要她一开口,他就会解下她的腰带来。 “表哥!”萨利有些怒了。 “再说一遍?”泥靡垂头,眯眼看她。 “你到底帮不帮我?我要的东西,你能弄来吗?”萨利瞪眼,美眸里有嗔怒。 泥靡哼笑一声,“在这草原上,没有我弄不来的东西。” “表哥才是真男人……那殷岩柏再厉害,岂不还是屈居在人下?在大夏的时候,他屈居在大夏皇帝之下。皇帝昏庸,他竟不敢反抗,反而逃来了草原。耶律松石死前,他又屈居在耶律松石底下……如今耶律松石和耶律峄都死了,他仍旧在耶律泰之下……日后,他必屈居在表哥之下!表哥才是真英雄。”萨利低声说道。 泥靡把她抵在树干上,一阵的狂笑,“表妹看得清楚就好,我还以为表妹被他那张英武的脸给蛊惑了,谁是真英雄都看不清了。” 萨利咧咧嘴,“表哥……” “明日这个时候,你要的东西,我会叫人给你送来,仍旧是这个地方。”泥靡在她耳边说道。 萨利赶紧点头,“多谢表哥!” “啊……”萨利惊叫一声,后退之际,后背撞在了树干上,退无可退。 泥靡仰头大笑,满脸戏弄后的得意。 萨利抿了抿嘴,低头遮掩自己眸中的怒意。 次日,同一时间,她悄悄从这片樟子松林里出去。 她按了按胸口的衣带,那里头放着的乃是她牺牲了“色相”才得来的宝贝。 有了这宝贝,哪怕魏京华再怎么洁身自好,贞洁烈女……呵呵,只怕她也会身败名裂! 殷岩柏再怎么疼她喜欢她……但凡是男人都忍受不了自己心爱的女人,给他戴一顶绿油油的帽子吧? 越是爱的深沉,被背叛之后,就越是恨得入骨…… “魏京华你不要怪我,要怪,就怪我叫你姐姐的时候,你不但不领情,反而甩脸子给我!” “我真心向你求教训犬,你反而联合那几只獒犬来戏弄我!今日……我就要彻底毁了你,叫你后悔你竟多番给我难堪!” 萨利用力按了按胸前衣袋,进入营地之后左右观察了一番,见没有人注意她,她便快速的向寇七郎的营帐疾步走去。 照她平日的观察,这个时间,乌拉丽光多半在为寇七郎煎药,给他准备晌午的饭食。 “要我说,那乌拉丽光真是愚不可及!这么大好的时光,她不守在寇七郎的身边……反而在这等俗事上忙碌,白白把大好的相处时光留给另一个女人!也难怪那个女人住进了那男人的心里!”萨利哼笑一声。 她远远的瞟了眼营地外头的草原。 时不时的有喝彩声随风飘来……殷岩柏必定又在那里,与人马上作战了。 如此,寇七郎的营帐里,必定只有魏京华和他两个人。 虽然魏京华在这里呆的不久,最多不过半个时辰,而且乌拉丽光如果动作快,后头一刻钟,都是他们三个都在场。 时间虽短,对萨利来说,却是足够了。 她屏住呼吸,悄悄靠近营帐。 这会儿那三只獒犬也打猎去了,白日晴好的时光,大家都在放牧牛羊马匹…… 没有人注意到她……她往大帐里瞟了一眼,侧耳倾听。 “再有三五日,寇郎君的伤就大好了,就可以回去朝廷军队当中。”魏京华一面捻针,一面说道。 “我不想回去。”寇七郎声音听起来闷闷的。 “寇家也许不这么想,他们必定盼着寇郎君平安从西北回去京都。”魏京华声音清清冷冷的。 萨利忍不住心下嘀咕,“这女子说话,听起来还真是绝情……冷冰冰的没一点儿感情,真不知道他们都喜欢她什么?” “呵……你能不往人心口上戳吗?”寇七郎无奈道。 萨利眯了眯眼睛,她没听到魏京华如何回应。 她倒是在心里默默的回应了一句,“我帮你呀,寇七郎……” 她拿出一只极细的竹管,竹管一头儿放了一撮细细的药粉,她点着那药粉,药粉如同熏香一样,缓缓燃烧,释放出淡淡馨香。 萨利咬住竹管另一头,轻轻的吹气…… 幽香被探入营帐的竹管吹进帐中。 “好了,留针一刻,再行拔针。”魏京华说着,在桌边坐了下来,她给自己倒了杯茶水,缓缓品了一口,“寇七郎喜欢什么香?” 扎了一背的针,趴在枕头上的寇七郎愣了一下,“什么?” 他心跳似乎有些快。 魏京华瞥了他一眼,“我问,你喜欢什么熏香?” “怎么忽然关心起我的喜好来?”寇七郎脸上浮现出一些红晕,眼神也有点迷离之意。 魏京华眉头轻蹙,“因为你这帐里的香,不像是契丹族常用的。” 寇七郎听得一愣,他使劲儿的吸了两口,并没有嗅到什么香味儿,“我没有用熏香……” 他忽然想起她的嗅觉比常人敏锐许多。 他侧脸想问她的时候,却见她已经起身,并且飞快的退到营帐边缘,侧着身子,脚步轻缓迅速的向大帐一侧靠近过去。 寇七郎眯起眼睛,只见她的手猛地弹了一下,手腕一翻。 他甚至没看情她究竟做了什么,只听见大帐外头闷哼了一声。 “什么人?”寇七郎惊呼一声。 魏京华闪身出了大帐。 寇七郎也急忙想从床榻上坐起,“魏京华,你回来!” 万一叫她在帐外遭了埋伏,或是她不敌对方可怎么办? 但寇七郎身上扎着许多的金针,叫他连自由动弹都是奢望。 “魏京华?”他急声高呼。 帐外没有什么动静…… 寇七郎急得险些从床榻上翻下来时,帐帘唰的一动,一个纤细修长的身影又进了大帐。 寇七郎舒了口气,“外头怎么了?” 魏京华手里捏着一根细细的竹管,她皱眉看了寇七郎一眼,脸上不由浮现几分怒气,“你怎么乱动?不是告诉你趴着别动的吗?” 寇七郎脸色讪讪的,抿嘴没说话。 魏京华把竹管放在一旁的桌案上,又洗了一遍手才上前到床边。 寇七郎的脸色却已经微微变了,先前他脸面白净,嘴唇有点缺血的粉色。 可这会儿他脸面潮红,嘴唇也红润润的,如露水洗过的樱桃。 魏京华伸手要取下他脊背上的金针,他却动作更快,伸手攥住她的手腕…… “京华……”他抬眼看她,目光迷离涣散。 魏京华动作一僵,“放手……” “不……不放。” “你不是想知道外头是什么情况吗?我告诉你。”魏京华轻声哄劝。 寇七郎眼神略有挣扎。 “你放手,我就告诉你。”魏京华缓缓说。 寇七郎低低的嗯了一声,手指微微松开,瞬间却又抓紧,“我不想放手……上次我放手,你就离我越来越远了……” 魏京华轻叹一声,“你知道手中的沙吗?” “什么?”寇七郎一愣。 魏京华迅速的抽出自己的右手,捻了他脊背上的针取下,又飞快的换了他颈后的风池、风府穴,迅速扎下。 寇七郎闷哼一声。 “你想留住手中的沙,于是越抓越紧……却发现手抓的越紧,那沙反而从指缝里漏出的越快。到头来竟漏的一丝不剩,只剩下满手的脏污。”魏京华低声说。 “那该如何呢?”寇七郎喃喃问道,目光愈发涣散。 “沙是抓不住的,既然它要从手里漏走,不如潇洒一点,伸手扬了它!”魏京华说着,又猛地扎入几针。 “唔……”寇七郎痛呼一声,“我舍不得……舍不得扬了它……” 他话音未落,大帐的帐帘却是猛地一动。 一个颀长伟岸的身影,阔步进了大帐。 魏京华侧脸瞟了一眼,冲那进来的人微微一笑,“你回来了?” 殷岩柏快步到床边,“看到你派去的小鹰,我就立即赶回来了,出了什么事?” 他说完,往床上看了一眼。 寇七郎脸面趴伏在枕头上,已经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 “他这是……”殷岩柏一愣。 魏京华朝桌案上努了努嘴,“迷情香,很烈的药,他不防备,中了药。且那时候正扎着针,若是强行解毒,只怕他气血逆乱,燥热伤了脏腑。” 殷岩柏眉头一皱,“你说啥?!” “所以我疏卸了他体内燥热之气,未曾解毒,叫他昏睡过去,在睡梦里,叫他内体的燥热一点点缓解。”魏京华歪了歪头,“但是那个下毒的人就不太好了。” 殷岩柏狐疑的看她一眼,“下毒之人不好了?” 第三百九十七章 你看我救她不救? ,最快更新嫡女京华,医行天下 ! 魏京华歪了歪头,“唔,若是解毒呢,必要泄了这燥热之气才行……若是不解毒呢,那便浑身瘙痒难耐,燥热烦渴,邪火愈压抑,则愈厉害……” 殷岩柏表情一阵呆愣,他提步走到桌案边,伸手要碰那细细的竹管。 “别碰!”魏京华忙急呼一声,“两头都有药,还没经过处理,你别再中了招。” 殷岩柏却咧嘴一笑,“我中了招又有何妨?我爱妻就在这里,泄了这燥热之气不就行了?” 魏京华张口结舌,呆愣看他,半晌,“您想得可真美……” 殷岩柏爽朗大笑,但动作却是听话的没有去碰那竹管。 魏京华及时派了星辰“训练”出的小鹰,去叫殷岩柏回来,就是为了避免夫妻之间的误会。 她自己是在察觉异香的第一时间,就闭气了。并且去到帐外,呼吸了新鲜空气。 但她也知道,寇七郎那会儿正在扎针,全身毛孔张开,更容易着了道…… 万一她控制不住寇七郎,不能叫他及时昏迷……他做出了什么不合宜的举动,叫旁人看见,再传入殷岩柏的耳朵,即便她解释,两个人之间也必生嫌隙。 不如她在预知有问题的第一时间,亲自通知殷岩柏回来,叫他知道,第一时间解释清楚,也免了误会。 虽有些尴尬,却也避免了矛盾。 乌拉丽光从外头回来的时候,见是殷岩柏与魏京华一起守在寇七郎的帐中,她的脸色一下子都好了很多。 “今日留针的时间有些长啊?”乌拉丽光低声问道。 魏京华点点头,与殷岩柏交换了视线,“是,而且他会多睡一会儿,不用担心。睡的越久,恢复的越好。” 乌拉丽光不疑有他。 魏京华却是小声问,“你看到萨利了吗?” 乌拉丽光愣了愣,“婢子瞧见一个身影,像是他,往河对岸的樟子松林跑去了。” 殷岩柏豁然起身,“是她?” 乌拉丽光被他浑身的怒气吓了一跳,“他怎么了?” 魏京华摆摆手,“没事,她大概需要冷静一下。” “走,叫人抓她回来。”殷岩柏握住魏京华的手,要拉她一起。 魏京华却摇了摇头,“随她去吧,多行不义必自毙,这话不是早就提醒过她了吗?” 殷岩柏眼神微微一凝,他迟疑片刻,又平静的坐了下来。 乌拉丽光转身去床边看寇七郎时,殷岩柏低声问魏京华,“你说她不太好?她会如何?” “我在帐内看到竹管,把药反吹了出去。她中了自己的药……她若反省,愿意认错悔改,她可以来找我,承认自己做了什么事,我可以帮她解毒。”魏京华缓缓说道。 “她若硬着脖子,硬扛,扛不过两个时辰,必要压抑不住那邪火了。” 殷岩柏表情唏嘘,还啧啧了两声。 “我追出去的时候,她扔了竹管就跑,以为我没瞧见她。”魏京华歪着头,凝神想了一阵子,“我琢磨着,她大概是不会回来,向我低头求助的。所以,随她去吧,她或许有自己的办法解毒呢。” “两个时辰,够她通知泥靡,并叫泥靡赶来救她吗?”殷岩柏问道。 魏京华呵的一笑,“我怎知道呢?看运气吧。” 寇七郎运气不错,他一觉睡到了黄昏时候。 他醒来之时,一双亮晶晶的眼睛,正趴在床边,一瞬不眨的盯着他。 盯得他恍惚了那么一瞬间,他心头也是猛然惊跳了一下,“你……” “你醒了?!”乌拉丽光惊喜道。 寇七郎轻咳一声,“是,我做了个梦,好长好长的梦,像是过了一辈子。” “你梦到了什么?”乌拉丽光好奇问道,她眼睛专注,一眨不眨的看着他。 寇七郎忽然发现,他很喜欢这女孩子专注的目光,好像她眼里心里只有他。 他忽然想到了梦里听到的一句话,“一厢情愿的爱情就像手里的沙,注定握不住,不如潇洒的扬了它……” “你的眼睛,很漂亮。”寇七郎没说他的梦,却是忽然认真的对乌拉丽光说。 乌拉丽光吓了一跳,呆了片刻,骤然跳起,她捂着自己的脸,惊愕看着寇七郎,“你说……你说什么?” 寇七郎笑了笑,“能给我倒杯水吗?” 乌拉丽光走了个同手同脚到桌边,她径直倒洒了三杯水,才终于好不容易的把水端来给寇七郎。 寇七郎仰头灌下,“为什么是甜的?” “啊?”乌拉丽光愣了愣,整个人都有点儿懵。 寇七郎垂眸而笑,“原来,我也曾是别人手里的沙……” “您、您说什么?”乌拉丽光恍惚问道。 “你想去大夏吗?”寇七郎问。 乌拉丽光下巴咔哒掉在了地上,半晌,“我、我可以吗?” “你愿意吗?”寇七郎缓缓问。 乌拉丽光重重的点头,“婢女愿、愿意的!” “我带你去大夏,可好?”寇七郎笑着问道。 乌拉丽光狠狠的掐了自己一把,疼得她眼泪都飚出来了,她嘴却一下子裂到了耳根,憨笑的样子,又傻又可爱。 “好……真是太好了……” “回头,我会去跟单于说。”寇七郎冲她点点头。 他倚靠在枕囊上,缓缓闭目。 他喃喃自语,“我会学着伸手扬了沙……也许这个过程不会那么难……” “真、真是有用……”乌拉丽光捂着她挂在胸前的心形银锁子。 “魏姑娘是个好人……”乌拉丽光嘀咕道。 寇七郎耳朵尖,听到这名字,他胸口一阵窒息闷疼。但他笑着转过头来,“为什么这么说?” “魏姑娘说寇将军睡得越久,恢复的越好,叫婢子时刻守着你,等你醒来之后,必定心情大好。她是不是很神?且人也很好!” 乌拉丽光笑得很害羞。 寇七郎眼神暗了暗,原来她什么都懂,什么都明白……且她了解人心,了解他期待的是什么。 只是她不愿为了他做这些,她把她的耐心、温柔都给了另一个男人。 “你怎么称呼我寇将军?” 乌拉丽光有些慌,“啊?” “大夏不是这么称呼的,在大夏,你该称呼我‘七郎’。”寇七郎笑着说。 乌拉丽光的脸腾然红的更厉害,“七、七郎……” 她心中欢喜不已,像是得了心爱之物的小姑娘。 只是另一个人的运气就不怎么好了。 魏京华把那只竹管拿回去细细研究,忽而发现这竹管里的药,药性比她预料的还要烈。 且药效对女子的控制比对男子更强,因男人与女人生来不同,身体的激素状态,生理机能都不一样。 这药对于男人来说,不过是激发雄性激素,促进情欲,叫血流增快……像寇七郎那样,疏导即可。 而对女子来说,真是“百炼钢”也要化作“绕指柔”了,若不及时疏解……她怕是要内里生燥热,烧心灼肺,内热而亡。 “她还没有回来吗?”魏京华问殷岩柏。 这会儿已经过了晚饭时候,天色都黑透了。 殷岩柏摇了摇头,“没人见她,不是说了,叫她自食其果,何必管她?或许人家有解药呢。” 魏京华点点头,“于情于理都不用管她,不过那日听她与泥靡说话,她背后似乎还有一只不可小觑的骑兵力量。泥靡也想利用她背后的势力。不如我们把她找回来,交给耶律泰吧,或许对他还有用呢。叨扰许久,算个谢礼吧。” 殷岩柏挑眉看她,“你想救人就说想救人,何必找这么冠冕堂皇的理由?” 魏京华轻哼一声,“谁说我想救人了?我才不想救萨利呢,她若没有这利用价值,你看我救她不救?” “哦?真的?”殷岩柏揶揄看她,“你说想救人,我又不会笑话你。” “你会……”魏京华咕哝一声,“先找到人再说吧?她一个人跑了,这会儿天都黑了,说不定被狼吃了……” 殷岩柏摇了摇头,“怎会呢,她这么有利用价值,泥靡岂不是要看紧了她,怎舍得叫她被狼吃了?” “你看泥靡像是那种有情有义的人吗?”魏京华不屑轻哼,“她靠泥靡,倒还不如靠我们呢。” 魏京华叫了三只獒犬带路去寻人。 殷岩柏与她同路而行,夜色里,他们举着火把提着灯,正走着。 星辰忽而“汪汪”叫了两声,冲着一个方向追了过去。 “星辰!”魏京华唤它,它却不听,反而跑得愈发快了。 紫麒麟与贡布倒也不着急,它们养孩子的“策略”大半的时间都是“自由散养”的。 这会儿它们不喝止星辰,反而是安安静静的跟着星辰跑。 魏京华无奈,只好追着她的小伙伴们,她在夜里,视力不及殷岩柏。 “星辰在跑什么啊?不是往东南方向去,它怎么忽然改了道了?”她问。 殷岩柏眯眼看了一阵子,“它似乎在追一只狼犬,莫不是平日里伙伴太少?想跟那只狼犬做朋友?” “狼犬?”魏京华怔了怔,她速度不及殷岩柏,险些被甩在后头。 殷岩柏见她追的吃力,不由慢下速度,等她上前,他一把揽住她的腰,携她在怀,追着星辰疾奔而去。 密密匝匝的树林里,除了夜鸟清唱,偶有虫鸣……入耳的竟是男女轻哼之声。 第三百九十八章 奴才对少主仰慕已久 ,最快更新嫡女京华,医行天下 ! 魏京华脚下一踉跄,心中更是一阵别扭。 她拽了拽殷岩柏的衣襟,“那个……要不等会儿?” “汪!汪汪!” 人可以等,也晓得要避嫌。 但犬可不等,它们更不懂得要避什么嫌。 星辰汪汪叫的厉害,那男女之声立时停了下来。 魏京华与殷岩柏追着上前之时,只见一女子衣衫尽褪,她的衣服被铺展在地上,她则姿态不雅的躺在她的衣服上。 “站住!”殷岩柏朝那个男人离去的方向喝了一声。 那人哪里会站住,听闻声音他跑得更快了。 “抓住他!”魏京华低呼一声,扯下自己的深衣,上前盖在女孩子的身上。 “你小心。”殷岩柏叮嘱一句,朝着男人离开的方向疾步追去。 魏京华觉得自己没什么好担心的,毕竟三只獒犬都守在她身边。 那只星辰追着来的狼犬也蹲坐在一旁,安静的看着这边的情形。 “喂,醒醒……”魏京华上前拍了拍女孩子的脸。 萨利穿男装的时候,就是个清秀的少年人。 但这会儿的她,一反常态,媚态横生,倒是叫魏京华一下子想起了当初第一次来草原上是见到的那女子,被献给皇帝的女子。 娇媚如同女妖精,叫同为女人的她,看着都唏嘘腿软。 “你这药倒是厉害,可你下药之前怎么不打听打听我的医术呢?我若这么容易就会着了道,怕是早活不到今日了。”魏京华嘀咕着拿出针来。 她正欲扎针,周遭却呼呼啦啦一阵子的动静。 密匝黑沉的樟子松林里,也一时间明亮起来。 魏京华错愕的四下看去,却见许多月氏人举着火把,从四面八方涌来,把她与三只獒犬,以及地上躺着的女子,团团围在中间。 魏京华眯了眯眼。 “就是这女子,她设计害了表妹……”泥靡的声音从人群后头传来。 魏京华寻声看去。 泥靡与一个中年男人阔步从人群后走出。 男人看见地上的女子,脸色立时大变,“萨利……” 魏京华联系上次她与殷岩柏偷听来的对话,暗自猜测这男人或是萨利的爹爹?手握几万兵马的那部族首领? “你也是女子,为何如此狠毒?为何要害她?!”男人阔步向魏京华走过来。 他话音从牙缝里挤出来,似乎恨不得要把魏京华撕咬成渣。 魏京华手中的金针微微一偏,“大夏邪术,你们听过吗?你再往前一步,我这针就扎下去了。” 中年男人眼眸一颤,脚步顿住。 “南王,不可上当,我与这女子打过交道,她狡猾得很!”泥靡厉声说道。 魏京华的目光也转向泥靡,一开始她眼中还有些茫然。 但很快她点了点头,“月氏昆弥真是好计策,一箭双雕啊?” 泥靡眯眼看她,“我不懂你什么意思!” “你当然懂了,你不打无准备之战,早在耶律峄被抓之前,你就打听过我了。所以你知道我的医术。”魏京华说道。 “那又怎样!”泥靡厉喝一声,“把这大夏女子给我拿下!” “一命偿一命。”魏京华抬手把针扎在萨利的身上。 “住手!”中年男人骤然大喝,“都别轻举妄动!萨利还在她手上!你想让萨利死吗?” 魏京华点点头,“是呀,泥靡就是想让萨利死,您也看出来了呀?” “你别胡说八道,萨利是我的表妹,是我要娶为妻,要做我王妃的人!”泥靡眯眼说道。 “不对吧?”魏京华摇了摇头,“你给她药,你又找人玷污了她的清白,故意埋伏在近旁,先引了我们来,再叫她的爹爹瞧见她被人害的这一幕,意图嫁祸于契丹人……你喜欢的女子,你的表妹,都能被你这般利用,你还真是无所不用其极呀!” “什么事不是凭你胡说八道就成立的!”泥靡冷哼一声,他看向魏京华的眼神,凉飕飕的,像淬了毒的飞镖暗器。 “你说的……可有证据?”中年男人狐疑问道。 魏京华笑了笑,“证据很快就到。” 泥靡四下看了一眼,神色略显凝重,他对身边人招了招手,正要耳语什么。 魏京华却忽然又摸出一根针,猛地扎在萨利的身上。 “你干什么?!”中年男人惊慌大叫。 “泥靡,你别轻举妄动,别逼我杀人,我的针,向来是用来救人的。”魏京华盯着泥靡说道。 中年男人也回头深深看了泥靡一眼,“你要做什么?为了你表妹,等待片时都不行吗?” 泥靡皱了皱眉,“南王,你竟要被一个女子牵着鼻子走吗?你看不出她是在拖延时间?” 中年男人看了看他,又看魏京华。 “就该立时拿下她,与她身边的几只獒犬!你看清楚,那是紫麒麟,是草原上的神兽,只要得到了那神兽,我与南王,必定要称霸整个西北草原了!就连大夏也是我们囊中之物!你还在犹豫什么?”泥靡冷冷说道。 “是啊,为了这些,牺牲掉你的表妹根本不算什么。”魏京华说着,又扎了一针。 “住手!住手!”南王气息急乱。 “成大事者不拘小节!”泥靡皱眉说道,“我没有利用萨利,我从来都不同意她独自一人冒险来契丹族。” “你是不同意,却也在纵容,你有多次和她私底下见面的机会,如果你是真的不同意,何不强行将她带回去,你打不过一个女孩子吗?”魏京华笑着问。 有紫麒麟和贡布在她身边,星辰也在一旁兴奋的跑来跑去,她虽紧张,却并不十分担心。 她唯一担心的是,殷岩柏那边,不会遇到什么意外吧…… “她说的是真的?”中年男人狐疑问道。 “当然不是真的!我何曾私下见过她,我一直都在寻找她!”泥靡瞪眼说道。 “那你刚刚怎么说,你从来都不同意她独自一人冒险来契丹呢?一直都在找她?那你怎么知道她在契丹?既知道她在契丹,何不来契丹族找她?”魏京华抓住他言语中的纰漏。 中年男人望向泥靡的目光中,已经有了怀疑。 “再者说,她所中之毒,不正是你给她的吗?”魏京华冷声喝问。 “明明是你下毒害她,竟还诬陷我!”泥靡厉喝,“你这女人真是该死,给我动手!” 泥靡的手猛然一挥,他的亲信立时握刀上前。 魏京华也骤然出手,把扎在萨利身上的金针,一根根飞快拔了出来。 “你都听见了,你到底是被谁利用,被谁坑害,心里也有底了吧?”魏京华垂眸说道。 周围的人微微一愣。 “愣着做什么!动手!”泥靡催促道,他表情有些紧张不安。 紫麒麟忽而从地上腾的站起,“嗷唔——”她低吼一声,沉闷的吼声仿佛带着天地间浑然存在的气势。 泥靡的亲兵脚步一顿,腿脚发软,额上冒汗。 他们虽握紧了刀,却无法上前一步。 “萨利?萨利你醒了?”中年男人急忙要上前。 地上的女孩子,紧闭着眼,她双手发颤,攥紧了魏京华盖在她身上的深衣,“别过来!” 她闭着眼,低吼一声。 “我是爹爹呀!”男人声音沉痛。 萨利摇头,“别过来!” “刚才的话,你都听见了?你早就知道你的表哥是利用你,却也没想到他把你利用的这么彻底吧?他晓得我会医术,也晓得给你的药,多半不能将我怎样。”魏京华垂眸看着地上的女孩子,“这药,他本就是给你准备的。” 女孩子紧抿着嘴,能看到她牙关紧咬,两腮发颤。 “萨利,不要相信她的鬼话!”泥靡冷喝一声。 他正欲举步向前,忽而“砰”的一声。 一个人像个肉墩子一般,砸在他脚下。 “鬼话?”林间传来一声冷笑,“问问这人,看谁说的是鬼话?” 泥靡抬脚踢在他脚下那肉墩子上。 那人轱辘,翻了过来。 他被揍的鼻青脸肿,狼狈不堪。 泥靡眼眸一凝,立时要伸手杀人。 一个高大的身影,猛地一晃,众人眼前,如入无人之境。 他豁然出现在泥靡面前。 在泥靡还未能反应过来之际,他伸手猛地一掌,将泥靡逼退数步。 他弯身提着地上那“肉墩子”阔步走到萨利近旁。 噗嗵,他手一松,肉墩子跌跪在萨利面前。 萨利嗅到这熟悉的气息,一直闭眼不肯面对这一切的她,豁然睁开眼睛。 “是你!是你!”萨利一双眼睛,红的如同染了血。 扔下肉墩子的殷岩柏闪身把魏京华挡在后头,护着她后撤了一两步,“待会儿他们动起手来,别叫自己身上溅上血。” 他轻轻的叮嘱,如同一记响亮的耳光,扇在月氏众人脸上。 “少主饶了我吧……少主饶命啊……”那人跪趴在地,冲萨利砰砰磕头,“是昆弥说此事必然不会泄露……奴才知道少主看不上奴才……但奴才对少主仰慕已久……” 那男人哭得惨兮兮的。 魏京华却挑了挑眉,暗道这泥靡的心,可真够阴暗的。 “你拒绝了我,要投入另一个男人的怀抱,我岂能不回报你?”泥靡哈的笑了一声,他终于撕破脸,不再伪装。 第三百九十九章 你要脸还是要命? ,最快更新嫡女京华,医行天下 ! “你……你竟……”萨利的爹爹,指着泥靡,脚步踉跄,几乎要气晕过去。 泥靡呵的笑了一声,“南王怪我?你怎么不问问你的女儿,她做的是什么好事?放着尊贵的王妃不要,硬要扮作一个训犬的,放了我抓获的獒犬,到这大夏男人的身边来,投怀送抱,脱光了沐浴,以色诱之……结果还失败了,这大夏的男人根本瞧不上她!哈!” 萨利闻言,脸色骤变。 她以为这件事情做的隐蔽,只有殷岩柏与那几只獒犬知道,她怎么也料不到…… “一个别的男人瞧不上的破鞋!我岂能要?我堂堂月氏昆弥,难道是捡破烂儿的吗?自己管教不好女儿,就莫怪旁人!”泥靡冷哼一声,“动手!” 原本向魏京华逼近的人,却转身向那中年男人挥刀砍去。 殷岩柏抱着魏京华的腰,纵身跃上树梢。 “他们自己打起来,我们看看热闹正好。”殷岩柏在她耳边说。 那南王所带的人马,竟有一半被泥靡策反了。 但他虽然人少,气势却不低。 他握着一把长刀,挥刀砍杀,威武至极。 他浑身跟笼罩着一层黑气似得。 兵荒马乱之下,萨利迅速的披上衣服。 她两腿的姿势有些怪异,似乎站直了身子都难。 但她却咬着牙,劈手夺过一把刀来,往跪在她面前那男人身上砍去。 “他叫你怎么对我,你就怎么对我?你还是人吗?这就是你的喜欢吗?”萨利凶狠问道。 那人左躲右闪,他虽受了伤,姿势还算敏捷。 “我知道我的心意没有结果,如果错过了这次机会,你不知会变成谁的女人……我不忍心叫你变成别人的女人,与其叫你在别的男人身下承歡……不如我来!”男人嘶吼道,语气还有几分委屈。 “你混蛋!”萨利大骂。 “是,不错,我是混蛋!我答应引南王前来,我帮助策反南王身边的近卫!我促成了今晚的事!这一切都是我的功劳!”那男人已经不跪着了,他一面说,一面从地上跳起来。 萨利身子痛,手里的刀挥砍也失去了力道。 她一个不慎,刀被对面的男人给夺了去。 “看到了吧?你看不起我,但现在你什么都没了,只能求我!你求我呀?你求我放了你爹!求我放了你!” 他转手将刀架在了萨利的脖子上。 “我杀了你这畜生!”南王低吼一声,挥刀向这叛徒砍过来。 他呵呵一笑,手中的刀略微用力,“那你们父女可以死在一处了。” 萨利的脖子上立时汩汩冒出殷红的血。 “住手!住手!”南王脚步一踉跄,眸子一缩,刀也咣当掉在了地上。 “呵呵呵……我终于翻身了!翻身了!”那男人笑的张狂。 树上看热闹的殷岩柏皱了皱眉,“小人得志,看着怎么这么不爽?” 魏京华也皱了皱眉,赞同道,“我也觉得不爽。” 这两人说话,并不刻意小声,也不避讳人。 树底下的人,像是忽然想起来,还有这么两个置身事外的在观战。 “晋王!你若能救我父女,我必为你效力!”南王忽然扬声喊道。 “杀了他!”泥靡冲手下人抬了抬下巴,示意他们杀了南王,“告诉南王的手下,他是死在契丹人手里的。” “哟,要栽赃契丹人呢?”魏京华唏嘘一声,“紫麒麟,你能同意吗?” 紫麒麟猛地咆哮一声。 山林震颤,夜鸟呼啦啦被惊飞了一片。 林间的众人,此时也被这一声咆哮,惊得手脚发软,冷汗涔涔。 紫麒麟迈着她倨傲缓慢的步子,从林边缓缓向南王身边走去。 “人犬,我都要,倘若得不到……便不能留!”泥靡咬牙切齿的说了一句。 他手下人,如同被一股看不见的气势压住了,动弹不得。 他却狠狠咬了下自己的舌尖,硬着头皮挥刀上前。 “嗷——” 紫麒麟猛地回过头来,朝他低吼一声。 紫色的光,犹如电光闪过紫麒麟的全身,她的眸中也是紫光骤亮。 泥靡脚步一顿,额上的汗珠豆大一般,扑簌而下。 殷岩柏也从树上,翩然跃下。 他一掌打向泥靡。 泥靡受了一掌,脸色骤然颓败,他噗的喷出一口血来。 “走吧!昆弥……”他亲卫上前,架住他。 他这会儿再不走,只怕就走不了了。 他的亲卫气势被紫麒麟压住,不论有多大的威力,这会儿发挥不出来就跟病猫没什么两样。 殷岩柏的气势却又全然不受影响,紫麒麟的威势,似乎也划分敌我…… 泥靡回头恨恨看了一眼,“走……” 他亲卫架着他,迅速倒退。 几十个忠心之人,硬是用自己已经不灵便,有内力也发挥不出来的血肉之躯,挡在殷岩柏面前,愣是给泥靡争取出了撤退的时间。 待他们退远了些,离紫麒麟越远,受其影响就越小,他们连马也不骑了,辗转腾挪的消失在夜色之中。 紫麒麟仰头,冲树上叫了一声,“嗷呜!” 这次不是那威赫的吼叫,反而像是撒娇一般。 她这么一叫,散布在周遭的威压立时就没了。 月氏未能撤走的兵吏浑身一放松,呼呼啦啦倒了一地。 他们如脱水的鱼一样张着嘴,大口大口的呼吸。 “多谢……多谢晋王!”月氏的南王屈膝朝殷岩柏跪了下来。 殷岩柏却侧身避开,“谢错了吧?我可没救你。” 男人脸色讪讪的,他看了看獒犬又看看魏京华。 魏京华蹭的从树上跳下来,“紫麒麟,我们走吧。” “你站住!”萨利忽然喝了一声。 魏京华微微侧脸,笑睨她,“还有什么事?” “我……我们的账还没算清楚!”萨利咬牙切齿。 殷岩柏眉宇间有些不耐烦。 魏京华却颇有兴致的点点头,“那你算,我听听。” “你既会医术,为何要害我?”萨利红着眼,提步向魏京华靠近。 魏京华嗤笑一声,“我仿佛听到了什么笑话?敢问我何时害你了?事情不是已经说得清清楚楚,你向泥靡要了那毒药,想要加害与我,可惜天道昭昭,反害了你自己。” 魏京华说完,扭头向她父亲看去。 “你家女儿没明白,请问,您听明白了吗?若是也不明白,不如从头再捋?” 那男人脸色难堪至极,“已然明白……” 他僵着脸,刚刚说若是救他父女,必然报答。 这会儿殷岩柏拒绝了他的道谢,他便连道谢的话也不说了,能僵着脸点头,似乎已经是他的极限。 “少说废话!不论那药是谁给的,究竟是不是你反吹了气,叫那药毒害了我?!”萨利涨红脸忽然朝魏京华扑来。 “贼喊捉贼呀?”魏京华哼笑一声。 殷岩柏见她动作,正要上前动手。 紫麒麟却猛地往她面前一窜…… 萨利不防备,脚底下被绊了一下。 “噗嗵……”一声,她结结实实的摔趴在魏京华面前。 脸面朝下,鼻血都奔涌出来。 “给我回来!”南王黑着脸呵斥道。 他身边还有三两个未曾背叛他的亲卫,但这会儿一个个被泥靡伤的不轻,他看了一圈,竟没有一个得用之人。 他只好亲自上前,一把钳住萨利的肩,把她拽了回来,“你要脸还是要命?” 萨利张嘴要说。 他又来一句,“脸已经没了,命也不要了是不是?仇也不报了?” 萨利浑身一僵,血红色溢满眼眶。 她狠狠看着殷岩柏与魏京华。 南王甩了她一把,将她挡在自己身后,“今日多谢二位,及神兽救命之恩!大恩谨记在心!晋王与这位姑娘,若有用得着的地方,只管开口!” 他迟疑片刻,忽然取下自己手上扳指。 他双手奉着扳指,躬身举过头顶,“请晋王笑纳,此为信物。” “爹!你疯了!”萨利在他背后尖叫。 殷岩柏看了看,却没接。 “请晋王笑纳,晋王若是不拿,便是今夜不打算放我等活命了……”南王语气沉沉。 他这话是说给萨利听的。 萨利看起来机灵,一个人就敢闯到契丹的地界儿上来。 此时看来,却是有勇无谋,机灵全都没用在正地儿上。 “爹……” “再不闭嘴,我就当没生过你!你惹祸还不够吗?今天非得所有人都陪你死在这儿,你才甘心?”南王厉声骂道。 从一开始到现在,这是他骂的最重的一句话了。 萨利怔了怔,闭上嘴,再不开口。 “求晋王笑纳……”南王身子已经弓成了九十度。 他忽而灵机一动,转身将扳指俸给魏京华。 “算了,我收下吧,你别为难她,她心软,又不会拒绝人。”殷岩柏伸手把魏京华护在怀里,伸手接过男人奉上的扳指。 “你猜的不错,我原本不打算放过你们,今夜你们都可以歇在这里了。” 殷岩柏呵的笑了一声。 南王等人不由打了个寒颤,这一歇,就是一辈子了…… “作为父亲,若不管教好儿女,真是人生一大祸患。”殷岩柏语气嘲弄。 “是是,今日得蒙大恩,侥幸回去,必定严加管教。”南王闷声说道。 “要不要严加管教家中子女,是你自己的事儿,今日这事儿嘛,你可以走,她不行。”殷岩柏笑着摇头。 第四百章 我们默契了得! ,最快更新嫡女京华,医行天下 ! “我最恨人家惦记我的人,这女子是我妻。南王,你告诉我,若有人惦记着害你的妻,你会怎么做?”殷岩柏缓声问道。 男人的脸色僵了又僵。 “一人做事一人当!爹,不用管我!” “啪——” 萨利的话还没说完,一个耳光狠狠的掴在她脸上。 她捂着脸,霎时就懵了,她怔怔的看着她爹。 “今日丢脸还不够吗?还不闭嘴?” “我是为了你……” “啪——”又是一个耳光。 萨利两侧脸颊,各顶着一个硕大鲜红的巴掌印子,她彻底被打蒙了。 也许是耳中嗡嗡作响,也许是脑中已经混沌。 她呆呆站着,双目无神,直直看着她爹。 南王转过身来,迟疑片刻,忽而撩袍对魏京华跪下,“她大逆不道,竟然对姑娘您有歹毒的心思,且死到临头不知悔改,若是叫姑娘动手,难免脏了您的手……且求姑娘把她性命留给我吧,我必好好教训她!” 魏京华没有开口,南王咬了咬牙,屈身磕头。 萨利的眼瞬间瞪大,“爹,不要求她……” 她声音喃喃的,并不大声,似乎害怕她爹又“疯了”,再回头给她一耳光似得。 魏京华摇头轻叹。 她其实有些心酸,心情很是复杂。 她不喜欢萨利,从一开始,第一次见面就不喜欢。 但作为一个女孩子,今晚她经历的事情,对她来说,也是很残忍了……一而再的被利用,被背叛,失去了一切…… 尊严一次次被践踏在地上。 如今又看到她已经人过中年的老父亲,跪在地上,为了她的性命,忍辱负重的磕头。 魏京华觉得够了,这个教训已经够了。 “你起来吧……” “不要求她,我说了,不要求她!她不是想要我死吗?你不是怕我拖累你们吗?我死就是了!” 萨利凄厉的叫了一声,她忽然跳起来,一头冲向旁边的大石头。 “拦住她……”南王惊叫一声。 回应他的是“砰——”一声巨响。 夜里的山林宁静了一瞬。 女孩子的身体软倒在大石头旁边,殷红的血顺着她的额角面颊蜿蜒而下。 魏京华皱了皱眉,她攥住殷岩柏的手,提步就走。 “说不定还没死透……”殷岩柏嘀咕一声。 魏京华狠狠掐了他一下,重重的说,“在我这儿,她已经死了。” 说完,她拉着他,带着三只獒犬,头也不回的走了。 他们回到营地的时候,已经是后半夜了,离着天亮也没多少时候了。 耶律泰竟然没有睡,反倒在河边的草地上背着手在等他们。 殷岩柏有些意外,他皱了皱眉。 耶律泰笑着阔步向前,“听说你们去找萨利了,去了这么久,可曾找到了?” 殷岩柏皱了皱眉,“没有。” 同一时间,魏京华说,“找到了。” 两人相视一眼,很是无奈。 再次开口,他说,“找到了。”她说,“没有。” 耶律泰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 魏京华皱眉看着殷岩柏,“真没默契!” 殷岩柏无所谓的耸耸肩,“找是找到了,可惜人没了。” “没了?”耶律泰表情有些诧异。 “就为了一个泥靡身边养犬的,你堂堂单于,何至于亲自等到现在?”殷岩柏问道。 耶律泰眼睛眯了眯,“我怎么是为他呢?我乃是担心姐姐姐夫的安危。” “你怕是知道她是谁了吧?”殷岩柏把话挑明了。 耶律泰沉默片刻,勾着嘴角一笑,“是,也是刚知道不久,听说他是月氏南王的女儿,南王最爱的美姬生的,疼的跟眼珠子一样。” 殷岩柏哼笑了一声,摊了摊手,“让你失望了,没能带回来。” 耶律泰看了殷岩柏一样,目光又转向魏京华,“无妨,没叫她伤了姐姐就行。” “你太小看你姐姐姐夫了,一个小小南王的女儿,如何能伤了她?”殷岩柏表情倨傲不屑,他伸手搭在魏京华肩上,带着她往营地里头走。 耶律泰却在一旁低声说道,“南王手下有三万精骑,训练有素,若能结盟,大有裨益。既削弱了月氏,更壮大了我们。” “他毕竟是月氏人,与你不是一族,岂能同心?即便结盟,这盟约又真能靠得住吗?”殷岩柏摇了摇头,“不如坐收渔利。” 耶律泰微微一愣,“坐收渔利,什么渔利?” 他原本有些失望,听到这儿,忽然兴奋起来。 他也不在意殷岩柏的倨傲放肆之态了,竟真跟个小弟弟一样,追在后头,“姐夫,姐夫,你快说呀?” 殷岩柏一路都只是哼笑,一句不说。 难得魏京华肯配合他,他自然要吊足了胃口。 一直到进了他的营帐,他才对耶律泰道,“经过今夜,南王必是要恨上泥靡了,这两个人不会和睦,你就看着他们窝里斗吧,他们斗得差不多了,你再上去一通搅合!西北天高地阔,还不是任君*?” 殷岩柏抬手拍了拍他的肩,“算是临别,给你的礼物了。” 耶律泰原本正高兴,听了后一句,他猛地抬头。 “什么?” “离开那湖边的时候,原本就该说告辞了。但因为耶律峄的那封信,才又耽搁下来。如今朝廷的兵马也回去了。”殷岩柏笑了笑。 耶律泰眉头一皱,立即向他身后看去。 那个身材纤细修长的女子,却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进了内帐,这会儿连身影都不见了。 “姐夫带着姐姐,要去哪里?上次我不是已经说过了吗?这里天高地阔,就是大夏皇帝的人来了,他也是找不到的!即便找到了,打就是了!我们又不怕他!如今月氏出了这等事,更是不怕了!”耶律泰眼圈微微发红。 他下意识的抬手按住胸口,忍不住咳嗽起来。 他的哮喘之症早就好了,咳嗽也是良久都不闻一声。 但想到那个一点点医治他,不仅治好了他的病,也治好了他的心的女孩子竟然要走了…… 他胸口一顿一顿的疼,那种想喘,想咳的感觉又翻涌上来。 “到底是客,落叶总要归根。我们是大夏人,还是要回去大夏。” “何必呢,姐夫,何必回去呢?”耶律泰急声劝道。 殷岩柏笑了一声,“你当我们要随朝廷的兵马回京都?” 他迅速的摇了摇头。 耶律泰松了半口气,眸中难掩失望,“那是去?” “去江南看看,再去她的老家巨鹿……总之两个自由的人,不会永远捆锁在一个地方。”殷岩柏又拍了拍他的肩,“人各有使命,离别也是缘分。” 耶律泰长叹了一声。 殷岩柏已经把对他的态度调整的这么好了,他再婆婆妈妈的也实在不像话。 “姐夫一路……照顾好阿姐,她永远都是我单于的姐姐!” “我就当你这话是客气话了!”殷岩柏哈哈一笑,故意忽略话里头其他的味道。 耶律泰抱拳拱手,转身出了大帐。 殷岩柏听得内帐里一直安安静静,他隐约有些不安。 今晚向耶律泰辞行的事儿,他提前并没有同魏京华商量。 不过是耶律泰跟过来了,他觉得时机差不多,顺口便说了……她这么久不做声,不会是生气了吧? 殷岩柏挠了挠头,不由有些头疼。 他们俩因为一个萨利,就险些闹出了大矛盾。 好不容易,萨利的事儿才过去了……他不会又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吧? “京华,没有跟你商量,我……”殷岩柏冲入内帐,话未说完,却是一愣。 魏京华安安静静却是在收拾行李……她已经铺了两个包袱皮在床榻上,又收拾了两人的衣服,叠得整整齐齐,放在包袱内。” “你、你这是?” “不是你说的要走了吗?我不得收拾些东西吗?” 魏京华直起身子,斜睨他一眼,好似他多大惊小怪似的。 殷岩柏怔了又怔,他呵呵一阵傻笑,挠了挠头,“你没生气就好。” “早晚要走,如今时机刚刚好,我为什么要生气?”魏京华轻嗤。 “我也觉的时机刚好,你还说我们没默契,我倒觉得,我们默契了得!”殷岩柏得了便宜还卖乖,凑上前去,腻在她身边,将她搂在怀里。 “走开!不收拾还捣乱?”魏京华拿胳膊肘撞他。 殷岩柏哎呦一声,捂着胸口,一副受伤委屈的样子。 “戏精!”魏京华嗔他一眼,“你胸肌那么强壮,我碰你一下,你会疼才怪。” “真的疼,不信你摸摸!”殷岩柏笑着去抓她的手。 魏京华连忙躲开,她可是有经验的……他的胸肌鼓隆,手感极好,这么一把摸上去,她怕自己心猿意马,收拾行李的事儿就不用想了…… “你摸摸,摸摸……”殷岩柏故意捣乱。 两人滚到了床榻上,到底是弄乱了魏京华刚叠好的衣裳。 “你混蛋!”魏京华骂道,只是这声音含羞带臊,柔的要滴出水来。 殷岩柏的心早化了,哪里还管她说的什么?骂他,他也甘之如饴。 “明天行礼你收拾,我指挥,你干活!”魏京华喘/息中吩咐。 “得令!遵命!”殷岩柏连声应承,“你要怎样都成……” “唔……只是寇七郎的伤还没好全,他该怎么办?” “魏京华!”殷岩柏动作一僵,“这种时候能不能不提别的男人?” 她真是要气死他了…… 第四百零一章 你赢了 ,最快更新嫡女京华,医行天下 ! 次日清晨,魏京华起后便去给寇七郎行针,并留下接下来几日,他要用的药。 殷岩柏则在大帐里头,茫然无头绪的收拾行李。 他哪儿干过这种事呀?以往虽说他也常常出门,可在府上的时候,自有管家打点。出了门还有殷戎常武。 如今这些人都不在,他顿时有些蒙圈儿。 但想起他信誓旦旦的向魏京华保证,交给他,没问题……他又不好撒手不干。 从来都是盼着魏京华早点从寇七郎的大帐里出来的他……今天竟厚颜无耻的觉得,她再耽搁一会儿也行…… 魏京华是真的耽搁了。 她小声的向乌拉丽光交代给寇七郎用药的注意事项,“还有三五日,他也就好了,余下的伤得慢慢调理,倒是不用再这么用药。这几日的药量你看好,时间也注意好……” 她明明说的很小声,却不知怎么还是被寇七郎给听见了。 他顶着针就要翻身下床。 但身上无力,只听“噗嗵”一声。 两个女孩子从外头跑进来的时候,就见他光着膀子,趴在地上。 乌拉丽光吓了一跳,“七郎这是怎么了?” 魏京华正呵呵的笑,听闻乌拉丽光的称呼,她微微愣了一下。 寇七郎立时扭着头,朝她脸上张望,想看出她有什么异样的表情没有。 叫他失望了……魏京华表情淡淡的,似乎根本没有把这称呼当回事儿。 “别挪动他,寇七郎许是觉得床上趴着不舒服,所以换个地方试试。”魏京华戏谑说道,“就让他这么趴着吧,他自己这会儿使不上力,你也搬不动他,再动了他身上的针,碰到了不该碰的穴位,我也没辙。” 乌拉丽光原本要扶寇七郎,一听这话,她就不敢动了。 寇七郎无奈看着魏京华,“你认真的?” “你看我像开玩笑?”魏京华端的是一脸正经。 寇七郎吐了口气,“我听你的话音,怎么着,要走啊?” 魏京华笑了笑,没说话。 “不告而别?”寇七郎又问。 “会给你留书一封的。” “何必呢,我人就在这儿,有什么话,不能当面说了再走吗?” 他说着话,眼圈儿立时红了。 他脸上却是咧嘴带笑,只是这笑容怎么看怎么苦涩。 “你在京都不告而别,那是有圣上盯着你,不肯叫你走。我便不计较你了,感情你是觉得我大度好欺负,又跟我来这套?当我泥捏的,不会生气是不是?”寇七郎语气很冲,却偏偏带着一丝脆弱。 魏京华叹了口气,看了眼在一旁的乌拉丽光。 乌拉丽光似乎听不太懂,也不明白这两个人之间复杂的纠葛。 她就那么单纯的蹲在一旁,目光切切的看着寇七郎。 “只是不喜欢离别的那个气氛。”魏京华轻笑一声。 “打算往哪儿去?”寇七郎带着气儿问。 魏京华笑了笑,“我们哪里有点儿呢,四处漂泊,四海为家呗。” “呵!”寇七郎阴阳怪气的笑了一声,“怕我再追去找你们呀?” 魏京华摇了摇头。 “我不会了,我打算回京都,带着丽光回去。”寇七郎忽而艰难的伸出手,握住乌拉丽光的手。 但他的脖子却是向后扭的,目光一瞬不移的落在魏京华的脸上。 魏京华愣了愣,“好啊,这感情好,来了一趟草原,收获很大嘛。你家亲长也该放心了。” “魏京华!”寇七郎面皮紧绷,额上的青筋都绷了出来,“你到底有没有心啊?” 魏京华尴尬的看了眼乌拉丽光。 却见这淳朴,甚至有点迟钝的女孩子,真是天真烂漫。 她此时正沉浸在自己的欣喜里,面红耳赤的看着自己被寇七郎握住的手,喜不自胜。 “丽光是个好姑娘,你可别愧对了人家!”魏京华叮嘱一声,“时间差不多了,今日是最后一次给你行针,取了针,你好好歇一歇。” 魏京华上前取针。 寇七郎浑身抖的厉害。 他的肌肉使不上力气,但他的颤抖却是克制不住。 魏京华深深看他一眼。 “丽光,你能出去一下么?我有些话……”寇七郎的话还没说完,乌拉丽光就乖巧的点点头,阔步出了大帐。 魏京华皱眉看他一眼,“好好一个少年儿郎,怎么就活成一个渣男了呢?” “你说话客气一点!”寇七郎皱紧了眉头。 魏京华浑不在意的笑了笑,“还不叫人说实话了。” “你最不配说这话!”寇七郎简直咬牙切齿。 “冤枉,我可从来没有故意给人希望,又叫人失望的。”魏京华一面拔针,一面斜了他一眼。 寇七呵呵笑起来,笑的他身上的针都跟着他颤抖,“你我的婚约,你是根本就没当过一回事吗?你当上一辈的誓言,都是儿戏?” 魏京华闻言动作微微一僵……别说,还真是。 那会儿她才刚穿越来不久,她的思想、价值观,与这个社会这个时代是脱节的。 她没有意识到,婚约这种东西多么了不得。 还以为就像现代人的一个订婚仪式……不,还不如一个订婚仪式,最多就是个口头约定。 但看此时寇七郎的表情,她似乎全然想错了。 “反正……都已经过去了。”魏京华终于有点儿心虚了。 “再说,你怎么知道我就会让人失望呢?”寇七郎重重的哼了一声,“我会带乌拉丽光回京城的。” 魏京华沉默不语的点点头。 “你真不打算回京城了?简家又起来了,魏侍郎也跟简家来往频繁起来。你的丫头,你的宿卫,如今你不在京都了,他们可都是在魏侍郎的手底下。若是简无忧一句话,他们还不是任凭磋磨?” 魏京华闻言一愣,寇七不说,她还真没想到这些。 “你娘当年死在魏侍郎的手里,你倒是心大,竟也不想着替她讨回一个公道!” “你说什么?!寇七郎,说话可是要负责的!” 魏京华把手里的针放在一边,修长的手指,一把攥住寇七郎的衣领,将他从地上提了起来。 “看来姜四没告诉你呀?”寇七郎叹了口气,“罢了,我也不告诉你了。” 魏京华听的想揍他! 她一手攥住他的衣领,一手已经握成了拳头。 “你说不说?” “你都要走了,我现在跟你说那些陈年旧事,翻那些老账干什么呢?翻出来叫你良心不安,叫你走不了的吗?” 寇七郎嗤笑一声。 “那我岂不真成了你口中说的渣男了?你走吧,京都里的事情跟你没关系了。” 魏京华抿着唇,黑着脸看他。 他说的不错,她已经决定要走了,还问京都里的事儿干什么……更何况都是过去多年的事情了。 何必叫自己良心不安呢。 魏京华缓缓松了手,起身踉跄向外走。 “诶,针,你的针。”寇七郎在后头喊。 他身上的针是拔完了,但针匣扔在地上,她都忘了收起来。 魏京华走到大帐门口,她的脑仁却猛地一疼…… 疼的她不由抱着头蹲下来。 “报仇……你占了她的身体,你必须报仇……你不能逃避……” 她脑袋里有个声音,在凄厉的叫。 魏京华抱着自己的头,拇指使劲儿按在太阳穴上,用力按压揉搓。 “你怎么了?”寇七披衣追出内帐,就见她蹲在大帐门口,表情痛苦,咬紧了下唇,一声不吭。 他立即放下针匣,冲上前去,将她抱起来,放在一旁的胡凳上。 “你怎么了?说话呀?哪里不舒服?要请大夫,还是你自己就行……”寇七郎吓了一跳,连声问道。 “闭……闭嘴!”魏京华有气无力。 寇七郎赶紧闭嘴,不敢再说话。 一个女子的声音,仍旧在魏京华脑子里叫嚣,“你要报仇……” “你听见了吗?”魏京华气虚问道。 寇七郎半蹲半跪在她身边,闻言立即挺直上身,“听见什么?” 魏京华瞟了他一眼,她明白了,果真是她脑子里的声音,他听不到。 “我要怎么做?”她喃喃问道。 “什么?你说什么?”寇七紧张兮兮。 “报仇!报仇!”脑子里的女子尖叫如鬼。 魏京华舒了口气,她睁眼看着寇七,咧嘴而笑,“你赢了。” 寇七茫然,“啥?” “你说吧,把刚刚没说完的话,说完……我娘是怎么死的?怎么被害死的?”魏京华无力问道。 “都说了别问了,你既要走……” “婆婆妈妈的,还是不是男人了?”魏京华气弱,气势可不弱。 她眼睛一瞪,美眸顾盼生姿。 寇七郎心头一颤,不由的扶着她的手都紧了紧。 他正欲开口,帐帘却是猛地一动。 “不好了,泥靡耍诈——”乌拉丽光话音一顿,呆滞的看着眼前的两人。 她反应过来以后,顾不得把话说完,却是赶紧伸手去挡外头要跟进来那人。 但乌拉丽光哪是外头那人的对手? 她的伸出的膀臂根本连那人的衣角都没碰到,那人就闪身进了大帐。 他进来的时候脸面平静,口中还温和的叫她的名字,“京华……” 但见帐内的情形——见她坐在胡凳上,却是斜倚在寇七的怀中。 寇七两只扶着她的胳膊,半蹲半跪在她身边,几乎是搂她在怀…… 他立时就怒了。 第四百零二章 认输吗? ,最快更新嫡女京华,医行天下 ! “寇七郎!你怕不是找死?!”殷岩柏出离愤怒。 他豁然上前,一脚踢开寇七郎,弯身将魏京华拢在自己怀里。 他这才发现,她脸色不对,额上竟有细细密密一层汗。 “你怎么了?”他惊慌问道,声音都打了颤。 “头有些疼。”魏京华咧嘴说道,她想笑来着。 “别笑了,丑死了。”殷岩柏语气不善,却是小心翼翼的把她抱在怀里。 乌拉丽光在一旁看的浑浑噩噩的,“那个……外头……” “外头怎么了?”寇七郎问道。 乌拉丽光换了口气,“外头,月氏人耍诈,故意把大夏的军队引了过来,还扬言说,殷将军,寇将军都在这里,被收入契丹单于麾下了!朝廷要围攻契丹。” 乌拉丽光喘/息声略缓,远处打仗的声音已经能听得见了。 “你们走,我去看看。”寇七郎转身去换马靴。 殷岩柏皱了皱眉没说话。 寇七郎阔步出了大帐。 乌拉丽光看了看魏京华,又往帐外看了一眼,她急的跺脚,用契丹语咕哝了句什么,追着寇七郎也出去了。 “还能起来吗?”殷岩柏问魏京华道。 魏京华摇摇头。 殷岩柏眸子一凝,脸色骤变,他愤怒且紧张。 “不是……”魏京华抓住他的手腕,“不是旁人伤我,是我自己气血翻涌……” “他跟你说什么了?”殷岩柏沉声问道,他已经看过了,魏京华没有外伤,但脸色却难看的厉害。 他与寇七郎虽有那么些龃龉,但两人毕竟从小玩儿到大,寇七郎的人品他是知道的。 寇七怎么舍得伤她呢? “我们要躲避一辈子吗?去南境继续东躲西藏吗?这里是茫茫草原,尚且总是会遇见……若是去了南境,岂不是更容易被发现?”魏京华看着殷岩柏缓缓说道。 殷岩柏抿了抿嘴,“你想回京都去?” 魏京华只是看着他,并不说话。 殷岩柏垂了垂视线,“不是我想逃避……回去京都,是一场又一场的恶战。” “我不怕的。”魏京华低声说。 “我怕,我怕自己大意,保护不了你。”殷岩柏喃喃说道,“明枪易躲暗箭难防。” 魏京华咧嘴笑起来,“我在你心中是那么孱弱的呀?我竟不能保护自己吗?” “你……有时候心太软。”殷岩柏也笑起来,笑容有几分无奈。 两人彼此凝望,似乎都在心里做着最后的挣扎。 “我并不眷恋京都,但现在……有些原因,我必须回去面对。”魏京华缓缓说道。 “因为寇七的话?”殷岩柏问。 魏京华想了想,她脑中的声音,那强烈的报复的念头,确实是被寇七郎的话勾起来的,但她要回去的真正原因却并不是因为寇七郎。 “因为我自己。”魏京华看着他的眼,坚决说道。 殷岩柏深吸了一口气,他若回去,所要面对的是情亲的决裂,不是躲躲藏藏的杀戮,而是直面血腥。 曾经他最是珍惜的亲情,如今就要撕破最后一层遮羞布,露出人心里的贪婪丑恶了。 他会不会也被同化……变成曾经他最是鄙夷不屑的丑陋样子? “如果我变了……你会变心吗?”殷岩柏低声咕哝。 “什么?”魏京华愕然问道。 殷岩柏笑了笑,抬手摸了摸她的头,“没什么,既然你想回去,还有心愿未了,那我们就回去。毕竟走得匆忙,京都里确实留下了一堆烂摊子,没有收拾。” 魏京华正欲点头。 帐帘却唰的被掀开。 乌拉丽光白着脸站在帐门口,“不、不好了!” 殷岩柏豁然起身,“怎么了?寇七被抓了?” 乌拉丽光吃力的点点头,又摇头。 “他是主动被抓的,他自己缴械了!还不叫单于再动手!”乌拉丽光眼圈红红的,眼泪蓄在眼眶里。 殷岩柏与魏京华对视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到惊疑。 殷岩柏要抱魏京华起来,她却抓着他的手臂,自己站了起来,“我没事,可以走。” 两人并肩往外去。 乌拉丽光迟疑了片刻,伸手挡住去路,她哆嗦着嘴唇,“不行,七郎跟我说,叫你们走……不要去,不要管他,有寇家在呢,简无忧不能把他怎么样!叫你们快走!” 说着话,她眼泪滚滚而下。 魏京华心头一动,她抬手拍了拍乌拉丽光的肩,“这次不用你来求,我们也不是为寇七郎,乃是因为我们自己所以才要回去。” 乌拉丽光疑惑的看着两人。 他俩却阔步出了大帐。 在契丹族营地外头不过几里之处,烟尘滚滚。 两人策马而去,到了阵前,果然看见寇七郎已经束手就擒。 对方的大将一脸得意,嘴角噙着冷笑。 “唷,果不其然呐,不单寇七郎在这儿,连这死了多时的晋王爷都在这儿,这契丹真是个风水宝地呢!”对方大将冷嘲热讽。 “简丰,大夏没人了吗?怎么派了你这么个玩意儿出来?”殷岩柏显然认识他,且并不把他放在眼里。 简丰牙关紧咬,他眯眼看着殷岩柏,“如今寇七和他手下副将皆在我手里,晋王爷若是不想跟我回大夏,咱们尽管打一打,看我简丰还是不是昔日你手下败将!” “你既知道自己是我手下败将,还不下马跪迎?等我把你膝盖敲断,叫你再也站不起来吗?”殷岩柏轻嗤。 “你……你放肆!堂堂大夏晋王你不做,竟助纣为虐,帮助契丹次子谋乱,背叛我大夏!自立为单于!你对得起圣上对你的信任吗?你对得起养育你的大夏吗?你这大夏的叛徒,今日我就要替大夏诛灭你!”简丰怒喝一声,提枪对着殷岩柏。 殷岩柏还没动,简丰后头的大夏众将却是开口劝了,“将军!简将军……圣上不是这么吩咐的呀!简将军冷静!” 殷岩柏举目看了看,不由嗤笑,“带了一万左右的骑兵,就敢冲到这儿冲我叫嚣?看来简无忧没教你,死字是怎么写的?” “胆敢犯我契丹者,我契丹必杀之!”耶律泰也御马而来。 契丹的勇士带着他们的战马,乌压压的把大夏的军队给包围了。 远处的山坡上原野上,几乎有数不清的骑兵战马。 简丰显然没有真正与契丹骑兵作战的经验,看到这样的阵势,他脸色就已经有点儿发怵了。 但他嗓门儿却提的更高,色厉内荏,“拉出来!晋王若是不顾惜他们的性命,咱们何需为他们可惜?” 后头有兵吏推出两个人来。 殷岩柏瞧见那两人的身形,脸色立时就变了。 魏京华盯着看了半晌,才辨认出…… “常武?殷戎?” 这两人脸上都带着伤,加之浑身的颓然之气,好似从死人堆里扒出来的。 魏京华一开始愣是没看出,他们曾经是堂堂晋王府的宿卫,是气势巍峨,连皇宫大内的带刀侍卫也未必能比得上的英武儿郎。 “呵呵,晋王还要开战吗?”简丰嘲弄道。 殷岩柏的手攥着缰绳,关节咔咔作响。 束手就擒的寇七郎垂头轻叹一声,仰脸看着殷岩柏,“叫你们走,干什么不走?” “你不是从来不服输的吗,怎么这么快就束手就擒了?”殷岩柏反问他。 寇七郎咧嘴笑了笑,笑容颇有几分无奈,“我的副将被抓了,被打成了他娘都认不出的样子,我是他头儿,岂能不管他?必要带他回去才不辜负他的追随。” “王爷……可算见到王爷了!”常武呜咽一声,声音干哑撕裂。 他与殷戎膝盖微微一屈,要朝殷岩柏跪下来。 那知旁边的兵吏却死死的钳住两人,硬生生不叫跪。 “看见没有,他如今已经不是你们的王爷了,乃是契丹人,他与契丹的单于站在一起,是你们的敌人,你们身为大夏的子民,怎能如此没骨气,朝一个契丹俘虏下跪?”简丰嘲弄说道。 殷岩柏沉了沉脸,他忽而冷笑一声,翻身下马。 “我的人怎样,还用不着你来教导吧?” 他冷喝一声,速度突然加快,疾步就到了简丰跟前。 简丰见他下马,不防备他会突然动手。 因为一个坐在马背上,一个是徒步,那必然是坐在马背上的人更占优势。 殷岩柏要向他进攻,应该是打马冲过来才对……那知他会下马走过来? 简丰长枪一转,枪头朝殷岩柏猛扎过来。 泛着冷光的枪头儿直冲殷岩柏的胸膛。 殷岩柏连躲也不躲,他伸手握住那枪头,猛地往后一带—— 噗嗵! 简丰一头从马背上栽了下来。 在他所率领的大军面前,叫他摔了这么个大马趴,疼倒是小事儿,受伤也是小。 丢脸才是大!日后叫他还如何服众?叫他如何率领这本来就不好管教的骑兵大军啊? 简丰羞愤至极,从地上一跃而起,抹了把脸上的鼻血,就朝殷岩柏挥拳过来。 殷岩柏背着一只手,单手应对他,却像是猫戏老鼠一样,把他逗得溜溜转。 “你……你简直,欺人太甚!”简丰咬牙切齿,他发了狠,却仍旧不是殷岩柏的对手。 契丹与大夏两厢人马,就这么对阵而立,看着两人在阵中打的热闹。 与其说与打斗……不如说是殷岩柏单方面的虐杀。 简丰在他单手之下,根本没有还手之力。 “认输吗?”殷岩柏挺身而立,简丰趴在他脚下。 第四百零三章 长公主 ,最快更新嫡女京华,医行天下 ! “我……不……”简丰抬头,艰难说道。 殷岩柏点头而笑,“好样的,有骨气,我就欣赏你这样的人。来,起来再战!” “动手!”简丰回头,对钳制着殷戎和常武的人说道。 骑在马背上的魏京华居高临下,看得清楚。 她手腕猛地一翻,飞快的掷出一柄匕首。 噗—— 那匕首又稳又准的扎在的常武身边那兵吏的左肩头上。 “啊——”那兵吏痛呼一声,手中的刀也掉在了地上。 殷岩柏弯身,从地上抄起简丰来,提着他的衣领,到殷戎和常武的面前。 这两个人身上带着被捆锁许久的淤血伤痕。 “你不用认输了,向他们两个道歉认错,今日我就放你活命。”殷岩柏沉声说道。 “若要道歉,也该是晋王殿下您自己道歉吧,”简丰咧嘴,殷红的血顺着他的嘴角淌下来,“是谁抛弃了他们,叫他们回去没办法交差的?连二皇子都以为您是真死了?但圣上岂能是那么好骗的?” 殷岩柏看了看两人身上的伤。 这并不是旧伤,最多不超过半个月。 “不是王爷的错……”殷戎立即开口,说话声音却十分艰涩,“是信……有消息告诉圣上,王爷的下落,圣上原本已经放弃了,乃是简家,简家一直在挑唆……” 殷戎说着,吃力的抬头,看了看对面,骑在马背上的魏京华。 他咧嘴,似乎想对她笑笑,但牵动了脸上的伤口,叫他的笑容也变得骇然可怖。 “魏长使是奇女子……觊觎的人太多……”殷戎声音很小。 “无妨,我们这就回去京城,看看是都是谁在觊觎。”魏京华缓缓说道。 她这话音一出,大夏的将士们一阵错愕。 他们交头接耳,明明是阵前,却一点儿也不严肃……反而有些乱。 “还以为今日这仗说什么也的打起来了……” “她竟然要回去?那晋王爷不是也要回去了吗?” 简丰看了看她,又看殷岩柏,“晋王当真要回京都吗?” 殷岩柏松了提着他衣领的手,冷冷看他一眼,“没算完的帐,咱们回去慢慢算。” 简丰始料不及,他来确实是要抓这两个人回去的。 但他没想到过程这么简单? 只是他自己挨了顿打?两方的骑兵少动干戈,寇七郎出现,并缴械投降的时候,这一次的战役,就算是结束了? 他以为得杀了寇七郎的副将,亦或是杀了殷戎常武中的一个,才能叫殷岩柏束手就擒呢? “简将军,赶紧……赶紧说句话呀?” 几个副将纷纷下马上前,搀扶这简丰。 “来、来人,把晋王及这女子,给绑起来,带回……” 他话没说完,殷岩柏转过脸来冷冷扫了他一眼。 “给你脸了是不是?我要回去,可不一定是带着你回去。” 简丰生生打了个寒颤,先前被殷岩柏戏弄的时候,他没觉得自己离死很近。 但现在殷岩柏根本没动手,只是看他一眼,他却觉得自己一只脚已经踏进了鬼门关。 那种惊惧,像是从脚底下的地里冒出来,袭上心头的。 他艰难的咽了口唾沫,“那……王爷既然要回去,就,就请吧……” 从一开始的叫嚣谩骂,到这会儿的恭敬客气,简丰的态度像是有了一百八十度的逆转。 他自己倒是转的自然流畅,毫无违和。 不过是看傻了一众的将士,默默的在心里,重新给这位简将军打分。 “阿姐!姐夫!” 耶律泰御马上前。 他这称呼叫简丰脚下一软,若不是有人搀扶着他,他差点又坐在地上去。 什么东西?耶律泰叫那女子阿姐?他比那女子年长好几岁吧? 莫不是契丹人天生长得老? 那契丹如今的单于也太年轻了吧?说不定契丹的战斗力大不如前了? 不过是眨眼的功夫,简丰的心里却是滑过了数个念头,他回头紧紧的看着耶律泰与魏京华。 “这就要走了吗?” “你自己保重吧!”魏京华笑说。 “阿姐待我的恩情,我这辈子也不能忘。这是我给阿姐的信物,你是我耶律泰的恩人,也是我契丹的恩人!是我契丹族的长公主!” 耶律泰说着把自己手上的扳指取下来,递给魏京华。 她摇了摇头不肯要,这扳指是他们的信物,也是他们身份的徽记,贵重无比。 “你不当我是弟弟了?”耶律泰一副受伤的样子。 简丰揉了揉眼,又揉了揉……是他眼花了?还是这耶律泰有什么毛病?他若是被这女子的美色所蛊惑,该说的也不是这么一番话吧? 简丰不由暗暗的吸了口气,心头有些泛凉。 他暗暗琢磨……若是这耶律泰色令智昏,那契丹内部必生不合……只要他们内部不合,那么再厉害也容易攻破。 简丰暗自庆幸,嘴角得意的勾起。 但一侧大军的吼声,却险些把他吓傻。 只听契丹将士们齐声说,“长公主!请收下!” 简丰的脸都白了白,他迟钝问身边搀扶着他的人,“我听错了?” “您没听错……这魏长使,真成了契丹的长公主了!” “嘶……这可是有点儿麻烦啊!”简丰皱起了眉头。 耶律泰笑了笑,硬把扳指塞进她手里,“姐姐收着吧,众望所归!天下无不散之筵席,但总得给彼此留点儿念想不是?” 魏京华听了这话,握了握手里的扳指,她重重点头,伸手从怀里摸出几根金针来。 “这个送给你。”也算是礼尚往来了。 耶律泰看见那几根金针,神色激动,跟没见过宝贝似的。 “当初,当初阿姐就是用它们,治好了我的顽疾啊!” 魏京华笑了笑,“收好吧,愿你永远用不着它。” 耶律泰抿了抿嘴,缓缓点头,“还会再见的。” 魏京华轻轻的嗯了一声。 “阿姐,我能用契丹人的传统,跟你告别吗?”耶律泰忽然说。 魏京华还没反应过来,殷岩柏却是上前一步,他伸手把耶律泰揽进怀里,使劲儿的拍了拍。 他力气大,耶律泰的身子骨儿,如今已经强壮了很多,还是被他抱得险些喘不过气来。 耶律泰“咳咳”了两声,无奈道,“姐夫真、真热情!” “嗯,这契丹族的告别之礼你也尽了,就此别过,后会有期。”殷岩柏挡着魏京华说。 耶律泰笑了笑,神色虽有遗憾,却也坦然。 一旁的简丰看的目瞪口呆,这是什么情况?究竟是什么情况啊? 他能看出那耶律泰对那女子的感情不一般,绝不是他口中说的“姐弟”那么单纯。 晋王爷似乎也明白他的心思意图,却只是隔开……照他的脾气,竟然没打死那耶律泰? 简丰琢磨着,不由抬头看天,“太阳也没从西边儿出来呀?活见鬼了!” “走吧!有车吗?”殷岩柏问道。 骑兵是为了奔袭,为了速度,他们当然不可能拖着车了,只有中军才有车。 简丰摇摇头,没敢开口。 殷岩柏又看向耶律泰。 耶律泰抬了抬下巴,立时有人准备了数辆铁车出来。 简丰看的直瞪眼,殷岩柏与契丹的关系,还真是如同传言中那么好啊……这真是麻烦! “你们上去。”殷岩柏对殷戎和常武说道。 两人受了伤挨了打,及至快要被打死,也没哭,没掉一滴泪。 可这一会儿,两人竟鼻头酸酸,眼眶涨涨的。 一旁原本是钳制着他俩的兵吏,竟也不由自主的变钳制为搀扶,扶着两人上了车架,更解了两人手腕脚腕上的绳索。 “就这么带他们回去?简大人不是交代了,找到晋王,就以叛国罪论处?这待遇哪儿像是叛国罪呀?” 简丰身边之人,扶着他的胳膊,小声与他耳语。 简丰侧脸狠狠瞪他一眼,“契丹大军当前,咱们这会儿已经失去了对他‘软肋’的控制,若真开战,你怕不是想全军覆没在这里?他既然愿意回去,只管先带他回去就是。” 两人嘀嘀咕咕商量着。 殷岩柏根本没在意他们耳语什么,也未曾将他们的小算盘放在心上。 他安顿了殷戎常武两人,又从大军里挑出两三个合他眼缘的,叫照顾殷戎常武。 “走吧。”殷岩柏吩咐说。 “等一等。” 简丰正要松一口气,寇七郎却又忽然开口。 简丰瞪眼向他看去,却见寇七郎是看着耶律泰说话的。 “寇将军还有什么事?”耶律泰问。 “单于营中的乌拉丽光,我想向单于讨要,不知单于肯给不肯?”寇七郎说着看向乌拉丽光。 乌拉丽光也怔怔的看着他,眼圈儿红红的,双手紧紧的搅在一起。 她神情不安,且有些惊喜,她脚下的一片草都被她踩的稀烂,不知她刚才心里有多纠结。 “丽光?”耶律泰侧脸看她,“这婢女,我原是要送给阿姐的,寇将军既然想要,该问我阿姐。” “公主……”乌拉丽光一向有些呆,但她今日反应却出奇的快。 耶律泰当众叫了“阿姐”,她的称呼也立时从“魏姑娘”变成了公主。 “你愿意跟我们走吗?”魏京华垂眸看她。 乌拉丽光迟疑片刻,忽而屈膝跪下…… 第四百零四章 你是饭桶吗? ,最快更新嫡女京华,医行天下 ! 寇七郎的眉头不由一跳,莫不是这女孩子又忽然变了心意了? 那倒是叫他在众人面前被扫了面子了。 魏京华也有些疑惑,“你有什么想法,只管说就是了。” “奴婢……奴婢愿意去大夏,但……但奴婢怕是不能伺候公主了,求公主把奴婢赐给七郎……” 乌拉丽光说着话,脸腾的红了。 大夏军中更是爆发出一阵哄笑声。 乌拉丽光却不像大夏的女子那样羞怯不敢承认自己的感情。 她很勇敢的抬起头,眼睛里闪烁的都是欢喜,“奴婢喜欢伺候七郎!” 魏京华也吓了一跳,她没想到这女孩子竟然会在众人面前说出“喜欢”来,更没想到,众人笑声中,她没觉得一点儿不好意思,反而愈发欢喜快乐,好像这么多的笑声都是对她的祝福似得。 “你既愿意,我当然同意。”魏京华点点头。 乌拉丽光立即叩头,“多谢公主,万谢公主!” 说完,她嘻嘻笑着跳起来,蹦蹦跳跳的到寇七郎身边。 先前担心被扫了面子的寇七郎,这会儿反倒扭捏不好意思了。 乌拉丽光却是坦坦然然的站在他身边,眼神丝毫不掩饰崇拜仰慕的看着他。 寇七郎原是内敛的性子,这会儿也绷不住在众人面前对她点头而笑。 简丰脸色黑沉沉的,他挨了打,浑身疼的厉害,他也想坐车,不愿再骑马了。 但车是契丹的,殷岩柏等几人完全没有叫他上车的意思。 他只好咬牙翻身跨上马背,腰疼,背疼,胳膊疼……浑身都疼。 殷岩柏打他的时候,可没有手下留情。他疼的恨不得趴在地上,一动都不要动了,可这会儿却还要在马背上颠簸…… 他越想越生气,扭头看向那几辆车的表情也愈发阴翳。 “将军,可要把车征用过来几辆?” 简丰身边的亲信靠近他的马,低声问道。 简丰重重的哼了一声,“若能征用,我能不用吗?你想到的,我想不到吗?” 亲信本是好心,也是巴结……没想到一不小心拍在了马蹄子上,被劈头盖脸骂了一顿。 “那女子是个厉害的,当初义父和小公子就是在她手里吃了亏。你没瞧见嘛?几个男人跟她感情不一般,却出奇的能在她身边相处融洽。”简丰眯眼说道。 亲信转脸向那边瞟了一眼……这真不像是押犯人的。 殷戎常武都坐车,寇七郎的副将受了伤,也趴在车上。 还有几辆没坐人的车,是拉着契丹送给他们“公主”的礼物。 而殷岩柏、寇七郎几人,都是自在的骑马行在他们的车架前头……看他们有说有笑的样子,更像是出来游玩的。 亲信抓了抓脑袋,“若是叫他们这样回去,将军您的威信怕是会受影响吧?难不成一路就这样‘押’回京城吗?那不叫人耻笑?” “闭嘴!”简丰本就气不打一处来,亲信又提这茬,他简直五脏六腑都在疼。 “看不见契丹人的骑兵正远远的送着他们?”简丰骂了一声。 若不是他手腕刚刚跟殷岩柏动手的时候弄伤了,他必定要狠狠的抽这人一鞭子,叫他知道什么叫疼! 简丰此次来边疆的任务,本就不是与契丹人动手。 他也自知自己没有这个能力打赢契丹人。 先前朝廷已经拍了几波兵马,结果通通打输了。 大夏所支持的契丹世子耶律峄,甚至身首异处,输的彻彻底底…… 好不容易安稳了十几年的游牧族,这下又完全失去控制了……如今两军相遇,契丹人没有先动手已经很不错了。 下晌的时候,简丰带着他“抓回来”的投敌叛国的“叛徒”,终于回到了大夏中军当中。 他们这会儿还不在大夏城邑境内,乃是在城邑之外的草原上。 简丰心里有些发怵,“是月氏故意引/诱我们去找到契丹的主营,并扬言说寇将军、晋王爷都在契丹军中,投敌叛国……我们在契丹那儿一耽搁,月氏的人就跑了。他们定是等着坐收渔翁之利。” 大夏骑兵自打输了跟契丹的几场大战以后,如今越来越式微。 首先是将士们的士气已经上不来了。 打仗取胜的先决条件就是士气,如果士兵们没有勇气,还没开战,其实就已经输了。 他们遇见小股的月氏散兵,还有点儿把握。 “若是月氏大军来犯,咱们必然兵败,没办法向圣上交差呀!”简丰皱眉,“不如今夜就……” “嘶——” 他话没说完,先吸了一口冷气。 “全都肿了,您别动,外伤还是小,里头的骨头伤了是大!”军医给他抹着药。 他在自己帐中,疼得直抽抽。 原本他还想说,今夜趁夜就撤离这里,回到大夏的城邑当中,那更安全些。 可现在,他疼的动都动不了。 “还是明日吧!明日回城,立即押送叛徒回京!” 简丰疼的想骂娘……他忽然想起晋王的娘,也是当今圣上的娘……算了,他还是别骂了。 简丰昨夜睡的不踏实,一动就疼。 夜里安静,他反而疼的更厉害,浑身就像被车马轮子辗轧过一样。 天快亮时,他刚眯了一会儿,就听外头喧嚷起来。 他吓得惊坐而起,“月氏、月氏骑兵来啦!” 帐外的侍卫立时冲入帐中,“将军?将军有何吩咐?” “外头是什么声音?如此喧嚷?”简丰要气疯了。 “是契丹人,带着许多骑兵……” “他们反悔了?”简丰吓得脸色骤变,他早听说草原上的游牧族,从来不讲信用,即便立定了合约,他们也能撕毁约定,翻脸不认。 昨日契丹没动手,他便放松了警惕,以为威胁只会来自月氏…… “他们不是喊那魏姑娘公主吗?抓住姓魏的,刀架她脖子上,看契丹认账不认账!”简丰说话间,脑仁一跳一跳的疼。 “不是,将军息怒,您息怒……”侍卫脸都急红了,越急越说不清楚,“他们不是来打仗的,是来送礼的,送来的骑兵……” 简丰听的一脑门儿官司,一句也没听懂。 他一脚把侍卫踹开,披衣提枪出来,他还以为义父举荐他来是什么美差,如今才知道,这是提着脑袋在办差! 他要赶紧!赶紧回到京都去! “怎么回事?”简丰大骂一声,眼前的情形,却叫他有点儿傻。 魏京华身边站着几个彪形大汉,看起来年轻又孔武有力的。 晨起渐渐升高的太阳,照在他们身上,他们露在外头的肌肉简直像抹了油一样发亮。 “他们是……” “我等受单于所托,领一千骑兵,护送我公主去往大夏京都,待我公主平安到达,我等方才算完成任务!”几个人开口,声音震耳欲聋。 简丰的耳膜颤了颤,脑袋里嗡嗡作响。 什么东西?他还琢磨着入了大夏境内,就把魏京华,殷岩柏几个带上枷锁镣铐! 耶律泰竟然玩儿这一套?派骑兵护送? “既是派人,何不多派点儿?派一千人,玩儿呢?他若拿不出手,便不要送,我大夏自有人护送!他若拿得出手,不如多送点儿,也免得惹人嘲笑!”简丰嘴欠,加之他那嘲讽的脸。 几个契丹的勇士攥着拳头想揍他。 魏京华摇了摇头,“犬吠之声,不用理会,多谢单于好意,多谢诸位费心劳力。” “保护公主,我等的荣幸!”几个将军当然知道他们的亲族,当初得以在那湖边保全了性命,平安无虞,都是赖魏京华的帮助。 如今能被指派来护送她,家里的亲人们都分外高兴,说是报恩了。 他们虽血气方刚,生性暴躁,却也能听命。 魏京华不叫动手,他们便只是冷冷的看了简丰一眼,转身各自去整理队伍。 “不是要启程回大夏吗?怎么你还懒懒散散的,不想走了?”殷岩柏上下看了简丰一眼。 简丰的视线触到他,便不由自主的缩了回去。 “嘁,不过是一千的骑兵,有什么好得意的?进了我大夏的队伍,还不是一块瘦肉,等着被吃?” 简丰吩咐人拔营启程。 这边正在拔营之时,却忽有斥候来报,“月氏兵马来了!奔袭速度甚快,约有两万人马!” 简丰当即腿一软……怕什么来什么啊! “带军的似乎是月氏的昆弥——”随后又有斥候来报。 “昆弥亲自带军?怕不是要决一死战?还是他们有必胜的信心?”简丰当即就慌了。 殷岩柏他们这边早已经收拾好了,预备起行。 听闻月氏来战,而且是泥靡来了,殷岩柏呵的一笑,“他到来的是时候,那晚叫他跑了,我还担心此一去京都,再没有机会收拾他了!来的正好!” 殷岩柏跃跃欲试,摩拳擦掌,等了半天,也不见简丰调军备战,反而见他带着中军,预备跑路。 殷岩柏大怒,御马冲到简丰面前,“你是主将,遇敌不战,你往哪儿去?” “遇敌不战?我总要打得过才能打,打不过当然要跑!不跑,等死吗?”简丰说的理直气壮。 殷岩柏举目望向中军,“骑兵一万,中军三万,还没打,就说打不过?你是饭桶吗?” 第四百零五章 将熊熊一窝 ,最快更新嫡女京华,医行天下 ! 简丰被骂,脸色一阵青白。 “晋王冲动,我却不能拿着朝廷的兵马开玩笑!”简丰忽而瞟他一眼,“谁知道晋王爷在西北这么长时间,是不是也和月氏勾结在一起?佯装打仗,却是卖国求荣!” 殷岩柏脸色未变,手腕一翻,长戟的尖端一下子抵在简丰的喉咙处。 简丰吓了一跳,“你你你……” “我卖国求荣?呵,我在大夏什么样的荣华富贵没有见过,还需要卖国来求吗?”殷岩柏长戟的尖端朝前点了点。 尖锐的刺痛叫简丰浑身僵硬,犹如死期当前…… “我现在不杀你,不是可惜你这条贪生怕死的命,只是想叫你看看,什么叫‘兵熊熊一个,将熊熊一窝!’你就是个孬种。” 殷岩柏说完,呵的笑了一声。 他收起长戟,兜马转身而去。 简丰长长舒了一口气,心里暗道,“幸而是没人看见……” 一转身,他当即傻眼。 没人看见? 这会儿他满军的将领们全在眼前站着,甚至连千夫丈、百夫长,稍微数得上头衔的都远远的观望。 营帐已经收起来了,这里没有视线阻隔。 刚刚殷岩柏如何骑在马背上,鄙夷他,看不起他……全被他率领的部下们看的清清楚楚。 简丰艰难的咽了口唾沫。 “他……他必输无疑!” 他恶狠狠说道。 倘若殷岩柏胜了,简丰的面子就没地儿搁了。 所以他不能让殷岩柏取胜,不但不能让他取胜,还要看着他战死沙场! 如此,既能对圣上交差,也能向部下们证明——他不是孬种,乃是殷岩柏他冲动,有勇无谋! 简丰长长的吁了口气,交代部下,“所有人不能出兵!骑兵先撤退!中军跟上!” 他的亲信自然不会说话。 但军中并非都是他的亲信,也并不都是简家收买的人。 立即就有人反对,“晋王爷要带兵出战,我等都是大夏的将士,如何能看着月氏欺凌,不战就退?如此,岂不是弃晋王不顾,陷自己与不义吗?” “我看诸位是被他蒙蔽了,他是晋王吗?他如今是大夏的叛徒,如果随他留下,那不是保护大夏,而是陷大夏边境于危难之中!你们岂能知道,他暗中已经与月氏勾结,正是要借着这机会,屠戮我大夏的将士?” 简丰说的信誓旦旦,好像他亲眼看见殷岩柏与月氏昆弥勾结商量似得。 “你们若是执意留下,又打输了,成了月氏的俘虏,该当如何?”简丰冷嘲。 几个将士虽不同意他的做法,却也没有必胜的把握。 毕竟除了殷岩柏带军,其他人还没有与月氏打过胜仗。 “愿意随同我撤军的,立即撤往大夏边境。愿意留下的只管留下!”简丰说。 “那晋王若是跑了,怎么交代啊?”亲信问道。 简丰嗤笑,“你们是不是傻?抓了那女子,他能跑吗?” 他自信满满的表情,好似魏京华已经在他手中似得。 他整军撤离,并没有给殷岩柏留下兵马。 他又叫人去寻魏京华,带魏京华一起撤离,“晋王打仗总不至于带个女人在身边,还有殷戎常武等伤员,也不能带在身边,我们拿着这些人,不怕他跑。” 但属下来报,“殷戎常武尚在,与寇七郎在一处。但魏长使却不知在何处。” “难道真是要跑?”简丰眉心紧蹙。 “将军,月氏兵马已经越来越近了!” “走!不找了!有这几人足矣!”简丰将心一横,带军要走。 哪知月氏兵马早有防备,他们不是一路前来,而是兵分两路,另一路没有叫大夏的斥候发现,就已经从他们要撤离的方向上,断了他们的去路。 “简将军,我们被包抄了!”前头领路的副将派人回来禀报。 简丰有些慌神儿。 “既然月氏要打,就,就跟他们打!”简丰咬牙,领先锋军领五千骑兵作战。 他却领着余下的骑兵与中军,改换路线要逃。 月氏的马跑的甚快,月氏的骑兵也甚是厉害。 简丰带兵还没绕过前头的山头,就被月氏的兵马追上。 他本就是“逃命”的架势,被月氏的骑兵追上,整个军中简直是一场“虐杀”。 “完了完了……” 简丰身边的副将们都面如菜色。 步兵不是骑兵的对手,大夏的步兵一片一片的倒下。 骑兵这会儿也失了胆气,根本无心迎战,只是追着简丰一路的狂奔。 他们玩儿命的要逃回大夏城邑。 却忽听背后喊叫声越来越响亮。 他们以为月氏有更多的骑兵追上来了,却发现追着他们跑的月氏骑兵是越来越少。 简丰终于回头去看,却发现后头追着他们的月氏兵马调头回去,不再追了。 “他们怎么回去了?” “莫不是知道,穷寇莫追的道理?” “这兵法他们蛮夷之族哪儿会懂?他们就是一群有勇无谋的乌合之众!”简丰骂道。 但他们爬上了山坡,举目远眺,却发现并非是月氏兵马不追了,而是另有兵马在追着月氏的兵马打……打的他们不能追了! “那不是晋王的兵马吗?他率着契丹的骑兵?”简丰身边的副将们看直了眼,声音都变了调儿,说话如同被人掐着嗓子,尖声怪气的。 简丰好一阵子沉默不语…… 不是他忘了说,或是不知说什么好,而是他完全看傻了! 这是他第一次,这么直观的看殷岩柏带兵作战。 他身后的兵马已经远远超过契丹给的骑兵一千人。 而是先前被追散打散的大夏骑兵,这会儿也追随在他身后,都融入了他的队伍当中! 他就像个指挥若定,冲杀勇猛无比的战神。 归入他队伍里的骑兵,好似自发的就能沾染上他的勇武之气。 跟着他的骑兵,不是没有受伤的……却奇迹般的越战越勇! 月氏骑兵的士气,完完全全被他们不怕疼、不怕死的气势给压制下去。 “乖乖!难怪跟过晋王的将士都说他是战神王爷……” 就连简丰的亲信,都不由发出由衷的赞叹。 殷岩柏不但自己冲杀勇猛,他指挥更是有方。 月氏兵马哪侧薄弱,哪侧易于攻破,他似乎了如指掌…… “这不可能吧……”简丰看的既生气,又不得不佩服。 “咦,那不是我们先前找也没找到的魏长使吗?她竟然也在军中?还真是不要命啊!” 一旁人眼尖喊道。 简丰顺着他们的视线看去。 果然,在殷岩柏队伍左翼,领头的是个身量纤细的女子。 她不会用长兵器,别人手里都是枪、长戟,她手里只有一把阔刀。 但怪了,月之人竟然遇上她就退缩了,明明骁勇的骑兵,遇上她却怕的不行…… “那是她的战宠吗?好大的獒犬!”一旁人惊声叫道。 简丰也看见了,不是那女子神奇,是她身边跑着的三只獒犬。 先前带她回来的时候怎么没瞧见? 简丰皱眉想了想,他忽然兜马向山下冲去。 “将军不是说,咱们不参战吗?他怎么下去了?” “咱们不参战也眼看晋王要赢,去了不是比不去好看点儿?” 几个亲信议论着,也跟着冲了下去。 简丰是冲着那三头獒犬去的,他先前也听说了了关于神兽的事儿。 但那些都是传说,这神兽究竟有多神,他到底是没见过,如今亲眼得见……他心里蠢蠢欲动。 若是能叫这神兽归于自己…… “砰——” 一声巨响,两匹战马狠狠的撞在一起。 马踉跄了几下,轰然倒地。 马背上的两个人情况也不好,一个瞬间从马背上栽了出去,在地上打几个滚儿,险些被马蹄子踩死。 另一个倒是伸手敏捷,迅速的跳起来,落地有些狼狈,但并没有受伤。 险些被踩死的是简丰。 他的马跟别人的马凶猛的撞在一起。 他骂骂咧咧从地上爬起,仰脸一看,与他撞在一起的竟然是月氏的昆弥。 “月氏昆弥!”他惊呼一声,“射他!射死他!” 周围兵荒马乱。 泥靡的侍卫将他护在中间,他很快上了新的战马。 倒是简丰自己狼狈不堪。 他左右一看,发现自己身边敌军远远多于友军。 他立即闭嘴,一边砍杀,一边向友军靠拢。 “你可以走,把獒犬留下。” 泥靡话音一出,简丰脚步顿住,他仰脸向泥靡看去。 “难道月氏今日突袭……是为了这三只獒犬?乖乖……这獒犬得多值钱?” “泥靡,你是不是傻了?紫麒麟是自由的,不是你想要就归你!”女孩子清越的声音,在战场上,听起来怪异又出奇的和谐。 好似她就该这么硬气,好似她就该出现在这里…… 简丰皱眉向魏京华看过去。 “这么说来,单要獒犬还不够,有你反而够了?”泥靡哈的笑了一声,“正好,萨利那破鞋,我不会娶了,王妃之位空缺,我娶你,如何?” “嗷——” 一声怒吼。 简丰的腿肚子猛地一颤,他险些跪了。 他正发窘,暗道自己胆小,却发现不止是他……周围的人和马,都有些不安发软。 简丰惊异,他举目向紫麒麟看去,这真是神兽呀!怒吼一声,威力这么大? 他这么一看,却惊讶发现…… 第四百零六章 结下梁子 ,最快更新嫡女京华,医行天下 ! 怒吼的不是紫麒麟,而是旁边那只小小的,还没长成的小獒犬。 星辰的身量比紫麒麟小得多,但它这一声怒吼的威力可不小。 像是声波武器一样,从它身边震荡开来,竟蔓延波及了整个战场…… 但也许是它太年幼的缘故,它的控制力全然比不上紫麒麟……人家紫麒麟发威,乃是区分敌我双方的。 自家人可以依旧骁勇,怂了的只有对方而已。 但星辰这么一声吼,自家兵马也吓得腿软,有那年幼的战马甚至跪了。 一场大战,显得颇为潦草收场。 泥靡的眼睛里却兴奋的直放光,“小的都这么厉害,长大了还了得?还了得啊?!” “给我抓住它!” 泥靡兴奋一声吼,半天没人动。 他左右一看,亲卫各个面如菜色,还抓犬呢?不被犬抓就了不得了。 星辰迈着它高傲步子朝泥靡走来。 泥靡竟也不由自主的发怵。 他身下的马更是直打颤,一步步向后退去。 仿佛它面前的不是一直未成年的獒犬,而是硕大的猛兽…… “嗷——”星辰张大嘴,又吼了一声。 泥靡的马简直要疯了! 它什么也不管,什么也不顾了。调头就跑。 奔走之急切,险些把泥靡从它背上甩下去。 泥靡手脚也发软,他赶紧伏低身子,趴在马背上。 “撤——撤兵!” 泥靡一跑,他的兵马都跟着跑了。 有些人说,是神兽发威了,还有人说是南王的兵马杀来了,亦有人说是殷岩柏战神附体了…… 月氏兵马里,说什么的都有,跑的比来的更快更突然…… 只剩下战场上一片的狼藉。 那吓跑了泥靡的星辰,似乎也没想到自己竟然如此的厉害。 它得意的扬起毛茸茸的头颅。 众人都以为它又要低吼一声。 那只它一张嘴却是,“汪!汪汪!” 带着小奶狗的奶声奶气…… 它圆滚滚的小身体,蹦达到魏京华的身边,仰着脸看她,一副炫耀求夸赞的表情。 魏京华翻身下马,将它抱进怀里,摸摸它的头。 它立即伸出舌头舔她的手,还在她怀里蹭呀蹭…… 喂!你是神兽啊?你的威严呢?你的霸气呢? 周围兵吏们下巴惊掉了一片。 重新整军之后,大夏兵马的气势与先前简直天壤之别。 虽然简丰仍旧是主帅大将。 但军中看他的眼神却有些怪怪的,敬畏不足,嘲弄有余是真的。 简丰自己显然也感觉到了,“得想办法把那几只獒犬弄过来,只要能得到獒犬,树立威信还不简单?” 他的亲信着实吓了一跳,“那月氏的昆弥率军前来,为的就是那三只獒犬,非但没得到,反而铩羽而归,吃了个大败仗!” 简丰嘶了一声,一阵的牙疼。 说起这件事儿他就胸闷头疼…… 原想着能叫殷岩柏“战死沙场”,没想到却是叫他一战称雄。 原本说他是大夏叛徒,已经叫他失去了军心,军中没几个还愿意追随他的。 但大夏其他将军都打不赢的月氏……他一回来,立马以少胜多,打了个漂亮的胜仗。 反而是主张躲避的简丰……被人嘲笑奚落。 就算他们不敢当着他的面嘲笑他,背地里嘲弄的眼神,他不瞎,岂能看不见? “明抢肯定不行,要么我说这些蛮夷没脑子呢?那獒犬那么精,只能智取。”简丰眯着眼盘算。 “将军要如何智取?” “我这不还没想到吗?滚滚滚!” 简丰把亲信赶出他营帐,苦思冥想,又是一夜没睡…… 次日他们就进了大夏的城邑。 他终于长长的舒了一口气,可算是有消停日子了! 且他也想到了对付那三只獒犬的法子! 明抢不行,但他的法子一定能叫那些獒犬成为他的囊中之物…… “诶,怎么不见魏长使出来遛犬啊?那獒犬整日在草原上奔跑,它们关不得,得时常活动才对身体有益。” 简丰眯着眼,背着手,在城邑住所院中溜达。 正叫他碰见魏京华。 且只有魏京华自己,既没有殷岩柏陪在她身边,也不见那三头与她形影不离的獒犬。 魏京华点点头,“你说的是,所以它们回去了。” “啊?回去,回哪里去?”简丰表情一变。 魏京华诧异看他,“回家呀。” “它们家……家在哪儿?” “乌兰布统草原呀。”魏京华笑了笑,“星辰还小,还要在草原上学习狩猎的本事呢,它们这次不会跟我去京都了。” 简丰的眉头皱成了疙瘩,怎么能不回去?它们怎么能走? 他苦思冥想了一整夜,脑仁儿都想疼了,才终于想到的好办法…… 这是他一雪前耻的好机会,这是他在众兵将面前重新立威的唯一方法……那獒犬怎么能走了? “它们那么厉害,还狩猎做什么?它们能做更大的事啊!魏长使,你可想错了!大错特错了!”简丰的嗓音都变了调。 魏京华瞟他一眼,微微一笑,“那是神兽,你以为是我的宠物呢?它们想来便来,想走便走……简将军,你可别步了泥靡的后尘。神兽可是挺记仇的。” 简丰嘴角抽了抽,眼皮直蹦。 “为女子者,贤良淑德。说话太尖酸刻薄了可不好!”简丰打不过殷岩柏,在殷岩柏手里栽了大跟头。 如今军中的人见了他,甚至都不再恭恭敬敬的行礼了。 他面子丢大了! 但这会儿殷岩柏可不在,他简丰岂能打不过一个小娘皮? “跟我说话客气点,否则……” “否则怎样?”魏京华呵的笑了一声,“否则你就带兵逃回京都,留下契丹单于送给我的骑兵,护送我继续走吗?” “你……”简丰眼都气红了,骂人不揭短,打人不打脸! 这小娘皮专门打人的脸啊! 简丰猛地扬起手来,一巴掌朝魏京华的脸上呼过去,“我这就告诉你否则怎样!” “啊啊啊!” 预想中脆响悦耳的“啪啪”声没有传来。 院子里却是响起简丰的惨叫声。 他的手甚至都还没碰到那女孩子的脸,手心里怎么会这么疼?疼的好像筋都缠在了一起? “你……你做了什么?”简丰快哭了,扭头朝自己的手上看去。 只见他手掌上扎着三根细针,那针看起来软得很,却是深入皮肉,穿掌而出。 “我的手……我的手!” 魏京华摇了摇头,“不长记性。” 她说完,针也不要了,提着手里的东西,往回廊里走。 边走,还听她边嘟囔,“等到了京都,得叫殷岩柏再给我打制些针来,如今针用的太快了……” “诶……你别走啊!你回来!”简丰既惊又怕,“你还没拔针呢!” “针不要了,送你了。”魏京华挥挥手。 简丰这才发现,她手里提着的是几个药包,估摸她刚刚是出去买药了,要给殷戎常武他们几个煎药治病。 简丰悔的肠子都要青了…… 他早该想到这女子都敢上战场,她必定不是那么简单的! 还没离开草原的时候,他还叮嘱下属说不要去招惹她! 这才刚出了草原,怎么他自己就松懈下来,忘了这话,反而来招惹她? 冲动容易坏事儿…… 简丰欲哭无泪…… “疼疼疼……”他得赶紧找个大夫,把针给他拔了!不然就不是欲哭无泪,是真的要疼哭了! 只是三根细细的小针而已,怎么扎在手上就这么疼? 简丰在殷岩柏面前,被狠狠打了脸,颜面扫地,威严尽失。 莫说魏京华还带着契丹的一千骑兵,他不好对殷岩柏下手。 就算没有那一千的骑兵,以殷岩柏现在在军中的威信,他说要带上枷锁、镣铐,把他们给押解去京城……只怕他的几个副将,就要跳出来反抗他。 那几个跟着殷岩柏打了一场仗的副将,现在对晋王更是成崇拜的简直五体投地,一说起“晋王爷”简直连眼放光。 比想嫁给他的小娘子们还疯狂…… 简丰窝了一肚子的闷气,终于找来懂针灸的大夫给他拔针时,更是差点把他气死…… “您别小看这三根针,这下针的手法,角度,顺序都是有讲究的!若是拔错了……”老大夫摸着胡子笑。 简丰恨的想杀人,“拔错了怎样?” “手就废了!”老大夫说。 简丰忽的站起身,“那你还笑?你还笑得出?怕不是想死?!” “巧了!这针我拔过,上次没经验,正是那人胆子大,敢叫我尝试,我若拔错了,他可比你危险多了。你不过是一只手废了,他是整个人都要废了,一身的好功夫呀……”老大夫絮絮叨叨的说。 简丰烦不胜烦,但下属说,满城能拔针敢来拔这针的大夫,只有这一个。 叫他回去求魏京华? 那还不如他忍受这老头子的啰嗦…… 经此一事,简丰与魏京华的梁子,是彻底的结下了。 回京的一路上,他都在琢磨着,如何能叫殷岩柏和魏京华在他手里栽个大跟头,好叫他在入京城之前,找回点儿面子来。 至于一路“押解”他们,叫他们尝尝“犯人”的滋味儿。 简丰也只能想想,过过干瘾了。 因为除了他的亲信们,底下兵将都不相信殷岩柏是投敌叛国了,他们一口咬定晋王爷乃是因着误会才去了契丹! 至于魏京华,人家如今可是“契丹大公主”,契丹那一千的骑兵似乎带着谈和的意向,护送她往京都。 简丰若敢坏了这事儿,只怕简无忧也保不住他了! 简丰憋闷的快病了……但他期盼的机会,也终于来了! 第四百零七章 你连妾都不是! ,最快更新嫡女京华,医行天下 ! 简丰所期待的机会,来的突然,却也在情理之中。 他们一行人,行进到中途在驿馆下榻之时,却听闻这驿馆里早一日,就住下了前来迎接他们的人。 “是从京都来的,阵仗也不小,若不是告诉她,晋王爷明日差不多就可以到这驿馆了,她今儿一早还要启程往前去。”驿丞堆了满脸的笑。 殷岩柏正伸手扶魏京华下马,听闻这话,他懒懒的回头看了一眼。 简丰上前询问,“是什么人来了?没听上头说还要派人出来迎呀?” 驿丞笑眯眯的,“旁人不来迎,她岂能不来吗?就算没有圣上的指示,她也必然要来!” 驿丞这关子卖的,简丰好奇不已,“到底是谁呀?” “瞧,那不是已经出来了!”驿丞朝里头略略点头,算是打过招呼。 简丰立即扭头朝里看去。 只见驿馆里头走出一身量修长高挑的女子,竖着高髻,更显得她一张小脸儿轮廓分明,五官立体而精致。 她眼窝深邃,衬的一双眼睛都格外的明亮幽深,不同于大夏女子的温婉,她身上带着异族的风情,妖娆又迷人。 简丰一时竟看呆了去。 这女子并未浓妆艳抹,只是略施粉黛,但她这点儿粉黛薄涂,显得整个人干净又清爽,叫人望之欣喜。 女子阔步上前,临近殷岩柏三五步的时候,忽然停下,福身行礼,“婢妾是月氏左贤王的女儿,被大夏陛下赐婚给晋王,坤莎拜见夫君……” “咳……咳咳咳……” 夫君这称呼,叫一旁的简丰忍不住咳嗽起来,咳的脸都红了。 坤莎略略瞟了他一眼。 女子深邃的眼眸,这么淡淡一瞟,风情无限…… 简丰觉得,自己的魂儿都要被她这一个眼神给撩走了。 但站在她面前的殷岩柏,却如同瞎了一样,连看都不看她,牵着魏京华的手就往里头走。 女子在他面前蹲身行礼,他却径直越过去。 既不点头,更不说“起来吧”。 他牵着魏京华的手,已经进了驿馆了,那叫坤莎的女孩子还福身在驿馆外头。 乌压压好些人跟着呢,有些正在从车马上搬卸东西下来,有些则不曾避讳,直愣愣的看。 坤莎低着头,叫人看不清她的神色。 简丰却为她抱不平,“真是太傲慢了,在契丹住久了,恐怕是连礼数都给忘了!” 他阔步向女子走来。 “人已经走了,姑娘快起来吧。”简丰伸手想扶女子。 女子飞快的躲开,轻轻说了声,“谢谢将军!” 说完,她提步欲走,又飞快的瞥了简丰一眼…… 这如蜻蜓点水的一眼,简丰的心头却犹如被一把锤子,重重的捶了一下…… 他心砰砰砰……剧烈的跳动起来。 难忘……难忘这女子的眼神,他攥着拳头,浑身燥热。 回廊里,魏京华与殷岩柏并肩走着。 “不是说,左贤王的女儿已经献给圣上了吗?怎么会出京城来迎接你?” 殷岩柏脸色一肃,差点举手发誓,“我跟你知道的一样多!谁知道是谁故意派来恶心我的!” 他语气愤愤不平。 魏京华忍不住噗嗤一笑,“你这话叫人听了多伤心呀?我看那女子倒是漂亮的狠,简丰的眼睛都看直了。” “他喜欢,送他呗。”殷岩柏轻哼一声。 “这怕是由不得你。”魏京华摇了摇头,微微眯眼,“一个女孩子,跑这么远来迎你,若是不带着点儿目的,我是不信的。” “管她什么目的,我会怕吗?”殷岩柏哼了一声,他猛地转过脸来看着魏京华,“你可得与我同心,不能叫一个莫名其妙的外人破坏了我们的关系!你可得信得过我,知道吗?” 魏京华忍不住笑。 “你不要笑,我是很认真的!”殷岩柏强调。 两人进了驿馆的厢房不多时,便有人在外头敲门。 殷岩柏先前问驿馆的杂役要了水,估摸是人送水过来。 他扬声唤了句,“把水送进来。” 吱呀一声门响。 他正与魏京华坐在里间说话,他说了句玩笑话,魏京华咯咯轻笑起来。 他伸手在魏京华身上呵痒,魏京华最怕这个,笑得软倒在他怀里。 外间传来呼啦啦的倒水声。 却良久不听闻脚步声出去。 魏京华强忍住痒,用胳膊肘碰了碰殷岩柏,朝他指了指外头。 殷岩柏耳力敏锐,自然也知道人没走。 而且他听那脚步声,轻盈敏捷,一点儿都不像驿馆里毛楞的杂役的脚步声。 “谁在外头?”殷岩柏问了一句。 轻盈的脚步声往里间来。 内外间的帘帐处,有纤长的身影一晃,一个窈窕的女子就出现在两人面前。 坤莎蹲身行礼,“见过王爷,见过魏长使。” 魏京华表情淡淡的,嘴角噙着一抹笑,揶揄的看向殷岩柏。 殷岩柏却额上青筋绷起,声音烦躁,“你怎么称呼的?” 坤莎微微抬头,飞快的看了他一眼。 她那一双深邃的眼睛,明澈透亮,仿佛会说话。 只是轻快的一眼,却似乎有许多的话,含在她的眼神当中。 她又底下头去,“婢妾称呼为,王爷,魏长使……不知魏长使的官职还在不在,若是不在,婢妾自当纠正。” “呵,该怎么称呼,没人教过你吗?这是本王的王妃,你不知如何称呼?不如回京都,叫人好好教教你规矩,免得出来丢人现眼!”殷岩柏平日里不是这么刻薄的人,但这会儿人惹了他生气。 若是个男人,他上去打一顿出了气就是了。 可偏偏是个女子,他堂堂一个大老爷们儿,总不至于去跟一个女人动手吧? 也只能凶一点,叫她知难而退了。 “婢妾惶恐……没有人告诉婢妾王爷在出征之前已经成婚呀?”坤莎的声音惊惶无助。 偏偏她说的话,是殷岩柏最不乐意听的。 殷岩柏原本要发怒。 魏京华轻轻握了握他的手,冲他摇了下头。 旁人控制不住晋王的脾气,偏偏他身边的女孩子,一个眼神就能让他悬崖勒马。 他冷笑一声,“哦,感情是皇兄的话还不如民间的一个俗礼,回头进京了,我可得问问皇兄,什么时候他的话这么算不得数了。” 坤莎吓了一跳,错愕抬头,“是婢妾说错什么了吗?” “皇兄曾经在京城答应本王,说,只要本王打赢了月氏之战,便将魏长使赐婚与我。如今左贤王已经投降,本王之妻,倒不是本王的妻了?只因为成婚的俗礼没有叫京都的人看见?呵,可笑。”殷岩柏挥了挥手,“既然皇兄的话如此不当话,你也不要自称婢妾了,毕竟你只是皇兄赐下的,本王还没有用一顶小轿,把你从晋王府的角门抬进府呢,你哪儿来的还回哪儿去吧。” 坤莎半蹲在里间门口,一时进退不得…… 她以为晋王是个直脾气,就算一时没有被她的眼神所迷惑……也会大声呵斥,叫她搏来些旁人的同情。 若是她能激怒晋王身边那女子,叫那女子露出泼妇之态,不管是与她谩骂,还是与她动手……闹得越凶越好,反正她是不怕的。 哪知道,自始至终,那女子都没有正眼看她,甚至一个字都没跟她说过。 全程都是晋王自己把她挡了下来…… 坤莎不信,她不信那姓魏的女子,就这么的水火不侵? “魏长使……敢问婢妾该如何称呼您呢?未成大婚,对男人来说倒是无所谓,对女子来说可是不一样啊?京都的人会如何议论您呢?您的娘家人有会如何以为呢?您回了京都,难道不要把未成的礼节都补全了吗?” 坤莎转过脸来,主动对上魏京华。 魏京华表情平淡,没有露出一丝被她激怒的样子。 坤莎有些急,“婢妾别的规矩不懂,但听过大夏的一句话,‘娶则为妻,奔则为妾’,听闻当初圣上是要留魏长使在京都的,是魏长使自私离开,奔去寻晋王爷,您究竟是妻还是妾呀?” 坤莎最后一句话,过于犀利了,把她先前故意隐藏的锋芒,都展露出来。 虽然她声音还是柔柔的,姿态也温婉,但她此时蹲身的样子,却像一把利刃。 魏京华垂眸笑了笑。 “放肆!这是你一个妾室当说的话吗?本王承认她是妻,便是妻,谁敢质疑,叫他来找本王!”殷岩柏豁然起身,提步走到坤莎面前,他微微低头。 坤莎无法忽视他身上撒发出的强悍的男人气息,更无法阻挡他的霸气,将她全然笼罩。 她心跳不由自主的加快……这就是月氏所有男人口中的英雄啊! 这就是连她的父王都崇拜的男人呀…… 现在这一刻,这男人离她如此如此之近…… 她艰难的咽了口唾沫,蹲身行礼的姿势不由更加妩媚温柔。 “你知道自己的身份就可以了,圣上把你赐给本王,本王承认的话,你就是晋王府里的一个妾。本王不承认,你连妾都不是!”殷岩柏的声音可不温柔,不但不温柔,他的嫌弃、鄙夷,更是不加掩饰的倾倒在她身上。 坤莎的眉头皱了皱,胸口一阵阵的发闷。 第四百零八章 是晋王妃的马! ,最快更新嫡女京华,医行天下 ! “知道妾是什么吗?”殷岩柏的毒舌攻击还没停下来。 坤莎的头已经渐渐低了下去,一双撩人的眼睛里,此时也没了温情暖意,只剩下深深的嫉妒、恨恶。 “妾不过是个玩意儿,跟牛马牲畜一样,随意买卖赠送。”殷岩柏哼笑一声,“本王向来大度,你若愿意自己另谋出路,本王不会为难你,给你自由,甚至给你陪嫁的银子。” 坤莎垂在袖中的手紧紧的握在一起,指甲抠的手心生疼。 “但你若不识好歹,本王也大可将你送出去,但送去的地方,合不合你心意,本王就不能保证了。”殷岩柏笑着抬了下手,“回去自己想想吧,别把自己的下半生葬送在别人的计谋上。” 坤莎默默的福身退出去。 她出了房门,长长吁了一口气,背靠在廊柱上,闭了闭眼,“由不得我,也由不得你……不葬送在别人的计谋上?你说的轻巧,不还是从西北草原回来了?人生在世,就是一盘棋,我们都是上头的棋子,想跳出棋局?哪有那么容易……” 她嘀咕完,睁开眼睛欲走,眼角余光却是瞟见一道身影,正站在回廊拐角之处窥探她。 坤莎凝眸想了想,倏而勾了勾嘴角。 她很快收敛了笑意,垂着头,向那拐角走去。 走到拐角的时候,她酝酿的感情已经到位,眼里也蓄满了泪。 “喂,你……” 忽然有人拦住她的去路,她惊愕抬头,眼眶里的泪水,恰到好处的惊慌滚落…… “对、对不起……”她慌忙抬手擦泪,样子无辜又可怜。 拦住她去路的简丰吓了一跳,神情怔怔的伸手要为她擦泪。 “你……怎么哭了?” 坤莎立即向后仰身,躲开他的手,受惊的小鹿般看着他。 这湿漉漉的无辜眼神,看的简丰心头一阵阵的跳动,“别哭,是谁欺负你了?你告诉我!” 简丰收回自己唐突的手,从怀里摸出一方帕子来递给她。 坤莎双手接过他的帕子,有些小心翼翼,又有些受宠若惊的将帕子拢在掌心,捧在心头。 瞧见女子的动作,简丰的一颗心都化成了水,“你告诉我,我帮你出气!” 坤莎却是惊惶的摇头,“没、没有……” 女子的声音柔弱,好听,像一只小猫的爪子,撩拨着简丰的心。 “你不用怕,告诉我,我势必要保护你!”简丰正色道,并站直了身子。 此时的他,倒是真像欲要上战场的大将军,气势巍峨。 坤莎却低着头,飞快的摇了摇头,“不、不必了,多谢将军。” 说完,她捧着帕子,绕过简丰快步去了自己的小屋。 砰,坤莎关上门,手里的帕子她嗅了一下,立时露出一脸的嫌恶。 “嘶……”她像是拿了什么脏东西似得,把那帕子扔在地上。 她转身往里间去。 走到一半,她脚步微微顿住,回头看着地上的帕子,她嘴角勾起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 她回到桌边,捡起帕子,泡在黄铜盆里,用清水洗净了,脸上的笑意更深了一层。 驿馆内渐渐热闹,又渐渐归于平静。 夜色渐深,坤莎拿着一方叠的整整齐齐的帕子往前院儿去。 简丰正在安排巡夜值守的人,他眼光一瞟,发现一抹俏丽的身姿,藏在房屋拐角的地方。 他迅速挥了挥手,叫人离开。 他阔步走到拐角,嗅到那馨香之气,心头立时发紧又兴奋。 “坤莎姑娘。” 坤莎缓缓抬头,一双眼睛,仿佛带着无数的小钩子。 坤莎不说话,但一双美眸,似乎把她一切的心事都吐露了。 简丰头脑发热,恨不得把她紧紧的抱在怀里,他气息微喘,“你、你有什么事吗?” 坤莎点点头,从怀里拿出那一方帕子,递到他面前。 “呃?送,送你了……”简丰有些紧张的挠挠头。 坤莎却拉过他的手腕,把帕子放进他手里。 “我、我洗净了,还给将军,多谢您……”坤莎说完,脸已经红成了天边的烟霞,美不胜收。 简丰呼吸猛然停滞,帕子上带着女子的清香,帕子上的味道和她身上一模一样。 她不但给他洗净了,还熏了香……这香味萦绕在他的鼻端,叫他意乱/情迷。 他本该点点头,放这女子走。 可他不知自己是如何的鬼迷心窍,竟然伸手抓住女子的手,挺身把她抵在墙壁上。 女子惊惶看他,一张殷红的嘴巴里发出急促的轻喘,“将军,放……放开我。” 她声音不大,带着略微的哀求。 “你告诉我,是不是有人欺负你了,你说了我就放开你。”简丰觉得自己是疯了,现在欺负她的人,不是自己吗? 女子的眼睛一红,有泪要落下了。 可他并未后退,更未放开她,反而更紧的把她压在墙上……他想看她哭,想看她求他。 “是……是魏长使……”女子小声说道。 说话间,她的泪就落了下来,砸在简丰的手背上,凉凉的,却也烫烫的,烫的不是他的手背,而是他的心。 他要保护这女子,为她出头,为她出气。 “魏京华?呵,她真不是什么好相处的人,你放心,我必为你讨回公道!” 简丰说着,手落在女子的肩头,轻轻拍了拍。 女子脸红的更很,也更美…… 她身子敏捷的一晃,从简丰和墙壁之间脱身出来。 她回头望了他一眼,如小鹿一般,飞快的跑走了。 却也一头撞进了简丰的心里。 简丰晃晃悠悠到了魏京华与殷岩柏的房门外头。 里头有两人嘀咕说话的声音。 魏京华的声音轻快,殷岩柏的声音浑厚。 这两人的声音交织在一起,竟像一首曲子一样婉转悦耳。 也许这就是传说中的天造地设。 “你们两个搭配无妨,但你们不该伤害别人!”简丰皱了皱眉,“特别是殷岩柏,你乃晋王,怎可叫一个女子把你迷的神魂颠倒,连圣上的话都不放在眼里?为了一个女人,你竟背叛圣上!我乃圣上的臣子!岂能容你!” “至于魏京华……呵,女人就该呆在家里,未嫁从父,出嫁从夫。你个不孝不贤的女子,真是大夏女子的耻辱!因为你,京都现在多少女孩子要有样学样!还说什么女子也能为官,女子也能打仗从军!这些女子真是越来越不服管教!都是你的错!” 简丰暗自磨了磨牙,阴恻恻一笑,提步向后院的马厩走去。 魏京华在屋里连打了三个喷嚏,“有人骂我吗?” “别是有人想你了吧?”殷岩柏挑眉看她。 魏京华呵呵一乐,“那也有可能啊,想我的人可太多了,冬草,海桐,紫麒麟,贡布,星辰……” “嘁,”殷岩柏轻嗤一声,“怎么不说耶律泰?说不定寇七也……” “嘘——”魏京华朝他比划了禁声的手势。 殷岩柏也有些后悔自己又提了这不该提的话茬子。 他立即禁声,顺着魏京华的视线,侧耳朝外听。 “外头怎么有只耗子,走来走去,还吱吱乱叫?” 魏京华咧嘴轻笑,“估摸耗子是饿了,正找食吃呢。” “别叫的过分了,不然放猫吃了他。”殷岩柏呵的一声冷笑,“我去看看殷戎和常武,他俩的伤应该好的差不多了。” “我和你一起去。”魏京华起身说道。 殷岩柏赶紧摇头,“一次次的被你医治,你不知道他俩现在有多愧疚,只觉的他们欠了你莫大的情谊,恨不得把你捧到天上去,本王养了他们这么久,现在在他们心里的位置还不如你。” 殷岩柏的语气酸溜溜的,脸上却是畅快的笑意。 他的宿卫,如此敬佩、忠诚于他的妻,比崇拜他自己还叫他觉得开心。 “我去看看他们就成了,你若去了,他们又该受宠若惊了。” “那你给我带包蜜饯,我想吃杏脯。”魏京华踢了鞋子,枕着手,躺在床榻上。 殷岩柏瞧见她懒懒的样子,不由露出宠溺的笑,“遵命,女官大人!” 魏京华斜睨他一眼,轻哼,“退下吧!” 殷岩柏笑了笑,提步出门。 寇七的伤已经全然好了,也不怕舟车劳顿。 魏京华也不再给他扎针施药,虽然大家都是一路同行,往京都去。 但他们见面说话的机会却少。 殷戎常武的伤还没好利索,不过他们经常随着殷岩柏四处奔波打仗,早就摔打的皮实了,身子也不娇气,有魏京华的药帮他们调理,一路也好的很快。 在驿馆往往是过了一夜,就启程仍旧赶路。 若是赶不上住在驿馆,夜里就在野地里搭营休息,他们也从不抱怨,仍旧高高兴兴,不住感激魏京华给他们医治,叫他们少受了许多罪。 只是在这个驿馆里,遇见了左贤王的女儿坤莎之后,再启程往京都去,这气氛就有点儿怪怪的。 简丰一行人,对坤莎的态度很客气,对魏京华却带着排挤。 殷岩柏身边的人则对魏京华敬重有加,都不拿正眼看坤莎。 清晨起行之时,两方人更是因为马匹的事情,起了争执。 “这是晋王妃的马!” “什么时候有晋王妃了?圣上都还没承认呢!” “不必争了,我今日坐马车。”魏京华冲亲近晋王的人点头而笑,以示感谢。 简丰见状,却赶紧上前,“这是您的马,他们不懂事,胡乱争抢,您别放在心上。” 第四百零九章 目光有些不对劲儿 ,最快更新嫡女京华,医行天下 ! 魏京华微微诧异,简丰自己的人更是诧异。 倘若不是因为简丰与这魏长使的关系不睦,他们这些底下人,为何要跟她闹不愉快呢?吃饱了撑的呀? 眼见简丰这会儿都变了态度,底下的这些人,自然也不再硬扛着,纷纷拱手离去。 简丰皮笑肉不笑的对魏京华咧咧嘴,“管教不严,您海涵。” 魏京华点了下头,简丰离开之后,她深深的看了眼那马。 殷岩柏从驿馆里出来,见魏京华正在细细的检查着那马,他上前询问,得知先前简丰的做派,他不由皱了皱眉,“我们换马。” “何必你来冒这风险呢,若是马有问题,你岂不是把自己置于险境了?”魏京华摇了摇头。 “那我陪你坐车吧。”殷岩柏自己是不在意的。 所谓艺高人胆大,他自视甚高,从来没觉得自己会在这上头栽什么跟头。 马就是跑着跑着疯了,以他的身手,也足矣应对了。 魏京华摇摇头,“我想看看这马究竟被他动了什么手脚……” 殷岩柏眯了眯眼,“我来办。” 他牵过马,溜溜达达的离开了,不一会儿,他又牵着马回来了。 魏京华诧异看他,“你做了什么?” “换马呀。”殷岩柏冲她挤了挤眼。 魏京华看着这匹马,与他牵走的那匹长得一模一样,他哪里换马了? 殷岩柏却说得笃定,并且放心的亲手扶她坐在马背上。 殷岩柏是不会害她的,甚至舍不得她受一点伤。 他若说马换过了,那必然是真的换了。 魏京华放心的骑马前行,同时也在等待着,看今日的路途中会发生什么事情。 整个上午,风平浪静,她身下的马平平安安,整个车马队伍也都平顺。 “难道是我多疑了?他没有在马上动手脚?只是想示好而已?”魏京华暗自嘀咕。 殷岩柏却在她耳边说,“结论不要下的太早。” 魏京华点头,默不作声。 下午临近黄昏的时候,车马队伍里忽然冲出一匹枣红色的马,把整个行进的队伍都冲的七零八落。 不说人仰马翻,却也是混乱一片。 马背上的人更是惊慌大叫,“救命救命……这马疯了!” 马像疯了一样,横冲直撞,这也就罢了,它似乎拼命的想把身上这人给甩下来。 这人自然不敢放松,他也拼命的抱紧马脖子。 他越想抱紧,马越想把他甩下去。 一人一马,就这样各自拼命较量着。 若是仔细看,就会发现马背上的人,正是简丰身边最是亲近的亲信,一路没少给简丰出谋划策。 就连用寇七郎的副将,逼得寇七不得不主动投降的好主意,都是他出的。 但简丰这会儿却不像众人一样,把目光落在他那亲信的身上。 简丰皱紧了眉头,目光沉沉的盯着魏京华,和她身下的马。 “啊——”他的亲信惨叫一声,摔下马背。 不知怎的,他那匹马的马鞍忽然滑脱。 他抱不住马脖子,和马鞍一起从马背上摔了下去。 周围被冲撞的有些受惊的马也扬蹄跳起。 有些控制不住马匹的兵吏躲闪不及……竟叫马蹄子踏在了那副将的身上…… 只听那副将惨叫了几声,便躺在地上不动,也不吭声了。 “散开散开——”简丰这才疾奔上前,试图控制局面。 那匹疯马早已冲出人群,往野地里跑去。 “拦下疯马!”殷岩柏厉喝一声。 立时冲出了好几位将领前往去拦截那匹马。 简丰面色复杂,“先不管马了,人命要紧!快把他抬起来。” “别动他!”魏京华策马上前,“他受了伤,还不知情况如何,不要挪动他!” “魏长使,你怎如此狠心,他已经伤成这样了,你却叫人不要管他?”简丰厉声呵斥。 魏京华翻他一个白眼,连理都懒得理他。 “散开一点,不要围的太紧,准备车架。”魏京华有条不紊的吩咐着,并蹲身检查这人的伤势。 她摸了摸这人的脉,又轻轻的碰了碰他被马蹄子踏过的骨头。 “有几处骨折,要尽快归位,绑定。”魏京华说,“还请擅长接骨的军医来吧,这不是我擅长的。” 她没有逞强,只给地上的人扎了几针,止住他的外伤出血,就站在一旁等军医前来了。 被殷岩柏派出去抓那疯马的人,也套着疯马赶回来。 几个将士上前查看,不由惊呼出声,“谁在马鞍底下藏了针?这针随着骑马的颠簸,一点点扎入马的皮肉,越扎越深,怪不得马受惊而疯!” 殷岩柏立时沉了脸,“停军彻查,必要查出这人来。” 简丰的脸色变了几变,他气鼓鼓的,“是要彻查!看究竟是何人要害我的副将!” 说完,他把目光落在魏京华的身上。 魏京华却坦荡荡的走到那疯马身边。 “魏长使小心,这马危险得很!”将领们急声提醒。 魏京华眯眼看了看马背上的细针,她用袖口垫着手,猛地使劲儿把那扎入马背的针给拔了出来。 她把针举高了些,映着天光细看,针尖上有淡淡的幽蓝色光芒。 “毒针,针头上淬了毒!”她近旁的将领也看见那一抹冷蓝色。 “嗬,这是叫人死呢!”“不死也得残废了吧?”“什么人,这么狠毒?” “谁人跟副将有如此深仇大恨呀?”…… 议论声四起,简丰的脸色越发难看。 军医给参将接好了骨头,并且固定了板子。 参将被几人合力抬上车架。 众人又朝前走了几十里,便进了城邑,在城中的客栈里住了下来。 临近的好几家客栈,都被他们的人给住满了。 殷岩柏的意思是,不查出这下毒手,毒害人的小人,他们就驻兵不启程。 “前一夜,都谁去过马厩?”简丰黑着脸,语气分外严厉的盘查,“受伤的乃是我的亲信,我的副将,我必要为他讨回公道!查出是何人要加害他!必不轻饶!” 站在客栈回廊底下的殷岩柏闻言,却呵呵笑了一声。 简丰立时回头,他正喝问的众人也都抬头向殷岩柏看去。 殷岩柏摇了摇头,“这话不对,虽然受伤的是你的参将,但加害之人未必是为了害他。” 简丰皱眉,“我不明白,晋王这话是什么意思?” “那马原本不是给他骑的。”殷岩柏坦荡说道,“那马是给我妻,给晋王妃骑的,还为此起了争执。” 简丰浑身猛然一紧。 他脸色微微发白,原以为殷岩柏偷偷换了马,他便不会把这事儿说出来,他也正好稀里糊涂的糊弄过去。 哪里知道,晋王爷根本不安常理出牌……换了马,他竟然还敢说! “因为一匹马,起争执实在不值当的,而且一向对我王妃颇有偏见的简将军,竟然为我王妃说话。我妃已经说了,她今日不骑马,要坐车。简丰你却说,那马该是她骑,恭恭敬敬给她……你这一反常态,我怎知你是不是包藏祸心呢?于是我便叫人换了一匹相似的马。”殷岩柏竟毫不遮掩,他的不信,他的算计,他都摆在明面上。 简丰出乎意料,错愕看着他,已经有些喘不上气。 人说晋王打仗常不按常理出牌……他如今才算领教了。 “你的马,给你自己的人骑,若有问题,也是你自己人的事儿,别碍着我的王妃。果不其然,这马真就出了事儿,你说巧不巧?”殷岩柏话说完,脸上的笑意也没了,一双锐利的鹰眸,冷冷看着简丰。 简丰艰难的咽了口唾沫,“晋王爷……怎可血口喷人?我乃奉命迎晋王与魏姑娘回京,岂敢违背皇命,在路上加害魏姑娘?到了京城,我如何向圣上交差?您没有真凭实据,怎可如此无赖人?!” 殷岩柏点点头,“你说的不错,我也道这事儿巧,遂把我知道的说了,也好给查办此事的人提个醒,你继续查,最好拿出点儿真凭实据来。” 他说完,背着手就走了。 简丰长出了几口气,单是殷岩柏这几句话,他是不怕的,殷岩柏又没有证据指明是他,就算怀疑又能怎样? 简丰猛地转过身来,“我再问你们……” 望向众人,他微微一惊……不太对啊,这些人看他的目光有些不对劲儿…… 先前晋王过来说话以前,他们看向他时,是信服又紧张的。 但一番话之后,他们眼里却多了许多的嘲弄,讽刺…… 纵然他们没说话,但简丰心里却有一股股不祥的预感。 “晋王只是信口胡说!谁知道是不是他在换马的时候,动了什么手脚!你们、你们……” “早上时候,因马起了争执,我等都瞧见了!简将军确实替魏长使说了话,魏长使说她不骑马了,是简将军把那马给她的……”人群里小声嘀咕道,“当时好多人都觉得反常……” 简丰心头一乱……他太着急了!他以为那不过是一件小事,不会有人注意怀疑…… 他太急功近利了!晋王这时候猛地提及早上的事儿,可不叫人的目光都落在他身上吗? “好了!住口!这件事,我必详查到底!”简丰愤愤的呵斥一声,“因为我为魏长使说了一句话,便要怀疑我吗?那日后是不是就不能做点儿好事?不能缓和关系了?非得我横眉冷对,才能不被怀疑吗?” 简丰说完,愤然离去。 第四百一十章 你不是男人! ,最快更新嫡女京华,医行天下 ! 简丰离开众人视线时的背影刚直得很,但避开众人之后,他却越发心虚。 “本来是叫那女子受伤的……也好为坤莎出气,现在却伤了我自己的人,且这脏水还要落在我头上?这怎么能行?” 简丰迅速的摇头,两只手攥在一起,手心冒汗。 “不成不成……若是伤了姓魏的,这锅我背就背了!起码不冤得慌……如今伤了自己人,叫他们知道是我做的,岂不与我离了心?我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简丰原地溜达来溜达去。 忽然他听到一阵的脚步声,急匆匆跑过廊间。 简丰心头一跳,猛地蹿上屋脊,趴伏在回廊的顶子上,偷偷往下看。 “是寇七郎身边的女子……”他迷了眼,盯着乌拉丽光。 乌拉丽光跑去了魏京华的屋子里,呆了不多时,她请了魏京华出来。 魏京华笑眯眯的跟在她身后,似乎在轻声慢语的安慰她。 乌拉丽光的脸色却没有好多少,她恨不得拖着魏京华走。 简丰歪了歪头,“什么情况?” 他悄悄的跟上两个女子,却也不敢跟的太近,那姓魏的警觉,可不能叫她发现了。 简丰离得远,听不见她们都说了什么,只能瞧见乌拉丽光把魏京华请进了寇七郎的房间。 她也要跟进去的,一只脚已经迈进了门槛,却不知什么原因,又脸色讪讪的退了出来。 她垂头站在门口,百无聊赖的抠着自己的手指头。 “咦?这契丹的女子不是一直贴身伺候寇七郎的吗?听寇七郎的意思,是要把她带回去,抬做姬妾的?”简丰暗自嘀咕,“请了别的女子来,姬妾却不陪在身边,不守在屋里?反而像望风似的站在外头……会是什么缘故?” 简丰摸着下巴,暗自揣摩。 他观望不多时,就见魏京华脸色淡漠的从里头出来了。 她出来以后,看着乌拉丽光的神色,都冷淡了许多。 简丰忍不住感慨,“我一见这女子就不喜,性子也太冷淡了,连点儿人味儿都没有!跟自己多不食人间烟火似的!自命清高,呸!” 简丰眼神不屑。 魏京华很快离了这院子。 简丰没跟着她去,却在她离开没一会儿,他从正门进了院子。 “你过来。”他朝乌拉丽光招了招手,“我正在查今日惊马之事,问你几个问题。” 乌拉丽光点点头,眼神单纯无害,“您问。” “你跟魏长使的关系如何?” “魏长使人很好,对我也很照顾,她是个好人。”乌拉丽光揪着自己的衣襟,局促说道。 “这是你心里的真实想法吗?”简丰挑了挑眉头,“你没嫉妒她?” “啊?”乌拉丽光吓了一跳,有些慌乱,“没,没有,我不敢!” 简丰笑的意味深长,“不敢?是不敢摆在明面而上,在心里偷偷嫉妒来着?” “你……你胡说!魏长使待我好,待七郎也恪守礼仪,我怎会嫉妒?”乌拉丽光有些急了。 简丰摸着下巴,啧着舌,“哦,她待寇七郎有礼,但寇七郎对她呢?我可听说,寇七郎与她是有过婚约的,这年轻男女有过婚约,虽然后来婚约不作数了,但这关系,也比旁人更亲密吧?” 乌拉丽光果然黑了脸,“你这将军,怎么背后说人长短?魏姑娘告诉过我,说在你们大夏,背后说人长短的就是小人!你就是个小人!呸!” 乌拉丽光看起来胆小,却耿直的很,她竟然一口呸在了简丰的脸上。 简丰顿时大怒,还没等他发火,乌拉丽光却已经转身回了寇七郎的屋子。 叫他追进寇七郎的屋子,把这女子抓出来骂一顿,打一顿? 他不敢。 他生了一会儿气,却腾的一笑,摸着下巴走开了。 过了一日,殷岩柏的气还没有消。 看魏京华漫不经心的在那儿翻着闲书,他一把拿过她的书来。 “你有心没有?看那副将现在摔的样子,命是保住了,骨头断了三根!若是一不小心,那便是你……” 殷岩柏气得想杀人。 “我还等什么证据?我现在就去弄死简丰,简无忧养的一只走狗!” 魏京华看了他一眼,“一不小心,那就是我现在的结果?所以你这么生气?现在生气的不该是简丰吗?他下的毒手,伤了他自己的人,我该高兴呀。” “只有千日做贼,没有千日防贼,留着他,就是个隐患,谁还能天天防着他?”殷岩柏烦闷不已。 他做事喜欢大刀阔斧,并非是没有耐心,而是不愿在这种小人身上浪费时间和精力。 先皇就曾经说过,他得在小事上多磨磨,才能磨出性子来。 他当时就顶了回去,“我是做大事的人,小事叫别人做吧,我精力都浪费在小事上,小事做不好,大事也做不成。人各有所长,给我配个擅作精细事儿的,就两全了。” 他倒是把自己看得透彻。 只是事情倘若与魏京华有关,不论大事小事,他都没办法叫自己耐着性子去等……等什么?等着那人再次加害她吗? “你怎么确定是他呢?就因为他说了句,那马该归我骑?这话能服众吗?因为这话就杀人,是嫌盯着你的人不够多吗?”魏京华摇摇头,“吉人自有天相,别着急了,快把书还我。” 殷岩柏摇摇头,正欲把书递给她。 便听到简丰在外头喊,“加害魏长使的人找到了!” 殷岩柏豁然起身,一把拉开门,“是谁?” 看到门外被绑着的人,他面色一愣,“你?” 吾拉力光极力摇头,“我没有!” 魏京华也起身走了出来,她看了看乌拉丽光,又看简丰。 简丰面色得意,“就是她,出事的前一夜,有人看见她半夜悄悄接近马厩,呆了约有一刻,才从马厩里出来!” “你骗人,我没有!”乌拉丽光叫喊道。 简丰点点头,旁边走上一个照顾马的兵吏,“小人看见了,约莫在酉时末,只有她一个人。” “我没有!”乌拉丽光声音近乎崩溃,她仰脸看着魏京华,“魏姑娘,你相信我,我没有!我不会害你的呀!” “你嫉妒魏长使,昨日,因为魏长使险些被此时波及,寇七郎心中担忧魏长使的安危,但又碍于晋王的面子,不好亲自来请她,问她安好。便假借自己生病之名,叫你去请魏长使前往他的院子。是不是有此事?” 乌拉丽光脸色一急,她看了看魏京华,又看简丰,好似百口莫辩。 殷岩柏也皱眉扭头,看向魏京华。 “是有此事,这与惊马,有什么关系?”魏京华倒是大大方方的承认了。 昨日她还以为寇七郎是真的病了,进了他的屋子,看见他端端正正在桌案旁坐着,才晓得自己是被诓去的。 她没给寇七郎好脸儿,寇七郎说话也有点儿阴阳怪气,话不投机半句多,她没呆一会儿就走了。 没想到,这么一小会儿的功夫,也能被简丰用做筏子。 “没有直接关系,却能表明关系!”简丰得意,说得跟绕口令似得,“因为寇七郎一直心系魏姑娘,虽然带了这契丹的女子回大夏,也承诺了她日后的生活……但心里一直放不下魏姑娘,于是引得这契丹女子嫉妒,这女子因爱生恨,便想出了这毒计,要加害魏长使。” 简丰长舒一口气,成了成了! 这话当众一说,魏京华的名声算是全毁了,一边儿腻着晋王,一边儿跟寇七郎勾勾搭搭。 这样的女子,乃大夏不能容的。 看殷岩柏此时黑沉沉的面色,简丰就愈发得意。 “还不承认你因妒忌而起了歹念吗?”简丰呵斥乌拉丽光。 “你诬陷我!我仰慕七郎,却从来没有嫉妒过魏姑娘!魏姑娘与晋王的感情,我一直都看着呢!你眼盲心瞎,我却不瞎!魏姑娘与晋王之间从来都容不下第三个人!七郎对魏姑娘,是欣赏钦佩,还是私情……那都是七郎自己的事儿!我断不会因此就害一个无关的人!你这大夏的小人!你不是男人!” 乌拉丽光气急了,什么话都敢往外说。 她这一番话,吐字清晰,感情真切。 倒叫一旁听着的人不由自主的感慨,“这契丹的女子,真是真性情啊!魏姑娘与寇七郎之间,也是清清白白……” 简丰没料到,这胆小怯懦的契丹婢女,竟然这么有胆气! 三言两语,倒把魏京华摘的干干净净。 他气得扬手要打人。 乌拉丽光惊得向后躲了一下。 简丰猛地挥下的手腕却被人狠狠攥住。 “打我的人,问过我了吗?”寇七郎忽然出现,挡在乌拉丽光面前。 简丰被他世家嫡子的气势,给震了震。 “你说什么时候看见她去了马厩?”寇七郎转脸看着养马的兵吏。 “酉时末……” “放屁!”寇七郎这样文雅的人,竟会爆粗口,叫在场的人都愣了愣,“她那时候,正在我房中伺候我,难道会分身术吗?如何出现在马厩?” 寇七郎声色俱厉。 兵吏吓了一跳,连忙跪地,“许是……许是眼花看错了……七郎君饶命!饶命啊!” 第四百一十一章 人丢了 ,最快更新嫡女京华,医行天下 ! “我看饶不得,”寇七郎冷冷说道,“这次饶了你,下次不知道你又要受谁指使,再陷害谁!” “小人不敢……” 寇七郎却不理他,转身对着殷岩柏拱手躬身,“求王爷恩准,叫臣彻查这件事,必给王爷满意的交代。” “准了。”殷岩柏一口答应下来。 “诶……这事儿是交给我办的……”简丰叫道。 “你也是嫌疑人之一,且看你这个查案的能力,呵,”殷岩柏嘲弄的看着他,“不如回家卖红薯吧。” 哈哈哈…… 院子里一片讥笑声。 简丰的威信在这一路上,一点点被耗光了,围在他身边,为他效力,为他鞍前马后的人已经是越来越少,而且越看越歪瓜裂枣。 在这里暂住的第三日,天就飘起雨来,一开始只是绵绵秋雨,极细的雨丝,落在人身上,叫人觉得一层轻薄的寒意。 后来雨越下越大,秋雨也有了滂沱之势。 这回京的路程,不管惊马案查不查的出来,都被耽搁下来。 魏京华与殷岩柏倒是不急,越慢回京,他们越乐得自在。 简丰却是急死了,他怕自己不能早日把人送回京城。 回了京城,一切都有干爹拿主意。 他对付不了这狡猾的晋王一党,干爹自会收拾他们! 他不用操心,且不用担责任……这若是在路上出了纰漏,莫说圣上要责怪他,干爹只怕第一个要杀了他。 简丰烦死了。 他正骂这雨下的不是时候,抬眼一看,对面的水榭里,竟有一抹倩影,她站在水榭边上。 雨水打进水榭中,溅起的雨滴打湿了她大片的襦裙。 她伸手接着从檐角低落的雨滴,净白的小脸儿上带着继续茫然无辜的表情。 简丰喉结不由上下一动……她美的像个雨中的仙子。 他沿着回廊,阔步向那湖对岸的水榭里走去。 后来他又嫌太慢,耽误时间,“这破客栈,修个回廊曲曲折折的绕这么远!” 他直接冲入雨幕,飞身冒雨进了水榭。 “坤莎姑娘?” 女子转过身,缓缓抬头。 “呀,你怎么在落泪?”简丰这才看见她净白的小脸儿上挂着水珠。 他疾步上前抬手为她抹去泪水。 这次他动作快,没有给她避开躲闪的机会。 “是……是水滴落在脸上了。”坤莎小声说。 “是你受委屈了,我知道,这次的事情叫你失望了,没能为你出气!你别着急,我定在回到京城之前,为你出了这口恶气!”简丰上前一把攥住她的手。 坤莎吓了一跳,连忙往外抽手。 简丰却握得紧,“坤莎姑娘,我看见你的第一眼起,就没法忘记你,你太美了……我,我想……” “简将军,我是圣上赐给晋王爷的姬妾呀,我……身不由己。”坤莎极力的拽着自己的手,好似怕极了。 她白皙的手都被两个人的拉扯弄出了红痕。 简丰狠狠的啐了一口,“他被那女子迷得神魂颠倒,他哪里知道珍惜你,你跟了他不会幸福的!我……我会看重你!” 坤莎的眼泪唰唰的往下淌,“我能如何?能如何呢?” “你放心,我必为你筹谋!”简丰一把将女子拉住自己怀里,他急切的搂着她的腰,呼吸呼哧作响,“我会为你筹谋。” 坤莎在他怀里挣扎了几下,“你能让她消失吗?让那个女子消失!只要她不在晋王眼前,晋王必会因找她而耽搁,他不会回京的。” “他不回京?”简丰僵了一下。 “只有他不回京,我们才有希望呀?”坤莎抬眸看了他一眼。 简丰被这一眼看的,心头发热,头脑发晕…… “好,我明白了!明白了!” 他搂紧了怀里的纤腰,低头在她白净的脸颊上狠狠亲了一口。 他还想继续…… 女子却嘤咛委屈,“将军爱的是美色,还是我这个人呢?是想一时亲近,还是一生相伴呢?” 简丰愣了愣,赶紧吸了口气放开怀中娇软,“是我唐突了,你放心,我不是一时的!我要你的一辈子!” 女子朝他笑了笑,福身告退。 回到自己屋子里,坤莎嫌恶的把自己洗了好几遍,脸上更是被她搓红了,差不多要搓下一层皮来。 简丰却沉浸在自己的幻想里不可自拔,他暗暗盯着魏京华的一举一动。 他要趁着寇七郎下手之前……先下手为强! 秋雨绵绵,一旦下开了,竟没有收住的趋势。 时大时小的雨,淅淅沥沥,下得人心烦不已。 殷岩柏无趣得很,他喜欢每日都摸摸兵器,在校场上出一阵子汗,神清气爽。 但这雨下的,衣服都是潮叽叽的,客栈里也没有偌大的校场叫他肆意的比划练武。 他百无聊赖,只好去找寇七下棋。 魏京华既不会下棋,也不爱学,她倒是对客栈里放着的几本闲书更有兴致。 殷岩柏只好一日大半的时光都泡在寇七郎这里。 晌午饭的时候,寇七郎留他一起用饭。 殷岩柏眼看胜利在望,他若赢了这局,寇七郎就要在院子里连翻七十个跟头。 那一定好看。 “不了,我得回去。”殷岩柏却把棋子扔回棋篓里。 “怎么,不下了?”寇七郎诧异。 殷岩柏瞪眼,“谁说不下了,我还想看七郎翻跟头呢。” 寇七郎的脸黑了黑。 “但一整日没盯着她了,她必定又在看书,看的废寝忘食,我若不去提醒,她便连晌午饭也不记得吃!”殷岩柏拍拍手,“下棋岂能有盯着她吃饭重要吗?” 寇七郎心头一酸,他就不该问! 殷岩柏笑呵呵的回到他的房中。 果然屋子里还没有摆饭,一点到晌午的意思都没有。 “你又不考科举,几本闲书,也能叫你看的那么津津有味?你做大夫的,不知道按时用膳的重要……” 殷岩柏话音未落,脸色一变。 他以为魏京华在里间看书,可进了里间,却发现空无一人! 不但没有人!她所看的那本书也掉落在地上。 床榻上有些凌乱,屋子里没有她的气息。 “人呢?”殷岩柏心头猛跳了一下。 他飞快冲出屋子,随手抓了差役来问,“晋王妃去哪儿了?” “没、没见着啊?”差役一脸茫然。 殷岩柏又回到屋里,寻了一遍也没看见她留下的只言片语。 她办事不会这么不靠谱,她若是出去溜达,必然会带着人一起。 就算离开一阵子,办点儿小事儿,她也会留了字条给他! 今日他去找寇七下棋的时候,还问她闷不闷,要不要去街市上逛逛。 她说下雨,哪儿也不想去,就想听着雨声,在屋里看书…… “去客栈里问,看何人见过晋王妃!查遍所有客房!”殷岩柏有些慌神儿。 他甚至有点儿后悔,他为什么要丢下她一个人在屋里,跑去寇七郎那里下棋? 他就算闲的发霉,在她身边霉着也好啊! “魏长使不见了?”寇七郎得了消息,也急忙寻来。 人已经把客栈翻了个遍,莫说客房了,就连灶房,后头小儿杂役住的小巷都翻过了,根本没见到她的影子。 “活生生那么大一个人,竟没有一个人看见她离开?”殷岩柏脸色冷的骇人,“出邪了不成?” 殷岩柏强压住自己的愤怒与焦灼。 “今日值守的人是谁?” 简丰从外头被人找了回来,“给王爷赔罪,值守的人是末将安排的,怎么?这么大动静是出了什么事儿吗?” 他一脸茫然无措,无辜又懵懂。 殷岩柏冷冷一笑,“出了什么事儿?你是值守的大将,你不知道?” “向您告罪,因为雨下个不停,又耽搁了路程,末将心里烦闷,便叫了几个人一起去酒肆里喝酒……这不,刚刚被人找回来,还不知发生了什么事。” “圣上叫你为首将,你却带人去喝酒?玩忽职守,你该当何罪?”寇七郎厉喝一声。 简丰脸色讪讪,“是我失职……” 殷岩柏却摇了摇头,“你不是失职……是监守自盗!” 简丰这才猛地抬起头来,他惊慌且愤怒的看着殷岩柏,“晋王爷,我知道您对我有成见,但您一次两次的含血喷人,可是要负责任的!您说我监守自盗?我盗什么了?我到现在连丢了什么都不知道?” 他呼哧呼哧喘着气,恼怒的样子不像是装的。 殷岩柏眯眼看着他,“好,让我负责是么?本王一言一行,都必定负责。” 他豁然起身,点了几个人跟着他,他要亲自去查找线索。 他就不信,一个大活人,被人带走,能连一点蛛丝马迹都不留下。 殷戎常武虽还有伤,但听闻魏京华不见了。他们两个哪儿还顾得上自己的上,立即从床榻上翻身起来,加入寻人的行列。 没住在同一客栈的契丹骑兵,也前后得知了消息,知道他们单于千叮咛万嘱咐,叫他们护送去京都的大公主“丢了”! 这还了得?他们如何对得起单于?这将是他们契丹英雄史上的奇耻大辱! 契丹的骑兵把整个城邑都封锁起来,拿着晋王与寇七郎的亲笔信,把守城门,并满城搜索寻人。 第四百一十二章 吃人的妖怪 ,最快更新嫡女京华,医行天下 ! 一开始殷岩柏只是担心,她是被人掳走了,下落不明。 后来他就开始害怕起来……掳走她的人,会如何对她?会不会伤害她?甚至要了她的命? “她会医术,嗅觉敏锐,一般的迷香对她根本没用!她会功夫,三五个男人不是她的对手!可屋子里却没有留下打斗的痕迹,也没异样的香味儿……” 殷岩柏心神不宁,甚至没办法思考,他只能把心里的念头都宣之于口,才能叫自己稍微冷静的捋一捋。 “难道是什么人骗了她离开?”寇七郎皱眉问道。 “书是掉在地上的,她若自愿跟人走,何不把书放在一旁?”殷岩柏摇头,细察房间的每一个角落,不放过一点的蛛丝马迹。 “咦,这是什么?”殷岩柏忽然眯眼蹲了下来。 寇七郎闻声也立时一个箭步蹿了过去。 在床头的墙上,有一个很小很小的划痕,掉了一块墙皮。 “像是针,或者什么尖锐的东西猛地划过,留下的痕迹。”寇七郎说。 殷岩柏却皱眉盯着细看,还趴上去嗅了嗅。 寇七郎见他脸色有异,立即也凑上去嗅了嗅,“有股腥味儿。” 殷岩柏眼珠飞快的转着,一个个恐怖的念头划过他的脑海。 “契丹人在城邑中排查的如何了?”殷岩柏急声问。 寇七郎摇了摇头,“挨家挨户的找,并不容易,需要时间……” 他们需要时间,可时间对与魏京华来说,也许就是生命…… 也许她正在这城邑的某个角落里,等着他们去救她……也许在晚上一时片刻,她就…… 寇七不敢再往下想。 乌拉丽光看着两人焦灼的神色,小声的嘀咕,“若是紫麒麟在就好了,她必能找到……” “你说什么?”殷岩柏猛地抬起头,直愣愣看着她。 他的眼神把乌拉丽光吓了一跳,抿嘴缩着脖子,不敢说话。 殷岩柏却阔步出门,“我怎么忘了呢……” 他到门外,举目望天,他拿起鸟哨使劲儿的吹着。 这鸟哨是他们离开契丹,离开草原的时候,耶律泰给他的。 他知道耶律泰其实是想送给魏京华,但顾及着他们两个人的心情,便把两只鸟哨都给了他。 他说,“这鸟哨能招去训练有素的海东青,这一批的海东青,是最机敏,也最凶猛,并且是训出速度最快的,因为不是我们单靠人力训出来的,乃是靠着星辰的本事驯化的。比起人,它们更听星辰的话……” 殷岩柏讨厌耶律泰的“献殷勤”,且他太自负,自负自己在魏京华身边,就不会叫她受到任何伤害。 所以两只鸟哨都在他手里,他没有给她一只。 这会儿自责感几乎把他淹没溺亡了…… 如果他不是那么自负,不是那么傲娇别扭……如果他早点把鸟哨给她一只,是不是就不会有这样的事? 她就不会那么被动?起码能尽快与他们取得联系? 殷岩柏心口闷疼,他先前是恨不得要杀人,现在是恨不得痛打自己一顿。 “海东青,真的招来了!”乌拉丽光站在院子里,仰头往天上看,“奇了,这里已经离草原好远了,海东青竟然能听到鸟哨的声音,这么快就出现在这儿吗?” 殷岩柏闭了闭眼,吐了口气,定睛细看。 不止一只,盘旋在他们头顶上的海东青至少有三只。 乌拉丽光说的对,他们里草原已经很远了,海东青怎么可能这么快就出现呢? “它们飞低了,快跟上它们!”殷岩柏疾呼一声,正欲旋身而起,跃上房顶。 却见一只利箭,猛地从地上腾空而起,射向天空。 三只海东青悲鸣一声,猛地拉高,振翅翱翔堪堪避过那要命的一箭。 “是谁放箭?!”殷岩柏出离愤怒。 那箭就是在客栈的范围中飞起来的。 “我去查是谁射箭!王爷去追海东青!”寇七郎立即说道。 他们兵分两路。 殷岩柏艰难的追着海东青,因为刚刚它们受惊,再也不肯飞低。 但它们也没有离开,而且三只海东青,时不时的排出队形,似乎在向他传递什么信息。 “若是她在,她必然能够明白,她总是更容易明白动物所要表达的意思……可我怎么不明白呢?它们究竟在说什么?它们是不是知道你在哪里?它们是不是已经找到你了?” 殷岩柏心里一点底都没有,但只要有一点点的希望,他都愿意削尖了脑袋去追。 “你在哪儿?京华……你在哪里?” …… 魏京华在黑暗中醒过来。 她脸上凉凉的,像是有雨滴打在她脸上。 她缓缓睁开眼睛,但四周黑漆漆的,什么都看不见。 她吸了口气,身上疼的厉害,她抬手揉了揉脑门儿,整个人都是懵的,“我这是在哪儿?” 这里很冷,她身子底下很硬,还凹凸不平,硌得她浑身疼,手一摸,湿漉漉的……连她的衣服都是湿的。 “我死了?这么冷冰冰……是阴曹地府吗?”她喃喃自语了一声。 忽而身边一暖。 像一个暖烘烘,软乎乎的小暖炉,忽然挨近了她。 “呀!”她吓了一跳,因为这小暖炉竟然毛茸茸的。 她僵着身子一动不敢动。 “嗷呜……”小暖炉似乎感觉到了她的僵硬,有些委屈的往她怀里蹭了蹭。 魏京华呆愣片刻,“星辰?你是星辰?你来救我了?” 她不敢相信,因为离开草原的时候,就已经与星辰分别了。 星辰是属于草原的,它有它的路要走,它要自由自在的学习獒犬该掌握的本事。 虽然万分不舍,但她没有挽留。 “嗷唔!”叫声多了点兴奋。 魏京华一把抱紧了它,“怎么可能?星辰,你怎么可能追上来的?你怎么可能找到这儿的?” 她把脸在星辰毛茸茸的身上蹭着,至于蹭的具体是它哪个位置,她也不晓得。 这里太黑了。 “这是什么地方?我们在哪儿?能出去吗?”魏京华迟疑问道。 “嗷!”星辰咬住她的衣袖,往一边扯。 “走这边?”魏京华踉跄起。 “咚——”一声响。 “啊……”魏京华惨叫一声,抱头蹲了下来……这究竟是什么鬼地方? 她还没站直,头就撞倒了顶,顶也是凹凸不平,且硬的像石头。她怀疑自己的颅骨是不是被撞碎了? 她只觉自己晕腾腾的,颅内压都不正常了。 她趴在地上喘了好一阵子。 星辰一直在她身边蹭来蹭去,还时不时的伸出舌头,舔舔她的头,她的手。 好像这样,她就不疼了。 魏京华终于喘匀了气,跟着他往外爬。 真的是爬,四肢着地。 地面凹凸不平,似乎有许多小石子…… 爬了有一刻钟?或者两刻?或者更久? 魏京华在黑暗和煎熬里,没有办法分辨时间。直到眼前猛然一亮,她赶紧抬手遮挡眼睛。 过了一阵子,她的眼睛才适应前方的亮光。 是个洞口。 洞不大,容不得她站起来跑。 她屈身跟在星辰后头往外走。 走出这洞穴,她深吸了一口气,回头去看——假山? 一处庭院中的假山,那她刚刚呆的地方,就是假山里的密道? 什么人把她弄到这儿的? “嗷!”星辰兴奋的围着她的脚转。 魏京华低头看它,这才发现了地上一滩滩的血迹! 有些血迹是星星点点的,有些却是一大片,还有些是被拖过的,留下一道道暗红的痕迹。 “这是什么?谁的血?”魏京华皱眉问道。 星辰跳向前方,邀功一样,蹦跳的像只兔子。 魏京华跟上它,它在前头带路。 魏京华穿过回廊,过了院子,眼前的景象叫她骇然一愣。 来得不只有星辰一个,还有它的爹娘。 紫麒麟和贡布正趴在院子中央,两只硕大硕大的獒犬,此时威武极了。 它们身边躺着好几具尸首,只是此时都被撕咬拔开了肚腹……肠子流了满地。 魏京华脚步一顿,她看了看星辰。 星辰兴奋的直叫,它扑上前去,“嗷呜——”它做出撕咬的动作。 “你……咬死的?”魏京华迟疑问道,她艰难的咽了口唾沫。 星辰得意的汪汪叫。 “都是你自己咬死的?”魏京华瞪眼,她不相信。 星辰:“汪汪汪!” 它仰着骄傲的头颅,表示爹娘没有帮忙。 但魏京华明显在紫麒麟和贡布的嘴角毛发上,也看到了血迹。 星辰一低头,猛地从一个被扒开的肚腹胸腔里,咬出一颗心来……叼到了魏京华的脚下。 魏京华纵然胆子大,她不怕这个,却也忍不住鸡皮疙瘩全起来了。 她皱眉看着星辰,星辰把那颗比拳头略大的心脏,又往她脚边放了放,她满是脏污的鞋上,也染了血迹。 “我不吃,星辰,我不吃这个,谢谢你。”她没有着急责备。 她在努力的捋着自己的思绪…… “他们是掳我来的人吗?他们都是?”魏京华问道。 紫麒麟蹭的站了起来,张嘴叼住一个人,往前走了两步,把他放在最前头。 “他是领头的?剩下是帮凶?”魏京华看着紫麒麟问道。 紫麒麟看了她一眼。 她们俩言语不通,却不影响交流。 “好的,我知道了……”魏京华呵的笑了一声。 这寂静的院子周围,却发出一声响动,“妖女呀……她跟那吃人的妖怪认识!” 第四百一十三章 掳她的人命不太好 ,最快更新嫡女京华,医行天下 ! 魏京华朝四周扫去,她这才发现院子里,不单只有横七竖八躺在院子当中的几具尸首,院子周围的回廊里,竟然也蹲着十几个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 魏京华心中诧异至极,她瞪眼看着紫麒麟,“这……什么情况?” 紫麒麟低低的吼了一声。 那些人像是被捆锁了很久的人,忽然被松了绑……噗通噗嗵接二连三跌倒在地上,站立不住。 魏京华脑子里一片茫然,她环顾四周,根本连这是哪里都认不出。 忽而她听见呼呼的风声,像是风吹动这衣摆猎猎作响。 她猛地抬头寻声看去。 只见一个硕大如鵬鸟的身形,从房顶屋脊上飞奔而来。 “殷岩柏!”魏京华见到那身形便是大喜,连忙朝房顶挥手致意,“这里,这里!” 房顶上的殷岩柏只顾仰头跟着天空中的三只海东青跑,惟恐一个不慎,把它们给跟丢了。 他根本不防备,忽然就找到了他掘地三尺也要找的人! 听到那熟悉的嗓音,听到她嗓音里的雀跃,他心中大喜,腿脚一软,险些一头栽下来。 他飞身落在地上,视线瞬间模糊,他什么都没看,什么都不顾,疾奔上前,一把将她摁在怀里,抱的紧紧的。 “我错了!我实在错了!我再也不下棋了,我哪里也不去了,我一定一定守着你……” 他声音闷得很,着实被吓坏了。 魏京华哭笑不得,“又不是连体婴,干嘛哪儿也不去啊?” 她用力拍拍他的背。 “我喘不过气了!” 殷岩柏这才微微松开手。 “这是怎么回事啊?我这是在哪里?”魏京华声音听起来有些茫然无辜。 殷岩柏哭笑不得,“满城都在找你,只恨不得挖地三尺,你还不知道怎么回事呢?” 魏京华摇了摇头,“我在屋子里看书,忽然有飞针扎过来。那针太快,我躲过了两枚,被第三枚打中。飞针上淬了药,我及时给自己扎了针,但还是晕过去了。” 她说的轻快。 殷岩柏听得胆战心惊……飞针!淬毒! 他一定要把伤她的人,拉出来碎尸万段! “我醒了就在假山的密道里,是星辰把我带出来的,而后它就把我带来这里,这些人已经死了,还被挖了心……”魏京华先前不怕,这会儿抓着殷岩柏的胳膊,才略微露出些小女儿态来。 殷岩柏扫了地上的尸首一眼,又向四下看去,“这是方城大户的家呀?家中竟有这么多贼人,看来这大户平日里也是不干不净的!还不给本王滚出来!” 殷岩柏厉喝一声。 躲在四下回廊里的老老少少,当真滚了出来。 他们无力起身行走,有些是爬出来的。 “他们是什么人?”殷岩柏厉声问道。 “不,不知道,这些贼人与我们无关啊!”油头粉面的中年男人委屈说道,“我们是无辜的!这些妖怪吃人,这女子我们也不认识……” 他话未说完,殷岩柏已经豁然上前,他弯身一把将人从地上提了起来。 那人立时面红耳赤,说不出话来——因为殷岩柏的手是掐在他的脖子上把他提起来的。 “放……放……”他拍打着殷岩柏的手。 “想起来怎么说了吗?”殷岩柏冷喝。 那人说不出话,只好吃力的点头。 殷岩柏把他放在地上,他立时像烂泥一样往地上瘫去。 “说!”殷岩柏抓住他的衣领。 “真,真不知道……” 咔咔嚓嚓…… 他声音戛然而止。 就连一旁站着的魏京华都吓了一跳。 她以为殷岩柏只是武力威胁着强行审问而已,却没想到,他是真的要杀人…… 他手中的那人,脖子歪成奇怪的角度。 他手一松,那人噗嗵直挺挺倒在地上。 他身后跪着的男女老少,瞟了他一眼,立即尖声大叫起来…… “有人知道吗?”殷岩柏正要逼问下一个。 哪知星辰忽然动作,它扑上去,撕咬咆哮。 魏京华目瞪口呆的看着它用了不到一分钟的时间,拔开了那人的胸膛,啃出他的心。 她以为星辰是要吃……但星辰只是把心脏叼出来嗅了嗅,而后就嫌弃的扔在一旁。 这人的家人全疯了……“啊啊……”的尖叫声把人的耳朵都要震聋了。 魏京华赶紧抬手捂耳朵。 “住口!” “嗷!” 殷岩柏与紫麒麟的咆哮声同时响起。 一人,一犬,愣是震得院子里的人不敢再张嘴。 耳朵里终于清静了。 魏京华笑眯眯上前,蹲在一个女人的面前,“大姐,不如你告诉我吧?究竟是怎么回事?我为什么会在你家假山密道里?这些贼人又是什么人?” 那女人身子猛地一颤,她膝盖底下一片湿哒哒的痕迹。 清风吹过,她身上溢出一股子味儿…… 魏京华垂眸轻咳一声,“你不想死,我也不想杀人,好好的,你老实交代,我放你一条生路。” “他们是方城城邑里的恶霸,平日里就横行霸道,这次他们说接了个大活儿,要用用我家的地方,事成之后,少不了我家的好处,若是不叫他们用,就杀光我一家老小……”女人眼睛一闭,心一横,说话倒是麻利。 魏京华哦了一声,缓缓点头,“那是什么大活儿啊?” “他们没细说,我也不敢多问,只是听了两耳朵,说要劫一个朝廷的官员,仇家能给这个数。”妇人用手比了个五。 魏京华歪了歪头,“这是多少钱?” “五……五千两。”女人颤声说道。 魏京华扭头看向殷岩柏,“我的命这么值钱呀?” 殷岩柏愤愤哼了一声,“卖贱了!千金不换!” 魏京华呵呵一笑。 那女人已经吓得抖如筛糠。 “可惜了,这贼人全死了,究竟是谁买通的他们,是谁要给这五千两没人指认了呀?”魏京华摇了摇头。 星辰冲着这一家老小低吼一声,张嘴舔了舔它的尖牙。 魏京华不晓得它又发什么脾气,只见它冲着一个中年男人走去。 那男人瞟它一眼,忽的站起来,转身就跑。 “你跑什么?”殷岩柏翻身而上。 星辰动作更快,它猛地扑上前去,一口咬住那人的裤脚。 那人“啊——”的惨叫一声,扑倒在地。 他裤脚上也渗出殷红的血……原来星辰一张嘴就没轻的,它不只是咬了裤脚,更是咬了他的踝子骨了。 “饶命!饶命啊!”男人哭叫着。 殷岩柏上前,一脚踩在他肩头上,“你跑什么?” “小人、小人是害怕才跑的……”男人惶恐说道。 星辰嗷唔叫了一声,张嘴要咬他另一条腿。 “慢着星辰!”魏京华上前看了看那男人,“你是府上管家?” 男人闷闷的应了一声。 “你认得这些贼人?” “他们都是横行方城的人,平日里也有些交道,我们做生意的不论黑道白道,都要维系好了,才好在这地界儿上混。虽说富户看起来有钱,却是最憋屈的,两头儿受气……” “没问你那个。”魏京华轻嗤一声,“你也见过收买那些贼人的人吧?你是他们的中间人?” “没……没有……”男人立即摇头,脸色都变了。 星辰唔唔低吼着,尖尖的牙齿在日光下,雪亮雪亮的。 “獒犬一口下去,你另一条腿也废了,如今是你最后说实话的机会。你若说了呢,另一条腿就给你留着。你若不说……瞧见了没有,那些人就是你的下场。”魏京华抬手,往院子里一指。 她其实不喜欢威胁人,什么话好好说,有商有量的不好吗? 可这世上总有些人,是不喜欢你跟他好好说话的,非得你把刀架在脖子上,他嘴里才能吐出实话来。 “我、小人……啊啊!” 人有耐心,犬可没有。 星辰似乎嫌他啰嗦,已经张嘴咬在了他小腿上。 暗红的血液,顺着星辰的尖牙,汩汩流出。 “我认识,我见过!若是再见,必能指认!”男人大嗓门儿的嚷嚷起来,他这会儿是真知道怕了。 惟恐自己说的慢一点,这獒犬就嗷唔一口啃下去。 星辰倒是乖巧得很,魏京华对它点了点头。 它立即松口,蹦蹦跶跶到它爹娘的身边去了。 那男人的暴汗中松了口气,他腿上只是被咬破了肉,幸而没再伤了这条腿的骨头,否则他就真诚了废人了…… 殷岩柏将这一家老小全都绑了,送进方城郡守的牢狱之中。 这管家则被带回了他们下榻的客栈里。 魏京华也洗漱更衣,重新梳了头。 客栈里的人这会儿还不知道她已经回来了,当她神情气爽的出现在众人面前时,径直有几个人吓傻了,错愕的瞪眼看她。 “魏、魏长使?” 魏京华的目光一一扫过那些人,最后落在简丰的脸上。 简丰还算镇定,但他的手指却隐隐发颤,他的眉头也不由自主的皱在一起。 他微微侧脸,向身后副将看去。 那副将却不敢抬头,脸色已经是煞白一片。 “我回来了,先前有人用淬了毒的暗器伤我,将我掳走。幸而我命大,竟没死成。”魏京华呵的笑了一声,“所以掳走我的人,命就不太好了。” 第四百一十四章 完了,干爹也没用了 ,最快更新嫡女京华,医行天下 ! “出来吧,指认出来那人,你就可以回家了。”魏京华拍了下手。 富户家里的管家瘸着腿,被人架了出来。 殷岩柏已经聚集了此次队伍里,排得上号的将领在院子里。 管家颤巍巍看过每个人的脸。 简丰微微抬头,狠狠瞪了那管家一眼。管家缩了缩脖子,视线飞快的掠过他。 两人短暂的视线接触,魏京华并没有错过。 她眯了眯眼,不动声色的等着。 “是他,就是他!我见过他,和那些贼人一起!”管家指着将领中很年轻的一位,急声嚷嚷。 那年轻的将领,是简丰的副将,也是简丰刚刚回头去看的那个。他此时脸色白得很,整个人直打摆子。 “出来。”殷岩柏嗓音低沉。 那副将站着不动。 殷岩柏冲他抬了抬下巴。 立时有人把他从队伍里拉了出来,往魏京华面前一推,他双膝一软,噗通跪在了地上。 魏京华冷笑一声,“没想到我会活着回来?” 那人抖得厉害,却一言不发。 “我与你无冤无仇,且看你面生,也不记得与你有什么小过节,你为何要害我性命?”魏京华问道。 那人却只是低头不做声。 “这么说来,你是看我不顺眼了?”魏京华忽然抬头,看着院子里的众将士。 她清了清嗓子,朗声说道,“我曾经乃是大夏的三品官员,职任绣衣使者。如今乃是契丹的长公主,肩负契丹与大夏修好的重任。可如今行至半路,我自问未曾飞扬跋扈,也不曾故意与何人结仇结怨,不知如何得罪了这人。他竟图谋我性命,敢问众位将领,此人该如何处置?” 院子里立时窃窃私语起来。 有人说,要五马分尸,也有人说,要押去京都处置,更有人说当急报朝廷,原地处决…… 殷岩柏却不满的看着魏京华,清嗓子道,“你说的不对。” 魏京华诧异看他。 院子里也立时安静下来,众人都看着晋王。 “你只是绣衣使?只是契丹长公主吗?”殷岩柏表情分外不满,“你乃是我殷岩柏的妻,是我晋王府的妃,此人敢图谋害你性命,就是与我过不去,看我晋王好欺负!” 嘶…… 院子里的众人倒吸了一口冷气。 他们以为这事儿,魏京华是要自己处置了,不劳烦殷岩柏出面。 哪知殷岩柏自己非要揽在身上。 女子下手或许还会心软,但若叫晋王出手,那便不扒皮拆骨,不会罢休了。 “简丰,你说,图谋害皇室,是什么罪过?”殷岩柏忽然转向简丰。 简丰不防备被点名,他抖了一下才极小声说,“按律,从重,株连家人……” “是,若是对本王不满,对付本王就是了,却要为害本王的家人,理当叫你也尝尝这滋味。先前那马匹受惊的事儿,也是你做的吧?”殷岩柏摆明了一副报复回来的架势,“皇兄召我回京,路上本王与我妻,就被阴谋毒害,若不从重处罚,本王还真不敢回京了。上奏圣上,此人必被满门抄斩,方能解我心头之恨……” “王爷!王爷饶命啊!祸不及家人……求王爷放过我一家老小!”地上那年轻人立时砰砰叩头。 先前他怕的不行,却是一声不吭。 如今要满门抄斩了,他竟壮了胆子,砰砰磕头求饶起来。 殷岩柏闻言,勃然大怒,“祸不及家人?那你告诉我,晋王妃与你有什么深仇大恨?她不过是个女子,她如何得罪你了?是与你有杀父之仇?还是有夺妻之恨?叫你竟收买本地的恶霸,以如此奸恶的手段,对付她?祸不及家人?这话你也有脸说?她不是本王的家人吗?” 那年轻人身子颤颤的近乎崩溃…… 他忽而回头看了眼简丰。 简丰眼神一颤,凌厉瞪他,威胁般眯了眯眼。 “若是……若是我说实话,王爷、王爷能保我家人平安吗?”他声音里含着悲鸣的味道。 殷岩柏呵的冷笑一声,“我自己的家人尚且遇见了这种事儿,我如何答应保你家人平安?即便我答应了,这话又有几分威信?我只能告诉你,你若不说,这笔账,我必要在你满门中讨回来!你若说了实话,那背后真正的凶手,他必不得好死。” “是……是……”年轻人要说话,鼻涕眼泪都奔流出来。 他内心许是还有挣扎波动,他话尚未说完,身后却有身影一动。 “魏长使什么身份,你竟敢害她?我看你真是死有余辜!”简丰说着,一剑刺向这年轻人的后心。 年轻人全无防备,连避闪都来不及。 眼见简丰的剑尖要没入他后心。 忽而更快的一道影子猛地闪过。 仿佛晴空之下,一道紫色的电光,唰的划过众人视线。 “啊——” 一声凄厉惨叫。 众人仿佛都没看清楚眼前发生了什么事。 那跪在地上的年轻人也迟疑回头。 只见简丰倒在地上,抱着自己的大腿,啊啊啊叫的惨烈。 他的长剑掉落在那年轻人的身后。 星辰正站在那长剑一旁,舔着自己牙上的血。 “呀,是这神兽!”“这是神兽的小崽!”“它若再慢一点……李江就死在剑下了……” 魏京华与殷岩柏就在年轻将领李江的面前站着,自然不可能叫他死在简丰剑下。 不过是想让他看清楚简丰的嘴脸,好叫他说出实话而已。 李江看了看地上的长剑,又看了看躺在地上,抱着大腿惨烈嚎叫的简丰。 “是简将军。”李江回过头,看了眼殷岩柏与魏京华,沉声说道,“他叫我去办这事儿,说这是……这是上头的意思,迎二位从草原回来,就是为了除掉二位……” 殷岩柏倏而呵的笑了一声。 魏京华也闭了闭眼。 “小人愚钝,竟被他蒙蔽,误信了他的话!求王爷只杀我一人,放我过家人!”李江砰砰磕头。 院子里一时安静,只听他头碰在地上的声音。 殷岩柏呵的笑了一声,“我不知道,这一路引我回京,究竟是为了什么。我自问从来没有做过背叛大夏,背叛皇兄的事儿,我的为人,众人也许听过,也许不知。但离开草原之前,与月氏那场战役,众人都亲身经历,亲眼所见……” 殷岩柏的话还没说完,众将士立时拱手,高声喊道,“我等相信晋王!必为晋王正名!” “多谢!”殷岩柏也拱手还礼,“有人说我生性傲慢……这我承认,我这人也不爱说什么好听话,不会服软。” 他说着扭头冲魏京华笑了笑,又转过脸看着众人。 “说来不怕你们笑话,我这辈子所有的软,都服在她这儿了,我能说出口的好听话,也都说给她听了。旁人要听,却是没有。” 他当着众人的面,握住魏京华的手,高声宣布着,竟没有一丝羞涩。 底下将士笑嘻嘻的,也不知是谁,忽然带头鼓起掌来。 “晋王坦荡荡,小人长戚戚!我等信任晋王!” “晋王乃是真君子!” 连简丰嗷嗷叫着喊疼的声音,竟都被压了下去。 此时忽而有个人上前一步,脸色有些讪讪,“禀……禀晋王知道……” 他脸色惭愧尴尬。 简丰一看这人,却是叫的更大声了。 “先前那疯马伤人的事儿……卑职略知一二。” 院子里霎时安静。 “住……住口!”简丰唰唰的冒着汗。 今日被指认这一桩的事儿,他觉得自己已经够惨了,被这獒犬咬了大腿一口,他觉得骨头都已经咬断了。 倘若再被道出一件事儿来…… 简丰打了个寒颤,他怕不是要交代在这儿了? 不要啊……干爹!干爹一定能救他! “那马鞍下的毒针,是简将军亲手放进去的。卑职当晚值夜,看到简将军往马厩去,卑职悄悄跟了过去,但卑职……卑职也听说,此次召王爷回京,是要处决王爷……卑职就不敢说。” 那人说完,屈膝跪地,面容惭愧。 殷岩柏迟疑片刻,上前扶了他起来。 “皇兄召我回京,我必要为自己解释清楚。我从不曾背叛他,乃是上次归京途中,遇上大火……险些葬身火海。”殷岩柏肃着脸,“究竟是谁想在那场大火中要我的命?此次回京,我也必要查清楚这件事。” 院子里的众将士,你看我,我看你,都默不作声。 “但上次的事,是上次的,我侥幸逃出大火,流落草原至今,我没曾想过要在归京的途中陷害谁,报复谁。”殷岩柏突然提高了音量,“但同时,我也绝对不会再蒙受这不白之冤,叫人在路上,谋害我与我王妃的性命!” “你们想干什么?”殷岩柏转脸对上简丰。 “想把我再逼走一次?逼得我与皇兄之间的隔阂误会越来越深?逼得我以为皇兄容不下为他打天下的忠臣?逼得手握兵马,为他出生入死的将士都寒心?你简家人,居心何在?” 他一番质问,简丰脸色瞬间凉了……完了,这次怕是干爹也救不了他了…… 第四百一十五章 那要我有什么用? ,最快更新嫡女京华,医行天下 ! 简丰很绝望,往轻了说,他是挑拨君臣不和。 往重了说,他是欺上瞒下祸国殃民……谋害晋王,挑拨圣上与武将们不和。 即便真是圣上授意给他的,这锅圣上也不能背,必定要丢给他!更何况,圣上从来没跟他说过这种话,这只言片语的都是他从义父的话音里揣度出来的! 简丰闭了闭眼,扭脸儿望向昔日自己的亲信们,希望此时能有人站出来为他求情…… 可昔日的亲信,此时都避开他的眼神。 有些甚至凶狠的瞪了回去,好似要跟他划清界限。 简丰叹了口气……色迷心窍啊!他为何要这么心急的除掉魏京华呢?好好的把人押回京都,任凭义父来谋划不好吗?他不但能立功,还能把自己摘得干干净净的……为什么这么心急的在路上就要动手,还天真的以为,义父会大大的褒奖他,圣上也会夸赞他? 都怪那坤莎……若不是她一双眼睛太魅惑,他也不至于这么心急想取悦她! 简丰在心里把他能骂的人都骂了一遍。 “把简丰给本王抓起来。”殷岩柏吩咐道。 这次动手的是殷戎和常武。 这两个人的伤,一路上已经好了许多。 他们本就觉得自己亏欠着魏京华的情谊,如今简丰竟如此设计害魏京华…… 他们心中的愤恨远比自己当初挨打的时候,要重得多。 两人是满身的戾气。 “完了完了……晋王亲自动手,必要把他大卸八块了。” “晋王怕过什么?先斩后奏的事儿也不是第一次干了……” 将领们低声议论着。 话音钻入简丰的耳朵,他浑身的鸡皮疙瘩都立了起来。 但忽听一声轻喝,“慢着!” 简丰大吃一惊。 连他的亲信,都不敢看他,不敢与他目光对视。 没有任何人站出来为他说话之际……这是谁要为他求情了吗? 他寻声回过头,没想到对上的竟是魏京华的目光。 简丰心里一时闪过许许多多念头……但他身体本能的反应是噗嗵跪下,连大腿上被獒犬咬的伤也顾不得了。 “魏长使饶命!卑职知错了!知错了!卑职一时糊涂……卑职再也不敢了!” 他伸手,啪啪给了自己几个耳光。 殷岩柏皱眉看着魏京华,神色很有些不赞同,但他没说话。 简丰心里暗暗庆幸……看来这女子说话,连晋王都拿她没办法。 他终于看到了一线生机。 “简将军误会了,我叫王爷慢着,不是想放过你,而是想亲自处理这事儿。”魏京华上前一步,看着他道,“众人都知道,我是个女子,女子心软。且我会医术,医者仁心。所以便以为我是好欺负的,算计也常常落在我头上。晋王不忍我手染了血,常常把我护在身后……” “可我却发现,越是这样,别人越觉得我是个软柿子。柿子都挑软的捏嘛,如今谁不谁都想来我头上捏一把。蛤蟆不咬人,但它恶心人呀。我倒不是怕了,只是总要分出精力来应付这些事情,我也烦不胜烦。今日就借简将军立威吧,也好叫人知道,我虽是女子,却并没有妇人之仁,若是想要招惹我,掂量掂量自己。” 简丰错愕看着她,他脸上还顶着几个红红的巴掌印子。 是他自己刚刚发了狠,甩在自己脸上的。 他发现那女子不是开玩笑,她看到他脸上的巴掌印,非但没有一丝的同情怜悯……反而眼底尽是嘲弄讽刺。 “你……你要做什么?” 简丰忽然就怕了,比晋王说叫人把他抓起来时更为害怕,比晋王往他头上扣罪名的时候更害怕。 什么妇人之仁……不是还有句话叫“最毒妇人心”吗?他一定是遇见后者了! “那匹疯马呢?”魏京华忽然问道。 简丰忍不住颤栗起来,“你要干什么?你要干什么?” “没打死的话,给我牵出来。” 疯马被牵了来,这马受刺激已经过去这么好几日,状态是好了很多。 魏京华却摇摇头,“不是这样啊,它先前发疯的时候,可比这严重多了。” 一旁的将士立时为她解释道,“那是它被针扎着,且针上淬了毒。如今毒性已经散了,又没针刺激着。” 魏京华点点头,“备几根针来。” 简丰脸色大变,“你干什么!你要干什么?魏京华你疯了……魏长使我求求你,我错了我错了……” 他不知魏京华究竟要如何处置他,只觉的这女人一定是不正常了…… 也许是那些恶霸对她做什么了?刺激了她的神经? 她脸上看起来风平浪静……也许里头已经癫狂了? 简丰后悔了……他实在不该把一个女子交在几个恶霸的手里……她脸面虽冷漠,没有人味儿,但她很漂亮……谁知道是不是恶霸们见色起意,把她给怎么了…… 简丰脑子里反复闪过几个大字,自作孽不可活…… “把他绑上吧。”魏京华抬了抬下巴。 简丰立时被绑着手,绑在了马后头。 他肚腹贴着地,手上长长的绳子,绑在马脖子上。 “都让开,把马驱赶到城外去。”魏京华面无表情。 许多人都在暗暗吸气。 他们看向魏京华的眼神都有些不一样了。 就连殷岩柏都微微变色。 但魏京华却一如既往的平静,说她心软?不,她心硬起来,可以比谁都硬。 城外的路上多得是小石子儿,凹凸不平,远没有城里的地平顺。 魏京华预备好了几根针,“还你的,今日结果,都是自己修来的,日后可别觉得女孩子好欺负了。” 她冲简丰笑了笑,但这话明显是说给旁人听的。 简丰,哪还有什么以后? 她突然出手,几根针以极快的速度扎在马脖子上,背上。 “嘶——”那马猛抖了抖,仰头长嘶,马眼都红了,扬蹄狂奔起来。 “啊——”简丰嘶喊一声,马拖着他飞快的朝前跑。 他从胸口以下,都拖在地上,马奔跑不多时,就在后头拖出一溜的血迹来。 简丰奋力翻过身,叫后背贴地,他肚腹的衣服已经蹭烂,肚子、大腿、小腿上都是血。 不多时疯马与他就消失在众人的视线里。 “跟上,我要知道结果。”魏京华吩咐了几个契丹人。 契丹人拱手应是,立即打马去追。 魏京华则面容平静的转身回到客栈。 殷岩柏忐忑不安的跟着她。 今日的魏京华是他所陌生的,他真害怕被掳的事儿,在她心里留下了什么不可磨灭的伤痕。 他恨不得把所有相关的人都扒皮拆骨,他有上百种办法,让简丰死的比被疯马拖死更惨烈,更痛苦…… 但所有这些血腥的事情,应该他来做,不该脏了她的手呀! 她的手那么干净…… “你在想什么?”魏京华忽然在回廊里停下脚步,回头看他。 殷岩柏皱着眉头,一时呐呐无语。 “你觉得我不该这么干?觉得我太残忍了?”魏京华仰脸问道。 殷岩柏迟疑片刻,摇了摇头,“不是……” “那是觉得什么?觉得女孩子应该文文静静,秀气的呆在屋里头,安于家室?”魏京华笑了一声。 殷岩柏眯了眯眼,表情纠结。 “你知道我不是那样的女孩子,如果你抱有这样的期待,对不起,回到京城我也不会变成这样的人,恐怕要叫你失望了。”魏京华坦然说道。 殷岩柏皱眉,用力摇头,“如果我直到现在还对你有这样的误解,那我根本不配喜欢你。” 魏京华的神色,这才微微放软了些,“那你说说?一声不吭的一直跟在我后头,是什么意思?” “我在想……我实在失职,叫你一再遇险,叫你不得不冷下脸,狠下心……我不是个称职的丈夫……”殷岩柏说的认真,连声音都愈发沉闷。 魏京华却呵呵笑起来,“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人生成长旅途,我不是生活在你羽翼之下的小鸡。就算是小鸡,也总该有长大的那一天吧?妻子的职责,是帮助者,不是依附者。我不需要依附你才能生存,我得有我自己的生存技能呀?” 殷岩柏听得一脸茫然,比她开口之前更茫然了。 魏京华垂眸想了想,“其实刚刚那一番话,我不止是说给他们听的,也是说给你听的,你明白吗?如果我害怕遇见这些事,当初就不会决定要和你一起回去京都。既然回去,就是决定了要面对这一切。我们谁也不必躲在谁的背后,你有你的挑战,我也有我的。我们是要彼此携手的,不要把对方的责任大包大揽的放在自己肩上,以为自己可以为对方遮风挡雨,我说明白了吗?” 殷岩柏皱着眉,表情纠结,“你说的很明白,但我……一时还不能接受,保护妻子,是每个丈夫的责任,如果按你说的,那要我有什么用?” 魏京华表情也怔了一阵子。 她还没开口,忽而有个契丹人快步而来,“回禀公主!” “简丰死了?”魏京华问。 契丹人躬身说道,“他被疯马拖得肠穿肚烂,肠子留了一地,有野狗来吃,疯马最后带着他的头和两条胳膊坠崖而亡。” 魏京华微微点头,“没把他的尸首留给简延、简无忧倒有些遗憾。” 殷岩柏皱了皱眉。 魏京华却倏尔一笑,仰脸看他,“你不是问,丈夫有什么用吗?” 第四百一十六章 从这里滚出去 ,最快更新嫡女京华,医行天下 ! 殷岩柏点头,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 魏京华笑了笑,“就是支持我啊,我错了的时候,你可以温柔的提醒我,我若没错,你就力排众议的支持我,做我背后强大的靠山。这样,可不可以?” 殷岩柏终于展颜一笑,伸手把她搂进怀里。 魏京华抵着他的胸口,仰脸看他,“我能自己做的事情,你不要插手,我需要你帮忙的时候,你不要袖手旁观,这样,算是宠爱了吧?” 殷岩柏把她摁进怀中,下巴蹭着她的头顶,“你的事,我永远不会袖手旁观,至于你说的不能插手……我尽力吧。” 魏京华在他胸前闷笑出声。 两人都没有看到,在回廊拐角的地方,有一双漂亮却清冷的眸子,正在一瞬不眨的盯着他们。 听着殷岩柏怀中女子发出的笑声,这一双漂亮的眸子越发清冷,甚至泛出了浓浓的恨意。 “宠爱?呵……” 漂亮的眸子闭了闭眼,喃喃开口,“这宠爱,我必要夺过来!” 清风拂过,漂亮的眸子不知去向。 简丰的死讯也被先一步送去了京都。 众人启程,继续往京都而去。 没有了简丰的队伍,显得格外太平。 简丰的亲信,那一日都目睹了他的死状。 有些人一连几日都不敢睡觉,不能合眼,一闭上眼,就看见肠穿肚烂的简丰,趴在地上满脸是血的向他们求救。 魏京华的日子也越发的清净起来。 她本来就是性子冷淡的人,就是认识很久的人,与她熟络起来也难。 如今与她不熟那些人,更是恨不得时时绕着她走。 她本就不爱与人套近乎,如今更是连打招呼都省了,她没觉得这样不好,反而很享受这份宁静。 宁静的路途,对她来说,是格外的快,原本半个多月的路程,她觉得一眨眼,竟然就到了京都。 走的时候,她是趁夜,偷跑出京都的。 回来京都时,竟也有点儿像“偷偷”回来的。 一行人没有旗帜,没有徽记,朝廷的兵马都穿着常服,倒像是一行无名无姓的客商进京。 唯有她带着那契丹的一千精骑,看起来分外惹眼。 魏京华原本想着把他们安排在京都之外,叫他们安营驻扎。 后来她又琢磨…… “在回京的路上,还有人敢算计,对我们不客气,如今回了京城,岂不变本加厉?” 魏京华摇了摇头。 “旁人不给我们留活路,我们却还要顾及那人的面子?是不是太怂了?” 殷岩柏闻言苦笑,她说的是谁,他心知肚明。 “你可别多想,我说的不是你皇兄,真不是。”魏京华笑嘻嘻说道,“我说的是那些奸佞小人。” 殷岩柏无奈翻了个白眼,“你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吧。” 魏京华看了看他,“你要非这么想,我也没办法。” 殷岩柏沉默了一阵子。 魏京华以为,他还是不能从兄弟之谊中走出来……倘若他不晓得要防备他的皇兄,不知反抗,那么这一切,必须由她来做了。 他们回来京都,是打算面对一些事,却不是打算回来送死的。 至于统治系统宣扬的什么“忠君”“天子”“正统”……乱七八糟的洗脑文化,跟她没有半点儿关系。 她的生存环境,教会她的理念,第一条就是要保命,最后一条才是勇于牺牲。 她没有以魏长使,也没有以晋王妃的身份入京,乃是换了耶律泰为她准备的一身契丹公主服饰,以契丹公主的身份,告诉了大夏皇帝。 在皇帝做出反应以前,她没有“偷偷”入京。她与契丹人一起驻扎在了京都外头。 直到皇帝派鸿胪寺专门接待外宾的官员来,她才大大方方的带着一千骑兵入了京。 且她没有回去住在魏家,而是径直去了驿馆。 大夏朝京都的驿馆,修建的格外奢华,地方很大,处处似乎都向外宾彰显着大夏的雍容华贵。 “禀魏长使知道,您的父亲大人,魏侍郎在外头等着呢。”鸿胪寺的寺卿与她拱手说道。 魏京华笑了笑,她没说话,却看了一旁的契丹大将一眼。 契丹大将上前一步,“这位官员,你怎么称呼的?” “魏长使……怎么,魏长使已经更名换姓,不再姓魏了吗?本官倒是不知……”鸿胪寺卿故意说道。 魏京华摇摇头,“我是姓魏,但如今我身上的使命远比我姓什么更为重要。倘若你们只承认我是魏家的女儿,是朝廷曾经的三品绣衣使,只怕我就不能完成契丹单于交给我的任务了,此次的议和也就作罢。” 鸿胪寺卿一听,脸色微变。 他深深看了魏京华一眼,没想到这女子这么犀利。 两邦谈和,更何况是同西北强悍的游牧族谈和……对于如今的大夏来说,可是一件极其重大的大事儿。 若是这事儿崩了,不是他一个鸿胪寺卿能担待得起的。 “您说的是……那本官去回了魏侍郎。”鸿胪寺卿拱了拱手。 “魏家到底是我家,不过我在这官驿里的时候,便是契丹的长公主。待我自行回了魏家,仍旧是魏家的女儿。先有国,而后有家,是朝廷的事情大,还是我一家的事情大,我想寺卿大人心里也有数,是么?” 魏京华笑盈盈的看着鸿胪寺卿。 鸿胪寺卿原本想不客气的把魏敬贤给哄走……反正是魏家的人,女儿哄走爹,传出去丢人的也不是他。 没想到,他不过是念头这么一过……还什么都没做呢,就被这女子给威胁了。 “公主说的极是……”鸿胪寺卿皮笑肉不笑的应了,躬身退出去。 “送送寺卿大人。”魏京华抬了抬下巴。 契丹人立即跟了上去。 送他是假,盯着他,看他怎么说话才是真。 鸿胪寺卿在屋里头,魏京华面前憋了一肚子气,出来了,原本想撒气……看了看一旁的契丹人,却不得不忍气吞声,客客气气的把魏京华的意思转述给魏敬贤。 “契丹公主稍后回自行回家,等她回了家,才是你魏侍郎的女儿,如今她乃是契丹的长公主,国事大于家事,魏侍郎且等等吧!” 魏敬贤眼珠子转了转,“应该的,应该的……” 他朝正院看了一眼,拧着眉头转身回了轿子上。 他没想到魏京华还会回来……更没想到她竟然会以契丹公主的身份回来。 这身份,可是太微妙了……稍有不慎,就能惹出大麻烦。 魏敬贤想要往简家去,去简大人那里讨个主意来。 “转道……”魏敬贤坐在轿子里,对外头的随从吩咐。 随从还未开口,却有家仆找了过来。 “老爷,老爷,小姐回家了!老爷赶紧回去吧,白姨娘叫来请您。”家仆急切说道。 魏敬贤听得愣了愣,“哪个小姐?” “自然是二小姐呀?如今被百官迎回京都的二小姐,还能是哪位小姐呢?”家仆语气含笑,他还不知道魏敬贤刚刚在驿馆里吃了碰…… 魏敬贤把拳头捏的咯咯作响,“她是什么意思?前脚把我从驿馆里赶出来,连我的面都不见,后脚就到我魏家家门上!” “老爷,这不正说明小姐怕您生气,专门赶回家里,要给您磕头的吗?”随从在外安抚道。 魏敬贤哼了一声,心气儿稍顺,“算她还有点儿孝心。” 魏敬贤顾不得去简家讨主意,只得先回了家。 他以为魏京华真是回来给她磕头的,他这做父亲的也算有几分威严。 哪知他已经坐着轿子回到了魏家,魏京华却还没往正院儿来呢。 只有白姨娘,分外不安的在院子里徘徊。 白姨娘见了他,如同见了主心骨,“老爷,这可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你慌什么,她自己在驿馆里说的,在驿馆,她才是公主,回了魏家,她还是魏家的女儿!我一个做爹爹的,还怕自己的闺女吗?”魏敬贤硬气得很。 他已经太久太久没有见过魏京华了,似乎早已忘记了父女之间的相处模式。 先前他离京安葬母亲,他回京之前,魏京华已经追着殷岩柏往边疆去了。 如今他在京都安顺的日子过得太久,曾经的憋气早就散尽。 “她不是回来了,怎么还不来给我磕头啊?她的孝道呢?”魏敬贤脸上分外不满,“去把二小姐叫过来,她回到家里,不先给长辈的磕头,她干什么去了?!” “不用父亲去请,我已经来了。”魏京华阔步进了主院儿。 她昂首挺胸走在前头,身后跟着脸面惊惧的海桐。 魏敬贤重重的哼了一声,抻了抻衣摆,往上座儿上一坐。 旁边的仆妇摆上蒲团,叫她跪下磕头。 魏京华看了那蒲团一眼,嗤笑一声,“抱歉父亲,我如今肩负重任,不能尽跪拜之礼,望父亲海涵。” “你说什么?”魏敬贤被扫了面子,立时大怒,“你不是我魏家的女儿了吗?如何不能尽跪拜之礼?” “我乃契丹长公主,怕跌了身份,无法与大夏谈和。”魏京华挺身而立,毫无惧色。 魏敬贤喘了口粗气,“你进了我家门,还说什么契丹公主?你若只是契丹公主,就从这里滚出去!” 第四百一十七章 冬草在哪儿 ,最快更新嫡女京华,医行天下 ! 魏京华闻言,低头笑了笑,“我是不介意滚出去的,爹爹想清楚了就好。” 她说完,脚步丝毫不迟疑,转身就往外走。 “海桐,跟我走。”魏京华唤道。 海桐虽面有惊惶之色,但闻言并没有犹豫,她立即提步跟上魏京华。 魏敬贤气得拍桌而起,指着魏京华的背影,面色涨紫。 魏京华走到门口,却忽然回过头来,“对了,海桐,你冬草姐姐呢?你说我爹把她送到哪儿去了?” 海桐瘪瘪嘴,哇的一声哭出来。 魏京华抬眸看着她爹,“我的丫鬟呢?” 魏敬贤原本在生气,指着她的鼻子准备喝骂她,但冷不丁的被她质问……他立时抖了一下,一头的火,嗞啦一声灭了。 “你不在家,她年纪到了,我把她打发了。”魏敬贤皱眉说道。 “打发到哪里去了?”魏京华眯眼问。 “你管她被打发到哪儿去了?你若是我魏家的女儿,未嫁从父,你得听我的,你一个丫鬟,我打发不得吗?你若是契丹公主,这便是我的家事,轮不到你管!你哪儿来的回哪儿去!” 魏敬贤嗓门儿很大,一副理所应当的样子。 魏京华摇了摇头,“巧了,我既是魏家的女儿,又是契丹的长公主,我院儿里的丫鬟,没经过我的同意,爹爹把她打发了,我也就不多说什么了,把她打发到哪儿去了,总该告诉我一声吧?我与她毕竟主仆一场,送她些嫁妆,不是应该的吗?” “你有钱没地方花,可以留给自家的弟弟妹妹,一个丫鬟,还抬举她了?”魏敬贤喝骂。 魏京华眯了眯眼,“我的钱,我爱给谁给谁,不用爹爹操心,我只问爹爹,冬草呢?” “打发了,打发了!你叫我说几遍?已经打发了,就不是我魏家的人了,你想见她?想给她嫁妆,也得看她夫家稀罕不稀罕,乐不乐意要呢!”魏敬贤面红耳赤。 魏京华的脸色已经彻底冷了下来。 “既然如此,那我就不多问了。不过我丑话说在前头,先前我是不在,所以不能为我身边的人做主。但有些人,要是趁着我不在的时候,危害了我身边之人,我必定要讨回一个公道来。” 她说完,带着海桐,转身向外走去。 “你这逆女,你给我站住!你拿话威胁谁呢?我是你爹,你还想为一个丫鬟报复我怎的?别以为你是契丹公主我就怕你了!”魏敬贤冲着她的背影大喊。 “小姐这次回来,听说身份比以前还尊贵,婢子以为,您来问,老爷必定要说了……”海桐跟在她身边抽抽搭搭的说。 魏京华比魏敬贤晚一步离开驿馆,却比他先回到家里。乃是因为魏敬贤乃是坐着轿子。 魏京华却是骑马而来。 她准备离开的时候,看了看海桐的一身装扮,她哭得眼睛红肿,一身罗裙,也没办法骑马。 “去套一辆车来。”魏京华吩咐道。 她身边的随从都是契丹来的勇士,看起来巍峨气派很足。 但他们却没有耍横,客客气气的领命而去,不多时,又客客气气的回来。 却是空手而归,他们脸上愤懑,却没有动手,“回禀公主,魏家人说,您是契丹人,需得用契丹的马车,魏家的马车……不给……” 魏京华愣了片刻,回头看看正院的方向。 她眼底是藏匿不住的惊讶,“我以为人的年纪渐长,这眼界也会渐长,怎么有人是反着来呢?他年纪越大,目光却越发短浅了?眼皮子这么浅薄?” 海桐吸了吸鼻子,脸上带着忐忑不安。 “你不用怕,一辆马车而已,他不给,我也不至于为此跟他置气。”魏京华叫契丹人去街头套车来接。 契丹人愤愤不平,却也听话。 他们出了钱,很快套了车来。 大大方方来了魏家接人。 因为外头的马车不叫进魏家的大门,魏京华便领着海桐,一直到魏家门外才坐上马车。 契丹人的外貌与大夏人不同,加之跟在魏京华身边这几个,各个膀大腰圆,走在人群里都十分显眼。 他们套了马车来接人,吸引了很多人来魏家门口围观。 “呀这不是魏家出的那个女官吗?” “现在不是女官了,是契丹公主……” “不管是啥,那也是魏家的女儿吧?怎么倒在外头租车呢?魏家没有像样的马车吗?” 海桐听到人群的议论,委屈的直哭,“老爷也太过分了!竟叫小姐跌这样的颜面!” 魏京华却微微一笑,“这话你可说错了,办出这样的事儿来,跌面子的怎么会是我呢?” 她摇摇头上了马车,又拉了海桐上来。 果不其然,这事儿还没过去半日,京都坊间就流传开了。 说魏敬贤看不惯自家的女儿成了契丹的公主,带着契丹人来谈和……他故意下女儿的面子,不给她马车坐,叫她在外租车。 有说他刻薄的,有说他气量小的…… 多多少少,也有少数人说他是有民族气节的,不向契丹低头,不卖契丹人面子! 这话传的多了,竟传进了宫里。 圣上听闻此言,却是大动肝火。 “好一个魏敬贤!他有气节?他不向契丹低头?怎么议论是主站还是主和的时候,他站在主和派,叫的那么欢呢?如今契丹有谈和的意向了,他又下契丹人的面子?感情朝廷是个怂蛋!只有他魏敬贤有气节!” 圣上连粗鄙的字眼都骂出来了。 魏敬贤自然少不了被提进宫里,被圣上劈头盖脸的一顿骂,骂他无知,骂他蠢货……还被罚了半年的俸禄! 魏敬贤气得牙根儿痒痒…… 但同时他也终于意识到,魏京华那个“契丹公主”的头衔,不只是说着玩儿的,是真有用的! 魏京华此时却没理会坊间的说法儿。 虽然大张旗鼓的租车回了驿馆,坊间必有传言的事儿,她早就料到了。 但回到驿馆之后,她却放下了这件事,而是叫人沏了壶上好的茶,上了上好的茶点。 安抚着海桐,叫她慢慢放松下来。 “小姐的院子,被采莲小姐给占了。婢子和冬草姐姐都被打发去做下力气的活儿,方淼大哥几次向老爷提亲,求娶冬草姐姐,可是……可是老爷不许。 有一日家里来了贵客,各处都铺了大红的地毯,落叶扫的一片不剩。不知是什么贵客,那日贵客走了以后,冬草姐姐就不见了……” 魏京华皱着眉头。 她离京之时,没想到事情会成这样。 她只想着自己要追随在殷岩柏身边,却不晓得爹爹竟然会恶待她身边的仆婢。 “那方淼呢?他没找冬草吗?”魏京华问。 “方大哥一直在打听,可是冬草姐姐就像失踪了一样,没人知道她被送去了哪儿……或许有人知道,只是我们打听不到吧?”海桐长叹了一声,无奈的摇摇头,“若不是方大哥念着旧情,一直接济,婢子和那几个小姐妹,就被采莲小姐给磋磨死了……” “她怎么还没有被嫁出去呢?”魏京华歪着头想了想,她隐约记得自己离开京都之前,就警告说要把魏采莲打发出门的。 “陆姨娘同老爷回了一趟巨鹿,他们回来之后,陆姨娘明显得了脸面。若不是白姨娘手段好,她手里的中馈都差点被老爷拿回去交给陆姨娘了……” 魏京华愣了愣,陆姨娘看起来老实木讷,竟这么厉害吗? “夫人楚氏回来不久,就病倒了,如今在庄子上养病……听说是痴傻了,吃喝拉撒都得有人伺候。老爷早就……早就厌烦了。听说老爷快娶妻了……” 海桐冷不丁的来了这么一句,魏京华猛然一愣,“娶妻?魏轩都快该娶妻了吧?” “那有什么?他堂堂朝廷官员,户部侍郎呢,夫人快不行了,只等夫人一咽气,这边儿肯定要八抬大轿去新妇回来。”海桐撇撇嘴,表情木然。 魏京华沉默片刻,抬眸问道,“你可知道他要娶哪家的女子?是谁在中间牵线搭桥的?” 海桐眨了眨眼,左右看了一眼,压低了声音说,“听说是王家的嫡女,长得可美了,要说她嫁过来做填房实在委屈了……若不是简家从中撮合,这事儿必不能成。” “简家?”魏京华呵的笑了一声,果然,简家人放出来,麻烦就跟着出来了。 哪儿哪儿都少不了简家人的影子。 她半路折了简丰,简家人也该得到信儿了吧?只是不知道,简家人是会先出手呢?还是会按捺着,等她先出手? “小姐这次回来,还走吗?”海桐两只手捧着茶杯,说话间小心翼翼的,样子像一只可怜巴巴的小仓鼠。 魏京华忽然觉得,自己过去的性子也许是太独立了,独立到对她身边的这些丫鬟有些冷漠了。 “不走了,即便要走,也必定把你们一个个安排好,才能放心离开。” 海桐沉默了一阵子,眼里含着泪,“小姐若是要走,就把婢子一起带走吧!” 魏京华舒了口气,“不急,如今说什么也不能走,冬草在哪儿我还不知道呢,若不看到她平平安安,我怎么能放心呢?这是我给你俩的第一个承诺呀。” 第四百一十八章 他们……还活着吗? ,最快更新嫡女京华,医行天下 ! 魏京华在驿馆里等着,她在等天黑,也在等殷岩柏。 殷岩柏比她早了一日进京都。 他是悄悄回来的,魏京华则是被鸿胪寺的大臣们迎进来的。 进京都之前,她与殷岩柏说好了,等她进来以后,就住在驿馆里,等着他来见她。 殷岩柏提前一日,则摸摸京都里的情况。 与殷岩柏一同进京的还有寇七郎,魏京华并不十分担心他们的处境。 可她这都在驿馆里等了大半日了,她也回了趟魏家,把丫鬟接出来了,却迟迟不见殷岩柏的人影,她不由心里浮起不安。 “公主若是担心,不如卑职去打听?”契丹的随从问她。 魏京华摇摇头,“这里是大夏的京都,你们去打听,难免叫圣上忌惮,京都盯着我们的眼睛可多得是,稍有不慎,就会给自己惹麻烦。” 契丹人有些烦躁,“既是这么多规矩,公主何必回来?” 魏京华笑了笑,“我还不知道我的丫鬟受苦了,也不知道殷岩柏的心腹被胁迫,若是早知道,必定早回来了。” 契丹人深深看她一眼,再不多言,只是恭敬拱手。 “虽然你们不好打听,但帮我送一封信还是无妨的。就算叫人盯着,也不能不叫我与人来往吧?”魏京华交了一封信在契丹人手中,“给鹰扬府的方淼孙进,你不要一个人去,最好三四个人同去。” “只是送信而已……”契丹人嘿嘿一笑,觉得不至于,这点儿小事儿哪用得着那么多人? 魏京华却摇了摇头,“不是怕他们来明的,只是暗箭难防,我们自己小心为上。大夏朝爱面子,那咱们就把事情给他摆在明面上。” 契丹人领命而去。 魏京华陪着海桐,让她吃了点茶,又吃了茶点。 “不要吃太多,晚些时候饭就好了,好好吃饭。”魏京华拍了拍她的肩。 却险些把海桐的眼泪给拍下来。 “小姐走了以后,一开始还行,因为圣上没有处罚小姐,也没有罚老爷,只是叫老爷歇在家里,不曾官复原职……婢子们的日子好过一些……后来日子长了,采莲小姐就开始找婢子们的事儿,莫说香茶茶点了……就是连口热水,想喝上都不容易。” 海桐哽咽得要命,险些被茶点给噎着了。 魏京华为她拍了拍背。 听海桐的话音,那么冬草嫁去的地方一定不会好。 若是好,她爹也没必要瞒着她。 魏京华起身来到门外,这里的空气和草原上大为不同,带着压抑和沉闷。 但这次,她不会像上次一样,轻易就选择逃避了,即便空气再压抑,她也不会逃开自己的责任,她会勇于面对一切的挑战。 自己惹出的烂摊子,总要自己收拾,她做主子的,怎么能叫丫鬟们在她后头顶锅? “小姐!小姐您可回来了!”方淼与孙进接了信,二话不说,一分钟都没耽搁的就往驿馆来了。 “听闻小姐回来,卑职就想来看您,可是……”方淼看了看她身上的契丹衣服,挠了挠头没说话。 “怎么?觉得我换了个身份,就不是你们小姐了?”魏京华笑问。 “不是……不管您换了什么身份,在卑职这儿您都是我们小姐,只是怕我们给小姐您惹麻烦……”方淼和孙进的声音小了许多。 魏京华眼神暗了暗,“曾经就是因为害怕麻烦,所以总是避让,可结果呢……结果麻烦不但没有解决,反而越避越多。呵,这次回来,我不是为了躲避麻烦回来的……” 魏京华眯了眯眼,她脸上的神色愈发的坚决。 “我就是冲着麻烦回来的!” 先前在草原上,跟寇七郎告别的时候,寇七那一番话,她其实并没有太放在心上。 她觉得寇七有些夸大其词,目的就是叫她不放心一走了之。 可是回来之后她才发现,寇七没有夸大……京都她真的扔下了一堆的麻烦,给她最亲近的人。 事情不会因为她离开,就一下子消失不见。 她自己不来面对这些压力,自然就要她身边亲近来替她顶着压力生活。 “小姐……”方淼眼眶一湿,他顾不得还有契丹人,有孙进和海桐在场,就跪了下来,叩头在地。 “你这是做什么?快起来。”魏京华唤他。 “小姐,您救救冬草吧!”方淼哑着嗓子说。 “小姐才刚回来,你就不能容后再说吗?”孙进踢了他一脚。 方淼咬着下唇,红着眼,抹了把脸,他又赶紧从地上爬起来。 “不用容后再说,我正要问你们这件事。”魏京华冲契丹人点点头,把他们两个领进的房间,“冬草被嫁去了哪里?” “哪里是被嫁!”方淼张嘴就要骂。 孙进狠狠看了他一眼,他才把骂声给咽回肚子里,“是被送去给人做妾了。” “送给谁了?”魏京华问。 方淼的脸色寒了寒。 “你也不知道吗?”魏京华垂眸嘀咕,或许她应该把藏在城外的“杀手锏”带回来,叫它们帮着找找人? 她正琢磨,方淼低沉沉开口。 “她被送给简无忧了……” 魏京华吓了一跳,猛然抬头,定定看着方淼,“你说谁?” “简无忧,简相。” “简无忧已经做到了丞相啊?”魏京华喃喃说了一声。 但这不是她关注的重点,简无忧官职到哪儿,跟她一点关系都没有。 “你说的是简无忧,不是简延?” 魏京华眉头皱成了疙瘩,简无忧已经老的比她爹还要高一辈儿了。简延倒是年轻气盛,她爹想巴结简家,把冬草给简延做妾,她能理解。但简无忧……他人老心不老吗?他都多大年纪了? “那日简无忧忽然去魏家小坐,不知怎的,就叫他看见了冬草,他问了冬草的身份,说冬草会叫他想起一位故人……魏侍郎闻言,二话不说,当晚就把冬草给送去了简府。”方淼眼圈红红的,说话间,他拳头也攥的死死的。 “方大哥,你怎么一早不告诉我呢?我还以为你也没打听到呢……”海桐怔怔看着他。 方淼脸色立时更为难看…… “若不是小姐回来,我便仍不会说……我自己没能力救她,如何好再把这种事情说出来……” 魏京华豁然起身,“我既回来了,这事儿便一定要过问,我的丫鬟,好歹要经过我的同意……” “小姐!小姐冷静!” 方淼和孙进赶紧拦在她面前,“您刚回来,您不知道现在简家的位置。先前他祖孙二人被下了大理寺大牢,但后来晋王和小姐都离开以后,圣上就开始倚重他们。如今简相当家,他在朝中几乎说一不二……他家看家护院的人,都是从大内调出去的好手!” 两人的语气里,透出绝望的味道。 魏京华闻言也愣了愣……她实在没想到,她跟殷岩柏离开京都的这段时间,朝廷上竟发生了这么大的变化? “那你们可知道,冬草她身在何处?我私底下能见见她,问问她现状也好安心。”魏京华退了一步。 方淼闻言吸了口气,如同牙疼。 “怎么?”魏京华转脸看他。 方淼没说话,却是孙进替他答,“方淼去探过几次简家,简家虽守卫森严,却也不是无孔不入……但去了那么多次,从来没见着过冬草姑娘……也不知她是不是已经……” “你住口!她不会有事的,她一定还在等着我!等着我去救她!她不会……不会有事!不会有事!” 方淼的声音从高亢到微弱,到后来,他抱着自己的膝盖蹲下来。 蹲下来以后,他还在不断的摇头,口中喃喃着,“不会有事……不会……” 孙进悲哀的看着自己的同伴,却没有什么话好安慰他。 那么一个年级轻轻的小姑娘,却被送到简无忧手里糟践……她能活下去的几率有多大呢? 再者冬草的性子也有些刚烈,她心里早已经有了方淼,命运却同她开了个大玩笑……就算她知道方淼还在等着她,不嫌弃她。但她自己还能坦然的面对这份感情吗? 那样的女孩子,她能活下去才是奇迹吧? 这话已经在孙进心里翻腾了几百遍,但是他看着方淼那在颓然中寻找一丝丝希望的样子,他就说不出口。 “不管怎样,我要求一个答案,一个结果。”魏京华声音也低沉下来。 “小姐要去简家,也等晋王出来以后吧?若有晋王在,或许能靠近了探探!”孙进立即说道。 魏京华连忙看他,“晋王在哪儿?” 孙进也回望着她,还有些诧异,“您不知道吗?百官都瞪眼看着这事儿呢!” 魏京华心里咯噔一下……都看着,什么事儿? “昨日寇七郎与王爷一同入京以后,连寇家人都没能得见,他们便被宫里的车架给接进皇宫里去了,至今人还没出来呢!” “从昨日到如今?都没出来?”魏京华更是惊愕不已。 宫中是有宵禁制度的,宵禁以后,宫里不能有男人。 寇七和殷岩柏可是真真正正、如假包换的大男人……他们竟在宫里过了一夜?他们……还活着吗? 第四百一十九章 去简家 ,最快更新嫡女京华,医行天下 ! 魏京华心里一时纷乱极了。 她既想立时进宫去看看殷岩柏的情况,又想立时去简家,看看冬草还好么? “随王爷和寇七郎君一起回来的那些将士们,如今还都在宫门口等着呢,宫里头既没有叫他们走,也没说什么时候放人出来。”孙进说道。 魏京华眯眼想了想,她立即扬声唤了外头的契丹随从进来。 “公主有何吩咐?” “你们去宫门口守着,向里头询问晋王爷的情况,问他何时能出来。一有消息,立时回信儿给我。” 契丹人领命而去。 方淼和孙进却是诧异的看着她,“公主竟不去宫门口看看吗?” “圣上不会把他们两个怎样的,既没有赶宫门口的那些将士离开,那就是顾忌着他二人在军中的影响力。”魏京华笑了笑,“圣上年纪大了,想必也不想再继续打仗了吧。” 方淼和孙进对视一眼。 魏京华指了指自己一身的契丹服,“我是回来谈和的,但这和不一定能谈成呀。谈成了当然好,谈不成对契丹也没有损失,最多不过是叫他们损失一千精骑而已。即便这‘长公主’死了,死得也不是他们契丹人,而对于圣上来说,却是赔了夫人又折兵。他何必用自己的臣子,去得罪契丹人呢?” 方淼若有所悟的点点头。 孙进也猛地拍了下大腿,“如今还能领兵与西北游牧族作战的,并且有胜算的也只剩下晋王爷了!” “呵,也许大将不止晋王,但圣上若杀了晋王,武将们必定心寒。若杀了寇七,世家必定心寒。倘若武将和世家,圣上都维系不住了,这天下……只怕要大乱呢。”魏京华眯了眯眼。 他们这些推断都建立在圣上还能冷静的思考的前提之上。 倘若圣上已经昏庸到这些都不计较了,一切都不顾了……他会不会直接作出导致天下大乱的愚蠢行为? 比如杀了寇七和晋王? “宫里的事情,是圣上做主,还是凡是都听简相的?”魏京华问到。 “明面上,自然是圣上做主,但圣上凡事都问简相的意见……”方淼低声说。 魏京华皱眉点头,“宫门口有人守着就是,如今我们也不能擅闯宫门。即便是我前去,他不召见我还好,若是召见我,不过是掉进去的人再多一个。” 方淼孙进对视一眼,两人脸上的生气都不禁多了几分。 “小姐没有冲动!”“小姐比我们想的还冷静呢!” 魏京华哭笑不得,她一向不都是很冷静的人吗? “你们在暗中跟随,以便我们互通消息,我带人往简家去拜访。”魏京华说道。 “刚说您冷静……”方淼的脸要垮了。 孙进歪着头想了想,一口答应下来。 “你怎么样糊涂了?”方淼瞪他。 孙进拉着他出门,“只管听小姐的吩咐,我没糊涂,是你脑子没转过弯儿!” “咱家谁平日里呆笨?我没转过弯儿吗?” “可不就是你!聪明一世糊涂一时!小姐如今是契丹公主,还没去宫里见圣上,反倒先去简家拜见……圣上不知道还好,知道了会怎么想?”孙进一边拉着他走,一边冲他解释。 魏京华笑了笑,挑拨离间的事儿,怎么能都叫简家人做了呢?她也得学学以彼之道还施彼身嘛。 她带了一行二三十人,往简家去了。 京都贵族出行,带二三十人保护,不是什么奇观,甚至可以说很常见。 但带二三十个契丹勇士随行……这就不常见了。 魏京华穿着契丹公主的服侍,来到简家门前时,门外都已经聚了不少的百姓。 魏京华正琢磨着,倘若简无忧没有那么狂傲,他也晓得要夹着尾巴做人——不叫她进门,客客气气的要把她送走,她该以什么理由非得进去呢? 正琢磨时候,里头的管家却出来说话,“我家主人请公主入内。” 魏京华不由垂眸哼笑,省得她费心了。 她的车架顺顺利利进了简家大门。 她随行的契丹勇士也都跟了进去。 一行这么多人进来,而且外头有那么多百姓见证。 魏京华并不担心简无忧敢关起门来,把她怎么样了。 就算他家里的家丁护院都用的是大内出来的高手,她也不信他敢做什么出格的行动。 但真的见到花厅里等着她的人时……她忽而觉得,自己可能把事情想得简单了。 因为见她的,根本不是简无忧。 而是坐在轮椅里的简延。 简延的脸比当初她还没离开京都的时候更显苍白,苍白孱弱。 他嘴唇上都没什么血色。 他原本的脸还是很耐看的,眼神虽藏着邪气,但面相偏奶油小生那挂的。 但此时,他脸上却带着些疤痕,生生把一张白皙的面皮给破坏了,望之骇然。 “简相不在家吗?”魏京华看着轮椅上的人。 “爷爷在宫中,陪圣上见晋王与寇家七郎。”简延缓缓开口,声音总算没什么太大的变化,又叫人想起当初那个他。 魏京华皱了皱眉,“我是来见简相的。” “有什么话,对我说也是一样。”简延勾了勾嘴角,他脸上的疤痕随着他面皮牵动,更显恐怖。 魏京华不动声色,“跟你说,你能做主吗?” “看公主想做什么了?”简延笑容更大,笑意却未达眼底。 “既如此,我想问问,我的丫鬟,冬草她现在何处,她……过得好不好?”魏京华在一旁的客座上坐了下来。 简延坐着轮椅,整个人阴沉可怖,他脸上更有骇人的疤痕……但这一切,魏京华都并不惧怕。 他好着的时候,魏京华也没怕过他,更可况如今他已经废了? “冬草啊?那你不该找我爷爷,你本来就该找我呢。”简延咧嘴嘿嘿的笑,“你想见她吗?我带你去呀?” 魏京华微微凝眉。 “你别怕,你是契丹公主,我还能骗你不成?” “简郎君还记得自己为何伤成了这样吗?”魏京华突然冷声说道。 简延的表情僵了僵,但他很快笑起来,点点头,“记得,因为我喜欢了一个姑娘,被晋王不待见,被打成重伤,险些没活过来。大理寺的牢狱里也没什么好大夫,脸上便留下了这么多伤疤。若是当初在外头医治,或许就不会留疤了。” 魏京华眯了眯眼,“简家有厚颜无耻的传统吗?因为喜欢一个姑娘?” 简延呵呵笑了笑。 “喜欢一个姑娘,所以把她引到破败的城隍庙,要杀了她和她的亲信?”魏京华也笑起来,“简郎君的喜欢还真可怕。” 简延垂了垂眸,“不是说冬草吗?怎么说起陈年旧事来了?公主要不要见她?” 魏京华起身点头,“我来就是为冬草来的,自然要见了。” “这边请。”简延不用下人服侍,自己两手握着轮椅旁的大轮子,推动的速度并不慢。 起码不比魏京华慢。 魏京华跟在他身边,速度如常走着。 “公主受累,推我一把?”简延扭过脸看着她说道。 魏京华愣了愣。 “成么?”简延看着她。 魏京华迟疑片刻,点头道,“可以啊。” 她推着简延走在前头,后头紧跟着两个契丹人,浑身肌肉紧绷的戒备着。 “冬草本来是给了我爷爷的,但爷爷年纪大了,他院儿里的女人也不少。我听说那是你房中的丫鬟,便将她要了过来,她在我院里服侍呢。” 魏京华推着简延时,他缓声与她说道。 魏京华皱眉,来之前,她以为冬草若是在简延身边,应当比在简无忧身边强些…… 可现在,看了看简延垂在轮椅下头,全然无力的双腿……她莫名觉得自己是想错了,或许呆在一个老头子身边会更好些。 简家很大,比魏京华预想中还要大,一路上很安静,花树繁多,时不时随风送来的都是清甜的香气。 她来的时候已经快到晚膳时候了。 这会儿天色也渐暗。 简延忽然握住轮椅的轮子。 他力气竟然很大,魏京华推不动轮子,戛然停下。 “你知道我为什么要了冬草了吗?”简延仰头问她。 魏京华想了想,“你刚刚说了,因为她是我房中的丫鬟。” 简延笑了,“不单因为她是你房中的丫鬟,而且我知道你一定会回来的!别人都说你死了,你和晋王被烧死在驿馆大火里了。我却知道,你一直都没死,不但没死,而且你一定会光明正大的回到京都。” 魏京华嘶的吸了口气,“你究竟想说什么?” “我想说,咱们之间的恩恩怨怨,还没完呢……”简延笑了笑,“如今不过是刚刚开始。” “说的也是,你算计我性命,竟然没死,还被放出来了。被放出了也就罢了,竟然还夺了我的丫鬟。如今我既光明正大的回来了,可不是一切才刚刚开始么?”魏京华哼了一声,用力一推。 简延的手收了回去,轮椅又动了起来。 “公主竟然欺负一个残疾人。”简延的语气竟有几分撒娇的意味。 魏京华瞪眼看他,“你要跟我算恩怨?还是想叫我同情你?” 简延皱眉轻哼一声,“这两者并不矛盾……” 说完,他忽然按动轮椅扶手上的一个机括! 第四百二十章 敢留下我的人? ,最快更新嫡女京华,医行天下 ! 天光昏暗,他的动作并不明显,但好在魏京华站的近,她立时就发现了。 “你做什么?”她立时全神贯注的防备…… 防备着他的轮椅上向她射出什么毒针暗器。 “嗖嗖——”轮椅上真的射出了两枚飞镖。 却不是冲着魏京华。 她想阻拦时,已经来不及——“小心!” 她高呼一声。 但紧随在她身后的两个契丹人,却应声,噗通噗嗵的倒地。 魏京华冷冷看着简延,“你的手段不高明呀?除了他们两个,外头还有许多契丹人,驿馆里更有契丹精骑。” 简延呵呵笑了笑,“暗器打中的不是他们的要害,他们这么强壮的身体,死不了。不过是暗器泡了蒙汗药,他们会睡一会儿罢了。后头竖着两根大柱子,你说话不别扭呀?” 魏京华冷着脸,“我不别扭。” “我别扭呀,我还想跟你说点儿温情的话呢,多这两人真多余。”简延呵呵笑着。 魏京华皱着眉头。 “别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你看我还是个残障呢,我身边不也没带着人吗?只有你一个,你怕我对你怎么样啊?”简延故意把语气说的很是暧昧。 魏京华翻手摸出一枚金针,“你试试?” “不敢,好着的时候尚且不敢呢。”简延摇头,他脸上的疤痕在灯光之下更显深刻。 魏京华琢磨不透他的心思,毕竟她没有在轮椅上坐过……她不能体会简延的苦闷,更不能想象他苦闷之下,会如何扭曲了心。 直到她推门看见冬草…… “嘶——”她差点叫出声,但她立时捂紧了自己的嘴,把惊叫捂回了肚子里。 她此时却有些庆幸……庆幸那两个契丹人昏迷了,没有跟着来。 她视线一时间模糊,甚至连屋子里的冬草都看不清…… “简延,你是个人吗?你还是人吗?”魏京华压抑着自己的声音,她尾音却颤的厉害。 简延仰脸冲她笑,一脸深刻的疤痕,笑容却好似发自内心。 他一言不发。 魏京华脱下外头深衣,阔步进入房间,她伸手把衣服包裹在冬草的身上,一把将这个满身伤痕的女孩子抱在怀里。 冬草哼了一声,浑身战栗不止。 她似乎想躲,身体却带着恐惧的记忆,连躲也要克制…… “冬草不怕,是我,我回来了。”魏京华在她耳边低声说着,“不怕不怕。” 她抬手,温柔的将冬草脸上的头发拨开,露出女孩子苍白的脸颊。 简延推着轮椅进来,轮椅上的他,目光却颇有嘲讽之意的看着主仆两人。 “很心疼么?我对她可比当初晋王对我温柔多了,不信你问她?” 冬草半昏半醒,神志不清,但听到简延的声音,她还是害怕的颤栗起来,牙齿咯咯的碰在一起。 魏京华心里如扎着针绵密的疼。 她抬眸狠狠瞪向简延,她此时很后悔……当初为什么要把简延投进牢狱里?她就该杀了他! 为什么要相信朝廷,相信圣上会有公断? 相信他这样的人不会再被放出来? 正是因为她的一时大意,她的盲目相信……才会叫她身边的人受到这样的伤害。 她说过,要保护自己身边的人,可看看冬草如今的模样,她的保护,就像个屁一样…… 冬草原本光洁白皙的皮肤上,带着各种各样的伤痕,有些是鞭子打出来的,有些看起来则是烫出来的,还有些咬伤…… 魏京华不知道她都经历过什么……但她不难想象,冬草心里的伤,一定比身上的伤看起来跟狼狈,跟恐怖。 “人我要带走。”魏京华闭了闭眼,她强压下心头的愤怒。 她心里有个快要爆炸的火山,哪怕她这会儿只有一个人在这里,她也想杀了简延,即便她已经察觉了这院子周围,有不下十人在盯着,观望着……她仍旧想杀人。 不过是看冬草如此惊慌不定的样子,理智告诉她,她得先送冬草到安全的地方。 为冬草报仇,是要在保证她性命无忧之后,才能放手去做的事。 “不行。”简延想也不想的拒绝,“这丫头是我爹送给我的,我即便要还,也还不到你手里。或者你想叫我把她还给我爹?” 简延嗤嗤的笑起来,他的轮椅都跟着他颤了起来。 “以前听说身体的不行的人,心里也不行了,跟着身体一起扭曲变态了,我还不信,”魏京华定定的看着简延,“但今日看你我就信了。” 简延眼睛一眯,“魏京华,你回京之前怕是没打听清楚吧?你是来送死的?” “我是来算账的,从最当初,到如今,一笔笔的账我都要算清楚。”魏京华缓缓说道。 “最当初?”简延笑的很厉害,“多么当初?从你娘那时候开始吗?” 魏京华脸色一僵。 在草原上的时候,寇七郎提了一句。 她又追问,寇七郎却不肯再说。 离开草原之后,她便再也没有去找寇七郎追问了……因为她既然已经回来,那就势必要亲自查清楚。 但她没想到,她还没有着手开始查,这件事就又主动出现在她耳畔。 “对,你说的不错,从我娘那时候开始,从姜家的不白之冤开始。”魏京华打横抱起冬草,迎面看着简延,“你可以说,也可以沉默,这都不影响我。” 简延垂眸笑了笑,他动了动轮椅,正挡住门口。 “你知道我为什么把冬草安排在这里吗?因为这里和你有着莫大的渊源呢,当初你娘就是在这个房间里……”简延话未说完,厉风扑面,他话音一顿。 魏京华的腿已经扫到了他面前。 他猛地推动轮椅,仰身向后避闪,“来人!” 他高喝一声,蹭蹭,立时从房顶树梢,院墙上跳下七八个壮汉来。 隔着衣裳袖子,也能看到他们隆鼓健硕的肌肉。 单看体型,魏京华是处于绝对的劣势,更何况她怀里还抱着一个更孱弱的女孩子。 但她脸上此时没有紧张害怕,有的只是滔天的怒火。 “刚才的话,是真的?”魏京华视线扫过几个健硕的护院,仍旧落在简延的脸上。 简延笑着点点头,“当然是真的,爷爷告诉我的,这还能有假吗?那会儿,她已经嫁给你爹了吧?难怪你爹对你不亲呢,当年你娘好歹也是京都十大美女之一,就算她人不在了,你爹也该念着她的情,好好抚养你。怎么也不至于丢到巨鹿不闻不问……感情呀,你都未必是他的种呢!” 魏京华闭了闭眼,她胸腔里有剧烈的情绪在翻涌。 她不晓得那情绪究竟是属于她的,还是原主留下的。 她只晓得,简延必死,且要死在她手底下,方能解她心头之恨。 她抱着冬草向简延踢去,一旁的护院立时奔上前来,一拳打在她脚上。 魏京华旋身躲开……这些护院才不讲什么江湖道义,七八个男人对上一个女子,再加一个半昏迷的伤员。 他们竟蜂拥而上,打女人不说,还要以多欺少。 魏京华在七八个人的围攻之下,只能勉强躲避,护着怀里的冬草不受其害,若想有力的反击,却是发挥不来。 “来人!”魏京华厉声喊道。 她叫方淼和孙进暗中跟随,为的就是这样的突发状况。 方淼和孙进也真能沉得住气,都这会儿了,这两人还不赶紧出来呢? 可她喊了两声,仍旧孤立无援,方淼和孙进谁也没有出现。 只有简延的笑声回荡在院子里,“你在找鹰扬府的那两个人吗?打从你进我府上开始,他们就已经被人盯上了,这会儿怕是已经喝一壶了吧?谁还能赶来救你呢?” 魏京华眯了眯眼。 “魏姑娘还有什么后招,尽管使出来,叫我也跟着你长长见识?”简延抱着膀臂,脸上的疤痕透着报复的快意。 魏京华仰头望天,“啾啾——” 她学鸟叫,发出凄厉长鸣。 暗沉沉的天空中,立时响起回应她的鸟叫声。 坐在轮椅上的简延一时绷紧了身体,“哟,你这一趟草原之行,到不白走啊?学会了新技能?鸟语?怎么着,魏姑娘还能招来百鸟,替你啄死我们这些人呐?” 简延说了个笑话。 七八个护院非常给面子的哈哈大笑起来。 他们眼见魏京华不是对手,被七八人围困,犹如瓮中之鳖。 他们便起了戏耍的心思,要逗逗她,不急于抓住她,却把她逼得时而左突,时而右撞。 魏京华看穿了他们的意思,垂眸哼笑一声,倒也静心不着急了。 她晓得,回应她的乃是海东青的叫声,等在京都之外的紫麒麟一家三口,只要得了海东青的信儿,必定第一时间赶来援助。 “行了,今日不想抓你,你把我的妾室放下,我放你离开。”简延笑着说道。 “不可能。”魏京华摇头。 简延眯了眯眼,“那你就和她一起留下吧?” “我看是谁,这么大胆气?敢留下我的人?”院子外头,炸响起一声轻喝。 简延神情一怔,七八个护院也大吃一惊。 众人向院门口看去,只见一个高岸的身影,阔步进来…… 第四百二十一章 活久见 ,最快更新嫡女京华,医行天下 ! 简延的表情有那么一瞬间的惊慌,但很快他就镇定下来,一张沟壑纵横的脸上溢满讽刺。 “晋王这么快就从宫里出来了?怎么,如此想念简家人吗?不先回自己府邸,倒比祖父大人先一步到简家来?”简延的语气带着嘲弄。 殷岩柏却没有看他,他阔步走到魏京华身边,“没事吧?” 他低声询问,声音沉默中带着压抑。 魏京华摇了摇头,“我没事,”她低头看了眼怀中的女孩子,“我想带她离开。” 殷岩柏微微颔首,伸开手臂,将她半揽在怀中,连看也不看简延,就往院门口走去。 “怎么回事?晋王不吸取教训啊?还这么目中无人呢?”简延冷哼一声,“这是我简家的妾室,就是个牛马牲口,也不能由得你想带走便带走吧?” 简延使了个眼色,七八个护院纵身挡在院门口,挡住了殷岩柏的去路。 殷岩柏闭了闭眼。 魏京华感受到他身上的压抑之气,她以为他刚刚在宫里受了教训,两日一夜的“教导”,圣上必定是又许多谆谆告诫。 他这才刚刚离了宫门,出来就在简家生出事端,圣上脸上必定不好看。 魏京华正张嘴要劝,琢磨着能不动手就不动手吧…… 她话尚未出口,便有赫赫风声。 殷岩柏已经挥拳朝那几个护院打去。 他速度快,力度大,拳头打在人身上的声音闷响着,如同铁锤砸在了肉上。 那几个护院也是强壮的,且看起来功夫不俗,却在殷岩柏拳头底下挨不到三下,就被打倒在地。 他若是抬脚,便只用一脚,踹在对面人的胸腹之上,那人便闷哼倒退,跌坐在地,半天也爬不起来。 “呵,晋王不但入我简家抢人,还打伤我家丁护院,我必定要向圣上讨回公道。”简延冷冷嘲讽,像是不怕死。 一眨眼的功夫,拦着他们去路的七八个人,都在地上打滚儿。 魏京华诧异的看了眼殷岩柏,他虽出手看起来凶猛……但其实,他没有发狠。 他的力道,魏京华再熟悉不过,他若真发了狠,这会儿地上的人必定没有一个能继续喘气儿的。 可现在那些人只是一时爬不起来,还不至于要了命。 他收敛了。 魏京华不晓得这两日一夜在宫里,圣上究竟与他说了些什么,但必定是对他有约束。 魏京华也不想在简家继续纠缠,她想好好安顿冬草。 “简延,好好珍惜接下来的这几日,”殷岩柏转过脸来对简延说,“因为你时候不多了。” 说完,他手搭在魏京华肩头,带她一同离去。 简延倒也没再叫人来,他只是扶着轮椅,坐在院子里。 回廊下的灯光,落在他身上,以及那几个满地打滚的护院身上,这副情形,既喧闹,似乎又死寂异常…… 喧闹的是那几个护院的哀嚎,死寂的却是简延的表情。 魏京华回头看他的时候,他对她笑了一下,满是疤痕的脸,这么一笑,渗人得很。 “嗷……”魏京华刚出了简家,正要上车,脚边一痒。 她低头一看,是毛茸茸的星辰。 星辰已经比在草原的时候大了整整一圈儿。 但它如今的体型,比它爹娘还是差得远,即便在京都的街头,也不是那么招人眼。 魏京华抱起它,回头四顾,小声问,“你爹娘没有来吗?” 星辰伸出舌头,舔了下她的手,乖巧得很。 “我现在已经没事了,它们在京都的街上太招眼了,还是躲起来比较安全,你且和我在一起吧,我很需要你呢!”魏京华低头和它碰了碰脑袋。 星辰兴奋不已,在她怀里昂着脑袋,满脸的斗志昂扬。 “还有两个契丹侍卫,以及方淼孙进,应当都在简延手里。”魏京华没上马车,回头对殷岩柏说道。 殷岩柏点了下头,回眸望着简家,“你先回驿馆,我等着向简无忧要人。” 简无忧是文臣,又上了年纪,他出门喜欢坐软轿,速度自然比骑马而行的殷岩柏慢了许多。 这会儿殷岩柏已经把魏京华从简家带出来了,简无忧却还没见人影呢。 魏京华皱了皱眉,她想和殷岩柏一起等,想问问他两天一夜在宫里都发生了什么。 但她望着马车车厢,想着里头的冬草……她点了下头,“我在驿馆等你。” 她上车先行离开。 星辰跟着她上了马车,契丹人前后簇拥。 她要留下十来个契丹人,给殷岩柏好有个照应。 殷岩柏却没要,“不用担心我。” 他话音笃定,魏京华便没有强留。 在马车上,她便开始给冬草扎针,冬草半昏迷着,却还有那么点儿意识,或者说本能,她浑身颤的厉害,两只手护在胸前,佝偻着身子,缩得像虾米。 这是潜意识的保护姿态,说明她心里恐惧的厉害。 魏京华给她扎针时,有些穴位在这姿势下,很不易扎准。 她却没有强掰冬草的身体,她像是哄孩子的母亲,在冬草耳边轻轻哼唱着歌谣。 魏京华不善唱歌,也没有学过。 她是被师父带大的,一个男人带孩子,叫他给孩子唱摇篮曲……那是不可能的。 魏京华此时唱的,都是冬草以前哼唱过的曲调。 星辰趴在她脚边,头枕在她脚上,听她哼唱倒是听的十分投入。 她唱的不怎么好听,多半都不在调上,但奇迹般的,冬草的身体却越来越放松……以至她扎针也越来越轻松。 马车在驿馆的院中停下时,魏京华不由长松了一口气。 明明天已经进入冬月,她却微微出了一身的薄汗。 “冬草,不怕了,我回来了……先前是我大意,日后不会了。若不能安顿好你,我便哪里也不去。”她轻抚着冬草鬓边的发,声音轻柔的说道。 她没下车,契丹的侍卫也没有催。 一院子的人,就守着马车站着。 等留针的时间到了,魏京华又开始慢慢拔针。 她拔针的时候,冬草的眼皮颤了几次,欲要睁开,但潜意识却抓着她……她似乎有点害怕醒过来。 如果人的潜意识知道,她醒了要面对比昏迷更可怕的事,人的保护本能就会阻止她醒过来。 “不必害怕了,在这里,没有人会伤害你……”魏京华低声说道。 冬草的眼皮颤的厉害,她身体里似乎有两个自己在挣扎,一个想要清醒,一个极力阻止…… “冬草!冬草!你回来了是不是?冬草!你还好吗?你好不好?” 一道急切的声音,忽然从马车外头传了进来。 连清醒着的魏京华都不由吓了一跳。 这是方淼的声音,方淼的声音犹如着了大火,火急火燎。 魏京华连忙向冬草看去。 却见她眼皮闭的紧紧的,苍白的额头上渗出一层细细密密的汗。 魏京华负气又无奈。 方淼却还不知所以,扯着嗓子在车厢外头喊叫,“冬草!冬草!” “你给我闭嘴!”魏京华忍无可忍,只好取了针,用衣服裹好了冬草,横抱着她下了马车。 方淼身上完好,并没有带伤。 魏京华心里松了口气,对他的表情却愈发严厉,“让开!” “小姐,我、我来吧?”他在衣服上蹭了蹭手,似乎是满手心的汗,他快步上前,伸着手要接过冬草。 魏京华翻了他一眼,“你想叫她再也醒不过来,就继续在这儿喊!” 方淼脸色一僵,“不、不是啊……” “她受了刺激,你别逼她。”魏京华皱眉说。 方淼定睛看着冬草。 冬草身上裹得衣服是魏京华的,一眼就能看出。 而且这衣服底下是真空的,裹得不严实的地方,甚至能看见她身上的伤痕…… 方淼的眼中透出红红的血丝,他捏着拳头,额上的青筋都绷了出来,“我会为她报仇,我要为她报仇!” “回来。”魏京华吸了口气,“这仇是一定要报的,但你要冷静……” “卑职冷静不了!是卑职无能,保护不了她,若连报仇也不敢为她做,那真是无能……”方淼说话间,牙齿磕在一起,脸上的肌肉都在轻/颤。 “简延做事用心机,用脑子。你要报仇却只凭着一腔冲动,若是赢了,那是你侥幸,若是输了,岂不是活该?”魏京华怀里抱着个人,胳膊已经酸了,却还要劝人。 她本就不是什么好脾气,有耐心的人。这会儿更显烦躁。 “你要去就去,冬草醒了,若问我你在哪儿,我就说你去送死了,看她什么反应,何等心情。” 魏京华说完,也不再理会方淼,阔步往厢房走去。 方淼原地愣怔一阵子,嗷唔叫了一声,抱头蹲在地上。 他忽觉额头上痒痒的,他心中一惊,猛然抬头。 却见一只半大的獒犬,瞪着一双紫眸,歪着脑袋好奇的看着他。 方淼一时心下吃惊,他还不认的星辰。 星辰却三条腿着地,抬起一只前腿来,轻轻拍了拍他的头……像是在安慰他。 方淼心下大囧……活久见,这么大个人,他竟被只獒犬安慰了! “谢……谢谢?”方淼说。 星辰嗷唔欢呼一声,跟着魏京华的脚步,进了里头院子。 魏京华把冬草交给海桐照顾,“你看着她,今夜或明早她应当能醒,叫她身边一直有人,不然她一定怕。” “小姐要去哪里?”海桐也有点儿怕。 魏京华眯了眯眼,“我回趟魏家。” 第四百二十二章 谁赶上谁先来 ,最快更新嫡女京华,医行天下 ! 夜幕已经降临,魏京华却换了骑装,策马前往魏家。 这次殷岩柏与她同行,策马并肩,走在她一旁。 “两天一夜,圣上与你叙旧了吗?”魏京华低声问道,夜风把她的声音吹得有些飘忽清淡。 殷岩柏侧脸看她,半晌才嗯了一声。 “你问他了吗?” “问什么?” “问他二皇子迎你回京那次,驿站里的杀手是谁派的?”魏京华盯着他的脸。 夜色清淡,纵然两人离得近,但彼此的表情还是看不分明。 “问了……”殷岩柏呵的笑了一声,“他说,他派人调查,是月氏人不死心。” “那你呢,你接受了这个答案吗?”魏京华又问。 这次,殷岩柏好一阵子都没回答。 魏京华深吸了口气,她不想再问下去了。 她忽然觉得追根究底没意思,他们才是亲兄弟,在这份兄弟情中间,她不过是个外人。 就算她也曾被危及性命,但说到底,她是被波及的,就像一场地震,她并不是震中心的那个。 殷岩柏才是。 所以如果他自己都不想追究,她又何必咄咄逼人?倒像是她逼她兄弟反目一样。 “我想再给他一次机会,也是给我自己一次机会。”临到魏家门前,殷岩柏忽然说道。 魏京华淡淡的嗯了一声,“随你。” “你会不会失望?”殷岩柏见她翻身下马,要往里走,他立时策马挡住她的去路。 “什么失望?”魏京华抬头看他。 “因为……他……你我之间才那么多坎坷,但我现在却……不想追究过去那些,你会不会对我很失望?”殷岩柏皱眉紧紧的盯着她。 魏京华笑了笑,“我原本就没有任何期望,谈何失望呢?” 殷岩柏闻言吓了一跳,立时翻身下马,“没有任何期望,是什么意思?” 魏京华外头想了想,“就是,我并不期待你为我做什么,你想怎么做都是你的自由……我说明白了吗?” 殷岩柏脸面僵硬,整个人有些紧绷,“你说明白了,但我没想明白。” “我觉得也是,你回去晋王府,好好的睡一觉,歇一歇,脑子或许会清醒一些。”魏京华笑了笑,“一路长途跋涉,本就身心俱疲,又在宫里两日一夜,神仙也要耗干了仙气儿了。” 魏京华表情很淡,她抬手拍了拍殷岩柏的肩,“等你休息好了我们再见。” 说完,她绕过他,要往魏家去。 殷岩柏心里却猛地一慌,“你别走,我还要与你商议迎娶之事。” 魏京华怔了怔,“这事儿,圣上答应了?” 殷岩柏点了下头,“他为什么不应?这是他叫我去大月氏的条件。” “那还有什么好商议的?你找好了媒人上门下聘就是。”魏京华翻了他一眼。 殷岩柏脸上的表情这才放松下来,“你刚刚的态度吓了我一跳……我还以为你……你……” 魏京华撇撇嘴,“我怎样?不嫁了吗?便宜你的!你称呼了我一路的晋王妃,到了京城,你不认了,吃亏的是我好不好?” “是我。”殷岩柏与她争。 魏京华抬手敲了下他的头,“我看你是累傻了,回去休息吧。” “我不,我等你出来。”殷岩柏朝魏府抬了抬下巴。 “怕我被他们吃了呀?你也太小看我了,这可是我的娘家。”魏京华嗤笑。 殷岩柏摇头不肯走,“你快进去,我就在这儿等你。要不,我就同你一起进去。” 魏京华耸了下肩,“你还是在这儿等着吧,我有几句话要问我爹。” 殷岩柏深深看她一眼,“好,我等你出来。” 魏京华阔步进了魏府的门。 家仆告诉她老爷在陆姨娘的院子里。 魏京华还以为自己听错了,她又问了一遍,“陆姨娘?不是白姨娘?” 陆姨娘不论身材还是面容,都远不及白姨娘,魏敬贤年纪渐老,口味也变了吗? “奴才去请老爷到花厅来。” “不必了,我自己去看,正好也许久没有见过陆姨娘了,也跟她问个好。”魏京华笑了笑,熟门熟路的往陆姨娘的院子去。 家仆却拦住她的路。 “怎么?我还没嫁出门呢,魏家的内宅便不许我去了吗?”魏京华笑问。 “不是,二小姐即便嫁出去了,自己娘家,也没道理不叫您进呀……是您走错路了,陆姨娘现在不在老院儿里住了。”家仆讪讪说道。 魏京华却点了点头,是了,是她想当然了。 陆姨娘既然得了偏爱,这生活条件自然应该提高了一个档次了。 但她跟着家仆后头,绕过曲曲折折的回廊时,还是震惊了一把。 陆姨娘的生活,提高的可不止一个档次。 她竟然住进了原先楚氏的院子! 楚氏原本是正牌的夫人,她住的院子是魏府的主院,正在整个魏家的中轴线上。 不是说魏敬贤要娶王家的女儿做填房吗?怎么把陆姨娘给安排在这儿了?王家的女儿嫁他做填房本就是屈就了,真下嫁了,却要住在哪儿? 魏京华心里的震惊一层叠着一层。 进了院子,家仆就要前去禀报。 魏京华摇摇头,拿了一袋子碎银打赏,“去吧,我自己过去看看。” 她出手阔绰,白姨娘虽然不小气,但毕竟管理着这么大一个家,上上下下好多张嘴吃饭。 魏敬贤就算除了俸禄还有许多灰色收入,但他自己还要在外头花天酒地……白姨娘自然不可能把家仆都料理的服服帖帖。 更不可能时常有这么丰厚的打赏。 家仆接了魏京华的打赏,掂了掂重量,当即就有些飘了,“多……多谢二小姐!二小姐有何吩咐,只管叫小人一声!” “好,去吧。”魏京华挥挥手。阔步向院子里头走去。 这主院里头有个会客的小厅。 这会儿里头竟亮着灯。 魏京华径直往那小厅走去,门口的丫鬟瞧见她就要往里禀报。 魏京华却疾步上前,一把捂住那丫鬟的嘴,侧耳往里听。 “冬草不能要回来,晋王回来又怎么样?简大人的意思是,圣上已经恼恨了晋王,召他回来是要杀他的,他不死,那些军中的大将与他关系甚好,永远是圣上的威胁!爹爹你可不要犯糊涂!” 说话的声音,听起来有些耳熟,又有些陌生。 魏京华离开的太久了,竟对魏家人的声音都记不那么清了。 她一面捂着丫鬟的嘴,一面从门帘子的缝隙里往里看了一眼。 这么一看,她有些惊…… 魏采莲……魏采莲竟坐在魏敬贤的怀里,一边儿喂他吃葡萄,一边儿与他说着话。 虽是父女,但魏采莲好歹也过了十五岁了,在大夏可以嫁人的年纪了……父女感情好,也不能这么“亲密”吧? 魏京华有点儿眼晕,血压也被眼前景象冲击的有点不稳。 她担心自己手滑,捂不住身边这丫鬟的嘴,索性摸出了针,飞快在丫鬟肩头耳后扎了几针。 丫鬟两眼一翻,软倒在她怀里。 魏京华把丫鬟放在回廊一旁…… 难怪小厅外头只有这一个望风的丫鬟,也没有许多人伺候……这副“父女情深”的情形,还真是不好叫人看见。 这里头的情形,陆姨娘究竟知道不知道?她又是什么心情呢? “爹,二姐姐她会住到家里来吗?”魏采莲娇/声说。 魏京华头皮一麻,魏府里风气不正……她才不回来住,她嫌恶心。 “这说不好,她如今还是契丹的长公主,多半是要住在驿馆里的。”魏敬贤说。 “我不想叫她回来,她的做派太蛮横霸道了……我怕她欺负我。”魏采莲说着,忽然娇笑一声,像是被人呵痒。 “有爹爹护着你呢,谁能欺负你?”魏敬贤的话音有点儿变了调。 魏京华抬手揉了揉太阳穴,她不想看里头情形,这会儿甚至连听都听不下去。 她正要咳嗽一声,打断里头两人。 忽听魏采莲又说话了,“当初安排冬草去简家伺候,简家小公子满意得很,爹爹也当即就恢复了侍郎之职。这次姐姐回来,若是爹爹能再为简大人立些功劳,待圣上除掉晋王以后,爹爹岂能不升官吗?” 魏京华脑仁猛地一紧。 她以为冬草被简无忧带走,只是撞上了,没想到元凶在里头呢。 她说了要为冬草报仇,至于先从简家下手,还是先从魏家……那都无所谓了,谁赶上谁先来吧。 魏京华咧嘴一笑,连咳嗽提醒也省了,她直接掀帘子进了小厅。 “放肆——”魏敬贤没抬头先骂了一声,“滚出去!” 魏采莲倒是看了一眼,她跟见了鬼似得,惊叫一声,从魏敬贤的怀里滚出来。 魏京华懒得看她,但奈何眼神太好,余光还是瞟见魏敬贤的手,从她衣服里头伸出来。 两人此时,脸上都带着气血翻涌的红晕…… “真恶心,滚出去。”魏京华挥了挥手指,像在赶苍蝇。 魏采莲低着头往门外退。 魏敬贤却是恼羞成怒,又觉丢了面子,“你这副态度跟谁说话呢?” “我不想管你的腌臜事儿,这都跟我无关,我只问你几个问题,我阿娘当初是怎么死的?跟简家有什么关系?究竟是谁逼死了她?”魏京华开门见山的问。 魏采莲已经退到了门口。 魏京华瞥了她一眼,“还有,是谁的主意,把冬草送给简家的?” 第四百二十三章 是谁教你的? ,最快更新嫡女京华,医行天下 ! “这就是你跟你爹说话的态度吗?”魏敬贤恼了。 魏京华嗤笑一声,“没有长辈的德行,就别摆长辈的谱,传出去令人耻笑。” 魏敬贤眼睛一瞪,豁然起身,“怎么,你还想传出去?” 魏京华皱了皱眉,微微摇头,“我不想,怕脏了舌头,更不想让人戳着魏家的脊梁骨骂,好歹我也姓魏。” 她的语气里尽是鄙夷不屑。 魏敬贤已经气青了脸,“你再这么趾高气昂的跟我说话,别怪我不顾念父女亲情!” 魏京华脸面惊讶,错愕问道,“您顾念过父女亲情吗?什么时候的事儿?我以为您顾及的是不想伤敌八百,自损一千呢。” 魏敬贤猛拍桌案,豁然起身,“反了天了,来人!” 院子里安静,没有人响应。 “魏侍郎不是已经把人遣走了吗?怕人瞧见这里的丑事儿,现在又临时起意,要叫人回来,人都走远了,哪能来的那么快?”魏京华耸了耸肩,“说吧,我不想跟你动手,回头再被你反咬一口,说我对你不敬。你好好说了我问的几个事儿,我回去洗洗眼睛,今晚你没见过我,我也没见过你。” 魏京华以为,她说得已经够客气,也是最好的结果了,哪知道魏敬贤心里却还有那么多的傲气。 既做了丑事,却还想要父亲的威严。 “你这不孝女,去了契丹,给自己认了个爹,成了别人家的女儿,我一直忍着这口气呢!三更半夜,你又来找事儿,今日我若不教训了你,我就不是你爹!”魏敬贤左右看了一眼,没有趁手的武器,他抄起一柄玉如意朝魏京华打过来。 魏京华皱眉,侧身避开,“你是要给小情人儿出气,还是给自己立威呢?我劝你想清楚,我说不想动手,却不是怕动手,你要弄明白。” “哈?威胁气起你老子来了?你不怕,我倒怕你吗?”魏敬贤像疯了一样,红着眼睛,抄着玉如意往魏京华身上打来。 他的身手不怎么样,魏京华轻轻松松就能打回去。 但好歹他是魏京华这副身体的生身父亲,没有做女儿的跟父亲动手的道理。 魏京华虽蛮横,却实在不想动这个手。 她便一直躲,并不还击。 “啊……”魏敬贤猛挥了下玉如意。 魏京华堪堪避开,他自己却惨烈的叫起来。 魏京华一愣,“闪了腰了?” “不孝女——你个不孝女!”魏敬贤龇牙大骂。 魏京华好不冤枉,她干嘛了? 魏敬贤却是抱着腿,跌坐在地,手里的玉如意都掉了。 魏京华低头一看,“星辰,你什么时候来了?” 星辰没回应她,因为它嘴里还咬着魏敬贤小腿上的肉。 它嘴边的紫金色的毛发,都被血给染红了。 魏敬贤回过神来,抓起玉如意,狠狠砸向星辰的脑袋。 魏京华吓了一跳,“住手!” 她疾步上前,伸出手臂猛然一挡——来不及抓住魏敬贤的手,只好挡住玉如意。 喀嚓一声! 不知道是那玉如意的脆响,还是魏京华的骨头被砸断了。 小厅里一时安静的出奇。 魏京华额上的汗,涔涔冒了出来。 星辰终于松开了嘴,仰着脑袋,一双圆溜溜的紫眸,怔怔看着她。 魏敬贤也有点傻,但他更多的是觉得出了口恶气。 “活该的你!”他骂。 星辰听懂了,它龇牙,冲魏敬贤发出“呜呜”的威胁声。 魏京华与星辰相伴良久,从来没见过它如此凶悍的表情,它那一双紫眸里,几乎要蹿出蓝紫色的火焰来。 魏敬贤一时怕了,顾不得腿上还在流着血,他摁着地,飞快的向后退,直到脊背撞着桌子腿。 “魏京华,把这疯狗弄走!快弄走!” 魏京华摸了摸自己的胳膊,疼的她脸色发白。 她缓缓站起身,“打了打了,气也出了吧?现在可以说了吗?” “我不知道!不知道你什么意思?你娘是自尽的!她跟简家没有来往!有我也不清楚!她娘家跟简家关系好,后来却闹崩了!这跟我有什么关系?她嫁过来以后,就鲜少出门交际了!当初姜家遭了大难,她自己受不了这打击,就寻了短见,谁逼她了?”魏敬贤白着脸,语气却十分凶悍。 “你没逼她?”魏京华眯眼问道。 “圣上都饶过她了,说嫁出门的姑娘,不受娘家带累,我为什么还要逼她?” “那你为什么把我送回巨鹿?不养在家里?”魏京华问。 魏敬贤却冷笑一声,“终于说出来了吧?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你是冲着这事儿呢!当初就不该把你从巨鹿接回来!接回来的是个祸害呀!你跟魏家根本就不亲,也没把自己当成魏家的孩子!我接你回来做什么?!真该在当初就把你溺死!” 魏京华心头猛然一痛……两世的记忆无缝重叠在一起。 她当初被父母遗弃,被师父捡去时,她的父母是不是也这么想的? 是不是也后悔没有在一开始就把她溺死?后悔为何要生了她? 魏京华轻轻叹了口气,心里闷闷的疼,胳膊反而都没那么疼了,她咧嘴轻笑。 “你说的不错,我根本不是魏家的女儿,何需顾念什么生育之情?魏家的女儿早在从巨鹿来的路上就被石头打死了,尸身也被抛进了河里。她的命,她的肉身,都已经还了你们了,她不欠你们什么,我更不欠你。” 她说的太冷静,脸上的表情也没有一丝狰狞。 这不是气话,更像是在陈述一个事实。 可魏敬贤却忽然之间就害怕了,他突然哆嗦起来,“你……你这不孝女,你说什么啊!” “我不是你的不孝女,从此你我不再是一个魏,好自为之。”魏京华摸了摸星辰的头,转身向外走。 “你……你站住!”魏敬贤慌了,“你说不是就不是吗?血缘亲情,岂是你说断就能断的?你给我回来!” “京华……京华你回来呀?是不是爹爹刚刚打疼你了?你快回来,我叫大夫给你看看!” “魏京华……” 魏敬贤的声音愈发绝望。 魏京华没理他,却也没着急离开魏家,她还有一件事儿没做呢。 她抓了一个家仆来,直接拍了张银票过去。 那家仆看着银票,眼睛都直了,“二小姐、有、有什么吩咐?” “魏采莲在哪儿住?”魏京华揉了揉胳膊,“带路。” 家仆二话不说,一句也不曾多问,立即带着魏京华往主院旁的厢房走去。 难怪要安排陆姨娘住在主院,因为主院宽敞,好有借口安排他的“小情人儿”,如此家里下人只晓得他是住在陆姨娘这里,却并不晓得,夜里伺候他的究竟是谁。 “醒醒,丫头醒醒呀!”魏采莲带着哭腔的声音从厢房里传出来。 领魏京华来的家仆躬身行了礼,立即退走。 魏采莲拍着先前被魏京华扎晕的那丫鬟的脸,“你别吓我呀?她把你怎么了?待回头……回头我告诉爹爹,叫爹爹狠狠的惩治她!” “不用了。”魏京华推门进去,“你想如何惩治我,我就在这儿呢。” “啊……”魏采莲惊叫一声,豁然起身,攥住自己的领口。 魏京华看了眼她的动作,嗤笑一声,在桌边坐下,“放心,我又不是什么登徒子,对你不感兴趣。” 魏采莲脸上有些羞臊,浑身敌意,“这是我的房间,你进来干什么?” “我来看看你,顺便,”魏京华话音顿了顿,“也帮冬草问候一下你。” 魏采莲脸色霎时更难看,“冬草……冬草只是一个开始,你……简家不会放过你!” 她说简家时的语气神态,叫魏京华心里起疑。 她并不确定,不过是凭女人的直觉那么一猜,“看来你不光服侍魏敬贤,简家人你也服侍的轻车熟路啊?” “你……你别血口喷人!自己勾搭着寇七,又搭上晋王……你不要脸!”魏采莲大声骂道。 魏京华原本只是猜测,这会儿却有了七八成的笃定…… 她啧啧一声,“简家当家的两个,一个年级大了,都爷爷辈儿了,还有一个残废,坐着轮椅,你究竟是看上了哪个?这么饥不择食,反而骂别人不要脸?岂不知道,骂别人的时候,四根指头都指着自己吗?” 魏采莲脸上血色全无,她倚靠在床柱上,大口大口的喘/息。 魏京华摇了摇头,“把冬草给简延,叫她受折磨,是你的主意?为什么?因为你恨我?” 魏采莲眼里却蓄了泪,“她不过是个丫鬟,凭什么……凭什么一个丫鬟,都能遇见心仪的人,还被人那么喜欢……她不配!都是你,你教的,教她勾引男人!” 魏京华又被骂,且被骂的莫名其妙。 她不知道魏采莲何以对她这么大的敌意。 她敲了敲脑袋,心思拐了几个弯儿才试探问道,“你喜欢方淼啊?” “呸!”魏采莲差点啐到她脸上。 魏京华却总算捋明白了,“原来是嫉妒心作祟,自己得不到的,也不叫别人得到。你自甘堕落,自己跳进泥沼也就罢了,非得把别人也拉进去。你不会受良心的谴责吗?” “你有什么资格说良心?你若有良知,就不该从巨鹿回来!你和你娘一样是个祸害!”魏采莲红着眼说。 魏京华闭了闭眼,“这话是谁教你的?” 第四百二十四章 圣上要杀了她? ,最快更新嫡女京华,医行天下 ! “还用人教吗?你娘本来就是!狐狸精!贱人!”魏采莲的样子很有点张牙舞爪。 但魏京华听过一句话,表面看起来越凶的人,其实心里越害怕。 “我从不曾亏欠你什么,也不曾暗算你,你一再的骂我,陷害我身边丫鬟,如今又开始骂我娘,是觉得我脾气太好了?好欺负是吗?”魏京华缓缓问道。 她语气太平静,平静的不像是生气了。 魏采莲张嘴还要骂。 魏京华却忽然动手,“啪啪”两个耳光扇在她脸上。 魏采莲被她打愣了,更叫她愣怔的是,她根本没看清魏京华的动作,可魏京华已经扇完了耳光,又重新坐回去了。 这才是真正的实力碾压…… 原来她不是怕动手,只是不想动手而已。 她若真心要动手……魏采莲抖了一下,自己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吧? “骂够了?那说正事儿吧?”魏京华敲了敲桌子。 叩叩的声音,像是死神的敲门声,魏采莲嚣张的气焰,一下子就噗的灭了。 她脸上火辣辣的疼,却不及她心里惊惧的万分之一。 “什么正事儿?我,我什么都不知道……是爹爹教我的,是爹爹叫我做的……”魏采莲眼神惊慌失措。 魏京华点点头,“他叫你去帮他走简家的门路?” 魏采莲忙点头,“我是庶女,他说我嫁不了什么高门,联姻也不够资格。更何况,当时他从老家回来,圣上迟迟不叫他官复原职,他慌了,极力想巴结人,后来就走了简家的路子。” 魏京华嗯了一声,“这些我能明白,但你同意了,还做的怡然自得,这就是你自甘堕落了。” “简家的男人是禽兽,他欺辱我,还不给我名分,连小妾的名分都不给我……说这样偷偷摸摸的很刺激,有感觉……我有什么办法?我还有娘,还有弟弟,我得为他们着想!”魏采莲委屈叫道。 魏京华颇有耐心,她仍旧点头,“怎么活,都是你自己的选择,自己选了这条路,就不要抱怨别人。即便你要为他们牺牲,也是你自己选择牺牲的,对不对?” 魏采莲怔怔看她,似乎有些生气,生气她怎么能说的这么轻松,“你不过是命好……” “对呀,我命好,所以我没什么可抱怨的。”魏京华笑了笑,“冬草命不好,被你嫉妒,被你算计,所以只好我这命好的主子来替她讨一个说法了。” 魏采莲缩了下脖子,“你想……想怎么样?” “我给你个机会吧,说说你的想法,你想怎么样?若能叫我满意呢,我便依你,若不能,就按我的想法来。”魏京华冷脸看着她。 “我……我去向她赔礼道歉,我给她……磕头认错?” 魏京华摇摇头,“我怕她不想见你。” “那……”魏采莲有点儿慌乱。 “这样吧,你不是嫉妒她吗?同样是女子,你却把她算计到你都以为是禽兽的男人身下,叫她受屈辱。”魏京华抿了抿嘴,“你自己也去体会一下吧。” “什、什么……意思?”魏采莲茫然惶惑。 “京都不是有个胭脂巷吗?听说那地方,对你这样善嫉妒的女子很合适。”魏京华看了她一眼,“明早我叫人来送你去。” “阿姐……”魏采莲噗嗵跪在地上,爬到魏京华脚边,一把抱住她的腿。 “起开!”魏京华嫌恶皱眉,她身上居然还带着魏敬贤的味道,真恶心。 “阿姐,我不嫉妒你了,不嫉妒冬草了,你再给我个机会吧!”魏采莲仰着脸,含着泪看她。 “因为人哀求两句,就放过那人的,是善人,”魏京华眯了眯眼,“但我不是,我向来就是个恶人,我原本想弃恶从善,远离京都,可偏偏有人想让我回来。那么我回来了,我回来就不在向善了,我回来就是来作恶的。” 她拔开魏采莲的手,阔步向门外走。 魏采莲还要追她,蹲坐在门口的星辰忽而咆哮一声。 魏采莲心头一抖,软在地上。 原来星辰学了教训了,它刚刚太冲动,急着替魏京华出气,反叫魏京华替它挡了一下,为它受了伤。 这回,它不听到她召唤,就不往屋里去,省的给她添乱。 魏京华一只手抱起星辰,另一条胳膊耷拉在一旁。 她那条胳膊疼得很,她却没理,甚至没有用金针封穴止疼。 她要这份疼痛,因为疼让她清醒,也让她更能冷下心。 她不是没有给魏采莲机会,她留了大半夜的时间给她。 倘若这半夜的时间,叫她后悔了,她上吊了,自尽了,前尘过往就算了。 冬草身上的伤,心里的伤,都不是报复她,就能修复的。 但魏采莲倘若还存着侥幸的心,捱到了明日,她必定会叫人把她卖去烟花柳巷。 “胳膊怎么了?”殷岩柏果然还等在门外,第一眼,他就看出她的不对劲。 “没事。”魏京华摇头,放下星辰,单手握着缰绳,翻身上马。 星辰耷拉着脑袋,像是犯错的小孩儿。 “这是没事?连缰绳都拽不住了,你跟我说没事?逗我呢?”殷岩柏立时飞身跳上她的马,长臂环过她的腰,替她拽住缰绳,“靠着我。” 他把她圈在胸前。 魏京华僵了片刻,放软了身子,舒舒服服的靠进他怀里。 绷紧的时候不觉得,这会儿一放松,胳膊反而翻江倒海的疼。 殷岩柏原本准备打马快行,看见她额上一层汗,她脸上更是隐忍的表情。 他忽然拉住缰绳,“你在这儿等我!” “你干什么?”魏京华无奈问他。 “回一趟娘家,欺负你身边没带人是不是?我当这里都是你的亲眷,放心叫你进去,没想到这多久的功夫,囫囵进去,却是带伤出来?”殷岩柏脸色难看的很,他从宫里出来的时候,似乎就存着气。 但他一直没有找到出了这口气的机会,眼下可叫他找到了。 “我倒要去问问,究竟是谁,将自家的女儿伤成这样?!你姓魏,你不好跟他们动手,我来动手!” 殷岩柏转身就要进去。 “诶诶诶……”魏京华喊他。 他哪儿肯听。 “我一只手拽不住缰绳,我要摔了!”她惊慌叫道。 殷岩柏吓了一跳,这才急忙回头。 却见魏京华稳稳当当在马背上坐着,哪是要摔下去的样子。 他鼻孔里喷着气,像斗牛场上,已经被斗疯的牛。 “先回去,若是断了还得接上呢,报仇在这一会儿吗?”魏京华挑眉说道。 殷岩柏闻言,却是脸色都变了,“断了……接上?” 魏京华点点头,“你看我像是怕疼的人?但这会儿已经疼的快要捱不住了,先回去吧。” 殷岩柏就像泄了气的皮球,听闻她胳膊断了,他吓得魂不附体,连忙翻身上马打马回到驿馆。 哪儿还顾得上去找魏家人出气,自然是先保住她的胳膊更要紧! 医者不自医是有道理的,魏京华只觉的疼,但具体伤到什么程度,她自己不敢确定。 她只觉的是断了,她还听见喀嚓一声脆响呢。 殷岩柏立即叫人请来好几个大夫。 契丹人更是紧张,去街上的药铺拍门,拆人家的门板,连请带绑的弄来好几个大夫。 魏京华哭笑不得……又不是做什么大手术,用得着这么兴师动众吗? 殷岩柏和契丹人保险起见,愣是叫一众的大夫都给看过了,九成的大夫都说骨头没事,应激性的疼痛,贴点儿膏药就好了。 只有一成大夫说,骨头可能惊口了,但年轻人,即便有裂口,骨头也能很快长上。 也是说贴膏药就成。 殷岩柏却不放心,一定要给她上夹板,绑上胳膊,才能放心。 大夫们一看晋王脸色,纷纷点头说,“有道理有道理,绑上好得快……” 魏京华要气死了,她说什么都不叫绑,闹腾了大半夜,天快亮的时候,才把这些大夫们送走。 虽请来的时候红了脸,但好歹走的时候给的诊金是足足的,大夫们倒也没有抱怨。 只是魏京华在娘家被“打断”胳膊的事儿却是不胫而走。 次日晌午,连宫里都听说了这事儿。 “圣上请公主去宫里觐见。”喜公公被派来了驿馆请她。 魏京华以为,她作为契丹半吊子公主,还得被晾上几日才能见皇帝呢,没想到今日就要见了。 且还是赶在她胳膊“被打断”的时候。 这会儿见面,一定有意思。 “请喜公公带路,多日不见,喜公公是操劳过度了吗?”魏京华上车时,忍不住问道。 喜公公抬眼,看了看她,“叫您看出来了?” “我是大夫,看面相与别人看的不一样,您近来忧思过重,休息不好,伤了气机呀。”魏京华低声说道。 喜公公皱眉长叹,他张嘴道,“还请公主得空给……罢了,多谢公主提醒。” 说完他便叫人起行,请了她往宫里去。 魏京华坐在车架里,暗自琢磨,喜公公明显刚刚想请她给看病。 可话说了一半,却忽然改口……怎么着?圣上难道还打算杀害了她这“契丹长公主”呢? 第四百二十五章 她还是太温柔 ,最快更新嫡女京华,医行天下 ! 魏京华同喜公公走到半路,却忽有人在前头挡路,拦停了宫中的马车。 魏京华暗暗吃惊,什么人这么大胆,敢在京都这地界儿,拦下皇宫的车架。 她正掀开窗帘子,探头往前看,就听闻契丹人的话音,“我等要见公主!” 魏京华嘶了一声……原来是她的人! “京都之地,御道之上,你们竟敢拦下宫中车架,契丹想怎样呀?在我大夏的都城里翻天吗?”随行的宫中侍卫呵斥道。 魏京华觉得事情有点儿奇怪,她才刚从驿馆里出来,她走的时候也没听契丹人说有什么事儿呀? 这才一时片刻的,他们这么着急赶来干什么? 耶律泰给他们送了什么消息,叫她在皇帝面前争取什么好处吗? “不要拦着,叫他们过来!”魏京华喊道,她恰看见了前头的喜公公,又扬声道,“喜公公,我是进宫觐见的,又不是囚犯,怎的就不能叫我见见随行之人了?” 喜公公皱了皱眉,挥手放行,叫契丹人过来。 魏京华坐在马车里头,契丹人就在车窗外对她说,“有人去驿馆,要夺走昨日公主救回来那姑娘,说那姑娘是他们家里的妾室,有卖/身契为证,今日要把那姑娘讨要回去,若是不给,就触犯了大夏的律例。” 魏京华脸色一冷,瞪眼向喜公公看去。 喜公公连忙摇头摆手,表示他不知情。 “是简家人?”魏京华问。 契丹人挠挠头,“似乎是吧?方侍卫和孙进与他们动了手,但他们人多,我等只是把人都困在驿馆里,却不知该不该动手,会不会给公主惹麻烦?” 大夏的家务事,契丹显然是外人。 但冬草是她带回去的,难怪契丹人要这么着急的赶来通知她。 “我同你们回去。”魏京华对车夫道,“调头。” “那不行……” 车夫不同意,喜公公也来劝。 “既然简家有卖/身契,您回去也没用啊,不如赶紧进宫,见到了圣上,您开口向圣上求个丫鬟,圣上还能不给吗?”喜公公笑眯眯说道。 魏京华挑了挑眉,越听这话音越不对。 这是打从一开始,就要让她处于完全被动的地位呢? 冬草本来就是她的丫鬟,是魏敬贤没有经过她的允许,就把人给了简家。 现在他们却像是拿了她的软肋一样,因为冬草叫她以契丹公主的身份低头? “不回是吗?”魏京华也是有脾气的,她不是逆来顺受的人,车夫不肯调头回去,还挡了车厢门子。 她猛地一脚踹在车门上,“咣——”一声巨响。 契丹人见公主都动了手,哪能干看着。 他们立时就在御道上动起手来。 “喜公公若想把事情闹大,尽管闹,我们不过千儿八百条性命,看着事儿若闹到边疆,是否划算!”魏京华冷冷一笑,翻身上马,打马往驿馆里去。 契丹人也跟着公主扬长而去。 喜公公原本是生气,准备叫人持着金牌,去宫中调人来。 但听她那句话,喜公公不由打了个颤。 是啊,就算在京都里,这千儿八百个契丹勇士掀不起什么浪花儿,那西北的契丹呢?西北的月氏呢? 大夏现在就是块儿肥肉,好多狼狗盯着呢! “公公,现在怎么办?”侍卫们问道。 “去几个人往驿馆里看看,是什么情况赶紧回宫禀报!”喜公公急声说,“其他人跟我回宫面圣。” 魏京华策马回到驿馆的时候,方淼和孙进已经受了伤。 两人挡在冬草的门前,一脸的视死如归。 屋里头,似乎有海桐隐隐的哭泣声,海桐年纪小,不知道她是不是吓坏了。 “晋王爷前脚刚走,他们就来了。”契丹人在魏京华耳边说道。 魏京华看了那些人一眼,他们都是平常的衣服,不过腰间倒是带着简家的牌子。 “里头的女子是我家小公子的妾室,契丹人不由分说,抢走我小公子妾室,天子脚下,你们这些蛮夷之族,也太嚣张了吧?!”为首的不是简延,但必定是简延的心腹,喝骂得理直气壮的。 契丹人一听这话就恼了,他们干嘛了? 他们什么都没干,昨日凭白给放倒了两个人,他们看着公主是大夏人的面子上,还没追究这事儿呢。 现在可好,这些人倒打一耙,一盆子脏水就这么泼下来了? “屋里的是我的丫鬟,我没有把她给任何人做妾。”魏京华说。 “卖/身契在此,口说无凭。”为首人说。 魏京华眯眼看了看,“那卖/身契上没有我的签字,只有魏敬贤的,他岂能做得我丫鬟的主吗?” 简家人愣了愣,左右看了一眼,“魏侍郎是你生父,你如何且还要听他的,一个丫鬟的主,他怎么做不得了?” 魏京华摇了摇头,“他不是我父亲,昨夜他打断了我的胳膊,将我逐出魏家,说父女情分,在他把我送去巨鹿的时候就断了。而且我如今乃是契丹的公主,他一个大夏的侍郎,如何做得我的主?” 简家人有点儿乱,道理不是这么讲的呀…… 算了,小公子有交代,讲理讲不过的时候,硬抢就对了。 “不要听这女子胡搅蛮缠!上啊!把小公子的妾给抢回来!”那人一挥手。 简家来的几十个人一哄而上。 魏京华抬了抬下巴,契丹人也呼啦冲了上来。 这官驿甚大,所以真动手也方便得很,一群人打的热闹。 魏京华站在一旁看了看局势,契丹人多,吃不了亏。 她转身往屋里走,方淼和孙进脸上挂了彩,有些狼狈。 “自己去抹药。”魏京华吩咐道。 “卑职不去,卑职要守在这儿!”方淼固执说道。 “你去,然后把药给他带过来。”魏京华对孙进吩咐。 孙进答应一声,拱手而去。 魏京华看了方淼一眼,转身进屋。 往里间一走,她微微一愣。 海桐没哭,她端着汤碗坐在床榻边上。 哭得是冬草,她不知醒了多久了,嘤嘤哭得很悲戚。 “冬草。”魏京华轻轻唤了一声。 冬草猛地抬头看她,“小、小姐……您终于回来了……” 她翻身要下跪,哇哇哭得像见了娘的孩子。 魏京华阔步上前,摸着她的头,“你受委屈了……心里恨不恨?” 冬草趴在她怀里,一直的哭。 海桐端了碗起身放在一旁,也跟着抹泪。 魏京华不会安慰人,她张了几次嘴,不知道该说什么。 “你想做什么?我能帮你做什么?”她憋了半天,只干巴巴的问出这话来。 海桐哭笑不得的看她,“小姐,您可真会安慰人呐……” 魏京华耸了耸肩,“我听说是魏采莲陷害你,今日早上已经叫人去拿她了,将她卖去烟花柳巷,你看能解气吗?” 冬草怔了怔,迟缓抬头,看着她。 “王妃,禀王妃知道。”门外有人拍门。 会这么称呼她的,一定是晋王府的人。 “你去看看。”魏京华陪冬草坐着,叫海桐去看。 “婢子没事,您去忙吧……”冬草松开她的衣袖。 “忙什么?现在你就是我要忙的事。”魏京华不容置疑。 海桐蹬蹬跑出去开门,不多时又回来,她神色有些怪的看了冬草一眼,又看魏京华。 “怎么了?晋王府的人吗?”魏京华问。 海桐点点头,“晋王府的人说,王爷今日去魏府了……” 魏京华嘶了一声,她怎么忘了,昨晚殷岩柏是憋着气回来的。 今日她要进宫的时候,他说他困了,要回去王府休息。 她还以为他真是要回王府去……却没想到,他是要去出了昨晚上的恶气。 “他正好遇见小姐派去捉魏采莲的那些人,魏家人正在拉扯,不肯叫他们带走采莲小姐。采莲小姐见着晋王爷,抱着他的大腿求情。”海桐话音顿了顿,似乎想笑,又生生憋了下去,“晋王爷讹着老爷,说采莲小姐弄坏了他的衣裳,叫魏家赔,说他的衣裳是圣上御赐,又经过了月氏战役,西北大战的洗礼,意义非凡。” 魏京华瞪眼,她从不知道,殷岩柏这么能胡扯的吗? “老爷自然赔不起。晋王说,赔不起就拿女儿赔。” 魏京华吸了口气,昨夜里她看见的画面不由自主回闪在眼前,魏敬贤舍不得的吧? “老爷没办法,就把采莲小姐赔给晋王爷了。”海桐笑嘻嘻的,却没发现魏京华和冬草的脸色都是一僵。 魏京华在惊叹……魏敬贤竟然真的给了,看来无论是女儿,还是小情儿,在他心里都是弃之如敝履的。 冬草却是攥着双手,似乎不觉解气。 “而后呢?”魏京华问。 海桐狠狠吐了口气,“晋王说,小姐您太心软,京都的烟花柳巷都是富庶之地,玩儿的是文雅的东西,把人卖去那儿怎么能算作惩罚?既然要罚,就得吃些苦头才像话!所以他把人送去函谷关军营做军妓了!军营里可没什么儒雅的琴棋书画……” 魏京华还没说话,冬草却是长长的舒了口气,捂着脸哇哇哭起来,好似要哭尽最后一口气的委屈。 魏京华拍拍她的背……跟殷岩柏比起来,她似乎还真是太温柔了。 屋里没人说话的片刻,院子里却有人扬声说道,“圣旨到——魏长使出来接旨!” 声音有些耳熟? 冬草的哭声戛然而止,她浑身战栗,脸上写满惊恐。 第四百二十六章 不是谁都喜欢你 ,最快更新嫡女京华,医行天下 ! “告诉他们,这里没有什么魏长使,只有契丹长公主。”魏京华眯眼说道,“叫他们去别处找魏长使吧。” 惊惧中的冬草大吃一惊,猛然抬头看着魏京华。 “小姐……这是要跟朝廷撕破脸了吗?”她颤声问道。 魏京华笑了笑,“倘若朝廷只会纵容简延这样的小人为非作歹,那这样的朝廷也没什么指望了,我们这些百姓又何苦忠心于是非不分的朝廷,做恶人的鹰犬呢?” 冬草久久不能回神,一直呆愣愣的看着她。 契丹人听闻她这话,倒是觉得亲切又硬气,高兴得不行。 他们甚至没想起,这是在大夏的都城,他们区区不过千人,万一惹怒了圣上,圣上若要诛杀,他们千人也是在劫难逃。 “魏京华,你好大的胆子!你竟敢不尊皇命!你是要找死!”先前来抢冬草那人,在门外叫嚣。 冬草缩着肩膀,她还是怕,眼神却比先前坚定了不少。 “小姐这么硬气,我们做丫鬟的也不必怕,冬草姐姐,你放心,这次有小姐在这里,咱们是患难与共!不能分离!”海桐握着冬草的手,语气刚毅的不像是她这年纪的女孩子。 冬草眼眶里湿湿的,她却没再嚎啕大哭,且于先前消沉的样子判若两人,她重重的点头,“婢子不怕死!也不怕……不怕那些恶人……” 魏京华抬手拍了拍她的头。 她一句安慰鼓励的话也不会说,甚至还没有海桐会鼓励人,但她好歹得为自己的丫鬟们做个表率,她的站在她们前头为她们遮风挡雨呢。 “好,那便不请魏长使,敢问契丹公主可在?”听到外头这不阴不阳的声音,冬草就止不住的颤,脸都白了。 “海桐你守着她,方淼和孙进就在外头,我出去看看。”魏京华起身道。 海桐点了下头,坐在冬草身边。 方淼在门外头喊,“公主,可否叫卑职进去看看……就看一眼!” 魏京华还没说话,冬草就拼命摇头,“不要,不要让他进来!不要见他!” 冬草把脸埋在海桐的肩上。 魏京华点了下头,“放心,等等再见,等你愿意见他的时候再见。” 冬草闷闷的应了一声。 魏京华却听见她说,“再也不要见了……” 魏京华摇了下头,提步出了门。 果然,院子里又多了许多人,先前动手的两拨人马已经分开。 简家的人挂了彩,契丹这边的也见了血。但他们似乎更耐摔打,相互取笑着对方的伤口可笑,跟不知道疼似得。 与简家护院那龇牙咧嘴,痛苦忍受的样子大相径庭。 简延坐着轮椅,又带了一拨人来。 这一行人马,却不是平常的衣服,他们锦衣软甲,腰挎长剑,一看就是宫里的侍卫。 简延手里还拿着明黄的锦帛,当真是来宣旨的。 魏京华皱了皱眉,先前圣上召她入宫,她半路回来了,紧跟着圣旨就追了过来。 看来大夏的皇帝,也并不是那么想跟契丹谈和呢? 又或者说,他不觉得凭她区区一个魏京华,就真成了“契丹公主”,真的能促成和谈的事儿? “契丹公主在此,有何贵干?”魏京华抬着下巴看着简延。 简延往她背后看了一眼。 方淼和孙进立时挺身挡住门。 “我的小妾呢?”简延笑着问。 “我只晓得我的丫鬟在里头,她受了虐待,我还没为她讨个说法儿呢,简公子是来找谁?”魏京华淡漠看他。 不管他来硬的,还是来软的,魏京华都已经做好了准备。 简延缓缓打开圣旨,“圣上有旨,绣衣使魏京华接旨——” 魏京华没动。 简延也没强迫,他继续宣读,“绣衣使魏京华先前私自离京,未曾交接官职,不告而别,原当重罚,念其在军中救治伤患,立下大功,将功折罪,既往不咎。但其归京之后,目无尊长,无视王法,不忠不孝,既不入宫面圣,又横行霸道,且夺走旁人家中妾室,据为私有……责令禁军将其捉拿,如遇反抗,格杀勿论!钦此!” 简延读完,收起明黄的锦帛,淡笑看着魏京华。 魏京华也一脸冷淡的看他。 “魏姑娘说你是契丹公主,不是魏长使,所以这圣旨也是颁给旁人,不是颁给你的?”简延问。 魏京华微微颔首,她勾了勾嘴角,不置一词。 “那如今你把魏长使交出来吧,我绝不打扰公主。”简延笑起来。 “放肆!”“大胆!”契丹人立时横刀相对,将魏京华护在中间。 简延能来宣旨,说明他现在虽残了,却不废——他在朝中是有职位的。不但有官职,应当还是亲近圣驾的官职。 这倒是稀奇了,简延好好的时候,不见他多受重视,如今残了残了,倒是高升。 是圣上昏庸了?还是这简延有什么过人之处? 魏京华歪着头打量着简延。 简延也在回看她,“你不交出我的妾室,这是你我的私事儿,容后再说。可你不交出魏长使,这就是公然与朝廷作对了。刚刚的圣旨你也听见了,如遇反抗,格杀勿论。即便你是契丹公主,藏匿了魏长使……在我大夏的地界儿上,一样杀你。” “你敢!”契丹人大怒。 简延朝旁边吩咐了一声。 那人从袖中射出一支鸣镝,箭头上有哨,射出时有风进去,哨音很响,能传出甚远的距离。 “难怪简公子这么硬气,原来有依仗呢?”魏京华举目看去。 房顶上、院墙上,树梢上……一时间竟满是尖锐的箭头,映着天光闪烁发亮。 打眼一看,来了似乎有几千的弓箭手吧? 圣上竟然下这么大阵仗抓她? “没有依仗,怎么敢来打搅契丹公主呢?您看,是准备折了这一千的契丹勇士?还是交出魏长使跟我们走一趟?”简延笑呵呵问道,好像他说的一千不是人命,是萝卜白菜。 “公主,我等不惜生死,也要保护您!”契丹人立即拱手说道。 魏京华一时觉得可笑,好像亲生的不亲,这半路捡来的倒是至亲…… 人心,还真是奇妙。 “你们不惜生死,我却不想叫你们死呀,否则单于听闻,也必要伤心。”魏京华说。 契丹人立时挺身说道,“即便我们客死这大夏都城,单于也必定派十万铁骑来迎我们回草原!” “嘶……”大夏队伍里,有隐隐的吸气声。 十万铁骑,若是从西北冲杀下来,那会是什么情形? 魏京华瞟了简延一眼,看着契丹人说,“有这话就够了,我入宫一趟,你们等我回来。” “若您晚膳时候还不回来,我等就杀出去!”契丹人扬声说道,震耳欲聋。 简延的脸黑了黑。 魏京华笑着点头,“好。” 那么多弓箭手,已经剑拔弩张了。她还真能眼睁睁看着大夏朝廷的兵马与契丹人打起来不成? 就算这些弓箭手未必能干干净净的射杀了一千的契丹骑兵,但彼此双方,必定也是伤亡惨重……倒不如她进宫看看圣上,究竟是什么意图。 “我跟你们走,简公子请。”魏京华笑着说道。 她神色淡淡的,既然已经决定去,心里也就释然不再紧张了。 魏京华再次坐上马车,简延上了后头的另一辆马车。 一路往皇宫里去,御道平坦,却还是听得车轮碾过路面的声音。 魏京华垂眸思念着殷岩柏……他这会儿是不是在魏家呢?替她出气,替她报仇? 她咧嘴笑了笑,殷岩柏对魏家人发脾气,下手都可以无所顾忌,只是他不曾想到,他被魏家的事儿拖住的时候,她会被他的皇兄请去宫里吧? 倘若他的皇兄要杀她……他还可以无所顾忌的替她出气,替她报仇吗? 魏京华想着,脸上的笑意不由渐渐淡去。 待马车在宫门口慢下来的时候,她脸上的笑意已经全无了。 她以为马车到了宫门口,必定要停下来检察。 没曾想,后头的马车上,简延探出脑袋喊了一声,“是我,圣上召见。” 他说完,马车甚至没有停,径直就入了宫门。 魏京华不由心中诧异,简延竟在宫里头如此有面子吗?他不过是个中书舍人吧?竟能连进宫都免于检察? 魏京华的心不由又高悬起来,圣上叫简延接她入宫觐见……究竟是何用意呢? 马车终于停下,魏京华又被请上了轿子。 内宫之中不能行马车,只能坐轿。 那轿子一上一下的晃,把魏京华的心也给颠的一上一下的。 待轿子也终于停下,她被宫女扶着手给搀扶出来,抬眼一看,竟是圣上的寝宫…… “简公子,不知你有没有学过礼仪?我乃外邦的公主,是出使大夏的使臣,你的礼仪就是这般荒唐吗?”魏京华冷声问。 简延笑了笑,“做人不能忘本,你是公主以先,难道不是大夏子民?圣上见自己的子民,自然要在自己的地方。这里再合适不过了。” 魏京华心里难掩的恶心。 简延却推着轮椅上前,低声说,“你别想多了,圣上只是觉得这里说话方便。不是每个人都喜欢你这挂的。” 第四百二十七章 姑娘,你不姓魏 ,最快更新嫡女京华,医行天下 ! 魏京华险些轻嗤出声,这跟喜不喜欢有什么关系?就算是厌恶之人,也不该在寝殿这样私人的地方召见吧? “来都来了,何必再拘泥于这些小节呢?”简延伸手做请。 宫人推着简延的轮椅,两个宫女,两个太监分别立在魏京华两边,好像她不自己走,他们就架着她走一样。 魏京华轻嗤一声,她身上藏了许多金针和暗器,幸而是入宫门之时没有检查更没有搜身。 如果进了寝殿,简延敢耍什么花样,她倒是不介意同归于尽。 魏京华想通之后,便阔步而行,前殿之中,茶香袅袅。 一袭玄色衣袍的圣上,正踞坐在茶案后头烹茶。 “圣上,姑娘来了。”喜公公在殿门口喊了一声。 圣上缓缓侧过脸来,笑眯眯的看着魏京华。 魏京华觉得喜公公的话说的奇怪……什么叫“姑娘来了?” 听着跟窑姐儿似的。 他至少应该说契丹公主,亦或是魏长使、魏姑娘,都不会这么奇怪呀? 魏京华心里端着无数的别扭,被太监请进了殿中。 简延连人带轮椅都被抬进了殿。 “她还不知道呢?”圣上看着简延。 简延摇了摇头,“臣没有告诉她,这事儿……只怕得圣上亲自开口,她才能相信。” 圣上咧了咧嘴,垂下眼眸,“若不是你们在狱中说起,朕也不能相信,这么多年……倒是朕亏待她了。” “不是圣上亏待,乃是天意弄人……”简延安慰道。 魏京华听的莫名其妙,这两个人究竟在打什么哑谜? 听起来似乎句句与她相关,偏她一个字也听不懂。 她神色狐疑又防备的看着两个男人。 “你娘她……” 圣上开口,嘶了一声,吸口气……殿里愈发安静下来。 “众人回避。”简延说着,自己也推着轮椅向外走。 “别……”圣上摆了摆手,“简延,王喜留下。” 宫人鱼贯而出,只剩下简延和王喜还在圣上身边,两人都低着头,叫人看不清神色。 魏京华心里别扭至极,却不想说话……如今她一无所知,只能敌不动我不动。 “王喜,你准备的东西呢?”圣上问道。 喜公公从一旁端了个漆盘上前,上面放着碗和一把锋利的匕首。 魏京华第一反应是——这是叫她自尽呢?喝鸩酒和匕首中选一样? 却见喜公公乃是端着漆盘到了圣上身边,圣上拿过匕首在自己指头上轻轻划了一下。 一颗豆大的血珠子滚落进碗里。 他立时拿锦布捏着手,“去,叫她试试。” 喜公公又把漆盘端到了魏京华面前,直至此时,魏京华豁然开朗……她全明白了! 却又全然糊涂…… 圣上叫她与他滴血……古人不明白基因、血型,多用滴血之法认亲。所以圣上是怀疑,她是他的女儿? 难怪她要进殿的时候,喜公公的称呼那么奇怪,“姑娘来了”……若她是圣上的女儿,那自然是不能称呼魏姑娘了。 魏京华立即迅速的退了一步,“干什么?” 她心里明白,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却直直的看着圣上。 “姑娘滴血吧,滴了就明白了。”喜公公说。 魏京华笑了一声,“不说明白,我是不会滴的。” “这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你滴了,是不是,一切自明。”简延也说。 魏京华呵呵笑出声,“不明不白的就叫我滴血,给自己认个爹?我爹还不要气死家中吗?更何况,这爹是一般的爹吗?闹不好是要掉脑袋,要满门抄斩的,这样的爹我可不敢随便认。” 圣上闻言长叹一声,良久良久,他才缓缓开口,“当年……朕狩猎时,偶然遇见你娘,惊为天人。朕欲把她接进宫来,她却断然拒绝朕……但那一面之缘,朕实在是念念不忘。” 魏京华的拳头倏而捏紧,“所以你就对她……” 圣上立即摇了摇头,“你把朕当成什么人了?她既不乐意,朕自然也就没有勉强,朕鲜少出宫,她也没有机会入宫,朕以为时日一长必定会忘,没想到,缘分奇妙,又在简家叫朕遇见了她……朕微服出宫,看看京都的民情,哪知她与简家的女儿们也是闺中密友。” 魏京华转脸看着简延……她去救冬草的时候,简延说,她娘也是在那个房间里……在那个房间里怎样? “那日简家有宴,朕吃醉了酒,她也有些醉了,一反先前在狩猎时遇见的态度……她说,那日拒绝朕以后,回到家中念念不忘。”圣上说话间脸都红了。 魏京华却死死的盯着简延。 简延垂眸而笑,不置一词。 魏京华心里有一万头羊驼呼啸而过,这到底是哪门子的“孽缘”? “朕情难自禁,于是就在简家临幸了她。” 魏京华一震,对于圣上这么直白的说出口来,她是始料不及的。 她以为圣上会糊弄过这句…… 她错愕看着圣上,“那……之后呢?为什么会……会叫我娘嫁给魏敬贤?” 她连爹都不想称呼了。 但她没想到这直呼其名,反倒取悦了圣上……这绝不是她本心。 她并不想取悦任何人! “她像是完全忘了那日的情难自禁……朕后来派宫人给她送礼,送到姜家,她竟然回绝了,原封不动的给朕退回来。朕不明白她是什么意思,等了几日,就听说她已经与魏敬贤订婚了。”圣上的拳头捏紧。 魏京华却摇了摇头,她不信。 一边是圣上,一边是无名小卒的魏家。 这其中的悬殊之大,由得她母亲挑吗?还不是圣上说什么就是什么? 姜家也不会由着母亲的性子来吧? “在她大婚前,朕再次去了简家,并且叫简家安排我与她见面。我想问问她,究竟是什么意思?为何要戏弄于朕?”圣上皱着眉,看了简延一眼。 简延垂着头,像是什么都没听见。 “在简家,她再次对朕热情,却绝口不提感情之事,也不提要嫁人的事儿……朕不明白……”圣上摇了摇头。 魏京华心中大骇,她忽而冲上前,一把攥住简延的衣领,“是不是你?是你们,你们控制了她,你们给她下了药,迷惑她的心智!她绝不会是这样的人!” 简延抬头看着她,任凭她抓着他的衣领,他不挣扎,也不叫她放手,“我比你略长两岁,那会儿我才一岁多。” 魏京华面色一僵,狠狠推了他一把,“反正是你简家人做的!” 简延轻嗤一声,连辩驳都懒得辩,他摇摇头不说话。 “也是前些日子,朕才知道,魏敬贤为了保着自己的面子,不叫人说他是被人带了绿帽子,娶了个破鞋……所以谎报了你的生辰八字。”圣上忽然说道,“你实际出生比如今族谱上记录的要早了近两个月。若按实际的日子来算,那正是朕第二次在简家见你母亲的时候。” “圣上这话是从哪里听来的?”魏京华嘲讽的笑着问。 “我爷爷可为证。”简延开口。 “既然魏敬贤不想丢这个人,那么这事儿他必定捂得死死的,谁也不会叫知道,你爷爷如何得知如此确切的消息?”魏京华冷嘲。 “如何得知?你看魏敬贤如何打垮了姜家也该知道,他恨极了姜家,但自己的势力又不足以与姜家抗衡。所以他就投靠了简家。简家凭什么信他?凭什么要帮他?他岂能不倒出点儿真材实料给简家吗?”简延毫不避讳圣上就在一旁坐着。 他说这话的时候,脸上还带着肆无忌惮。 魏京华心寒,“倘若你们说的是真的,那我阿娘也是在你简家出的事儿,你简家有不可推卸的责任!他为何要投靠你简家?你简家表面和我外祖家交好,背地里却如此害他们!” “交好?”简延呵的笑了一声,“姜家不过是踩着简家的脑袋往上爬,他们怎么的了山溪的矿?乃是搭了我爹的命进去!害死了我爹,姜家却从中渔利!” 魏京华眉头一皱……他说这事儿,魏京华更不知道了,那都是上一辈的前尘过往,她从来没打听过。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魏京华轻哼。 “陈年旧事,都不提了,朕如今说这些,不是叫你们清算过往的恩怨呢!”圣上对王喜抬了抬下巴。 王喜立即上前,抓住魏京华的手腕,尖利的匕首在她指头尖上轻轻一划。 疼痛传来,魏京华劈手一掌,打向王喜的脖子。 王喜敏捷躲过,另一手端着碗,稳稳的接住了她手指头上低落的血珠子。 魏京华这才发现,喜公公的功夫竟这么厉害,以前她从来都不知道。 从他割伤自己,再到他端着碗过来,连一秒都没有,他速度快的像电光。 他躲过她的一掌,也是轻轻松松。 “圣上您看!”喜公公的声音激动的颤。 虽然魏京华知道,这滴血验亲根本就是无稽之谈,毫无科学依据……但她还是对结果有点儿好奇。 她好奇的并不是血究竟能不能融,她好奇的乃是,圣上与简家会有何反应? 他们究竟想干什么? 第四百二十八章 宫变了 ,最快更新嫡女京华,医行天下 ! “融了融了!”喜公公嗓门亮得很,脸上的褶子都要飞起来。 圣上盯着那碗,眼眶竟濡湿了,“是,融了……” 他缓缓抬头,怔怔看着魏京华,像是看着失而复得的稀世珍宝。 魏京华却皱着眉,心理盘算着,这一出大戏,究竟是演给谁看的?图谋的又是什么? 简延看着她笑,“京华,还不赶紧给圣上磕头,叫声爹爹?” 魏京华的眼神像毒箭,狠狠扫他一眼。 “京华,这么多年,叫你受委屈了,也叫你娘受委屈了……她为什么不告诉朕呢?她若说了,朕必会饶了她的任性糊涂……”圣上喃喃说道。 魏京华翻了个白眼,“圣上怎么这么好骗?这滴血验亲根本没有道理!我不是你的女儿,我娘也不是不自爱的女人!” “你见过你娘吗?”简延仿佛听到了什么笑话。 魏京华一噎,“用脚趾头想也知道,我娘若是那般,她何不选择圣上,反而要选择地位身份,都高攀了姜家的魏氏?她傻吗?” “你可别小看了你爹,他当年可是京都四公子之一。其他三位公子都是世家大族,唯有他,仅凭着一张脸,俘获芳心无数!”简延笑呵呵的说。 魏京华愣了愣,她还真的从来没考虑过这一层,魏敬贤是长得不错。 即便现在被岁月这把杀猪刀摧残过,也还是有些老男人成熟的韵味的,前提是他不犯傻的时候。 搁在现代社会,估计还是能让许多的萝莉前仆后继…… “简公子的意思是,圣上当年风韵却不及魏敬贤?”魏京华挑刺儿。 简延脸色一寒,“若叫我看,百八十个魏敬贤的风度也不及圣上一根脚趾……但女人的心思和眼光,我就不懂了。” 这马匹拍的如此露骨,不能说服圣上吧? 魏京华向圣上看去,却见他正认同的默默点头…… 魏京华直翻白眼……有时候,男人的智商可能是零。他们对自己的相貌、风度这种东西总是有迷之自信。 “现在我已经这么大一人了,我娘也死了这么多年了,这事儿过去就过去了,反正我是不认的。”魏京华翻了个白眼,“而且捅出来,丢脸的不单是魏敬贤一个人吧?圣上的面子也不要了吗?” 简延皱眉,一副兄长的口吻,教训她道,“你跟谁说话呢?不晓得注意点!” 魏京华狠狠瞪他,如果眼神能杀人,简延早已经死了千百次了。 “圣上现在又扒出这陈年旧事来,是想干什么?”魏京华不想兜圈子。 “朕是知道了这件事,所以一直想找你们回来,如今又印证了这事儿,虽说不能给你公主的头衔,不能给你娘追封嫔妃……但朕一定会想办法补偿你的!”圣上缓缓说道,“只是日后,你断不可再见殷岩柏了,你想想……他可是你叔叔呀,亲叔叔!” 圣上话音落地,魏京华忽然反胃起来,她忍不住扭身就要吐。 却是干呕了两声,什么也没吐出来。 她这反应却是叫圣上和简延纷纷变了脸色。 “朕一早就想找你们回来,就是怕你们不知情,犯错误……你该不会是跟他已经……已经……”圣上的老脸涨的通红通红。 魏京华翻了他个白眼,“我不是怀孕,是被你们的话给恶心了。” “你放肆!”简延骂道。 圣上却看了简延一眼,冷冷道,“她虽没有公主的名号,但毕竟是朕的女儿。” 简延脸面拱手躬身,他坐在轮椅上,脸都快趴在膝盖上了,“臣知罪。” “京华,你不要任性,不要像你娘一样糊涂,这世上好男人多得是,随你挑,但违背伦理纲常的事情……万万不可做!会遭天谴的!”圣上言辞严肃恳切。 魏京华却忍不住一再的翻白眼,她要被恶心死了! 凭白无故,天上砸下一个爹来,拿着她根本不知道的事儿,就叫她接受、承认。然后她所爱的男人就这么稀里糊涂变成了她亲叔叔? 世上还有比这更扯的吗? 她险些撕破脸,直接说,“老娘是现代穿越来的,跟你有屁的关系?” 还好她毕竟没有冲动到那个程度,她只是坐着冷笑不停,“你凭什么就认定这是真的?就凭简家的三言两语?就凭这子虚乌有的‘谎报生辰’?” “魏敬贤已经亲自承认了,他承认他之所以对你娘不好,之所以一早把你送回巨鹿,都是因为……他对你娘的不忠、不贞,不能容忍。因为从你生下来开始,他就知道你不是他的女儿。”简延缓缓说道。 魏京华胸口里鼓囊囊的,全是酸胀憋气。 “这跟我有什么关系?你既不能承认我是公主,我与你又有什么关系?”魏京华冷冷看着圣上。 “你可以不认朕,但亲缘不是因为你不认,就能改变的。殷岩柏在血缘上,是你亲叔叔这点,你认不认,都是存在的。”圣上抿了抿嘴,“所以,你不能嫁给他。” 魏京华呵的笑了一声,“在你那儿,这亲缘存在,但在我这里,并不存在。” “朕不能叫你犯这样的错。”圣上眼中的温情一点点冷淡下来,他整张脸,整个人都清冷极了。 仿佛前一瞬,说会补偿女儿的人,根本不是他。 “不能叫我犯错?”魏京华挑了挑眉,手已经悄悄去摸袖子里的金针和飞镖。 “岩柏回来的头一日,入宫于朕说话的时候,对你的感情炙热浓烈。朕没办法告诉他这事实,他承受不住。所以如今,你二人若能分开,尚且可活,若不能……”圣上摇了摇头,闭眼似乎十分哀伤。 魏京华心头一点点变凉,“你还是打算杀了我们?难怪一路上,简丰都与人说,接我与晋王回京,是要除掉我们……我们真该信了他的话,不该相信你。” 圣上脸上微微动容,但他很快又冷漠起来。 “朕不能容忍这样有违纲常的事情发生,这会给大夏带来灭顶之灾的!绝不能!” 魏京华笑了笑,“好,既然你不能容,那就看天理能不能容吧!” 她想甩出暗器,却见王喜侧身挡在圣上面前。 王喜的功夫出乎她的意料,她没有贸然动手。 “你与晋王,只能留下一个。朕想留下你。”圣上冷脸看着她。 魏京华哼笑了一声,“他若死了,我不会苟活,我若死了,耶律泰十万铁骑,必定踏平京都!” 圣上面色闪了闪,“来人,把契丹公主拿下!” 殿门外立即闯入众多的侍卫,举着长枪短刀,冲魏京华扑了过来。 魏京华立时抛出袖中的暗器,并转身向窗户口跑去。 窗户外头早就埋伏了人,她还没跳出窗户,窗外的人就霸拔刀起身。 “不要伤了她!”圣上喊道。 但魏京华看这些人根本就没有顾忌她的性命,他们招招狠厉,就是奔着她的命来的。 她回头看了简延一眼。 简延正坐在他的轮椅上,冷面带笑,凉薄的看着她。 这是简延的计!圣上已经中计了! 圣上今日跟她说的话,自始至终,都是一个大骗局吧……是简延画了一个大大的圈,把他们这些人都画进圈子里,他要报复……报复他们所有人! 魏京华倒吸了一口冷气,眼见外头的侍卫太多,她根本突围不出去。 她索性不退反进,抛着暗器,又夺过刀来,向简延逼近过去。 她尚未抓住简延,却听殿外传来乒乒乓乓的兵器相撞之声。 外头的战事,似乎比这寝殿里头热闹的多。 寝殿里头不过是侍卫们要抓她一人……可外头听起来,上千人的不止。 “有刺客——” 一开始,外头的宫人是这么喊。 寝殿里的侍卫也顾不得要抓她了,纷纷喊着“护驾护驾——” 继而没过多久,外头的宫人声嘶力竭喊的变成了,“宫变了——谋反了——” 魏京华被这殿里殿外的变故弄的浑然无措。 她抬眼一看,这是个机会! 她趁着侍卫们都护着圣上,要从寝殿的后窗里逃走的时候,扭身而上。 她手中的长刀架在了简延的脖子上。 简延不怕,反而嗤嗤的笑。 他笑得整个身子都在颤,连轮椅都在颤,刀刃随着他的颤抖划破了他的皮肉,殷红的血随之流了出来。 “你威胁我有什么用?我不过是个残疾,是个废人。”简延冷声说。 但魏京华却是发现,逼近她的侍卫们,看着她手里的刀,明显有了顾忌。 “这一切都是你设计的,你连大夏的安危都不顾了,你想叫我死,叫殷岩柏死,你更想挑起大夏与外族的争端,想叫西北游牧族的铁蹄,踏平了大夏的大好河山……”魏京华眯眼看他,“你因为自己残废了,就想报复所有人,就连大夏的无辜百姓,也在你的报复之列,你是真的变态了啊!” 简延脸色黑沉,“你知道了又如何,反正,你已经活不成了!” 魏京华抬眸向外看去,她怎么听到了熟人的声音? “不用顾忌我,杀了她!”简延忽然下令。 第四百二十九章 不如就散了吧 ,最快更新嫡女京华,医行天下 ! 魏京华听到了熟人的声音,也听到了简延的死令。 包围在他们身边的这些侍卫,当真不管不顾的提刀上前,竟全然无视她架在简延脖子上的刀。 魏京华原本不愿杀人,但现在……她自己都要做刀下亡魂了,还留着简延这变态,叫他祸害人间吗? 她手上猛地用力,简延脖子上的血噗噗喷了出来。 “住手!”殿门口一声高喝。 殿里的人被吓了一跳。 魏京华的刀也停在那里没有继续深入。 闯进门的果真是熟人,是她这次回京以来,还未见过的人,姜小四。 姜翰看了她一眼,勾着嘴角冲她一笑,“我不是说你,你可以继续。” 说完,他带着人杀过来,圣上的寝殿原本静谧,茶香袅袅,但这会儿已经满是杀戮之气,是血腥之气。 地上横七竖八的皆是尸首…… 前一瞬还围在魏京华周遭,要杀了她的侍卫,眼下已经都躺在她脚边,成了亡魂。 魏京华的刀没有再深入了,因为……没必要了。 简延吃力的抬着手,使劲儿的想捂住他脖子上的刀口。 但血还是噗噗的向外冒,他抬眼看着魏京华,脸色发白,一双阴翳的眸子里,竟然也露出的仓惶害怕。 “不是不怕死吗?不是宁可自己死,也要拉我垫背吗?”魏京华垂眸看着他。 简延一只手捂着自己的脖子,另一只满是血的手猛地抓住魏京华的手,往自己的脖子上按。 “想叫我救你?” 简延眨了眨眼,他已经说不出话来,迅速的失血,叫他浑身冷的发颤。 “晚了,我也救不了你。刚刚我是抱了必死的心呢,所以也没有给你留活路,如今你后悔了,我却有什么办法?”魏京华摇了摇头。 “不,不……”简延艰难的说道。 魏京华深深看他一眼,“刚刚皇帝说的,都是假的,是你骗他的,对不对?” “不,不……” “死到临头了,竟然还不说实话,你就不怕有地狱,说谎的人到了地狱,要受拔舌之苦吗?”魏京华眯眼嗤笑。 “不要……” “你看,死你已经觉得很痛苦,很可怕了是吗?”魏京华摇了摇头,“但死亡不过是另一种开始,是地狱的开始,人不是死了就完了的,死了以后才是审判的开始,你这一生做过多少好事,坏事,都要一一陈明,呵,你已经看到地狱的烈火了是不是?” 魏京华说着,简延脸上的惊惧愈发明显。 “我不骗你,因为我是……死过一次的人。”魏京华趴在他耳边说道。 简延颤的厉害,连他的轮椅都跟着他颤的咔咔作响。 殿里殿外都是杀戮之声,魏京华却没参与,她被姜翰的人保护起来,就站在轮椅旁,看着简延的血濡湿了他大片大片的衣裳。 看着他脸上的惊恐越来越多,看着他一点点没了声息。 他脖子一歪,坐在轮椅上不动了。 他睁着眼,眼睛里还尽是骇然。 魏京华没动他,默默的说了句,“我可以告诉冬草,叫她不用再怕了,那个伤害她的人,已经到地狱去了。” 魏京华舒了口气,转过身来的时候,忽然瞧见一个颀长的身影,飞快的向她奔来。 她尚未反应过来,就已经被这人拦腰抱住,疾步往寝殿的后窗而去。 “殷岩柏……”魏京华喊他。 他却没做声,抱着她跳出后窗。 唰唰,一片刀剑相向的破空声。 “放下她。”姜小四的声音。 魏京华从殷岩柏的怀中转过脸来。 姜翰带着许多人,包围在后窗之外,殷岩柏与她被团团围住。 “放开她,你可以离开。”姜翰的剑指着殷岩柏。 殷岩柏冷笑一声,“那你得问问,她愿不愿意留下来。” 姜翰转过脸看着魏京华,他只说了一句话,“他先救了皇帝,才来找你的。” 魏京华脸色不由一变,她错愕看向殷岩柏。 殷岩柏皱紧了眉头,“我只是先遇见了他,也是遇见他之后才晓得宫里发生了什么事,我叫旁人护送他,立时就赶过来了!” 魏京华脑子里一瞬间有点儿空白,空白之中,却是一个极傻的问题,“我和你妈同时掉进水里,你先救谁?” 现在这问题变了,“我和你哥同时掉进水里,你先救谁?” “我知道的发动宫变的是姜家人,是你的外祖家……”殷岩柏似乎极力的想解释什么。 他没有解释的时候,魏京华心里还没有什么想法。 可这会儿,他似乎越说,她的心情越糟。 “对,姜家是你的外祖家,永远不会伤害你,不会背叛你!在皇帝要杀了你的时候,姜家会出现在这里。”姜翰说,“但有些人就不一定了。” “姜四,你闭嘴!”殷岩柏提刀而上。 姜翰向后退了一步,却是有无数的侍卫上前,与殷岩柏的兵器撞在一起。 殷岩柏不想杀人,他的招式一直有所保留。 魏京华垂眸想了想,“你走吧,我不跟你走。” 殷岩柏动作一顿,他对面的人收不住,刀刃劈在他胳膊上。 殷岩柏动作极快,可现在却像是放了慢镜头……血已经透过他的衣衫渗出来,他才侧身躲避。 他的半截袖子,立刻被血濡湿了。 他没理会,像是完全感觉不到疼痛。 他怔怔的看着魏京华,“你说什么?” “你走吧,我不跟你走。”魏京华又说了一遍。 “你怕我,带着你……不能脱身,是不是?”殷岩柏喉结艰难的动了动,“你放心,殷戎常武已经去调兵了,他们会来接应,我必能带着你脱身的!” “不是,”魏京华笑了笑,“如果夹在我和皇帝中间,让你很为难的话,我退出。”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殷岩柏脸色骤变,眼底浮起一片红血丝。 “他一直想破坏你我的关系,不遗余力。但你还是把他当做至亲的哥哥,甚至在我要被他的人所杀的时刻,仍旧选择了先救他……对不起,这样的关系,让我很没有安全感。我不喜欢勉强别人,更不喜欢勉强自己。”魏京华坦荡荡的看着他,胸膛挺的直直的,“你走吧,从此你是你,我是我。” 殷岩柏高岸的身形,顿时踉跄了一下,他上前要握住魏京华的手。 魏京华却猛地退了一步,“别碰我。” 她的话,她的眼神,像一根根利箭,径直扎入他的心肠肺腑。 殷岩柏晃了几晃,“我不相信,我不信……” 众人眼前,他流露出从未有过的脆弱,他坚毅的脸庞,坚定的眸子里却隐约蓄了泪光。 魏京华皱眉摇头,“回去问问你兄长,看他答应你赐婚时候是怎么想的。他今日可是告诉我了,他从来没打算叫我们两个人都活着。” 殷岩柏呼吸有些困难,“这里头必是有什么误会……” “误会?你猜,他是想叫你活着?还是想叫我活着?”魏京华脸上尽是讽刺。 殷岩柏皱着眉。 “我不喜欢愚忠愚孝之人,可能我们从一开始就不合适。”魏京华说。 “魏京华!现在你跟我说不合适?我们生死与共,患难与共,都是假的吗?现在你说不合适?”殷岩柏的血还在流,他却不觉得疼,因为心口的疼痛已经盖过了一切,他的胸口像是被撕裂了。 “把他赶走吧。”魏京华对姜四说了一声,转身朝回廊另一头走去。 “你回来!魏京华你回来!”殷岩柏厉声高喊。 魏京华却头也不回。 浓浓的血腥味儿扑面而来,那种恶心的感觉卷土重来,她忍不住扶着栏杆狂吐。 她觉得自己得找个地方静静……她刚刚同殷岩柏说的,并不全是气话,有情绪是真的,但她也真是这么想的。 皇帝已经下定决心要拆散他们两个人了,甚至不惜要殷岩柏的命。 这样的情况下,殷岩柏却还要救他……魏京华觉得,那不如就散了吧。 何必为难自己呢? “你没事吧?”姜翰脱身过来,抬手扶在她肩头上。 魏京华躲了一下,没躲开,她扭脸儿看着他,“放手。” 她目光很冷,带着冰碴子。 姜翰皱了皱眉,“怕我杀了他,所以放狠话?” “呵,”魏京华笑了一声,“你杀了他是你的本事,他躲不过,是他自己本事不够。还需要我从中搅合吗?” 姜翰眯了眯眼,“你不是这么冷情的人。” “那是你不了解我。”魏京华想也不想。 姜翰长长舒了口气,“今日宫变已经准备了很久,你不用担心。” “我担心什么?”魏京华挑了挑眉,“担心死吗?我一路上都是与死作伴的,今日不是我离死最近的时候。” 姜翰点了下头,“我送你去云裳宫,待这里平定了以后,再接你过来。” “不用,我看这战乱也持续不了多久了,我们不在京都的时候,姜家做了很多事啊,我都没料想到,姜家曾经是文臣,如今倒是招兵买马,有这么武将支持了。”魏京华举目看着远处的战事。 宫中的抵抗并不激烈,姜家的准备似乎异常充足。 “单凭姜家自然是不行……”姜翰笑了笑。 第四百三十章 姜小四太狠 ,最快更新嫡女京华,医行天下 ! “不是单凭姜家?还有谁从中出力?”魏京华问道。 姜翰抬手一指,魏京华顺着他的手指,远远看到了一个有些熟悉的面孔。 她盯着细看了半天,语气仍有些不敢确定,“那是……寇四爷?” 姜翰点了下头。 “寇四爷……寇家也参与了?”魏京华始料不及,“这对世家有什么好处?” “流水的皇帝,铁打的世家。皇帝昏庸,触犯了世家的利益,世家自然容不下。”姜翰低声说道。 魏京华抿嘴笑了笑,“寇七郎瞒得还真是紧,一路上,一点儿口风都没漏。” “寇七不知道。”姜翰说道。 魏京华怔了怔。 “寇七与晋王的关系太过亲密,这事儿必然要瞒着晋王。”姜翰说。 魏京华垂眸想了想,“其实你是不希望我们这个时候回京的吧?不希望晋王这个时候在京城,如果他没回来,一切会更顺利。” 姜翰笑了,“你把他看的太重了,晋王是很厉害,战无不胜,但如今大势所趋,皇帝已经失了人心、晋王救他,只会叫世家觉得晋王愚忠愚孝,好赖不分。” 这词儿是魏京华刚刚亲自挂在殷岩柏头上的。 这会儿又被姜翰拿来用……她脸色有些讪讪的。 “哦,不关我的事。”她懒懒说了一句。 “不为自己的以后打算吗?”姜翰问道。 魏京华举目看了看远处还未止息的战斗,“你还真是有必胜的把握啊?现在不该领兵去作战吗?反而有闲工夫跟我站在这里聊天?你闲得慌啊?” 姜翰笑了笑,抬手要把她的发丝别在耳后。 这动作瞬间叫魏京华想起了殷岩柏,她立时躲开,脸色都变了,“别碰我!” 她语气太过严厉,严厉的姜翰脸上很不自在。 “我叫人带你去云裳宫。”姜翰说着招来几个人。 魏京华没有拒绝,她既不想参与战斗,自然是找个稳妥的地方躲起来最好。 云裳宫离皇帝的寝宫很有些距离,但里头却呆了不少的人,有许多女眷,都是宫里的美姬的、娘娘。 魏京华与她们不熟,也不愿寒暄。 倒是有女子想过来与她说话的,但见她是被人专程护送过来的,且她一身冷厉之气,浑身还带着许多的血迹。 便没有人敢上前招她了。 她身上的血不是自己的,有简延的,还有侍卫的。 她枯坐在角落里,看着窗外光秃秃的树枝,叶子已经落尽了,天地间都是萧索之意。 姜家选在这个时候宫变,还真是个好时候。 她歪着头,耳边是女子们嘁嘁喳喳的说话声,眼前却一直会闪着刚刚与殷岩柏见面的经过。 他被姜四给赶走了吧? 姜四不能杀了他吧?以他的本事,也不会那么容易死的吧? 不过他最后要走的时候,似乎连站都站不稳了,踉踉跄跄的……会不会功夫都发挥不出来呀? “砰——”魏京华猛地拍了下面前的桌案。 一声巨响,把殿里的女子们吓了一跳,各个缩着脖子,不敢看她。 “是我们吵了姑娘了吗?都小点儿声!”有个胆大的女孩子冲众人挥挥手,叫众人小声说话。 她似乎是有意向魏京华示好,含蓄的朝魏京华笑了笑。 但魏京华这会儿心里烦乱,连看都没看她。 她不是跟殿里的女孩子们生气……她是跟自己生气,既然是她叫他走了,那就不要再想了! 前脚叫人走了,后脚自己又在这里纠结难受,心口一阵阵的疼……她是给自己找不痛快的吗? 她向来最看不起这种拿不起、放不下的人了! “滚——”她低喝一声,其实是在对自己呵斥。 呵斥自己心里那些一直搅扰她的,乱七八糟的念头。 却是把几个想凑近她的女子给吓得变了脸色,连忙提着裙子躲得远远的。 众人看向她的目光既好奇又带着点儿不善。 宫变持续了很久,一直到深夜里,似乎才消停下来。 魏京华知道,如今的消停,不过是表面的安静罢了,宫变之后,还有许多硬仗要打呢。 一个家里的变化,还能叫人脱层皮呢,更何况是这么大的朝廷,这么位高权重的国君? 她努力的让自己按着姜翰的话,去设想自己未来的计划……但是想着想着,脑子里就会多出一个人来。 她愈发烦闷。 她正跟自己赌气,却听闻外头一阵动静,只点了一盏小灯的宫殿里,霎时亮了许多。 “小姐!小姐!”冬草和海桐的声音。 魏京华闻声吃惊,她错愕抬起头来,站在她面前的正是冬草和海桐两个丫头。 倒是有不少的侍卫和宫人簇拥在两人后头。 如此大的阵仗,这么多的人,许多的灯,云裳宫正殿里,立时亮堂起来。 殿中的女子,殿外侍奉的宫女,都聚在一起,探头探脑的看着魏京华这边。 “小姐您没事吧?”冬草跪在她身边。 魏京华连忙拉她起来,“你怎么来了?身上的伤还没好……” “婢子想看看他的死状!”冬草眯着眼睛,声音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海桐在一旁压低了声音,“听说人是死在小姐的刀下?小姐亲手为冬草报了仇?” 魏京华抿了抿嘴。 冬草也看见了她身上的血迹,“多谢小姐,叩谢小姐!若不是小姐回来,婢子真的不想活了……从醒来到现在,婢子一直在想,要如何死……婢子一时片刻都不愿活下去了,但只因为他没有死,还没有看见他遭报应!婢子不甘心!” 冬草趴在魏京华的怀里,哭得像个孩子。 魏京华轻缓摸着她的头,“好了,都过去了,恶人遭报,你是个好女孩,若是为他死了,岂不是太傻了?你又未曾做错什么,不能想不开。” 主仆在这边说话,女眷们都聚在一旁,窃窃私语。 门外又是一阵动静,姜翰阔步进殿。 他身上的血腥,煞气更重。 他一进殿,一旁的女眷们就低声叫嚷起来,吓得纷纷躲避。 他却根本没看她们,他径直走到魏京华身边,“宫里已经平定,京都一时也没有战乱,契丹人担心你,我叫他们进宫来见你一面。” 姜翰说完,脸上有淡淡笑意的看她。 魏京华却摇了摇头,“我回去驿馆。” 姜翰脸色一僵,“你怕宫里不安全?” “我是觉得驿馆更方便,那些契丹人是我带来的,不管王朝如何更替,我总得对他们负责不是?不然你们内乱还没解决,还要去面对西北的外患,精力允许吗?”魏京华笑了笑。 姜翰咬了咬牙,“也好,我送你。” “不用了,宫里的乱子刚结束,你要忙的事情还多着呢,多派几个人就是了。”魏京华缓声说。 姜翰却深深看了她一眼。 魏京华避开他的视线。 没想到姜翰如此内敛的人,竟会把话说在明面上,“你为什么一定要躲着我?排斥我?” 一旁的女眷接连倒吸冷气。 近旁的冬草和海桐,似乎也有些紧张。 魏京华皱眉看他一眼,“没有,你误会了。我只是怕麻烦。” “是怕麻烦,还是怕与我有过多的纠葛?”姜翰当着众人的面,一点避忌都没有。 魏京华暗暗有些恼,“这没什么区别。” “有区别,如果只是怕一时的麻烦,这倒好说。若是怕与我有纠葛……难了,你是我表妹,如今大势都变了,你我之间……很多事情也会变。”姜翰垂眸,目光沉沉的落在她脸上。 魏京华捏紧拳头,她想给他的鼻子一拳,问问他究竟是哪里来的底气? “带路。”姜翰转身的倒是时候,他若再盯着魏京华看一会儿,或许一拳已经挨到脸上了,“送她们出宫,回驿馆。” 魏京华离开云裳宫,外头停有轿子,她并不想坐。 她现在肚子里全是气儿,她觉得走走对身体更好些,也能把气儿给走出来。 但见她不坐轿子,她的两个婢女也不去坐。 海桐还好,冬草已经有些踉跄晃荡了。 “冬草,去轿子上坐着!”魏京华下令道。 冬草为难的看了她一眼,“小姐……您也……” 她瘪瘪嘴,表情无奈又带着哀求。 魏京华闭了闭眼,舒了口气,只好上了轿子。 一上轿子,她就觉出了不对劲儿! 这轿子里有药味儿,而且是她比较熟悉的药味儿。味道清清凉凉的,虽然淡,却经久不散。 不是叫人昏迷的药,她分辨了一下,这里头有治跌打损伤的,还有医治关节伤痛磨损的药…… 魏京华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这是她曾经给人用过的药……给谁用过的呢? 显然是姜小四。 姜小四和她一起离开京都,去投奔殷岩柏的时候,他的膝盖上的伤病复发,她除了扎针,还给他调制了涂抹外敷的药,也有贴的膏药。 姜小四嫌贴膏药太难受,便用得少。 她与殷岩柏一起离开之时还给姜小四留了不少的药呢…… 她闭着眼睛,想把这轿子里的气息摒除在外。但人可以堵着耳朵不停,闭着眼睛不看…… 总不能捂着口鼻不呼吸吧? 魏京华心里烦……姜小四这招儿太狠了。 第四百三十一章 不想再让着你 ,最快更新嫡女京华,医行天下 ! 魏京华总算在轿子里捱到宫门外,下了轿子上了马车,她才长长舒了一口气。 她在马车外头瞧见一个熟悉的身影。 那人正欲上前说话,冬草带伤不灵便的身体,却滋溜进了车厢,再快没有了。 魏京华目瞪口呆的看着一脸颓然的方淼。 方淼简直欲哭无泪,“小姐,您能不能帮着劝劝……” 他朝马车里努努嘴,又连忙抱拳作揖。 魏京华心头一酸,原本她没觉得方淼有什么难过的,最难过的不是冬草吗? 可这会儿,她却似乎突然开了窍,她明白了感情里受伤的绝不会是一个人。 只要两人相爱,那必定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 她点了下头,却高声说,“我能有什么办法呢?你也瞧见了,她如今怕你怕得跟什么似得……” “卑职绝不会伤害她呀!先前叫她受了那些苦,是卑职对不起她,卑职心里头恨不得把自己给活剐了!但卑职还想活着照顾她,弥补她心里头的伤痛……这些伤痛都该叫卑职来背负,她一个女孩子……实在委屈她了!”方淼说的很认真,他的表情,他的嗓音都很有感染力。 魏京华平日里觉得自己是心冷情冷的人,今日不知怎么会这么敏感……听着方淼的话音,她竟然鼻子一酸,快哭了。 “慢慢来吧……” 魏京华也上了马车。 冬草咬着自己的衣袖,却已经在车厢里哭成了狗。 魏京华张嘴想说话,想了想,却又闭上…… 每个人内心深处都有暗伤,自己觉得可以面对的问题,对别人来说未必如此。 同样对别人来说简单的,她或许就不愿面对……比如殷岩柏。 海桐是最后上来的。 她上来以后,看了魏京华一眼,她似乎想对魏京华说什么…… 冬草却是感觉到马车跑起来,她再也压抑不住,哇的一声扑在魏京华的腿上,哭得像个傻子。 “小姐,我真的不想活了……我对不起小姐!” “你没有对不起我,你若是死了,我必伤心。”魏京华轻抚着她的头,“我希望你活着,面对过去很难,但你还有我们。” 冬草哽咽,眼泪濡湿了魏京华的衣裙。 冬草哭声不止。 魏京华却听到似乎有人在敲她的车窗,轻唤她的名字,“京华、京华!” “什么人?”海桐也听见了,她高呼一声。 车夫立时勒停马车。 前后随行保护的侍卫也赶紧凑过来。 天黑,马车前后的人离得都有些距离,离得远便看的不是那么的清楚。 他们近前来,并没有发现什么异常。 “姑娘听见什么动静了?”车夫问里头的人。 魏京华看着海桐摇了摇头。 海桐赶紧说,“没事,冬草姐姐哭得伤心,是我听错了。” 冬草吸了吸鼻子,眼睛已经哭肿了,她这会儿也不好意思再继续哭下去。 马车到了驿馆,魏京华下车时,余光瞟见墙角似乎有黑影那么一闪。 她眼皮跳了跳…… 她在宫里的时候没有问姜翰,殷岩柏是否平安离开了? 这会儿她满脑子都是那个人…… 如今会不会是殷岩柏想明白了……他那个哥哥根本不值得他为之如此付出? “你们先进去。”魏京华打发了身边的人,自己向那墙角走了几步。 “公主,您还安好吧?”契丹人从驿馆院子里迎出来。 魏京华心头一跳,转过身来,“我平安无事。” “嘶——”契丹人却是吸了口气,“您快进来,快进来沐浴更衣吧,这一身血气,大半夜的,您自己不难受吗?” 魏京华又往那墙角看了一眼,人这会儿必定已经躲开了。 血都已经干了,衣服也变得很硬,怎么能不难受呢? 她咧嘴笑了一下,“好。” 魏京华进了驿馆,与契丹人见了面,没什么寒暄,便回了自己的房间。 驿丞杂役已经把沐浴的木桶和温水准备好了。 她正要解开腰带,脱下衣物,却听到后窗一声动静。 魏京华眯了眯眼,摸出一把匕首握紧,悄悄向窗户那里靠近过去。 她临近后窗的时候,窗户吱呀一声轻响,猛地从外头打开了。 一个黑影纵身跳进来。 魏京华二话不说,抬手逼近,锋利的匕首正架在跳入窗户的这人脖子上。 魏京华愣了愣,她上下看着眼前之人,“怎么……是你?” 眼前之人红着眼,神情复杂,“没想到是我,还是不想见我?” 魏京华收起匕首,向后退了一步,“寇七郎怎么这么说呢?我实在没想到你会在这个时候,这样过来。” 她指了指后窗,又指了指寇七郎身上的夜行衣。 寇七郎无奈一笑,“因我不同意家里人的决定,所以被他们关在家中,京都、皇宫大乱的时候,我却不得自由,哪里也去不了。如今乱事平定,大权旁落,他们才稍微松懈,叫我得了机会出来。” 魏京华点点头,“寇七郎深夜到访,又是如此艰辛才出来的,是有什么要事要告诉我吗?” 寇七郎皱眉看着她,半晌都没有说话。 先前魏京华还没觉得这血干了的衣服多么难受,可这会儿硬硬的杵在身上,旁边还立着一个眼目灼灼的大男人。 她浑身都格外的难受起来。 “如果没事,我要睡了。”魏京华指了指自己身上的血迹。 一旁的浴桶,她就不用指了吧? 那么大,还水汽氤氲的,寇七郎但凡不瞎,就能看得见。 “我有话跟你说……我已经听说了,晋王救了圣上,将圣上藏匿了。”寇七郎皱了皱眉,“姜家原本想扶持已经病入膏肓的二皇子为帝,他们也囚禁了太子。但我听说姜四另有高见,他们要效法周制,自立为天子,而后分封诸侯,以堵住武将和世家的口。” 魏京华皱了皱眉,“你是来跟我谈这个的?不好意思,我一介女流,对此并不感兴趣。谁当皇帝,与我无关。” “有关。”寇七郎语气笃定。 魏京华不屑的笑了笑,“我姓魏,他们姓姜,有什么关系?” “我听四叔说,姜四要求娶你。”寇七郎忽然说。 魏京华刚吸进口中的气把她给呛了,她“咳咳”不停。 姜四今日几次对上她时,异样的眼神,他在云裳宫里的一番话,以及他专门给她准备的满是他自己气息的轿子…… 一桩桩一件件……寇七说的这个结果应该不叫人意外才对。 但不知道为何,从他口里说出来,魏京华还是觉得浑身都别扭极了。 “我带你走吧?”寇七忽然上前一步,声音轻轻的。 魏京华浑身一个激灵,立时向后退了数步。 “不敢劳烦……” “你……殷岩柏藏匿了圣上,他兼顾不了你,他甚至不可能来见你。因为他暴露了自己,就等于暴露了皇帝。姜四他们必然会顺藤摸瓜,借着他找到皇帝,斩草除根。”寇七缓缓分析道。 “你若不走,姜家得势,他有的是办法逼你屈从……你对姜四,没意思的,对吗?” 寇七郎的目光太犀利。 犀利的魏京华心中更烦。 特别是听他说道,殷岩柏兼顾不了她,甚至不可能来见她…… 她心里就像点着一把火。 “你怎么知道我对姜四没意思?他是我表哥,我们本就比别人更亲近,可况当初我们一起去西北的路上,他无微不至的照顾我,你怎知我们之间没有情谊?我的事,不用寇七郎操心。你我的婚约早就不做数了,当初你照顾我是冲我外祖家的关系,如今我外祖家都已经回来了,你可以……离远点儿了。”魏京华面无表情,冷心冷肺。 寇七郎错愕看她,“为什么?殷岩柏在的时候,你因为他拒绝我,我认了……可为什么……” 为什么新来的姜四,他与她认识的时间远比姜四早得多吧? 为什么姜四可以,他就是不可以呢? “缘分吧。”魏京华指着后窗,“对丽光好一点儿,人家离开本家本族,跑这么远,一切都不习惯,身边连个能说话的人都没有,就这么追随着你,你再对她不好,她可就太惨了。” 寇七脸色一僵,“是因为乌拉丽光吗?” “我以为寇七郎是性情中人呢,我的意思,旁人不明白,但你应该很明白呀?”魏京华挑眉看着他。 “我不明白,而且不能接受。”寇七郎上前攥住她的手腕,钳制着她握住匕首的手,将她抵在墙上,他整个人倾覆过来。 “寇七郎,你疯了?”魏京华大吃一惊。在她的印象里,寇七郎是发乎情,止乎礼的人。 他断然不会做这么轻浮的举动…… “我是疯了,看见你身边有一个又一个围着你转的男人,你却总是对我冷着一副面孔的时候,我就已经疯了!”寇七郎捉住她另一只去摸金针的手,他的身体死死的将她压在墙上。 “以往我是让着你,但今天……我不想让了……” 寇七的眼底,真有不惜一切代价的,疯狂的光…… 第四百三十二章 夹在中间 ,最快更新嫡女京华,医行天下 ! “把这里包围!”门外突然传来一声低喝。 魏京华吓了一跳,但同时也松了一口气。 寇七郎微微一惊。 魏京华趁机推开他,转身向门口跑去。 寇七郎站在原地没动。 魏京华转过身来,“滚!” 寇七郎就那么木木沉沉的看着她。 魏京华不由气笑了,她倚在门框上,手搭在门边,“我叫寇七郎离开,您不走,是打算着在我这屋被抓?还是想跟我同归于尽?” 寇七郎垂眸哼笑一声,“同归于尽也不错……不过我估摸,如今大乱刚平,多少人是面和心不和?姜家现在不敢动寇家,也不敢动我。所以我更想看看,他如果看到我在这儿,还会不会执意求娶你?” 魏京华闻言一愣,门外头那一嗓子,她也听到是姜翰的声音。 她估摸姜翰是追黑衣人追到这儿的,应当没认出那黑衣人是谁吧? “得不到的,就要毁掉,寇七郎也是这么想的吗?”魏京华原本是打算开门,这会儿她却手腕一动,又把门给插上了。 寇七摇了摇头,“在你眼里,我就那么不堪?他们都是正人君子,只有我是小人?” 魏京华呵的笑了一声,意思不言自明。 寇七脸色暗了暗,“我只是想帮你看清楚一个男人的心,不论他娶不娶你,我愿意……” “寇七郎!”魏京华压低声音打断他,“我不想叫人产生不必要的误会,也不想给自己找麻烦,我跟你不可能,跟姜翰同样不可能。不管殷岩柏他站在哪边儿……呵,我又不是没了男人不能活。” 寇七郎眼神怪异的看着她。 “后窗没人,你从这儿走,快点儿!”魏京华催他。 姜翰已经说了要包围这里,后窗必定很快会有人来。 驿馆里有契丹人在,他们是要保护魏京华的,姜翰不管不顾的叫人包围,自然是惹毛了契丹人,两厢正在争闹。 也就这一会儿的功夫,寇七郎趁乱正好可以离开。 可魏京华看他似乎根本没有离开之意。 “你到底在想什么?” “你在意吗?”寇七郎无奈笑问。 “你想什么我不在意,但你若是给我和我身边的人惹了麻烦,我就要在意了。”魏京华冷冷看着他。 寇七郎垂了垂眼眸,“这是连朋友都不做了吗?” “我从无此意,但看寇七郎的意思,倒是连朋友都不想做了。故意给对方找麻烦的人,可以算做朋友吗?”魏京华坦诚看着他。 寇七郎扯了扯嘴角,良久,叹了声,“保重……” 他说完,纵身跳出后窗。 前头门口也传来大打出手的声音。 魏京华心里烦闷,又觉可笑,这些人真是打架打上瘾了,宫里的乱子还不够,打完了“宫变”之战,又来驿馆挑事儿。 “吱呀——”她猛地拉开了门,抬眸看着外头动手的双方。 “对不住公主,惊扰了您……”契丹勇士朝她拱手,看了她一眼,见她仍旧穿着带血的衣服,还没有开始沐浴,略略松了口气。 魏京华点了下头,看着姜翰,“姜小四,你是觉得我好欺负是吗?宫里没完没了,如今又到驿馆扰人清净?” 姜翰上下看了她一眼,提步要往她屋里进。 魏京华抬手扶住两遍的扇门,“硬闯?” “我不是故意来打扰你,不过是追着叛军来的。”姜翰沉着脸,“我进去看一眼,没有叛军我就走。” “没有叛军。”魏京华看着他说。 姜翰皱起眉头,嘴唇抿的很紧,线条显得很生硬。 “京华,别叫我为难……” “是你让我为难了。”魏京华挑眉看着他,“今日我让你进了,他日是不是我这契丹长公主的房间,谁想进就进了?只要打着搜查叛军的旗号,我便拦都拦不得?” 姜翰眯眼,一时沉默。 “我护卫何在?”魏京华扬声问道。 契丹勇士立即上前,山呼,“我等在此!” “把人给我赶出驿馆!”魏京华下令的同时,一拳打向姜翰的鼻子。 这一拳,她已经忍了很久,在宫里的时候,就想给他了。 姜翰微微一惊,没料到她是真的动手,拳风赫赫。 他侧脸躲避,她的拳头还是碰到了他的鼻尖。 他鼻子猛地一酸,本能的,他眼眶里都闪出了泪花。 “你……” 魏京华却根本不给他说话的机会,一招快过一招。 契丹人见魏京华都已经动了手,自然不能干等着,刚刚平静下来的院子,霎时间又兵荒马乱起来。 “别闹了!”姜翰低喝一声。 “我在同你闹着玩儿吗?”魏京华冷笑。 “我已经向叔叔求娶你了。”姜翰忽然说道,“待叔叔登基,分封诸王以后,就赐婚你我。” 魏京华猛然一愣,拳脚也不由自主的停了下来。 姜翰声音不小,契丹人也都听见了。 他们一听这话,皆是大吃一惊……这是以后的驸马爷呀?那不是自己人打起来了? 众人愣愣怔怔,不明白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纷纷挠头停手。 “你无耻!”魏京华瞪着眼,胸口里涨满,说不出是愤怒还是酸涩。 姜翰却是满脸微笑,似乎说出这话来,叫他心里十分畅快,“乖,别闹。待圣上为你我赐婚以后,也会给你身边的丫鬟些补偿,好叫她们嫁人的时候,不至寒酸。” 姜翰忽然上前一步,压低了声音。 “今日我见你身边的冬草,与你感情深厚,但她却受了简家人的磋磨,心里必定不好受吧?若是能叫她在身份上有所补偿,或许多多少少能安慰她的心,你以为呢?” 姜翰声音不大,所以离她很近,说话间有气息扑在她耳畔。 魏京华面颊微红,却不是羞涩,而是气愤。 她退了一步,仰脸看着姜翰,“我的丫鬟,自有我来为她们打算,不劳你费心。多谢好意,心领了。” 说完,她转身要回房间。 姜翰在她身后跟了一步。 魏京华扭头看他,“还要搜房间?冲你刚刚的话——你不要进来搜,叫手底下人进来吧。公事公办嘛。” 姜翰脸色一僵,整个人都阴沉下去。 他说了要求娶她,她却不叫他进房间,反而允许他手底下其他人进……这不是当众叫他打自己的脸吗? 他要求娶的女子闺房……岂能叫别的男人进?还是他亲自放进去的? “不必了,有这时间,若有叛军也早走了。”姜翰从牙缝里挤出声音。 魏京华哼笑一声,“那我可就休息了,别再来打搅人!” 说完,她转身回到房间,当着他部下众人的面,砰的一声,咣当又插了门闩。 可谓一点儿面子都没给他留…… 姜翰在原地站了良久……幸而是他手底下的大将分外有眼色,知道如此情形,他必然觉得脸面全无。大将赶紧领着部下众人悄悄的从院子里撤走,在外头恭候。 姜翰独自从院子里出来的时候,还铁青着一张脸。 他本就是寡言的人,如今阴沉下来,更显得冷漠骇人。 他底下的人各自端着小心谨慎。 契丹人也心觉狐疑……不是说长公主和晋王才是一对儿么? 在西北的时候,单于管晋王叫“姐夫”都叫了多久了?怎么现在晋王不见了,反而是叛军之侄要求娶长公主了呢? “管他谁求娶的,好女百家求,咱们只看公主是我契丹的公主就是了,公主是有主意的,她要嫁谁,咱们就护着她嫁谁!有契丹娘家人在这儿,还能叫她吃亏不成?”契丹人商议着也打定了主意。 魏京华晓得她惹恼了姜翰。 如今姜家得势,且他们用分封诸王、诸侯的手段,拉拢世家,推翻了殷氏皇权。 若是姜小四故意找她的不自在,即便有契丹人在这儿,她也少不了许多麻烦。 她自己惹麻烦,倒是不怕,但她不想连累她身边的丫鬟,跟着她受苦受磨难。 冬草和海桐,因为上次被她不负责任的扔下,已经受了许多的罪了,这次,她必定要提前安排好她们。 魏京华一面沐浴,一面想着两个丫鬟的去处。 一直到水都凉透了,她才从浴桶里爬出来…… 次日一早,她就去了丫鬟的房间。 冬草的伤还没好利索,但她的精神状态显然已经好了很多。 魏京华进门的时候,正好听见两个丫鬟在说话。 “如今简延已经死了,简无忧也没几天好活,简家所有人都被抄家下了大狱,姐姐终于可以安心了。”海桐说。 冬草叹了口气,“我自己还好,如今反倒是担心小姐……” 魏京华脚步微微一顿。 “小姐好着呢,小姐一回来,咱们的日子都好起来了,小姐有什么可担心的?”海桐哈哈一笑。 “你这丫头……晋王是文帝的亲弟弟呀,姜家造了文帝的反,晋王又把文帝救走了。如今小姐岂不是夹在晋王与姜家之间了?”冬草长叹一声,“而且我听说,昨日姜家的四公子,已经在院子里扬言说……” “冬草,”魏京华忽然加重脚步声,笑着打断她的话,“你好些了吗?” 第四百三十三章 选择才重要 ,最快更新嫡女京华,医行天下 ! 两个丫鬟回过头来看着魏京华。 “婢子好多了,多谢小姐,若不是小姐,现在婢子已经……”冬草说着,眼眶就湿了。 “你是我的丫鬟,我救你帮你都是应该的。”魏京华坐在床边,“我看你精神是好多了,怎么样,往后有什么打算?” 海桐嘻嘻一笑,她年纪小,心思也少。冬草的担忧,她似乎根本没放在心上,她见这主仆两人有说有笑,便起身去给魏京华烹茶。 “婢子有什么打算?只想着自己能尽快好起来,仍旧有机会服侍小姐,婢子是服侍人的,如今反倒躺在床上,等着人服侍……这成何体统?”冬草眼睛红红的,低着头,紧紧的抠着手指头。 魏京华瞟了眼她的动作,“我没当你只是丫鬟,年纪到了,我会像打发女儿一样把你们打发出去,你是这样,海桐也是一样。” 冬草脸面一慌,“婢子不……不能、不要!” 她脸色霎时就白了,眼眸里写满了惊恐。 “因为简家的遭遇,叫你觉得自己不配?”魏京华问。 冬草似乎没想到她问的这么直白,她被噎住,好半天才点点头,“是不配呀,婢子已经是个破鞋……” “呸!别人拿来辱骂女人的话,你倒往自己身上加,怎么能如此不自爱呢?”魏京华微微皱着眉,语气略显严厉。 冬草愣愣的,“是……是这个理没错啊……” 魏京华一时有些无力,思想的禁锢和桎梏,是比身上看得见的枷锁更难以挣脱的。 根深蒂固的封建思想,不是她一俩句话,就能化解的。 即便是现代社会,这种思想也是屡见不鲜…… 魏京华沉默了好一阵子,抬头说,“你知道,我如今夹在晋王和姜家中间,对吗?” 冬草点点头,表情透着紧张。 “如果晋王为了文帝,而放弃了我们之间的感情,文帝不希望我们在一起,他却仍旧救了文帝,你说我该不该放弃他?”魏京华缓缓问道。 冬草张了张嘴,却一时发不出声音来。 海桐的声音,此时恰从外头传来,“呀,这么早?这么多衣裳首饰,是送给谁的?” 屋里的两个女子,闻声,皆向外看去。 魏京华琢磨着,如今能把东西如此正大光明的送到驿馆来的,必然是姜家人。 果不其然,外头说,“是姜四郎君……” 魏京华豁然起身,当即就想让人把东西抬回去。 却听外头又说,“是给契丹公主身边的婢女,冬草姑娘的,说冬草姑娘服侍契丹公主,忠心耿耿,功劳卓著,遂赏赐厚礼,以示嘉许。” 魏京华停住脚步,回头看着冬草。 冬草愣愣的,一时难以回神。 “呀,这衣服料子都是蜀锦,是贡品呢,做工也好,真好看……这是宫中敕造的首饰吧?太精巧了!” 海桐的惊呼声,一声高过一声。 冬草脸面涨红发热,眼底有些喜不自胜。 魏京华皱了皱眉,她原本是要拒绝的,但没想到姜小四这么鬼! 他把糖衣炮弹打到她身边的人身上,她不忍心叫冬草失望。 “抬进来吧。”魏京华朝外说道。 姜翰派来的人,立即把大大小小的箱笼给搬进了屋里,一个个打开,满屋子都光灿灿的,照亮了。 金银朱玉的首饰,晃得人眼花缭乱。 “冬草姐姐,你看,这首饰多漂亮!还有这布匹!真是华美!”海桐激动的说话都带颤。 倘若她们没有被魏家磋磨那么许久,她们也不是没见过世面,不至于如此激动。 但海桐年纪小,跟着魏京华的时间也短。 她才过了不久的好日子,就被打发去洗衣房了,魏家自然没有富庶到,叫下人穿金戴银,满身绫罗绸缎。 “喜欢吗?”魏京华问冬草。 冬草忐忑的看她一眼,怯懦不敢说话。 这便是喜欢了…… 魏京华笑了笑,“喜欢就留下。” 冬草一惊,小声问,“刚刚小姐还说,您是夹在晋王与姜家之间,如今就这么收下……” “对呀,正好说到此处了,那我问你,晋王亲近要破坏我们关系的文帝,并且先救了文帝,我该怎么办?是继续追随晋王,叫他听凭文帝的处置……最终叫我们凄凉散场?还是换一条路走,主动散场?”魏京华目光落在冬草的小脸儿上。 冬草愣愣的,喃喃自语,“若是随了晋王,那就是等着被文帝破坏……还是要分开呀?文帝不希望你们在一起……若是不追随文帝……不对不对,是晋王……那就是投了姜家……” 她扭脸儿看着姜家送来的东西。 姜家对她这么一个丫鬟,都如此好,岂会薄待了她家小姐吗? 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她不过是小姐身边沾光的鸡犬而已。 她兀自嘀咕了一阵子,默然点头。 魏京华又在床边坐下来,“一样的道理,简家折磨你,就是为了毁了你,叫你没有勇气,叫你觉得自己没有资格选择自己的人生,叫你不得喜乐平安……但有个人一直在默默等你,想要守护你。你是同过去想要害你的简家决裂?还是随从了简家的恶意?” “这……这不一样……”冬草有些慌。 “一样的。”魏京华说的无比笃定。 冬草胸膛一起一伏,喘/息急促。 “冬草姑娘……”方淼的声音从院子里,远远传来,“冬草姑娘,你好些了吗?能叫我见见你吗?是我错了……当初小姐从京都离开,我该保护好你们,可我却无能……” 冬草怔怔听着,连连摇头,“不是的……不怪他,怎么是他的错呢?” “你不原谅他,他怕是更不能原谅自己。”魏京华笑说。 “我没有……没有怪他……” “那你不肯见他,是在惩罚谁呢?”魏京华笑着问。 “我是……”冬草怔住,说不出话来。 魏京华笑了笑,起身离开床边,“海桐,你陪我到院子里走走。” “诶!好勒!”海桐立即上前,扶着魏京华的胳膊,又扭过头来,朝冬草挤挤眼睛。 冬草脸红,气喘,“别啊,小姐您别走啊……婢子一个人,怕……” 魏京华却没有惯着她,领着海桐就出去了。 她瞧见方淼在院子里站的远,似乎不敢近前。 她嗤笑方淼,“你里的那么远,她说叫你进去,你岂能听得见?” 方淼一怔,随即反应过来,他快步上前,站在回廊外头拱手说,“多谢小姐!” 魏京华点了下头,带着海桐往后院走去。 方淼和冬草的婚事,她是一早就打定主意的,否则也不会在方淼受伤垂死需要人照顾的时候,叫冬草去贴身照顾他。 那会儿两人的关系基本就已经确定了,若不是后来那么多事打了岔,如今两个人只怕都有孩子了。 魏京华目光落在远处,边走边出神。 海桐扶着她的胳膊,却猛地往她手里塞了个东西。 魏京华微微一愣,侧脸看她,“什么?” “嘘!”海桐朝她比划了一下,低声说,“信。” 魏京华错愕不已,“谁的信?” 海桐轻笑,“是晋王爷的信,昨个夜里,晋王爷原本是要去见您的,但是姜四公子带着人把您的院子给围了,水泄不通的,他过不去,原想等姜四公子走了再去,后来……可能是您休息了,晋王爷就把信留在婢子这里了,叫婢子转交您。” 魏京华一阵出神。 原来昨夜里,姜四追着人来,不是要抓寇七……他是冲殷岩柏来的吧? 这么说来,昨夜里这儿还真是热闹呢,寇七来了,殷岩柏也来了…… 那寇七在她房间里的事儿,殷岩柏知道吗? 她与寇七说的话,他都听见了吗? 魏京华正默默出神,海桐却拿手在她眼前晃了晃,“小姐?您不看看吗?” 魏京华手里攥着信,沉默了好一阵子,她竟把信塞回到海桐手里。 “不必了,你帮我扔了,或是烧了吧。” 海桐瞪大眼睛,“是不是婢子没有说明白,这是……” “明白了,我不想看。”魏京华说。 “为、为什么呀?”海桐像是吓傻了。 魏京华垂眸笑了笑,“有什么话,当面也就说清楚了,断然用不着再写一封信,授人以柄。若是当面都说不清楚的,那信里就更写不清楚了,所以我不必看了。” 海桐怔怔的,似乎不能明白。 她低头看了看手里的信,再抬头的时候,魏京华已经朝前走去。 她也立即追了上去,“婢子还是不明白,之前您与晋王爷的关系那么好呀……怎么就连信都不愿意看了呢?或许是晋王爷有什么苦衷呢?” 魏京华笑了笑,“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苦衷,有什么理由不重要,选择哪条路,才重要。今日选择的路,就决定了日后的结果,既然不是同路中人,那就不要纠结叫彼此痛苦了。” 海桐咬着下唇,表情已然是纠结至极。 魏京华未再多解释,也没有去深思殷岩柏的信上究竟写了什么内容。 叫她没想到的是,这日夜里,她去看望冬草的时候,却发现海桐不见了。 “海桐前晌跟小姐一起出去,就再没回来呀?”冬草一脸茫然。 第四百三十四章 你能杀了他吗 ,最快更新嫡女京华,医行天下 ! 魏京华皱眉想了想,在驿馆里,这么多人看着,这么多契丹人把守着,她丢了是不可能的。 “你不用担心,我去问问。”魏京华叫冬草躺着别起身。 她去找驿丞询问。 驿丞恭恭敬敬的答,“是被朝廷的人带走了。” “被朝廷的谁带走了?”魏京华冷了脸,“带走我的丫鬟,竟不用知会我一声,大夏的规矩,真是越来越不像话了。” 驿丞讪讪一笑,“不是我等不懂规矩,实在是……带走人这位我们惹不起,管不住。” 魏京华听闻此言,立时有点儿出神……她想到了当初的晋王爷。 当初殷岩柏在京都,不就是这么横行霸道的吗? “是谁?”她唤回自己的心思,明明知道,今非昔比,朝廷都变了天了,晋王也不是昔日的晋王了。 “是姜四郎君。”驿丞小声说。 魏京华抬眼,犀利的目光落在驿丞的脸上。 驿丞连忙低下头去。 “若不是你们从中帮忙,暗度陈仓,姜四又岂能那么容易得手?”魏京华冷嗤一声。 驿丞叹了口气,没做声。 “行了,我知道了。”魏京华起身向外走,走到一半,又忽而问道,“姜四公子没有限制我的自由吧?这驿馆,我还能出去吧?” “您真是开玩笑了,这里如此多的契丹勇士,谁能关着您不叫出去呢?”驿丞躬了躬身,笑得客气。 魏京华换了骑装,出门寻姜翰。 听闻他在皇宫宫门处巡视,她便径直寻去了皇宫。 老远就看见骑在高头大马上的姜四。 姜四正低头与人说话,话没说完,似乎有人跟他指了指御道。 魏京华正从御道上策马而来。 他立即撇开众人,打马向她跑来。 “晚膳用了吗?” “我的人呢?” 两人齐声开口,话音落地,两人之前静了片刻。 姜翰咧嘴笑了笑,“我还以为你是来找我的。” “我是来找你的呀,我来找你要人。”魏京华皱眉说。 “要人得有要人的态度。”姜四垂着头没看他。 “怎么?想让我跪下求你吗?”魏京华笑问。 姜翰猛地抬起头来,目光凶巴巴的盯着她,“你就不能好好说话吗?” “你抓了我的人,还想叫我好好说话?我不懂什么叫好好说话?不是拿着我的人,想叫我低声下气求你的意思吗?”魏京华语气嘲弄。 姜翰咬了咬牙,“等抓住殷岩柏,人就还给你。” “别叫我像厌恶简家一样厌恶你!”魏京华盯着他,冷冷说道。 姜翰顿时被惹毛了,“你把我比作简家吗?简家做了什么事?我待你如何?你但凡有点儿良心,也不能……” 他说不下去,呼哧呼哧的喘着气。 魏京华仍旧面色清冷,“为什么抓我的人?连告诉我一声都不曾?你把我当是自己人了吗?呵,拿我当贼防呢,可不是和简家一样吗?” “她私通叛党,没有牵连你已经是好的了。”姜翰的神色也冷了下来。 魏京华呵的一笑,“没有牵连我?你错了,她是我的丫鬟,若是她私通叛党,那第一个应该被抓起来的就不是她,而是我。你何不把我也抓起来呢?” “魏京华!”姜翰咬牙切齿。 魏京华掏了掏耳朵,“我不聋。” “你软硬皆不吃,是不是?”姜翰向来寡言,同别人,除了交代任务,他一个字都不愿多说。更鲜少会被人激怒。 但魏京华似乎是他的克星,每句话都像要引爆他的导火索。 “是,所以你是打算抓我了吗?”魏京华笑问。 “呵,你这么想被抓,我抓你去齐王府如何?”姜翰黑着脸。 魏京华歪着头想了想,“封了齐王了?” 姜翰琢磨着,她嘴里必定不会吐出什么好话来,便只是看着她,沉默不语。 “今日听驿丞说起你的时候,我还不由想起了昔日横行京都的晋王,你们倒是有几分的相似呢。”魏京华笑说。 “不要跟殷岩柏联系,不要跟他见面,整个京都的世家,兵吏,都在盯着他,等他出现。”姜翰压低声音,提醒了一句。 魏京华轻哼一声,“不用你教我做人,赶紧把我的丫鬟还给我。不然我就要自己找,自己带她出来了。我们是亲戚,看我阿娘的面子,这是先礼后兵。” “你……能不能让人省点心?”姜翰有点毛了。 魏京华勾了勾嘴角,“言尽于此,对我客气的人,我也会对他客气。让我费心的人,我不介意让他也费费心。我想要的又不是这天下,伤筋动骨的,我也不怕。” 说完,她调转马头,嘚嘚的往驿馆去。 她正不紧不慢的策马走着,忽然瞧见一旁的小路上,有紫光一闪。 “星辰?”魏京华低呼一声。 她立即调转马头,朝那小路奔去。 追过两个巷子口,她不知那紫光往哪儿去了,只好勒马停下,“星辰,是你吗?” 话音落地,左侧的巷子里发出“嗷呜”的声音。 魏京华侧脸看去,她这次没有忙着追进巷子。而是站在外头低声唤着,“星辰,出来!” 等了片时,果然有一只半大的獒犬跳了出来。 魏京华心下大喜,她翻身下马,毫无顾忌的往巷子里跑去。 已经亲眼见到星辰,她便没什么可担心的了。 人会算计人,星辰却绝不会害她。 “星辰,这几日京中大乱,你跑到哪儿去了?你爹娘它们都平安吗?”魏京华问着蹲下/身来。 她正预备抱起星辰,却忽觉身后有风一过。 猝不及防的,有一只大手猛地捂住她的口鼻! 她的腰也被人抱住,一下子揽到一旁的墙根儿处。 这巷子本就极窄,她连马都没牵进来。 她也根本没想到,有星辰在的地方,居然还能藏了人? “唔……”她发不出声音,猛地抬肘往身后撞去。 身后那人却早有防备,挡住她的肘击,低头在她耳边轻声说,“别怕,是我。” 熟悉的声音,熟悉的气息…… 魏京华心里却愤怒翻倍,蹭蹭的往上冒。 她早在他捂上她的嘴,揽上她的腰时,就已经察觉他是谁了。 知道是他,所以愈发愤怒。 “我给你的信,为何不看?”他低声问,“我有多想你,多想见到你,你知道吗?” 魏京华被他捂着嘴,说不出话来。 她略微一想,忽然伸出舌头,轻扫了下他的手心。 他浑身一颤,某处骤然发紧,“京华?” 他声音里有不可置信的惊喜,手自然也放松了。 魏京华却猛地张嘴,一口咬住他的手指头,力气之大,她自己都怀疑是不是要把他的手指头给咬断了? 但只听背后的人吃痛闷哼…… 他却没有挣扎。 浓浓的血腥味,溢出在她口中。 她顿时吐了他的手指,“呸……”她吐出口中的血水。 “姜翰说,满京城的世家兵力,都在等着抓你。”魏京华背对着他,低声说道,“你回来干什么?” “我想见你。”他声音闷闷的,带着酸涩。 “我不想见你。”魏京华冷声打断。 “为什么?京华,怎么忽然就变成这样了?”殷岩柏的声音很痛苦。 他脊背砰的靠在墙壁上。 听他声音,是从未有过的仓惶无助。 “文帝在你手中吗?”魏京华问。 “是……”殷岩柏迟疑片刻,还是诚实说道。 “你能杀了他吗?”魏京华又问。 殷岩柏猛地搂紧她的腰,像是怕她跑了,两只手,把她圈得紧紧的,又把弄疼她,“他是我大哥……” “他想杀了你,一次又一次,还想杀了我。”魏京华冷声说,她终于在他怀里转过身,仰面看着他。 两人离的如此之近,他只要再霸道点,再无赖一点……低头就能吻到她的唇。 可她现在浑身散发的冷气,叫他不敢放肆。 别看她只是个小女子,她却是随时随地有玉石俱焚的勇气。 “他已经知道错了,他悔悟了,他觉得自己对不起我,更对不起你……”殷岩柏低头,夜色太深,巷子里透过不过光来,黑沉沉的环境,他像只摇尾乞怜的大犬,“就不能再给他一次机会吗?” “给他机会干什么?叫他好再杀了你,或者杀了我?或者破坏我们的关系吗?”魏京华哼笑一声,“你去跟他过吧,别再来找我。” “京华……不要扎我的心,你的金针,此时都扎在了我心头上,一动便疼。”他声音闷的厉害,像是要哭了。 魏京华却哼笑一声,“我用的是针,你家兄长用的可是大刀阔斧!他还是没跟你说实话吧?没告诉你,我们根本不能在一起?” “没……为、为什么?”殷岩柏有些慌。 “你回家好好问问你的好哥哥,他若不肯说,就是在利用你、骗你!”魏京华哼笑,“等你问清楚了,再来找我不迟。只不过,你我都得好好想想……再见面的时候,该用什么称呼呢?”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殷岩柏箍紧她的腰。 魏京华冷哼,并不说话。 巷子外头却传来巡逻兵的声音,“里头有动静,进去看看!” 第四百三十五章 挑衅,反被打脸 ,最快更新嫡女京华,医行天下 ! “你走!”魏京华低声说。 殷岩柏固执摇头。 魏京华点点头,“那就一起死。” 殷岩柏吸了口气,他最终还是放开她,身影一晃。 有火光猛地照亮了巷子,一行兵吏举着火把走进来。 他们举目一看,只有魏京华蹲着身子,轻轻的抚摸着地上一只半大的獒犬。 “契丹公主,夜深了,您怎么还在这儿呢?”巡逻的将领认识她。 魏京华却不认识这人,她抱起星辰,“偶然瞧见我的獒犬,就追着它进来了。” “我等护送公主回去。”将领拱手说。 魏京华摇摇头,“不必了,我有星辰。” “这獒犬太小了,它还是幼犬呢……” 将领的话还未说完,星辰却不满的张嘴低吼一声。 立时外头的马匹一阵长嘶,惊慌失措。 就连巷子里的人,都觉得有惊慌之意,猛地压在心头上,叫他们呼吸不畅。 “它不喜欢人家说它是幼犬。”魏京华笑了笑,“且放心吧,神兽不分大小,都厉害着呢。” 将领连忙拱手退出了巷子,恭送她上马而去。 “星辰,不许走,跟我回去。” 星辰把她送回驿馆,立时就想溜,但被魏京华给发现了,她立时飞身下马,一把摁住它。 星辰“嗷唔”叫了一声,在地上打滚,翻个肚皮向上,叫她挠肚皮,冲她撒娇。 这会儿的它哪还有什么神兽的架子。 魏京华翻了个白眼,“别以为这样就完了?我不会心软放你走的,给我过来!” 她抱起星辰,阔步进了驿馆,进到自己房间,她把门窗都关上。 星辰乖乖的蹲坐在屋里的地毯上,低着头左顾右盼,像是做错事的孩子,正在等着老师训诲。 “你帮我个忙。”魏京华却没骂它,只拿了个海桐每日用的梳子叫它嗅了嗅,“你阿娘找人是高手,但它如今体积庞大,在京都实在太惹眼了,这边刚出门,那边只怕已经知道了。所以我只能请你帮忙了,你能找到用这梳子的女孩子吗?” 魏京华蹲着身子,一双明澈的眼睛,直直的看着星辰。 好像它理应听懂她这么长长的一断话似得。 星辰低头舔了舔她的手,一颗毛茸茸的小脑袋又在她脸边蹭了蹭。 “你能帮外人诱我去巷子里头,一定也能帮我找人吧?”魏京华似笑非笑的看着它。 星辰似乎真的听懂了,它立即羞羞答答的低着头,一副做错事认错的态度。 “行了,你以前也不知道他是这样的人,只当他还和以往一样……别说你了,我以往也没认清楚他,以为他是值得相伴一生的男人……”魏京华自嘲的笑了笑,“人犯错不可怕,识人不清也不可怕,最可怕的是……放不下。” 她的房间里安静了一阵子,只听到星辰的打呼声。 “没事,我能放得下……一个月不行就两个月,两个月的不行就半年,半年不行就一年……”魏京华咧嘴而笑,“地球离了谁都转!” 星辰歪了歪脑袋,这句它可能没听懂。 “你不用管我了,我好着呢,你究竟能不能帮我找到用这把梳子的女孩子呀?”魏京华问它。 星辰使劲儿嗅了嗅那梳子。 魏京华立时打起精神,以为它会像紫麒麟一样,转身就带着她去找人。 没想到,星辰打了个大大的哈欠,却是往她的里间去。 它自觉得很——径直往软榻上一跳,盘腾了几圈儿,把上头的毯子盘腾成一个圆圈儿。 它就在那毯子上趴下——睡了?! “诶?”魏京华无语的看着它……幼犬就是幼犬,就算是神兽,小时候和长大了,还是不一样的…… 这时候实在是晚了,而且夜里的城防比白日里更严密,她既是要自己去找海桐,还是不要惊动姜小四的好。 她去洗漱了也在另一边的床榻上躺下。 屋里只剩下一盏小灯。 灯透过蜡纸,在屋里洒落满室昏黄的光。 昏黄的光晕里,趴在软榻上的星辰似乎变成了个人……人高马大,身形伟岸…… 他剑眉星目,鼻梁挺括,一双鹰眸犀利非常…… 他刚毅的面庞上带着淡笑,他缓缓开口,轻唤道,“京华……”声音柔和,虽满是阳刚之气,却还是叫听得人心里缠绵悱恻…… “嘶——”魏京华一个激灵坐起身来。 软榻上的星辰也抬起它毛茸茸的狗脑袋…… 魏京华拍了拍胸口,是犬,没变成人……这梦真是太可怕了! 她闭上眼,翻了个身,连星辰也不敢看了,免得再做犬变人的噩梦…… 次日魏京华起得早。 不是因为她睡得好……她起来的时候还顶着两个黑眼圈呢。 乃是她已经晋升真正的“铲屎官”,星辰拽着她的衣裳,急的之蹦! 它夹着尾巴,好像立即就要憋不住了…… 一般的犬,就算个头儿比星辰大的,只怕也没有这般的力气——星辰咬着魏京华的衣裳,险些把她从床上拖下来。 衣服的缝合处都要被扯烂了。 魏京华立时从“噩梦”中惊醒,忙起来给它开门。 “你可得回来啊!今日还有要事要办呢!”魏京华冲着它箭一样奔出去的背影喊道,“你若不回来,我再也不理你了!” 喊完这话,她自己愣了愣…… 这话多像电视上,女孩子冲自己男票撒娇说的话啊? 她从来没这么跟殷岩柏说过,反倒冲一只獒犬说……难道她是在跟一只犬恋爱吗? “嘶……”魏京华搓了搓自己的肩膀,暗自嘀咕,“有此可见,相信男人,还不如相信一只犬!” 说完,她立时把昨晚在她梦里折磨她夜的某个名字,狠狠的扔出脑袋,转身去洗漱更衣。 她收拾好自己,星辰也神清气爽的回来了。 “犬果然比男人靠得住。”魏京华拍了拍星辰的脑袋。 星辰一脸嘚瑟。 一人一犬,在驿馆里用了饭,便溜溜达达出去了。 魏京华变戏法儿似得拿出那只桃木梳子,“能找到她吗?她被坏人关起来了,我们得去救她!” 星辰嗅了嗅。 “你阿娘不在这儿,你若是能帮我找到她,你就是我们的英雄啦!”魏京华揪了揪它的耳朵。 星辰立时兴奋起来,一双紫眸像琉璃珠子一样,映着阳光明媚耀眼。 “汪唔!”星辰低头嗅着地上的气息,它先是绕去了驿馆的角门,又从驿馆角门出发,一路往北去。 驿馆在京都的位置略偏西南,星辰跑的是东偏北的方向。 它穿过了御道,仍旧往东北方跑。 到了一处门楣高阔的地方,却忽然停了下来。 这府邸门庭很气派,门口还蹲着两只威武的大狮子,一公一母。 公狮子下头是一只火球,母狮子脚边蹲着小狮子。 星辰看着那两只狮子,看的津津有味,口中还发出呜呜的声音。不知是在挑衅,还是在打招呼。 獒犬跑的快,星辰已经蹲坐下来好一会儿了,魏京华才追上来。 “我不该徒步追你的,我该骑马……” 她话没说完,忽而侧脸瞧见这家府邸的侧门从里头打开。 一辆颜色鲜亮还撒发着香气的马车从里头驶了出来。魏京华往一旁躲闪,那马车却在她近旁停了下来,一只纤纤玉手,掀开了马车车窗帘子。 “真是契丹公主啊?”马车里女子的声音柔美好听。 魏京华愣了愣。 “公主不记得我了吗?我乃月氏左贤王的女儿……” “坤莎,我认得你。” 魏京华点了下头,转身去唤星辰。 “公主在这儿做什么呢?如今您还好在京都抛头露面吗?我见了您都不知该如何称呼了呢?记得从西北回来的路上,有人称呼您晋王妃……可现在……” 坤莎掩口轻笑,马车上还有别的女孩子,笑声更大,透着张狂。 星辰不知是不是感受到了什么,它立即上前走到魏京华身边,虎视眈眈的看着马车里的女子。 “是,现在没了晋王,我依旧是我。只是你,我记得你是文帝赐给晋王的妾室吧?现在又被送给谁做妾了?”魏京华笑了笑,“妻是不好称呼,妾嘛,送来送去的,无论到哪儿总归是妾,好称呼。” 坤莎原是要折辱她,没想到反被她打了脸。 第一次在驿馆见魏京华的时候,她那么挑衅,魏京华都没做声。 没想到,她嘴这么毒。 “我家小姐才不是妾呢,她日后乃是妃……你小心着点儿!”马车里的丫鬟愤愤探出头来。 “妃?”魏京华迟疑片刻。 “好自为之。”坤莎冷冷警告。 “慢着慢着,”魏京华却摇了摇头,“你是谁的妃啊?我家舅舅吗?” “车夫,走!”坤莎放下车窗帘子。 魏京华冷笑一声,“星辰。” “嗷——”星辰低吼。 拉车的马吓得腿软,险些跪在地上。 任凭车夫驱赶,马却软着腿,迈不动脚步。 “回姑娘……这马它、它不走……”车夫急得汗都出来了。 坤莎猛地推开车门,阔步下了马车,她几步来到魏京华面前,抬手就往她脸上扇过来。 第四百三十六章 过过脑子! ,最快更新嫡女京华,医行天下 ! 魏京华没想到坤莎脾气这么急躁,但还好她反应不慢,抬手握住坤莎的手。 “说话就说话,一言不合就想动手啊?”魏京华笑了笑。 坤莎却笑不出来,“放手!” “你头上的簪子,哪里来的?”魏京华眯眼问道。 坤莎抬起另一只手摸了摸那发簪,并从头上取下来,“你说这个?” 魏京华皱眉看着她。 “我见一个小丫头,竟然带着这么漂亮,镶着红宝石,且是宫中制的簪子,她怎么配呢?没得把这簪子也带累的廉价了,所以我便要了过来。”坤莎这才笑起来,“怎么?你也喜欢这簪子吗?” “那小丫头呢?”魏京华对这簪子有印象,因是她离开京都以前赏给海桐的。 海桐喜欢的紧,常戴在头上。 “我只喜欢这簪子,谁还在意以前带这簪子的人呢?或活着,或死了吧。”坤莎声音婉约好听,但说出口的话,却极其不讨人喜欢。 魏京华抓着她腕子的手忽然用力,另一只手两指并在一起,猛地戳她穴位。 坤莎吃痛,又不想在魏京华面前示弱,原本是紧咬牙关。 但见她往远处一瞧,却忽然泪盈于睫,泫然欲泣…… “唔,好疼……”短短一句,却柔声百媚,千回百转…… 魏京华这女子,听得耳根子都要发软了。 “你干什么?!”她身后传来一声低喝。 魏京华没有放开坤莎的手,她回头去看,却见舅舅姜玉平,穿着一身黑金色的骑装,策马伫立在她背后。 “舅舅……” “圣上万岁万万岁!”坤莎却是福身说道,声音里还隐含哭腔。 姜家舅舅轻咳一声,低声道,“还未登基,这称呼嘛……” “啊……疼!”坤莎表情痛苦至极。 好似魏京华要把她的腕骨捏断了。 但魏京华实在没有更用力,她一直都这么握着的。 姜玉平的目光落在两人的手上,他眉头也一点点皱了起来。 “京华,你做什么呢?” 魏京华劈手夺过坤莎手里的簪子,“人呢?” 姜玉平皱了皱眉,“她与叛军有联系,自然不可大意。剿灭叛军的事情乃是你四哥负责,你去找他问吧。” 魏京华松开了坤莎的手。 坤莎立时抖落她的广袖,用袖子遮住手腕,轻轻的揉搓着。 “没事吧?”姜玉平看了坤莎一眼,又看向魏京华。 若是没瞧见他刚刚盯着坤莎的神态,倒还以为他这话是问魏京华。 魏京华轻嗤一声。 坤莎却抖了抖睫毛,泪珠扑簌而下。 她把袖子往上卷了卷,一只皓白的腕子上,一片红痕,看起来惨不忍睹。 魏京华自己都倒吸了口冷气,大吃一惊——这女子对自己可真狠! 她刚刚放手的时候,坤莎的手腕子上,绝对没有被掐得这么红,伤的这么重。 魏京华惊异抬头看她,“你手劲儿还真……” “魏京华!”姜玉平翻身下马,呵斥她名字时,已经压抑不住怒气。 坤莎立即低下头,一面低低啜泣,一面小声赔不是,“我知道,早在文帝命晋王娶我的时候,魏姑娘就已经厌恨了我,恨不得除我而后快……可是我一介女流,我有什么反抗的权利?纵然那不是我的心意,我又岂能说什么吗?” 魏京华心中暗自惊叹,这演技!这翻脸的速度! “好在如今文帝已经不能再做主了,原以为妾与魏姑娘的纠葛也可以了解了……没曾想,魏姑娘还是记恨……妾向您保证,在妾心里,从来从来都没有晋王!妾也从没想过要和您争宠……”坤莎哽咽着说。 她单薄的肩膀一颤颤的。 眼看她每颤一下,姜玉平都想把她搂进怀里,好好安慰。 但青天白日,一大群随从,他实在也不敢肆意而为。 坤莎句句不离“晋王”,到底还是戳在了他的心头上。 “争什么宠,嫁什么晋王!我已经答应小四的求娶,待登基大典一过,朕就为你们赐婚!”他看着魏京华道。 魏京华也冷冷看了他一眼,“你是我舅舅,不是我爹。” “圣上真是心疼魏姑娘。”坤莎柔声说。 魏京华没看她,冷眼看着姜玉平,“先把自己的位置坐稳吧。” “你是什么意思?”姜玉平皱眉警惕的看着她。 “上次妾倒是听闻,魏姑娘的命数极好呢……好像是什么天女之命?”坤莎一脸天真,她漂亮的脸蛋儿上还挂着泪珠子,说话的样子天真无邪,犹如芙蓉泣露。 姜玉平的脸色却是差的可以,哪里是什么天女之名,乃是“牝鸡司晨”! “叔叔怎么还在这里耽搁?众世家已经去往宫中了!”姜翰忽然策马而来。 姜玉平这才把视线从魏京华脸上收回来。 “这里交给你。”姜玉平声音尚有些飘。 姜翰拱了拱手,“是,恭送叔叔!” 姜玉平上马离去,临走之前,他眼眸深深的看了眼魏京华。 一旁“芙蓉泣露”美不胜收的坤莎,到被他忘在了脑后。 坤莎暗恼,心里埋怨姜翰来的不是时候,他若再晚点来,姜玉平与魏京华说不定当街就要来个你死我活了…… “疼吗?”魏京华忽然转过脸来问坤莎。 这会儿姜玉平已经走了,只有姜翰在一旁站着。 姜翰喜欢他这表妹,已经不是什么秘密。 坤莎有点儿气弱了,“不、不疼了。” “好得挺快啊?”魏京华笑了笑,却猛地扭身而上,捏住她的手,唰唰唰,三针扎在坤莎的手背胳膊上。 坤莎对她有防备,却没想到她动作竟这么快! “啊啊啊……”她疼的漂亮的脸都疼得皱巴在了一起,“你……你对我做了什么?” “如你所见。”魏京华抬了抬下巴。 几根金针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坤莎疼的蹲在地上,她想去拔针,却又不太敢……不拔,疼的厉害! 她自己掐红的印子,只是疼那么一下。 可是魏京华的针,却如同抽筋之痛! 疼从皮肉底下,从筋骨之中发出来,疼的她想躺在地上打滚儿! 肉眼可见的,她纤细的腕子已经渐渐肿了起来。 “给她拔针吧,一个女子,能忍住多大的疼?教训一下也就行了。”姜四在一旁劝道。 魏京华摇摇头。 姜四上前一步,凑近她耳边,小声说,“别做在明面上,暗中,我帮你把人处理了。叔叔抬举她,就当给叔叔留面子。” 魏京华侧脸看他。 姜翰以为她要刺他几句,说他是小人什么的…… 没想到她开口却是,“你把海桐还我,这面子我就给。” 姜翰皱起眉头,脸上浮起不悦。 “不给?我的丫鬟不是我的面子呀?那就谁都别要这面子了!”魏京华冷哼一声。 “给。”姜四点了下头,“人就在我府上,我保证给。” “你保证?拿你姜小四的信誉保证?”魏京华挑眉看他。 姜翰不悦中,点了下头。 “好。”魏京华上前唰的拔了针,“对不住了,我不喜欢被人冤枉,既然你叫我背了锅,这锅不能白背不是?” 坤莎终于不叫了,疼出的冷汗,已经沓湿了她的衣裳,濡湿了她的头发。 她纤弱的手腕子,也肿成了馒头大。 “你看,这才是我下手的结果,你刚刚那一点儿红痕,也太温柔了,不是我的风格。”魏京华轻嗤一声。 她声音不大,因为还记得答应过姜翰,要给舅舅留面子。 “我扶你!”魏京华伸手拉了坤莎一把。 把坤莎吓了一跳,瑟缩躲开。 经此一事,坤莎对魏京华又多了一层认识……先前简丰杀她不成,反被她杀的时候,坤莎以为她凭的只是侥幸。 如今方知,不是侥幸,而是因为她狠心! 坤莎带着怨恨的眼神上车离开。 魏京华跟着姜翰到这蹲着大狮子的府邸台阶下头。 这会儿她才留心去看府上匾额,“齐王府,这是你的府邸呀?坤莎怎么会从你的府邸里出来?哦……原来她是你的人?” 魏京华冲姜翰眨了眨眼,好像发现了什么秘密。 姜翰却忍不住黑了脸,抬手狠敲了下她的头,“想什么呢?叔叔昨夜住在这里……” “他干嘛不住皇宫?”魏京华好奇问道。 “有占星师看过了,说文帝的紫气未除,他住在皇宫对他不好,文帝会克他。”姜翰说着把她领进门。 魏京华一向防备人,她同样防备姜翰,但因为有星辰在她脚边绕来绕去,所以进了姜翰府邸,她也没在怕。 姜翰领着她,沿着曲曲折折的回廊往里走。 “你究竟把海桐安置在哪儿了?你不是打算纳她做妾的吧?”魏京华问。 姜翰翻了个白眼,“你我大婚之前,我不会给自己添堵。” “咳……”魏京华险些被口水给呛了,脚下立时一顿,她瞪眼看着姜翰。 姜翰也淡淡回望着她。 “你说话之前,过过脑子成吗?”魏京华皱眉,一脸不满。 “过了。”姜翰认真说。 “没过。”魏京华愤然,“再叫我从你口中听到类似的言论,姜翰,我真的会翻脸。” 姜翰愣住。 她连“姜小四”的不叫了,她叫他,姜翰。 以他对她的了解,这是真的生气了。 第四百三十七章 同盟变仇人 ,最快更新嫡女京华,医行天下 ! 姜翰没有继续这个话题,他带着魏京华往后院儿去。 齐王府比邻着以前的晋王府。 魏京华不晓得他是不是故意的。 且关着海桐这院子,就紧挨着晋王府的院子,只有两堵高墙之隔。 魏京华望了望那翻过去就能到昔日的晋王府那面高墙,在姜翰开口揶揄她之前,她就收回目光来。 “海桐人呢?” 原以为会看到哭得肝肠寸断的小姑娘。 没想到推开门时,魏京华还以为自己走错了房间。 海桐毫无形象的盘腿坐在食案后头。 食案上一堆的零食点心,香茶饮子。 她身边还摆着一张小方桌,两个比她还年幼的小丫头在陪她打叶子牌。 海桐平日里在她和冬草面前,乖巧又收敛。 此时却“放肆”得很,“木香饮子没有了,那个最甜,再去打一壶来……” 来字没说完,她扭脸儿看见魏京华。 她惊了片刻。 对着她的魏京华也是惊愕的。 “小姐您来啦?您终于来接婢子啦?” 海桐扔了叶子牌,飞扑过来,跪倒在她脚边,抱着她的大腿,呜呜的哭。 魏京华的面皮抽了抽……她怎么觉得画面有点违和呢? “你过的这么滋润,还盼着我来接你吗?”魏京华哭笑不得。 她余光瞟见,姜小四这混球正在一旁勾着嘴角偷笑。 “盼啊,婢子怎么不盼?婢子在这儿的……吃得好,睡得好,但还是在小姐身边才最踏实!婢子不想在这儿!” 海桐仰着脸,满目哀求,“小姐赶紧把婢子接走吧!” 魏京华伸手捏了捏海桐的脸……姜翰不是给她吃的点心,是给她喂了饲料吧?这才一两天的功夫,这丫头的脸上都多了一层肉了。 “想回去就好,我来就是接你回去的。” “多谢小姐!叩谢小姐!” “你不喝木香饮子了?要不,等你打完了这局再走?”魏京华故意逗她。 海桐把头摇得像拨浪鼓,“不不不,小姐身边的白水,都比木香饮子还甜!” 小丫头马屁拍得顺溜。 魏京华摇头轻笑,领着她往外走。 海桐年纪小,却极有眼色。 她看了看一旁跟着的姜翰,立时慢下脚步,不知不觉,她就落后了魏京华和姜翰一大截。 姜翰走在魏京华身边,“你这么护短,我怎么会真的动你身边的人?岂不是要你一辈子都恨我吗?” 魏京华斜了他一眼,又回头看了看海桐,“你不想走了是不是?” 海桐吓了一跳,赶紧又追上前来。 有一只獒犬在身边也就罢了,姜翰还能自在说话。 但活生生的杵了这么大一个人,他就内敛羞涩起来。 海桐跟着,他再无话说,叫人备了马车,把俩人送上车,“送回驿馆。” “不回,转道去魏家。”魏京华说。 姜翰微微一愣,“你去魏家做什么?” 魏京华瞥他一眼。 “我不是说你不能回,如今你是契丹公主,魏敬贤是简家党羽。他早晚得入狱,你……”姜翰看着她,意思很明显,叫她离魏家远点儿。 “我还有些喜欢的东西在凤仙阁里,回去看看。”魏京华坐进马车,放下帘子。 “先前毅然决然离开京都,再不打算回来的时候,怎么不说还有你喜欢的东西在?”姜翰语气别扭,还有点儿酸。 魏京华觉得他这人很奇怪,“先前离的那么远,就算喜欢,我够得着拿吗?如今都在京都,既然他迟早要抄家,我岂不得把喜欢的物件儿拿出来,还等着被抄吗?” 姜翰低声笑了笑,“我只说魏敬贤要入狱,谁说要抄家了?那家,不得留着给你出嫁用么?” 魏京华猛地一抖,“车夫,走不走了?” “走吧。”姜翰吩咐一声,车夫才打马动起来。 魏京华皱着眉头,神情有些不悦。 海桐偷偷看她好几眼,听着马车已经上了大道,她才小心翼翼的说,“姜四郎君知道您没看晋王的信,可高兴了,知道婢子也不是谁的说客,就是跑个腿儿,递个信,也没为难婢子,好吃好喝的……” 她捏了捏肚子上的肉,小脸儿上溢出笑来。 “可算长点儿肉了!” 魏京华无奈看她,“姜翰若是不与我划清界限,只怕他日后的日子也不好过,他也会成为昔日的晋王吧……” “小姐说什么呢?”海桐愣愣的。 “我来接你之前,在府门外遇见坤莎了。”魏京华这些心里话,实在没人可说,但她又迫切的需要说出来,好捋捋自己的思路,“坤莎和姜家舅舅站在一起,坤莎说‘命数’的时候,舅舅的脸色都变了,看我的眼神也尤为不同。他现在必然已经后悔了,后悔答应姜翰赐婚的事儿。” “他先前只想到,我能牵制契丹族的兵力,有我在这儿,有契丹的一千勇士在这儿,契丹族至少短时间内,不会轻举妄动……但他先前忽略了‘命数’这回事儿。如今想起来了,就不知道还能不能顾上契丹族了。” 海桐听得一阵阵的愣怔,“小姐说的是什么呀?什么牵制?什么命数?” 海桐使劲儿的挠着头,好似这样就能开窍了。 魏京华笑了笑,抬手拍了拍她的头,“海桐有没有心仪的人,如今趁着圣上要登基的大好时候,我赶紧把你们两个给嫁出去。” 海桐头摇的像拨浪鼓。 魏京华拍了下额头,“我记得孙进也还没娶妻吧?” “小姐!”海桐惊叫一声,“婢子还小呢!” “十五了吧?”魏京华摸了摸下巴,搁现代还在上中学呢,是小得很,但是在这儿已经妥妥的可以嫁人的年纪了。 海桐脸红的跟猴屁股似得。 “若是以往,平常时期,再等两年也无妨。”魏京华欲言又止。 海桐连连点头,“那就再等两年吧,婢子还小呢,可以多伺候小姐两年啊!” 魏京华笑了笑……她原本的打算是,把冬草和海桐都带进晋王府,而后从晋王府打发她们出嫁。 晋王妃身边的贴身婢女,总好过魏家的丫鬟吧? 可现在……晋王府都没了,大厦倾倒,真的是朝夕之事啊。 她今日已经从姜玉平的眼睛里看到了杀机。 倘若曾经她与姜家是同盟的话,那么如今,皇位已经到手,姜家也将要视她为仇人了。 曾经的简家如何对付姜家,如今的姜家就会如何对付她……只怕姜小四那个迟钝的家伙,还不知道舅舅心里的想法。 她得趁舅舅翻脸之前,把两个丫鬟安顿了。 她一个人不怕,就怕拖家带口。 果然她曾经一个人做赏金猎人,独来独往的时候,是最明智的。 想到这儿,魏京华胸前心口处,却是一阵尖锐的疼……犹如针扎! 她疼的狠了,抬手去摸……竟摸出一根金针来。 这针还是最当初,殷岩柏送给她的最早的那一批,如今被她用的不剩几根了。有被她藏在衣襟里的,不知什么时候这针竟弯了,还暗戳戳的扎到她心口上! “哼!”魏京华不悦的哼了一声,抬手要把针扔了。 马车恰一停,外头立时传来,“公主饶命啊……”“求公主开恩……” 魏京华听得这动静,手一抖,又把针收起来了。 这针随时用得到呢,多一根是一根吧。 海桐先下了车,“哟,这不是陆姨娘和二少爷么?这是怎么个意思呀?” 海桐先前被魏采莲磋磨,在洗衣房吃不好穿不好,还时常挨打。 如今看到陆姨娘跪在二门外头,朝魏京华磕头,她顿时有种“小人得志”的得意笑容。 魏京华也从马车上下来,“陆姨娘这是干嘛呢?” “求公主放过我家采莲吧……她不懂事,惹了您生气,您打一顿骂一顿,出了气……”陆姨娘哽咽着说不下去。 魏京华先前回来,都没见过她。 只听下人说,她从巨鹿老家回来就得了宠。 如今再见她,也没看她变漂亮,说话也不如白姨娘得体。 不过是身上穿的衣服,倒是鲜亮了许多,料子也是好料子……多半是因为魏采莲的功劳吧? “人不是我抓走的,你怎么求到我头上来了?”魏京华绕过她往里走。 陆姨娘却猛地扑上来,抱住她的脚。 “是晋王把她抓走的,我打听了,晋王把她送到军中做……做……”陆姨娘说话间,脸都白了,“她小小年纪,怎么能做那种事呢?她受不住的呀,她怎么能被人那样磋磨?她是你妹妹,她会死呀!” 魏京华摇了摇头,“我若不回来,我的丫鬟就死在她手里了,她若有一时片刻当我是她姐姐,也不能这样害我的丫鬟。至于你说她还小,她不能做这种事……哈,我仿佛听到了什么笑话?” 魏京华说着去打量陆姨娘的神色,想看看她究竟是知不知道那些腌臜事儿。 但陆姨娘的脸上却是一如既往的焦灼祈求,别的什么也看不出来。 “你倒是有城府……”魏京华笑了一声,以往她刚从巨鹿回来,人生地不熟,没有依仗,没有权势的时候,她需要防备别人的城府,可是现在,她大可把一切的话说到明面上,“你去找魏敬贤吧,跟他问问清楚。” 第四百三十八章 娘家人? ,最快更新嫡女京华,医行天下 ! 陆姨娘仍旧不肯松手,魏京华倒是不会受她摆布。 她两腿一晃,便从她的钳制中脱身出来。 陆姨娘还要往前扑,海桐眼尖,立时挡在她面前,“陆姨娘好自为之,我家小姐是看在老爷和二少爷的面子上,才没对您不客气,您若看不清现在的情形,惹怒了我家小姐……呵,别说替别人求情了,先掂量掂量有没有人为您自己求情吧?” 海桐这话一说,陆姨娘果真不敢往前扑了。 魏京华去了凤仙阁,在凤仙阁里转了一圈儿。 她把刘家弟弟的骨灰坛子抱在手中,至于其他的,对她来说都是身外之物,她并没有什么要拿的。 “小姐回来取什么东西?”海桐问。 魏京华笑了笑,“我只是在想,叫你们两个从驿馆里出嫁好,还是等魏敬贤入狱了以后从魏家出嫁好。” “自然是魏家更有感情,从驿馆里出嫁好像不是自己的娘家一样……”海桐嘀咕了一半,脸上刷的涨红,“小姐!婢子还小呢,您说冬草姐姐就说她,老捎带着婢子做什么?” “真不想嫁人呀?”魏京华戏谑看她。 海桐使劲儿摇头,小脸儿可怜巴巴的,“小姐能不打发婢子走吗?婢子不怕危险,也不怕奔波,只要小姐带着婢子,婢子生是小姐的人,死也做小姐的鬼!” 魏京华愣了愣,她念及自己的命格……担心姜家人得了势,登基坐上皇位以后,也会容不下她。 但转念想想,即便硬是把海桐嫁了人,就真的万事大吉了?她所嫁的男人,难道就一定不会像魏敬贤当年抛弃她娘一样,为自保抛弃海桐吗? 知人知面不知心,就如同殷岩柏……他们两个的关系,已经足够亲密无间了吧? 然而还是会有意见相悖的时候,如今两个人却还是不得不分开了。 魏京华的脸色暗了暗。 “小姐不高兴吗?是不是婢子说错话了啊?”海桐有些忐忑,抠着自己的手指头。 魏京华摇头轻笑,“你既不愿嫁人,也没有心仪的男子,那就跟着我吧,只是日后多得是吃苦受累的日子,但你要记得自己今日的选择,省的后悔抱怨。” 海桐立时点头像小鸡啄米,“婢子不后悔。” 这边主仆两个还在说话。 外头却有小厮来报,“陆姨娘悬梁自尽了!求二小姐过去看看吧!” 魏京华闻言微微一愣,“看她刚刚的样子不像是要自尽的人呐?” “人想开想不开的,有时候就在一念之间。”小厮喘着说道。 魏京华点点头,“大白天的,就算悬梁,这么多人伺候着呢,也立时就能被发现了,不至于叫她真的咽了气……人救下来了吧?” 小厮闻言,脸色讪讪,“是,已经救下来了。” 魏京华微微一笑,“就是说嘛,不至于这么多人,救不下一个悬梁自尽的。老爷也被请过去了吧?” 她说“老爷”,她没叫爹。 小厮微微愣了一下,但还是很快应道,“是……过去了。” “嗯,那就更没我什么事儿了,这场合我去倒是不合适。”魏京华笑了笑,反而稳稳当当坐了下来。 小厮见状有些不解。 “海桐,去烧水烹茶,待会儿老爷就要过来了。”魏京华不动声色的吩咐道。 小厮抓了抓脑袋,惶惑不定的离开。 果然,小厮才刚走出凤仙阁的院子,还没绕过荷花池,就看见魏敬贤阔步往这儿来了。 他嘀咕一声,“二小姐真是料事如神啊!” “她不肯去吗?”魏敬贤问小厮。 小厮点头,“是……” “我就知道!这不孝女,她巴不得魏家人全死光了,她才满意!早知如此,当初何必接她从巨鹿回来?就该叫她在巨鹿呆一辈子!”魏敬贤骂骂咧咧。 小厮的脸不由皱在了一起,他暗自嘀咕,“若不是寇家执意要娶,您当初会叫人去巨鹿接人吗?您也是看着有利可图才会接人回来的,只不过是料错了,没想到接回来的不是猪,而是虎罢了……” 小厮说话间,魏敬贤已经进了魏京华的院子。 海桐拿了黄铜小炉在正房里煮水。 清冽的泉水在壶里咕嘟嘟冒着泡,紫砂的茶壶被开水烫过,还未放入茶叶,就已经有淡淡茶香逸散出来。 “你倒是有闲情雅致,还在这儿泡茶呢?家里出了一件又一件的大事,是不是根本没有一件入你的心?”魏敬贤开口就是斥责的语气。 魏京华点点瞥了他一眼,“坐。” “我没心思坐,我的心是肉长的,不像你,心是铁打的!你妹妹采莲,被晋王抓去了军中,叫她做……军妓!晋王若还是昔日的晋王也就罢了!可文帝倒了!如今姜家得势,那是你的外祖家,你不去说说好话,把你妹妹捞出来,你竟回来,在自己家里作威作福!把陆姨娘逼到上吊自尽!是不是这个家家破人亡了你才能收手?!” 魏敬贤说完,便涨红脸看着自己的女儿,呼哧呼哧的喘着粗气。 魏京华笑了笑,“我不明白,怎么听您的意思,魏家的灾难都是我带来的一样?” “难道不是?”魏敬贤翻了个白眼。 魏京华认真的摇摇头,“魏老爷心还真是大,事到如今了,没有担心自己的处境,反而还有功夫替那些无足轻重的人操心……难道您忘了,我母亲是怎么死的?死在哪儿?死在谁手里的?如今姜家得势了,姜家岂能不替他们家枉死的女儿报仇吗?” 报仇,两个字,她咬字极其清晰。 魏敬贤当即一颤,退了一步,仓皇无措的看着她。 “我可是听姜家的四郎君说了,你是简家党羽,当年姜家被贬谪,被流放去岭南之地,你功不可没。对了,这宅子里……”魏京华指了指四周的物件儿。 这里很多上好的东西,都是当年姜家被抄家流放的时候,魏敬贤设法从姜家盘过来的。 魏敬贤脸色一时难看至极。 魏京华笑了笑,海桐恰好沏好了茶,茶香飘逸的满屋子都是。 “坐。”魏京华指了指她对面的坐榻。 魏敬贤与其说是盘腿踞坐,不如说是失了心魄,颓然软在那里。 “姜家要……要报复我了?”他喃喃自语,“他们难道不会看在你的面子上,放过魏家吗?若是魏家没了,你又该如何自处呢?你一个女孩子,若是没有了娘家的依仗……” “这些不劳魏老爷费心,你我的魏,已经不是同一个魏。我自然有自己的依仗,换言之,我不怕死,孤身一人,我连依仗都不需要。”魏京华神色淡淡的,当真是从容不迫,毫无惧色。 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她这会儿似乎就是这种状态。 魏敬贤却与她不一样,他是一家之主,且有两个儿子,和一大家子的“体面”需要他来维护。 “你……姜家人必会卖你面子,你设法救救娘家!” “娘家?”魏京华挑了挑眉,“可是我怎么听说,你根本不是我的生父呢?” “你胡说什么!”魏敬贤猛地一拍桌子。 海桐吓得一声尖叫,桌案上的茶盏都要跳起来了。 里头刚烧开沏好的茶水,都洒在了紫檀木的小茶桌上。 魏京华瞥了他一眼,“这话我可是从文帝口中听说的,还听说,我出生的时辰是被改了的,族谱上记录的根本不是我的生辰八字,愣是往后推了一个多月呢。” 她目光犀利的落在魏敬贤的脸上。 海桐从来不知道这事儿,她一面关注着茶水,一面瞪大了眼睛,竖起了耳朵。 魏敬贤咬着牙,抿着嘴,脸上的肌肉线条绷得紧紧的。 “我又听说,我娘当年在京都也是有头有脸的名媛。就算不冲姜家,但冲我娘自己,你也不该把她的女儿远远的扔到巨鹿去……那么狠心,唯一合理的解释,就是你恨她,恨这女儿来路不正。难怪巨鹿老家的人,都敢把你的女儿扔到家门外,任凭她自生自灭,反倒叫刘氏的人捡回去抚养。”魏京华歪了歪头,“这么说来,我自始至终都不姓魏。” “那是简家编撰的,为了欺哄圣上!自从晋王离京之后,简家就想了这办法从刑部大牢里出来,他们一直在操纵文帝!”魏敬贤低垂着脑袋,长叹一声。 他眼眸垂的很低,叫人看不清他的神色,只能听到他的声音透着一股子颓然绝望。 “什么意思?”魏京华的眉头却皱了起来。 “简家出狱以后,就得了姜家制酒的方子。”魏敬贤抬眸看着她说。 他眸子紧缩,神情严肃无比,“那酒有奇效,简延眼看都要活不成了,愣是靠着那酒,叫他忍着疼,又活了过来。他刚出狱的时候,别说坐在轮椅上了,他连坐都坐不起来,硬是靠着那酒一点点好转。” 魏京华眼中划过一抹惊异……连简延都是靠着姜家的酒好起来的? 姜家人为什么要治好简延……不对,当初舅舅姜玉平把制酒的方子给她,她是当面就撕了的。舅舅说,这方子别无备份…… 酒方子绝不可能是无意中落在简家人手里的。 第四百三十九章 兴旺覆灭不过朝夕 ,最快更新嫡女京华,医行天下 ! “简延用了那酒有奇效,再进献给文帝,文帝自然相信。文帝用了那酒以后,就开始糊涂,昏聩。他谁的话也不信,疑神疑鬼,却对简家人深信不疑。”魏敬贤缓缓说道。 魏京华在他的话音里,迅速的梳理着自己的思路。 简家人用了姜家的酒,简延大好,并且凭着这个酒取信于圣上。 圣上因酒而昏聩倚重简家……但简家这酒却绝不可能是无意从姜家得来的! “观如今形势,最终得利的还是姜家人,可见那酒方子必定是姜家人故意叫简延得到。”魏京华低声嘀咕,“姜家人这盘棋下得真大,且是拿着全家人的生死荣辱在做赌注。” “赌得起的人,赢得也大,他们这不是赢了天下了?”魏敬贤也跟着说了一句。 “我不在意这个,姜家,简家,谁赢谁输,都与我关系不大。我只关心我问你的问题。”魏京华看着魏敬贤。 “你是你娘嫁到魏家以后,足月生产的,族谱上记录的就是你的生辰八字,没有错。你娘嫁过来以后,就鲜少与以往的手帕交联系了,更是甚少出门赴宴,就连她关系最好的寇家,她都不怎么去了。”魏敬贤皱眉说道。 魏京华嘶了一声,“我娘这般放弃出门交际的机会,安心在家相夫教子,你对她还有什么不满?” 魏敬贤皱紧了眉头,面皮涨红,又发紫。 他口中含着的话似乎难易启齿,但魏京华又目光灼灼逼视着他。 他不得不硬着头皮说道,“谎报你的生辰是假,但她嫁于我的时候,不贞……却是真的!” 魏京华愣了一下,她没反应过来……不贞? “新婚夜,圆房之时,那喜帕上干干净净,一丝血迹也没……我说她一个高门的小姐,怎么会甘心下嫁给我!原来她早就失了贞操了!”魏敬贤表情愤愤,夹杂着几分不甘和委屈。 他这般表情,叫魏京华很想给他几个耳光。 想问问他,不就是一点落红吗?当真那么重要?比那个女子为他付出的一切都重要?比那个女子本身的品性都重要? 但看他此时紧锁的眉头,眼中的愤懑。 魏京华却忽然释然了,其实抱着不甘的那个人,他内心里的不甘,就是对他最好的惩罚了! 他心里不见得有一天好过。 魏京华完全可以告诉他——其实那层膜很容易破裂,并不一定是女子失贞的情况下才会没有。 但她现在却不想说了……叫他沉浸在自己的愤懑中,反而是对他的惩罚。 “所以,文帝所说,什么我是他的女儿,是你隐瞒了我的生辰,都是简延编出来骗他的?”魏京华问。 这次轮到魏敬贤诧异了。 他瞪大眼睛看着魏京华…… 半晌,他倏而哈哈哈笑起来,笑得眼泪都飚了出来。 “她……她若是将身子给了圣上,又、又怎么可能下嫁给我?哈哈,如此荒谬的话,你居然也信?圣上居然也信?哈!”魏敬贤笑得喘不过气,他拍着自己的胸口,好一阵子,“我恨极了姜家人,是因为他们嫁了个破鞋给我,但倘若你娘的贞操是给了圣上,叫我替圣上养女儿,我又怎么可能恨姜家?更不可能报复姜家了,我谢他们还来不及呢!我养的是谁?那可是大夏的公主呀!” 魏敬贤说得畅快。 他却没瞧见魏京华越来越黑的脸色。 人性丑恶……此时在魏敬贤的身上,彰显的淋漓尽致。 前一刻还在鄙夷她的母亲不贞,后一刻却说要感激她的不贞…… 他还能更恶心她一点吗? “这么说来,文帝是完全被简延糊弄了,被他耍在股掌之间。”魏京华缓缓说道。 “最厉害的还是姜家人呀,他们在岭南这么多年真是不白呆,磨练出了棱角了!”魏敬贤说道,“原来的姜家人多老实呀,世家大族里的一股清流啊,如今呢?却是属他们心最黑了吧?借刀杀人,一下子用他们的酒方子,放倒了简家,又放倒了圣上,还夺取了皇位!”魏敬贤啧啧叹道,“我怎么早没看出来他们这么厉害!站错了队了!” 他摇头惋惜。 魏京华不耐烦看见他这样子,但此时却无比赞同他这话。 姜家真是一下子挫败了两大对手,且是兵不血刃。 除了宫变之时……在那以前,他们早就把宫变的路铺的平顺了。 仅用酒方子,就换取了今日的成果,还真是一本万利。 “我把该说的,不该说的,都告诉你了……”魏敬贤收敛了笑意,攥着拳头看着魏京华。 “你想叫我为你做什么?”魏京华挑眉看着他。 “姜家人秋后算账的时候……你能不能?”魏敬贤欲言又止。 “姜家人要算账,算得是你们之间的账,我可插不上话。”魏京华摇了摇头。 “你……你是我的女儿,你怎么能这样?”魏敬贤拍桌子吼道。 魏京华嗤笑一声,“我没有享受过一天父爱,只知道自己年幼尚不记事的时候,就被扔回了巨鹿,连老家的人都不肯收养我,把我扔在外头,任凭我自生自灭。即便有生身之恩,这么一扔再扔的,恩也没了吧?刘家人把我捡回去养大。待我大了,你又发现我有价值,可以凭借我,巴结上寇家。又把我从刘家人手里夺回来。回来的路上,李嬷嬷叫车夫用石头砸死了刘氏夫妇和他们六岁的儿子。也砸晕了我,把我抛入水中,想要弃尸……” 魏京华呵呵的笑起来,她看向魏敬贤的目光极其清冷。 这些话,她是第一次如此直白的告诉魏敬贤。 魏敬贤的脸也渐渐泛了青…… “我脑袋被砸出了窟窿,尸体被抛进河水里时,我已经不欠你什么了。生身之恩,你已经拿回去了。我被晋王救上了船,带着弟弟的骨灰,来到京都,就是为了看魏家覆灭的。”魏京华说完,抱过一旁黑的发亮的坛子。 那坛子里头就是她弟弟的骨灰。 “弟弟,你看到了吧,现在这家人,终于恶有恶报了!”她怜爱的抚摸着那骨灰坛子。 魏敬贤脑子嗡的一声…… 他当即表情一僵,犹如被雷击中。 他呆愣惊愕了好一阵子,“作孽呀……作孽!” “还指望我替你们求情吗?”魏京华笑道。 “作孽、作孽……”魏敬贤只喃喃重复这一句。 “我还以为你会求我救魏采莲出来呢……”魏京华摇了摇头,“看来你对你的小情人儿也没那么多怜爱之意。” “不不,不能救她,不能救她,她不能活着,她得死,必须死……作孽呀……”魏敬贤神色有些不正常。 魏京华垂了垂视线,“我也觉得是,万一她嘴巴不严谨,在军中说了什么,倒是不好。我安排你再见她一面吧。” 魏敬贤当即抬起头来,“什么时候?” “我还以为你疯了呢。”魏京华嘲弄道。 “什么时候见面?”魏敬贤攥着拳头问,额上的青筋都绷了出来。 “就今晚吧。”魏京华说完,抱着那黑坛子起身。 “你去哪里?”魏敬贤伸手想抓她。 被她回过头,冷冰冰的视线一扫,他的手又缩了回去。 “你问不着,做好准备,夜里我叫人接你去见她。”魏京华说完,就离开了魏家。 她仍旧没有回驿馆,却是去了京郊的西山上。 西山平日里很少有人来。 因为西山后头有一片地,乃是乱葬岗。 宫里死的不明不白的宫人,尸首都被抛弃在此处。 这会儿已经是黄昏时候,许许多多的乌鸦,呱呱的飞过头顶,盘旋聚集。 海桐跟着她,吓得直哆嗦。 海桐不停的搓着胳膊,“小姐,要不明日再来吧?这会儿天都快黑了……” “人都死了,还有什么可怕的呢?死人远没有活人可怕。”魏京华却认真说道。 “不是啊……这里阴气太重了。”海桐紧张的四下乱看,她揪着魏京华的衣摆,一点也不敢放松。 “我埋了弟弟,叫他可以安安心心的躺在这里,看着京都人的兴胜覆灭,叫他可以看着杀害了他一家那些人的败亡。”魏京华说这话的时候,语气异常的温柔。 她和缓的音调,与这里的气氛格格不入。 海桐的汗毛全立起来了,鸡皮疙瘩起了一层又一层。 魏京华从她们来的马车上,拿了一柄小铲子。 这小铲子是在马车上铲炉灰用的,挖土并不锋利。 她慢条斯理的在挖着土,虽然要掩埋这只黑坛子,不需要挖太大太深的坑。 但也是眼看太阳西沉的极快,天色已经暗了下来。 海桐紧张的快疯了。 “你去马车上等我吧,我很快就好。”魏京华拍拍她的肩。 海桐虽害怕,却不敢辜负自己的责任,“婢子……婢子不去!” “没事,星辰会过来陪我的。”魏京华安慰她道。 海桐摇摇头,仍旧不肯。 却在此时,有风猛地刮过,一道黑影,霎时出现在海桐身后。 海桐似乎感觉到了什么,她猛地回头。 还没看清楚,只觉一道风,冲着她的脖颈劈了下来…… 第四百四十章 叔,你走好 ,最快更新嫡女京华,医行天下 ! 海桐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她倒下之前,连哼都没哼出来。 寂寥的夜风吹过西山,带来一阵阵乱葬岗的腐朽恐怖的气息。 魏京华连头都没回,她仍旧在专注的刨土。 忽而一只大手,握在她的手上,“我来。” 耳边传来低沉熟悉的声音。 魏京华动作停住,却没松手。 “你这么细腻的手,是扎针的,怎么能做这种粗活,留着我来。”他又说道。 魏京华忍不住嗤笑了一声,她终于回过头,“叔,你怎么来了?” 殷岩柏一愣,错愕看她,“你说什么?” “叔还没问清楚吗?还是文帝没告诉你实话?”魏京华好笑的说道。 殷岩柏的表情,可谓被雷劈了,他一脸崩溃的看着她。 他颤巍巍的伸出手,摸向她的额头。 魏京华立即伸出手来,把他的手打开,“我没疯,看来你没有问啊?文帝在宫变以前,不是将我召进宫里去了么?叔,你可知道文帝跟我说了什么?” 她一口一个叔,听的殷岩柏想死…… “你能不能正经说话?”他咬牙切齿,“我比你略长几岁,也不至于大一个辈儿吧?” “我再正经没有了!他说我是他的亲生闺女,亲生的!我们还滴血认亲了呢!融了,你知道吗?他说,你是我的亲叔叔,我们绝对不能在一起,若是在一起,那是有违伦常,违背天理的!”魏京华呵的一笑,“叔,你说我是不是很正经?” 殷岩柏错愕看着她,一言不发,他似乎魂儿都被惊出来,被雷劈的外焦里嫩了。 “叔啊,文帝还说了,他亏欠我了父女亲情,所以舍不得我死,为了不叫你我违背伦常,所以他要杀了你。”魏京华笑了笑,“可是叔啊,我宁可不要这爹,也不想叫我叔死,你说怎么办?” 殷岩柏一直是魂游在外的状态,魏京华的话,他根本没听进耳朵里。 魏京华冲他笑了笑,仍旧一铲子一铲子的刨着土。 殷岩柏这会儿连魂儿都不在了,至于刨土这等小事,他怎么可能还顾得上。 “你说……说的是……真的?”殷岩柏没等她回答,就自己摇头,“不可能,这绝对不可能。” “什么不可能?不可能为了我这半路捡来的女儿,杀了我叔?”魏京华笑问。 “你住口!”殷岩柏瞪她,“不许再叫我叔!” 他额上的青筋一蹦一蹦的,他快疯了。 “再叫我听见一声……我就,我就……” “你就怎么样?你就亲手杀了你的大侄女?” “我就在这儿要了你!”殷岩柏真的疯了,他咬牙切齿。 魏京华一点儿不怕,她笑的没心没肺,“伦常不容啊,叔!” 咚——一声闷响。 殷岩柏狠狠给了自己一拳,他从没觉得“叔”是这么难听的称呼。 以往那么多皇子,甚至比他年长,也要喊他叔,他觉得特别爽…… 可今天,她一口一个叔……他恨不得亲手毁了这个字,叫这世上再没这个称呼! “你跟我一起去见他!”殷岩柏忽然攥住她的胳膊。 魏京华把铲子从被他抓住的右手换到左手,“去问问他,我该不该喊你叔?” 殷岩柏深吸一口气,又缓缓吐出,这才勉强平复了心绪,“他酒瘾犯了,情况很糟……” 殷岩柏的话还没说完,魏京华手里的小铲子就冲着他的面门拍了过来。 他不防备她竟会忽然动手,立即向后撤了一步,避开要害。 他却并不是全然躲避,他故意叫他的大臂落在她铲子下头,被她拍中。 “唔……疼!”他闷哼一声,故意说道。 “滚!”魏京华却已经发了怒,半点怜悯之意都没有。 殷岩柏默然无声的看着她。 “原来,你来找我,是为了让我去救他?叔啊,我从来不知道,你竟可以懦弱到如此程度,是非不分到如此昏聩!我以往是脑子进水了?才会以为自己喜欢你?才会想跟你共度余生?”魏京华语气极尽讽刺嘲弄。 尽管天色已经昏暗至极,却还是不难看见,殷岩柏脸上的血色尽褪…… 他蜡白着一张脸,“你说什么?” “你去守着你哥哥吧,叔,别再来见我了!我怕下次见面,我会控制不住杀了你!”魏京华直视着他的眼,没有丝毫的躲避。 殷岩柏摇了摇头,“京华……” “我是你大侄女。”魏京华说道。 殷岩柏痛苦的闭了闭眼,“这里头一定有误会,皇兄他现在已经神志不清了,他情况比当初犯酒瘾的太子情况还糟,他整日都在胡言乱语……当初派人刺杀我,他都是因为被酒迷惑了神志。” “我叫你滚,你听不懂吗?”魏京华抬脚猛地踹在他肚子上。 她这一脚,蓄满了全身的力气,并带着满身的愤怒。 殷岩柏噗嗵跌跪在地上,一只手捂着肚腹。 他哼都没哼,但脸上略显痛苦的表情不像是装的。 魏京华别开脸去,故意不看他。 “我不是想叫你救他,也不是想叫你帮他戒除酒瘾,像当初对太子那样……我只是想问清楚,什么叔?什么有违伦常?这都是谁骗他的?”殷岩柏闷声说道。 魏京华却懒得再跟他说话。 她把手指放在唇边,猛地吹气。 一声嘹亮的哨音想起,周围的树林里传出沙沙的声响。 夜色已经黑沉下去,西山上这样的动静,实在吓人。 难怪底下载她们的姜家车夫,不肯跟着一起上来。 殷岩柏只觉的一阵冷风刮过,他心里犹如烈火,犹如烈油……风愈冷,他心里反而愈发灼热,灼痛。 一道紫光闪过。 一只半大的獒犬,站在魏京华身边,冲他呲牙,发出威胁的呜呜声。 “星辰……”殷岩柏低声喊它。 星辰迟疑的抬头看了看魏京华的脸色。 獒犬察言观色的本事是厉害的,它立刻低头,继续冲殷岩柏呜呜的威胁。 “叔,我今日不杀你,是念在昔日的情分上,但再深厚的情分也有耗干耗尽的时候。”魏京华望着远处黑沉沉的天幕,她眯了眯眼,不知是在跟他说,还是在跟自己说,“若有下次,我一定不会留情。如今的天下,是姜家的天下,倘若再有文帝的余孽,我必诛杀!” 殷岩柏伟岸的身子猛然一颤。 犹如一把淬了毒的利箭,猛地射入他的心扉。 他吃痛的抬手捂住胸口,“京华……一定要这样吗?为什么变成这样?” “你选择带着文帝走的时候,就该想到了,你我既然站在了对立面,相杀是必然的。都是成年人了,该对自己的选择负责吧?”魏京华轻叹一声,“走吧,别叫我现在就杀了你。” 殷岩柏摇头,“我不走,你现在杀了我,来。” 魏京华白了他一眼,“叔,你不回去,文帝还能活过今夜吗?” “你……”殷岩柏一阵揪痛无奈。 魏京华哼笑,“叔你保重,你不走,侄女走了。” 她弯身将弟弟的骨灰坛子脉好,平了土,没有立墓碑。 她又扛起海桐软软的身体。 殷岩柏几次想靠近她,都被星辰给挡住了。 魏京华扛着海桐,像一个狂放不羁的侠客,扬长而去。 星辰又对殷岩柏龇了龇牙,似乎要与他划清界限,而后才追着魏京华离开。 殷岩柏又在原地立了许久,他听到山脚下有驱车离开的声音。 渐渐的,连那马车的声音都远去听不见了,风呼呼的吹过面颊耳畔。 他的拳头一点点收紧,额上的青筋却还没有平复,不但没有平,反而一跳一跳的,节奏紧蹙。 西山一别,魏京华还真是难得的过了几天安生日子。 她住在驿馆里,谁都没来烦她。 她写了信给姜翰,叫他安排人带魏敬贤去军中见见魏采莲。 幸得当初殷岩柏图省事儿,把魏采莲安排在里京都最近,早已经被姜家收买拉拢来的那军中。 倘若是现在扔在殷岩柏和文帝手中的那只军队……她还真帮不上魏敬贤。 魏敬贤见魏采莲那个夜里……据说一开始魏采莲兴奋不已,犹如在深渊之中见到了一丝曙光…… 可后来魏敬贤离开以后,良久不听闻帐内动静。 有人进去看的时候,才发现,她已然是死透了,身体都冷了。 且她死的时候,还是睁着眼的,眼睛里是茫然和惊骇…… 这些都是魏京华听来的。 她这几日一直没有离开驿馆,更没有回去魏家。她只听契丹人说,魏敬贤正想法设法的走门路,想到驿馆来见她。 但魏京华早有防备,契丹人把她的院子看的牢牢的,一直苍蝇也别想飞进来。 契丹人说,“姜四郎也有防备,驿馆外头蹲守了很多人,魏敬贤的马车几次想冲过来,都没能成功,还没到驿馆呢,已经被姜四郎的人给拦回去了。” 魏京华笑了笑,并未多理会。 她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忙冬草的婚事。 冬草的伤已经好得差不多了。 当然指的是她身上的外伤,她涂抹的药,都是魏京华亲自调制,非但有消肿止痛,促进伤口愈合的疗效,且还带着甜甜的香味儿。 单是这香味儿,似乎都能叫人身心愉悦。 “冬草姐姐真是要嫁人了,人逢喜事精神爽!”海桐一面为她梳妆,一面笑着说。 冬草却是紧张的攥着自己的手,从镜子里看着魏京华,“小姐……婢子,婢子又不想嫁了!” 第四百四十一章 自己选择,自己负责 ,最快更新嫡女京华,医行天下 ! 噗……魏京华一口茶水险些喷到铜镜上。 她掩口咽了茶水,“你这话叫方淼听见,他得抱头痛哭。” “何止方淼得哭,婢子也要哭了!”海桐一脸无奈的说,“大婚当日的礼节流程,我都背了好多日,滚瓜烂熟了,姐姐忽然不嫁了?” 冬草皱着眉,“他如今已经是御前侍卫,我却是……” “诶——”魏京华和海桐一起止住她的话音,惟恐她又说出什么“破鞋”之类难听的词。 魏京华这段时间,之所以清闲,没人来找她的麻烦,也是因为姜家人在忙着分封诸侯,登基大典。 姜玉平已经改换年号,登基为帝。 以往的国号大夏,也被他更为了大周。 登基是大事儿,以前被盯得紧的魏京华此时自然就成了小事儿。 魏京华也乐得在众人都忙大事儿,忽略她的时候,把她身边亲近的丫鬟赶紧给安顿好了! 方淼在姜家谋反的时候,出了力,得了姜玉平的信任,所以提拔为了御前侍卫,封号明德将军。 正四品的武将。 魏京华之所以要这么着急的促成冬草和他的婚事,也是因为他得了姜玉平的信任……那么日后,姜玉平再转过头来对付她的时候,方淼或许就能护得冬草平安无虞吧? “你觉得方淼是不是真心待你?”魏京华在梳妆台一侧坐下。 冬草愣了一会儿,迟疑的点点头。 “经过了这么多事,他可有嫌弃你的意思?” “没……没有。”冬草又摇头,眼圈儿都红了。 “他是不是一直都在等你?”魏京华挑了挑眉梢,“你忍心叫他一直这么等下去?还是想叫他一直自责,怪自己保护不了你?我知道你心里有伤,但我们不能停留在自己受伤的地方,舔舐着自己的伤口,我们乃要带着伤,继续往前走,这样才能治愈它,把旧伤丢在过去。” 冬草愣愣的看着魏京华,看了半晌,“那小姐呢?小姐心里有没有伤?” 冬草的话还没说完,海桐就轻轻掐了她一把,频频给她使眼色……怎么哪壶不开提哪壶? 她上次跟小姐一起去西山埋刘家那孩子的骨灰时……才真正晓得,小姐的人生经历了那么多的事儿。 从小就不平顺,有时候甚至比她们这些为奴为婢的丫鬟更可怜……她是背负着血海深仇来京都的。 而且她的人生里充满了欺骗…… 海桐隐约记得自己被人打晕了,晕了之后她做了一个离奇的梦,梦见就连晋王爷都离开小姐而去。 她觉得小姐比她自己和冬草都可怜多了……如今又听冬草孱弱迟疑的坐在这里,等着小姐安慰她,开导她…… 海桐撅着嘴,觉得怎么她们这些丫鬟,倒比小姐还矫情了呢? “喜欢就嫁,嫁了他若敢对不起你,或者又嫌弃了你,你不是还有小姐呢嘛!与其现在在这儿犹犹豫豫,畏惧不敢前进,你怎么不干脆往前趟趟试试,还能比现在更糟吗?还能比被送到简家的时候更糟吗?”海桐不想叫她盯着小姐问,主动说道。 冬草呼吸一滞,她目光转向镜子里的海桐,倏而噗嗤一笑。 “婢子真是越活越回去了,到还不如海桐勇敢,看得透。” 海桐得意的笑了笑。 “婢子是怕啊,并非不想嫁,乃是不敢嫁,害怕日后被嫌弃,害怕日后受伤害,被辜负……但如今还没失去,就已经开始害怕日后的失去,为了不要经历日后的失去,就宁可现在送到手中都不要……婢子真是傻啊!”冬草抬手敲了敲自己的头,脸上的表情却是轻松了许多。 她端端正正的坐着,任凭海桐给她摆弄梳妆。 魏京华叫人择了个吉日,又叫人去问姜小四,看魏家的宅子腾出来没有。 若是腾出来了,就把冬草带回去,从魏家出嫁……那日海桐的话,还在她心里记着呢。 姜小四倒是雷厉风行,他得了她的信儿,就一刻不停的赶来驿馆见她。 “今儿下晌,魏家的罪证已经搜集齐了,他们一家老幼都会被下在牢里,有谁是你想捞的,给我个名单,我把人捞出来。”姜小四开门见山,话说的很痛快。 魏京华看他一眼,“我想捞谁就捞谁,待遇这么高?” 姜小四冲她笑了笑,未置一词。 “你的面子这么大呀?不知道兔死狗烹的故事,你听过没有?你到底是姜家舅舅的侄子,不是他儿子。中间还隔着一层呢。”魏京华低声说道。 她想提醒姜小四,也算是还他的恩情。 她其实一点儿也不了解姜玉平的为人……但那日在齐王府外头,姜玉平看她那一眼,凭女人的直觉,她以为,姜玉平不是什么大度丈夫。 “我晓得,你这么提醒,是关心我么?”姜翰看了她一眼,眼角眉梢都是笑。 魏京华一阵的头疼,“是怕你没那么大本事,却吹的太厉害,到头来,连累自己,还连累我。” 姜翰表情一僵,皱眉看她。 “我现在还不想捞谁,我娘又没给我生弟弟妹妹,魏轩、魏忠,都与我起过冲突。虽然后来和好了,但这么长时间没见,我总得知道,他们现在是存着什么心思。若是我捞出来的人,反倒惦记着害我,我不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魏京华说的漫不经心。 姜翰点点头,“那我帮你注意着点儿,牢里最容易看出来人的真性情。” 他目光灼热,魏京华赶紧别开视线。 “今日他们就要入狱了?”魏京华最关心的是这点儿,“那魏府是不是要被封了?你当初说把魏府留给我住,是真是假?” 姜翰哼笑一声,“想试试我的实力?” “试试谈不上,我就是想回去住,好叫我的丫鬟能从魏家出嫁……你若做不到,或是为难,也就罢了。一点小事儿,不值当。” “你的事儿哪有小事儿,你都开了这个尊口了,我却不办,日后还叫你怎么信我?”姜翰倒是一口答应下来。 魏京华有些愣怔。 他笑着承诺,“你放心,这会儿已经去府上抓人了,保证只带走人,东西一样儿不碰。丢了什么,坏了什么,你只管告诉我,我看看我手底下哪个人手脚不干净!” 魏京华忍不住深深看他一眼。 “黄昏时候,我来接你回去。”姜翰说的理所应当。 魏京华却心头一跳。 “表哥……” 姜翰皱住眉头,“你这一声表哥,跟我心里的表哥,是一个意思吗?” 魏京华咧嘴笑了笑,“我觉得不是……你对我这么照顾,我不叫你一声哥,自己心里都过意不去了。” “谁稀罕你叫一声哥?”姜翰轻嗤,嘴角却绷不住往上翘。 在他心里,表哥比姜小四更亲昵,日后他们更是要亲上加亲的。 魏京华想要跟他解释清楚,表哥已经不可能更进一步了,他们是近亲,近亲是不能亲上加亲的! 但姜翰显然不想听她接下来的话。 “我去魏家盯着,你与你的丫鬟也收拾了喜爱之物,等着黄昏时候我过来接。” 姜翰笑着离去。 魏京华眼眸暗沉下来。 她不希望姜翰在她这条错误的路上弥足深陷……但现在她又不可能跟他撕破脸。 她只能借着海桐的话自我安慰——每个人都得对自己的选择负责,姜翰也一样,是他自己选择要闷着头往下走的,岂能怪她吗? 魏京华反复琢磨着这个观点,到黄昏时候,她的心情已经基本平复下去。 姜翰当真如约来接。 海桐和冬草兴奋不已。 又要回到昔日她们熟悉的地方了,仍旧是魏家的宅院,但一切又都不一样了。 以往,她们在魏家是为奴为婢,被人欺负的,如今回来,她们虽然还是婢女,却只是魏京华一个人的婢女了,除了魏京华以外,再也没有人能对她们颐指气使,指手画脚了。 “姜四郎对小姐是真好。”海桐在车厢里低声说道,“婢子在齐王府被关着的时候,都快吓死了,姜四郎却对婢子说,因为婢子的主子是小姐,所以他一定会护婢子无事,果真就没事儿呢!” 魏京华看了单纯的海桐一眼,又看了看她的头顶,“我送你那只赤金红宝石发簪呢?” 海桐一怔,抬手摸了摸头发,“那个……被齐王府的一个女子夺去了……” 魏京华嗤笑一声。 海桐赶紧解释,“但这不能怪姜四郎啊,那女子是在圣上身边的……圣上很喜欢她,她说喜欢婢子的簪子,圣上就叫人拿去了。” “圣上是姜小四什么人?”魏京华问。 “是叔叔啊……”海桐回答。 “这不就结了。”魏京华耸了耸肩。 海桐却轻轻抓住她的衣袖,“这怎么就结了?” “姜小四喜欢谁,对谁好不重要,重要的是圣上是不是喜欢这个人,允不允许他对她好!”魏京华面无表情。 海桐还茫然无措,暗暗嘀咕,“小姐是圣上的亲外甥女呀,这不是一家人吗?圣上当然会允许他对小姐好了……” 马车恰在此时停下。 车门子从外头打开,姜翰亲自站在马车外头,伸手要扶魏京华下车。 第四百四十二章 哪里不太对 ,最快更新嫡女京华,医行天下 ! 魏京华视而不见的越过他的手,径自跳下马车。 姜翰见怪不怪,收回手时,没生气反而笑了笑。 魏京华阔步进了垂花门,迎面却有一众的丫鬟仆妇,众人齐齐下拜,恭敬喊,“见过小姐!” 魏京华却看她们面生得很。 她回过头来,看着姜翰,“姜小四,你什么意思?找人盯着我?” 她这般称呼,叫回廊外头站在院子里的众人一惊,纷纷抬头惊恐看她。 “齐王殿下……”她们不由小声称呼。 不知是要提醒魏京华,她的称呼不合宜,还是要提醒姜翰,该好好立威。 魏京华也愣了愣…… 她早知道他被封了齐王,甚至连他的齐王府都去过,却一直没有自觉要改称呼。 “齐王殿下,我失敬了。”魏京华皮笑肉不笑的福了福身。 “一个称呼而已,我知道你叫的是谁就成了。”姜翰难得的好脾气,叫那一众的仆婢有些呆,“这些人不是盯着你的,你随时都是自由身,谁还能拦着你不成?外院的小厮护院我都没有安排,若要盯着你,安排些高手在外院不是更合适?你可以调契丹人来外院把守,也好护着里头女眷的安危。” 魏京华愣了愣,他说的没错。 “魏家以往的仆婢,都被牵连,有些在狱中,有些无关的也都被发配了重新买卖。你生活起居,准备婚嫁之事,手边没有得用的仆妇丫鬟,岂能方便?叫你自己去牙行买,少不得还要调查一番,以免有人浑水摸鱼。” 姜翰说着,拿出一沓子卖/身契,上头带着红红的官府的戳记。 “这些人的卖/身契都在这里,原封不动交给你。她们的身家性命都在你手里,你还怕她们对你不忠心?那你可随时打发了她们。” 姜翰把卖/身契往她手里一塞,自己两手空空,毫无所持。 那些仆婢们立时又冲魏京华行礼,问小姐安。 态度显然比先前更恭敬郑重。 魏京华反皱着眉……姜翰越是这么献殷勤,她越是烦躁。 既然不能拒绝,索性就厚颜无耻吧——她把卖/身契往自己怀里一塞,“多谢表哥!” 姜小四也不叫了,就叫表哥。 姜翰面皮抽了抽,似笑非笑。 “婚事定在什么时候?”他问。 “还有许多准备,我叫人看了几个好日子,最近的是半个月之后的初五,就那天吧。”魏京华说。 “到时候热闹一些。”姜翰看了她一眼,“时候不早了,你们还要彼此熟悉,收拾洗漱,且安顿着吧,缺什么少什么只管跟我说——表妹!” 他还她一句,却跟她的语气不同,一声表妹柔肠百转的。 明明是浑厚的男声,却愣是把魏京华的鸡皮疙瘩都给喊起来了。 魏京华搓了搓胳膊,心里却不由自主的浮现出另一个人的脸……那人刚毅的面孔,棱角分明的五官,那人霸道专横…… 不不,那人以前是霸道专横的,后来愣是转了性子。 特别是上次在西山见面以后,他眼神是脆弱易碎的,他神情是颓唐崩溃的……他下巴上胡子拉碴,不知多久都那么不修边幅了。 姜玉平他们到现在都还没找到文帝,倒是诛灭叛军的口号越来越响亮……也不知他把文帝藏在了哪里? “小姐?小姐!”海桐轻轻推她胳膊。 魏京华这才从自己的回忆深思中醒过神来,“什么事?” “她们问您住在哪里呢?凤仙阁是收拾好的,但现在主院已经空了……”海桐小声说。 “我仍旧住凤仙阁,主院……且空着吧。”魏京华漫不经心的说。 新买来的这些仆婢领命退了下去,去预备膳食。 海桐却笑眯眯的像偷了蜜的老鼠,“婢子说姜……齐王待您好吧!比昔日的晋王爷还要细心体贴周到呢……” 她话音未落,冬草就掐了她一把,狠狠瞪她一眼。 两丫鬟赶紧看魏京华的脸色。 却见她毫无表情的起身,阔步往外走,“我改主意了,不住凤仙阁,把主院收拾出来,我要住主院!” 凤仙阁有太多太多的回忆。 那里的铁笼,那里的荷塘,甚至屋里的云母屏风……都与他有关,都带着关于他的回忆。 她不打算接受姜翰的求娶,却也不准备把一个背叛他们之间感情的那个男人仍旧牢牢记在心间。 该放手的时候,她得逼着自己放手! 魏京华住进主院,这里没有她和殷岩柏的回忆,却不影响她仍旧会想起他。 闭上眼是他,是她喊他“叔”时,他崩溃的表情。 睁开眼还是他,是他一次次承诺时,认真严肃的脸上洋溢的温情。 魏京华从驿馆回来魏家的第一夜,妥妥的失眠了。 次日她顶着黑眼圈起身时,只好说自己择铺……她从来都不择铺的,她曾经城市赏金猎人的职业根本不允许她“择铺”这么娇气。 她只好让自己投身到忙碌的“嫁女儿”工作中,才能暂且避开那些烦人的思绪。 她从驿馆里抽调了一部分契丹人到魏家驻守。 又听闻魏敬贤在牢里病倒了,似乎常常做噩梦,叫着她娘的名字。 魏轩和魏忠,在牢里却是十分沉默,老实本分。 魏京华琢磨着,待嫁了冬草以后,或许可以把两个弟弟捞出来。 冬草的婚事紧锣密鼓的准备着。 临到“嫁女儿”的前一天,方淼突然来说,“圣上隆恩,他要亲自来看卑职大婚!” 方淼喜不自胜。 “圣上如此抬举卑职,必定是冲着小姐的面子,也是抬举了冬草,还请小姐把这好消息告诉冬草!” 方淼高兴的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儿放。 他一直在衣服上蹭着手。 魏京华笑了笑,“不是冲我的面子,必是倚重你。” 魏京华是真这么想的,姜家得势以前,姜家舅舅似乎还算看重她。 特地叫姜翰帮她离开京都,去追殷岩柏。 可现在,姜家另辟蹊径,已经不指望通过他的、通过殷岩柏来得势,来为姜家一雪前耻了。 他们看到她竟然和晋王离了朝廷,流落西北草原……就已经决定了,靠人不如靠己。 他们自己登了大宝,姜家从此彻底翻身。 抬举她魏京华?呵,若不是她身后的契丹人还有用处,只怕姜玉平都把她和魏敬贤一起投入大牢了吧? 方淼也许根本没想这么多。 他如今已经被幸福冲昏了头,又跟魏京华确认了一遍明日的流程,什么时辰来接,来接的时候有什么礼节等等。 整个过程中,他都脸含笑意,魏京华看着都替他脸颊酸疼。 他却不觉,“明日的婚事一过,众人便都知道她是我的妻了,我便可以光明正大的宠她,对她好,保护她!谁也不能再欺负她!” 方淼说的气息澎湃。 魏京华却呼吸一滞……她是该庆幸,她和殷岩柏在一起的时候,并没有举办婚礼? 还是该为此遗憾? 倘若他们之间也有婚礼,那殷岩柏是不是就会做出不一样的选择?不会为了那个一直想杀他的哥哥,而放弃他的妻? “打住!打住!”魏京华脑子里立刻有个声音叫嚣。 这声音叫她不要再想下去,她是该庆幸的,庆幸没有婚礼的束缚,人做出来的选择,才是最遵从他内心的真实选择! “这样真好,看你如此热切真诚,我也可以放心的把冬草交给你了。”魏京华笑着说道。 次日一大早,京都里就热闹起来。 原本不过是个御前侍卫娶妻,没道理热闹成这样的。 王公贵族家里娶妻,也不过如此了。 但因为圣上竟要亲自参与,这婚事的规格,一下子上升了许多档次。 就连路上撒的赏钱,魏京华都给冬草换成了银豆子,原本只是铜钱来着。 她是娘家人,不能叫自己的“闺女”在这上头跌了面子不是? 魏京华更是派了二三十个契丹勇士,前往送亲。 冬草临出嫁前,来给她磕头。 她亲自把冬草从地上扶起来,“冬草你记住,在衙门那里,你的奴籍已经除了,你是良家子,是我的姐妹。在你心里,这奴籍更要彻底除掉!你不是任何人的奴婢!” “婢……冬草记住了!”冬草哽咽说道。 “这里是你的娘家,你是我魏家的小姐,我已经给你上了族谱,你是魏五小姐。”魏京华拍了拍她的手。 冬草重重点头,“我是魏冬草……” 魏京华咧嘴笑起来。 “公主,吉时已到,叫新娘子上轿吧?”喜娘在门口笑声催促道。 她把红盖头盖在冬草的头上,今日的冬草真美……是不是穿上嫁衣的女孩子都这么美丽不可方物? 她这辈子还有机会穿上嫁衣,嫁给自己喜欢的人吗? 这念头不由分说的钻进魏京华的脑子里,她立刻甩头,把这念头甩开。 冬草被喜娘扶上了轿子,一抬抬嫁妆流水一般被抬了出去。 三十来个打扮的威武雄壮的契丹人抬着嫁妆,前往送亲。 单是这气势上看,他们送亲的队伍,比新郎迎亲的队伍还要霸气呢! 魏京华却不知怎的,眼皮子猛地一跳,她隐约觉得哪里不好…… “对了,海桐,你知道圣上今日为何要去参加方淼的婚事吗?”魏京华近来心思烦乱,从昨夜到今晨,她更是精神紧绷。 一直到此时,冬草的轿子已经出了门,她放松下来,才忽然意识到,一个帝王去参加一个御前侍卫的婚事……好像不太合理啊? 第四百四十三章 口是心非的女人 ,最快更新嫡女京华,医行天下 ! 海桐歪了歪脑袋,“婢子也不知道,方淼前来接亲的时候,听伴当说了一句……好像是宫里的某个宠妃想去看看吧?” 魏京华眼皮子更是跳了好几下。 “宫里的宠妃和方淼有什么关系吗?还是与我们认识?” 海桐摇摇头,“婢子没打听。” “去问。”魏京华吩咐道。 海桐见她脸色严峻,立时应了一声,出去打听。 魏京华等了不多时,海桐还没从外头回来,姜翰却是又来了。 “当真在这儿暗自伤神呢?”通禀之人,将姜翰领到花厅外头。 院子里爆竹的味道还未散去,但先前的热闹,与那堆满嫁妆箱笼的院子,已经空了。 整个院子里都是热闹喧嚷之后的空荡落寂。 魏京华并不是在伤神,她只是在担忧。 “圣上今日真要参加方淼的婚事?”魏京华问道。 姜翰点头道,“正是,昨日才临时起意,圣上体恤当初追随他的人,对方淼的赏赐也颇丰。” “方淼只是御前侍卫,就算他追随了圣上,但……多得是立有功勋的人吧?当时背叛了文帝,追随圣上的大将们还没有此殊荣,却在方淼这儿开了这么个头儿,日后别的大将家中有喜事,圣上可该怎么推脱?难不成家家都去吗?”魏京华警惕防备的问道。 姜翰怔了怔,“这只能说是赶巧了,方淼的婚事恰赶在圣上登基不久这时候。日后朝堂日渐稳固,婚事也都多起来,圣上怎么可能家家都去呢?” 魏京华却是摇了摇头,“我怎么听说是某个宠妃的意思?哪个宠妃想凑方淼和冬草的热闹啊?” 姜翰皱了皱眉,“你说这个,我怎么不知道?” 魏京华惊异挑眉,“方淼的伴当说的,你是齐王,你却不知?” 那究竟是方淼的伴当无中生有,说错了? 还是这事儿有意瞒着姜翰,故意不叫他知道? 魏京华脸色愈发紧张。 姜翰也不敢大意,如今京都局势还不稳,叔叔出来本就危险……当然也是有别的用意。 但若叔叔连他都有瞒着的部分……那今日布下这局,可就太险了! “你好好呆在家中,我去方淼府上!”姜翰起身道。 “站住。”魏京华错步挡在门前,低声问他,“你是不是有什么没告诉我?今日圣上为何参加方淼的婚事?” “你让开,若是真照你所说,那叔叔必是有事情瞒着我!我得去方淼府上亲自盯着!”姜翰急得想伸手推开她,却是忍着没动。 “你说了,我就叫你走。”魏京华直视着他的眼。 姜翰迟疑片刻,忽而点了下头,“你附耳过来,我悄悄告诉你。” 魏京华愣了愣,害死猫的好奇心,叫她忍不住微微侧脸,把耳朵递给他…… “文帝一直不除,乃是圣上的心头大患。若只有已经废了的文帝也就罢了,还有晋王和文帝在一起……这岂不是随时会炸的雷吗?”姜翰在她耳边说着,他出口的气息扫着她的耳朵,叫她痒到不行,可她又迫切的想听。 “圣上的谋士们分析了晋王的性情,觉得可以用今日之计,将晋王诱出来……他不来还好,他若真的来了,京都之中已经为他布下了天罗地网!” 姜翰说完,微微歪了歪头,眼睛一瞬不眨的盯着魏京华。 他嘴角噙着一抹讥笑,“开始担心了没有?有没有急切的想通知某人,叫他不要冒险?” 魏京华凉凉的瞪了姜翰一眼。 “我劝你最好不要轻举妄动,否则,他更容易被盯上……你魏府周围的耳目,乃是圣上亲自布下的。”姜翰说道。 魏京华轻嗤一声,“怎么,他亲自布下,这是连你都信不过的意思吗?” “你倒还有心思挑拨离间?”姜翰哼道。 魏京华摇了摇头,“你们之间,根本用不着我挑拨,我上次已经告诉你了,你到底是大侄子,不是儿子。否则他为何不告诉你,乃是宠妃想要参加方淼的婚事,他才出宫的?他如果信你,就直接告诉你,这说法是个由头云云,不是更容易叫你信服?” 姜翰眯了眯眼。 魏京华提步让到门边,她冷言冷语的说,“你们想诱谁上钩,想抓谁我管不着,也跟我没关系。他若上当,是他自己蠢。我只关心我的人,不论是方淼、冬草、还是那些送亲的契丹勇士,倘若他们被人算计了什么,我绝不会善罢甘休!” 姜翰上下看她一眼,眼神颇有些意外。 “你不像是这么绝情的人……不过你若真是,那我也很高兴。” 说完,他阔步离了花厅,往方淼府上赶去。 姜翰走了一阵子,海桐才从外头气喘吁吁的回来。 已经临近冬日,海桐却一脑门儿的汗,她一脸急色,不知是跑出的汗,还是急出来的。 “就是那个宠妃,那个看我簪子说喜欢,叫圣上为她夺去的那个!” 魏京华微微一愣,“坤莎?” “是个月氏人,听说是左贤王的女儿。”海桐脸上懵懵的,“她跟方淼有什么关系啊?为什么要去方淼的婚事上看?她很小家子气呢,连一个簪子都稀罕……难不成还要给方淼和冬草姐姐什么大赏赐不成?” 海桐的话还未说完,魏京华就提步跃出门槛。 “小姐,您往哪儿去?”海桐在后头喊。 “我去方家看看。”魏京华边走边说。 “诶……小姐,您是娘家人,今日您不能去啊……”海桐的话尚未说完,魏京华早已经离开了她的视线。 魏京华叫人去牵马,她则回房换上骑装。 今日要送冬草出门,她穿的相当正式,怎么也不可能只穿了骑装,送妹妹出嫁。 她脱去身上繁复的衣裳,又换好骑装时,海桐才气喘吁吁的追过来。 “小姐走的也太快了……” “你在家里等着,不要乱跑。”魏京华叮嘱了她一声,立刻离开正院。 她的马匹已经被牵到二门外候着,她箭步如飞,连停都没停,就翻身上马,“驾——” 她速度极快的蹿了出去。 侧门早就听吩咐打开,免得她还要勒马减速。 魏京华以为,她必定能以最快的速度赶到方淼府上,至于那坤莎是要使什么手段,她也能尽早有所防备…… “站住!什么人?”她还没跑出魏府所在的巷子,竟就被人拦了下来,“今日京都不准策马疾行,不知道吗?” 魏京华连人带马,被人团团包围。 她忽而想起姜小四在她府上之时,对她说的那些话。今日圣上出宫,本来就是为了诱晋王出来行刺…… 她皱了皱眉,“我是契丹公主,现住魏府,今日我妹妹出嫁,嫁于御前侍卫,明德将军。” 围住她的人,叫她下马,“是不是得也得等我们向上通禀了才知道。” “你们通禀需要多久?”魏京华心中焦急。 她路上越是被耽搁,心里就越是发毛……直觉告诉她,今日姜家舅舅带着坤莎出宫,绝对没好事儿。 她才不是担心殷岩柏上当……她一点儿都没担心他! 她只是担心方淼和冬草的婚礼被人利用破坏! 更担心坤莎狡猾,万一对她的人不利…… “那可没准儿,谁也不会挂个漏壶在身上,还给你看着时辰呢?”兵吏轻嗤一声,“且等着吧!” 魏京华眼看自己被无限期的拖在这里,她愈发不愿等,不愿在这儿浪费无谓的时间。 她佯装要翻身下马,却是趁着身边两个兵吏放松警惕的时候,忽然猛地抽了下马背。 马长嘶一声,扬蹄而奔。 叫围着她马匹的几个兵吏吓了一跳,“干什么呢?!拦下她!” 魏京华既然已经冲出来了,就没再减速。 她直奔方府。 至于说,她这么硬闯巡行的金吾卫,硬闯岗哨,会不会引起人的注意——她根本没放在心上。 潜意识里,她似乎觉得引起人的注意也挺好…… 如果她在京都闹出了动静,至少某些人就会有防备,不会冒冒失失的闯进来行刺了不是……不不不,她绝不是为了殷岩柏! “站住!拦住她!” 围追堵截魏京华的人越来越多。 金吾卫甚至出动了骁骑营来堵她。 双拳难敌四手,魏京华到底是被人给堵住了。 敌众我寡,她四围都是骑兵,想要突围是不可能的。 但带兵包围她这人,她倒是认识,不但认识,还熟得很。 “寇四爷!”魏京华朝他拱了拱手。 来人竟是寇七的叔叔,寇家爱养犬的寇四爷。 他先前不学无术,不务正业,歪门邪道的他倒是精通。 如今忽然换了一身锦衣软甲,看起来倒是非常精神。 “魏小姐。”寇四爷也朝她拱了拱手,并往她身边看了看,似乎在寻找什么。 魏京华挑眉,不解看他。 “今日出门没带獒犬吗?”寇四爷问道。 魏京华笑了笑,“没有,獒犬有野性,都是散养的,它何时想回来,便自己回来,何时要走便走,也不与我商量。” 寇四爷闻言哈哈笑起来。 魏京华先前帮他驯过他的獒犬玄武,与他很是熟悉。 她便拱了拱手,“还请寇四爷行个方便,我有要事,往方家去一趟。” 寇四爷上下看她一眼,忽而策马靠近,“你故意在京都弄出这么大动静,是为了告诉某人,叫他不要出现的吧?” 第四百四十四章 杀招 ,最快更新嫡女京华,医行天下 ! 魏京华脸色微变,她警惕的看着寇四爷,“我不明白寇四爷的意思?” “你不想叫晋王自投罗网!”寇四爷的语气笃定,“这件事乃是瞒着你的,你怎么会知道?哦,我晓得了,刚刚姜四去了你府上,一定是姜四告诉你的吧?” 他前后两句话,根本连个停顿都没有。 寇四爷一早就知道了姜四去过魏府的事儿。 魏京华皱紧了眉头。 “你若要继续闹下去,圣上必定要知道姜四向你泄密的事儿,虽说姜四是圣上的侄子,但他如此泄露军情,情理能容,法理不容!他必要受罚!”寇四爷义正言辞,脸上一点儿嬉皮笑脸的意思都没有,“为了晋王,害的姜四受罚,你于心忍不忍?” 魏京华闻言一怔,她从来没想到,自己经有一天,也会被摆在这样两难的境地上。 “我没有要闹出动静,警戒某人!”魏京华厉色说。 “呵,”寇四爷摇摇头,“我不信,圣上信不信,那我管不着。只要你继续闹,我立时派人去禀明圣上。” “寇四爷为何要咄咄逼人?我只是想去看看方淼与冬草……” “没听说嫁妹子的,姐姐也跟着去的,怎么,姐姐要跟去做媵妾?” 寇四爷竟然如此不留情面。 魏京华疑惑不解的看着他,她先前并没得罪过寇四爷,相反,她与他关系还不错。 她不知寇四爷今日为何脾气这么冲? “我原先当你是个好孩子,把你当自己的晚辈看,即便你做不了我的侄媳妇,我也不计较什么。”寇四爷冷笑一声,“但没想到你是如此的两面三刀,你既不喜欢七郎,何至于一直吊着他?叫他弄成如今的样子?” 魏京华茫然无措,她怎么吊着寇七了? 寇七又成什么样子了? 上次在驿馆里,他从后窗跳出去以后,她就再也没见过寇七了…… 说她吊着寇七,她自己能想起来的,也唯有救殷岩柏脱困的那次了吧?因为事关太子,就把寇七郎也搅合进来…… 但那都是陈年老黄历了…… “魏某实在不知寇四爷说的是什么事,你对我有成见可以,但我也要为自己辩驳一句。若说我是两面三刀,那你这般前朝的臣子,又效力新朝,背叛了自己君主的人,叫什么?忠肝义胆吗?”魏京华笑眯眯的。 寇四爷面色一黑,他抿了抿唇,“来人,把在京都街头闹事的契丹公主拿下!” 魏京华略微一愣。 “押回魏府!”寇四爷又说。 魏京华倒是没有被人反剪着双手,而是被几个骑兵策马围堵着,困着她又回到了魏府。 她魏府门前,先前的守卫可能都在暗处。 如今却是明面上就加了几层的守卫,守住了各个府门,不容人进出。 “七郎痴狂了,暂时被关在家中,我看不出你有哪里值得他这样。”寇四爷叫人关上魏府的门之上,如此冷冷的对她说。 魏京华很无奈,她摊了摊手,“我也看不出自己有哪里值得他如此,他喜欢的必定不是魏京华,而是他心中心心念念的那个人……” 寇四爷微微一愣,狐疑看她,“小七还有别人?” 魏京华呵的笑了一声,“想象中的完美女子吧。” 寇四爷烦躁的一挥手,叫人砰的关了府门。 海桐听闻动静,从内院赶来。 却见魏京华一身骑装,牵着马又回来了。 “小姐见到他们了吗?婚礼上没有出什么乱子吧?拜堂成亲热不热闹啊?”海桐问着问着就闭了嘴,她看了魏京华片刻,“您没见到啊?” 魏京华摇了摇头。 海桐又侧耳向院子外头听了听,“外头什么动静?怎么好多人跑来跑去的?” “排兵布阵,或是换防吧。”魏京华面无表情的说。 海桐一时没听懂,她呆愣了一阵子,“魏府被人包围了啊?为什么呀?” 魏京华摇了摇头,眼皮子却是跳个不停。 她隐约觉得要出事……但回想起来,她刚刚闹出的动静已经够大了,殷岩柏即便有心上当,自投罗网……如今也该知道京都守卫森严,不会轻易闯进来了吧? 至于姜四……她人还没到方家的巷子里,就被寇四爷堵了回来。 也不至于会牵连姜四吧? 姜玉平就算心肠硬,如今朝政大局尚未稳固,也不是兔死狗烹的时候,他不会对着自己的亲侄子下手吧? 魏京华暗自琢磨,实在没想到哪里会出纰漏。 但她却在睡到半夜的时候,忽然被外头的火光惊醒! 她忽的折身起来,癔症了片刻才意识到,这冲天的火光,并不是在魏家里头。 她披衣冲出房子,却见那火光极大,已经照红了京都大半边天! “这是哪里着火了?怎的火势如此之大?”魏京华惊愕问道。 院子里有被惊起的家仆,也望着那火光喃喃自语,“不至于啊,京兆府衙门以及皇城里的金吾卫,都会随时防备着走水,京都各个巷口都有大水井,就是为了防患未然……” 魏京华却渐渐清醒过来,她垂眸在手心里划拉着,以俯瞰的景象在脑中回顾着着火之处在京都的方位。 “是官驿!”她忽而抬眸,她黑沉沉的眼眸里都蹿起了火苗。 家仆被她狠厉的表情吓了一跳,“小姐说是哪里?” 魏京华却没说话,她回屋蹬上靴子就往外去,叫人给她牵了马来,她要出门。 但在魏家门口,她却被人拦住。 魏府门外驻守着许多的侍卫。 “还请契丹公主回府……” 魏京华要硬闯,立时从街头巷尾涌来更多的禁军侍卫。 “着火的地方乃是驿馆,有我诸多契丹勇士尚在驿馆之中,我必须去看看!”魏京华面无表情的坐在马背上。 但若细看,不难发现她脑门儿上的青筋,手背上的血管,都绷的紧紧的。 “公主请回,您放心,大火必然会被扑灭的。”侍卫说。 魏京华转过脸来,冷冷看着那侍卫,“我不在意大火能不能扑灭,我只在意人能不能平安。” 侍卫也抬头看她,却没有说话。 “让开!”魏京华冷喝。 那侍卫却是缓缓拔出刀来。 他身后众人见状,也皆抽出刀来,横刀在魏京华面前,似乎只要她敢硬闯,他们立时就挥刀相向。 魏京华挑了挑眉,“什么意思?是圣上下了命令,不准我离开魏府?否则格杀勿论?” “您请回。”侍卫说。 魏京华眯了眯眼,她猛地攥紧手里的马鞭,向那人手上抽去。 那侍卫反应也极其迅速,立时避开,又扭身挥刀而上。 魏京华没退,迎头冲上去。 这会儿虽是半夜,但那么大的火,也照亮了半个京都,惊醒了无数的府宅。 不晓得是为什么,虽说各家各户里都有被惊醒的动静,却一直没有人开门出来观看……更不要说去救火了。 这种情形之下,魏京华倘若还相信他们的话说那火会被扑灭才有鬼! 她身后倒是聚了越来越多的人,有她带过来充当魏家护院的契丹人,也有姜翰给她留下的人手。 只是她的人多,禁军侍卫的人更多,两厢人马就这么在魏家外头的街巷上,大打出手。 声势浩大的竟要盖过驿馆的火势…… 近旁的邻里没有去看那火,倒是又不少人爬上自家的房顶,看这边街巷上的“斗殴”。 “快回去!”禁军侍卫里,突然有一支人马异军突起。 强势的压住魏京华这边突围之势。 策马冲在前头那男子,比魏京华出手还狠。 他长刀一转,竟有两个契丹勇士倒在街上,大臂上的血汩汩涌出。 “你再不回去,我可就不会留情了!”马上的男人,冷冷看着魏京华。 “把人救回去!”魏京华心底一惊,立时喊人,先抬了她的伤员回去。 她看着眼前人,“寇四爷这般厉害,原来文帝在的时候,你的不学无术,无能都是装出来的。” 拦住她去路的寇四爷冷哼一声,“爷爱怎么着就怎么着,旁人管不着。今日爷要挡在这里,不叫你出这街巷,你便是插了翅膀也飞不出去!” 魏京华眯眼看着他。 寇四爷驱马上前,盯紧了她。 两个人漆黑的眼眸,在一旁火光的映照之下,都显得极其危险。 “我不是因为七郎,才不叫你出去,乃是为了救你,你现在出去,不过是死路一条……说到底,我还是心疼七郎,他若知道你死了,还不知要疯成什么样!” 寇四爷说完,猛地低头冲她的马喊了一声。 他身上也许真带着野性,竟把马喊的一惊,向后退了几步,扭头嘚嘚往魏家府门跑去。 寇四爷到有点星辰的本事了。 魏京华也并没有在勒停她的马,倒不是说她立时就相信了寇四爷的话。 乃是她看见了寇四爷身后的人马。 统一的银色软甲,锋利的阔刀,这样的配置,是圣上亲兵内宫禁军才能有的。 那么乌压压一大群人,她就带着自己府上的这点儿人突围,遇上这种禁军,无异于以卵击石。 她自己挂了也就罢了,不过是现代的一缕孤魂,死的也不冤。但她身后的那些人,若死,全是因为她的莽撞而死。 魏京华只好强压下自己心头的焦急愤怒,退回了宅子里。 第四百四十五章 她的救兵来了 ,最快更新嫡女京华,医行天下 ! 那冲天的火光,仿佛不是燃烧在地上,京都的地界儿上,而是正哔哔啵啵,熊熊燃烧在她的心头上。 魏京华站在房顶上,远远眺望这那被火照红的天幕。 围在魏家四围的禁军则仰脸眺望着她,好似要防备着她真的忽然生出翅膀,呼啦一下飞走了。 “小姐!小姐!有个人……”海桐在院子里喊她,声音很慌乱。 魏京华微微一愣,有个人?什么人? 她攀着房檐树梢,身姿敏捷的从房顶上下来。 海桐身上是血,手上也是血,唯有脸上尽是苍白没有血色。 “怎么回事?是伤员出事了?”魏京华心神不宁,她没有亲自去医治受伤的人,幸得魏家也有府医,姜翰当初特意给她留下了。 她叫府医来照顾伤员……这会儿她第一个念头就是,是不是府医处理不了那些伤? 海桐点了点头,又赶紧摇头,“不是他们,不是咱们府上的,是契丹人……” 海桐慌了,话也说不清楚,她焦急之下,一把攥住魏京华的手,拉着她往花厅里跑。 魏京华平日里待她们宽宏,犹如姐妹。 她为了嫁冬草,便给冬草上了魏家的家谱。叫冬草成了她的亲妹子,顺便的,把海桐的名字也添了上去,海桐如今乃是魏家的六小姐,魏海桐。 魏家许多家仆对她皆以“小姐”相称,她在魏京华面前胆子也大了些。 魏京华被她拉着手,一路小跑到了花厅里。 瞧见花厅里的人,魏京华吓了一跳,“你是怎么进来的?” 躺在花厅的地席上,把那浅黄色的地席都染成了红色的契丹勇士,像是被人抽干了血。 他浑身上下,都是灰青的。 府医正在极力给他处理外伤。 但他伤的太重了,一整层的止血布缠上去,不过徒劳。 魏京华立时摸出自己的针。 “别忙了,不必费精力了……”那伤势极重的契丹人握住她的手。 他的手冰冷冰冷的,似乎已经没了生气。 魏京华立时咬住下唇。 “卑职是来报信儿的……驿馆被禁军包围,他们死伤无数,才送了我们几个人出来……一路追杀,哪知魏家外头也有如此多的禁军……” 契丹人一面说,一面大口大口的咳着血。 他胸前衣襟上已经看不出原本的颜色,尽是一片刺目的暗红。 魏京华嗅觉敏锐,她此时鼻腔里,胸腔里,满满都是血腥味儿,是压抑沉闷的味道。 “姜家要灭了驿馆里所有的契丹人,要灭了公主的……咳咳……”他吃力说道,“月氏左贤王……破坏……保不住了……今日的婚事上送亲的契丹人,中毒……” 他断断续续的话音,叫人听起来十分的费力。 魏京华反握住他的手,她泪盈于睫,却一直没眨眼,也没让泪掉出来。 她的手心灼热灼热,似乎可以温暖了躺在地席上的契丹人。 但她的心里却冰冷冰冷,比这人的手还冷。 这契丹人最后不知是说了句,“公主保重……”还是说“公主快逃……” 她分辨不清,她身边的海桐等人更分辨不清。 但那契丹人却闭上了眼,再无声息……他因咳嗽剧烈起伏的胸膛,也终于归于沉寂。 花厅里压抑着沉闷的气息。 明明一屋子的人,却没有一点动静。 “难怪刚刚小姐已经回来,巷子里却还有厮杀之声,他们许多人只怕都折在了外头,仅仅送了他一个进来……好给小姐报信儿……”海桐低低的说道,说完,她就啪嗒啪嗒的落泪。 魏京华深吸一口气,缓缓抬起脸来。 屋子里的人都看向她,以为她必是泪流满面,哪知她抬起头来时,脸上却是干干的,只有满目愤怒的烈焰,以及满脸的坚毅决绝。 “姜玉平做的比文帝还要绝,还要急切,他怕是心虚,知道自己这个皇位得来的名不正言不顺。”魏京华缓缓说道,“我一日不死,此仇便一日不忘,我不会逃的。” 说完,她转身离开花厅。 “海桐。”她唤了一声。 海桐还年少,已经哭得稀里哗啦。 魏京华没有看她,她望着已经渐渐黎明的天幕。 “你冬草姐姐已经嫁了,如今能在家里帮我的,只剩下你了。” 海桐闻言,忙用袖子抹了抹脸。 “你愿意帮我吗?”魏京华问。 海桐立即点头,哑着嗓子说,“婢子愿意!小姐但请吩咐!” “你这孩子,是不是傻了?你不是婢女,是魏六小姐,你若是婢女,谁肯服你?”魏京华缓缓说道,她脸上的悲愤渐渐归于平静,但从外表看不出她的情绪,但她纤细的身体,却绷的紧紧的,犹如一只随时要弹起来的弹簧。 海桐似乎被她这种看不见的情绪所感染。 她稚嫩的脸孔上也多了许多的沉稳,“姐姐请说。” “你在家中,安置好受伤的已故的家仆,契丹人。问清楚,他们还剩什么家眷,把府上的银子拿出来,分配好,抚慰他们的家眷。”魏京华缓缓说道。 海桐猛地抬头看她,“姐……” “留着没用了。”魏京华轻缓说道,嘴角勾出一抹轻嘲的笑,“争来争去,挣得不过是名是利,人一死,名利与他还有什么用处?” 海桐怔怔的,惶惶的。 “你呆在家里,不要出去,不要惹事。你在外人眼里,不过是个柔弱的女孩子,你处理好府上一切,叫我不要有后顾之忧。”魏京华说的很冷静。 海桐刚压下去的眼泪却又浮上了眼眶。 “姐……” 魏京华回头冲她笑了笑,“我也不是要去送死的,不过危险在所难免,所以要提前安排好一切……你不要一脸诀别的神情,搞得好像我真的再也不会回来似得。我告诉你个秘密……” 魏京华忽而俯身在海桐的耳畔。 她低声说,“姐姐我是死过一次的人,你没听过吗,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我是后福极大的,姜玉平未必有我的福气大,鹿死谁手还不一定呢。” 海桐眼睛红红的,却是重重的点头。 魏京华是真的死过一次,都从现代死过来了…… 海桐却以为她说的是从巨鹿被接回来那一回。 “姐姐哪里是死过一次?那次老爷还在的时候,听姐姐的话……真是死过好多次了!也该否极泰来了!”海桐吸吸鼻子。 “嗯,我们都该否极泰来了。”魏京华点了下头。 她顺着院中大树,爬上的屋顶,在晨曦的微光中,使劲儿的吹着口哨。 啾啾,如同清丽的鸟叫。 随着她这哨音,竟有许多许多的鸟,从四面八方飞来,盘旋在魏家的上空。 鸟越聚越多,几乎要遮天蔽日。 东方的天幕刚刚露出的一点微光,又被这百鸟遮去,好似整个京都,还沉浸在黑暗之中。 围在魏府外头的禁军受了一夜,已经疲惫至极,他们歪在墙上,等着换班的人来。 忽而有这凄厉婉转的鸟啼,把他们惊得立时瞪眼。 再见天空中这百鸟盘旋不去,他们惊得合不上嘴。 “不许吹了!不许吹!拉弓!”禁军扬声喊道。 魏京华并没有往院子外头冲,他本原是不想与她动手的,但见她的哨音竟然吸引来了这样的奇观,他们心惊不已。 弓箭手已经拉开了长弓,锋利的箭尖正指着房顶上的女子。 魏京华却并没有停,她仍旧在吹,不急不忙。 “放箭!”禁军喝了一声。 嗖嗖—— 羽箭破空而来。 魏京华在房顶上猛地一滚,躲开了羽箭。 她正要坐稳再吹,但那外头的禁军也恼了,占据四围高地的禁军,接连不断的放箭。 她只有躲避之力,却没功夫继续吹口哨。 她躲避之时,脚下猛地一滑,险些要从房顶上滚下去。 却有个软绵绵的身体将她猛地一挡,挡住了她急速下落的身体。 魏京华“哎哟”一声,心里却骤然稳了。 “星辰,你终于来了,昨日今日,京都乱成这样,你没事吧?”魏京华抱着它跳上树枝,又从树上滑落到院中地上,旋身进了屋子,将外头嗖嗖射来的箭雨关在门外。 星辰紫色的眸子定定看她,一双圆溜溜亮晶晶的眼底,似乎藏了许多许多的情绪。 它伸出舌头来舔她的脸颊。 魏京华不曾在人前露出的脆弱,在一只獒犬面前,简直藏匿不住。 她猛地抱住星辰的脖子,“怎么这么难呢?他不是我舅舅吗?为什么要对我赶尽杀绝呢?姜四在哪儿?他可曾受了我的连累?殷岩柏可曾被招来?驿馆的契丹人还有几个?寇七究竟怎么了,叫他叔叔那么恨我?” 纠缠在她心里的疑问,她一股脑的倒给星辰,她压抑沉闷的心才舒缓了些。 星辰乖乖的,一直任凭她抱着,不挣扎不乱动。 她松开它时,星辰咬着她的衣袖,往外拽。 “什么意思?你要带我出去?”魏京华朝外看了一眼,“外头都是姜玉平的人马,很危险……” 她话没说完,星辰就低吼了一声。 它抖了抖自己浑身金黑色的毛发。 魏京华隐约觉得有紫金色的光,在屋子里一闪而过。 第四百四十六章 都是贪婪惹的祸 ,最快更新嫡女京华,医行天下 ! 星辰威武的走出屋子。 魏京华惊愕的发现,占据魏府周遭各个制高点的弓箭手,都不见了。 天上却是盘旋来了更多的鸟,而且许多鸟的体型都很大,飞行的速度很快。 它们时不时的向下俯冲,就像看见了猎物的鹰,姿势霸气又凶猛。 星辰迈着它王者的步子走在前头带路。 魏京华亦步亦趋的跟在它后头。 临近魏府的门时,她才听到,外头一片纷乱,有扑棱棱的扇翅膀声,还有人的叫骂惨呼声。 “开门。”魏京华吩咐耳朵贴在门上往外听的门房。 魏家的门房脸都白了,“小姐,您这会儿可不敢出去,昨日血战街巷,您都忘了么?今日这会儿外头正厮杀惨烈呢,您怎么敢在这时候出去?” 魏京华问,“外头是谁跟谁厮杀呢?” 门房面上紧绷,眼底狐疑,“像是……像是人跟鸟?” 他们说的极其不确定。 魏京华点点头,“那不就是我出门的最好时机吗?” 门房怔了怔,张嘴想劝,看了看走在她前头的那只獒犬。 人的眼睛对上獒犬的眼睛时,猛地被什么东西给震撼了一下。 魏京华只瞧见星辰的身上,有紫光闪过。 门房再不啰嗦,立马开门。 只是打开门后的门房却是显得有些胆怯,他们偷听的半天的战事,现在就在眼前了,就在门外了,他们却不敢看,谨小慎微的躲在门后。 星辰倒是依旧的从容不迫,迈着它王者步伐,走出魏家大门。 魏京华也跟着它出门……她心中有点怪怪的味道,怎么她现在反倒像是星辰的小弟?小尾巴? 这念头一过,她还没来得及自嘲,就被门外头的情形给惊了一惊。 门外头的禁军已经乱的看不出阵型。 天上的鸟发疯似的俯冲。 它们尖尖的喙,像是一把把利剑,一个个锋利的飞刀,专门啄人露在外头的肉。 或眼睛,或耳朵,或脸颊上的肉…… 它们逮着哪儿啄哪儿,一点儿不留情。 魏京华打眼一瞟,心里都泛了寒……她活了两辈子,也算是见多识广了吧?却从没见过这样惨烈的场面——无数的禁军侍卫,嗷嗷惨叫着捂着自己的眼,红红白白的东西,从他们指缝里漏出来。 被啄伤了一只眼睛的人,手里挥着大刀,尚有反击之力——但他们的反击,非但没有叫情况好转,反而是愈发的糟糕! 因为突然失去了一只眼睛,叫他们无法分辨距离,明明是砍鸟的刀,却砍在了自己人的身上。 那被误伤的人,或已经被鸟啄伤,或者并没有……但猛地挨了这一刀,无疑是愤怒又惊惧,立时挥刀还击。 满巷子的血腥味儿,杀戮的味道,自相残杀的景象。 魏京华直接看愣了。 有毛茸茸的东西,在她脚脖子上拱了拱。 她才猛地回过神来。 她低头抱起星辰,暖呼呼的星辰,软绵绵的身子,才叫她恍惚觉得自己还活在世上。 人与人的争执,此刻彰显的多么淋漓尽致,惨不忍睹却又真实无比。 “我们去驿馆看看情况!”魏京华抱着星辰,从一旁的人手中夺过一匹马来。 她翻身上马,一手拽着缰绳,一手把星辰护在怀里。 这大概是星辰第一次骑马,它兴奋得很。 毛茸茸的脑袋在魏京华怀里乱拱。 “你若坐在马背上不能开道,你就下去!到马前头开道去!”魏京华松了些手威胁它。 星辰似乎对骑马这事儿很有兴趣,它不想下去,立时在马背上低吼了一声。 它两只前爪却摁在马背上。 魏京华只觉的怀中这半大的獒犬如同夜里,猛然划过天空的璀璨流星,有紫光从它身上一划而过。 “嗷——”它低吼的声音,如同有杀伤力的声波。 将人和鸟都震开了许多。 窄仄的巷子里,愣是被它一路的吼叫,清出一条路来。 那驮着魏京华和星辰在背上的马,也犹如长了翅膀的飞马,一路疾驰,遇人踏人,遇栏跨栏…… 嗖嗖的羽箭从这一人一马一犬的耳边飞驰而过,当当的钉在他们两侧的墙上,树上……他们像是在和羽箭赛跑! 呼呼的风吹着魏京华的脸,吹得她几乎睁不开眼。 她从来不知道马竟然也能跑的这么快,简直是跑出了汽车的速度了…… 她伏低身体,尽可能的减少阻力,扑面而来的风里,忽然多了许多烧焦的气息。 她愕然抬头……风太大了,一下子冲出了她的眼泪。 她模糊的视线里,大夏京都极其宽大漂亮的官驿,已经成了一堆极大的废墟…… 那些亭台楼阁,那些雕梁画栋……都在废墟里泯没了。 “哭了?”一声清亮的女子的嗓音,炸响在她一侧不远处。 魏京华迟疑的转过脸来,看见一张漂亮的脸蛋儿,晨光之中她的笑容格外的刺眼。 “坤莎……”魏京华立时想起昨晚那冒死闯入魏府,向她报信儿的契丹人。 他临死的时候,断断续续的说,月氏、左贤王…… 这坤莎正是左贤王的女儿,是月氏族人。 “这驿馆里头,埋葬了我多少契丹人?”魏京华缓缓问道。 坤莎笑了一声,“埋葬?呵,你说的太委婉了,他们是被大火活活烧死的,外头有许多禁军把守,不会叫他们冲出来,冲出来的,仍旧被砍伤了扔进大火里。你昨晚不在,可惜了的……” 魏京华的眼眸猛地一凝,她身下的马似乎感受到她的情绪,不安的撩动着蹄子。 “那惨叫声,能保你一辈子都睡不了安稳觉,让你不敢闭上眼睛。”坤莎笑了笑,“你一辈子都会后悔,为什么要从西北草原回来,为什么要带着契丹人一起回来,为什么契丹长公主还不能叫你满足,为什么你还那么贪心,想把揽大夏?” 魏京华沉默片时,缓缓抬头,“人说,自己看到的别人,其实都是自己的投影……所以,你想往这一切,你向往权利、地位、富贵、拥戴……” 坤莎面皮僵了僵,她倏而哈哈大笑,“你知道了又怎样?一路上,你不知道我有多讨厌你,我讨厌你明明已经把一切揽在自己怀中,还表现的云淡风轻,好像不惹尘埃的仙子,呵!你就是个庸人,如果没有那些权利,地位,你还能那么出尘?” 魏京华皱了皱眉,出尘?仙子?说的是她?这坤莎是不是脑子有问题? “如今,我把你一切所有的都毁了,你还如何淡然呢?”坤莎笑起来,她的五官很精致,带着异域的美。 但她此时的笑容却太狰狞,毁了这一切的美,毫无气质。 没有气质的美,就像一件没有灵魂的雕刻品,远称不上艺术。 “都死了吗?”魏京华一时没再看坤莎,她转过脸,凝望着那已经成为废墟,成为残垣断壁的驿馆。 驿馆占地很大,很多地方的火还没有扑灭。 “你若真把他们当做亲人,当做自己人,就该走进去,去和他们同归于尽!”坤莎眯眼,龇牙说道。 魏京华点点头,“我是要进去看看,叫里头的情形,深深的刻在我的脑子里,刻在我心里。我不赞成人为仇恨而活,但如果仇恨成了人活下去的动力和目标,也未尝不可。” “呵,”坤莎仿佛听到了什么笑话,“说得好像你有什么复起之力似的。” 魏京华垂头没说话。 “你与晋王已经闹翻了,连晋王都弃你而去,寇七郎也恨极了你。姜四如今被圣上软禁着,被你当做娘家人的契丹人,昨日被毒死在你婢女……哦,是妹妹,被毒死在你妹妹的婚事上……余下的这些契丹人又在大火之中,尽都死了……你孤身一人,以为自己还有多大的本事?”坤莎语气淡淡的,不知为何,她的语气神态,似乎都有点模仿魏京华的意思。 魏京华歪了歪脑袋,觉得她有点奇怪。 但她没功夫深想坤莎的奇怪之处,她只是注意到一句话,“婚礼上,毒死?” 难怪……难怪圣上要亲自出席方淼的婚事,难怪是一个宠妃撺掇…… “原来你是打的这样的主意!”魏京华转过脸对远处的禁军侍卫喊道,“左贤王归降是假,他们意欲挑动大周内乱,挑动大周与契丹的矛盾,月氏好趁虚而入!快去禀明圣上!” 坤莎冷了脸,“你胡说八道些什么?凭你如今的身份,你以为圣上会相信你吗?” “我的身份不重要,我的话才重要,你那么着急的害死契丹人,为的是什么?”魏京华看着她的眼,“是不是你也被你爹爹左贤王给利用了?他叫你服侍大夏的晋王,就是为了挑唆君臣不和吧?可一计不成,晋王不吃你这套,如今大夏变成了大周,你也成了大周的宠妃,但月氏的野心还没有消亡……你又被左贤王利用,挑起大周和契丹的仇恨?到时候,你会落得什么下场呢?圣上会不会一怒之下,斩了你泄恨?” 坤莎身下的马也不安的晃了晃,她皱眉盯着魏京华,“信口胡言!” 魏京华却回她,“拭目以待。” 第四百四十七章 偶遇,等待 ,最快更新嫡女京华,医行天下 ! “你……你已经是阶下囚了!”坤莎猛地一挥手,“给我拿下!” 坤莎身后的护卫立时冲上来。 驿馆周围有不少的禁军侍卫在救火——但所谓的救火,只是不叫火蔓延到别处。 至于驿馆里头的火,他们非但没有去扑灭,反而泼了火油助燃,静静观看。 坤莎一声令下,自然有许多的侍卫围住魏京华一人一马及她怀中的一犬。 魏京华打马要往驿馆里头去,她要去看看里头的契丹人,还有没有活的,她要等着姜玉平来,当面质问姜玉平,他在岭南蛰伏那么久,如今终于一雪前耻,翻身得来的江山,就要葬送在一个月氏美姬的手里? 左贤王这样的计谋,他竟看不出来吗? 他的皇位倘若坐的这么虚心,坐着又有什么意思呢? 魏京华心里瞬间划过这许多的念头,她已经将马头调转朝向灰烬里的驿馆。 她还没打马进去,她怀里的星辰却躁动起来。 “嗷——汪!”星辰狂吼。 它浑身漂亮的紫金色毛发,仿佛要炸起来。 “嗷唔!”它张大嘴,露出嘴里尖利的牙。 它狂吼之下,禁军的马,坤莎的马,四围的马都疯了。 仰身而起,要把马背上的人给掀翻下来。 星辰仍旧吼叫不止,那马的眼睛都惊的泛了红。 甩不掉它们背上的人,它们甚至躺在地上打滚,又弹跳起来。 马嘶声,人的惨叫声,马蹄踩踏着人的声音,不绝于耳。 先前还整齐的队伍,在星辰的吼叫声中,犹如被狂风暴雨蹂躏着。 但星辰仍旧仰天长吼,仿佛眼前的凌乱都不是它的目的,它的吼叫别有用意。 魏京华看着这场面,都有些惊惧了……那疯了的马可真吓人,四处乱撞,甚至有些彼此相撞,撞晕了仍旧从地上跳起来。 被疯马踩在脚下的人的不计其数。 远处似乎有人带着兵马镇压而来。 马嘶声惊鸣…… 魏京华轻轻抚着星辰的背,“星辰你怎么了?你没事吧?你别气坏了自己……” 坤莎可恶,左贤王该死,纵容这一切发生的姜玉平也该追悔莫及…… 但星辰乃是神兽,犯不着为了这些人,折了它自己。 魏京华真怕它这么吼着吼着,再把自己吼出毛病来…… 星辰被她顺毛捋……终于捋的不那么急躁了,它身上闪电般闪烁不停的光芒也终于停了下来。 魏京华正要松一口气,却听扑棱棱的声音从天边传来。 她侧脸去看,只见远处有一片“密集的黑云”,正以极快的速度飘来,眨眼之间驿馆上空,就被这黑云遮天蔽日的挡住。 “原来她最厉害的依仗是她怀里的獒犬!快,抓住她的獒犬!”被众人以人肉护盾围在中间的坤莎,指着魏京华怀里的星辰喊道。 “夺了那獒犬,她就死定了!若是不能夺来,就射杀了獒犬!”坤莎吩咐道。 星辰忽而低头,目光正对上人群中的坤莎。 坤莎面色一僵,身子不由自主的发起颤来。 “啊——”她尖叫一声。 因为天上有只乌鸦忽然领头俯冲下来,冲着她的脸啄去。 她身边的人防着四周的疯马,却没防住天上的袭击。 乌鸦一击没得逞,但继而有更多的鸟,前仆后继的冲下来。 在魏家巷子里的情形,在这里再次上演……马嘶声,鸟啼声,人声……生生入耳,凄惨非常。 魏京华趁着机会,立即调转马头往驿馆里去。 “或许还有生还者,能救一个是一个,星辰你太逆天了……今日若是没有你,我倒真不知该怎么办了。”魏京华抱着星辰,兜马在那废墟残垣上转着看着。 她越走越靠近驿馆里头。 驿馆里头有个大湖,湖中心是一片假山。 如今四周都已经不堪入目,湖周围的垂柳松柏也都被烧的面目全非。 偏偏那湖水还碧青平静,像是静静的观看着周围的兴衰,而丝毫不被影响一般。 “咦?”魏京华定睛盯着湖中央的假山。 这假山她在驿馆里住的时候,乃是熟悉的很,一日不来看几次,也会路过几次。 可今日看起来,这假山却格外的怪异。 “也许是因为,平日里四周都是有回廊环绕。但今日回廊都已垮塌,再没有和它相互映衬的点缀,所以才格外突兀……”魏京华喃喃自语。 却忽觉那假山里头,似有光一闪。 像是有人拿镜子,映着阳光,故意叫光反射在她眼睛上。 假山里头有什么? 魏京华往四下看去。 一路走来,她看到了许多烧的焦黑碳化的尸骨……已经看不出死相有多么的惨不忍睹…… 但说实话,比她预想中的要少,少了许多…… 驿馆里就算有她抽调去魏家的人,有去送亲的人,但留下的至少也得有七八百吧? 可她刚刚看过的尸首却远远少于这个数字…… 她皱着眉,翻身下马要往那假山处靠近。 却有光一照,像是给她引路一般。 魏京华皱眉,往那光照的地方去看。 那里的水特别浅。 这湖据驿丞说,乃是很深的,淹死人绝对没问题。 但她看这处的水却浅,她正要涉水过去。 星辰却咬了咬她的衣服,冲那马叫了一声。 马嘚嘚上前,低头在魏京华身边。 “叫我骑马过去?”魏京华愣了愣,并未迟疑,翻身上马。 这会儿坤莎以及禁军,被百鸟疯马挡在外头,还未追过来。 但星辰已经离开,那些发狂的动物不知能撑多久,她得赶紧过去,速战速决! 魏京华策马靠近假山。 那个引她来的光亮却不见了。 这假山挺大的,平日里爬上来锻炼身体都可以,并非南方园林中很小的假山。乃是栽种有果树的大假山,可谓真山了。 她策马涉水走到果树边上。 桃树杏树十分低矮,马涉水不成问题,却没办法俯身钻过这些果树。 魏京华立即下马,自己矮着身子朝前走去。 她手中摸出一柄利刃来,紧紧攥着。 她临近果树林子里头高耸的山石之时,忽觉有风铺面,竟是从山石里头吹出来的。 她暗自已经立即挥刀往那山石上刺去。 山石却猛地一转,露出一个石壁中的洞穴来。 “星辰!” 魏京华一惊,因为星辰从她怀里跳出来,奔那山洞里头去了。 魏京华立时想起,在西北草原上,星辰也是这么领她往山洞里去,遇上了耶律峄的事儿…… 自己都吃一堑长一智了……怎么神兽莽莽撞撞的毛病还没改? 魏京华无力吐槽,只能忙不迭的跟进去。 她才进了洞穴,立时有一双膀臂从后头猛地抱住她! 魏京华挥刀后刺。 “京华……”身后人躲也不躲,只是在她耳边呵气喊她。 “叔?”魏京华的刀尖已经没入他的皮肉。 她还是心软了,收住了力道,没有继续深入。 “别这样……你这么喊的我想死。”声音闷闷的。 “你怎么会在这里?知道我要来?”魏京华觉得奇怪,她知道如今不是置气的时候,她还有要务。 “是,我一直在等你……你别担心,情况没有那么糟糕。”殷岩柏在她耳边说着,他忍不住搂紧她的腰,在她耳畔脸颊上吻了又吻。 魏京华没有挣扎,“你最好知道现在是什么时候,外头有成千上万的禁军。” “走,我带你离开这里。”殷岩柏攥住她的手,却不是往外跑,而是往假山里头走。 魏京华看不清路,假山里头几乎是全黑的。 殷岩柏却熟门熟路,他摸索着墙壁上的机括。 前头有石壁移动的声响。 殷岩柏带她朝前走去,身后又传来移动之声,原本身后有风,但这会儿似是有石壁关上了,风也止住了。 眼前的路上却有磷光渐渐出现。 这石壁中的路渐渐能看见了。 魏京华错愕看他,“能解释一下吗?” “不知是哪朝哪代遗留下来的暗道,当初京都的城防是我负责,这暗道我发现之后,并未添在舆图上。”殷岩柏一面抓着她的手快走,一面低声与她解释。 魏京华只觉的这暗道是在向下走,这会儿怕是已经进入到了地底下。 星辰一直不近不远的跑在他们前头。 犹如它阿娘紫麒麟一样,星辰也天生会带路。 魏京华甚至怀疑,獒犬的脑子里,是不是天生长有“卫星定位仪”?要不它们怎么从来不会迷路呢? “我负责都城布防的时候又挖了许多的暗道,四通八达。”殷岩柏说道,“这些暗道都不会在舆图上显示。” “那怎么叫人知道该如何走?”魏京华问。 殷岩柏抓着她的手,指了指自己的脑袋,“都在这里。” 魏京华吸了口气,“所以你能带着文帝全身而退?你是从暗道救了他的?” 殷岩柏深深看她一眼,微微点头,却没有说话。 两个人之间的气氛很是奇怪。 魏京华一开始允许他抓着她的手,乃是因为暗道里太黑了,她看不见路。 可是如今,这暗道里却铺就有会发光的萤石,已经能够辨认路……她却没有把自己的手从他手里抽出来。 仍旧任凭他握着…… 她像是忘了一般,殷岩柏却是没忘,她的脾气,却能让他这般“放肆”,他很是激动。 第四百四十八章 没有那么惨 ,最快更新嫡女京华,医行天下 ! 魏京华随殷岩柏进了山洞,又从山洞到了京都底下的暗道之中。 这暗道乃是京都布防的首要机密。 知之者甚少。 魏京华是头一回知道,原来“地道战”自古便有!古人的智慧是不容小觑的。 她却是不知,在她离开以后,驿馆外头的局面是何等的混乱。 疯马被斩杀了大半。 马虽然力大,个头儿也大,但人类之所以能站上食物链的顶端,靠得并不是力气和个头儿,而是脑子。 马疯人没疯,且星辰离开以后,压制在禁军身上的那股力道就没了。 禁军活下来,没被马践踏死的,很快就整理队形,与马、与飞鸟作战。 加之有另外一支队伍忽然加入战斗,叫人类的战斗力飙升到最高。 禁军的弓箭手很厉害,他们用的箭也是最好的三棱箭,射杀力道足,杀伤力强。 天上的飞鸟被他们射杀的像落冰雹一样扑啦啦砸下来。 其他的飞鸟就惧怕了,除了天性凶猛的鸟还在俯冲,其他的飞鸟已经四散飞走。 渐渐的,参与战斗的鸟也都没了。 这会儿才见,从外围带着人,杀了疯马,突围进来的竟是姜翰所带之人。 “齐王殿下!圣上如今在……” “圣上叫我来看看驿馆的火扑灭了没有,也该请坤夫人回宫了。”姜翰沉脸说道。 “可是……坤夫人她……”禁军守卫支支吾吾的。 姜翰转过脸来,“坤夫人怎么了?圣上可是交代了你们,一定要保护好她!” 禁军侍卫嘶的倒抽一口冷气,“实在不料会有惊马,惊马之后还有百鸟来袭。” 姜翰皱眉,顺着那禁军侍卫的指引,驱马往前走了一段。 “就在那儿……” 姜翰顺着禁军侍卫手指的方向看去,“嘶……” 他一个大男人都忍不住色变。 “人还活着吗?”他问。 “活着呢,有气息,主要都伤在脸上。”禁军侍卫小声说。 姜翰的眉头皱紧着,“以色事人者,她的脸比命都金贵,伤在脸上,还不如伤在别处……” “您的意思是?”禁军侍卫忐忑看他。 姜翰摇了摇头,“就事论事,我什么意思都没有。” 他原本是要接坤莎回宫的,但这会儿,他却没有再往前走,而是举目看着那焦黑的驿馆,望着那残垣断壁。 “我听说契丹公主冲进去了?” “是,这边正乱的时候,她进去搜索契丹人的尸首,估摸是想去看看有没有活着的人了。”禁军说道,“已经派人进去找她。不论生死,她一定会被人找出来的。” 这话叫姜翰的脸色一僵,他深深看了侍卫一眼。 姜翰正要亲自进驿馆里去找。 身后却有人叫他。 “齐王!”声音熟悉又陌生。 熟悉的是他的音线,陌生的是他冰冷的语气。 姜翰转过脸来,却见一身戎装的寇子行,策马上前。 寇子行仍旧是一脸的书卷气,他不开口时,给人的感觉一如既往的温润。 但他缓缓开口,先前的温润气质立马就没了,“齐王不是被圣上给禁足在府上?怎么自己出来了?还妄称奉了圣上之命?” 寇七郎吐字清晰,但每个字音都透着冷厉的杀伐之气。 姜翰扯了下嘴角,“不敢欺上瞒下,乃是堂兄们向圣上求了情,圣上命我接坤夫人入宫,并且把契丹公主也押回宫中。” 寇七郎四下看了一眼,“人呢?” 姜翰冲着坤莎所在的地方抬了抬下巴。 寇七郎皱眉上前,翻身下马,“啧,怎么脸都毁了?” 坤莎被人掐着人中,刚刚从疼晕昏迷中,转醒。听得这话她立即抬手去摸自己的脸。 “我的脸怎么了?啊……我的嗓子怎么了?”她原本婉转动听的嗓音,此时却沙哑粗憨。 “娘娘只是叫喊的久了,所以嗓子喊哑了。”一旁服侍的宫人,立时说道。 坤莎的手指却碰到了自己的脸,“啊……”她又是一声凄厉的尖叫,嗓子破了音。 寇七郎又啧了一声,“已经没一块好肉了啊?” 宫人使劲儿的冲他摆手使眼色,叫他不要再说了。 寇七郎却是笑了笑,手腕一转,长剑脱鞘而出,唰——锋利的剑刃,划过坤莎细白的脖颈。 噗——热乎乎的血,喷溅了两边的宫人满脸满嘴。 宫人原本要叫,满嘴的血却堵住了他们的口,他们趴在一旁狂呕狂吐。 姜翰也不防备,寇七郎会忽然有这样的举动。 他惊愕看着寇七郎。 寇七郎收剑入鞘,轻咳一声,“坤夫人在与契丹公主的争斗中,不幸,香消玉殒了。” 姜翰倏而瞪大了眼睛,“你说什么?” “契丹公主人呢?”寇七郎不答反问。 姜翰皱着眉头,防备的看着他。 寇七郎不问他,转而问一直在这里的禁军侍卫。 禁军进得驿馆里头搜索的人,这会儿慌慌张张的跑出来,一脸急色,“契丹公主不见了!她不在里头!” “这不可能,四围都被禁军把守着……她能飞了不成?”禁军慌了。 姜翰却没说话,他只是盯着寇七郎。 他觉得寇七郎来的不简单…… 寇七郎果然没慌,听闻人不见了,他反而笑了笑,“齐王殿下故意放走了契丹公主!来人呀,请齐王同我入宫面圣!” 寇七郎身后的人呼啦一下子,把姜翰围在中间。 “寇子行!你耍什么诡计?”姜翰厉声质问。 寇七郎却面色清淡,他似乎仍旧是曾经那个如玉一般温润的公子。 但他平静的眸色下头,却只有清冷。 “把坤夫人的遗体收起来,好好装殓,这样子,就别叫圣上见了,免得圣上伤心……只需要叫圣上知道,她是死在谁手里的即可。” 姜翰立即说,“她是死在你手里的!” 寇七郎却摇摇头,“她是死在魏京华手里的。” “你……” “我说的不对吗?脸都被毁了,她实际是生不如死,我是可怜她。”寇七郎笑了笑,挥了下手指。 姜翰的人要动手,但寇七领的也是圣上的人马……他们若是动手,算不算是自己人打起来? 姜翰摆摆手,叫他们别冲动,他才刚解了禁足,不想自己还没搞清楚状况,就又落于被动…… 姜翰被寇七给带进了宫中,他却不晓得,在他遇见寇七那一刻起,他就已经全然被动了。 …… 魏京华跟着殷岩柏出了暗道。 出来的这头儿也是山,他们从山石中间钻出来。 出来的一瞬间,眼睛再见到外头的光,她甚至有点恍惚,恍惚以为走了这么久,是不是殷岩柏在耍她? 她仍旧从驿馆假山那里钻出来的? 但很快她就回过神来。 这里的山比驿馆里的假山大了好多。 而且是连绵起伏,蔓延到视线尽头都是山。 不过是他们钻出来这地方,在山谷中不太显眼罢了。 “这里哪里?” “灵安寺。”殷岩柏立即回答。 魏京华愣了愣,“怎么可能?” 灵安寺就在京都外头,城郊之处。 他把文帝藏在这里,竟然没人知道吗?灵安寺的和尚,主持,方丈,他们都不知道? “寺院后头有个山洞,你还记得吗?山洞被封了,没有人上来。”殷岩柏一面解释,一面继续拉着她的手走。 魏京华当然记得,查封太子山庄的时候,那些女孩子,就是被人藏在寺院后头的山洞里。 说那山洞是前头的朝代挖出来的,因为藏了那些女子的缘故,就被寺庙给封了。 没想到……倒是成了殷岩柏现成的躲避之处。 “以前,倒也没冤枉你,早知你要用到这山洞,当初还给你洗什么清白?”魏京华嘀咕一声。 殷岩柏侧脸看她。 “你还在生气呢?”他笑问。 一路攥了她的手这么久,她原本冰冷冷的手,这会儿都暖热了。 殷岩柏下意识得觉得,她的心也已经暖热了。 魏京华轻哼一声,“不敢,大侄女怎么能跟叔叔生气呢?你说是吧叔?” 殷岩柏噎得翻了个大白眼,险些上不来气。 他不敢再跟她说话,领着她在山路上七拐八拐,终于拐进了那个偌大偌大的山洞。 那山洞几乎把山都掏空了。 乃是几个朝代,先后挖掘修建的,战乱时期,那个山洞里能藏几千的人。 现在有千人躲在这里,也并不拥挤…… 只是叫魏京华给惊着了。 “你们……你们没事?都在这里?” 她看到眼熟的契丹勇士时,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不由狠狠掐了殷岩柏一把。 殷岩柏哼了一声,“我知道京都出了乱子,便潜伏在驿馆里,但姜玉平也很贼,他在京都布下天罗地网,等着我去行刺他……我岂有那么傻吗?他把皇权分了,把世家大族都分封了王爵,就连圣上的宠妃,叶贵妃娘家叶氏,都被他封了王而归顺……我杀他一个有什么用?” “也幸得是晋王在驿馆,这才找到这个暗道,把我们救了出来,否则,不是战死,就是被禁军逼得在驿馆里被烧死!”契丹人说道。 魏京华举目看了看,这里头鱼目混杂,有契丹人,也有昔日文帝身边的人,还有殷岩柏的亲信。 人不多,但比较杂乱。 “我们的人,出来了多少?”魏京华松了一口气问道。 第四百四十九章 层层误会 ,最快更新嫡女京华,医行天下 ! 契丹人拱了拱手,声音有些沉闷,“如今点数,还有……三百余人。” 魏京华刚松的一口气,正岔在嗓子眼儿里,叫她禁不住咳咳个不停。 “公主息怒……虽只剩下三百,但我们余下这些人,都是视死如归,以一顶百的勇士!我们誓死效忠公主!”契丹勇士拱手沉声说道。 魏京华抬手拍了拍他的肩,“我知道……不是生气,是悲痛……利欲熏心之下,人心变得可真快呀!” 契丹人默不作声。 “也是月氏狡猾,那么早就布下左贤王这颗棋子。”魏京华说着斜了眼殷岩柏。 因为月氏的左贤王,正是他招降的。 殷岩柏一怔,他反应很快,“那不可能,左贤王绝不是一早就跟月氏串通好假投降的。他假投降的成本太高,一下子让月氏损失十万人。他当初投降是真的,如今不过是反悔了,他看大夏局势动荡不安,看到自己有利可乘,所以才又玩儿出的这种花样。” “是月氏在挑唆契丹与大夏不和?”契丹人问道,“不对,如今已经没有大夏了,乃是大周。” 殷岩柏脸色僵了僵,他干巴巴的咧嘴,“是,大周。” “坤莎说,他们已经封锁了消息,不叫契丹勇士被烧死在的驿馆的消息泄露出去。等契丹人知道,也不知是猴年马月了。”魏京华垂了垂视线。 或许让契丹人早点知道这里的惨案,汤耶律泰挥师从西北杀过来,震一震姜玉平……他就能从坤莎的迷惑中醒过神来? 为什么没坐上那皇位的时候,人人都是清醒的。 可一旦坐上了皇位,原本脑子好使的人,也都立马昏聩了呢? 难道说那皇位是有毒的?能把人的智慧吞没,把人心里的恶念放大? 魏京华正歪着头琢磨着。 契丹勇士却冷嘲一声,“怎么可能瞒得住呢?契丹传递消息,从来不用靠人,早有海东青已经往西北飞去了!” 魏京华微微一愣,随即使然。 这边几人正站在洞口说话,洞穴里头却传来一阵躁动。 “王爷,您快来看看,文帝……文帝不好……”过来报信儿的是常武。 常武瞟了眼殷岩柏身边站着的人,但只是淡淡的一眼,他很快转过视线。 魏京华也没同他说话。 常武已经背过身,往里带路了,他却像是刚刚反应过来,他猛地顿住脚,飞快的侧脸向魏京华看过去。 快得简直要闪了脖子。 “您……您怎么来了?” 魏京华咧嘴一笑,“京都待不下去了,想我死的人太多,没办法,躲难来了。” 常武面色一怔,看向殷岩柏。 殷岩柏脚步顿了顿。 常武不敢再多话,领着魏京华往里走。 文帝呆在最里头的一个洞里。 这山洞像是窑洞一般,乃是洞套着洞的。 魏京华看着用实木做梁,顶起来的山洞,很是心惊胆颤。 钢筋水泥的洞也未必结实呢……更可况是土木结构的洞? 她心里有些烦,看见在木床上打滚儿的文帝,立时间更烦。 文帝这么许久不见,倒是瘦了很多。 如果说胡子拉碴的殷岩柏看起来颓唐了,那文帝看起来就是整个儿已经废了。 他身上的玄色袍子,这会儿已经脏的看不出颜色了,他胡子、眉毛上还沾着些白色的痂,也不知是饭痂还是什么? “您来了,文帝就有救了!”常武激动说道。 殷岩柏朝他摇头。 魏京华却是凉凉看他一眼,“这话怎么说?” 常武注意到殷岩柏摇头,却没领会他的意思,他干笑了笑,“虽然这里没有药,但您的一手针灸绝活儿也能救了文帝了!” 魏京华脸上的笑容立时更大,“哦,是吗?可以呀,你们让让。” 常武立时让到一旁,还狐疑的看着殷岩柏,王爷一直朝他摇头是什么意思呢? 魏京华还真摸出自己的针来。 殷岩柏急忙上前一步,攥住她的手腕,“京华……” “松开。”她说。 “我不。”殷岩柏瞪她。 魏京华笑了笑,“叔……” 还有常武在场,殷岩柏脸色一白,立时就松了手。 “你别……别扎死他!” 他松手,却忍不住说道。 常武不明所以,当即就瞪大眼,左看右看,什么情况这是?王妃不是来帮他们的?而是来杀文帝的? 姜玉平都要追杀她了,她却还帮着姜玉平呢? “我俩关系比你亲近吧,我是他的……” “常武,出去!”殷岩柏立时喝道。 常武吓了一跳,立即抱头往外窜……他刚刚听到了什么?不对不对,他什么都没听到! “不管是不是,你不能杀他!”殷岩柏再次攥住了她的手。 “不想他死?”魏京华问。 “你会杀了姜玉平吗?”殷岩柏忽而问。 “会。”魏京华毫不迟疑。 殷岩柏倒是微微一愣,“那……姜翰呢?” “姜翰又没杀我亲友,没算计我的性命,没放火烧驿馆,在外包围,愣是把我的人逼死在驿馆里,我杀他做什么?”魏京华冷笑一声,“在你眼里,我就是是非不分,冷血嗜杀的人?殷岩柏,你真是太叫我失望了。” 殷岩柏眸子一缩,他赶紧闭眼,胸口的酸涩用了好一阵子才平复了些。 “我只是不想叫你杀他……” “因为他是你亲哥哥嘛,不管他要杀你,还是要杀我,都是可以原谅的嘛,因为他是被酒控制,糊涂了嘛……” 魏京华的语气嘲弄至极。 她看了看手里的金针,这金针还是最当初,殷岩柏夺走她给寇四爷的图纸,叫人打制的。 魏京华咧嘴一笑,忽然将金针放在手里撇弯了,弯的完全不能用。 “你送的,”魏京华朝他扬了扬手里的金针,“还你!” 说完,她把金针扔在地上,狠狠的踩了两脚,转身出了山洞。 她离开山洞前一瞬,脸上还是带着笑的,但出了山洞,她的脸就沉了下去。 她没告诉殷岩柏,她拿针不是要扎死文帝。 她只是看文帝颤的很厉害,眼皮一翻一翻的如犯了癫痫,样子看起来太难受。 叫她医治他是不可能的,但她至少能叫他好过一点,不由那么抽抽着。 可殷岩柏竟完全不信她……问也不问的阻拦她…… 他就那么怕她杀了他亲哥哥? 他就那么不想他死?那么放不下他? 魏京华去了契丹人占据的几个套洞里,与他们商议日后的对策。 殷岩柏仍旧站在文帝的木榻边,站了良久都没动。 一直到常武觉得里头安静的不太正常,他探头探脑的往里看。 “王爷?王爷您没事吧?”常武喊了几声,他也不动。 常武只好蹑手蹑脚的进来,他一眼就看见被掰弯扔在地上的金针。 “这不是……”常武捡起金针,狐疑问道。 殷岩柏一把抢过金针,揣入自己怀里,“别碰!” 他低吼的声音,把洞顶的沙石都震落了。 常武吓了一跳,“王爷、王爷息怒!别叫山崩了……” 殷岩柏颓然坐在一旁的石头上。 常武一开始不敢说话,后来实在忍不住,“您跟王妃到底怎么了?她好不容易来了,您怎么会……” 怎么会惹她生气呢?平日里不是朝思暮想得很吗? “她误信了简延的话,以为……以为她娘失/身与皇兄,以为自己是皇兄的女儿……” 殷岩柏闷在心里太痛苦了,他原本谁也不想说。 但刚刚,他亲眼看着魏京华把他送她的金针掰弯,扔在地上……他仿佛看到他们之间的感情被她扔在地上狠狠践踏,带着不忍和挣扎。 他必须把闷在心头的话说出来,否则他要闷死了,他要爆炸了。 “所以她心里有怨气,她恨皇兄,也恨我,故意叫我叔叔……” “噗……咳咳咳。”常武没忍住。 殷岩柏凉凉看他一眼。 “您说,您说……”常武拱手作揖。 “我怕她亲自对皇兄动手,皇兄活不了多久了,我带她来,不是想叫她救皇兄的……生死有命,若不是怕午夜梦回的时候,我会自责,也许我早就自己动手了。”他看了看木榻上躺着的人。 那人已经抽晕过去了,哪儿还有昔日圣人的尊贵威严。 “我不叫她动手,就是怕她一时冲动,日后却过不了自己良心里的拿到坎儿,她以为皇兄是她爹,那她就是弑父……她那么干净的一个人,那么干净的一双手……怎么能沾染这样的污秽。”殷岩柏长叹一声,他手支着头,眉头皱的紧紧的。 常武半晌没吱一声。 “我几次想跟她解释,又不知从何说起,她一直误会我当初是先救了皇兄才去寻她……” “不是啊!”常武急声说,“只是咱们先遇见被护驾逃出来的文帝,是卑职和殷戎,还有黎将军护着文帝走的,您当时就去寻王妃了啊!” 殷岩柏摇摇头,“也许我还是做错了,我根本就不该等,也许我早就该反了……” 常武有些急,抓耳挠腮。 “您没这心思,文帝还误会您呢,您若真有,文帝能容您到现在吗?说不定遇不见王妃的时候,就被文帝给……按说那也不一定……可是……” 常武也说不出个道理来,但他觉得,这两人不该这样啊? 他们俩不是连生死患难都一起面对了,怎么就成这样了呢? 第四百五十章 太晚了 ,最快更新嫡女京华,医行天下 ! 魏京华暂时藏身在这寺庙后头的山洞里,星辰在这山洞里溜达一圈之后,就嫌弃的离开了。 魏京华要跟它一起离开山洞的时候,还被它顶了回来。 它仰头看着她,冲她汪汪,叫了两声。 “你叫我在这儿等你吗?”魏京华问。 星辰:“汪!” 魏京华:“……好吧,那你是要去哪里呢?” 星辰望了望京都的方向,又蹭了蹭她的手,似乎要她安心等着它的消息。 星辰离开以后,魏京华又与那些契丹人商议了一阵子。 驿馆被烧,后续姜玉平还会有什么动作?左贤王又会怎么做? 他们且准备观望之后再做决断。 魏京华不喜欢与这么多人呆在一处,安抚了众人的情绪,她便起身向外走。 殷岩柏恰与她走了个对面。 他的目光盯在她脸上,脚步也不由自主停了下来。 魏京华却没看他,旁若无人的从他身边越过去。 殷岩柏脑门儿上的青筋一蹦,他伸手要抓她的手腕。 魏京华却猛地抬手,迅速躲开。 她这样避忌的动作,叫殷岩柏的太阳穴突突直跳。 他嘴唇抿成一条线,两人到底是这样擦肩而过。 魏京华到山洞外头的山林里。 山林里的空气很清冽,人呼吸着清冽干净的空气,心思似乎也沉淀下来,心胸开阔许多。 她踩着厚厚的叶子,在林间漫步。 她不能往山下去,因为山下有和尚,越往下走,越容易遇见人烟。 她只能往更僻静的深林中走。 不知不觉,她走的越发深了。 前头嘻嘻索索,传来些动静。 魏京华脚步猛地一顿,她脚踩在厚厚的落叶上,发出的咯吱声停了下来。 前头那嘻嘻索索的声音,就更明显了。 魏京华眯了眯眼睛,是兔子?还是野鸡? 猛地想到这两种动物,叫她整个人不由得霎时间僵在那里……因为曾经有一个人,在离开京都之前的夜里,带她到京郊的山上,为她打了野鸡和兔子,给她烤了,做成这世上最美味的佳肴…… 那个味道似乎还停留在她记忆中,唇齿留香,挥之不去。 可那个人,他…… 魏京华的回忆戛然而止。 因为前头发出声音的既不是野鸡,也不是兔子,而是个人。 是个苍白浮肿,双目无神,浑浑噩噩的人。 “文帝,你怎么……出来了?”魏京华惊诧不已。 她刚来的时候,文帝正在酒瘾发作,如犯了癫痫病的人。 她不过与契丹人说了一阵子的话,又送了星辰离开,回去再与他们商讨……前后不过是两个时辰的功夫。 文帝倒跑出来这么远了? “怡和?”文帝眯着眼,歪着头,神色迷离的看她。 魏京华怔了怔,他在叫谁?名字有点耳熟,却也一时间想不起来。 “怡和?朕看中你啊,你留下来陪朕可好?”文帝说着伸手向她走来。 魏京华立时后退了一步,“你说我是谁?” 文帝揉了揉眼睛,“怡和,不要闹……” 魏京华嗤笑一声,“无耻!” 她转身往回走。 身后一阵风扑上来,魏京华侧身躲开,文帝险些扑倒地上去。 “姜怡和!你好大的胆子!”文帝拍了拍心口,厉喝一声。 魏京华一愣,这下想起来了,姜怡和……怡和,她的母亲嘛! 魏京华抱着肩膀,冷笑连连。 “如果我没猜错,你遇见姜怡和的时候,是她已经嫁给魏敬贤为妻了吧?她是你臣子之妻,所以你没法儿把她夺进宫中。你好歹也要顾忌自己的身份脸面吧?” 文帝扶着树,皱眉不悦看着她,“朕看重你,却也不是叫你在这里数落朕的,朕如何做人,还用不着你来教!” 魏京华低头琢磨着,“看来是我阿娘看不上/你……” “你放肆!”文帝猛地朝前一扑,攥着魏京华的胳膊,将她压倒在地上。 魏京华吓了一跳,她正琢磨着母亲于文帝的事儿……不留神他竟这么硬生生扑上来。 他虽浮肿虚胖,这么大个头儿,体重也不轻,惯性太大,一下子被他压倒,她的脊背磕在地上,摔在厚厚的落叶上倒也不疼,偏这落叶里头有枯枝,尖尖的枯枝硌着她的肉和骨头,她眼泪都要下来了。 “怡和,朕要你!朕一定要得到你!怡和……” 文帝摁住她的胳膊,妄图控制她。 魏京华不仅脊背疼,脊背的疼痛她尚且可以忍耐……叫她不能忍受的是她脑仁疼。 她脑仁里有个女人在尖声大叫,“报仇报仇报仇……” 魏京华想冲她喊,我知道报仇,也得等我腾出手,你能不能闭嘴?! 脑仁的疼痛,叫她一时使不上力气。 但文帝蓬乱,已经有股馊味的头却拱到她脸侧时,她实在受不了。 她低吼一声,猛地抽出自己被他钳制的两只手,一只手去摁自己的太阳穴,另一只手攥成拳头,狠狠的捶向文帝的太阳穴。 “闭嘴!”她冲脑仁里的女人喊。 砰的一声,文帝被她捶翻在地。 他奋力翻着眼皮,“姜怡和,你好大的胆子!姜怡和……” 魏京华简直要烦死……平日沉稳的她,此时像一颗随时要炸的雷。 “姜怡和姜怡和……一定是你这一声声的把她给招来的!说也奇怪了,原身不是姜怡和的女儿,与我同名同姓的魏京华吗?怎么姜怡和会在我的脑仁儿里叫嚣报仇呢?留给我的记忆,是魏京华没错呀……” 魏京华两根指头使劲儿的摁住自己的太阳穴,另一只手往厚厚的落叶底下摸,她的匕首刚刚掉在了落叶之中。 她没找到匕首,但指腹忽而碰到了一块尖锐的石头。 她扯了扯嘴角,“我原本不想杀你,但谁叫你自己撞上来,活该你……” 她猛地拿起那块石头,在手里调整了一下角度,冲着文帝的脑门砸了下去。 “京华——” 背后一声惊呼。 但太晚了,魏京华的石头砸下去的太猛,她已经收不住……也完全不想收住。 砰! 噗—— 两声响,几乎在同一时间。 魏京华愣了愣,她手中尖锐的石头,没有砸偏,正中太阳穴。 那石头很尖,她使的角度也刁钻。 尖锐的石头仿佛镶嵌进了文帝的脑仁里,契合的无比完美。 但同时,一柄长剑也没入他的胸膛——无论是角度还是深度,那长剑稳稳的扎在了他的心头上,偏离不了左右心房。 魏京华脑子里冒出的第一个念头竟然是——文帝到底应该算是被她的石头砸死的,还是被那长剑捅死的? 这念头划过脑海之后,她才回头看掷出长剑那人。 能把如此大,如此重的剑隔着不近的距离,使得跟飞镖一样——魏京华还没见过第二个人。 “晋王?你知道自己刚刚干了什么吗?”魏京华的语气无比嘲弄。 殷岩柏却蹲在她身边,惶恐无比的可看着她,“你没事吧?” 他是真的紧张,呼吸都*而急促。 他的眼睛也泛了红,眼底布满了血丝。 “幸而我跟过来了……对不起,对不起……”殷岩柏说着猛地攥着拳头狠捶自己。 魏京华目瞪口呆……或者说,是冷眼以待的看着他。 “你也疯了?”隔了半晌,她问。 殷岩柏不知是松了神,还是把自己打的又疼又累。 他吁了口气,整个人疲惫得倒在她肩上。 魏京华立时挑眉,嫌弃的躲开,她掸了掸肩头的衣裳,看着他的眼神,仿佛看着登徒子…… “我不是舍不得杀他,我对他有兄弟情是真的,但我更不想让他死在你手里……”殷岩柏这话说的艰难。 果然,他话音落地,魏京华脸上是更深的嘲弄。 “你有太多的机会,不让他死在我手里了。如果刚刚不是他行为过分,有辱了你男人的尊严,你还是不会动手吧?”魏京华呵的笑了一声,“不过多谢你的好意了,这样的人,不用你动手,我自己也能解决。” 殷岩柏怔怔看她,他准备了满腔的话,满腹的解释……此刻都卡在嗓子眼儿里,说不出口。 他明白了,即便他有再多的理由,她都能找到反驳的话。 相不相信,都是凭感情,而不是凭理智。 他心里猛地空了一块,风呼呼的灌进去,他表情颓丧,仿佛遗失了这世上对他最重要的人。 “我跟你没关系了,最多不过再喊你一声叔。”魏京华冷着脸说道,“叔,你自己保重。” 说完,魏京华利落转身。 她告诉自己,“你没有心的,所以不会心痛……那种难过的要死的感觉只是错觉,随着时间都会过去……” 她秉着一口气在胸膛里,不敢吐出来……因为怕哭,她怕那一口气一松,她就会忍不住跌在地上,嚎啕大哭。 文帝朝她扑上来的时候,她第一个念头就是殷岩柏…… 她脑子闪过的念头是,如果他能在这时候杀了文帝,她就原谅他…… 他做到了,只不过比预想的晚了一点点。 人果然是贪得无厌吗? 因为他晚了一点点,所以她就不能原谅他了? 还是她根本就在自欺欺人?她是不想原谅他?还是希望他做更多? “我不让你走。” 殷岩柏忽然从后头飞身而来,从背后紧紧抱住她,他的下巴蹭着她的头疼,“绝不!” 第四百五十一章 再给一次机会 ,最快更新嫡女京华,医行天下 ! “你杀了我也行,但我绝不会再放手了……我不知道你心里有多少结,我知道我让你误会了,我知道这些误会让你没有安全感,让你觉得我是个靠不住的男人……” 殷岩柏嗓音哑的厉害,有凉凉的水,从他脸上,低落到她脖子上,顺着衣领往下滑。 “我原本是个喜欢做,不喜欢说的人,我以为所有的误会我根本不用解释,单让你看我怎么做,你迟早会明白,迟早能原谅我……可我发现我等不了了,我不敢再耗下去,我害怕等那个‘迟早’,我必须现在就跟你说清楚!” “我没有先救文帝而不顾你……我之所以带走文帝,到并非舍不得他,虽有兄弟情义,但我已经替他死了一次了,还不够吗?我不杀他,即便你逼我,我也不肯,乃是希望借他之名,兴兵翻盘。” 殷岩柏长长的吐了一口起,但他整个人却一点都不敢放松。 他恐怕自己一松手,怀里的女孩子就飞了。 “姜玉平怀恨太久太久,他是存着私心坐上皇位的,你可以查史书,看这般登基的皇帝,有几个是仁君?且即便没有我,他的皇位也不会长久,没有几天就会被人推翻,闹的厉害,却不过是替旁人做嫁衣!” 魏京华摇头,使劲儿摇头。 她不要听,谁做皇帝跟她有什么关系? “我看皇兄酒瘾厉害,命不长了,想着叫他自生自灭也好……我不想让他死在你手里,所以才在山洞里拦着你。至于你说,刚刚那情形之下我是为了自己的男人的尊严……我不管我为什么,我不能忍,我不能忍别的男人碰你,谁都不行!”殷岩柏耿直的脾气,叫他这话几乎是吼出来的,一点儿也不温柔。 魏京华咬着下唇,翻了个白眼。 “不要再生气了,好不好?”他难得软下声音,像是哄孩子。 “叔,抱够了就放手,成吗?”魏京华刺他。 殷岩柏气得要吐血,有无奈哭笑,“你要真叫我占这便宜,我就占了。我无妨的,反正我已经问清楚了,他之所以对姜怡和念念不忘,正是因为求而不得。姜怡和的性子烈得很,当初喜欢她的人很多。包括简延的爹,简无忧的儿子……圣上有此宫宴,借着酒劲儿险些对她用强,哪知她竟随身带着匕首,险些把圣上给刺伤。从此圣上就有了心病吧?那会儿,你都已经在她肚子里了……” 魏京华早已经知道,她根本不是文帝的女儿,不过是拿这话刺激殷岩柏。 见他竟然也知道,她便觉得无趣。 “放手。” “不能给我一个机会吗?就算我当初一时犹豫,没有在第一时间杀了伤害你我感情的人……是,就算我妇人之仁了,你就要一棒子打死吗?”殷岩柏这会儿像极了狗皮膏药,紧紧的贴在她脊背上,筋骨健硕的双臂,把她箍得紧紧的。 魏京华缓缓吐了口气。 “我绝不放手,魏京华,我这辈子认定你了,绝对不会放你离开。”他下巴贴在她脑袋上,瓮声瓮气。 “你很烦,你知道吗?”魏京华冷了脸,说话时,指尖都在颤。 “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用知道,我只知道,我不会放开你,死也不会。你若真的狠心,你若真的烦我,来,你亲自动手杀了我。”殷岩柏耍赖道。 魏京华闭了闭眼睛,他耍赖的口吻,叫她有些无可奈何。 杀他?她又没疯,最多是叫自己以后不再想他,不再爱他,不再为他牵肠挂肚……又怎么可能愿意叫他死呢? “你不松开手,我怎么杀你?用意念吗?”魏京华怒声说。 殷岩柏闷闷一笑,“我松手你跑了怎么办?” “我岂有你跑得快?你连兔子都能追上,岂能……” 咦,她把谁比兔子呢?话一出口,她就后悔了,脸上也有点儿发热。 “你比兔子跑的还快呢!”殷岩柏说。 “你把谁比成兔子呢?”魏京华抬脚在他的脚趾头上狠狠踹了一脚。 底下是厚厚的落叶,松软的土地,即便她用了蛮力,他也并不怎么疼,哼都没哼一声,反而傻乐。 “出了气,是不是就能原谅我了?京华,我没有喜欢过女孩子,也没有和女孩子相处过,并且你是和别人不一样的女孩子,我想让你开心,想保护你,想不叫你受伤害……但我不晓得怎么做才是对的……所以,你可不可以教我?告诉我该如何才能让你开心快乐?”殷岩柏稍稍放松了他的双臂。 他确定魏京华不会在他晃神之间滋溜逃走,便扳着她的肩,将她转过来面对自己。 他把她转过来以后,却立时慌了。 “你……你怎么哭了?我是不是又说错什么了?对不起……要不你打我一顿出出气?我他娘的太笨了……” 殷岩柏懊恼急了,他虽是武将,极少爆粗口,这会儿必定是气急,忍无可忍…… 而且他是跟自己生气,明明是要哄她开心的,却总是弄巧成拙。 她是多要强多固执的女孩子呀,她是打碎了牙都往肚里咽的人,他竟然把她惹哭了…… 殷岩柏一时间手足无措。 魏京华越是不说话,他便越是紧张。 “不哭不哭……”他伸手,笨拙的给她擦着泪。 魏京华垂着视线,看着地上厚厚的落叶……她绝对不会告诉任何人,她不是被气哭的,她是被暖哭的…… 殷岩柏这样的男人,曾经横行京都,杀人放火都不眨眼的“恶霸”,竟然跟她说,“我想哄你,可我不会,你可不可以教我?” 她连做梦都想不到,他竟然能亲口说出这样的话来。 他是把她真真正正放在内心深处的吧? 但就这么原谅他……似乎又太容易了,叫他得意反而不会珍惜。 “看你……表现。”她抬袖子胡乱抹去了泪,瓮声说。 殷岩柏脸上一喜,“怎么表现?” “看你。”魏京华黑着脸说。 “你给指条路嘛,我怕自己弄巧成拙。”他手指粗砺,欢喜又忙乱的替她擦着泪。 “反了姜玉平吧?”魏京华低声说道。 殷岩柏猛地攥住她的手,语气沉沉,“这是必然的,但要沉住气。” 魏京华微微点头。 两个人僵了这么许久的关系,从冷嘲热讽的“叔叔”,终于到可以心平气和的说话。 起起落落,明明不长的时间,却跟过了几辈子似得。 殷岩柏把魏京华送回山洞,仅带着殷戎常武,和几把铁锹,又回到文帝死的地方。 悄悄的把文帝葬了。 “也许我想错了……他活着痛苦,说不定死了才是解脱。”殷岩柏喃喃说着,把一铁锹的土盖在了文帝的身上。 堂堂一代帝王,活着的时候,风光无限睥睨天下。 死了的时候竟不过一杯黄土,连风光大葬都不能。 “就这么埋了?”殷戎挠着头,神色还有些恍惚。 殷岩柏看着那耸起的土丘,看着围在土丘周围的石头,沉默良久,“先就这样吧,其他……等日后再说。” 殷戎和常武对视了一眼,日后?什么日后? 两人惶惑不解,却也各有猜测。 他们悄悄回到山洞里的时候,天已经彻底黑了。 自然有殷岩柏带出来的禁军发现,文帝不见了。 殷岩柏也不明说,其他禁军看着殷戎和常武的脸色,悄悄问“要不要派人出去找找?这深山老林的……” 殷戎常武不做声。 他们便也不愿多说了……其实大家都有些够了,厌烦了。 文帝给他们带来的不是希望,而是颓然。 文帝醒着的时候,胡言乱语,乱发脾气。 不发脾气的时候,不是在抽,就是在昏迷…… 他已经落得如此地步,竟然还嚷嚷着要酒,要美姬,要乐师…… 也不看看这里是什么地方?伺候他的人,都是强忍着不耐烦,若不是估计着晋王在此,他们只怕早扔下文帝了。 如今文帝忽然不见,却也不见晋王着急……众人虽不敢明说,却都是悄悄的松了一口气,终于不用再忍耐他了! 众人不敢生大火,怕被山下的人发现,只在洞里生了一堆篝火,所有的人都借着这一堆火烤食物果腹。 人数太多,所以只能一拨一拨的来。 魏京华没有与众人争抢,她一早就到山洞门口。 外头太冷,她抱膝坐在洞口。 她正仰望着天空的星辰弯月。 她身边却是猛地一暖,她低头一看,“星辰?” 半大的獒犬回来了。 星辰毛茸茸的脑袋在她身上蹭了蹭,一张嘴,咣当,一根小竹管掉在了地上。 魏京华微微一愣,“这是……” 竹管上都是星辰的口水。 她哭笑不得的拿起竹管,果然竹管的两头被蜡封住,她抠开蜡封,倒出里头的一张字条。 字迹写的歪歪扭扭,有些还是错别字,她皱着眉头,借着山洞里头忽明忽暗,并不十分明晰的光,吃力的分辨着。 “齐王被抓……”魏京华皱眉,继续努力破译,“寇七变坏?月氏女……死了?” 魏京华一时间,表情玄妙至极。 然而她身后突然伸过一只大手,忽然拿走了字条。 第四百五十二章 亲疏有别 ,最快更新嫡女京华,医行天下 ! 殷岩柏歪着头,费力的看着从魏京华手中拿来的字条。 看他吃力,眉宇纠结的表情,魏京华不由轻嗤一声,“能看懂?” 殷岩柏抓了抓头,“这是什么字体?要飞到纸外头了!” “坤莎死了,寇七有变,姜四被抓。”魏京华直接了当的说道。 她说完,往山洞里看了一眼。 “都是血气方刚的汉子,龟缩在这么一个小小的山洞里,再躲藏下去,只怕要把志气士气都磨没了。” 殷岩柏深深看她一眼,“你要开始反击了?” “你不是说这是必然吗?”魏京华抬头,直视着他。 殷岩柏笑了笑,“是必然,我以为你答应沉住气,就是要准备一段时间……毕竟那是你舅舅。” 魏京华轻嗤一声,“是不是自己受亲情牵绊,很难做决定,就会以为所有人都和自己一样?” 殷岩柏的笑容僵在脸上,无奈的摇了摇头。 “我与姜玉平并没有什么感情基础,而且我也从不曾亏欠他什么。他从岭南回来时,我买了……”魏京华的话音微微一顿,她买了一个四进四出的大宅院送给姜家人住……那宅院还是殷岩柏拐弯抹角卖给她的。 结果不小心被人知道了,连文帝都曾经叫她去宫里问话。 他们两个人之间实在有太多的过往,一不小心就会触碰到。 “我问心无愧,他却步步相逼,我至少得告诉他,我不是属柿子的。”魏京华坦然说道。 殷岩柏点点头,他也向洞里看了一眼。 洞里的火光没有透出来多少,里头的人还在烤东西吃。 等所有的人烤完,只怕都后半夜了,这样躲躲藏藏的日子,绝对不能过下去了。 倘若不是因为文帝的状态太差,也许他们一行人根本不会忍耐这么久吧? 如今已经不必再顾及文帝了。 “我想回去看看。” 殷岩柏来拉魏京华的手,魏京华却忽然说。 殷岩柏一愣,“回哪儿?看什么?” “回驿馆,看看那边究竟是什么情形。”魏京华的语气很冷静。 但殷岩柏却觉得她一点儿也不冷静。 “现在独自回去?你怕是太心急了吧?我们当坐下来,商议明日的策略。而不是一个人回去冒险。”殷岩柏目光严肃的看着她。 魏京华嗯了一声,意思却不明确。 殷岩柏眯了眯眼,忽而低声问,“你想回去看姜翰的情况?” 魏京华眉头跳了一下,没说话。 “真的?”殷岩柏又问。 魏京华垂眸没做声。 殷岩柏却呵的冷笑,“我不在的这几日,究竟发生了什么?” 魏京华皱眉,她心里很烦,她明白殷岩柏在介意什么,但她不想解释。她觉得两个人之间不该有这样的怀疑误会,她更觉得自己没有必要解释。 “他求娶你了,他把魏府夺过来留给你,他在照顾你……”殷岩柏用的不是疑问句。 魏京华自然也就用不着回答。 殷岩柏抿着唇,沉默良久,他忽然点点头,“我知道了……你等等,等众人吃完这顿,我立即整军,不用等明日黎明,今夜!今夜我们就反攻入京。” 魏京华微微一愣,错愕抬头看着殷岩柏。 他的反应难道不应该是生气吗? 他生气了之后,难道不应该是质问自己一番吗? 怎么他直接逃过了这些步骤,竟说出反攻的话来? 迎上魏京华的视线,殷岩柏脸上的线条绷的紧紧的,他本就刚毅的面庞,此时一半笼罩在洞内的火光里,一半笼罩在朦胧的月光下,看起来更是阴沉又坚毅。 “稍微吃点东西,而后商议战略对策,准备出发。”他冷冷静静的,除了冷硬,看不出别的情绪。 魏京华心下不解,却也觉得,大战之前这样的状态才是一个将军应该有的状态吧。 她跟着殷岩柏进了山洞。 常武和殷戎恰烤好了几只地瓜,还有一只兔子。 “王爷,王妃……公主,请用。”常武已经把那声王妃喊出来了,却又生生改了口。 殷戎错愕看他一眼,再看殷岩柏与魏京华,两人竟然都脸色不变。 殷岩柏接过常武手里的东西,看了魏京华一眼,“过来用。” 魏京华没做声。 他又吩咐常武,“叫众位将领吃饱了到我这边来。” 魏京华跟着殷岩柏进了他住的山洞。 同样都是山洞,但殷岩柏住的这里,却没有文帝那儿的难闻气味。 反倒有些自然的植物芳香。 她看了一圈,果然在山洞的四个角落看到了干的艾草和一些剪碎的植物。 这些植物的香气,能叫空气里更好闻,也叫人保持着一颗清醒的头脑。 “这味儿熟悉吧?”殷岩柏把地瓜和烤兔肉放在了矮几上。 他在一侧踞坐下来。 魏京华歪了歪头。 “你不记得了?在寇家,第一次相见时,你给寇三夫人的那个方子。”殷岩柏笑了笑,低头啃起了地瓜。 魏京华愣了愣,哦……她隐约想起来了,她那会儿才刚从巨鹿来到京都,楚氏带着她和魏婉容到寇家作客。 她给寇家的女眷准备的香囊。 那会儿却不防备他忽然去了寇家,还要抢夺香囊…… 如今回忆起这些,她暗暗道一声孽缘。 但她脸色却不由自主柔和了许多,也跟着踞坐在矮几的另一侧。 她低头一看,他把最大,看起来最好吃的地瓜,都放在她面前的盘子里。 且他已经替她掰开,露出地瓜里头暖黄色的肉,地瓜烤得糯软甘甜。 魏京华两只手捧起一只地瓜,小口小口的吃着。 殷岩柏看她一眼,未置一词,转身出了山洞。 不多时,他有提着一壶暖茶进来了,给她倒了一碗,放在她手边。 魏京华动作一顿,深深看他一眼。 她心里有些狐疑,刚刚在洞外说起姜四的时候,他似乎是生气了……这会儿他绝口不提此事,是已经翻篇儿了吗? 魏京华收回看他的目光,低头专注啃地瓜。 待吃完就要商议反攻的对策,她这会儿并不是很有食欲。 虽然那兔子烤的不错,看起来外焦里嫩的,但她大半只地瓜已经吃饱了。 “再吃点。”殷岩柏将一只肥美的兔子腿掰下来给她。 魏京华摇摇头,“饱了,吃不下了。” “一口。”殷岩柏固执的把兔子腿送到她嘴边。 魏京华无奈看着他。 “就一口。”他又说。 魏京华不想为这样的小事争执,她只好张开嘴,在兔子腿上咬了一口。 她刚刚吃地瓜时,脸颊上还沾着些地瓜。 这会儿啃兔子腿,恰把那黄黄的地瓜蹭在了兔子腿上。 魏京华嚼着兔肉,看见了那沾上去的地瓜,正要伸手去擦……却见殷岩柏已经把她啃了一口的兔子腿放进了自己的口中。 他津津有味的吃着。 魏京华口中的兔肉却卡在了嗓子眼儿。 她怔怔的看着他。 他吃的专注,还笑着说,“常武烤得算是很不错了,不过若是比起本王的手艺来,还是差了点儿。” 魏京华楞楞的,不说话。 “你说是吧?”殷岩柏笑着抬头看她。 他脸上又有了笑模样,不是像刚刚说今夜要起兵时候的严肃刻板。 是因为他吃了她吃剩下的……所以这么高兴?这是什么怪癖啊? “你想救姜翰,是因为不想欠他的情对吧?”殷岩柏忽然说道。 魏京华愣怔点头。 “就像你会毫无顾忌的在我面前,咬一口这兔肉,还会把剩下的给我,但你会给旁人吗?”殷岩柏笑的得意。 魏京华皱眉摇了摇头,这么恶心的话题,他怎么说的这么一本正经? “这就是亲疏有别了,你永远不必觉得欠我的情,也不用偿还,但你会觉得欠别人的情,总想着要还了,不要亏欠。这就是自己人和外人的区别。”殷岩柏津津有味的啃着兔肉,“一开始在山洞外头的时候,我还不明白,这会儿倒是想明白了。” 他美美的嚼着,脸上一丝不忿也没了。 魏京华也长长的舒了口气。 “其实我这性格不好……我知道,但改不了。” “改什么改?女孩子这样挺好,在有些人看来,可能觉得你这性格太冷情了。但在我看来,这算得清清楚楚的,没什么不对,省的谁抱怨谁。”殷岩柏整张脸都吃的油光发亮。 魏京华眯了眯眼,“那你呢,你不想抱怨吗?” “我嘛?我是自己人呀,自己人是用来彼此包容的,有抱怨,包容一下就过去了。”殷岩柏笑了笑,伸手抹了下她的脸颊,原本是要把她脸上的地瓜擦掉,却不甚抹上更多的油光,“我们站的位置不一样,生活经历也不一样,有时候并非谁错了,不过是出发点不一样。我心思不够细,很多时候也体谅不到你的心意,正如先前文帝的事儿……你多教,我多学,也就是了。” 魏京华呵的笑了一声,她赶紧低下头,鼻子酸酸的,却是差点哭了。 今晚她是怎么了?怎么如此的多愁善感? 她平复了情绪,殷岩柏也终于啃完了他的兔肉。将领陆续进了山洞。 “我领兵从城南攻入京都,常武殷戎带人从城北悄悄入京,搜索姜四,先救出他来,他领兵作战,必定也有嫡系人马,把他争取过来,我们的势力就可以进一步壮大。”殷岩柏话音刚落。 魏京华却开口道,“我带人去寻找姜四,把他救出来。” 山洞里霎时一静。 第四百五十三章 救人 ,最快更新嫡女京华,医行天下 ! 常武与殷戎迅速交换了视线,两人紧张的看着殷岩柏。 却见殷岩柏只是紧绷了一瞬,就立即点头重新调整,“也好,王妃带领契丹人,从城北摸入京都,寻找姜四下落。我们声东击西,本王吸引姜玉平的主意,王妃先将人救出来。” 常武与殷戎闻言惊喜,险些拍掌叫好。 王爷还是技高一筹啊,他虽然答应了王妃,但是这称呼却是再众人面前给定下来了。 叫“王妃”去救姜四,那就没什么可说得了,夫妻两人分工合作嘛! 如今就看王妃应不应这一声称呼了! 魏京华清了清嗓子。 常武殷戎立刻又紧张起来,定睛看她。 殷岩柏的脸上看不出紧张,但仔细观察,就能发现,他两只手已经微微攥成了拳头。 “有星辰给我带路,我必定能尽快找到他被关押在哪里。”魏京华说道,“王爷多拖延一时,我们城南汇合。” 殷岩柏终于笑起来,他冲她点头。 两人当着众人的面,四目相对。 原本应当收敛不外露的情绪,却从四目之间奔涌而出。 也许是先前两个人的心都闷的太久了,就像洪水,忽然冲开了防备的堤坝。 浓浓情谊,决堤奔涌。 “咳……”魏京华脸颊红透,狠狠咳了一声。 “众将还有什么疑问?”殷岩柏终于转开了凝视她的视线。 “汪!”人没说话,獒犬叫了一声。 顿时所有的视线都落在那只半大的獒犬身上。 “汪汪!”星辰抬头挺胸,端坐在众人身边,如同经过严格训练的警犬。 “星辰有什么意见吗?”魏京华下意识的问道,问完她就觉得自己傻透了……即便星辰真的有意见,它又岂能张口说出来吗?这不是叫众将看笑话吗? 刚争取来的,叫她带人去救姜四出来的计划……会不会因此受人质疑啊? “汪汪!”星辰看着她,冲她叫了两声。 魏京华凝眉思索。 星辰哒哒跑过来,围在她腿边蹭来蹭去,一时“嗷唔”一时又“汪汪”。 众将脸上茫然,有些甚至挠头有些不耐烦……什么意思?叫他们众人站在这里看逗犬吗?时间紧张好不好? 魏京华脸上却是猛然一喜,“紫麒麟和贡布!” 殷岩柏愣了一愣,“什么?” “自打入京以来,紫麒麟和贡布一直在山林里躲藏,但它们并没有离开远去,星辰的意思是,明日它跟我走,为我带路,但紫麒麟和贡布,会与王爷汇合。”魏京华肯定的说。 嗡的一声,山洞里议论声四起。 “真的假的?獒犬会说话吗?” “反正我是没听懂……是这个意思吗?” “你们不知道,那麒麟神兽有多厉害!在草原那会儿,月氏的泥靡的骑兵够厉害吧?但是到了神兽面前,一吼即跪呀!” …… 将士们既不敢信,又有些盼望的窃喜。 他们原本人马稀少,其实并没有多大的把握反攻取胜。 更没有信心说,明日就能一战而胜。他们明日的主要目的就是营救姜翰,再把姜翰的嫡系人马争取过来。 毕竟姜翰是姜玉平的侄子,若是能把姜翰争取过来,那也就分了姜玉平的势力,一增一减就翻了个倍。 但这会儿有了神兽的加入,他们便不由多了更多的信心。 “神兽真能来吗?”山洞里渐渐又安静下来,众人目光切切的看着魏京华。 魏京华抚了抚星辰的头,“星辰是这个意思,它说它的父母会助王爷一臂之力,我相信星辰。” 众人忐忑狐疑,又带着期待的看着星辰。 星辰仰头低吼了一声……它喜欢这样的感觉,它喜欢被人瞩目,并且寄予厚望的感觉。 众人商议好了作战方针,以及大致的路线,时间等等细节。 略微休息,便在山间整军。 魏京华带着契丹人先入了暗道。 殷岩柏带着人紧随其后。 他们一起走了一段路,便要分开走不通的暗道。 魏京华切实体验了一把“地道战”的感觉。 这地下的暗道比地铁的线路复杂多了,且地铁横平竖直,拐弯较少。 每个车厢上都有地图和站点。 如今的地下通道却是弯弯曲曲,如蜘蛛网一般。 若不是星辰在前头,迈着它倨傲的步子,魏京华早就摸迷在这地道之中了。 “亏得殷岩柏竟然能把这样的线路记在脑子里……”魏京华啧啧称奇的时候,星辰忽而回过头,冲她低低的叫了一声。 “放慢脚步,放轻动作,我们要出去了。”魏京华向后传信儿。 她身后的地道里,还有二百余契丹勇士。 那些受伤重的,被他们留在了山洞里修养。 如今跟她出来的这些人,都存着为同胞报仇,一雪前耻的心。 魏京华眼前的暗道越来越窄,但却有了越来越多的光亮。 照路的萤石忽而没有了,众人矮下/身子,朝前摸索前进。 魏京华跟着星辰以及两个契丹勇士先出去查看地形情况。 星辰兴奋得很,它十分敏锐,走在最前头。 它朝里头摇了摇尾巴,没有作声。 魏京华立即跟着它出来。 仍旧是一处假山。 魏京华甚至怀疑……是不是京都所有园林假山底下都有暗道? 她正琢磨,却发现了不对劲儿…… 这不是她昨夜和殷岩柏商量的那处城北的出口! “星辰,你是不是搞错了?我们要从城北潜入京都,这里……”魏京华仰头看了看天,有看了看远处,视线能及的建筑。 远处有个塔,那塔上有瞭望京都的守卫。 居高望远,各个塔上的守卫,几乎能眺望监视整个京都的动静。 她看那塔上的标识,“这里是京都东北方位,偏离了我们原定出来的地点。如果路线偏离,那么和殷岩柏约定好的行动时间,恐怕也有变化?” 魏京华正皱眉思索之时。 星辰突然身子一扭,从她怀里跳了出去,四条腿飞快的冲入假山近旁的回廊里。 魏京华不能大声叫它,只好朝那两个契丹勇士打了个手势,起身去追星辰。 两个契丹勇士收到她的暗示,一个回到洞中,告诉众人,并且等待信号。 另一个契丹勇士追着她,以便来往传递消息。 魏京华跟着星辰跑的飞快……这一路上竟然没有看到守卫或是下人。 看起来这是哪个大户人家的院子,院中景致还有收拾料理过的痕迹,不像是长久没有人住的,怎么院子里都没人把把守的? 魏京华正狐疑之际,星辰却忽然停了下来。 魏京华也赶紧收住脚步,背贴在墙上,竖着耳朵,四下聆听。 远处的契丹勇士,看到她的动作也立即就地隐藏。 “寇七,你出来,你说带我去面圣,却将我私自关押!寇七……你给我滚出来!” “寇七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打的什么主意!你根本不是真心归顺叔叔!你打着自己的小算盘呢!你出来!” 魏京华猛地瞪大了眼睛,她错愕不已的看着星辰。 她心里暗暗惊叹,这真是神兽啊! 它没有带他们从昨夜商量好的地方潜入京都,却是直接带他们到了关押着姜翰的地方…… 但叫魏京华诧异的是……关押姜翰的不是哪个大牢,反倒是谁家的家宅别院? 而且听姜翰的叫骂……像是寇七私自关押他的? “这不对劲儿啊?倘若是寇七私自关押,他就不敢喧嚷出去,那么海桐又怎么会知道呢?”魏京华暗自嘀咕。 这会儿东方的天幕已经露出一抹鱼肚白。 她视线很好,悄悄的靠近回廊里镂空的窗户口,往姜翰所在的院子里眺望…… 院子里竖着一个木制的架子。 大冷的天……姜翰光着膀子,被绑在那架子上。 他倒是个硬汉子……竟然没给冻晕过去,反而有力气叫骂? 院子里插着数个火棍子,数个火把把院子里照的亮堂堂的。 姜翰身边扔着的一片刑具,各种各样…… 魏京华看的不寒而栗,险些倒吸一口冷气。 姜翰是背对着她绑的,她看不见姜翰正面伤的怎样,只能瞧见他脊背上几道血痕,像是鞭子抽出来的,不过这会儿已经不再流血了。 星辰咬着她的裤腿,使劲儿拽了拽。 魏京华朝远处打了个手势,也不知那契丹人能不能看清楚。 她叫他们暂时不要妄动,她过去探探虚实。 星辰着急拉她进入那院子。 魏京华相信星辰的判断,她跟着它,滋溜钻进了绑着姜翰那院子的树丛后头。 院子里安安静静,只有火把燃烧的声音,以及姜翰时不时的叫骂声。 “因为现在是快要天亮的黎明时分,所以人都去休息了吗?”魏京华低声问星辰。 星辰蹭了蹭她的手,忽然从树丛里跳出去,直奔姜翰。 魏京华吓了一跳……神兽啊!你这么冲动真的好吗? 星辰的出现似乎也把架子上绑着的姜翰给吓住了。 他张嘴要喊,看清楚来的是谁以后,他又猛地抬头四下观察。 “你怎么来了?就你自己?”姜翰压低声音问道。 星辰嗷唔嗷唔的啃着他脚上绑着的绳子。 獒犬的牙齿尖利,它几乎把绳子啃碎了,连绑着绳子的木头,都被它啃出了好些碎木、木屑。 但院子里仍然安静,没有人出来。 魏京华观察过后,也纵身跳出树丛。 第四百五十四章 为你做蠢事儿 ,最快更新嫡女京华,医行天下 ! “你怎么来了?”姜翰第一时间看见了魏京华。 火光映照之下,他眸子里跳动的是惊喜,是激动,还有许多的紧张。 “别过来别过来……你快走!”姜翰压低了声音,显得惊慌。 魏京华却从身上前,拔出刀来,砍断他身上的绳索。 姜翰身子一软,往地上栽去。 魏京华上前一步,拉着他的胳膊,架在自己肩膀上。 她带着人往回廊里走。 院子里却霎时间灯火通明。 院子四周的回廊里出现了许多弓箭手,各个拉弓搭箭,箭尖直指中间两人。 有慢吞吞的脚步声响在回廊当中,不过是走路那人的身影在回廊的暗处,又被前头的弓箭手挡着,一时没有露出真面目。 “是寇七,他故意引你来的……我没想到你竟真的会来救我。”姜翰被架在魏京华的肩头,低声与她说话十分方便。 纵然他现在浑身疼的狠,都是被寇七亲手鞭打出来的伤痛…… 但出了邪的,他竟然隐约有点儿高兴,有点儿感谢寇七。 若不是寇七,他绝无机会能离她这么近,近的能听见她急促的呼吸,能看见她脸上细小的绒毛,看见她微不可见的毛孔…… 看到她一张脸,在熹微晨光之下,简直皎洁生光。 姜翰看的太投入,投入的几乎要忘了自己身上的疼。 “你果然来了。”人从回廊里走出来。 不是寇七还会有谁。 不过是此时站在他们面前的寇七,叫魏京华觉得陌生。 他一身黑色的骑装,身后的风氅也是黑色的。 晨光与火把之下,他浑身如同笼罩着一层黑气。 “你引我来做什么?要杀了我?还是抓住我交给姜玉平,叫他杀了我?”魏京华问道。 寇七低头哼笑一声,“我怎么会把你交给别人?只是,你竟只带走姜翰一个吗?其他人,你都不要了吗?” 魏京华微微一愣。 回廊里有推搡踉跄之声。 她举目看去,见被推出来的竟是海桐,以及被她留在魏府的那些契丹人。 最后头还跟着魏轩和魏忠,她的两个弟弟。 “原来海桐在你手里?”魏京华低头琢磨了一下,“海桐的那封信,是你逼着她写的?” “她不肯写,我叫人搜了她的住处,亲自模仿来的,骗过你了?”寇七郎笑了笑,笑意很冷。 魏京华低头看了看星辰。 星辰动了动耳朵,一副茫然无辜的样子。 魏京华哭笑不得……这也不能怪星辰,人尚且看不清人心,尚且不能分辨好人与坏人。 更可况好与坏,真的有明显的界限吗? 那寇七是好人还是坏人呢? 她自己也不能算是好人吧? 人心太狭隘,哪有那么多舍身取义。她如今求的也不过是救自己人,算不得高尚情操。 “那倒是要多谢你,我也不用四处跑了,仅此一处,就可以把所有的亲眷都带走了。”魏京华说着,低吼了一声,“出来吧!” 寇七闻言微微惊诧。 那些埋伏四周的弓箭手却不防备,自己身后,忽然跳出许多契丹人来。 契丹人出其不意的迅速出手。 原本占据主动的弓箭手,一下子陷入被动。 回廊里也乱了。 星辰低吼着在前头开路。 魏京华架着姜翰冲进回廊,她把姜翰交到人高马大的契丹人手中……姜翰太重了,压得她都透不过气来。 回廊内外打成一片。 魏京华没有内力,杀伤力也不够强,但她的长处在于敏捷。 她迅速的晃过几人,来到海桐等人身边。 契丹人逼开押着他们的侍卫,魏京华上前划断绑着他们的绳子。 “跟着他们跑!”魏京华推海桐道。 寇七郎却身形一晃,绕开契丹人,径直到魏京华身边。 他抬手钳住她的肩头。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你不会以为,我就这么点儿人马吧?”寇七低头问她。 明明是熟悉的声音,为什么说出话的语气却是这么陌生呢? 魏京华迟疑的看着寇七郎,“你真的是我认识的寇七郎吗?” 这一时,她甚至连怕都忘了,只是那么怔怔的凝望着寇七。 寇七立时别过视线,躲开她的目光。 “你知道这是哪里吗?这是太子别馆。”寇七郎并不看她,他眺望着他们来时的那个院子,那里的假山正是他们潜入来的通道。 “当初修建这些暗道的时候,我也参与了规划。那个时候我与晋王谁也想不到,我们俩竟也能走到今日地步。”寇七咧嘴笑了笑,笑容惨淡无比,“他大约是忘了,忘了这条暗道,这个出口,我是知道的。” 魏京华皱了皱眉,殷岩柏忘了没有,她不知道。 她只知道殷岩柏不是让他们从这里入京,而是从另外一处,这地方乃是星辰带他们来的! “叫他们站住吧,那暗道这会儿已经封了,假山周围也有许多兵吏。”寇七沉声说。 “等一等!”魏京华高喊一声。 扶着姜翰走在最前头的契丹人顿住脚步。 “你想怎么样?”魏京华看着寇七郎,商量的语气问他,“以你寇家的势力,何至于要帮着姜玉平?他若贤名,倒也罢了,可你看看他做了什么事?他放火烧了驿馆,他挑起契丹的愤怒,他才登基,是觉得要打几场打仗,立下战功,方能把皇位坐的更稳吗?” “那不是他的主意,是坤莎的挑唆。”寇七郎呵的笑了一声。 “有什么区别呢?坤莎的计谋那么浅显明了,他却还是会上当!足以证明他是个昏聩之君了!不值得寇七郎你效忠!”魏京华耿直说道。 寇七郎终于转过脸来,认真看着她,“真的?你是这么想的?” 魏京华点了下头,这有什么好奇怪的?她不应该这么想吗? “坤莎死了,姜玉平伤心的连饭都吃不下。他不是不明白坤莎的计谋,他只是愿意以身犯险……” 寇七的话,叫魏京华不懂……什么叫以身犯险,这明明就是昏庸。 “若我说,我也能为你如此呢?”寇七忽然低头靠近她。 魏京华一惊,“什么?” “我也愿意为你,做在旁人看来愚蠢透顶,昏聩无能的事儿呢?你会不会明白我对你的情谊?”寇七又靠近她几分。 他说话间呼出的气息,都扑在她脸颊上,带着一股决绝的味道。 魏京华歪了歪头。 “你留下,我就放了他们走。”寇七郎说道,“太子别馆的书房里,还有一个密道,可以直接连通整个密道,这只玉佩,就是开启那密道的钥匙。” 寇七郎从腰间拽下一枚玉佩。 难怪他会选择在太子别院关押着姜翰,他是把一切都算计好了。 “我放了他们走,莫说姜玉平饶不过我,只怕我四叔都要和我拼了。”寇七郎嗤嗤笑起来,他眸中闪着光,紧紧看着魏京华,“这算不算为你做蠢事?” 魏京华脑子里很乱,心里也很乱。 她总算明白寇四爷为什么那么恨她了。 寇七真的病了……而且病得不轻。 如果把寇七的病,归因到她身上……那她确实够可恶的。 “你最好快点决定,天一亮,四叔就会把这里包围了,来接替我看着他。”寇七指着远处的姜翰。 “放开我!”姜翰去推那契丹人,“寇七,你威胁一个女子,你还是不是个男人了?有种你就冲我来!” “答应吗?”寇七充耳不闻,他低头看着魏京华。 “答应。”魏京华点了点头,“你叫他们住手,叫我的人都走,我留下来,任杀任剐。” 寇七笑着吹了声呼哨。 回廊及院中的人,果然渐渐收了手,两方不再争斗。 “玉佩?”魏京华摊手在寇七面前。 寇七看了看她细白的手掌,他勾起嘴角轻笑。 他一只手拿着玉佩,另一只手牢牢的握住她的手。 “给,接住!”寇七抬手把玉佩扔给契丹人。 契丹人横刀一面防备,一面快退。 退到寇七郎说的那处院子,那处房屋。 “放开我!”姜翰急的青筋暴起,“你们都是什么孬种?叫一个女子牺牲自己,来救咱们?日后还有何脸面活在这世上?滚开!” 姜翰挣扎,不肯逃命。 可惜契丹人不听他的,他们只看魏京华的吩咐。 “他再啰嗦,就把他敲晕扛回去!”魏京华沉声说。 寇七笑容灿烂,听闻此言,他笑的更是开怀,“我果然没猜错你,你瞧,这世上最了解你的人,怕就是我了。” 魏京华侧脸看他一眼,“多谢。” 她忽然道谢,寇七愣了愣,脸上的笑容略减。 “开了!果然有暗道!”进屋里的几个契丹人出来,惊喜说道。 姜翰还要挣扎,不肯离开。 契丹人当真伸手在他后脑勺劈了一下。 姜翰两眼一翻,软倒在契丹人怀中。 海桐几个原本塞着嘴,塞了太久,舌头都麻木了,一路都说不出话来,这会儿舌头终于能动了…… “小爷……锅不久……”海桐哭喊,要往魏京华身边冲。 契丹人眼疾手快,一把将她拽回来,“说什么混话呢?” “小爷……小爷……” 海桐哇哇的哭。 魏京华也是愣了愣才明白,她说的是,小姐,我不走吧? “若再胡闹,就和姜小四一样,打晕了带走!”魏京华果断说道,说完,她还笑了笑。 海桐视线模糊,小姐你还不明白吗?寇七已经不是以前的寇七了!他叫你留下来是要和你同归于尽啊…… 第四百五十五章 人人都在算计 ,最快更新嫡女京华,医行天下 ! 魏京华看着契丹人带着姜翰,和她的亲眷进了书房。 她虽然没有进里头去看,但见这么多人,一个个都消失在书房门口,也知道里头是别有洞天,不然一个屋子岂能容得下这几百人? “星辰,你去带路,不然他们一定会走迷了。”魏京华弯身与星辰说道。 她想伸手抱抱星辰。 但寇七郎扣着她的手,她无法挣脱,只好摸了摸星辰的脑袋。 “你把他们带到安全的地方,再来找我,好吗?”魏京华笑着问道。 星辰紫金色的眸子紧紧的盯着她。 “乖,快去。”魏京华又轻拍了下它的脑袋。 星辰只好舔了下她的手,转身冲进那书房里。 它“嗷唔嗷唔”叫了几声,声音渐渐远去。 “我们也走。”寇七扣着她的手,把他扯到他身边。 若是不看魏京华的手,已经被他扣的太紧而泛了白……两个人的姿势倒很像十指相扣的小情侣。 寇七郎拉着她,在回廊间走的很快。 远处似乎传来了一些异常的动静。 寇七郎脚步一顿,他侧耳听了听,“京都又开始战乱了?” “是晋王爷的兵马吧。”魏京华笑着说。 寇七深深看她一眼,“他会先来救你,还是先稳固京都的局势?” 魏京华猛地愣了一下,因为她想起先前那个问题……殷岩柏会先救文帝,还是先救她? 这两个问题何其相似? 可是现在,她心里却有明确的答案——她希望殷岩柏先控制住他能够控制的局势,不用来管她。 她自己也能搞定局面,总不至于死在这儿。 但为什么在文帝的事儿上,她不是这么想的呢? 寇七猛地攥紧她的手,“你在想什么?我与你说话,我站在你面前,你却在想别的男人吗?” 魏京华忍不住呵的笑出了声,“在我心里,寇七郎是拿得起放得下的人,且是有礼之人。不至于会求而不得,就因爱生恨。凡是能因爱生恨的,都不是真的爱。你以为呢?” 寇七郎脸上阴沉沉的,他又攥着她的手,在回廊里阔步向前。 “寇四爷要恨死我了,他说,是我把你变成了这样。可我不觉得是因为我,因为我不晓得自己有什么值得你为我放弃自己的地方。你有很好的家世,有相貌,有才干,也被赏识。这乱世之下,你甚至可以更上一层楼,没必要为个女人,葬送自己的前程。”魏京华被他拽的一路小跑,气喘说道。 “什么前程?前程就是得到自己想要的,若非忽然来的乱世……我可能真就像你说的,放下你了。毕竟,京都里的名门闺秀大有人在,娶一个女子回来帮我照顾内宅,传宗接代还不容易吗?你太难驾驭了,反而不是我寇家儿媳的最佳人选。”寇七低沉说道。 魏京华大为认同,“你说的是,我毛病可多了去了。有我在,你就别想后宅安宁,我是学不会与姬妾和平共处的。” 寇七急速的脚步微微一顿,他侧耳朝前听了听,立即拉着她的手,改走了别的路。 “你在躲谁?你不是要把我交给姜玉平吗?”魏京华被他带的一个踉跄。 他立即伸手搂住她的腰,免得她跌倒。 魏京华立即去掰他的手。 “交给姜玉平做什么?他已经因为坤莎的事情六神无主了。”寇七郎轻嗤一声。 魏京华心中更是疑惑。 寇七郎却拉着她翻墙爬树,不再走回廊,而是哪里没路就走哪里。 两人终于出了太子别院,不远处的一棵大柳树下头,似乎停着一辆马车。 “乌拉丽光在车上,她会带你到安全的地方,你等我去找你。”寇七看着她说道。 魏京华大惑不解。 寇七布下了这样的“天罗地网”难道不是为了抓住她?而是要放她? 他先放走了姜四等人……转而又把她放走? 他该不会是真的疯了吧? “快走!”寇七松开她的手,却猛地揽过她的肩头,把她摁在自己怀里,用力的抱了抱。 魏京华还来不及反应,他已经松开了手。 “走……” “往哪儿走?”一声冷喝。 魏京华只听“嗖”的一声。 寇七郎猛地推了她一把。 她向后跌了一步。 当——一根箭,扎在她刚刚站着的地方。 她扭头看去,只见寇四爷黑着脸蹲在墙上。 “四叔!”寇七郎皱紧了眉头。 “我就知道,你装疯卖傻,还说要杀了她,杀了晋王……必定是为了骗取姜玉平的信任。”寇四爷冷哼。 他纵身从墙头上跳下来,噌楞,一把长剑架在了魏京华的脖子上。 “四叔你疯了!”寇七大叫,“她是姜怡和的女儿!” “你住口!”寇四爷吼回去。 叔侄两个的眼睛都血红一片,如两只被激怒的斗兽。 但魏京华这会儿完全是蒙圈儿的。 他们这一来一去的,究竟是谁疯了?叔侄两个不是同仇敌忾吗?怎么这会儿却像是反目成仇了? 而且,寇七郎为什么要忽然提她娘的名字? 魏京华脖子上冰冰凉凉的长剑,压着她的咽喉,在她皮肉上传来尖锐的痛楚。 但她这会儿却没觉得怕,只觉得这疼叫她清醒,清醒且迫切的想知道来龙去脉。 “四叔为什么这么多年也不娶妻?不为官?偏偏在姜玉平谋反的时候,你就站出来帮他?”寇七郎哼笑一声,“还不是因为您喜欢姜怡和吗?你写了满满一大箱子的‘一见钟情’,结果没胆量告诉她,愣是等到姜家把她许配了魏敬贤,您方知后悔!” “小七,过去的事,不要说了。我现在谁也不为,就为我自己。”寇四爷的脸色难看极了。 而且魏京华明显的感觉到,他架在自己脖子上的长剑,抖得厉害。 “你肯帮着姜怡和的哥哥坐上皇位,怎么就不肯放她的女儿一条生路呢?”寇七盯着自己的叔叔。 寇四爷摇摇头,“我谁也不帮,我就想洒脱的做我自己。怡和是小妹妹,她嫁人是应该的,她高兴就好。” “这不是叔叔的心里话吧?”寇七笑着问。 魏京华终于注意到,寇七与寇四爷说话,只是为了分散他的注意力。 而他的脚正在不动声色的悄悄靠近寇四爷。 “既然姜家可以谋乱,以分封诸侯的方式,平定从殷家夺来的江山。寇家为什么不行?”寇四爷喃喃说。 “这话是我爹说的吧?寇家要当皇帝?这样死去的姜怡和就能回来再嫁给您了吗?”寇七郎问道。 寇四爷忽然恼了,“我已经跟你说了,不要再提姜怡和!不要跟我提她!我不是为了她!我不是为了她!” 寇四爷吼着,收回架在魏京华脖子上的长剑,朝寇七郎砍去。 魏京华嘶了一声……寇四爷还说,寇七疯了。 原来疯了的人是他! 这么说来,寇四爷曾经暗恋她娘?只是因为没有勇气表达……亦或者说,那时的他年少无知,并不清楚明白自己的感情,所以才没有表达,也没有叫家里人提亲,进而错过了自己喜欢的女孩子? “跑啊!”寇七郎冲她喊道。 叔侄两个打成一团。 魏京华转身往那马车上跑去。 嗖嗖嗖—— 箭雨铺天盖地扎下来。 幸而魏京华反应不慢,她立即矮身,就地一滚,又滚回到寇七和寇四爷近旁。 “跑?”寇四爷冷笑,“跑得了吗?” 寇七郎忽而低吼一声,他发了怒,原本他对自己的叔叔还留有几分情面。 但这会儿他却怒气全开,使出了他曾为太子卫率的真功夫。 他步步相逼,一直把寇四爷给逼到了墙根儿处。 “厉害了,我小七厉害了。”寇四爷咣当扔了手里的长剑。 寇七郎的剑也堪堪停在了他咽喉处。 寇四爷闭上眼,“动手吧。” “你是我叔叔,不要再逼我,你当年眼睁睁看着她死,无能为力。”寇七郎缓缓说道,“我不想日后像四叔一样后悔。” 寇七郎说完,收起长剑,拉着魏京华往马车那里跑去。 寇四爷摆了摆手,他的人马收起了羽箭,放松了弓弦。 寇七郎回头望了眼寇四爷。 这会儿天色已经大亮,朝阳东升,京都沐浴在一片金光之中。 寇七郎来到马车旁,“京都必然会乱上一阵子,我已经安排好了安全之处,丽光会带你去。你等着我。” 他扶魏京华上马车。 就在这个时候……马车里突然齐刷刷飞出三支羽箭,直奔魏京华胸口。 距离太近,羽箭的速度太快,力道太足! 寇七郎来不及做出别的反应——一切就像是本能。 他朝前一扑……用自己的身体挡住她。 噗噗噗—— 三支羽箭猛地扎进他的身体,扎的深深的。 魏京华瞬间瞪大了眼,错愕看着马车里头。 帘子已经被人掀起。 正对着马车门子而坐的人,缓缓放下手中的精弩。 他一脸遗憾,“他怎么找死呢?” “姜玉平……”魏京华嗓子沙哑。 寇七冲她笑了笑,身子一软,朝地上扑去。 魏京华伸手接住他。 寇七趴倒在她怀里,“对不起……失算了。” “我最讨厌被人算计。”姜玉平冷笑说道。 第四百五十六章 心软的都死了 ,最快更新嫡女京华,医行天下 ! 魏京华凝眸看着姜玉平,她脑子有点儿乱。 寇四爷也从远处疾奔过来,“小七!小七!” 寇七趴在魏京华怀里,脸上的血色迅速褪去。 “姜玉平!你怎可杀害小七!”寇四爷吼的嗓子都破了音。 魏京华跪坐在地,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什么也不去想,不去分析眼前的情况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她必须集中精力在寇七的伤上! “寇七郎!”魏京华先看了他的伤口。 他是背对马车门,面向她替她挡下来箭的。 那箭从他背后扎进来,应该不会……不会伤及要害吧? 魏京华抱着一丝侥幸的心……但仔细一看,她的心就凉了…… 太近了,精弩的力道也太大了。 三根箭从后心扎入,扎的太深……已经伤及了心脉。 莫说她现在徒手在这儿,救不了寇七,就算是在现代设施全备的大医院,手术室里,也一样救不了他。 “他为你挡箭受伤的!你快救他呀!”寇四爷使劲的晃着她的肩。 魏京华垂眸摇了摇头。 “不要……”寇七郎半眯着眼,他大约是想睁开,已经尽了全力。 寇四爷红着眼瞪他,“什么不要!你这蠢孩子!你挡什么箭,当自己是英雄吗?” “不要为难她……”寇七喃喃说道,“挺好的,如今这样就挺好……不然叫我、眼睁睁看着、她跟别的男人幸福生活在一起,反而是对我的折磨。如今这样……她怕是一辈子,都不能忘了我。” 寇七伸手想摸魏京华的脸。 但他力气不足够,手伸到一半就垂落下来。 他只好退而求其次,伸手抓住她的手,“会忘了我吗?” 魏京华咬着下唇,闭着眼,不说话。 “会吗?”他固执的问,像个不懂事的孩子。 “会吗?你说啊……”他声音越来越微弱。 魏京华忍无可忍,“不会,怎么可能会忘?叫我怎么忘?” “好……”寇七郎松了手,闭了眼,脱力在她怀里。 一刻钟之前,还活生生的一个人。 两刻钟之前,还在威胁她,跟她谈条件的一个人。 现在居然就这么睡在了她怀里,再无声息。 魏京华脑子里嗡嗡乱响。 她眼前天旋地转,她不明白,为什么事情会变成这样? 为什么死的人是寇七?这完全出乎她的预料啊? 寇四爷把寇七带走了,临走时,他深深看她了一眼。 那一眼当中,夹杂了太多太多的情绪。 魏京华看不透。 她则被人反剪着双手,推上了姜玉平的马车。 她想捋一捋思路,仔细的想想今日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可脑子乱哄哄的,她什么都想不明白。 她被姜玉平带进了宫中,皇宫是她来过,有几分熟悉的皇宫,可宫里都是生面孔。 她还看到了一个不大的灵堂,一个黑色的棺椁。 “这是坤莎。”姜玉平叫人把她摁进坤莎的灵堂里。 “我没敢看她,直接叫人把她装殓了才带回宫来。你为何要杀她呢?”姜玉平问道。 魏京华整个人是懵的,她恍惚在一场醒不了的梦里,以至于她根本没听姜玉平在说什么。 “我没杀她……寇七怎么就死了呢?寇四爷怎么就在一边看着呢?姜翰怎么就被寇七打了呢?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魏京华喃喃自语。 姜玉平呵的笑了一声,“你不明白?朕还不明白呢!你是没有杀了坤莎,但坤莎却是死在你手中的!” 魏京华转过脸来,紧紧的盯着姜玉平。 “朕知道,是寇七一剑杀了她。但寇七为什么要杀她?乃是因为她的脸被毁了。寇七不杀她,她一样是活不成了。”姜玉平缓缓说道。 “你有心吗?舅舅,你为什么从岭南回到京都来?究竟是为了报仇?为了做皇帝?还是为了什么?”魏京华问出她心底最深的疑问来。 姜玉平哈的笑了一声,“文帝是我们的仇人,他害我姜家家破人亡!我两个哥哥,一个妹妹,我爹娘那么多侄子,都死在文帝手里……你问我回来干什么?我当然是回来报复的!我不但要报复文帝,我还要报复当时所有的人!当时的世族,明明可以在姜家危难的时候搭把手,可人情冷漠……他们就眼睁睁看着姜家败落!趁火打劫,趁机在姜家踩上一脚!” 魏京华愣怔,所以呢?他虽夺了皇位,却并不是真心要当皇帝? “我已经记不清姜家的仇人都有谁了!太多!太多!雪崩之下,没有一片雪花无辜!他们都要自作自受!我知道,仅凭姜家之力,不可能报仇,但人心丑恶,你知道吗?利用这丑恶的人心,姜家竟然这么轻而易举的就做到了!”姜玉平哈哈的笑起来。 这里一点儿都不像是灵堂了。 “他们以为我是被坤莎蛊惑了,所以才放火烧了驿馆,以为我色迷心窍?哈哈!外甥女,你也是这么想的吗?”姜玉平看着魏京华。 魏京华终于渐渐跟上了他的思路,“你不是……不是因为坤莎,而是因为你想要报复大夏!你想要玉石俱焚!” “玉石俱焚?不不不……姜家已经亡了,我们都死了,若不是存着报仇的想法,我们早就死在岭南了!心软的都死了,活着的都是心硬的,要回来叫他们血债血偿的!”姜玉平在坤莎的灵堂里,傻笑着,举着双手,样子看起来很癫狂。 魏京华这会儿才明白,“不疯魔,不成活”,姜玉平乃是在岭南被逼疯了,他回到京都来,就没想过要好好生活。 他要搅动天下大乱,他要叫大夏的世族都付出惨痛的代价。 他要叫着天下重新洗牌,以报当年姜家几乎男丁要死完的血仇。 “世家都想要把控朝政,但他们又爱面子,要美名,不想落得弑君夺位的骂名。”姜玉平哈的笑了一声,“伪君子,不要脸!” 魏京华皱眉盯着他。 “寇七也是伪君子!他那么喜欢你,若对你用强,岂不早就得到你了?” “你闭嘴,别提寇七!”魏京华厉声说。 姜玉平哼笑了一声,“一丘之貉,谁比谁干净?现在他为你挡箭而死,你忘不了他了?这么说来,寇七泉下有知必定要感谢我。若不是我,他哪有被你记住的机会?” 魏京华吐了口气,“舅舅,你执念太深,已经疯癫了。” “不不,”姜玉平把食指放在唇边,嘘了一声,“你看我疯癫,看那些世族还正常吗?我跟他们说,我来背这骂名,我来夺这皇位,叫他们把控朝政。而后我分封诸侯,把天下都给他们。你看,他们果然虚伪得很,表面忠于殷家的皇权,背地里却给我钱,给我兵,叫我造反。” 魏京华唏嘘一声,“贪婪真可怕……” “可怕吗?那说明,你的眼界太低了,贪婪是工具,是武器,是消灭他们最厉害的东西。”姜玉平呵呵笑起来,“他们以为这样就完了吗?文帝没了,天下就是他们的了吗?太天真!文帝在的时候,尚且压制不住他们争权夺利的心呢!现在我顶了最大的骂名,我是乱臣贼子,我是奸佞。他们的贪婪也遮掩不住了,这天下该怎么分?诸侯怎么立?谁帮我的多一些,我就把他的疆域画的大一点儿。谁来威胁我,我就赶紧认怂……我特别好控制,谁都想控制我,呵呵呵!” 魏京华倏而瞪大了眼,错愕看着姜玉平。 谁都想控制他,都以为他好控制。 所以世家们的纷争,就在“控制帝王”上争来夺去。 姜玉平要的就是世家的纷争,天下大族不再和睦。 难怪他要烧驿馆,杀契丹人。他就是希望契丹的铁蹄南下呢! “大夏的子民,都与你无关吗?你知道姜家当时受了多少苦,就要让所有的百姓受战乱之苦吗?”魏京华哑声问道。 姜玉平怜悯的看了她一眼,“假仁假义。” 魏京华一噎。 “你没听过吗?天下之势,合久必分,分久必合。我不过是顺应天道,如果姜玉平当初就死了,如今也会有别的人站在这里,搅动天下。”姜玉平坦然说道。 魏京华闭了闭眼,“那姜四和寇七呢?他们两个究竟……” 究竟谁是帮他的?她完全糊涂了。 姜玉平奇怪的扭过脸来,“你怎么问我呢?他们两个的纷争,与我无关啊,乃是因为你!” 魏京华一噎,“你休想再骗我!” 姜玉平抿嘴一笑,“姜四想娶你,我当着寇七的面答应了他。寇七心生嫉妒,我又暗中找寇七说,其实不想把你嫁给小四,暗示可以把你许给他。你看,这两个人原本关系还不错,可根本经不起挑拨。” 魏京华胸口里气血翻涌。 “可惜啊,两个人的心都不够狠。寇七放了小四,以为这样你就会感激他,愚蠢!他以为自己背着我做的那些事儿,我都不知道是吗?不知道他想叫那契丹丫鬟带你暂时离开京都?京都这么热闹的大戏,你怎么能离开呢?你若走了,岂不是错过了最精彩的?” 姜玉平伸手抚摸着坤莎的棺椁,眼里竟流露出温情来。 魏京华一下子想起了他刚刚回到京都,她在那宅子里迎接他们的那晚。 他眼里就流露过这样的温情…… 可如今看来,他心里根本就没有真正的温情! 一切都是算计。 “如果寇七不杀坤莎,你是不是也一定会杀了她?根本就不会医治她的脸,”魏京华冷声问道,“为的是激起左贤王不满?” 第四百五十七章 岭南毒虫 ,最快更新嫡女京华,医行天下 ! “左贤王本来就是你的仇家,即便我要医治救活坤莎,他也不会感激我,他是个贪心的人,我这么做,他反而要感谢我。”姜玉平呵呵笑了一声,“外甥女,你太软弱了,就像当年你娘一样,受不得刺激,受不住委屈,好死不如赖活着。我们要比那些伤害我们的人活得更长,这样才能看见他们受惩罚!” 魏京华愣怔看着姜玉平。 “怎么?你不理解?不能认同?”姜玉平笑了笑,“等你经历了我所经历的伤害、背叛,并且有耐心活到我这年纪,你就明白了。” “你想报复大夏,想叫大夏陷入彻底的混乱,想叫士族和平民彻底的重新洗牌?这就是你的愿望吗?”魏京华眯眼问道。 姜玉平沉思良久,他忽而摇了摇头,“也不全是,这些只能说是第一步,第二步乃是……” 他话没说完,抬头,目光灼灼看着魏京华。 魏京华被他盯的一愣。 他目光太过热切,带着疯狂的味道。 “是什么?” “是你。” 姜玉平又笑了,是得逞的笑意,“你听。” 魏京华侧耳倾听,“是战乱之声?” “是晋王,他真是厉害,不愧为战神王爷,他攻进来了!”姜玉平看了看外头太阳的位置,“比我预想的还要快!” “你没打算让他死?”魏京华问,脸色狐疑。 姜玉平哈哈笑起来,“若我能,我必叫他死,但这不是以卵击石吗?外甥女,你要记住,你能扼杀的敌人,一定要把他置于死地,叫他永无翻身之力。若是不能扼杀,就一定要利用他,捏住他的软肋,叫他为你所用。如此,方能立于不败之地。” “舅舅,你疯了。”魏京华说,“你以为自己能够机关算尽,却不知这样会误了卿卿性命?” 姜玉平又笑,他摇头说,“我根本没打算活着呀,我自己的命,我也算计进去了。你们不是想杀我吗?那我便把我自己的命也至于其中,叫你们即便杀了我,也不能扭转这局势!” 魏京华瞪眼看他,全然不能理解他。 姜玉平的脸色却平静下来。 外头打仗的声音越来越响。 殷岩柏进攻的速度很快,且时不时的有紫麒麟咆哮之声。 有神兽与他为伍,简直如虎添翼,势如破竹。 反观姜玉平,他一点儿都不着急,反而随着那战事声音越来越大,宫中沦陷的地方越来越多,他的表情越发舒缓宁静。 魏京华有一阵子的慌神儿。 灵堂外头忽然传来星辰咆哮叫嚷的声音。 魏京华立时向外看去,“星辰?是你吗?” 星辰立刻回应她,“汪汪!嗷嗷!” 灵堂外头驻守的兵吏并不很多,星辰一只半大的獒犬,很快突破防线冲了进来。 紧随在星辰后头的竟不是紫麒麟,而是殷岩柏。 他并没有带许多的兵马,与他并肩厮杀的只有殷戎和常武。 三个人身上都是血,甚至连头上脸上都是……也看不出究竟是他们受伤了,还是旁人的血溅上的。 “别过来!” 姜玉平忽然拔出长剑来,架在魏京华的脖子上。 殷岩柏脚步一僵,“她是你外甥女,她从来没有对不起你,你全家回来之前,她为你们忙前忙后……” 姜玉平笑了笑,“我也没有对不起她。” 魏京华转过脸,冷冷看他一眼。 姜玉平冲她笑了笑,“外甥女别急,舅舅刚刚不是已经跟你说过了?” 他说了什么?说得跟天书一样,魏京华眼神疑惑。 “放了她。”殷岩柏脸上沉冷,配着他一身的血,简直像个罗刹。 “放了她不难,你答应我一件事,我保证放了她。”姜玉平说道。 殷岩柏皱眉,“说来我听听。” 姜玉平在怀里摸了一把,殷岩柏立时上前一步…… “别动——”姜玉平冷声喝道,他手里的长剑更是用力了几分。 魏京华的脖子上已经有血珠子,顺着那锋利的长剑滑落。 “我不动,不动!”殷岩柏的脸绷得紧紧的,他甚至咣当一声,扔了自己手里的剑,“你别伤她!” 姜玉平嘿嘿一笑,“晋王这么有诚意,我也不能失言不是?” 他说着,也咣的扔了手里的剑。 星辰见状,第一时间要往前扑。 姜玉平却把从怀里摸出的棉布猛地一抖。 星辰嗷唔一声,缩了缩脖子,凶悍如它,竟绷着身子不敢动了。 殷岩柏视力极佳,他只看见有个黑黑的如黑豆那么大的东西,从那棉布里飞出来,却不见飞到哪儿去了。 “啊——”魏京华猛地叫了一声,她抬手摸自己的脖子。 似乎有什么东西咬了她一口。 “晋王,我要你发誓——发誓你会扶持魏京华登基为帝!”姜玉平说道。 殷岩柏错愕看他,“你说什么?” “你若不肯发誓,就要看她疼死在你面前,七窍流血而亡!”姜玉平指着魏京华。 魏京华捂着脖子,脖子上被什么东西咬了一口以后,她浑身都泛着冷,颤栗不止。 她只觉得冷,却看不见,她脸上的血色已经迅速褪去,本就白净的脸,此时更白的像纸一样。 但站在灵堂外头的殷岩柏却看得明明白白。 “你使了什么诡计?” “这是岭南的毒虫,这虫神奇得很,靠誓言而生,如果你违背所立誓言,它就会报复你,叫你痛不欲生。”姜玉平神色平淡,仿佛他说的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儿。 “休要胡言乱语!”殷岩柏呵斥道。 “你不信?大可试试嘛,你发誓,你会扶她登上皇位,否则……就叫她死在你面前。”姜玉平笑着说,“外甥女,你看,舅舅是不是在帮你?” “姜玉平,你是疯子,你自己想坐皇位……就以为人人都和你一样……”魏京华吃力说道。 她额上青筋暴起,毫无血色的脸,这会儿已经泛了黑青。 看起来十分吓人,她抖的厉害,说话都带着颤音。 “不要相信他!”魏京华挣扎着要向门口走去,却是腿软脚软,使不上力气。 刚迈两步,她就噗通一声,栽倒在地。 殷岩柏第一时间要冲上来。 姜玉平却近水楼台,提着她的衣领,把她提了起来。 “看见没有,毒虫已经在她体内发挥作用了!她撑不了多久。”姜玉平侧脸看着魏京华,“外甥女,别忍着,疼就叫出来。你不叫,他怎么知道你疼呢?他不知道,怎么会心疼你呢?” 魏京华死死咬住牙关,额上的青筋暴起,叫她犹如厉鬼一般。 她不肯叫,憋的脸都青紫了。 “叫出来吧,能好受一些。”姜玉平鼓励她。 “啊……”魏京华忍不住,终于有痛吟从她口中溢出,这么一喊,就像大坝有了缺口,更多的痛吟犹如决堤的洪水,从她口中吼出来。 她抱住自己的脑袋,倒在地上,整个人在地上颤抖挣扎。 “还是不肯发誓吗?看来你也没有多么喜欢她。”姜玉平摇了摇头。 “我发誓!”殷岩柏垂眸想了想,“我发誓,我一辈子都会对她好,照顾她,保护她,绝无二心,绝不背叛,否则就叫我不得好死!” “啧啧……”姜玉平摇头,“晋王啊,我教你的是这话吗?你若不照我教的说……我只能为你,为外甥女默哀了。” 他指了指身后的灵堂。 “看见没有,埋葬我外甥女的东西,都是现成的。” “王爷!不可!”殷戎和常武立时在他身后说道,“他必是骗您的!世上哪有这样的事儿?” “女皇自古还未有过,即便您答应了,也绝不可能做到,到时候王妃岂不还是要死……” “王爷三思啊!” 殷戎和常武急的脑门儿冒汗,他们急切看着魏京华,又看向殷岩柏。 “我不相信你。”殷岩柏两手攥得紧紧的。 他仿佛也被毒虫咬了,脑门儿手背上的青筋鼓的厉害。 “无妨,你不信,那就等她死。她死了,你就在后悔中度过余生吧,连尝试的勇气都没有?晋王这是怎么了?”姜玉平语调冷嘲热讽。 殷岩柏呼哧呼哧的喘着气,“……我发誓!” 他眼睛紧紧盯着魏京华。 已经变了调儿的痛吟声,断断续续的从她口中发出。 她如一条蛇一样,痛苦在在地上蜷曲扭动,但她的动作幅度已经越来越小。 殷岩柏的血管都要炸开了,他再不说,她真的要死了吧? “我会竭尽全力扶持魏京华做女皇,若尤为此誓言,就……” 他喘着气,说不下去。 姜玉平开口,“就叫魏京华痛极而亡,惨死在你面前。” “不……”殷岩柏攥着拳头,脸憋得通红,怒意勃发。 姜玉平啧啧,怜悯的看着地上的女孩子。 “若有违此誓言,就叫魏京华痛极而亡……死在我面前……” 说完这话,殷岩柏几乎崩溃了,他眼里的泪和身上的汗,一起冒出,滚滚而下。 姜玉平却在魏京华身上猛地一拍…… 殷岩柏视线模糊,却没错过他手上一个细微的动作,有个红红的小小的,像红豆那么大的东西,顺着他的动作钻进魏京华的衣领…… 第四百五十八章 牝鸡司晨 ,最快更新嫡女京华,医行天下 ! 殷岩柏豁然迈步,正要上前与姜玉平同归于尽…… 却见魏京华停下了颤栗,她脸上的黑青也一点点褪去,恢复了白皙的正常颜色。 她睫毛轻()颤,整个人已经疼晕过去,但呼吸却平顺了。 她看起来……似乎真的,好了? “你看,我没骗你吧?”姜玉平笑眯眯的说。 “你找死!”殷岩柏大怒,他踢起地上的剑,握在手里,提步向姜玉平迈来。 姜玉平动作也不慢,他迅速退了好几步,躲在坤莎的棺材后头。 殷岩柏没再追他,他跪在地上,将魏京华抱在怀里,“京华?醒醒!” 魏京华的呼吸趋向平顺舒缓,就像是正常的睡着了。 血色一点点回到她的脸颊上,完全看不出一刻钟之前,她犹如厉鬼的丑陋可怕的样子。 “她为什么还不醒?”殷岩柏声音沙哑。 姜玉平哼笑一声,“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她好好睡一觉,自然会醒的。别忘了你的誓言,你若有违誓言,她就会死在你面前!” 殷岩柏猛地回头,眼神凌厉的看着姜玉平。 “你瞪我也没用,她身上的毒虫是一对儿,如今公母两虫已经在她身上聚合,誓言的约定已经立下,牢不可破。虫子可不像人类,人总是立约时信誓旦旦,毁约时,毫无顾忌。虫子要诚恳的多,约定立下,就宁死不反悔。”姜玉平说的一本正经。 “把他拿下。”殷岩柏抱起魏京华。 殷戎和常武早已经忍了姜玉平多时,此时两人如饿虎扑食一样冲上来。 姜玉平未曾抵抗,老实就擒。 但他脸上的笑容,却实在欠扁。 常武忍不住,攥着拳头,冲着他的脸猛打两拳。 姜玉平的鼻血当即就喷了出来。 他却呵呵直笑,“疼,疼……” “他怕是有病吧?”殷戎皱着面皮,指了指姜玉平的脑子。 常武撇嘴,“病的还不轻。” 短短几个月之内,大夏的皇宫里竟发生了两次宫变,死伤无数。 这在整个历史中,也是极其罕有的。 殷岩柏把魏京华带回了先前的寝宫,到处都是血腥味儿,唯有这寝宫还干净整洁一些。 他把她平放在床上,拉过被子盖住她的身体。 她人没醒,却是扭动了几下,似乎很不舒服。 “京华,别怕,我在这儿。”殷岩柏低声说。 星辰一家三口也跟了过来。 一只小的趴在脚踏上,另外两只大的趴卧的更远些。 外头的战乱还未止息,刀剑相撞之声远远传来。 但寝殿之中却格外静谧,一静一动,反差强烈,却又莫名和谐。 “王爷,姜四醒了,他闹着要见王妃!还要见他叔叔!”常武在外喊道。 “他要见他叔叔,就叫他去见,见王妃……不可能。”殷岩柏冷冷说道。 常武应了一声。 殷岩柏看着魏京华熟睡的小脸儿,“还有许多事等着我,可我哪儿都不想去,我只想守在这儿,看着你,怎么办?” 贡布低低的叫了一声,鄙夷的看了眼殷岩柏,它趴卧在紫麒麟身边,舔了舔紫麒麟的头。 紫麒麟伸出爪子,把他推开在一旁。 殷岩柏扯了扯嘴角,看着这有爱的两口子,却是笑不出。 他的手伸进被窝里,轻轻拉出魏京华的手,攥在手心。 魏京华一直睡了很久,她睡得很安稳,连噩梦都没做。 她睁开眼睛,就看见明黄色的帐顶,一层的床帐都被放了下来,外头的光透过幔帐,把幔帐上的金龙映照的熠熠生辉。 她有些愣神儿,眼睛没有焦距。 渐渐的,她才听到说话声。 说话的声音不远,只是每个人都压低了声音,所以她听的不是很清楚。 “不行,我不同意……” “那要不王爷试试,看有违誓言,她会不会……” “住口!”殷岩柏怒了,声音拔高了一些。 魏京华掀开幔帐,赤脚下床。 “王妃……呃,陛下,您醒了?”海桐站在床帐外头,表情惊喜又复杂的看着她。 魏京华一下子愣住……这算是什么称呼? 主仆两个似乎都觉得怪异,一时间面面相觑,谁都没再说话。 殷岩柏从外头阔步进来,“京华,你怎么样?痛不痛?哪里不舒服?” 殷岩柏上前,半蹲半跪在床边,握着她的手,目光灼灼要把她点着了。 魏京华茫然的摇摇头,“我不疼,只是觉得……哪里怪怪的。” 说完,她看向四周。 先皇的寝宫她来过,虽然姜玉平住在这里以后,风格摆设都有变化,但还是能够认出来,这是皇帝的寝宫。 她躺卧的地方,是皇帝的床榻。 “你……不记得了吗?”殷岩柏试探的问道。 魏京华揉了揉太阳穴,“有点儿乱……” “没事,不要强求,京都经过两次大乱,已经大伤元气,不会再轻易打起来了。”殷岩柏低声说道。 “不是那个……”魏京华摇摇头,她说不清楚,叫她脑子里乱的,不是那些事。 “闺女,你醒了?好些没有?你想不起什么来了?姜玉平叫晋王发誓救你……你还记得吗?” 魏敬贤忽然从硕大的六折屏风后头探出脑袋,笑的恬不知耻。 “他怎么出来了?”魏京华皱眉问。 “你这话叫为父好伤心呀!我是你爹,你都要飞黄腾达了,我怎么还能在叛军手里关押着?不像话是不是?”魏敬贤捂着心口,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 魏京华也皱眉说,“不像话。” 殷岩柏猛地回头,冷冷看了魏敬贤一眼。 他立即闭上嘴,脑袋也缩了回去。 “他叫你发誓了?”魏京华表情有些混沌。 “是。”殷岩柏点点头,握住她的手,“你别担心,会有办法的。” “用我的命?”她问。 殷岩柏的呼吸猛然一滞,过了半晌,他才艰难吐气,“是。” “如果你违背誓言,我就死在你面前?”她问的轻松。 殷岩柏的脸色却已经骤然变了,又是停了好久,“是……” “那就好办了。”她语气无比轻松。 殷岩柏却紧紧皱起眉头,脸色都已经发了白。 “你现在打算怎么办?”魏京华轻松的转过脸来,说话间隐约都有了轻松的笑意。 殷岩柏艰难的咽了口唾沫,他嗓子眼儿里似乎火辣辣的疼,以至于他说话都开始沙哑艰难,“我要一步步履行我的诺言。” “别傻了。”魏京华哈的笑了一声,“你还把姜玉平的话当真呢?我看他在岭南呆的不正常了,脑子有问题。” 魏京华轻拍了下殷岩柏的肩头。 殷岩柏却笑不出,脸色郑重无比,“你没看到先前你的样子,有多吓人。我绝不想尝试第二次。” 他坚决摇头。 “那你还真要我做女皇帝吗?”魏京华表情惆怅起来,“我不会呀?我从来没这心思呀?” “谁也不是生来就会的,慢慢学。”他握住她的手。 “那你呢?你会吗?”魏京华看他。 殷岩柏沉默片刻,诚实的摇头。 算命的大仙儿说过,他是将才,他天生是做大将的料,并不是做皇帝的材料。 他也无心挣地位,从小他读的书,和皇兄所读的书都是不一样的。 皇兄读的都是《帝王策》一类,他读的却是兵法,为臣之道一类。 “那我跟谁学?”魏京华摊了摊手,一脸无辜。 “能为帝师者,这天底下不缺,不着急。”殷岩柏攥着她的手,目光落在她脸上,“没有哪里不舒服吧?” 魏京华抬手揉了揉肚子,“饿了。” 殷岩柏终于露出笑来,“用膳。” 宫里宫外都是大乱。 这会儿能摆上七八个菜,还有两个汤,两种面点,魏京华已经觉得非常奢侈了。 她十分满足的拿着面点,开始认认真真的用饭。 用饭这件事儿上,她从来都不会委屈自己,即便当初在魏家,被楚氏和魏婉容欺负的时候,她也不会说吃不下饭。 师父总教导她,吃饱了才有力气反抗。 她奉为至理名言。 殷岩柏却没吃多少东西,多半的时候,他都在给她布菜,看着她吃。 看她剔鱼刺剔的又快又利落,他还以为那鱼有多好吃,自己也夹了一块尝了尝。 哪知第二口就被鱼刺卡住了。 他这样的人,以往吃鱼都有人给他剔鱼刺的,他从来不晓得,原来整块的鱼肉里头有这么多的小刺? 他再扭头看魏京华,她吃的很安静,也很快,却一点儿不显得狼吞虎咽。 她很多事情上,根本不需要人照顾,自己就能做的很好。 也许……牝鸡司晨,真是她的命格? 姜玉平先前自己登基做皇帝,如今出此下策,究竟是提前谋划好的?还是认命了? “你在想什么?”魏京华放下筷子问他。 殷岩柏笑了下,“想你做皇帝的模样。” “吃饭的时候,不能想东想西,最好是专注的品味食物的味道,不然……”魏京华看他面前的盘子一眼,“容易卡鱼刺。” 殷岩柏垂眸不语。 魏京华拿帕子擦了擦嘴。 常武急声在外头说,“寇四爷不知从哪里得了消息,听说王爷要……” 他飞快的瞟了眼魏京华,猛地顿住话音。 第四百五十九章 焦虑的“疯牛” ,最快更新嫡女京华,医行天下 ! 魏京华看常武不说话,便放下帕子,起身往里走。 “说,不必瞒着皇帝陛下。”殷岩柏吩咐常武。 常武倒吸了一口气,“寇四爷听说王爷要扶持王妃登基做女帝,带着他召集来的兵马,此时正在宫门外。” “天都黑透了,寇四爷还带人前来,他着急得很呐。”殷岩柏低声说。 魏京华脚步顿住,她低头看着自己的手。 “我们去见他吧。”她转身对殷岩柏说。 “陛下,寇七郎死了……”常武忽然说,“这会儿寇四爷已经气昏了头,您还是不去见他更好吧?” 魏京华脸色白了白,在灯烛的映衬下,她脸上的皮肤仿佛透明一般。 “我知道,他为我死的,死在我怀里。”魏京华伸手比划了一下。 殷岩柏闻言,豁然起身,“你说什么?” “他为我挡箭死的,姜玉平射出的箭,射进他后心,伤了心脉。”魏京华缓缓说着,平静的仿佛不是真的。 殷岩柏怔怔看她,好一阵子没能说出话来。 “在齐王府外头,遇见姜玉平的时候,坤莎说我命格好……他看了我一眼,我以为,他想要杀我,好破除了我的命格。”魏京华叹了口气,“姜玉平可能真的想破除吧,所以要杀我,只是没想到,他这么快就放弃杀我,反而要成就这命格。” 殷岩柏的身体猛颤了一下。 牝鸡司晨,这可不是什么好命格。 搁在哪个女孩子的身上,就跟要了她的命一样了。 “我去跟寇四爷解释一下。”魏京华说。 “有什么好解释的?”殷岩柏摇摇头,“你休息吧,看看这里的书也好,我是你的大将,我去解决麻烦。” 他甚至冲她拱了拱手,表明自己的立场。 魏京华张了张嘴,殷岩柏已经转身出了寝殿。 魏京华耸了耸肩,目光巡视左右,竟真的拿出一本书,坐在灯下翻着。 繁体字也就罢了,她识字,看起来不费劲。 但这骈四俪六的文体,看起来就太费脑子了,还没看到两页,她的眼皮就开始打架。 她已经睡了大半日了,按说绝对不该这么早就犯困。 “陛、陛下?”殿门口传来一声小小的呼唤。 魏京华抬眼看去,“海桐?过来。” 海桐忐忑看她一眼,快步上前。 “我不是我了吗?怎么你这么怕我?” 海桐皱着眉,措辞良久,才迟疑不定的说,“小姐还是小姐……可又不是小姐了。魏老爷说,日后不能叫小姐,要叫陛下,女帝陛下。” 魏京华哭笑不得,这称呼真怪异。 “小姐……陛下,您别笑,就连晋王爷都说,如果不这么做,您会死的。”海桐胆战心惊的看着她,好像一不留神,她就挂了。 魏京华倚在舒适的龙椅里,龙椅上的垫子真软,桌案真大。 案头摆饭的笔架,砚台,方墨,无不精致奢华。 但这跟她有什么关系呢,她从来没想过要坐上这个位置呀? 且她也不贪恋这些。 “寇四爷是来杀我的吗?想夺回这个皇位?”魏京华问。 海桐忐忑看她,微微点头,“常武和殷戎是这么说的,晋王爷这会儿说不定就已经和寇四爷打起来了。” “那倒是不必,走,我们去看看。殷岩柏这会儿只怕都已经不知道自己究竟在坚持什么了。”魏京华豁然起身,阔步向宫门口而去。 还没临近那宫门口,她便听见了争执之声。 这话跟她刚醒来的时候听见的有些相似。 “是文帝自己说的,说她是文帝的亲生女儿,儿子不成器,女儿当皇帝,这没什么不妥呀!”魏敬贤说道。 “不妥!”殷岩柏想也不想,断然拒绝,“绝不能这么说。” “这是现成的理由!而且最具说服力。”魏敬贤仍旧坚持。 殷岩柏却怒了,厉声吼道,“本王说不妥就不妥!谁再多说一句?” 他猛地挥动手中的长戟,虎虎生风。 魏敬贤很识时务,立即闭嘴不再多言。 “还有一个理由,”殷岩柏沉着脸,表情肃穆,“说这是天命,她有神兽相互,紫麒麟一家忠心耿耿的追随她。紫麒麟的威力,众人已经见识到了,这是比其他一切都更有说服力的!” 殷岩柏等着众人表态。 众人却怔怔看着他身后,“陛、陛下……” 殷岩柏强令众人改口。 魏京华一脸的不适应,喊的人难受,听的人更难受。 就像两块不合适的积木,硬被拼在一起。 殷岩柏皱眉回过头去,“你怎么来了?” “你不是说,我是女皇,而且是天择定的?既然如此,我怎么能不来?”魏京华笑了笑,上前牵住他的手。 殷岩柏深吸一口气,狐疑的看她。 魏京华侧耳听了听,“寇四爷还在皇城城门外吧?” 殷岩柏点了下头,“你不用担心,不过是不想再打下去,都是大夏的子民,昔日也同朝为官。并不是怕了他,若他真是不识抬举,打仗不在话下。” 魏京华嗯了一声,“都是大夏的子民,不如让我跟他说几句?” 殷岩柏皱眉,“你要跟他说什么?寇四这会儿已经失去理智了,他听不进你的话。” “他想杀我?他觉得杀了我,一切的问题都迎刃而解了?”魏京华问。 殷岩柏似乎不愿承认,僵持良久,他还是点了下头。 “那我就去告诉他,不可能,叫他另想别的办法。”魏京华笑着说。 殷岩柏眉目纠结,为难又无奈道,“他没有那么好说话。” “不试试怎么知道呢?”魏京华笑了笑,“你放心,紫麒麟会跟着我。” 三头神兽,从黑暗中走了出来,护在她身边。 她披着斗篷,硕大的狐狸毛领子围着她的小脸儿,她的脸细白生光,在火光的照耀下,她昂首挺胸,一脸自信的样子,还真有几分女帝的气势了。 殷岩柏不想在众人面前驳斥她,叫她没面子。 他只好提着枪,“我跟着你。” 魏京华想了想,没有拒绝。 她原本是要叫人打开城门,她好出去跟寇四爷说话。 殷岩柏却不许,“城门一开,外头的人就会二话不说冲进来,他们才不管你要说什么。” 魏京华没有经验,这些都要听他的,她跟着殷岩柏上了城墙,在城墙头上向下俯瞰。 寇四爷果然兜马在一行人最前头。 他的马跟得了焦虑症似得,不停的徘徊,鼻孔里呼哧呼哧喷着热气。 “寇四——”殷岩柏喊了一声,用了内力,犹如狮吼。 城门外的将士们震了震,才回过神来,仰头看他。 “殷岩柏,文帝好歹是你亲兄长,你举文帝的大旗,推翻姜玉平也就罢了,你扶持一个女子——一个魏氏的女子登基,是什么道理?文帝泉下有知,岂能放得过你?你将来有何脸面去见列祖列宗!”寇四爷的扬声喊道。 殷岩柏低头在魏京华耳边,“你想对他说什么,我告诉他。” 魏京华掂量了一下这个距离,她没有内力,这里没有扩音器,以她的嗓音,即便喊破了嗓子,寇四爷也未必能听得清。 “你问问他,看他觉得是谁合适做皇帝?他怎么好意思提文帝?他不是早就做了姜玉平的犬牙了?倘若不是他效忠姜玉平,寇七郎也不至于死在姜玉平的箭下。”魏京华说。 殷岩柏深深看她一眼,“这会儿提寇七好么?他已经受了刺激,再这么刺激他……” “这是叫他反思呢,冲动的人,就像疯牛一样,你不叫他疼,他必然用牛角抵着叫我们疼。”魏京华说。 殷岩柏皱着眉头。 魏京华却伸出手,轻轻握住他的手,“说嘛。” 他眉间一松,不由自主照着她的要求喊话。 “若不是你……寇七不会死在姜玉平……” 殷岩柏还没说完,寇四爷就要疯了。 他怒吼一声,“是那女子,蛇蝎心肠!是她害了七郎!” 寇四爷提着长枪,单枪匹马的朝城门冲上来。 他握着枪,咚咚咚,一下下的扎在城门上。 那城门又厚重又结实,他这癫狂的动作,无疑是蚍蜉撼大树。 魏京华却从旁人手中接过弓箭来,“你教我射箭。”她对殷岩柏说。 殷岩柏深深看她一眼,“我以为你是要劝寇四回去,别闹了。” 这会儿看她,却是要射死寇四? “我是呀,”魏京华点点头,“刚刚不是说了,疯牛得下重药,不然他不把别人抵死,自己也要撞死了。” 说完,她拉开弓。 寇七教过她射箭,但显然她现在用的弓太重了,她勉强拉开几分,手却抖得厉害,根本握不紧弓弦。 倒是那极有韧性的弓弦,要把她的手指头给勒断了。 殷岩柏立即站在她背后。 他的胸膛温热的贴上她的脊背。 他两只手握上她的手,他掌心有粗茧,手心到手指都很温暖。 他这么一握上来,她的弓和箭都稳了。 “瞄准哪里?”殷岩柏问。 魏京华逼着一只眼,她控制着方向,“我瞄,我说放,你就松手……放!” 嗖! 那箭猛地飞射出去。 看见那道箭影的人,惊慌大叫,“寇四爷!四爷快回来!” 寇四带来的人大叫着,他们的怒气也被惹了起来,随时要冲上来攻城的架势。 噗—— 羽箭猛的扎在马屁股上。 第四百六十章 始料不及 ,最快更新嫡女京华,医行天下 ! 马长嘶一声。 剧痛让马弹跳起来,似乎想要把它背上的人给甩下来。 寇四爷伏低身子,自然顾不上再用他的长枪徒劳无功的去扎城门,他抱住马脖子,能勉强不被甩下来,已经是他的极限了。 他一只手向后,猛地拔出那只箭。 马又是一声长嘶。 寇四爷可能真的晕了头了,他以为这样能叫马冷静下来,不再弹跳。 他却是想错了,马反倒更是惊痛愤怒。 那马猛地倒在地上,硬是就地一滚,把他给扔了下去。 寇四爷幸得是反应快,他也顺势一滚,躲开那马,没叫马压在他的腿上。 “魏京华——”他仰脸冲着城墙顶上怒吼。 魏京华放下弓,“现在你有耐心听我把话说完了吗?” 寇四呼哧呼哧的喘着气,“你说!” “我不想当什么皇帝,但我不知道你晓得不,在我还没出生的时候,司天监有一则预言,说我外祖家姜家,将要出一个女孩子,有牝鸡司晨之命格。” 殷岩柏猛吸了口气,他差点伸手捂住她的嘴。 念及他随时随地得给她留足面子,他强忍住冲动,“你跟他说这些干什么?” 魏京华眨眨眼,“我说的都是实话,我曾经学过一个道理,当你不知道怎么解决问题的时候,把你的真实情况与人共享,就是最好的办法。” 殷岩柏紧紧皱住眉头。 “因为此事,姜家一下子倾倒了,姜家的男丁,死的死,流放的流放……我母亲也被逼死在家里。这里头还藏着多少感情上的纠葛我却不知道,只知道,这个荒谬的‘预言’害死了我母亲,也拖垮了姜家。” 寇四爷愤怒紧绷的脸,渐渐冷静下来,他仰着头,伸手捏了捏酸疼的脖子,凝神听着。 “于其让我相信是这预言害了我的外祖家,我更愿意相信,是有心人,故意设下了一个圈套,要诋毁陷害姜家。我从来不相信命格一说!但这一说法,却成了我舅舅姜玉平的心病,他既要报复文帝,报复大夏,又惦记着这命格。” 寇四整理了一下,他听到的信息,他嗤笑一声,“你若真没有这样的野心,何不拒绝此事,还称什么帝?还女帝?不伦不类,惹人耻笑!” 魏敬贤也在城门里头跺脚懊恼,“她说的这都是什么话?自相矛盾啊!她说她自己不想当皇帝,也不相信命格!还说是姜玉平的心病……这不是自己拆自己的台吗?还不如照我的说话,说她是文帝的女儿!” “就算照晋王的说法儿,说她就是有这命格,也更能说服人呀!这蠢丫头!平日里的精明劲儿都被狗吃了?” 魏敬贤刚说完,就觉得有冷冰冰的视线正在盯着他。 他立刻四顾,却对上一双紫金色的眼眸。 吓得他立时闭紧了嘴。 “是呀,我不想做女帝,皇帝有什么好的?整天被你们这些没事儿找事儿的大臣们盯着,一言不合就上书谏言,想做点儿好事儿,还要既考虑士族的利益,还要考虑百姓的利益,一个考虑不到,就会被骂昏君,史书上这样的事儿还少吗?嘁,如此吃力不讨好的活儿,白送我都不想要!”魏京华说的诚挚,不屑都在脸上。 她一番无遮无拦的话,倒是把城门内外的人都说的变了脸色。 寇四正要嗤笑反问她。 魏京华却话音一转,长叹一声,“但人人爱惜性命,无缘无故的谁也不想白白送死对不对?蝼蚁尚且偷生呢,何况我一个大活人。我还年轻,还有大好的人生没有体会呢!” “这话说得,还有谁逼着你当皇帝了不成?”寇四竟然顺着她的话音问道。 殷岩柏脸色一松,目光深深看她…… “是啊,姜玉平有了心病,他竟从岭南带回一公一母两只毒虫,放入我体内,叫晋王爷发誓,必定要扶持我做女帝,倘若有违誓言,就叫我惨死在他面前。晋王爱护我,我亦没有大错,他既想救我,又要除掉姜玉平,他能如何呢?”魏京华趴在城墙头儿上往下看。 寇四爷面色怔怔的。 “如果是你,寇四,你会怎么选择?叫你心爱的女人死在你面前?还是徐徐图之,寻求两全之策?”魏京华问道。 寇四一时表情愣怔,未曾说话。 魏敬贤疾走向城门口,冲着门缝里大声喊道,“寇四是个孬种!他可不就是叫他喜欢的女人死了吗?救她?哈,他连喜欢她都不敢说!” 寇四捂着胸口,一阵猛咳。 魏京华扬声说,“你若有办法,既能叫我活命,又能不叫我做这劳什子的女帝,我定给你立个金像,天天烧香供着你!” 她这话不知怎的,就吼出了中气十足的味道。 远处的将士们似乎也都听见了。 外头的阵型有点儿乱,众人交头接耳,嘀咕不断。 魏敬贤与一旁的常武说道,“这样都行?” 常武也挠了挠后脑勺,“可能他们觉得,这样的皇帝,不过是傀儡一个,没有什么威胁力吧?” 魏敬贤却是眯了眯眼,默默出神很久,啧了一声,“我看未必……魏京华是个什么样的人,他们还不了解。” 常武狐疑看他,“魏侍郎这话是什么意思?” 魏敬贤抬手拍常武的脑袋。 幸得常武功夫不俗,闪身避过,否则还真被他一巴掌拍在脑门儿上,“你干什么?” “京华都已经是女帝了,”魏敬贤摸着下巴笑,“你如何称呼我呀?魏侍郎?呸,我还是个小小侍郎吗?” 常武皱眉啧啧……不是侍郎,难道还想当太上皇? “寇四呀,你就是个怂货,我告诉你吧,我曾经跟她说,你是喜欢她的,你知道她怎么说吗?”魏敬贤趴在城门上,从门缝里向外吼叫,“她说她不信,你只是把她当妹妹而已,否则你早就跟姜家提亲了!她说,她那日在你面前说,要嫁给我,只是为了激你,好叫你赶紧提亲!免得她家人把她另嫁他人!结果你个蠢货,竟然信以为真!非但没有去提亲,反而促成了我与她的婚事……哈哈,我得谢谢你。” 寇四脸上煞白一片,一丝血色也无,他盯着厚重的城门,“住口!住口!不可能!这不可能!” “是真的!”魏敬贤喊道。 “不,我不相信……”寇四爷摇头,身子却仰面向后倒去。 轰的一声,他直挺挺的躺在了皇城外头的地上。 他领来的众人,一看主将都倒下了,顿时像一群无头的苍蝇的,乌合之众。 倒有几个将领上前,抬起了寇四爷,一抹还有气,赶紧把人送回寇家,又去请大夫来。 寇家已经先失去了一位寇七郎,倘若是寇四爷也这么没了,寇家只怕也要倒了。 魏敬贤却还不知道外头的情形,仍旧一个人扯着嗓子,叫的欢,“你说说,你有多蠢啊!你害她伤心!她活不久也是因为你!我得知她心里的秘密,没有立马休了她,已经是仁至义尽了,谁叫她婚后不幸,早早离世的?就是你……” 魏敬贤不知把这话埋了多久,越叫唤越肆意。 他都没发现身边立着的人,一个个都远离了他。 只有一个纤细的身影,裹着狐狸毛的披风,安安静静的站在他身后。 “说够了吗?”魏京华开口。 魏敬贤这才猛然一僵,后知后觉的害怕起来…… “说……说够了。”他迟缓的转过身,“呵,呵呵,这些话……你不必当真,不是……不是真的,是说给寇四听的,骗、骗他……” “啪——”魏京华一耳光打在他脸上。 脆响之声,四下皆惊。 连殷岩柏都差点儿冲上来拦住她……那可是她爹呢。 “这一巴掌是替我阿娘打的!不管你说的是真是假,她从来没有对不起你,自从她嫁给你,她就收敛了自己做姑娘时候的一切,她甚至不喜欢再出外交际,不与过去的手帕交那么多见面……”魏京华冷声说道。 魏敬贤捂着脸小声嘀咕,“我也没拦着她呀,她多出去走动,说不定还对我的升迁有益呢……谁知道她不想出门,是不是怕遇见她的情郎,凭白伤心……” 魏京华猛地扬起手,听了这话,她又收回手来。 “真是浪费……”她说。 魏敬贤捂着脸瞟了她一眼。 “打你,浪费我力气!”魏京华转身说,“谁把他放出来的?” 常武看了眼殷岩柏。 殷岩柏立时向他使眼色。 常武不情不愿的走出来,“卑……卑职。” “去领罚!”魏京华面不改色,“哪儿放出来的,还送回哪儿去,牢狱是你家开的?你想放谁就放谁?” 常武赶紧低头认错。 魏敬贤却是慌了,“京华,京华不要呀!我不要回牢狱里了!我错了,我是你爹呀!你做了女帝了,你怎么能把你爹关在狱中呢?这太不像话了!太不像话了!” 魏京华哼笑一声,喃喃说,“好像女帝多么像话一样?不像话的事儿都赶在一起,刚好凑个对儿。” 京都的士族都在观望,经历了两次宫变大乱,不论是上流阶层,还是百姓,都已经厌倦了战争。 他们不想打仗,他们怀念太平…… 这个时候,寇四领着兵,又反抗了……他们在等寇四的结果。 第四百六十一章 恶念始于微末 ,最快更新嫡女京华,医行天下 ! 寇四甚至连点儿大浪花儿都没掀起来,竟被气晕了。 兵不血刃的被抬回了寇家。 至于他究竟是为什么被气晕的,京都的说法却是五花八门。 奇迹般的,京都竟然就这么暂时的平静下来了。寇四缠绵病榻,一连三四日都在说胡话。 昔日他集结起来的军队,也都被殷岩柏打散了,重新编入他自己亲信的队伍当中。 挂了“女帝”头衔的魏京华,其实什么都没管。 她不会管,也不想管。 殷岩柏从藏书楼里,给她搬来了好多帝王必读书籍。 她翻上两页绝对睡着。 殷岩柏没办法,又从文臣中挑了几个他信得过的,来教她驾驭臣子、帝王之术。 魏京华是被几个宫人盯着,殷戎常武跟着,海桐和另外几个小宫女架着,送到御书房读书的。 “见过陛下。”几个老臣拱手施礼。 魏京华打了个哈欠,“我都说得很明白了,我是被逼到这个位子上来的?传说你们不是很迂腐吗?我都还没接受这个现实,你们还真叫得出口啊?你们的迂腐哪里去了?” “陛下也说了那是迂腐,既然是迂腐,自然不该坚持。”文臣倒是从善如流。 魏京华一脸无可奈何,她被摁在尊位上,几个老臣轮番给她念书。 不用她一个字一个字的去读,单是听人念,念了还带讲解,容易理解的多了。 但魏京华对此一点儿都不感兴趣。 她在脑子里数羊……一只羊,两只羊…… “陛下说,此事,该如何决断?” “啊?”还带提问的?魏京华惊醒过来,数到几只羊了? 她表情茫然无辜。 老臣一脸恨铁不成钢。 “你们是不是抓来一个人,就能倾囊相授,也不管她究竟是不是读书的材料?我不是读书的料,更不是当皇帝的料,你们不用教我这些了。说白了我就是个傀儡,一旦在姜玉平那儿找到解决办法,我立马退位让贤!”魏京华说的虔诚,就差举手发誓了。 几个老臣对视一眼。 “你们看,咱们不要再这么相互折磨了好不好?”魏京华放软了语气。 几个老臣摇头晃脑,“一天坐在这位子上,就有一天的责任和使命。” “不是还有晋王吗?你们教导晋王就好了呀!”魏京华挠头,她以往上学,跟师父学东西的时候,可从来没觉得自己是学渣,她一向是学霸般的存在。 如今方知,天外有天,在有些方面,她真是没有天赋。 “晋王有晋王的职责,晋王又不曾称帝!”老臣们这会儿倒显出固执和迂腐来。 魏京华无言以对,“你们看这样好不好,你们所教的东西呢,都在你们脑子里存着,如果遇到问题,需要我来裁决的时候呢,我就请众位帝师来商议,你们把厉害关系摆在我面前,陈明你们自己的观点,我再从中决断……咱们现学现用,众位帝师以为如何?” 几个老臣,脸上露出欢喜的神色。 两方这么说定以后,魏京华就轻松多了,几位帝师也改变了策略,不再拉着她说那些深奥的哲理。 开始给她讲故事,古往今来的故事,他们肚子里可是一堆堆的。 魏京华听得津津有味。 “不晓得为什么,当初晋王来请,说叫做帝师的时候,我还挺厌烦的。” “何止您呀,王某也不愿来!给一个女子做老师?” “但如今也是奇了,反倒觉得,她做皇帝也不错……我怕不是病了吧?” 几个老臣结伴向外走,彼此低声议论着,其中一人还伸手敲了敲自己的脑袋。 “哈,何止您病了,王某也病了……竟觉得说不定她真是命定的大夏皇帝,命定的大夏的转机!” …… 几日相处下来,老臣们不再逼着魏京华学习。 魏京华也不那么抗拒了,可谓师生相处愉快。 只是殷岩柏来考验她,向她提问时,发现她的笔记上,全是大大小小的王八…… 有些王八还画的活灵活现的! “魏京华!”殷岩柏咬牙切齿,“这就是你学来的东西?” “你有功夫在这里冲我发脾气,不如去严刑拷打姜玉平,看看有没有什么法子,叫那虫子从我身体里出来,我真不耐烦做这些!”魏京华挥挥手,“我都一把年纪了,现在开始学习驾驭臣子?我连你都驾驭不了,还驾驭谁呀?” 她说着,朝他挤了挤眼睛。 殷岩柏又气又无奈。 他逼着自己硬下心来,“你过来,坐好,我和你一起学。” “不要。”魏京华摇头,“我打小学得都不是这些。” “所以我说,我跟你一起学。”殷岩柏又说。 魏京华没注意,他脸色已经冷了。 或许她注意到了,只是没在意,也不想妥协。 “我再问最后一遍,你究竟过来不过来?” “你烦不烦啊?是你答应姜玉平,要扶持我做皇帝!又不是我答应他的!我从来没想过要实现这个命格!你们这些迂腐的古代人!什么命格啊!我从来都不迷信!狗屁的命……”魏京华怒了。 殷岩柏也被她激怒,口不择言,“你以为我真的想扶持你做女帝?你知不知道天下有多少反对的声音?我就算篡权,都比扶持你简单!反对的声音也更小!” 殷岩柏话音落地。 魏京华呵呵一笑,“那正好……” 她正伸手要取下自己头上,沉甸甸的金冕。 但她的手还没碰到金冕,整个人却是一僵。 她的脸痛苦的皱在一起,她软倒在地,抱着自己的胳膊蜷缩起来。 殷岩柏立时脸色都变了,“你怎么了?” 他想扶起她来,却见她脸上的血管暴起,她浑身战栗不止,她紧紧咬住牙关,却有痛吟之声,溢出牙缝。 “你不要吓我……京华!我开玩笑的,我没有想篡位!我从来没想过!不管再难,再难我都会扶持你的,我发过的誓,我记得!我没有要毁约!”殷岩柏抱着她。 豆大的汗珠子从她脑门儿上冒出来,滚滚而下。 她抖的厉害,痛吟声也越来越大。 “叫姜玉平来!快传姜玉平!”殷岩柏要疯了,狠狠给了自己一耳光,“我说什么混账话!该死的!” 魏京华脸上已经没了血色,就连嘴唇都是苍白的。 殷岩柏等不及,他猛地抱起她来。 她蜷缩在他怀里,像一只刚生下来无助的小猫。 “你不要有事,我再也不逼你了……再也不逼你了……对不起,你千万不要有事。” 他抱着她,阔步往关押着姜玉平的地方去,一路上,他颠三倒四的说着。 殷戎常武也已经带出姜玉平,两方人在半路上遇上。 “王爷,您怎么……” “快!快!到临近的殿宇去!” 殷岩柏说着,把魏京华抱到了近旁的殿宇中。 姜玉平从牢里出来,提出来的匆忙,他自然是没时间梳洗打扮。 他身上还带着一股难闻的味道,头发胡子都乱蓬蓬的。 他伸手扒拉开挡在脸上的长发,嘿嘿笑了两声,“我以为晋王对外甥女的感情有多么真挚,没想到,你竟然想反了她?夺取她的皇位?” “你放屁!”殷岩柏怒道,“我从来没想过!” 姜玉平撇撇嘴,他在狱中瘦了很多,但一双眼睛里的光芒却比从前更盛,“你没想过?她会成这样?” “疼……岩柏……我好疼……”魏京华的泪滴到殷岩柏的手背上。 殷岩柏立时如同被烫了一样。 “我恨不得能替她疼……” 他攥着魏京华的手,一脚踹在姜玉平的身上。 他控制着力道呢,否则这一脚必定要了姜玉平的命。 姜玉平被踹的咳嗽连连,“哈,恼羞成怒了?” “别说没用的,快说,怎么救她?”殷岩柏额上青筋直蹦。 “王爷不承认自己想篡她的权,我能有什么办法?”姜玉平摇了摇头,“那是岭南的毒虫在她身体里作祟,又不是我,你杀了我也没用啊?” 姜玉平除了被踹的痛苦,倒是一点儿也不慌。 殷岩柏咬着牙,腮帮子上的肌肉动了几动,“我是说我篡权也比扶持她做皇帝容易……不过是气话,我并没有这心思!” 姜玉平轻哼一声,“行凶作恶的事,都是从一个恶念开始的。杀人的事儿,不是从杀他那一刻才开始,乃是从心里起了恨他的念头就开始。王爷都说了气话了,日后还能保证不再起恶念吗?” 殷岩柏攥紧拳头,垂着头,身形僵硬,“那如今……” “如今王爷知道,这话不能说,气话、玩笑话都不成,人的舌头是百体中最小的,却是威力最大的,谨言慎行啊!”姜玉平反倒教训起了他。 殷岩柏顾不得他身上酸臭的味道的,一把抓起他的领子,“我是问你,她现在该怎么办?你再多说一句废话,我就废了你!” “疼过去就好了,她命硬,不至于一次就疼死的。若是换了个命弱的,不知死过多少次了。”姜玉平拍了拍他的手。 殷岩柏猛地松开姜玉平,叫人仍旧把他投入狱中。 “另外,把姜翰提过来,我要见他。”殷岩柏吩咐道。 第四百六十二章 接受这现实吧 ,最快更新嫡女京华,医行天下 ! 姜玉平被扔回了牢狱里。 魏京华一直颤栗到黄昏时候,才好起来。 殷岩柏恨极了自己,恨不得捅上自己几刀子,好叫自己长点儿记性。 但他这会儿还有比捅自己更重要的事情做。 “姜玉平嘴硬得很,”殷岩柏来到外殿,看着同样瘦了一大圈的姜翰,“刑具他挺了一轮儿了,仍旧说没法子。” 姜翰抬头看了殷岩柏一眼,他侧脸往里看,“你是不想叫表妹做皇帝吗?所以这么急切的想问出别的法子?” 殷岩柏吓了一跳,乖乖,她才刚好,怎么又说这话? “胡说!”他一个箭步上前,捂住姜玉平的嘴,“我从来没这么想过,即便没有虫子,她愿作女帝,我也会护她!” 姜翰扒开他的手,“你这话可真够假仁假义,你明知她不想做。” “明知她不想,你们还逼她,你们姜家人是有病吗?”殷岩柏这话已经到嘴边儿了,差点脱口而出。 但先前的经历告诉他,如今这话还真不能随便乱说,一个不慎可能就害了人。 而且这话也提醒了他自己……他明知魏京华不愿当皇帝,更不愿读那些在她看来毫无意义的书。 她其实是喜欢读书的,不过她喜欢看的都是闲书杂记,有趣有故事的那种。 殷岩柏一时间如鲠在喉,他跟有病的姜家人有什么区别呢? 往深了问,他自己心里也有病吧?坐上皇位的人,真的必须就得让他觉得配得上吗? 真的就得像他心里,皇兄的那个样子,整日勤学治国之策,辛勤批阅奏折,他才觉得合宜吗? 可皇兄后来不也落得凄惨的下场吗? “晋王怎么不说话了?”姜翰问他。 殷岩柏苦笑一声,“我原想把你关在姜玉平临着的牢狱里,你好去向他讨问医治京华的法子。可如今看来,你必然不会答应,你和你叔叔是一样的心。” 殷岩柏挥了挥手。 “带下去。” “等一等,如果我问来了,你真的还能继续扶持她做皇帝吗?”姜翰问道。 殷岩柏的眉头立时皱住,会吗?他会继续勉强她,勉强他自己吗? “带下去!”他忽然厉喝一声。 姜翰咧嘴笑了笑,嘲讽的看了他一眼。 殷岩柏心里一乱,恰听见里头的人哼了一声。 他顿时胆都要吓破了……不是吧,他这次可什么都没乱说,因为他心一乱,她又要受苦吗? 殷岩柏疾奔进内殿。 魏京华伸着懒腰从床上坐起来,她脸上还是苍白的,但神色好了许多,并没有痛苦的表情。 殷岩柏长舒了一口气,身上的汗都惊出了一层。 “对不起,我再不逼你了!”他快步到床边,攥住她的手,半蹲半跪在脚踏上。 魏京华抬手摸了摸他的头,“乖……” 殷岩柏哭笑不得,正要拉下她的手。 “我疼也值了。”她又说。 殷岩柏的动作立时僵住,罢了……她是女皇,叫她摸摸头还不成吗?毕竟刚刚她气息奄奄的,像是要……要疼死了。 “我饿了。”魏京华放下手说。 殷岩柏立时吩咐传膳。 他终于不再逼着她学习,魏京华有种错觉……他逼着她学习的时候,一点儿不像她的男人,反而像是她……师父? 魏京华甩甩头,抛开这怪异的想法。 她疼了一遭,大伤元气,连晚修都省了。 殷岩柏叫人从前朝抱回来的奏折,也不逼着她去看了。 她美美的坐在一边,时不时的张嘴,嚼着海桐喂给她的葡萄,一边翻着一本写民间传说,鬼故事的书。 殷岩柏翻奏折翻累的时候,抬起头来,瞧见不远处,她就坐在暖黄的灯光里,看故事看的入迷…… 他虽辛苦,且做的也是他自己不乐意做的事儿……此时心里反倒没那么多的委屈不甘。 能与她这样厮守,他已经该感恩知足了,若是寇七还活着…… 殷岩柏心里一顿,念头赶紧打住! 魏京华看得困了,就独自去睡了,殷岩柏批奏折到几时,她一点也不知道。 次日她醒的时候,都已经日上三竿了。 她打了个大大的哈欠,“海桐?” “陛下,要起身了吗?洗漱一应所需都已经备好了。”海桐快步上前。 这丫头如今在“御前”伺候,进步倒是快得很。 整个人显得成熟稳重,又十分老练。她步伐很快,却几乎没发出什么声音,更不见急促之色。 魏京华笑了笑,“你真当我是陛下了,我自己却还没适应这个身份呢,只觉的如今大概是我人生最清闲的时候,前头过的都是兵荒马乱的日子,现在却能一觉睡到现在。” “陛下以往是喜欢早起晨练的人,人绷的太紧了,时间久了,也需要好好的松缓一下。晋王爷说,不要打扰您睡觉,叫您睡的饱饱的,才有力气面对新的一天。”海桐稳稳当当的说。 “是面对新一天的挑战吧,表面风平浪静之下,不知暗藏着什么汹涌的波涛呢,我还是赶紧起来准备迎战吧。”魏京华伸了个懒腰。 海桐拍了下手,一溜水的宫女奉着铜盆,皂豆,青盐,毛刷,花瓣,帕子…… 魏京华的眼睛都看花了,“这是?” “她们都是奴婢挑出来,伺候陛下洗漱的宫女。”海桐垂眸说。 魏京华错愕等着她,“我有你一个丫鬟服侍就够了。” “晋王爷说,陛下得适应这些小事,从细节上适应了,心里就会慢慢的接受这个事实。”海桐说。 魏京华无语凝噎,她瞪眼看着海桐。 有心骂她两句,说她弄不清楚自己是谁的丫鬟了。 晋王说,晋王说……什么都是晋王说! “晋王说,您先前疼的太狠,已经伤元气,这些小事,您就别挺着了,能迁就的地方就迁就一下……各退一步,他不在学治国之策上逼您,您也别在这些小事上与他对着干了。”海桐飞快的看了她一眼。 魏京华长出了一口气…… “这么说来,今天不用去御书房跟着那些老臣学习了?” “是,陛下养好身体是要务。”海桐又说。 魏京华这就笑起来了,不用学那些叫她头疼看不懂的东西,生活一下子就美好了。 至于殷岩柏说的各退一步……她就勉强同意吧。 她伸手进盆子,想捞起帕子擦擦脸。 谁知一旁漂亮的宫女却是比她动作快得多。 纤长白净的手指捞出帕子,拧了半干,小心翼翼的在她脸上擦拭。 一旁的宫女用毛刷子沾了青盐上前,“陛下请开尊口。” 她微微张嘴,宫女立刻把毛刷子捅进她嘴里…… 她伸手要去拿……刷牙这种是,她记事儿开始就是自己做的。 师父从来不帮他刷牙……现在她活了两辈子了,还没老到不能动弹的地步,竟然叫别人给她刷牙? 那个别扭劲儿啊…… “自己来,我自己来……”刷子捣在她嘴里,她发出含混不清的声音。 宫女却根本不听她的,另有两个宫女把她左右两只手都放进洒了花瓣的铜盆里,拿细棉布一点点给她搓洗着。 魏京华觉得,她们洗的不是手,是什么艺术品吧? 她们给她洗漱,刷牙,更衣梳头。 她就像是一具行尸走肉,被她们摆弄来摆弄去。 等她们全摆弄好了,一大桌子御膳已经准备好了。 她还没能揽镜好好看看自己被捯饬成了什么模样,就被宫女们请到了食案旁。 她根本不用开口,眼睛往哪个菜样一瞟,布菜的宫女立刻把那菜夹在她面前的白玉盘里。 银筷子相碰,发出清脆的声响。 整个用饭的过程,安安静静,只能听见她细细咀嚼的声音。 她以往不管在什么情况下,都鲜少遇见吃不下饭的时候……可今儿这顿锦衣玉食,真叫她有点儿食不下咽。 并非宫女们布菜是她不喜欢的菜,反倒是她们太贴心了。 就算吃块儿鱼,她们都要把鱼刺挑的干干净净…… 吃起来,真是一点儿成就感都没有了。 早膳撤下,魏京华终于松了一口气,没有人逼着她多吃。 她放了筷子,宫女递上香茶叫她漱口,这边的食案就已经撤下了。 再吃下去,她真怕自己会消化不良……并非她喜欢吃饭的时候说话,她一向喜欢专注体会食物的味道,她觉得这是对美食的基本尊重…… 但今天这排场,还是叫她浑身异样了。 “殷岩柏这招太狠了,人真的会屈服于细节,在小事上适应了,享受了这个安逸,就会在安逸里迷失了自己!”魏京华皱眉嘀咕道,“我不能叫他就这么把我掰顺溜了!” “陛下要去哪里?”海桐紧张的看着她。 “晋王有说,哪里都不叫我去吗?”魏京华看她。 海桐赶紧摇头,“晋王说,您哪里都可以去,只是一定要带足随行的宫人。” 魏京华闭了闭眼睛。 海桐怕她不耐烦,赶紧解释,“两次的宫变,都吓人得狠,如今百官与百姓,只是不想再受战乱之苦,所以安奈不动,但并非心悦诚服,所以王爷也是要保护陛下的安危。” 魏京华轻嗤一声,“你倒是体谅他的心……” 第四百六十三章 与我何干 ,最快更新嫡女京华,医行天下 ! 海桐面皮一紧,紧张的看着她,“陛下,婢子是不是说错话了?” “没有,你说的很好。”魏京华收回视线,“只是我不能听凭事情这么发展下去,莫说京都世族不能心悦诚服了,就连我自己也不能服,这不是赶鸭子上架么?” 魏京华低头看看自己的衣着,真是华贵的可以,她往阳光下一站,浑身的金光闪闪……可以与太阳肩并肩了。 她向来是喜欢低调,蛰伏于人群中,收敛自己的人。 她虽性子倔强,却不喜欢太过惹眼。 以往做女官也就罢了,现在竟然做到了女帝……远远超出她的承受范围了。 “姜玉平关在哪里?我们去见他……”魏京华的话没说完。 外头有太监来报,“寇家五小姐,前来求见陛下,不知陛下可要召见?” 魏京华愣了愣,寇五娘?她许久许久都没有见过她了,回到京都以后,一切都是兵荒马乱的,她倒是忘记关心这姑娘了。 “请……” “陛下,您应当说‘宣’。”太监纠正道。 魏京华微微瞠目。 太监已经转身向外,“宣见——” 魏京华长出了一口气。 寇姝嫣是冷着脸来的,她嘴角往下耷拉着,苦大仇深的。 “魏京华——” “放肆!”殿里的太监立时呵斥,“寇五娘若是不懂规矩,这就叫寇家把你领回去重新学学规矩再来!” 寇姝嫣满脸不忿,张嘴要骂人,但见那太监面色冷厉,不是开玩笑的样子,她抿了抿嘴,忍了下去。 “臣女有好些话,想要对陛下说,不知陛下能不能屏退左右?”寇五娘屈膝行礼。 魏京华摆了摆手。 以前她在魏家,在别处叫下人回避时,都是这么做的……不知道在宫里这样管不管用? 太监深深看她一眼,似乎对她不放心。 魏京华立时给太监一个安心的眼神……一个寇姝嫣嘛,即便她真的恼了,魏京华也不怕她。 太监领着宫人鱼贯而出,退到殿门口还对她叮嘱,“陛下吩咐一声,奴才们立时就进来。” 说完,他也退了出去。 魏京华挺直的身形一下子松懈下来。 那太监在这儿看着,不光是寇姝嫣觉得不自在,她自己也不自在极了。 寇姝嫣见状,诧异的盯着她。 “你想跟我说什么?说吧。” “我恨你!”寇姝嫣立时调整了情绪,咬牙切齿的说,“七哥因为你死了,他大葬的时候,你连来都没有来!四叔也被你气病了,现在还卧床不起,人一直混混沌沌的!” 魏京华垂眸哦了一声。 “我把你当好姐妹,你却把我们家当仇人一样祸害!我七哥对你不好吗?你刚从巨鹿回来的时候,他生怕你受一点委屈,交代我们一定要关照你,在女孩子中间别叫人看轻你!” “哪知你不走寻常路,竟不要跟闺中的女孩子玩儿,自己去官场上趟,跟一大群男人摸爬滚打!不过这没什么好说的,这是你自己的性情,你自己的选择,与我寇家无关,但我七哥对你一片拳拳之心,你却只是拿来利用!利用完了就扔在地上践踏!你对得起七哥吗?” 寇姝嫣的眼睛红红的,怒视着魏京华。 仿佛那在尊位上坐的是她不共戴天的仇人。 魏京华无奈的摊了摊手,“你要这么说……我也没什么可解释的。” “你当然没有可解释的,因为我说的都是实情!”寇五娘突然拔高了声音。 魏京华点头,“是,寇七喜欢我,我知道。但我一开始就告诉他了,我不可能嫁给他,婚约的事儿,让他当做上一辈儿的失误。” “你说的好轻巧,他给出去的心,那么容易收得回来的吗?”寇姝嫣红红的眼睛里已经蓄满了泪。 魏京华没再说话。 “你若真心拒绝他,就该离开的远远的!永远都别再回来!你若不回来,他就不会死……” 寇姝嫣说完,坐在地上嚎啕大哭。 魏京华张了张嘴,“西北草原还不够远吗?我没回来,是寇七把我们带回来了……” 寇姝嫣哭的大声,魏京华的声音却不大,她没能听见。 魏京华等她哭声小些了,缓缓问道,“现在已经到了这一地步,人死不能复生,你想叫我怎么补偿你们家?” 寇姝嫣一听这话就怒了,“补偿?你能补偿吗?你能补偿什么?做了女帝了不起吗?我什么都不要,只要你叫我七哥回来,我就原谅你!你叫我七哥回来!” “前头我已经说了,人死不能复生……” “你也知道人死不能复生!为什么害死他!为什么?他对你不好吗?他哪里对不起你了吗?”寇姝嫣的嗓子都喊破了。 魏京华皱了皱眉,她起身往屏风后头走去。 “你站住,你去哪儿?”寇五娘厉声喊她。 “你太情绪化了,现在我们没办法好好谈,等你冷静一些,我们再谈,我去屏风那边等着你。”魏京华说。 “你站住!你回来!我还没说完呢!”寇五娘冲上前来,想拉她。 魏京华却已经转去了屏风后头。 海桐上前,张开双臂,拦住叫嚣的寇五娘,“陛下不是走了,她是在等,等您能够好好说话的时候,她还过来!” 海桐温声的哄她。 寇五娘却根本不听,“我不好好说话了?她害死了我哥哥,叫我怎么好好和她说话?我没有像我四叔一样,提着剑来,一剑杀了她已经是对的起我们最初的姐妹情谊了!” 寇五娘说道姐妹情谊,忽然想起了什么。 她掀开袖子,从手腕上撸下一串珠子,“魏京华你看好了,这是当初你去我家作客,你姐姐陷害你时,我用那串东珠做的手串!这手串我不要了!什么狗屁姐妹!我不要了!” 寇五娘嘶吼着,生生扯断了那串东珠的手串,噼噼啪啪……绳子绷断,珠子滚的满地都是。 圆润富有光泽的珠子,漂亮得紧,只是滚了满地看起来很狼狈。 海桐深深看她一眼,“寇五小姐这是做什么呢?陛下问您想怎样,您又不说,又要在这里又哭又闹,您是要把陛下逼死了才开心吗?” 屏风里头的魏京华,也掀开自己的袖子,她手腕上同样挂着一串莹润漂亮的东珠手串。 因为手串长时间贴身佩戴,有人体的脂油滋润着,东珠上的光泽更是柔和漂亮。 她闭了闭眼睛,喃喃说道,“告诉我,该怎样安慰她的心?我没有经历过丧兄之痛……我不能体会她此时的心情,请问我可以为她做什么?” 她声音不大,隔着硕大的屏风,只有她自己能听见。 她不知道自己在指望着谁来回答她,她仰面靠在软榻上,闭目对着天。 屏风外头是寇五娘呜咽的哭泣声。 海桐在劝她,“寇五小姐知不知道七郎君是自愿……自愿挡了那箭的?我家小姐也并非没有受害,天知道她多不想坐在这位置上?但姜玉平……” “你别提什么姜家!当初姜家遭了陷害,被流放去岭南的时候,世家都袖手旁观,只有我寇家!只有寇家!没有落井下石,一路资助他们盘缠!还为他们买通押解他们的人,要不然……姜玉平能活着到岭南?姜家的男丁那一路上必定早早就死绝了!姜家这是恩将仇报!”寇五娘恨恨的说,“亏得我哥哥还愿意遵从当年的婚约,若不是我家提出婚约的事儿,魏敬贤早就把她忘得影儿都没了,她如今还在巨鹿泥窝里打滚呢!” 魏京华听到这儿,刷的掀开眼皮,她折身从软榻上坐起来,阔步绕出屏风。 寇五娘原本张嘴还要说什么,见她出来了,寇五娘也猛地站起身来,“不做缩头乌龟了?出来准备面对我了?” “你说,如果没有寇家提出婚约的事儿,我现在还在巨鹿泥窝里打滚儿?”魏京华说。 “不错!你就是个村姑!是个乡下丫头!”寇五娘瞪着眼,攥着拳头。 魏京华点点头,“你说的不错,可你怎么不问问我,究竟是想做这人上人,还是想做个乡下丫头?” 寇五娘微微一愣。 “我在巨鹿生活的很好,虽然贫贱,但我一家子人相聚在一起,爹娘有爱,弟弟顽皮可爱。我没有什么大的理想抱负,我只想一家人可以平平安安在一起……偏偏就是一纸婚约,挑起了魏家的觊觎贪婪之心。我被从巨鹿接来,来的路上我养父母,连同六岁的幼弟,都被杀害!连我自己也被人砸坏了脑袋,扔入洪流之中……我是遇见了晋王,捡回了一条命来!” 寇五娘瞪眼听着,她娘叫人去巨鹿打听过。 他们晓得魏京华不是在魏家老宅被养大的,是被一个赤脚郎中,刘氏两口子拉扯大的。 那两口子为人老实本分……她却从来不知道,原来魏京华在来京都的一路上,遭遇了这样的家破人亡…… “我……我不知道……”寇五娘的脸有点儿发白,但她梗着脖子,“那……那也是你魏家的问题,与我家有什么关系?” 第四百六十四章 原来是怕女人造反… ,最快更新嫡女京华,医行天下 ! “对,你说的不错,这是我魏家人贪得无厌,心有恶谋算计。所以我从来没有迁怒过旁人,我也只是希望,算计害死了我养父母的人付出代价,我从来不曾记恨提出婚约的寇家……但请你扪心自问,或者去问问你家长辈,为什么在那个时候,提出婚约?是因为你们可怜魏家那个小女孩儿吗?你们是打心眼儿里,为那个女孩子的将来谋划吗?” 寇五娘被问的无言以对。 她家为什么突然拿出婚约? 她只是家里一个未出阁的女孩子……早晚都是要嫁出门去的。 这样的事情都是长辈商议决定的,自然不可能事事都叫她知道的清楚。 她只隐约听到了一些,说是为了当年的一个预言,为了姜家的命数…… 说他们寇家能成为世家大族里的首位…… 寇五娘皱紧了眉头,咬住下唇。 “我是被拖进京都的争权夺利中来的,我的养父母死了,我的弟弟死了。我何尝不希望害死他们的人,能赔回命来?但他们能赔的了吗?赔不了!人死不能复生,所以生命何其珍贵!”魏京华的语气严厉,声音也不小。 寇五娘被她呵斥的缩了缩脖子。 但她立时就强迫自己挺直脊背,不能在魏京华面前怂了。 “所以我告诉自己,抱怨没有用!撒泼没有用!哭也没有用!我记住我家人受的伤害!我要让那些人付出代价!让他们知道,作恶是有恶报的!”魏京华逼近寇五娘,直视着她的眼睛。 “别找错你的仇人,一旦你弄明白,究竟是谁在背后,害的你成这样,你就去狠狠的惩罚他!” 寇五娘嘴唇蠕蠕,不知小声咕哝些什么。 魏京华没有管她说什么。 她笑了笑,“不过,我还要提醒你一句。如果人一直把自己沉浸在报复的欲望当中,就会迷失自己。因为恶人的结局是一定的,他们必然会受到惩罚,但我们呢?如果我们为了报复,就把自己变得与那恶人没有两样……我们是不是就被罪恶给同化了?” “你想劝我不要报复你?”寇五娘小声说,却没有了一开始的气势汹汹,理直气壮。 魏京华哼笑了一声,“你报复我?来啊,你觉得自己是正义的,我是那作恶多端的,就来报复我。我相信这世间是有公道的。我并不害怕你报复。” 寇五娘目光复杂的看着她。 “我只是想提醒你,如果你是靠着报复生存,一旦你的敌人死了,败了,没有翻身之力了……你靠什么信念活下去呢?”魏京华问她。 寇五娘愣了愣,一时没做声。她或许从来没有想过这个问题。 但这个问题已经在魏京华的脑子里,出现过无数次了。 “所以,一开始的时候,我问你……寇七郎君已经死了,我不能叫他复生,我能为你……为你,做什么?”她目光平静,似乎从来没把寇五娘当仇人。 当然,这一刻,也不真的像朋友。 “回不去了吗?”寇五娘喃喃问道,“我们再也回不去过去的时光?可以一起信马由缰,可以一起打猎,一起打马球,一起骑射……再也,回不去了吗?” 魏京华低着头没说话。 她在想别的问题。 寇五娘怔怔的,转身欲走。 “等一下。”魏京华忽然喊她。 寇五娘抬起头来,“干什么?我还没原谅你呢!” “我也没有祈求你的原谅,我从来不欠你什么。”魏京华说,“我记得你家有个很厉害的小姑娘,叫小九是吗?” 寇五娘立时吓了一跳,“你要干什么?你祸害我家还不够吗?小九就算得罪了你……这都过去多久了?当初你没有报复,是积攒到现在要报复吗?” “寇五娘,”魏京华笑了笑,“你看人的眼光越来越不准了。” 寇五娘又是一愣。 “我记得那小姑娘厉害得很,我去你家给寇七郎看病的时候,她就敢朝我动手了。”魏京华回忆道,“小姑娘很率直啊,虽然她的观点不对,但她敢想敢做,没有那么婆婆妈妈的心思,倒是值得欣赏。” “你到底要干什么?!”寇五娘几乎咆哮起来。 魏京华挑了挑眉,“不干什么,我身边缺一个女将,她如果愿意,叫她来做女将吧。” 寇五娘下巴咔的掉在了地上,“你……你休想!” “不愿意就算了。”魏京华点了下头,很平淡随意。 寇五娘恍恍惚惚的离开。 但这日下午,她就又进宫来了。 魏京华这会儿还正在翻着故事书,一面吃葡萄,一面看故事,津津有味。 “陛下,寇五娘求见。”太监说。 魏京华头也没抬,“一个人来的?” “还带了个小姑娘。”太监语气有些稀奇,“小姑娘看着挺精神的,乍一看,倒像个男孩子一样。” 魏京华顿时扔了手里的葡萄,“好,宣进来!” 太监皱了下眉头,应该说宣,而不是宣进来……算了,慢慢教吧。 寇五娘带着寇小九一起来的。 “见过陛下!”寇小九拱手行礼,“臣女寇悦心。” 寇五娘屈了屈膝没有说话。 “听说陛下赏识臣女,有意叫臣女做女将军?”寇悦心仰着脸,看着魏京华。 魏京华点了下头,“你能领兵多少?” 寇悦心惊了惊,但她立刻维持平静,“臣女还未曾领兵,只是跟着叔父,兄长在军中常来常往,有些纸上谈兵的经验。” 魏京华点了下头,“一千禁军,能降得住吗?” 寇悦心不由大失所望,“还以为您真的要我做什么厉害的大将军呢……才一千?” 魏京华笑了笑,“你还没有向我证明你的实力,我凭什么相信你?现在天下尚且没有安定,京都也人心惶惶,我给你一千人,你剿灭那些趁火打劫,趁乱想捞一笔的奸恶小人。你若干的漂亮,日后必定是步步高升。你若不行,我还把你踢回寇家,你赶紧的收拾嫁人。” 寇悦心立时瞪大眼睛,“你怎么看不起人呢?你自己不也是个女人吗?” “对呀,我若不是女人,会叫你领禁军的兵马?今日若不是我坐在这里,谁会相信一个女娃能做将军?”魏京华反问她。 寇悦心小脸儿绷得紧紧得,一时找不出反驳的话。 文帝在的时候,她是不会得到任用的,即便她那么哀求哥哥们,叔叔伯伯们,他们能带她去军营里操练,已经是极限了。而且还要让她打扮成男孩子。 其实她一点儿也不喜欢男孩子的装扮,她喜欢颜色鲜艳漂亮的骑装,她喜欢女孩子的发带和耳坠子。 她同样喜欢骑马打仗……但叔叔伯伯们都说,这两者是不能兼得的! 她就开始恨恶自己的性别,也恨恶自己的喜好……她不知道哪个是对的,哪个是错的。 既然不能兼得,为什么要同时出现在她的身上? “我能穿女装吗?”寇悦心忽然问道。 魏京华点点头,“当然。” “我能扎女孩子绣花的发带吗?” “只要不影响你骑马射箭。”魏京华又点头。 寇悦心不由笑了,“那你就等着惊掉下巴吧!我会让你刮目相看的!” 魏京华不置可否,她只是笑了笑。 寇悦心拱手告退,她走到殿门口又忽然问道,“你给我兵权,任用我,就不怕我将来得了势,夺了你的皇位吗?” “你还有这想法?”魏京华惊得瞪大了眼睛。 但她眼睛里尽是兴奋,不知该说是惊喜,还是惊吓? 寇悦心也被她的兴奋劲儿惊得愣了愣,“……我就这么一说,现在没有,但保不齐以后。你知道,女人的忠君思想,向来比那些迂腐的‘君子’薄弱得多。我猜,这也是为什么历代帝王,不喜欢用女人为官为将的原因吧?怕控制不住她们,怕她们得了势造反。” 魏京华从来没想过,原来自古不用女人为官,是怕女人造反啊? 这个另辟蹊径的思路还真是叫人眼前一亮。 她呵呵一笑,“将来你若真有这本事,不用你造反,我禅位给你!” 魏京华刚说完,话音还没落地,她就闷哼一声…… 她腹中剧痛,胸口剧痛,疼的叫她一阵阵的窒息。 她眼前发黑,跌坐在御座上。 “陛下?陛下!”海桐吓了一跳,“退下!退下!快去告诉晋王爷!” 魏京华趁着自己还没疼晕过去,迅速摸出几根针来,扎在自己的穴位之上。 疼痛感硬是被压制在她能承受的范围之内……但她脸色却是急剧发白。 寇悦心震惊的看着她,“原来……你有病啊?你不是神医来着?” “医者不自医,小姑娘,去领了兵符,率一千府兵,把京都坊间的躁动给平息了,给你七日的时间,若是还有好些恶霸,在京都作乱,我唯你是问!”魏京华蜡白着一张脸说道。 寇悦心当即站直了身子,拱手领命,“喏!” 寇悦心高高兴兴的走了,她喊寇五娘的时候,寇五娘却冲她摇摇头,“你先走,我还有话同‘陛下’说呢!” 魏京华笑看着她,“你想说什么?” 第四百六十五章 上朝 ,最快更新嫡女京华,医行天下 ! “你别以为这样就能收买小九!叫她为你卖命!唯你是忠!”寇五娘的面皮绷得紧紧的。 魏京华却忍不住笑了一声,“姝嫣,人家说,仇恨能蒙蔽人的眼睛,叫聪明人变蠢,看来这话是真的!” “你别拐着弯儿骂人!”寇姝嫣的脸有些涨红。 魏京华则无辜的看了眼海桐,“我拐弯儿了吗?” 海桐一时想笑,又忍不住心疼,乖乖呀……小姐的脸都苍白的跟雪一样了,她真的不疼吗?待会儿王爷回来,势必要心疼死了吧? 魏京华又看向寇五娘,“我任用小九,不错,是给她了一个叫她满意的机会,也是给我自己拉拢人脉。但还有一层意思,你没明白吗?” 寇五娘皱着眉,细细想着。 她面色复杂,许是脑子里太乱,一时没有头绪。 “我提醒你一下吧,小九不恨我吗?你寇家与我的恩怨,她不知道吗?先前寇七郎还活着的时候,我去你家,她都敢兜头泼我一盆子水了,她现在原谅我了吗?”魏京华笑了笑。 “你想得美,小九是最记仇的人!我原谅你,她也不会原谅你!”寇姝嫣狠狠说道。 魏京华嗯了一声,“那她为什么要高高兴兴的领命?” 寇五娘愣了一下,她似乎明白了什么,却又不敢大声说,“或许……小九是要积蓄自己的力量,好在将来有那么一天……” “姝嫣,你比小九年长了好几岁,却还没有一个小姑娘活的明白?她这次没有冲动的冲上来杀我,也没有哭哭啼啼的怨我,因为她知道,她现如今杀不了我,她四叔都铩羽而归了,何况她一个小姑娘?她也没哭,因为知道哭瞎了眼睛,我也不可能把寇七郎给变回来。所以她选择做她能做的事情——就是积蓄她自己的实力,更快的长大。”魏京华平静的说。 寇五娘狠狠的惊了一下,“不可能……” 魏京华歪了歪头,“什么不可能?” “你不可能!”寇五娘吸了口气,“你不可能猜到了这一切,还……还给小九兵力,还助她一点点成长!你一定是有别的奸计!” 魏京华摊了摊手,“或许,你可以理解为,我想用我的魅力打动她?叫她恨着恨着,忽然发现自己挺喜欢我?” 寇五娘的表情一瞬间,有些崩溃。 “好像挺难的……我又不是人民币……”魏京华嘟囔道,“我如果跟你说,其实我一点儿也不想做皇帝,做皇帝还不如我在巨鹿做个村姑自由自在……这话你可能不信,而且听起来像是我在抱怨……反正,随你吧。” “陛下,您挺不了,就不要硬挺着了!”海桐看见她的手都在抖。 殿里一点儿也不热,她头上却已经冒了一层的细汗,海桐忍不住上前提醒。 “您对寇五娘能做的,都已经做了,能说的都说了,叫她走吧?” 海桐急的发慌,万一小姐在这儿倒下了,她可怎么办啊?她会恨死自己的! “行,叫她走吧。”魏京华闭了闭眼。 海桐叫人把寇五娘轰出去。 寇五娘出了殿门,回头往里看的时候,恰瞧见魏京华身子一软,钻到了御案底下…… 她立时神色复杂,“……她真的那么痛苦吗?” 魏京华还是疼晕过去,疼的不省人事。 但她的几根针,也有点儿用处,至少她没有像前几次一样抽个不停。 她睁开眼的时候,整个人是泡在温泉水里的,她浑身紧绷的肌肉筋骨,这会儿都被温泉水泡的松缓了。 她长长的、美美的叹了一声,“舒坦——” “你醒了?”她背后的肉垫子说道。 魏京华吓了一跳,险些沉到水里,她呛了一口水,连忙回头。 殷岩柏竟然就在她背后,一臂之远的距离。 “你……” 她赶紧低头看自己,幸而池子上漂了一池子的花瓣,红红粉粉的花瓣,挡住温泉水里的风光。 但她还是双手护在胸前,“你干什么?” “我干什么?你怎么不问问自己在干什么?玩儿命很有意思吗?把我吓死很有意思吗?嗯?”殷岩柏板着脸,凶神恶煞。 魏京华竟然被他吼得有点儿怂了……这在以前,不可想象。 “魏京华!你不是每次都那么命大的!我的心也不是那么强悍的!你再来上几次,咱俩说不上谁先死了!”殷岩柏吼的,平静的水面都跟着震荡起来。 魏京华缩了下脖子…… “每次都疼的抽晕过去,很爽吗?让我提心吊胆,恨不得杀了姜玉平,再跟你一起死了,很爽吗?让我看着你疼,恨不得捅自己几刀,很爽吗?”他吼的眼睛都红了。 魏京华咬着下唇看着他,“色厉内荏”说的可能就是他现在这样吧? 外表看起来凶悍无比,可一双眼睛里全是一碰即碎的脆弱。 “……岩柏,对不起……吓到你了……”魏京华小声说。 殷岩柏猛地伸手把她摁进怀里,“对不起……对不起……”他反复喃喃。 魏京华摇头,不对不对,他生气了,所以是她道歉啊。 “我保护不了你,立下无数次誓言,说不会让你受伤害……却只能眼睁睁看着你受苦,我太无能了,我以为自己是战神,是常胜将军,无所不能……看到你疼晕的时候,我才发现,自己竟然那么无能……对不起,我不能替你疼,还吼你……对不起……” 他把她抱得紧紧的,声音呜咽,犹如一只受伤的小兽。 魏京华心里被他说得酸酸的。 她拍着他的背,抚摸着他的后脑勺,“没关系啊,我倒觉得比前两次已经好多了呢,已经不是那么疼了,而且那针有用的,我的痛觉都不是那么敏锐了,所谓疼晕,可能只是身体的应激反应吧?你没听过一句话吗,打不死你的,都会让你变得更强?哈,哈哈……” 魏京华忽然有点儿笑不出了……因为她这会儿突然感觉到…… 两个人真的是在泡温泉啊……花瓣底下,赤诚相见啊! 殷岩柏是个正常的、血气方刚的男人。他这么紧的把她抱在怀里,有反应几乎是必然…… 而她已经清晰的感觉到了他的变化,一点点,一寸寸,抵着她,如火炙热! “那个……我泡好了,我想回……”魏京华话还没说完,就被他低头堵回了肚子里。 温泉水上漂浮的花瓣,随着水波,被震荡的四下漂散。 一池春水,美不胜收…… 魏京华腰肢酸软的被抱回了龙榻上。 她刚想好好的睡一觉,殷岩柏却又贴了上来。 “陛下,叫臣安抚您可好?”他声音有些嘶哑,满满都是磁性。 魏京华摇摇头,“不好,朕要睡觉。” “陛下只管安歇……剩下的,交给臣就好。”他从后面抱紧她。 他的呼吸扑在她耳朵后头,脖子上,痒痒的。 她忍不住咯咯笑,“痒,你这样,我睡不着。” “陛下,明日有朝会,您去参加朝会可好?”他又说。 魏京华皱了皱眉,“不好,朕要睡觉。” “那陛下是想现在睡呢?还是明日朝会的时候睡?”殷岩柏在她耳边,不断的叨叨。 魏京华才知道,男人啰嗦起来的时候,比女人还可怕。 “现在也要睡,明日也要睡,你烦不烦啊?你这奸佞之臣……朕,朕要把你拖出去,重打……唔……” 他欺身而上,“陛下怎能荒废朝政呢?明日还是早起去朝会吧!” 魏京华混混沌沌的,累极了睡着。 不知是泡温泉水的作用,还是她先前给自己扎了针的作用。 她醒来之后竟没觉得哪里疼……即便是殷岩柏这样不节制,她也没有疼,只是累,腰酸…… 她临睡着前,殷岩柏还在嘟囔着朝会的事情,魏京华要被他烦死了,什么朝会,干鸭子上架,还要叫鸭子开会? 呸呸,她才不是鸭子呢! 她以为殷岩柏只是说着玩儿,她仍旧能睡到日上三竿。 等她歇过了这一阵子,她再早起晨练吧…… 哪知殷岩柏跟她来真的,第二天天不亮,就把她从被龙榻上拔起来。 伺候她的那一溜儿的宫女,根本不用她伸手,不用她配合……她混混沌沌的就被她们利落的捯饬好了。 一身女装,绣龙绣凤,还凑了个龙凤呈祥? 她脸上化了淡妆,看起来活脱一个美少女,头上却顶着帝王冠冕,那金珠子都垂到她额前了,她稍微一动,一串串的金珠子就相互碰撞,叮叮作响……她们都不觉得怪异吗?一个美少女,带着皇帝的冕? 怎么古代人的神经,这么坚韧的吗? 魏京华无力吐槽,被殷岩柏架上御辇,抬去了前朝金殿。 她没有隆重的登基仪式,却就这么冠冕堂皇的坐上了龙椅……真心虚啊。 “你想补一个登基仪式?”殷岩柏问她。 魏京华立即摇头,金珠子碰的噼啪乱响,算了,饶了她吧!她不知要当几天皇帝呢,等她解决了生死大问题,她立即就……哦,不能说,连想也不能想。 “昨日才亲密……我不想跟你吵架,你别逼我。”魏京华横他一眼。 第四百六十六章 怎么信你? ,最快更新嫡女京华,医行天下 ! 魏京华坐在龙椅上,昏昏欲睡。 臣子们自打进了金殿,就开始奏表。 他们在金殿上说话,竟然也是用“骈四俪六”的文体,一句话,有一半儿的词魏京华都听不懂。 也就是这个时候,她才发现,自己跟古代人真的有语言障碍! 她完全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 是说南方今年有洪灾吗?好像又不是……洪水可能是个修辞和比喻? 魏京华一开始真的是,打起精神来,准备做个“好皇帝”的,好歹她也是这个时空历史上的第一个女皇帝吧?不说有“武周”武皇帝那样的声名威望了,至少不叫这一竿子大臣小看了吧? 但魏京华发现,她对自己的要求,太高了点儿。 师父以前跟她说过,人各有天赋,不能要求自己样样擅长,尺有所短寸有所长…… 然后她就在龙椅上睡着了…… 底下大臣们吵吵吵,吵了整整一个时辰,也不知吵出什么结果了没有。 根本不需要她开口,他们就吵得很热闹。 她唯一的长处……也许是长期训练的结果,她在龙椅上睡着的时候,也能面不改色,头不摇,身不歪…… 她只是低着头,垂着眼眸,看起来像是不高兴……若不是站在她身边,根本看不出她呼吸均匀绵长……已经睡熟。 “陛下!”殷岩柏大吼了一嗓子。 魏京华立时惊醒过来,她瞪大了眼睛。 “请陛下叫众臣退朝吧,今日未商讨出叫陛下满意的结果,各位大臣回去好好想想,明日朝会,必定要商议出结果来!”殷岩柏说道。 魏京华清了清嗓子,冲一边儿的太监说,“退朝。” 太监立时扬声高唱,“退——朝——” “对了,还有件事儿。”魏京华砸吧了一下嘴,“你们的奏表写的不好。” 大臣们本已经躬身向外退了,闻言,霎时一惊,左顾右盼,窃窃私语。 “不用小声议论,就是写的不好。太华丽,满篇漂亮的词儿,跟朕显露你们才高八斗吗?通篇看下来……实事儿没有两句!有那想漂亮辞藻的功夫,多想想问题的根儿出在何处,解决办法都有什么,这样不好吗?”魏京华哼了一声,“退朝!” 她拂袖而去,她说通篇实事儿没有两句……意思是,她能看懂的没有两句。至于他们究竟写了什么实事儿,她根本不明白。 这些臣子喜欢引经据典,她往往搞不清楚,他们究竟是在讲那个过去的典故,还是在讲现如今正在发生的事儿。 所以看得稀里糊涂…… 要不,她一个如此喜欢看故事书的人,怎么会一看折子就瞌睡呢? 魏京华觉得自己表现的还不错,当初文化热潮的时候,不是就有很多有志青年,在倡导白话文,diss浮夸虚华,讲究务实嘛? 她觉得自己还挺优秀的,愣是把这文化热潮给搬到了自己所处的时代。 哪曾想,她乐滋滋的在前头走。 却有个黑脸男,亦步亦趋的跟在她后头。 她路过御花园的时候,想进去折两只花。 黑脸男却一把攥住她的腕子,他一挥手,跟着的一群宫女太监,呼呼啦啦立马消失。 魏京华心中暗自咋舌,她到底还是个傀儡呀,这些宫人怕殷岩柏,比怕她得多多了。 “从开始上朝,睡到退朝,陛下很得意啊?”他语气沉冷,颇有些恨铁不成钢。 魏京华心里委屈,他从小看的就是这文体,听起来自然不费力,她都听不懂,睡着了没露馅儿,实在了不起了! “我为什么困,你不知道吗?”魏京华瞪眼反问。 殷岩柏一愣,脸颊迅速爬上红色,“借、借口!”他心虚了。 魏京华挑眉轻哼,“你是男人,当然精力旺盛,我一样吗?我是疼晕了,你一点而不顾惜我,先是在温汤池子就……” 殷岩柏赶紧上前一步,一把捂住她的嘴,“我错了我错了……” 他脸已经红得跟火烧云一样了。 魏京华看他这副反应,倒还挺有意思。 她轻哼一声,扒开他的手,“我不怪你,你也别怪我了,这真不是我擅长的,我看那些臣子,也没把我当皇帝的意思,谁不知道我是你的傀儡。就让他们以为,你不好意思霸占你皇兄的皇位,毕竟太子还没死……所以你推我上来,叫我做个傀儡皇帝,真正手握大权的还是你。这不就结了?” 殷岩柏太阳穴一跳一跳的,她怎么这么会做甩手掌柜? “我呢,就配合你,好好演你的傀儡皇帝,该说什么,该做什么,你教我就是了。我不跟你争权,你也别逼我务实。”魏京华抬手拍了拍他的肩,“好了,朕乏了,你去帮朕把奏折批阅了,朕去散散心。” 说完魏京华呵呵一笑,往御花园里走去。 殷岩柏站在原地,跟自己置了一会儿气,认命的往御书房走。 魏京华穿梭在御花园的花丛小径,回廊亭子中间。 海桐一路小跑的追着她,“陛下,您真是赏景的吗?” 魏京华嗯了一声。 “婢子觉得您不像是赏景,像是在赶路啊?”她气喘吁吁,稍慢一点,就要被甩在后头。 再看她后头,除了几个身体倍儿棒的太监还跟着,宫女们早就不知被甩丢在哪儿了。 想跟着这位主子伺候,还真是个考验人的活儿。 “身体和灵魂,总要有一个在路上。”魏京华说着海桐听不懂的话,“我现在让它们都在路上,同步才能达到共振,共振出灵感啊。” 海桐脚下一个踉跄,险些平地栽个大跟头…… “陛下,您是不是被晋王爷给逼……”逼疯了啊? 这说的都是什么话?她怎么听不懂呢? 魏京华却眼前一亮,脚步猛地一顿。 海桐一头撞在她背上,鼻子都撞酸了…… 魏京华一拍脑门儿,“我怎么早没想到,脑子被汪吃了!” 海桐:“……” 魏京华转身叫人带路去找姜翰。 听闻姜翰被关在大理寺的牢狱里,她不方便出宫……倒不是殷岩柏不叫她出宫,而是她出宫要摆仪仗,那仪仗摆出来吓死人,声势浩大,惟恐天底下有人不知道皇帝出宫了。 还是把人提进宫里来比较容易。 她在建阳宫召见了姜翰,姜翰几乎瘦脱了型。 “他们不给你饭吃吗,姜小四?”魏京华皱起眉头。 姜翰目光切切的看着她,一瞬也不眨,惟恐他眨一下眼睛,她就消失了。 “你……你没事?”他声音沙哑。 魏京华皱了皱眉,“会不会说话啊?见面打招呼不是这么打的……倒是你,你怎么成这样了?殷岩柏迁怒你了?” 姜翰呵的冷笑一声,垂下头去。 “你看,不如这样,我愿意放了你。毕竟我是皇帝陛下,我的话还是有点儿分量的,你在外头好吃好喝的,还能照顾几位嫂嫂,及嫂嫂家的孩子们。”魏京华说道。 姜翰猛地抬起头来,“你找到他们了?” “京都就这么大地界儿,姜玉平能把她们藏到地底下去吗?她们自己出来的,嫂嫂报了官,想叫京兆府把她们抓起来,也好见见你们,问清楚这起起落落的是什么情况……”魏京华耸了下肩。 姜翰似乎有些紧张。 “我没见她们,只是把她们打发回去了,如今我才想起来,你说她们会不会知道关于毒虫的事儿?你若不肯说,不如我去问问嫂嫂们?”魏京华轻笑。 姜翰身子猛地一紧,“你别拿她们,她们挺可怜的了。这是叔叔的主意,她们什么都不晓得。” “那你告诉我。”魏京华点头。 姜翰长叹一声,“表妹,你从来都不相信我是吗?你带着星辰,去先太子的别院里救我的时候……我以为,我们是可以相互交付生死的人。可现在,你……你用嫂嫂的性命,逼问我吗?” 魏京华收敛了笑意,“姜小四,你搞清楚,如今生命受到威胁的人,是我。” 姜翰面皮紧了紧,“我知道,所以我若知道叫你摆脱威胁的办法,我岂能不说吗?如若可以……我宁可当时带你离开,挡在你面前的人是我,不是寇七!寇七敢为你做的,我同样敢……你信是不信?” “别说那个。”魏京华挥了下手,“都是在岭南待了那么久的人,岭南的毒虫,姜玉平知道,你却不知道?你叫我怎么信你?” 姜翰脸色颓败,颇有些无奈、无力感。 良久,他退一步说,“我同你一起去岭南,寻找办法,如何?” 魏京华抬起袖子扯了扯,指着绣着金龙金凤的袍子,“我若能去,用不到你。” 姜翰板着脸,他当初没有答应殷岩柏的事儿,这会儿却主动对魏京华说,“你把我和叔叔关在一起,我去问他,设法问出答案来……京华,做皇帝不好吗?” 魏京华摇了摇头,“彼之蜜糖,吾之砒霜。” “我明白了。”姜翰点点头。 魏京华叫人把姜翰同姜玉平关在一起,又叫人暗中盯着他们,留意他们的交谈。 姜玉平听到隔壁牢房的动静,缓缓抬头,“咦?你的齐王当不了了吗?我还以为,她把你也收为男宠了呢……” 第四百六十七章 脑子有病 ,最快更新嫡女京华,医行天下 ! 姜翰浑身一僵,疲惫紧绷至极的脑子,却不受控制的信马由缰…… 是啊,她是女皇帝啊,皇帝有三宫六院,她养几个男宠有什么大不了? 她今日对他说话的语气……她看他的眼神,是不是说明……他有戏? “咳咳……” 姜翰用力的砸了砸自己的脑袋,他要被叔叔带到沟里了! “叔叔,我们从岭南回来,不是为了报复文帝吗?”姜翰问。 姜玉平被打到半死,愣是没吐口,如今全靠药吊着命。 姜翰瘦了好些,姜玉平也是皮包骨头。 他嘿嘿笑着,笑声回荡在牢狱里,很有些渗人。 他下半身拖着地,手扶着铁栏,艰难的爬起来,“小四啊,你把事情想的太简单了,报复一国之君,哪是那么容易的事儿?” “可是我们已经做到了啊!”姜翰说。 “文帝是逃了,但文帝的儿子,弟弟都还在!”姜玉平呵的笑了一声,“文帝当年听信谗言,说我家要出一个牝鸡司晨命格的人,就把我家搅得家破人亡。我们若不叫他后悔,不坐实了这个‘牝鸡司晨’,那就不叫报复。” “京华是无辜的。”姜翰说。 姜玉平猛地看向他,“你对她动了真情?” 姜翰低着头不说话。 “嘁……没志气!”姜玉平语气很是不屑,“成大事者,竟被儿女私情所困,你当想想,我们究竟做成了多大的事?我们把这天下都更名换姓了!把世人最看不起的女人,推到了那个位置上,我们做到的!我们!” “是你。”姜翰低声说。 “呵,竖子不足为谋!”姜玉平骂道。 “她痛苦得很,听说已经被那虫子咬的疼晕了两三次了。”姜翰低声说。 “你怎么不告诉她,你的血有用?”姜玉平压低了声音,窃窃说道。 姜翰明显一愣,“什么?” “你的血喂过那虫子,所以你的血也能救她。”姜玉平小声说着,冲他招了招手,“竖子,附耳过来。” 姜翰呼吸粗重,瞪着眼,不可置信。 姜玉平的表情却很是认真,一张脸瘦的能看见骨头架子,却满面精光。 姜翰几乎不能走路,他太震惊了……他听到了什么? 他只能匍匐在地,爬过去,耳朵隔着铁栏靠近姜玉平。 “她疼的时候,喝你的血,就不至于死。你的血,是那毒虫的祭品。它们有了你的血,便不会啃噬她的血肉了。”姜玉平呵呵一笑,伸手揪住他的耳朵。 “疼疼疼……叔叔!”姜翰哀嚎。 “别叫!”姜玉平并没有放松力气,姜翰的耳朵都被他给揪红了。 “我告诉你又能怎样?她还能不当皇帝,天天喝你的血不成?就算你愿意,你给她喝干了怎么办?毒虫可是很贪婪的,每一次都得比上一次的血更多,你若这样救她,势必被她拖垮,拖死。”姜玉平轻哼一声,松开他的耳朵,冷冷看着他。 “你为什么?”姜翰震惊的难以回神,“为什么偷偷用我的血?我……” 他这会儿才想起来,自己在岭南的时候,经常莫名奇妙的被割伤,摔伤……即便他以为自己小脑不好,更加刻苦勤奋的习武,锻炼……可还是会莫名其妙的睡一觉,身上就添了新伤。 “我怕疼啊,再说了,你功夫好,即便将来用到这虫子的时候,你也能跑,不至于被人抓住了抽干了血。我一把老骨头了,跑又跑不动,若用我自己的血,只怕就被人扒皮拆骨的吃了!”姜玉平嘿嘿一笑,“至于说,你竟然跟她产生了情谊……这是我先前没料到的,如今你倒该谢谢我呀!” “我谢谢你!我亲叔!”姜翰咬牙切齿。 “你别生气嘛,虽然这事儿我当初是有些对不起你……但现在,你看啊,那殷岩柏防你跟防贼似的,他肯定不会叫你见天儿的,跟魏丫头……” “她是皇帝。”姜翰冷冷打断他。 “好好,殷岩柏必然不会叫你与皇帝陛下整日相处,但如今,你是她保命的仙丹,殷岩柏那么紧张她,就算恨你,也不会杀你,这是保你的命呢!”姜玉平笑的奸猾,“她呢喝你的血,就与你血脉相连了,你想想多亲昵……” “叔叔……你真恶心。” “怎么说话呢?你这孩子!”姜玉平使劲儿敲了下他的头。 但他力气不足,已经是半条命吊着。 姜翰并不觉得疼,他沉默了一阵子,严肃的低声问,“叔叔,还有别的法子吗?那虫即便不伤她,在她体内也很……叫人胆颤啊……” “还真有一个法子!”姜玉平爬起来坐直了身子,“你发誓,不告诉别人!” “我……” “特别是魏京华和殷岩柏他们一起子人,你若告诉他们……就叫你不得好死!”姜玉平盯着他的眼睛说。 姜翰咬了咬牙,“好,我的亲叔叔!我发誓!” “你别恨我……这是我的愿望啊,说是执念我也认了。”姜玉平靠在铁栏上,休息了一阵子。 许是姜翰盯着他的目光太灼热,他缓缓转过头来,压低声音,在他耳边嘀咕了一阵子…… 魏京华叫人偷听来的消息,到这儿,戛然而止。 牢狱里的人前来回报的时候,殷岩柏也在一旁听着。 他的脸色已经变了几变…… 魏京华频频眨眼睛,叫来牢狱里前来回禀的人,挑着重点说,不用逐字逐句的把消息原封不动的带回来……四下弥漫的冷气,他都感觉不到吗? 偏回禀之人是个耿直、死脑筋的。 殿中安静下来,魏京华看了看殷岩柏,又看那回禀之人,“没用的说了一堆,终于到了有用的地儿了……没了?” “二人说话声音太小,实在听不见。”回禀之人无奈。 何止是声音太小啊,就差没用唇语加比划了,能探听回来这些消息,已经是他们几个人,集合众人的耳力……耳朵差点没伸长变成驴耳朵…… 当然,除了因为这是女皇陛下的吩咐以外……还因为这件事实在太有意思了!比坊间的话本还玄乎,还有趣呢…… 他们甚至偷偷打赌,赌女皇陛下,日后会不会在宫里养男宠? 当然,他是耿直,不是真的傻……这话他是不敢往外说的,没瞧见晋王爷已经想杀人了吗? “把姜翰提来,一问便知!”殷岩柏沉着脸说道。 “他发了毒誓呢,叫他违背誓言,不得好死吗?”魏京华看着殷岩柏。 殷岩柏呵的冷笑一声,“你什么时候这么相信誓言了?” 魏京华瞪眼看他,“你不也相信誓言吗?”怎么双重标准呢? “我……”殷岩柏面色涨红,“我相信誓言,是因为那誓言攸关你的性命,我在乎你,紧张你,我不想让你遇到不测。” 他说完,猛地闭上眼,再睁眼目光灼灼盯着她。 好吧……魏京华闭上了嘴。 姜玉平跟姜翰透底的这天晚上,莫名其妙就没了气。 狱卒发现他断气时,却已经是第二天了。 一摸,“妈呀……”狱卒跌坐在牢狱里肮脏的地面上,“冷硬了都!” 狱卒们怀疑的看着姜翰,姜翰皱着眉,迟疑的看着叔叔的尸首。 “我说,我一点儿不知情,不知你们信不信?” 他皱眉沉声说道。 狱卒们对视一眼,信不信也不是由他们说了算的。 “赶紧的,报告陛下和晋王爷知道!” 他们把姜玉平已经冷硬的尸首给抬出牢狱,盖了白布。 姜翰则仍旧关在姜玉平的隔壁牢笼之中。 姜翰看着舅舅曾经待过的那牢笼,默默出神良久。 “昨日才告诉我……夜里就毙命?先前那么久的酷刑,叔叔都忍了,扛过来了……叔叔算计的可真是时候……” 他面无表情的挨着墙根儿坐了下来,抱着自己的膝盖,低垂着头,叫人看不清他的神色。 殷岩柏前来看他时,他仍旧是这副样子低头坐着。 “姜四!”殷岩柏敲了敲牢笼,发出咣咣的响声,回声不绝。 姜翰缓缓抬起头,两人一个在牢笼外头,一个在里头,四目相对,好一阵子,谁都没说话。 殷岩柏嘴唇动了几动,最后都一言未发。 “我知道你想问什么,却又不敢问出口,上次的教训晋王还记着呢。”姜翰冷笑说道。 殷岩柏黑了黑脸。 “你想知道叔叔告诉我的另一个除去虫子的法子是什么。”姜翰兀自说道,“但你又不敢问出口,因为你起了毒誓,你若问,她必要受疼。” 殷岩柏脸色愈发难看,额上的青筋都绷了出来。 姜翰嗤笑一声,“前头叔叔说的话,你也已经知道了吧?我的血,对她有用。” “治标不治本,你想做她的血袋子,还要看她愿不愿意接受呢。”殷岩柏冷冷说道。 “现在不是情急的时候,情急之下,相信无论是她,还是晋王,都顾不了那么多了,自然是保命要紧。”姜翰说。 “你们姜家人是不是都有病?”殷岩柏眯眼问道。 “你怕我的血不干净?”姜翰下意识的问。 殷岩柏冷笑,“脑子有病!” 姜翰沉默片刻,“叔叔告诉我的法子,我可以说……” 第四百六十八章 做你的后宫 ,最快更新嫡女京华,医行天下 ! 殷岩柏生生一愣。 “我虽起了毒誓,但我的誓言只是叫我自己不得好死而已,事不关他人,我死我活,都是小事。”姜翰说的认真。 殷岩柏也不由深深看他,端正了脸色。 “你愿意说?” 姜翰点头,“但我不愿意告诉你。” 殷岩柏眯着眼睛,双手紧握成拳。 姜翰发现了他细微的动作,轻轻一笑,“你想打我吗?你想打死我吗?你敢吗?” 殷岩柏的拳头捏的咯咯作响,他却强逼着自己,一点点放松,“我不敢。”他竟然坦然说出口。 姜翰笑了,犹如大获全胜。 但殷岩柏却继续说,“你也不用告诉她,我看她如今做女帝也不错,虽然她本意不愿如此,但日子久了也就慢慢习惯了。众臣如今虽不习惯,天长日久的也会习惯。京华并非无所作为,我看她已经任命了女将,说不定整个朝堂、整个大夏,因为你叔叔的这番突发奇想,还真的天翻地覆,日新月异呢!” 姜翰的笑容渐渐隐去。 “所以,你知道的法子,就自己烂在肚子里吧,我会好好辅佐她,叫她坐稳这皇位!”殷岩柏脸上表情越发坚毅。 姜翰大为惊讶。 上次见面的时候,殷岩柏还对此分外不满,他不想叫魏京华做皇帝,因为那既不是魏京华自己的想法,且也威胁她的性命。 他之所以能住在这间牢狱里,与叔叔毗邻,也是魏京华的意思…… 他以为自己终于拿到了可以威胁殷岩柏的把柄、命门…… 转眼之间,殷岩柏竟然釜底抽薪——他真要扶持魏京华坐稳皇位? “这也是她的意思吗?她自己心里甘愿吗?先前你还希望她能做她自己,现在你又要勉强她……这样她快乐吗?”姜翰见殷岩柏转身要走,他不由高声说道。 殷岩柏脚步微微一顿,回头勾着一边的嘴角,笑容很是嘲讽。 “眼看威胁不了我,又开始攻心了吗?如果我告诉你,她早晚能乐在其中,你信不信?” 说完,殷岩柏懒得再与他废话,阔步向外走去。 姜翰在牢狱中愣愣出神。 却忽见已经离开的殷岩柏,又快步进来,步履神色都有点儿紧张。 “咦,晋王这是怎么了?”姜翰问。 殷岩柏却不理他,径自往更里侧的牢狱里去。 再往里头是死刑犯的牢狱,关押的是秋后问斩之人。 如今大约都是空的,与这边的牢狱有一墙之隔。 殷岩柏带着他身边的人,都躲在那墙后头,静悄悄的。 姜翰不由瞪大了眼睛……殷岩柏这是躲谁呢?他堂堂晋王,如今更是朝中真正当权的人,还有他要躲避的人吗? 姜翰正疑惑之时,见外头猛然一亮,一阵香风,随风吹来。 还有女孩子娇俏的声音,跟香风一起飘入这阴暗潮湿的牢狱中。 姜翰沉闷的脸色猛然一亮……是谁来了,他心里跟明镜似得。 他意味悠长的往牢狱里头扫了一眼,嘴角勾起一抹若有若无的笑。 “姜小四!”清冷的女声,炸响在耳边。 姜翰抬起头来,“见过陛下。” 魏京华皱眉站在牢笼外头,“你想出来不想?” 姜翰故意用疑惑的眼神看她。 “我可以放你出来,但……我要好处。”魏京华说道。 姜翰歪了歪头,“如今天下都是陛下的,这天下还有什么好处,是陛下得不到的吗?” “姜小四,你少跟我卖关子!出不出来!你自己说!”女孩子没什么耐心了。 姜翰却很有耐性,他不紧不慢的说,“我可以出去,但出于以后当如何自处呢?仍旧做齐王吧?似乎名不正言不顺……也难以服众,说不定还要叫群臣来烦扰陛下。” 魏京华皱紧眉头,深深打量他,“你想干什么?” 姜翰摇摇头,“我如今是陛下的阶下囚,还能干什么呢?不过想求一个稳妥的将来。” 魏京华点了下头,“你要什么,我可以赏赐给你。” “您如今已经是陛下了,难道没意思要建立后宫吗?” “噗……咳咳咳。”姜翰的话叫魏京华呛住了,咳嗽不止。 姜翰却一本正经,“叔叔说了,危机时刻,我的血可以饲喂那虫子,叫陛下不至于受疼痛折磨。叔叔后来也告诉我,彻底除灭那虫子的法子……但这个法子却不是一日两日就能见成效的,得费好些时日。” “什么法子?”魏京华还是忍不住问道。 “陛下真想知道?”姜翰笑眯眯问她。 “姜小四,你知不知道,你现在笑的很阴险?”魏京华不满说道。 姜翰点了下头,“但我说的都是实话,说不说在我,信不信在您。” 魏京华迟疑片刻,“说!” 姜瑜却往前凑了凑,朝她招了招手,“过来。” 魏京华皱眉瞪他。 “不能叫旁人听见!否则岂不要害了你?”姜翰故意肃着脸。 魏京华左右看了一眼,“没事儿,海桐,我的心腹,其他人听不见。” 她后头的海桐立即点了点头。 姜翰却摇头,“隔墙有耳,陛下不想听就算了。” “事儿真多!”魏京华不满的呵斥一声,却还是把耳朵向牢笼凑了过去。 姜翰靠近她脸颊耳畔时,眼睛却是盯着里头的那面墙。 那面墙的墙根儿处,有个黑黑的影子晃了一晃。 姜翰脸上的笑容立时更大。 某个人心里不爽极了吧? 他在魏京华耳边,嘀嘀咕咕说了好久。他看见她耳朵肉眼可见的红了起来。 因为她的靠近,姜翰鼻端的气息,尽都是她身上清淡的香气,有矜贵的龙涎香,还有以往那种淡淡的草药香气。 那是独属于她的味道。 就连牢狱里浑浊潮湿的味道,都被盖住了。 姜翰只觉得自己的心跳越来越快,血流速度也如潮水一般奔涌。 好一阵子,他才把叔叔告诉他的小秘密,尽都与她分享了。 魏京华听完,立时退了两步,错愕的看着他。 “当……当真吗?” 姜翰连连点头,“当然是真的。” 魏京华嫌弃又狐疑的看他。 姜翰颇有些受伤,“我冒着触犯自己毒誓的风险告诉你,陛下竟然不信我吗?” 魏京华只是盯着他,并不说话。 “陛下若是信我,就把我提出去,带在身边……建立后宫的话我就不说了,您就立我为随行护驾的侍卫即可。”姜翰说道,“若是不信我,就仍旧把我关在这里,什么时候有意外情况,急需我的血,就派人来取血。” 魏京华还没说话,她身后的海桐就忍不住惊叹感慨,“知道的说齐王是陛下的表哥,不知道的还以为您是亲哥哥呢。” 姜翰垂眸笑了笑,“毕竟我一人生死是小,陛下的生死可关乎全局呢。” 魏京华却对姜翰没有丝毫感激之意,她反而很是愤愤,“你、你跟姜玉平简直是一丘之貉!” “陛下冤枉我,就连那虫子是用我的血饲喂的,我都是刚刚知道,我一直被蒙在鼓里,如今不过比您早一晚上得知真相!这办法也是我想了一夜,才想出来的应对之策……你不信我也就罢了,怎么还把我说成叔叔一样的人?”他抓着牢笼,委屈至极。 魏京华却气哼一声,拂袖而去。 “陛下不带我走吗?”他冲她的背影喊道。 只等来她冷冷一哼。 一阵子的脚步声远去,牢狱里又恢复了阴暗潮湿。 那扑面而来的香风没有了,牢狱被光照亮,也像是他的幻觉。 殷岩柏从牢狱里头走出来,冷冷看着姜翰,“没得逞吧?可曾失望?” “怎么会一开始就失望呢?晋王爷太小看我姜家人的执着了吧?”姜翰脸上果真没有颓唐,反而是满目的骐骥。 殷岩柏心头一跳,“你究竟跟她说了什么?” 姜翰笑了笑,“晋王何不亲自去陛下?” “我会问的。”殷岩柏皱眉说着,向外走去,“你就继续被关在这里,当你的血袋子吧。” 姜翰退到墙根儿,抱着膝盖又坐了下来。 殷岩柏离开牢狱,打听了魏京华在建安宫,他也寻了过去。 却见魏京华竟坐在食案后头,大吃特吃——像是在泄愤。 “晋王……”海桐上前,朝他福了福身,“您快劝劝陛下吧?” 殷岩柏挥了下手,叫海桐等人退下。 连布菜的宫女都一柄被他赶走了。 他坐在她身边,握住她拿筷子的手。 魏京华看他一眼,索性用左手,直接抓起一根香辣的羊排就往嘴里塞。 殷岩柏哭笑不得,只好又抓住她的左手,“你这是怎么了?跟谁生气呢?” “没生气。”魏京华说。 “没生气这么惩罚自己?”殷岩柏的语气有点儿宠溺。 看惯了她冷冰冰理智从容的样子,偶尔看她发脾气……竟然这么可爱。 她没摔摔打打,也没冲宫人发脾气,更没拉着谁重打几十大板……反而是跟自己的胃口过不去? “若说是早膳,已经过了时辰,若说是午膳,却也还早,你这半晌里吃的,算是什么膳?”殷岩柏抓着她的两只手,看她使劲儿却挣脱不了他,样子有些滑稽,更有点儿呆萌。 第四百六十九章 下定决心 ,最快更新嫡女京华,医行天下 ! 魏京华样子有点儿呆萌,但她的语气可一点儿也不呆,更不萌。 她凶巴巴的说,“我是皇帝,我想什么时候用膳就什么时候用膳!我说是什么膳,就是什么膳!你来管我?” 殷岩柏笑眯眯的,“是不是失望了?原以为姜玉平那儿能出来什么好消息,没想到他却死了?要说他死的也够果断的,先前那么多酷刑,他都硬挺过来……” 殷岩柏的话没说完,魏京华却表情异样,她似乎在强忍着什么…… “松手!松开!”她使劲儿挣扎。 殷岩柏错愕,手上微微松了力气,她立即转过头,朝一旁的痰盂狂呕起来。 刚刚吃的麻辣兔肉,香辣羊排,风干牛肉……全都被她吐了出来。 殷岩柏伸手为她扶背顺气,“你说你……” 他话没说完,她立时吐的更厉害,他只好什么都不说了。 等她抬起头时,已经是两眼泪花了。 殷岩柏把帕子递上去,“自己是大夫,吃不了辣不知道吗?大清早的,吃这样的荤腥,你……” 殷岩柏的话没说完,魏京华却扑进他怀里,抱着他的腰。 她的脑袋搁在他胸口。 殷岩柏身子一僵……她鲜少这么主动。 他一时激动又欢喜……她太好强,强到他想保护她的时候,都伸不上手,强到他有时候反而要放低姿态,在她面前撒娇求饶……他有时候甚至想,她是不是真的天生有做“女帝”的命格?要不然,她怎么会这么强势? 但这一刻,他切切实实的感受到,趴在他怀里的是个女孩子。 她表面再怎么坚强,其实还是需要人疼,需要人呵护的。 她再冷静睿智,也有情绪的爆发口,压力不断的堆砌,她也还是需要一个人来和她一起背负。 殷岩柏闭上嘴,一句说教也说不出口了。 他轻轻的拍着她的背,“没事,都会过去的,会好起来的。你我已经是荣辱一体,生死与共,不论是什么事,我都会和你一起面对,好不好?” 魏京华在他怀里点了点头。 殷岩柏低头看着她的头顶,看着她趴在自己怀里,微颤的睫羽上还带着刚刚狂吐时逼出的泪珠。 他抬手,用粗砺的手指轻轻抹去她的泪珠,“什么事让你这么难过?” “姜翰说,说……”魏京华缓缓开口。 她话还没说完,海桐就在殿门口猛地探头。 大殿里头,两个人正搂抱在一起…… 海桐立即把头缩了回去,但不多时,她又冒出头来,表情还有些急。 “海桐,什么事?”魏京华从殷岩柏的怀里挣扎出来。 殷岩柏吁了口气,也坐正了身子。 “回禀陛下,前朝送来消息,说接到边关急报,契丹十万骑兵,势如破竹,从西北而下,已经一口气踏过二十多城池,直逼京都!”海桐站在殿门口,急声说道。 魏京华愣了愣,“契丹?耶律泰这是怎么了?” 殷岩柏皱了皱眉,“先前契丹勇士住在驿馆时,姜玉平放火杀人,杀死契丹勇士人数过半,他接到消息,岂不恼恨?” “可是我已经让海东青又送了消息给他……”魏京华微微点头,“或许是耶律泰没有收到吧?” 殷岩柏却摇了摇头,“他只怕收到了也不能信,女皇帝……” 他扭过头来看着魏京华,良久,眼神还有些恍惚。 “若不是我亲自经历这一切,亲眼看着,别人告诉我,我也不能信。” 魏京华翻了个白眼。 海桐在外急道,“若只是契丹人没有接到消息,大举南下也就罢了,乃是朝臣……朝臣现在都围在朝会金殿上,说要废黜女帝……” 海桐话没说完,戛然而止,她有些后怕的抬起头来,眼目灼灼盯着魏京华。 好似这话一说出来,魏京华立时就要发病似得。 “放肆!”殷岩柏豁然起身,“他们是想造反?!” 魏京华耸了耸肩,“更衣,朕要去朝会!” 殷岩柏立时吃了一惊,他像不认识似得看着魏京华……她刚刚说什么? “海桐,还愣着做什么?叫人服侍朕更衣!”魏京华起身,朝内殿走去。 殷岩柏偷偷掐了自己一把,“她刚才说‘朕要去朝会’?” 海桐也魂游体外,行尸走肉般招呼了宫女进内殿服侍,她回头看着晋王,“陛下她……婢子怎么觉得,陛下有点儿不一样了呢?” 殷岩柏摆摆手,“快进去服侍。” 内殿里有众宫女服侍魏京华。 殷岩柏站在食案边,低头看着摆满食案的饭菜…… “我怕是想错了,我以为她是为泄愤,为惩罚自己,所以才大吃特吃……现在怎么觉得,她像是立定了什么心智?”殷岩柏皱着眉头,喃喃自语,就像是大夏人的风俗,送人离开时会有送别宴。朋友自远方回来时,会有接风洗尘宴。 大夏的百姓喜欢用宴席来表明辞旧迎新。 魏京华的这一顿宴席,若留心看,席面上都是过去她不怎么喜欢的菜式。 她也是在跟过去告别?预备新的开始?她偷偷的立定了什么心志?跟姜翰告诉她的一番话有什么关系? 殷岩柏愈发好奇,简直抓心挠肺。 刚刚就差临门一脚,她就要说出来了…… 这会儿魏京华却已经穿好了宫中特地为她量身定做的新朝服,乃是有近百位的绣娘,没日没夜的赶制,用最好的杭丝做的金线绣金龙凤凰朝服。 她头上戴着夜明珠帝王冠冕,脚上蹬着金色靴子。 相比较先前坐在食案前的她,简直判若两人。 殷岩柏盯着她看的仔细,他发现整个人的气质改变最重要的不是衣服,而是眼神。 先前她的眼神是带着挣扎和不甘的。 但这会儿,她的眼神却坚定决然。 在他不知道的时候,她心里究竟做了什么决定? 殷岩柏阔步跟在她后头,随同她一起往前朝朝会上去。 “你……是不是决定了什么?”殷岩柏问道。 魏京华脚步未停,她回头看了他一眼,“你说我们是荣辱一体,生死与共,是不是我做怎样的决定,你都会站在我这边?” 殷岩柏当即点头,“只要不以伤害你自己,牺牲你自己为代价,我永远站在你这边!” 魏京华笑了笑,“这就够了。” 什么就够了!她还没告诉他究竟是怎么回事就够了?! 殷岩柏愈发焦躁。 魏京华却加快了脚步,径直入了朝会。 朝会里头跟关了成千上万只蚊子一样,嗡嗡嗡吵个不停。 “咳咳,上朝——”太监尖利的声音扬声高唱,“圣上驾到——众臣跪拜!” 太监的嗓音比平日里一点儿也不逊色。 但百官的反应却不一样。 有些大臣已经撩起衣袍,准备跪拜。 但还有好些大臣站的笔直,抬着下巴,傲然看着坐在龙椅上的女人。 甚至有些大臣,伸手拉住自己近旁,将要跪拜的大臣们。 朝会上一时乱糟糟的,一点儿也不庄严肃穆。 殷岩柏立时恼怒,他同时担忧的看了眼魏京华,怕她镇不住这场面。 他的手落在自己腰间的阔刀上,杀人这种事情……他从来都不会心软。 如果需要杀鸡儆猴,他也绝对不会手软。 却见魏京华缓缓起身,她站在龙椅前头,看着底下众臣的目光,颇有睥睨天下的姿态。 殷岩柏心底一惊,先前他那么逼她,说她要在群臣面前立威,说她要有帝王的样子。 她从来都不屑一顾,还耍赖说,她只是他的傀儡,傀儡不需要有帝王的样子。 可今日,他已经随她去了,不再强逼她……但她浑身却丝毫不乏王者尊贵之气。 大臣们被她视线扫过的时候,纷纷别开脸,不敢与她对视,气势立时被她压下去了一头。 但殿中的“蚊子”并没有离开,仍旧嗡嗡嗡的响个不停。 “不配做皇帝……” “如今契丹大军压境,说起来,都是她带来的祸患。” “现在她招来了祸事,她却不能解决,凭什么扶持她?” …… 殷岩柏耳力好,乱吵吵得,他也隐约听见了议论的内容。 但看魏京华,她却根本没有费力去分辨,“星辰何在?” “嗷——”一声怒吼,忽然从殿外传进来。 吼声低沉,且威力无比。 整个金殿似乎都颤了颤,人的心头也随着金殿颤抖。 就连殷岩柏,他浑厚的内里都感觉都周遭有能量在碰撞震荡。 底下的众臣也立时安静下来。 从嘁嘁喳喳到安静肃穆……不过一秒。 静的好像金殿里没有一个活人。 星辰又长大了,它迈着它尊贵倨傲的步子,跳进金殿。 大臣们看着它嘴巴里龇出的尖牙,又白又亮,看起来锋利极了。 他们不自觉的闪开在两边,把中间给它留出一条路来。 星辰缓缓走到御阶前头,分明是一只犬……它却像人一样,极其恭顺有礼的趴卧下来,头伏低在两只前脚上。 犹如是在向帝王行礼。 众臣不可思议的瞪大眼睛,愣怔看着这一幕。 后头个儿矮的大臣,甚至踮着脚尖,探头探脑。 “星辰,上来。”魏京华淡然吩咐。 第四百七十章 她是大多数 ,最快更新嫡女京华,医行天下 ! 听闻她的声音,星辰立时起来,蹭蹭跳上御阶,到她脚边趴卧下来,扭头倨傲的看着众臣。 魏京华也重新在龙椅上坐了下来,“众臣因何议论纷纷?因何发怒呢?” 底下众臣静默不欲。 他们似乎有点儿怕星辰。 星辰虽说还没有紫麒麟那么大的骇人,但它的气场可并不比紫麒麟弱到哪儿去。 他们害怕自己一开口,话还没说完,星辰就扑下来把他们咬死了。 “因为契丹挥师南下吗?因为契丹的十万铁骑吗?”魏京华兀自说道,整个金殿里,只有她一个人的声音。 女子的声音本就更清亮,此时如此安静,更显得她声音清越无比。 “仗还没开始打,你们就如此慌张,竟诋毁自己的君王,一个异邦,区区十万兵马,就把你们吓成这样了?你们好意思说自己是大夏的中流砥柱?呵!简直笑话!” 魏京华一脸的鄙夷嘲讽。 大臣们瞪眼,你看我,我看你,气得脸色涨红。 “谁愿意替朕带兵,讨伐契丹铁骑?”魏京华问道。 底下原本打算反驳她的众臣,立时都逼近了嘴,谁也不说话了。 殷岩柏见状,立时上前一步,欲要开口。 星辰却猛地回头看了他一眼。 殷岩柏不知怎的,竟张不开嘴……真是奇了,像是有什么力道,在死死的托着他的下巴,不叫他下颌骨张开似得。 “没有人吗?你们这些男人,当真这么怕死吗?是,大夏经历了两翻大乱,乱的人心惶惶。朕不怪你们。”魏京华冷笑。 金殿里依旧肃静,无人言语。 “既然有人说,契丹的铁骑是朕招来的,那么朕率领兵马,前往迎敌责无旁贷呀!”魏京华拍了下龙椅扶手,“朕要御驾亲征!” 金殿里太安静,静的能听见一片隐隐的吸气声。 大夏的臣子们只晓得她与殷岩柏从西北回来之前,乃是跟契丹人住在一起的,也知道她莫名其妙的成了“契丹长公主”,可后来契丹人被堵在驿馆里,放火被烧被杀时,她却是好端端的在魏家。 他们不清楚里头的细节,只猜测着,她是因为姜家的缘故,而放弃与契丹人的联合了。 后来她反了姜家,却又是被姜玉平给推到那皇位上……大臣们已经懵了。 她到底是那边儿的,大臣们彻底搞不清了。 晋王站在她这边,举了她的大旗,他们只琢磨着,此事有好有坏…… 好处是,境内呢,闹得最厉害的姜家和晋王,都支持她,那么暂时境内不会再动乱了,他们各大世家也能争取个休养生息的时间。 境外呢,月氏和契丹都虎视眈眈,但她毕竟跟契丹的关系不错,契丹看着她已经登基了,必定不会再大举南下,攻击大夏了。 谁知内乱还未完全安定,契丹的兵却已经直逼京都! 大臣们的小算盘,彻底落空。既如此,他们为何要忍气吞声的忍受一个“女帝”?简直丢了天下男人的脸! 众臣这么一商量,不出一个时辰,就在朝堂金殿之上聚集了。 至于这女帝的反应,却在他们意料之外…… “陛下当真要御驾亲征?”大臣之首,上前拱手问道。 殿里安静的他仿佛听到自己话音的回声,所有的同僚都目光灼灼的看着他。 这位大臣觉得他顶着来自上头以及身边,莫大的压力,呼吸都不甚顺畅。 “是,爱卿有何高见?要随朕亲征吗?”魏京华笑眯眯问。 大臣吓了一跳,“臣……臣乃文臣,不是武将,怕……怕帮不了陛下,反而拖后腿呀!” 他立时一慌,语速都快了许多。 他心里说,不是他怕死,而是他不想枉死!他留在京都,庙堂之上,还能造福百姓! 他若是稀里糊涂的跟着这位女帝去亲征了,不是枉死在沙场之上吗? “臣乃是想提醒陛下知道,因为先前与月氏和契丹的战役,我大夏的骑兵,已经折损了太多!先前的骑兵所用优良马匹,皆是有西北而来,那会儿契丹还没有独立出去,松漠郡王连年把马匹送来大夏……” 大臣话没说完,众臣看向魏京华的眼神,就有多了许多的不满。 契丹反叛大夏,自立为王时,魏京华与殷岩柏恰在耶律泰身边。 那会儿大夏有许多流言,说契丹反叛与晋王有关,与晋王喜欢那女子有关…… 如今这账一笔笔的都算在了魏京华头上。 魏京华也脸面一阵子的发怔……她在想事情,想的与大臣们不同。 “西北游牧族之所以连年进犯我河套一带,不就是因为我大夏不能兵强马壮吗?我大夏的马匹品种不适合做战马……倘若形势改变呢?我大夏不过是缺马,可从来不缺人,他们马强,却缺人缺粮!”她嘀咕道,“铁器时代,农业大国是最厉害的,大夏就是农业大国呀,没道理叫西北的小国欺负。” “呵,陛下说的道理,自然是人人都懂,只是马匹品种不好,如今马匹都靠番来,没了依附大夏的属国,想要大批量的番来战马良驹……岂不是痴人说梦吗?”大臣们略微燥起来。 魏京华却笑了笑,“所以朕要御驾亲征呀,先去打败契丹,再叫他们答应日后供给我大夏战马需求。我大夏在西北圈出马场来,再建立骑兵军团,这兵强马壮,指日可待呀。” 她说的轻松,乃至轻快。 金殿之上,却静的落针可闻。 这次大臣们倒不是被星辰给镇住了,乃是被魏京华的——天真,给镇住了! “陛下说的好轻松!” “好像您一去,契丹就立时缴械投降似得!” “您怕是觉得契丹那十万铁骑都是闹着玩儿的?” 大臣们嗡的一声,简直是水花渐入了油锅。 魏京华扭头看着殷岩柏,“去调集兵马,整军预备出发,朕要御驾亲征,拦下契丹十万铁骑,叫他们看看!” 殷岩柏瞪着眼,好一阵子没回过神来。 “晋王?!”魏京华提高声音。 殷岩柏立时拱手躬身,“臣领命!敢问圣上,预备何时起兵?” “自然是越快越好,晋王何时能准备好兵马?”魏京华问。 “只看圣上要带多少兵马,我骑兵没有十万之多,连带府兵能调集来的,最多不过三万余。”殷岩柏说道,“但调集府兵,就需要更久的时间。” “不必,说最快的。”魏京华摇头。 “最快,就是京都附近的驻兵……因为先前的两次大乱,如今兵马零散,连皇城禁军,神武军,神策军……能够调集的,骑兵一万,步兵五万。”殷岩柏拱手说。 魏京华却摇摇头,“太多,步兵行进速度慢,辎重又大。只带骑兵八千,剩下的看守京都皇城,等朕御驾亲征凯旋而来吧!” 她说完,就大摇大摆的退朝了。 留下满殿的大臣们大眼瞪小眼。 “陛下怕不是……被刺激疯了?” “她是要拿八千骑兵,去跟契丹的十万铁骑玩儿吗?” “什么叫自负才高?以卵击石!” 众人臣子既希望她真的能解决眼下的危机,又对她不抱丝毫的希望。 殷岩柏皱着眉,众臣把目光对准他,问不了魏京华,问他也是一样的呀。 “晋王殿下!您说说,陛下这是……急功近利,急着要证明自己吗?” “您劝劝陛下,臣等先前在殿上说的那些话,不过是气话,不是真的要推翻她呀……” “这才刚过几天太平日子……要不您把陛下请回来,我等臣子其实已经商议了,打是打不过的,可以效仿古时……割地给契丹,叫他们回去!” 大臣们七嘴八舌。 殷岩柏这会儿心里也乱七八糟的。 先前还有姜翰的事儿,纠缠在他心头,他还没捋清楚。 这会儿有闹出了八千骑兵,打十万铁骑的闹剧! 他还想细问问魏京华,是不是着急着送死,死了就摆脱身体里的虫子了? “陛下在的时候,你们句句催逼,陛下走了,你们倒怕了?哼!”殷岩柏当然不会给他们好脸色。 他拂袖而去,去追魏京华。 魏京华一路走,一路揪葡萄喂星辰吃。 殷岩柏追上她的时候,星辰下巴上的毛发都散发着葡萄的香甜气息。 殷岩柏瞪大眼,“你……你怎么叫神兽吃素?” 星辰人家可是吃肉的呀! “嗷唔!”星辰不满的冲他叫。 “谁说吃肉就不能吃水果了?换换口味不行吗?”魏京华在一旁的宫廊上坐下来,笑嘻嘻的把葡萄抛起来。 星辰立时跳起来咬住葡萄,吧唧吧唧吃得香甜。 殷岩柏皱眉看着她,他抬手屏退宫人,在她身边坐下,“你实话跟我说,先前那一顿,早不早午不午的膳食,是什么意思?” 魏京华笑着垂眸,“就是饿了呗,还能有什么意思。” “跟我,你还遮遮掩掩的?”殷岩柏哼道。 魏京华沉默了一阵子,再抬头时,脸上的神色却严肃了许多,“既然坐在这个位置上了……我想,也许应该认真对待,而不是一直想着逃避。” 殷岩柏眸中猛然一亮。 “我是没想过这位置,也不晓得自己能做什么,我不过是一个普通的女子,也没什么真知灼见,更没有什么了不起的大能……那就做我能做的呗,也不是每个皇帝都要追求百世流芳呢,碌碌无为的皇帝才是大多数,我对得起自己的良心就成了。”魏京华这次揪了三个葡萄同时丢给星辰。 第四百七十一章 独宠一人 ,最快更新嫡女京华,医行天下 ! 殷岩柏侧着脸,专注的看着她。 “姜翰究竟跟你说了什么?” 什么话能让她下定这样的决心?她先前一直想逃开如今的命运。 现在却忽然打定主意,迎难而上? “他说……”魏京华皱了皱眉,“这是叫那虫子失效、死去的唯一法子。” 殷岩柏没听懂,“什么?” 魏京华脸上也有些许茫然,“大概就是这个意思吧?他说,只要他叔叔的执念达成的时候,我真的成了一代女帝,而后遇见下一个命中有帝王之运的人,禅位给那个人,我就脱离这个位置,也脱离那‘誓言虫’了。” 殷岩柏心惊胆战的看着她。 她生怕说这话,会叫她痛不欲生。 两人静等了一阵子,好好的,什么都没发生。 只有星辰等不及走上来,自己咬着盘子里的葡萄吃。 “它还吃上瘾了?”殷岩柏哭笑不得。 魏京华嗯了一声。 殷岩柏忽然握住她的手,“称职,不一定代表要冒险,你知道吗?” “嗯?”魏京华看他。 “我希望能替你亲征。”他认真说道,“你知道,皇兄在的时候,这就是我分内之事。” “你要替我去打契丹?打耶律泰?”魏京华错愕问道。 殷岩柏眼目灼灼回望她。 “那套说辞不过是糊弄大臣们的,你怎么也相信了?”魏京华哭笑不得,“耶律泰跟咱们是什么关系,你不晓得吗?我带人乃是去迎接他,他既来了大夏了,来者是客,我请他来京都吃喝玩乐,再跟他商量商量通边的事宜,你还以为真要打仗啊?八千打十万,我是疯了吗?” 殷岩柏的眉头非但没有舒展,反而皱的更紧,“这是你的想法……一厢情愿的想法,你怎知道,他没有别的念头呢?” “他有什么念头?杀了我,夺了大夏的王权?占据大夏为王吗?”魏京华反问道。 她回顾了下她上学那会儿学的历史,少数民族为王的也不在少数,不过最后都是被汉人给汉化了。 她想了想,有点儿想笑。 “你还笑?契丹人、月氏人,他们都是言而无信之人,人心隔肚皮,况且已经有这么长时间没有见过耶律泰了,你怎能拿自己的性命冒险,赌他不会变呢?”殷岩柏厉声说。 魏京华眨了眨眼,“那你替我去?” “好!”殷岩柏一口答应。 “我拿你的命赌他不会变?”魏京华反问。 殷岩柏一噎。 魏京华笑道,“我才不舍得。” 她明明说的再正常无比,他的心却砰砰急跳了一阵子。 “我御驾亲征,又不是要自己去,你自然要跟我一起去了!”魏京华摇摇头,正要揪葡萄给星辰,一扭脸儿,发现一盘子的葡萄都没了。 星辰正躺在地上,举着四蹄,小肚子吃的鼓鼓的。 见魏京华看它,它还打了个响亮的嗝。 她笑起来。 殷岩柏怔怔看她,怎么都看不够似得。 “好,一起去……” “不用这么如临大敌,女人有直觉的你知道吧?耶律泰不是真的来打仗,来夺权的。” “你这么相信他?”殷岩柏的声音忽然变得酸溜溜的,“那我反而真的想跟他打一场了。” 魏京华翻了个白眼,“又不是你们两个打架斗殴,打仗打的是百姓,是国库!说话一点儿不负责任!难怪我更适合做皇帝!” 殷岩柏被她噎得哭笑不得,却也心里一阵轻松,看来真如他所说,她已经慢慢接受这个皇位了…… “我不是相信他。”魏京华说着,轻轻把自己的手覆在殷岩柏的手上,怕他误会似得,“我是相信我自己。” 殷岩柏迎着她的目光。 魏京华冲他笑,“你也相信我好吗?我不会建立后宫的,我也不要男宠……” “噗……咳咳咳。”殷岩柏原本正被她深情打动,这话一出,气氛立时被她搅浑了。 “你敢!”殷岩柏假意威胁。 魏京华摇头,“不敢不敢,所以你放心好了,朕独宠你一人。” 殷岩柏无奈,脸却是红了,“臣的荣幸!”他耸了耸肩。 “好了,爱卿快去整军吧,最快何时可出发?” “八千骑兵,那很快,明日前晌即可。”殷岩柏端正了脸色。 魏京华满意点头,她带着星辰往内宫去。 殷岩柏则起身向外……走了几步,他忽然回头。 她明明一点儿也不符合他心里对帝王的观念……她不爱读政治、史册、智谋,她不爱批阅奏章,更不会御臣之道,甚至做决定都要凭直觉和心情……可他刚刚心里竟浮起一个奇怪的念头——她会是一个好皇帝? 他抖了一下,甩甩头。罢了,他竭力辅助她,她不愿做的,他都替她兜着就是了。 殷岩柏阔步出了宫,带人策马前往军中。 当夜他便带着京都附近的一万骑兵到了京都城门外头。 魏京华要留两千骑兵守卫都城,他便挑了两千人留下。 及至黎明的时候,殷岩柏又入了京城,他却不是往建阳宫去找魏京华,反倒是去了地牢。 “晋王要放我出来?”姜翰狐疑看着站在牢门外头,一身骑装的殷岩柏,“我还以为,再见面晋王就要杀了我呢。” 殷岩柏冷哼一声,“你虽讨厌,但还有点儿用处,我怎么能叫你死呢?当初认识,是在军中,如今恰有机会,再来一次,算是温故知新吧。” 姜翰愣了愣,一时没听懂。 他人一直在狱中关着,契丹十万骑兵南下,直逼京都的事儿,他还不清楚。 “军中?晋王要带着我打仗去?你我都离了京都,陛下可怎么办?谁来护她周全?”姜翰被人推搡着往外走,他却频频回头,看着走在后头的殷岩柏,“你该不会天真的以为,你死了那誓言虫就没用了吧?” 殷岩柏脚步一顿,怔怔看他,“你说的,我还没想过……” “想也没有用,你死了也没用!不过是留她自己在这世上苦守皇位,她若受不住,一样是要死!”姜翰厉声说,“你可别做糊涂事!” 殷岩柏哼笑一声,冷嘲道,“你也太小看陛下了。” 姜翰不明其意,他被推出了牢狱,却是被抓去洗漱,又给他备了骑装。 地牢里的味道实在不好闻,有人给他打了皂豆,泡了香草浴,又替他刮了胡子,挽了发,换上崭新的黑红色骑装。 他对镜自窥,竟精神头儿满满,英俊潇洒,先前瘦了许多,显得憔悴的身形,这会儿全被勃勃生机给遮掩了。 “殷岩柏怕不是疯了?他把我捯饬成这样……”姜翰心里颇为古怪。 他再被到军中的时候,一眼就瞧见前头领军的人! 领军的竟不是殷岩柏!而是一身黑金色骑装,身量纤细修长的——女子! 魏京华? 她亲自领军? 姜翰立时一僵,他打马往前,冲出队伍,冲向前头。 “是因为我吗?是因为我那一番话吗?我不是这意思呀?你认真也不能拿自己的性命去认真……你这不是认真,你这是开玩笑啊!”姜翰急了。 但他还没能冲出多远,就被骑兵给赌了回来。 黎统叫人盯着他,“晋王有交代,令您不得乱跑。” 姜翰看了眼黎统,“陛下为什么要御驾亲征?” 黎统立时露出嘲讽的笑,“还不是因为你姜家?你姜家封了驿馆,放火烧死契丹人!契丹的十万大军早就预备好了,不过是等着找个由头,好大举南下进犯!你们叔侄可好,自己的皇位还没坐稳,先把这么大个由头塞进契丹人手里!现在契丹十万骑兵就快兵临城下了!圣上这不是力挽狂澜嘛!” 姜翰看了黎统一眼,不知道是错觉还是什么……他觉得黎统那句“力挽狂澜”也很有嘲讽意味。 “你觉得陛下不能赢?”姜翰小声问。 黎统左右看了看,眯眼说,“若能赢,你们姜家先前干的那些混蛋事儿,我既往不咎!你若愿意,我跟你拜把子,我叫你一声哥!从此我是你弟弟!” 姜翰挑眉笑起来,“这感情好……” “嘁,契丹十万骑兵,一女子领兵八千御驾亲征,还真当自己是……战神王爷也不敢说这仗一定能打赢吧?”黎统又看了看前后的人,“归来能有几人呢?” 姜翰笑不出了……感情他们全都是去送死的? 难怪殷岩柏要带上他了,这么凶险的事情,带上他,说不定还能给魏京华多一线的生机。 “诶……不对呀?”姜翰皱起眉头,“我怎么觉得胜算很大?” 黎统侧脸看他,“你们姜家人在岭南,把脑子住坏了。” “不是不是,”姜翰朝前头那女子看了看,她身形挺的很直,但并不紧绷,看的出她不紧张,“她是在契丹待过的,若是与契丹单于的关系不好,岂能称她为契丹长公主?” 黎统摇摇头,“此一时,彼一时了。” “不会,契丹人虽惯常不守信用,但驿馆里那些勇士,本就是为护送她,保护她才来的京都。没道理契丹大举南下,是为了为难她!或许契丹人根本不知道,她如今已经成了‘陛下’。” 黎统鄙夷斜睨他。 “黎将军刚刚说的话,还算数吧?” 第四百七十二章 临江见面 ,最快更新嫡女京华,医行天下 ! “哼,我倒希望你说的是真的,就算叫你一声哥哥,我也认了!”黎统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说道。 魏京华先在城门楼上训话鼓舞士气。 百官送行。 等她从城门楼上下来,再到军中的时候,后头跟着的人,已经分不清哪个是她了。 姜翰离得远,且这事儿必定是殷岩柏亲自安排,不会叫他知晓。 他格外震惊,京都竟能找得到这么多英姿飒爽的女孩子? 那一个个与魏京华身形颇为相似,梳着一样的发髻,穿着一样衣服的女子,骑在马背上,个个看上去都是骁勇的模样。 “你能分辨出来吗?”黎统靠过来问道。 姜翰眯眼细看,“若是人不这么多,再离得稍近,必定能分辨出来。” “嘁,那还用你分?”黎统鄙视他。 姜翰皱眉,“即便离这么远,多看一会儿也就分出来了,可我凭什么要告诉你?” “你还不知道吧?这些女子,不是晋王安排的。”黎统忽然说。 这姜翰倒是没想到,他一开始就猜是晋王。 “那是?” “呵,是陛下亲自提拔的女将给她选出来的,昨日才进献入宫。”黎统神秘兮兮的说。 姜翰愣了一下,“陛下亲提拔的女将?你是说……寇九娘?” 魏京华给了寇九娘一千禁军叫她领着的时候,姜翰是听说了的。 寇九娘年轻得很,而且寇家和魏京华已经反目成仇。 因为寇七的死,寇家人只怕恨死了她……所以她这么提拔寇家人,姜翰是没有想到的。 他也格外叫人盯了寇九娘。 发现那小姑娘虽然年纪小,但路子很活。 而且有寇家在京都,在军中的影响力,她刚领兵的时候,是有人不服,却也没给她带来太多的麻烦。 “这么说来,寇九娘倒是对陛下很忠心了?” “忠不忠心那不敢说,但从这儿往后,朝野之上,军营之中,娘子军只怕会越来越多啊……”黎统的表情有些玄妙,说不上他高兴还是不高兴。 “绿叶从中,多了红花,有何不好?”姜翰立即说。 黎统深深看他一眼,“好坏现在还说不准,所以你姜家究竟是要遗臭万年,还是流芳百世……还不一定呢。” 姜翰愣了愣,猛地抬头像前面一片“红花”看去。 骑兵离开京都,行进速度越来越快。 陛下/身边的娘子军,一点儿没拖后腿。 不晓得寇九娘这会儿在不在其中,但她挑出来的这些女子,马术不错,耐性也好。 叫这八千骑兵都对她们刮目相看。 整整三日的急行军。 终于在第四日的清晨,他们与南下的契丹兵马相遇了。 两方人马,隔江相望。 对方十万铁骑!望过去跟无边无际似得,黑压压一大片。 西北游牧族,不缺马匹,不缺到什么程度呢?他们一个兵士,至少有两匹马! 一匹可以骑,另外一匹可以带着他们的辎重! 路上马累了,他们还可以换马骑! 但大夏的辎重,多是靠人,一个能在前线作战的兵士,就需要三个人,至少三个在后方供给他的辎重。 两方人马势力悬殊太大。 这么隔江一望,彼此还没短兵相接呢,大夏兵马的士气就快被对方的马给吃光了。 “契丹单于!”八千骑兵前头,忽然传来一声女孩子的呼喝。 虽不说中气十足,好歹也是清清亮亮。 女孩子声音落地,立时响起声如洪钟的男人腔口,“契丹单于——” 这是殷岩柏,众将士都认得他的声音。 听闻他的声音,但凡跟他打过仗的将士,士气立刻高涨起来。 江水对面,忽然一片呼喝,众人手举兵器,用契丹话,叽叽呱呱的叫着。 大夏人有点儿懵……来的是骑兵,不是鸿胪寺卿,他们不懂异邦语言呀? “他们在喊,见过长公主——”江水这边,竟然也有契丹人! 姜翰坐在他的马背上,直起身子看。 原来护送魏京华的那些契丹人,还有这么多都活着呢!不过是他们如今都穿了大夏的衣裳,他一时没认出来。 “阿姐!你可还好?我率军支援你来了!”耶律泰策马上前。 正有几艘船停在江水两侧。 “我接到阿姐的信,料想此事必定不会那么顺利,大夏人迂腐,阿姐做女帝乃是当之无愧!只是怕大夏那些士大夫不能接受,遂我帅十万骑兵,前来帮助阿姐!”耶律泰哈哈朗声笑着,“阿姐是来迎我的吗?” 大夏的骑兵有点儿懵…… 什么情况这是?他们不是来打仗的吗? “咦……”黎统也面露诧异。 姜翰策马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贤弟……” 黎统猛的一抖肩膀,“契丹人狡猾!他们这是耍诈!先叫我们放松警惕,然后攻我们不备!” 姜翰嗤笑一声,“若是黎将军率军十万,对方却连你的零头都没有,只有八千人,你是直接攻过去,还是跟他们废话一阵子?先放低自己的姿态?” 黎统被他噎得没话说。 再看前头江边,却又有动静。 “阿姐不必渡过来,我略带几人,渡过去见阿姐。其余人就叫他们驻扎在这里吧!”耶律泰说着,竟策马上船。 跟他上了同一艘船的不过二三十人。 上了临近之船的,加起来也不过几百人。 他扔下十万大军,带几百人渡江……这耶律泰可真够胆啊!他就不怕他渡过来就被杀吗? “我们江面上见!”魏京华却也没含糊,耶律泰说,不用她渡江,她却策马上船,也叫船开往江心。 与她一起登船的有殷岩柏,和那一群骑马的女子。 其余不过几十人。 姜翰立时瞪了黎统一眼,“让开,别挡路,我也去!” 黎统目瞪口呆,“感情我多年的兵法都白学了……这些人都是玩儿起来不要命啊!” 姜翰甩开他,终于突围出去,在魏京华的船驶离江边的最后时刻,他的马飞身一跃,从临时搭起的码头跃上了她的船。 魏京华微微一愣,“姜翰也来了?” 姜翰斜睨殷岩柏一眼,他竟然是瞒着魏京华的! 幸而他情急之下这么一跃,否则,白跟了一路,她都不知道他在身边? 魏京华没在意两人眼神之间的交锋,她回头看着江对面驶来的大船。 两方兵马都没动,只有首将在江心会面了……这样的打仗方式还真是少见。 “阿姐!”耶律泰表情很是激动,“终于又见面了,阿姐可还好?” 魏京华冲他笑着点头,“我好,我看你也不错,多日不见,你倒是又精壮了不少。” 两个人在两艘大船上,中间还隔着滔滔江水,说话不由得提高音量,彼此都是喊出来的。 耶律泰嗓门儿粗大,倒是无所谓。 魏京华是女孩子,这么喊了几嗓子,就略微有些哑了。 耶律泰良久不见,终于又见到“姐姐”,当真是高兴的不行。 他冲她亮亮自己的肱二头肌,又扒下一直袖子来,亮亮他健硕的肩膀。 魏京华冲他竖起大拇指,“厉害,厉害。” 耶律泰喜不自胜。 他完全不在意江水这边,全然看呆的大夏众将士。 临水而立的将士们全傻眼了……这究竟是来打仗还是来认亲的? 确定来的是西北彪悍的游牧族吗? 说扒袖子就扒袖子,露出大半的腱子肉……这倒是够彪悍的!可他们那热忱的态度,当真不是暗藏杀机吧? “姐姐后退退,这样说话太累,叫我跃过去!”耶律泰挥手喊道。 他要在江水上玩儿杂技——直接从这艘船,跳到那艘船上去。 “别闹别闹!”魏京华哭笑不得,“咱们这就靠岸了,你若掉水里,还得派人下去捞你。” “姐姐小看我,我怎么可能掉水里?断不能!”耶律泰似乎有意在某些人面前亮亮本事。 他根本不顾劝阻,翻身下马,向后退了几步。 船虽大,但甲板的距离有限,他能助跑几步,但这个助跑距离,想要飞跃两艘船之间的江水……似乎有点儿困难? 却见耶律泰毫不迟疑,他退到甲板对侧,猛地飞跑起来,跑到甲板边缘,踩着船舷飞身一跃! “喝——”岸上一片惊叫声。 几艘船上的人却是屏住呼吸,一言不发,惟恐他们发出点儿声音,就把耶律泰给震到江水里。 “阿姐,我来了!”耶律泰大笑着,飞跃江水。 砰!他猛地落在魏京华这条船的甲板上,就地旋身站稳。 魏京华身边之人意识的上前,要护驾似得。 耶律泰却是客气的朝她拱手,“阿姐越发貌美了!” 他笑眯眯,眼神意味深长。 殷岩柏的脸色瞬间就有些难看。 他上前一步,“契丹单于好功夫。” 耶律泰也看他一眼,笑眯眯说道,“若不是阿姐救我,医治我,我只怕不死也是个废人了,如今能有这样强悍的体魄,能够肆意的练功夫,再不怕喘,不怕咳,都是阿姐的功劳!” 他说着,忽然张开双臂,朝魏京华抱了过去! 这是契丹的礼节,但船上的一众人还是霎时间黑了脸。 第四百七十三章 不能意气用事 ,最快更新嫡女京华,医行天下 ! 姜翰看着眼前这一幕,差点叫出声来。 他正欲上前,却有人比他快了一步。 只见一条黑影一闪,与耶律泰抱了个满怀。 他两只大手,宽厚的手掌有力的拍着耶律泰的背,“好久不见,好久不见!我陛下牵挂契丹,牵挂我两族之间的友情,今日终于得见,甚好!甚好!” 耶律泰被殷岩柏抱的紧紧的!他想从殷岩柏怀里挣扎抬起头,好看看被挡在后头的魏京华,却是不能。 殷岩柏又高又大,把他的视线几乎挡的牢牢的。 全船上的人都忍俊不禁。 几条大船向站着大夏众将士的这边行来,乘风靠岸。 众将士此时还有些风中凌乱……他们是带着视死如归的心情来的,但是这会儿却满目“温情”,免了一场大战,这是好事,再好不过的事儿,可他们的心里却有几分难以置信。 不是说,契丹人好战?不是说契丹人死了好些人,正在气头儿上? 不是说,十万铁骑之下,大夏这次真的亡矣! 魏京华已经领着契丹单于,以及单于身后的一行勇士,往最近的城邑里去了。随后这八千骑兵还有些魂不守舍。 “今夜摆宴,为单于接风洗尘。”魏京华策马与耶律泰并行。 “多谢阿姐,阿姐能亲自来迎,我太开心了。”耶律泰眼目深深的看着她。 这目光叫殷岩柏的脸色越来越沉…… 旁边还有一只狼惦记着,如今又来了一只虎……前有狼后有虎,他的追妻路还漫漫修远呢! “若是可以,我倒不一定亲自来。”魏京华耸了耸肩,“乃是你带十万骑兵,可把我底下臣子给吓坏了。” 耶律泰忍不住哈哈大笑,“阿姐没有告诉他们吗?你救了我的命,乃是我的恩人,我便是自己死,也不能与阿姐为敌呀!” 他说得顺畅无比,且郎朗之声,毫不避着人。 叫御驾前后的一行人,听得清清楚楚,众人皆是一副震惊之色。 魏京华笑了笑,“这话莫说那些臣子们不敢信,若非见你,我也不敢夸这个口。我救你都是顺手为之,倒也不值得你记这么久。” “胡说!”耶律泰生气似得,深深看她一眼,“我不管你是不是顺手为之,那对我来说,可是我的命呀?我自己的命,不值得我记这么久吗?我怎么报答你也不为过!” 魏京华神色微微一震,她笑了笑,“那……多谢。” “又跟我客气?”耶律泰皱眉,无奈看她,“我是你弟弟,什么事你吩咐一声,你看我给你办不办?再客气,我可就……我可就对你不客气了!” 他咧嘴笑了笑,明明是威胁的语气,愣是被他说出了几分宠溺。 魏京华转过脸去没接腔。 殷岩柏的脸色,却已经黑的能滴出墨来。 他们到了临近的城邑,城中郡守早早恭候在城门外。 城中官员恭恭敬敬的把一行帝王与契丹单于给迎进府邸。 原想着契丹的铁蹄马上就要踏过他的城邑了,却没想到,圣上一来,画风立时逆转。 契丹竟然不是来践踏他的城邑,反而是客客气气来做客的? 郡守大喜之下,自然集合城中之力,准备丰盛的宴席。 城中的富户,原本都已经收拾好了铺盖,准备着开战之前,说什么也要逃离这里……背井离乡虽苦,总好过做刀下亡魂。 谁知道,现在非但不用死了,连背井离乡都不用了!只要准备些好吃好喝的,把女帝陛下伺候好了,契丹单于伺候好了,大战即可免了,全家老小的命也都保住了! 甚至不用郡守督责,他们就主动的献上家中大厨、上佳的食材、上得了台面的美姬……来预备这晚的接风洗尘宴。 魏京华占据了府衙后头最大的院子,晚宴上不用再穿着御驾亲征的甲胄。 她伸着手,身边的几个服侍的女子,正在为她宽衣解带。 她已经逐渐习惯了被人服侍,闭着眼一脸享受……但屋子里却立时一静。 在她身上忙碌的几只手也没了。 她等了一会儿,却还不见动静。 她猛地睁开眼,身后却有压抑低沉的呼吸。 她迅速回头,身后的人却动作更快。 他猛地贴上来,抱住她的腰,把头埋在她颈窝里。 “你干嘛?”魏京华低声呵斥。 他声音闷闷的,“我想你了。” 魏京华轻哼,“不是一直都在一起吗?抬眼就能看见,还想什么?” “想抱你。”他说。 “放开,我得换衣服。”魏京华推他。 他力气大,魏京华怎么推得动,他耍赖,两只手抱紧了她的腰,她连挣扎的余地都没有。 “快放开,一会儿得到宴席上去。”魏京华伸手在他穴位上猛戳一下。 他一麻,闷哼一声,“不想让你去……” “你说什么?”魏京华狐疑问道。 “你在人群里,总是那么亮眼……如今又是女帝陛下……”他声音闷闷的,吐字也含混不清,魏京华一个字也没听清楚。 “你好好说话。”她又戳他。 他浑身麻的更厉害,只怕她再戳几下,他就抱不住她,反被她所控制。 他索性耍赖到底,抱着她躺在床上,把她压在下手,禁锢在两臂之间。 他低头看着她清亮的眼睛,她小巧挺翘的鼻子,她莹润的红唇…… 他眸色愈来愈深,呼吸也愈来愈急。 “殷岩柏!”魏京华忍无可忍的喊出他的名字,想唤回他的理智。 他低低的嗯了一声,却是封住她的唇。 她伸手要戳他穴位……再过一会儿,就要去赴宴了,宴席上有好些人呢……如今可不是叫他胡闹的时候! 她不想做皇帝的时候,他硬是逼着她做好皇帝! 如今她已经立定心智要做一个好皇帝了……他却又来拖她后腿?世上哪有这么矛盾的人? “疼……”魏京华呜咽一声。 他摁住她两只手。 她虽有巧劲儿,但两个人实力悬殊太大,她的手被钳制,巧劲儿一点儿使不出来。 殷岩柏听得她小猫一般无助的声音,神志才略微清醒。 他稍微放开她,低头细看,她的唇红润润的……竟微微有点儿肿了。 “好疼。”她目光凌厉,还带着点儿哀怨。 他只觉自己被她瞪的心跳加快,不想停,他想继续下去。 “你想叫我被人看笑话吗?”她冷声说,“女帝第一次御驾亲征,夜里的宴席却不出席?” 殷岩柏总算没有继续下去,他用力的调整着自己的呼吸。 但她的气息无孔不入的在挑战着他忍耐的极限,他再离她这么近,就要被她弄疯了,即便强行运功调气,闹不好还要走火入魔。 “你起来!”魏京华精通医术,自然看出来他的不对劲。 她脸红红的,心里也不自在。 殷岩柏不情愿的起身,站在床尾,目光灼灼落在她脸上。 “你出去,我要把婢女们叫回来,服侍我更衣。” 她揪了揪身上的衣带子,繁复的衣带,被婢女们随手一扎就漂亮精致。 可她不管多么认真摆弄,都像是“偷穿了别人的衣服”,不伦不类。 “我讨厌耶律泰看你的眼神,讨厌他跟你说话的语气。”殷岩柏皱眉咕哝道,“还不如痛痛快快跟他打一仗。” 魏京华斜睨他,“打仗是你自己的事儿吗?是谁跟我说,打仗打的是国力,是民生?是千千万万百姓的性命?” 殷岩柏倚着床柱闭了闭眼。 他从小听师父讲这些,道理他知道的太多,并非不懂,只是不愿想。 “或者你可以私下里跟他较量一番。”魏京华笑着说。 “他不是个儿。”殷岩柏闭着眼。 “他一口一个姐姐,你还有什么不满?”魏京华轻哼,“要他当众再叫你姐夫吗?” 殷岩柏忽然睁开了眼睛,站直了身子,“我说哪里不对劲儿,原来在这儿!” 魏京华原本是在解开身上的衣带,但不知拉错了哪里,却把自己绑的更紧了。 “诶?你倒底出不出去了?我要叫人进来了!”魏京华烦躁道。 殷岩柏看出她的窘境,他上前蹲身在她面前。 “别动。”他单膝半跪,盯着她身上的死结,两只漂亮的大手,轻轻解着她的衣带。 他身量高,平日里魏京华都是仰头看他。 今日忽然掉了个儿,她居高临下的低头俯视着他。 他蹲跪在她面前,面对她的小小衣带,一脸认真。 她不知怎么想的,忽然伸手落在他头顶,轻轻抚摸着。 殷岩柏猛地一僵,却没别开头,僵了一瞬,他又开始对付衣带,任凭她爱抚爱犬一般,轻抚他的头。 “你生什么气呢?他怎么说、怎么看是他的事儿啊,我只当他是弟弟不就是了?再者说,你不是一直都在我身边吗?我不会单独跟他见面的,任何时候,都叫你一起,好不好?”魏京华温声说。 殷岩柏沉默了一阵子,闷闷的嗯了一声。 若是私人恩怨,就如同当初的沈家、简家,他都能用拳头说事儿。 可现在不是,乃是关系两邦,关系数万万百姓的性命安危。 他不能再凭意气用事。 第四百七十四章 各有算计 ,最快更新嫡女京华,医行天下 ! 殷岩柏帮她解开了衣带,脱去甲胄。 她身上只剩下柔软单薄的里衣,芬芳的淡香扑面而来。 他调息了半天,控制了良久的气血,立时间卷土重来。 他眼眸暗沉沉的,波涛汹涌。 “你也去更衣吧,不用管我了,我叫婢女们进来。”魏京华低声说,不敢叫他靠近。 “我不乱来。”殷岩柏克制的说道,“我帮你穿。” 他拿过一旁黄檀木架子上挂着的衣裳,“伸手。” 魏京华垂着胳膊,不肯。 “要我发誓吗?”殷岩柏皱眉问她。 “誓言也能随随便便就说吗?”魏京华摇头。 “保证不乱碰你,伸手,听话。”他语气近乎哄孩子了。 魏京华无语,他们两个谁更像不懂事,闹情绪的孩子呀? “你说的,你若是忍不住……可是自讨苦吃。”魏京华警告他。 殷岩柏点了下头,提着衣服靠近她。 其实他平日里也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人,莫说服侍别人穿衣服了,他自己的衣服也未必自己穿。 偏偏给魏京华穿衣服,他信手拈来。 他不会系婢女们系的漂亮的结扣,但蝴蝶结他还是会打的。 一层层把她的衣服套好,他气息已经乱到不像话。 “真是自找。”魏京华也面庞涨红,表情不自在。 殷岩柏低头看看自己,“你先去,我稍后就到。” 他如今这会儿,是没法儿出门儿了,身上的变化也太明显了。 “要不,我给你扎两针?”魏京华看了他一眼。 殷岩柏立时惊恐摇头,“别吓唬我,这种事情,开不得玩笑。” 魏京华又好气又好笑,“只是这一次,又不是日后都不行了……” “不不不……”殷岩柏立即摇头。 这话音听着都叫人害怕,日后都不行? “我自己冷静一会儿就好。”殷岩柏伸手想牵她的手,想想自己越刺激,就越难出去见人,他只好忍着收手。 “那我走了。”魏京华看着他说。 殷岩柏嗯了一声。 魏京华转身向门口走去。 “京华。”他忽然开口。 魏京华狐疑回过头来,“后悔了?” 说着,她就手伸进怀里摸针。 “不是……”殷岩柏一阵的无语,“你过来。” 魏京华没拿出针,她往回走了几步,“什么事?” “你亲我一下?”他极小声说。 “啊?”魏京华实在没想到,“还嫌不难受吗?” “难受。”殷岩柏老实说,“但看你这么走了,心里更难受。” 魏京华又好气又好笑,“就一下!” “嗯。” “轻轻的。” “好。” 她心下无奈,却又带着积分的莫名的甜。 她闭上眼,踮起脚尖,轻轻往上凑。 殷岩柏低头看她……终是忍不住搂住她的腰,低下头来。 轻轻的,就一下……那是不可能的。 原本是浅尝辄止,但气血一上头,理智就退后。 他听着两个人都已经凌乱的呼吸,腰间的肉感觉到她手劲极大的狠狠掐着……这才疼的他理智回笼。 他极其不忍心的放开她。 魏京华有些生气,“你骗人。” 她嘴唇都有点儿破皮了,红的鲜艳,愈发诱人。 殷岩柏眼眸暗沉至极,眼底似有漩涡,“不想放手。” “骗子!”魏京华舔了下自己的唇。 她不知道这小动作,对他有多大的冲击力……他甚至微微欠了欠腰,苦笑不已……他真是自作孽。 “今夜我过来。”他眨了眨眼。 魏京华翻了个白眼,“你做梦,我把门窗都锁上!” 话音落地,她心里却有些窘……怎么听着有点儿不对味儿? 两人在京都,在皇城的时候,这关系基本是公开的。虽说少了道程序,但也是日夜相伴。 但出了皇城,就好像没了那层关系似得。 “不管你了。”魏京华脸上涨红,迅速走到门边。 她回头看他一眼,琢磨着叫他在外的时候,长个记性。 她当真没管他,开门走了出去。 院子里守着那些伴驾的女子。 魏京华冲她们点点头,指了两个跟在自己身后,余下的叫她们回去休息。 她穿过回廊往府衙准备的宴席上去。 还没到席上,先在回廊里遇见了姜翰。 姜翰也已经换下了戎装,一身常服的他,整个人显得更加清瘦,但很精神。 “陛下怎么一个人,晋王爷呢?”姜翰往她身后看了一眼,没瞧见殷岩柏,他脸上表情舒缓了很多,说话也有了笑意。 魏京华轻哼一声,算是回答。 她脚步只是略微停顿,就继续往前走。 姜翰也跟在她身边,正要说话,他的目光却落在了她唇上。 她嘴唇肿了,红的艳丽,还有一点点破皮。 姜翰脸色霎时一变,“陛下?” 魏京华斜睨他,“还有事?” 姜翰脸色一点点往下沉,若不看见这细节,有些事情他就可以假装不知道,自欺欺人的不去想。 但现在,明显的痕迹就在眼前,他才知道原来自欺欺人是治标不治本…… “没事,晚上的宴席上,不要喝那么多酒,推辞不掉的,臣来帮陛下挡。”姜翰别开视线,故意不看她的唇。 “哦。”魏京华应了一声。 她带着婢女离开,他站在原地调整呼吸,垂在身侧的两只手,却渐渐攥成了拳头,指节发白。 魏京华到宴席上的时候,耶律泰和大夏的官员将士已经到了。 场中有活跃气氛的歌舞暖场。 因不是在京都,排场没有那么大。 魏京华来时,歌舞停了一阵子,众人起来见礼,呼喊“陛下万岁”,也就全了礼数。 魏京华并不在意这些,摆摆手,就叫众人坐下继续吃喝。 殷岩柏还没来,姜翰却已经又换了一身衣服来了。 魏京华正琢磨,他穿的那么扎眼,那么鲜艳的颜色……像个花孔雀一样,是要干嘛? 只见他往她食案一旁,屈膝跪坐,往她面前酒尊里斟酒。 “你……”魏京华莫名其妙。 “陛下出门在外,没有带司酒在身边,臣来当陛下的司酒。”姜翰兀自解释。 说完,他就放下酒,垂首老老实实低着头,跪坐一旁,毫无越矩之处。 魏京华低声说,“我用不着司酒,你若喜欢,就坐下头宴席上,叫他们给你准备位置。你若不喜欢这场合,就回去歇着。” “我就喜欢这个位置。”姜翰说了一句,又低下头去。 魏京华还要再说,忽然乐声一变,原本舒缓的音乐,忽然热烈起来。 还加入了砰砰砰的腰鼓声,鼓点又急又快,骤然变大的乐声,把她的话给堵了回去。 魏京华没再多言,殷岩柏却在这会儿从宴席厅侧门走了进来。 他正冲魏京华点头轻笑……目光却瞥见了在她一旁跪坐的姜翰。 纵然姜翰穿了他平时绝不会穿的衣裳,殷岩柏还是一眼认出他的身形。 “司酒?”殷岩柏上前问道。 姜翰垂眸,“回晋王,是。” 殷岩柏隐忍,没有发作。 “这人多,你同我到外头来。”殷岩柏低声说。 姜翰却摇头,“臣得伺候陛下。” 殷岩柏深吸了口气,“陛下/身边,有婢女伺候。” “婢女不是酒政,不能司酒。”姜翰又说。 殷岩柏额上的青筋都开始蹦,他刚调节下去的气血,这会儿以另一种形式,又卷土重来。 他想找人打一架,打到吐血那种最好! “我要敬晋王一杯!在西北的时候,多少次想要和晋王开怀畅饮,没想到机会一直到大夏才有!”耶律泰忽然起身,扬声说道。 众人的视线,都随着他的话音,落在了殷岩柏身上。 殷岩柏再绷着脸呵斥姜翰就不合适了。 他点头笑了笑,一股子皮笑肉不笑的味道。 大夏人心里直打鼓……这什么意思?不是真的谈和吗? 耶律泰却一点儿没往心里去,“我干了,晋王随意随意!” 这不是瞧不起人吗? 殷岩柏可是千杯不醉呢,喝酒,他从没怕过谁。 他到魏京华下手的食案后头,那是他的位置。 他端起酒碗,仰脖子一饮而尽。 “哈——”一碗酒下肚,他扬了扬酒碗。 众人都吆喝起来,“好酒量!”“晋王爽快!” 气氛渐渐热烈。 殷岩柏笑了笑,坐下,目光却猛地转向姜翰…… “难怪你要做司酒。”他沉声说了句。 姜翰低着头,不置一词。 殷岩柏心里明镜儿似得。他刚刚站在魏京华旁边,明显看到她食案上的都是度数很低,几乎没什么辣味儿的果酒。 但他跟耶律泰呵的那碗就,却是西北的烈酒!还是陈酿,凭他的口感,绝对陈酿了五十年往上。 就算他不醉,这么烈的酒,也得悠着点喝。 好在姜翰给魏京华喝的不是烈酒,姜翰想灌倒他? 殷岩柏倒是不怕,他冲一旁的殷戎常武招了招手,低声吩咐道,“宴席过后,守好陛下的院子,闲杂人……不、闲杂的蚊子都不要放进去一只。” 殷戎常武立时应声。 殷岩柏放了心,他冲姜翰扬了扬酒碗,又是一碗烈酒下肚。 口中是醇厚的酒味儿,他却连眼都没眨一下。 魏京华清了清嗓子,场中的歌舞立时停了。 “此次宴席,为契丹单于接风洗尘只是其一,其二,乃是为了向你道歉。”魏京华忽而举杯起身。 第四百七十五章 不谈情谊谈买卖 ,最快更新嫡女京华,医行天下 ! 耶律泰摆了摆手,“阿姐跟我道什么歉呢?你是我姐姐,我还能跟姐姐计较不成?” “你不计较,是你大度,我不能不说清楚。”魏京华一本正经,“当初从西北回来的时候,你给了我一千勇士,为护我一路太平,我心里十分感激,晓得你对我深厚情谊。” 场中一片安静,众人瞪着眼,默不作声。 “弟弟该做的,姐姐莫再客气。” 魏京华却仍旧说道,“这一千勇士,在路上处处维护我,一路倒是太平,没想到,到了京都以后,我却没能照拂他们……反而折损了大半,如今还能活动的不过三百余人。我愧对你。” 耶律泰连连摆手,叫她别说了,“姐弟之间,不用算的这么清楚。” 魏京华却执意把话说完。 场面又肃静下来。 大夏的将士、官员,都提着一口气,宴席上一片沉寂。 他们甚至有点儿怨气的偷看魏京华……气氛的刚好一点儿,她就提这事儿,如今离契丹的十万骑兵可没一日的路程呢! 她若惹怒了耶律泰,契丹的骑兵可是说来就来。 他都说了,叫她别说了,她干嘛非说不可? 官员们的表情透着不认同。 耶律泰越不开口,他们似乎越紧张。 “阿姐,是要跟我算清楚吗?”耶律泰终于缓缓说道,他脸上已经没了笑意。 众臣大气儿都不喘了,凝神静观其变。 “不是要算清楚,只是据实以告,到了京都,我原本该遣他们回去,就算叫他们留下,也该安顿好他们,可我……疏忽了,叫他们折损性命,客死他乡。”魏京华肃穆而立,“我向你赔罪。” “阿姐!”耶律泰立即从食案后头走出来,“阿姐这是打我的脸呢!我可要生气了!” 宴席上一片吸气声。 魏京华却挑了挑眉。 耶律泰继续说道,“我派他们来,本就是要保护阿姐呢,阿姐还在水深火热之中,他们怎么能离开?阿姐遭奸人算计,他们为阿姐捐躯,那是对阿姐的忠诚,也是对我的忠诚,我岂是要阿姐向我赔罪吗?我当回去叫我的百姓都纪念他们的威名!” 众官员,这才偷偷松了一口气…… “只是……”耶律泰话锋猛地一转,“阿姐现在却是成了女帝了……” 众人的心跟着又悬了起来,这是要趁火打劫吗? 看皇帝是个女孩子,又上来就赔礼道歉的……这会儿提出割地呀,赔款呀,威胁一把,岂不是最好的时候? 众人在心里直犯嘀咕,觉得女帝的棋走错了一步! “是,可大夏京都经历了两次战乱,元气大伤。否则只怕他们也不能接受,我一个女子登基为帝。”魏京华自嘲道。 “我看阿姐很好,阿姐若是不配,那便没人配得!”耶律泰说的很不客气,他手一挥,“若非阿姐平安无虞,阿姐亲自称帝,换了旁人,我那一千勇士的债,我必要他们血债血偿!” 嘶——这话说的,叫人一阵后怕。 “不过大夏如今,是太弱了点儿,我十万兵马而来,势如破竹。”耶律泰皱眉说道。 要不是他先前说话客气……他这话听起来就太嘲讽了,简直欠扁。 魏京华却没觉尴尬,她认真的点点头,“是啊,太弱了,原先契丹给马的时候,骑兵尚且还行。如今缺少良驹,骑兵日渐式微。” “阿姐要马?”耶律泰连停顿都没有,顺嘴就说,“问我要呀,阿姐要多少?三年,我给阿姐共六万如何?” “咳咳咳……”一群官员大将猛咳起来,也不知他们是被酒水呛了,还是被自己的口水呛了。 甚至有人偷偷掐自己……这是做梦呢?还是做梦呢?才喝了几杯,不至于喝醉吧? “我不要你给的。”魏京华却是摇头,断然拒绝。 “咳咳咳……”众人又是一阵猛咳——果然是没睡醒吧? 还是神经病都碰到一块儿了? 这儿有愿意给的,居然还有不愿意要的?难怪这俩人称姐弟,感情脑子有病都是如出一辙! 大臣们恨不得自己站起来去跟耶律泰谈,但见耶律泰身后那一众肌肉鼓隆,拿着羊腿直接啃,撕咬着肉如同野兽一般的猛士……又把话默默咽回去了。 算了,人家卖女帝面子,未必卖他们面子呀! 反正是女帝谈砸的,日后百姓们,京官儿们知道了,也怪不到他们头上。 大夏不得强盛,女帝才是千古罪人。 他们若开了口,日后说,谈砸都是因为他们开口……他们岂不冤枉吗? “阿姐为何不要?你嫌少?你再给我些时间,待我强盛,吞了月氏,拢共给你十万良驹,如何?”耶律泰异常豪爽。 魏京华却仍旧摇头。 “陛下,差不多得了……” “见好就收啊陛下……” 官员们实在忍不住劝道。 魏京华却不理会他们,“我不是问你要良驹的,当然我需要良驹,但不是要凭着个人情谊,叫你匀出来送给我。我要买。” “我不要你的钱,你才刚坐上帝位,你国库里有钱吗?”耶律泰笑道。 魏京华没觉尴尬,她国库里是没多少钱啊,文帝在的时候,国库就已经有赤字了。 姜玉平没上台多久,糊涂事儿倒是没少干,更不可能往国库里添什么银子了。 “我是没钱……”她说的坦然。 官员们却是一个个羞红了脸,他们胆子不大,面子倒是比天还大,只觉契丹单于这是故意折辱他们女帝呢! “但是我们可以建立长期的通边政策呀,西北有牧场,有良驹。大夏有粮食,有丝绸,有茶叶,还有精美的瓷器,工艺品。我们各取所需,这个关系才能长久,就算我们日后都死了,退位了,子子孙孙还能继续贸易往来,彼此曾益。这不是凭着你我的情谊交换东西来的更稳妥长久吗?”魏京华不急不慢的说道。 官员们这才渐渐收起了轻慢的表情。 耶律泰猛地说赠予良驹的时候……他们简直被天上掉的馅儿饼砸晕了。 如今细想,果然是隐患无穷啊。 “姐姐想的真是长远。”耶律泰叹了一声。 “不得不想长远,毕竟我才经历了战乱,经历了朝不保夕。你给我良驹,那是你对我的情谊,但你底下的臣子大将,未必能理解这情谊。与其叫彼此双方的民众积怨,不如想出互利互惠,对双方的百姓也都有好处的政策。” 耶律泰微笑起来,“阿姐说的是,既如此,那就按阿姐说的。” “那就先这么说,通边的事情说起来简单,做起来复杂,一个处理不好,就是两邦的矛盾。今日不谈细节,开怀畅饮!”魏京华又举杯。 耶律泰也朝她扬了扬杯子。 两人对饮一杯,乐声又起,宴席上热闹起来。 百官们却有点儿回不过神来。 “文帝在的时候,一直想谈通边,但西北的游牧族只想讨便宜,他们烧杀抢掠多容易,谁跟你谈通边?还要掏钱买?可这会儿换了女帝?怎么三言两语就答应了?” “他都愿意送了,如今给钱,他还能不愿意?” “别说……叫女人当皇帝,自有女人当皇帝的好处……” “呸,想到哪儿去了,没看见晋王在那儿坐着呢么?乃是晋王震着大局呢!” “别说了!晋王看过来了!”…… 说闲话的众人缩了缩脖子。 酒席上,却有人悄悄的离了席。 这会儿已经是夜里了,夜色弥漫,城门都关了。 一人身着骑装,却是纵马往东南城门跑去,“开门!” “城门已经锁闭,除非紧急事务……” “御赐金牌!开门!”马背上的人喊了一声,亮出金牌。 看门的将士不敢耽延,赶紧开了小门,叫这人出城。 这人出城又跑了好一阵子,登上一处高地。他掏出怀里的鸽子,将一支细竹管绑在鸽子的腿上,扬手将鸽子放飞了。 扑棱棱……夜色之中,鸽子蒲扇翅膀的声音,格外的明显。 夜幕之下,一个小黑点儿向着京城的方向越飞越远。 京都的寇四爷,原本在熟睡,却有人趴在他的窗户口,“叩,叩叩。”很有节奏的敲了敲他的窗棂。 寇四爷猛地睁开眼睛,呼的从床上坐起来,“咳,咳咳,进来!” 他沉声说。 自打那日他领兵包围皇城,却被气得吐血,被人抬回来以后,他就卧床不起了。 整个人的气色也差了很多。 但他并非什么事儿都不管,他也没有放弃。 他总觉得,小七不能白死,该讨回来的,他就是拖着行将就木的身体,也得讨回来! “蹭”一个黑影跳进了他的窗内,“回禀四爷,陛下御驾亲征,大有收获。” “死伤多少了?”寇四问道。 “未有死伤。” 下属话未说完,寇四就叫起来,“那不可能,就算是晋王领兵,他领的也是血肉之躯,岂能没有死伤?” “不是……没有开战!契丹单于不是来打仗的,他瞧见女帝,就扔下十万铁骑在江水以北,自己渡江,与陛下和谈了。”下属未免他心浮气躁,赶紧一口气说完。 哪知寇四爷听闻此言,却嗝——的一声,仰面倒在了床上。 第四百七十六章 好为人师 ,最快更新嫡女京华,医行天下 ! “妖术!妖术!妖术!”寇四爷平躺着,两眼直直的望着帐顶,“又一个小七,又一个小七!” 下属吓坏了,赶紧给他抚胸顺气,“四爷,您冷静,他们只是谈到通边了,通边的事宜还没细谈呢!” “通边?契丹答应通边?”寇四爷气息越发不稳。 “是,飞鸽传书上说,契丹原本要赠予良驹,但女帝以为,赠的法子不长久,若是冲着私情,日后说变卦就变卦了,不如谈买卖,对双方都有利,才能长久的彼此增强国力。也不至于惹得民怨。”下属低声说。 寇四爷平躺着,只剩呼哧呼哧的喘气声。 “不能叫她就这么得逞,她里外都想落个好名声!休想,休想!”寇四爷喃喃说道。 下属却是听不清他嘀咕些什么,只是越发担忧的看他。 “备马,我要去!我要亲自去!”寇四爷挣扎着起来。 “四爷,您现在的身体……您若是有什么事儿,不如吩咐九姑娘去吧?”下属小声道。 “小九?呵,小九现在已经被她收买了!你还不知道吗?她这次出行,身边那么多‘障眼之人’都是小九给她寻来,要保护她不被行刺的!小九防着人呢!小九太小!太单纯!给她个糖,她就当那妖女是好人!”寇四爷越发生气。 院子里却猛的传来一声犬吠,“嗷唔——汪!” 寇四爷不由表情一怔,“这是……玄武?” 下属侧耳听了听,“是玄武,家犬不是这声音。” 寇四爷的表情一时间玄妙至极…… “说起来,玄武还是她给驯养出来的呢。那会儿……她多好啊。” 下属一时间抿唇,不知该说什么。 “不行!”寇四使劲儿的摇了摇头,“小七因为她死了,我不能再念她的好!把玄武牵到别处去,别叫我再见!” 下属只得应了一声。 “悄悄备马,别叫小九知道,她若是知道了,必然要拦我,还要通知魏京华!不能叫小九坏了我的事儿!”寇四爷倒了一瓶子药水进口中,皱巴着脸强咽下。 他坐在床边,调息恢复力气。 见下属还不走,他抬脚要踹,“怎么,我使唤不动你了?” “四爷,您别折腾自己了。她只是个女子,早晚要倒台!您何必跟自己的身子过不去?”下属带着哭腔劝。 “都这么想,都琢磨着她会倒在别人手里,所以才叫她一日一日的这么过着。我不指望别人,我要揭穿她!”寇四定定的看着远处跳动的灯火,眸子里都是执念。 下属长叹一声,躬身退下。 魏京华还不晓得,她已经是许多人的“执念”了。 酒席上她也喝了好几杯的酒,但她发现这酒挺好喝的,倒像是掺了碳酸饮料似得,多少竟还有些气泡感。 甜甜的,辛辣味儿很小。 她贪吃了许多杯,也不醉。 她提前离席,回到自己房中,原本她还记得殷岩柏的话,说他今晚要过来。 她翻了个身,嘟囔一声,“你再不过来,我就不等你了……你敢半夜把我喊醒,我跟你拼了……” 嘟囔完,她就迷迷糊糊的睡着了。 她一觉到天明,吃了那许多果酒,非但没有叫她头疼,反而有助睡眠,叫她醒来之时,神清气爽。 她伸了个大大的懒腰,坐起来一看,“咦?晋王昨夜没有来?” 屏风后头立即走上前来一个婢女,“王爷昨夜吃醉了酒,听说是被人从酒宴上扶回去的。” 魏京华瞠目,“不是说他千杯不醉吗?我怎么觉得他经常喝醉?” 婢女垂头笑了笑,“陛下饮的是果酒,他们吃的是烈酒。” “烈酒也不至于醉的那么狠吧……”魏京华琢磨着,再说下去,就好像她多盼着他来,欲求不满似得? 她立时闭嘴,不再多说此事了。 “难得在外清闲,没有上朝之事,给我找一身利落的衣服,我要去园子里打拳。”魏京华吩咐道。 她有晨练的习惯,坚持了多少年了。因为躲避朝政之事,她差点把自己的晨练都荒废了。 如今发觉功夫似乎有所退步,晨练还是得捡回来。 她穿好了衣服,就往府衙后头的园子里去跑步。 她沿着曲曲折折的回廊跑了一阵子,听到校场上有人操练,呼呼呵呵的声音很是鼓动人心。 若是以往,她还是女官的时候,她也过去凑热闹了。 如今她却是“女帝”,算了,去了她不自在,别人也不自在。 她转道往花园假山那边儿去练。 临着假山正好有一处六角亭。 四下寂静,鸟叫声啾啾很悦耳。 清风阵阵,整个人的心都跟着沉静下来。 她站在六角亭里,抱拳起势,唰唰动作干脆利落的打了一套五禽戏。 她吐气收势,正欲再来一遍时,却听见假山上有低笑之声。 她咻的转过头去,往假山上看去。 太湖石的假山上,竟然站着一个人!她刚刚怎么没看见? 那人与她目光相接,竟然没一点儿尴尬之意,还冲她笑了笑,脚尖轻轻一点,纵身从假山上跳进了六角亭。 “阿姐的拳法不错,只是动作好看,力道不足。”耶律泰歪着头,认真说道。 他脸上带笑,却并没有取笑之意。 也许他们习武之人,记动作特别快,她才打了一遍,耶律泰却已经记住了她的动作。 “第一招,你起先不要发力,到这个动作固定那一刹那,猛然发力——嗬!” 同样的动作,耶律泰打出来,就浑厚有力。 而魏京华练出来,不过是一套健身拳法。 魏京华在女子里已经算是厉害了,但跟他们这些有内力的练家子还是不能比。 “我打着玩儿而已。”魏京华摇摇头,不接受指导。她动手打人,还是用散打的套路,比较实际。 “阿姐有天赋,也会这功夫路数,不过是缺一点儿指点而已。若有人指点,必定精进,干嘛不练了?”耶律泰笑眯眯看她,“怎么?弟弟指导姐姐,你不好意思呀?” 魏京华抿着嘴,没说话。 “我还比你大呢,你叫我喊姐,我就喊了,我不也没有不好意思吗?”耶律泰笑说。 “那是你输给我的!”魏京华立时说。 “那我们再打一赌,你若输给我……” “我才不拜你为师!”魏京华赶紧说。 “不敢不敢,怎么能叫阿姐管我叫师父呢?”耶律泰哈哈一笑,“你若输了,就照我说的好好练这套拳法,如何?” 魏京华犹豫片刻,“你要赌什么?” “我就用刚刚阿姐练这套拳法,阿姐随意用什么功夫,只要阿姐能打到我三下,我输。打不到,你输。可公平?”耶律泰笑眯眯的。 魏京华闭了闭眼,满心的无语。 耶律泰这话,哪儿像是比试呀?更像是羞辱吧? 但念在对方是个钢铁直男的份儿上……算了,她不计较了。 魏京华一言不发,转身就走。 耶律泰错愕,步子一闪,挡在她面前,“阿姐这就走了啊?” 魏京华哼笑一声,她是不想走,若是实力足够,她想打爆他的头!公平?公平他个头! “我不跟你打赌,也不跟你比。”魏京华平和说道。 耶律泰纠结的看着她,“阿姐这么好面子吗?” 魏京华默然无语。 “罢了罢了,我再给阿姐比划一遍,你瞧着就好……习武这事儿就是要多交流,才能有所增益,很多事情都不能闭门造车……”耶律泰身体好了,话竟然也多了。 魏京华退后一步,眉头略蹙着看他。 他还当真认认真真把魏京华刚打的拳法从头到尾的打了一遍,还特地放慢了速度,一拳一式都有点儿师父传授弟子的认真姿态。 魏京华只是抱着膀子看。 “阿姐试试?” “不试。”魏京华摇头。 耶律泰呼哧呼哧喘了两口粗气,“怎么?你看不上弟弟?” “这跟看上看不上没关系,你厉害,我知道。但我再练上几年也拍马不及,我何必折腾自己?”魏京华语气随意。 这边两个人在六角亭里说话,海桐恰提着食匣路过。 她仰头一看,正瞧见耶律泰要拉着魏京华比划。 她立时吓了一跳,“什么情况啊这是?” 魏京华明显有推拒之意,耶律泰却笑嘻嘻,一点儿不知退却。 海桐提着食匣就要上前,但她转念又退了一步,“我过去只怕也没有多少威慑力,这契丹人霸道,我得去搬救兵。” 海桐并未再上前,却是提着食匣转身跑了。 魏京华被耶律泰磨得烦了,也不至于为这一点儿小事儿,跟他翻脸。 毕竟他没有什么歹心,带着十万大军下来,却搁在江边驻扎,只带着百人,就敢跟她往京城去。 他的心意足足的,不过是男人大约都有好为人师的毛病。 她无奈的摇摇头,“我学得不好,你不许笑,看我有毛病,也不许纠正。” 耶律泰哭笑不得,“有毛病还不许纠正?这算哪门子的教?” “那我不打了。”魏京华转身就要走。 “不纠正,不纠正。”耶律泰摇头摆手。 魏京华这才抱拳起势,口中呼喝,“嗬!” 她气势足足的,虽说口中抵触,不肯学,也不叫耶律泰来教。 但耶律泰打拳时给她讲的要点,发力的技巧,她是记住了的。再打一遍,果然就有精进,她自己都能觉察出两次打拳的不同来。 第四百七十七章 撂挑子 ,最快更新嫡女京华,医行天下 ! 耶律泰在一旁看的眼睛直发亮。 魏京华打完,他竖起大拇指,“阿姐虽无内力,却绝对是练外家拳的天才呀,融会贯通,进步甚快。” 魏京华呵呵一笑,“我要回去用饭了。” “阿姐这套拳法看着简单,却也韵味无穷,阿姐还有什么拳法没有?也叫弟弟学学?”耶律泰眼中尽是兴奋的光芒,“如今时辰还早,这么好的时光去用饭不是浪费了?就该在外头,汲取天地灵气,人才能康健,神清气爽!” 魏京华不由笑他,“怎么,你病好了,开始研究养生之道了?” “阿姐说,我说的对不对嘛?”耶律泰闭目挺胸,深深吐纳几口。 习武之人的敏锐,叫他猛地睁开了眼睛,往院子一头儿的回廊看去。 “晋王也起得早啊?他昨晚醉的厉害,我以为他今日必要睡到晌午了。”耶律泰说。 魏京华顺着耶律泰的视线看去,果然瞧见殷岩柏脚步踉跄的飞快走来,他后头还远远的跟着海桐。 海桐频频朝她比划。 可惜魏京华没明白海桐比划的什么意思。 她只察觉出殷岩柏醉的不轻,这会儿是宿醉未醒。 她担心殷岩柏会在酒劲儿之下,做出什么不合宜的举动来,这毕竟是两邦的相交,若只是个人恩怨,倒也无妨。 “晋王酒还没醒吗?”魏京华上前几步,挡在殷岩柏面前,盯着他的眼睛。 殷岩柏也垂眸看她,眸子沉沉。 他身上还有酒味儿,有点儿熏人。 “晋王昨晚喝了多少酒啊?”魏京华狐疑。 殷岩柏晃了晃脑袋,“姜四……我饶不了他!” 说完,他抬起头来,看着后头的耶律泰,“单于身子骨痒,想要找人比划比划?” 耶律泰笑而不语。 “我陛下毕竟是女子,比划起来多有不便,单于若闲得无聊,本王陪单于比划,如何?”殷岩柏似笑非笑。 “晋王酒未醒,还是回去歇息吧。”耶律泰漫不经心。 殷岩柏眯了眯眼,咕哝道,“还是在西北时,听单于叫姐夫更顺耳。” 耶律泰扬声哈哈大笑起来,“此一时彼一时,我可是打听了,晋王与我姐姐回京之后,一直未曾补办婚事,如今我姐姐已经是大夏女帝陛下,晋王想占我姐姐便宜,可是不能像过去那般了!我此次南下,一是要帮助我阿姐巩固皇权地位,二是帮我阿姐看看她身边的魑魅魍魉……” “你说谁是魑魅魍魉?”晋王冷笑一声,“单于真是皮肉发痒,连骨头都痒了!” 殷岩柏说着,就扬起拳头朝耶律泰的脸上打去。 魏京华异常的识时务,她见情况不对,迅速退了一步。 两人在六角亭里打的凶,她便腿脚麻利的从六角亭里退出来。 她背着手,阔步要走。 走了几步,却不见海桐跟上来。 “愣着干什么?鼓掌喝彩呢?” 海桐吸了口气,赶紧转身跟着她一路小跑。 “陛下不拦着吗?就让他们这么打?” 魏京华翻了个白眼,“我拦得住吗?他们皮痒骨头痒的,挠一挠多好,我何必干涉?” “可……可是……”海桐抓着脑袋,一脸的疑惑不解。 “你把晋王招来的?”魏京华已经离了那院子,转过身来看着她。 “啊……婢子,婢子瞧见契丹单于纠缠陛下,看陛下也不是他对手,所以就想着去搬救兵。”海桐吐了吐舌头,“婢子是不是办了件糊涂事儿?” 魏京华摇摇头,“也无妨,这一架,迟早要打……在船上的时候,就开始酝酿了,早打早了。总比一直憋着气,憋到京城再动手更好。” 海桐这才松了口气,喃喃说,“谢天谢地,还以为全赖婢子,那婢子可是罪魁祸首了。” 魏京华摇头轻笑,回了自己的院子。 海桐把饭摆好,她一点儿不担心的用了饭。 前晌有大将来问,什么时候启程。 他们原定今日就启程,早走早回京,京都还有一竿子文臣翘首以盼,等着陛下凯旋呢。 主要是这次出征的大将更想快点儿回京,好在京都那些怂人们面前耀武扬威一把,好好说道说道,他们如何用“八千胜了十万铁骑”,这事儿能叫他们吹嘘一辈子! 京都那些文臣一开始不是还用这事儿,叫嚣着叫女帝下台的吗? 如今十万铁骑临江驻扎,他们也好回去看看那些文臣和世家的嘴脸,他们这会肯定又要撕下先前的脸皮,回过头来抱女帝的大腿了吧? 魏京华却不紧不慢的回道,“今日不启程,明日再走。” “为……为何呀?”大将们其实已经叫部下去整军了,以为立时能走。 “昨夜众将饮酒太多,今晨宿醉未醒,与其拖着疲惫的身体上路,不如好好休息,而后精神百倍的走。”魏京华说。 “宿醉未醒?”大将挠了挠头,小声嘀咕,“昨夜饮酒不烈,没有宿醉未醒啊……” 他嘀咕的声音不大,魏京华却格外瞟了他一眼。 “臣告退。”他拱手道。 魏京华抬了抬下巴。 “把姜四叫来。”她吩咐。 姜四很快过来,他倒是神清气爽。 魏京华背着手,在尊位前来回踱步。 姜四拱手躬身,“见过陛下。” 魏京华一直没说叫他起来,他便一直这么躬身立着,不多一会儿,他就有点儿酸了。 他几次抬眼去瞟魏京华。 魏京华似笑非笑的打量他,就是不说话。 “陛下对臣哪里不满,可以明说。”他低声道。 魏京华点了下头,“昨夜你为什么做司酒?” 姜翰抬头看了她一眼,仍旧弓着身子,“为了替陛下挡酒,做司酒也好控制旁人送到陛下面前的酒,不是烈酒、浓酒。也好往陛下所饮酒中多掺糖水。” “不止是如此吧?”魏京华盯着他,“还便于你把晋王的酒换成昨夜席面上最烈的酒,就连那一众的契丹人都不如他的酒更烈。” 姜翰沉默了一会儿,居然承认了,“是,晋王饮用的是蒸馏酒。” 姜家在岭南的时候擅制酒,他能在酒上做手脚,魏京华一点儿也不觉得意外。 她只是没想到他承认的这么痛快。 “姜翰你是不是糊涂了?如今是什么形势?谁是自己人,谁是要防备的人,你看不清吗?倘若你不能与我同仇敌忾,我也没办法把你当做表哥。姜家的执念,你叔叔的执念,与我有什么关系?你碍着我,我一样可以对你不留情面。”魏京华收敛了笑意,说的冷心冷肺的。 “谁是自己人?”姜翰居然站直了身子问她,“我从来没把自己当陛下的表哥啊。” 魏京华微微一愣,只觉他接下来要说的话不好…… 但她不可能上前捂住他的嘴。 他径自说道,“我喜欢陛下,晋王不是我的自己人,他是我的情敌。但我不会在家国大事上犯糊涂,昨夜他饮的是最烈的酒,但昨夜并未误了正事呀。” 魏京华错愕看着姜翰,姜翰曾经是多么羞涩的一个人呀!现在他瞪眼看着她,红口白牙的说的是什么? 姜翰迎着她的目光笑了笑,“你能杀了我,还能拦着不叫我喜欢你吗?” 魏京华怔怔说不出话来,这简直……简直是个无赖啊? “这是我自己的事,你拦不住的。”姜翰笑了笑,“说起来,我还真要感谢叔叔,如今就是你要杀我,只怕也有人不许呢。” 魏京华好气又好笑,“姜翰,你是个无赖吗?” “是无赖就可以自在的喜欢你吗?”姜翰歪了歪头,“那我是。” 魏京华闭了闭眼,“你觉得自己把殷岩柏灌醉,没有在家国大事上犯糊涂,是吗?” 姜翰想了想,“除非他自己想借酒发酒疯。” “那你就是引-诱之人!”魏京华沉声说。 姜翰眯了眯眼睛,终于收敛了那一丝玩世不恭的笑意,“出了什么事?” 他话音落地,海桐从外头回来,“禀陛下知道,晋王爷和契丹单于……” 海桐喘着气,话未说完,却是抬眼看见姜翰。她缩了缩肩膀,闭嘴不言。 “没事,说,叫姜四也听听他干了什么好事儿。”魏京华说。 海桐飞快的白了姜翰一眼,“晋王爷把契丹单于打伤了,自己也受了伤,不过两边儿都没声张,各自气哼哼的回房去了,连早膳都不要了。” 姜翰脸色变了几变。 魏京华说,“叫人告诉他们,明日一早启程,今晚都好好歇息,晚上各自在房中用饭,就不摆设宴席了。” 海桐连忙应了一声,躬身退出去。 “满意了?”魏京华看着姜翰。 “他们两个怎么打起来了?”姜翰想了片刻,抬眸看着魏京华,“你还真是……” 魏京华暗暗磨牙,“姜小四,你别在我的眼皮子底下做这些手脚。我如今听信了你的话,是打算好好在这个职位上尽职尽责,但我并不是情愿坐上这位子的,你把我逼急了,大不了我撂挑子不干!” 她话没说完,却是脸色一白,腿一软就向后倒去。 她这次疼的太急促,连摸针都没来得及。 姜翰吓了一跳,迅速上前伸手扶住她,“别说了!” 第四百七十八章 挑事儿 ,最快更新嫡女京华,医行天下 ! “算我求你,别乱说,更别乱想……”姜翰的声音有点儿慌。 他揽着魏京华,将她放在一旁的坐榻上。 她脸上的血色迅速褪去,嘴唇直颤。 她却咬着牙,死死的盯着他,死死的忍着嘴里的痛吟。 “疼就喊出来。”姜翰一面说,一面往自己身上摸。 他摸出一把锋利的匕首,在自己的胳膊上猛地划了一道,殷红的血顺着匕首就淌了下来。 他把胳膊挪到她嘴边。 魏京华却猛地抿紧嘴唇,任由血顺着她的嘴角脸颊滑落。 “张嘴!”姜翰怒道。 魏京华看着他,一动不动。 “乖,听话,张嘴……就一口!”姜翰放缓了语气。 魏京华仍旧看着他,摇头。 “叔叔说的法子,还没验证过,只当试一试,好么?”姜翰近乎哀求。 魏京华推开他的胳膊,用手擦了擦嘴唇上的血,“姜家想让我当皇帝?我偏不要,大不了一死,我拦不住你的小手段,你也拦不住我不想活。” 姜翰闭了闭眼,他有点儿生气…… 他深吸一口气,勉强平复下自己的心情。 “不会了,往后,我若做什么,都光明正大的做,不在这种事情上暗中耍手段,成吗?”姜翰垂头妥协。 魏京华嗯了一声,“你起开。” “就一口……”他把自己胳膊递到她面前。 魏京华固执的别开脸,“用不着,我挺的过去。” “你……”姜翰无奈的看着她,“世上怎么会有你这么犟的女孩子?” 魏京华嘲讽的看他一眼,“世上怎么会有你这么自以为是的男人?” 姜翰被噎了一下。 魏京华白着脸,伸手戳在他穴位上。 她力道不足,戳上去的指头软软的。 姜翰慢了半拍才跌坐在地上,似乎是故意给她面子。 “我不想看你硬挺,你说我自以为是也好,说我自作多情也好,我认。”他起身走到桌边,推着自己的胳膊,把血接进茶碗里,又把茶碗送到她嘴边。 “这样,总可以了吧?” 姜翰扶她坐起来,把枕囊垫在她后头,“我不碰你,你自己来。” 他把装着她血的茶碗放在一旁的案几上,又退后一步,手按着自己的伤口。 魏京华斜了他一眼,眼尖的她瞥见殷红的血顺着他的指缝渗出来。 “真蠢……”她咕哝一声,一点血足矣,他是把伤口割的有多深? 她疼得没力气,更不可能有精力给他扎针止血,再包扎。 她犹豫片刻,端起那茶碗来,把腥甜的血灌入口中…… 她活了两辈子,第一次喝血……这滋味儿,真心不好受。 她心理上的厌恶感,让她很想吐…… 但这满是腥味儿的血,进了她的口中,她浑身的疼就迅速退却了,浑身就像抽筋似的疼,都被捋平顺畅了。 她摸出针来摆在姜翰一旁的桌案上,她掀开他的衣袖,把针扎在他胳膊上。 姜翰一言不发,任由她摆弄,只是他一双眼,定定落在她脸上。 魏京华视若无睹,又拿来细纱布将止血镇痛的药覆在他伤口上,拿细纱布将他的伤口缠裹好,利落的打结。 “谢谢陛下。”姜翰忍不住嘴角往上翘。 魏京华瞥他一眼,“真难喝。” 姜翰微微一愣。 魏京华重复道,“血,真难喝。” 姜翰略微一僵,苦笑一声,“有用就行。” 魏京华喊海桐进来,“把司酒送回去。原想叫你恢复齐王身份,仍旧住你齐王府邸。没想到,你好好的齐王不要,非要做小小司酒,那你就司酒吧!” 姜翰不以为耻,反而笑说,“能在你身边,做什么有关系吗?” 魏京华立时出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就连海桐都瞪大了惊恐的眼睛,看看魏京华又看姜翰。 魏京华呆在自己的屋子里,哪儿都不去,夜里也没出门。 殷岩柏许是伤的不轻,或是伤了脸了?这夜竟也没来找她。 魏京华乐得一个人清净,不晓得男人做皇帝,有三宫六院是什么感受? 怎么她觉得身边存着别有用心的人,这么麻烦呢? 次日整军,启程回京。 魏京华这会儿才见到殷岩柏,也见了耶律泰。 看见两人,她便忍不住想笑,她迅速的别开脸,看向一旁。 殷岩柏瓮声道,“忍什么,想笑便笑。” 魏京华勾起嘴角,“晋王爷不是号称千杯不醉吗?前夜醉得这么厉害呀?这是栽进了哪个坑里吗?” 殷岩柏看她,“可不是,栽进了一个大坑里,坑里坑洼不平,进去就出不来了。” 他两个眼窝都青着,额角上还有一些破皮。 耶律泰也没好到哪儿去,眼角嘴角都带着伤。 他瞧见殷岩柏只当没看见,连眼神都没给一个,却是客客气气的冲魏京华拱了拱手,“叫阿姐见笑了,阿姐别担心,我好得快。” 殷岩柏鄙夷的看他一眼,好像谁担心他似得?自作多情。 魏京华不愿理会他们之间的明枪暗箭,更不愿夹在中间受这一股子怪异气氛的辖制。 她叫那些衣着打扮都跟她十分相似的女子策马跟在她身边,“其余人在后头吧,晋王和司酒保护好契丹单于,单于是客,莫怠慢了。” 说完,不等众人有所反应,她已经调转马头。 那些女子立时将她护在中间。 一大片正红骑装的女子,走在队伍前头,她们前头更有开道的先驱,打眼一看,她们真像万树丛中一片格外惹眼的红花。 众人行进两日,一路都风平浪静。 不论是殷岩柏还是姜翰,似乎都有所收敛。 殷岩柏脸上的伤痕渐退,姜翰胳膊上的伤口也在愈合。 魏京华还指望着,这份风平浪静能持续到京都,可没想到,一行人尚未入京,就遇见了迎着他们而来的寇四爷。 遇见寇四爷是在第三日的前晌时候,一行人马正在行进途中。 前头先驱派兵来报,说寇四爷迎在路上。 魏京华初闻,还以为他们说错了,“我听寇五小姐的意思说,寇四爷病的厉害,躺在床上动弹不得?他是被人抬来的吗?” “回禀陛下,寇四骑马来的,不过脸色很不好,气息也急促,整个人看起来有虚脱之症。”兵吏回报。 魏京华闻言摇头而笑,“寇四不要命了,朕倒是没想到在他心里,迎接朕,倒比他自己的命更重要。叫他来见吧。” 看她一丝惧色也无,更没有回避之意,兵吏这才稳了心神,叫人把寇四放过来。 寇四的情况还真是不容乐观,他脸色发白,额上冒着虚汗,眼见魏京华,他要下马行礼,差点头先着地。 “在外一切从简,寇四不用行那么大的礼。”魏京华好笑的说。 寇四脸色难看,往她身后看了看,“听说陛下御驾亲征,出师大捷,臣特来恭贺圣上。” 魏京华点点头,“那多谢寇四了,你有心了。” 寇四拱手,“又听闻说,契丹单于在陛下盛情邀请之下,愿意去往京都,立下通边合约。” 魏京华点头,“却有此事,不过……” 寇四面皮紧了紧,“不过什么?” 魏京华笑了笑,“不过朕倒是没想到,寇四你病的这么重,这外头的消息,朕还没叫人往京都送,你却已经收到消息,且提前赶来恭贺,你对朕的一举一动,都很关注嘛?” 寇四沉默片刻,拱手道,“臣理应的。” “你能拱手称臣,朕很欣慰,但寇爱卿也得爱惜自己的身子骨啊,你至少得活得比朕长,心里才能畅快吧?”魏京华似笑非笑。 寇四咧了咧嘴,“那也未必,若能看圣上大彻大悟,臣便是早死,也心满意足。” 魏京华笑了笑,“把自己的期待放在别人身上,本就是人生一大悲哀,寇卿若不能改,那只能请你节哀。” 寇四猛地抬起头,深深看她一眼。 魏京华策马越过他,领着她的一片“红花”继续朝前行进。 回去京都不比来的时候,一行兵马都不着急赶路,行进从容。 魏京华正在前头策马走着,忽听后头乱了起来。 她回头去看,后头有殷岩柏,有姜翰,还有耶律泰,怎么会乱起来? 他们三个都不是那种不分轻重的人,会在这时候生乱吗? “怎么回事?”魏京华问道。 不待身边的人往后头去问,已经有人送消息过来,“寇四见到契丹单于,就指着姜翰说,这是姜家人,就是姜家人堵着驿馆,放火烧死了契丹勇士。他还问,契丹单于竟然能与仇人并驾齐驱,而不为自己的子民报仇?” 魏京华微微一怔,她知道寇四这会儿来,一定是有所图谋。 但她没想到,寇四竟然一点儿也沉不住气,眼下当着众人的面,就露出这般面目。 “把挑唆生事的寇四就地拿下,”魏京华面色清寒,“这次可不是我不给寇家留情面,乃是寇四自己不知自重。” 大夏人要上前拿寇四的时候,契丹人却已经气势汹汹的把他围在中间了。 与寇四爷一起被围在中间的还有姜翰。 耶律泰眸子发红的盯着两人,“姜翰,他说的都是真的?” 第四百七十九章 众矢之的 ,最快更新嫡女京华,医行天下 ! 姜翰点了下头,“是姜家人干的,与陛下无关,陛下当时被软禁在魏府,她也是拼了性命才冲出重围,赶到驿馆。她拼杀了一夜,借着神兽之力,才得以突围,黎明天将亮的时候,陛下赶到驿馆,但那会儿……大火已经烧了很久了。” “活活烧死,那是最残忍的死法儿吧?京都里屯着的火油,没有用在战场上,没有用在消灭敌军上,却是用在了秉着和平来的契丹友邦身上!啧啧!”寇四仍旧不断的挑唆。 姜翰点点头,“太可怜了,太可恨了!” 寇四爷有些不解的看他,“你装什么假仁假义?你晓得可怜可恨?” 姜翰点了下头,“我晓得啊,只是不知道寇四爷怎么有脸提这事儿?” “我怎么……” “那日守在我魏府外头,要杀我性命,不容我前往驿馆救人的,不正是寇四爷吗?”一道清亮的女声,从人群外头传了进来。 耶律泰挥了挥手,围拢在一处的契丹人立时分立出一条路来。 魏京华纵马上前,淡然看着寇四,“原先我敬您是长辈,是寇七郎的叔叔,以至于你几番犯上,我都既往不咎。可今日,你是病入膏肓了吗?你晓得自己在做什么吗?” 寇四咬着后牙槽,“我当然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你以为红口白牙这么一说,你就能把黑的说成白的?姜家为什么把他们到手的皇位给你?” “不给我,难道给你吗?”魏京华笑了笑。 “姜家人杀了契丹那么多人,你也是帮凶!你若不帮着姜家人,他如何能把皇位给你?如今契丹单于一来,你到成了好人了?你就是姜家一伙儿的!瞧见了没有,姜家的四郎君,如今还守在你左右呢!你凭着一张脸的美色,骗了多少人?”寇四指着她的鼻子道。 契丹人御马围在四周,一时间人马寂静,气氛有些紧绷。 “我不是姜玉平的帮凶,”魏京华坦然解释道,“我当初以为姜玉平是被月氏左贤王的女儿美色所迷惑,被月氏人挑唆,所以才对契丹人下手。后来我才知道,他根本就是为了报复大夏……他为什么要逼我做皇帝,也是一样的目的,报复大夏。” “阿姐不用解释,我相信阿姐。”耶律泰斜睨了一眼寇四,“我若是随随便便就轻信旁人的话,任凭人污蔑我阿姐,我也不配做你弟弟了。” 他这话一出口,一旁的殷岩柏与姜翰,都颇为诧异又震惊的看着他。 耶律泰又压低声音对寇四爷说,“你还不知道吧,在驿馆的契丹勇士并没有被害尽,以及当日在阿姐府上的契丹人,此次都被阿姐带来了。” 寇四爷表情一怔,左右看去。 “当时我不在京都,但我相信阿姐的人品,岂能是被你三言两语就蒙蔽的?至于我的子民?”耶律泰笑了笑,抬手一指,“你问问他们!” 契丹人策马逼近寇四爷。 他们人高马大,坐在马背上,隆鼓的肌肉叫他们看起来威风凛凛。 寇四爷原本就瘦,如今大病,更是又瘦又弱。 他身下的马匹不安的撩动着蹄子,随着他被包围的圈子越来越小,他的马不安的喷着气。 “当日陛下如何被人送回府上,我们可是亲眼所见,寇四爷如今反倒倒打一耙?当我们都是瞎子?”契丹人咧嘴嘲弄。 寇四面色发紧,他抬眼看向魏京华,“我是寇七的叔叔!” 魏京华御马离开。 “你别走!”寇四喊她。 魏京华不理,只当没听见。 寇四晓得自己冲动了,他应该听随从的劝,应该准备的更稳妥一些…… 他太急了!太急功近利! “晋王!晋王殿下!这是在我大夏国土之上,你就眼睁睁看着……”寇四的话没说完,契丹人就一鞭子朝他抽过去。 寇四急忙向后躲,他身下的马也受了惊,扬蹄把他从背上撂了下去。 寇四滚落在地,满身狼狈。 “你何必寻她不自在,你也知这是在大夏的国土上,你可知,若是契丹单于不相信她,凭你刚刚一番话,会引起什么后果吗?”殷岩柏睥睨着躺在地上,滚的一脸灰尘的寇四。 “哈,我兵马就在江水以北,寇四是想试试铁蹄之力吗?”耶律泰吹了声口哨,“从他身上他过去,叫他尝尝!” “慢着!”殷岩柏闭了闭眼。 耶律泰似笑非笑看他,“你也晓得他意欲何为,说的更直白点儿,他是来挑唆我和阿姐反目的!我既喊她一日阿姐,便要喊一辈子的阿姐,有人想造我阿姐的反,且先问问我同不同意。” 坐在地上的寇四倒吸了一口气,“疯了,疯了……” “你闭嘴,有你说话的份儿吗?”耶律泰不耐烦的看他一眼,“他是来反我阿姐的,我只问晋王,你真要拦着我从他身上踏过去?” 殷岩柏迟疑片刻,“是……” “好!”耶律泰大笑,“我给晋王这个面子!” 他轻快的吹了声口哨,叫他的兵马绕过寇四爷,大摇大摆的跟着前头的“娘子军”离去。 寇四爷被马蹄激起的尘土呛着,捂着嘴咳嗽不已。 姜翰也看了眼殷岩柏,勾着嘴角轻笑一声,策马离去。 人都从寇四爷和殷岩柏身边经过,就连大夏的将士都只当没看见寇四爷。 先前起乱的时候,他们还不晓得是发生了什么事儿,但八卦的速度永远是传的最快的,不分古今。 当他们听说,寇四是来挑唆,好叫契丹的十万铁骑和他们开战时……他们只恨不得能亲自提刀,上来割了寇四的脑袋。 十万铁骑呀!真当他们这八千骑兵是不死神兵吗? 女帝能凭情谊收服了契丹单于,那是女帝的本事! 寇四不出钱,不出力的,他凭什么来挑事儿? 顺带着,他们从旁经过时,看晋王都有点儿不顺眼,契丹人都说要杀了寇四,怎么晋王还替他求情呢? 待人都走了,只剩几个晋王的亲随跟在他身后。 “因为寇七,心里恨她?”殷岩柏问道。 寇四爷从地上爬起来,拍打身上的尘土,“是。” “她有很多次机会,可以杀了你,你知道她为什么不杀你吗?”殷岩柏又问。 寇四爷身子僵了僵,他冷着脸,别扭道,“别跟我说她心软心善,我只当你们都是假仁假义。” 殷岩柏嗯了一声,“不是,她也是因为寇七。” 寇四爷表情一凝,眼神有些复杂。 “寇七是自愿为她死的,但她心里也会记着这事儿,她会记着寇七的情。”殷岩柏笑了笑,“为什么寇五娘进宫当面骂她,她不生气,不处罚寇五娘。她还提拔寇九娘,拨给她兵马?” 寇四没说话。 殷岩柏继续说道,“都是看在寇七的份儿上。她这人记仇,也特别记恩。” 寇四爷咬着牙,默然不语。 “我倒是很喜欢你们寇家人不停的闹,因为寇七的情谊,迟早会被你们给消磨光,到那时候,她只怕想感激寇七,也有心无力。到时候,寇七死也白死,在她心里留下的那一笔,总会被冲淡。”殷岩柏垂了垂视线,“我是个霸道又小气的男人,我不希望她心里除了我,还有别的男人。但活着的人没法儿跟已经不在的人去争。我没法儿跟寇七争,留着你,就是叫你继续跳,继续蹦达,好把她心里对寇七的感激全都磨光了,到时候……你真当寇家树大根深,动摇不了吗?” 殷岩柏说完这一番话,也策马前行,不在理会灰头土脸的寇四爷。 寇四爷怔怔站在原地,喃喃自语,“是我……是我对不起七郎吗?不会的……” 魏京华入京之时,百官与京都百姓夹道欢迎。 原本百姓已经做好最坏的打算……流离失所,国破家亡,个个沦为亡国奴。 京都的世家,也在为自己的将来筹谋……既京都两次大乱以后,这次是不是要彻底易主了? 是不是接下来就要由西北的游牧族来统治大夏了? 他们的噩梦还没做完,竟然亲眼看着女帝平平安安的回来了! 不但她平安回归来,随她去亲征的八千骑兵,居然一个都没有失丧! 契丹人非但没有用铁蹄践踏过江,反而笑眯眯的入京来谈通边事宜……这是噩梦忽然转美梦的节奏吗? 众臣众百姓欢呼雀跃之时,却有一个消息悄悄流入人群当中。 “听说了吗?女帝领兵回来之时,就在回程中,寇四爷去挑拨离间,要叫契丹人攻打大夏!” “寇四疯了吗?他不想过好日子别害别人呀!” “当初女帝登基的时候,不就是寇四闹得最凶了吗?听说好多世家都派了兵马支援他呢!” “没有没有,我家没有!”几个富贵的少年人,被友人一看,立即摇头摆手,要跟寇家撇清关系。 “寇家什么玩意儿!” 魏京华领人入了皇宫。 百姓没有热闹可看,流言愈演愈烈,他们竟结伴的前往寇家。 不过须臾的功夫,寇家的门匾上,门廊柱子上,被人砸的不堪入目。 有的拿石头砸,也有拿臭鸡蛋烂菜叶……总之捡着什么用什么。 所谓法不责众……就是寇家明明有家丁护院,原本他们拿着长棍准备出来维持秩序……结果刚一露头,脑袋上就挨了一石头。 吓得护院赶紧缩头回去,抱着脑袋嗷嗷叫。 第四百八十章 不让七哥白死 ,最快更新嫡女京华,医行天下 ! 寇家这是激起民愤了,十几个,多不过几十个家丁护院,岂能跟几百上千的百姓对着干吗? 就算最后他们干赢了,也未必占理,寇家四爷的口碑本来就不好,说他游手好闲不务正业,如今又落了挑拨两邦不和,搅合生战乱的骂名……就算被拉到京兆府,寇家都未必被判有理。 气势先矮一头的寇家家丁护院,更不敢出去了。 等百姓们闹够了,一哄而散的时候,寇家的门匾都要被砸烂了。 门口石柱上的朱红亮漆也被砸的斑驳脱落,百年的世家,寇家还从没有如此狼狈过。 寇四是黄昏的时候,一个人,牵着马,垂头丧气进京都的。 曾经他多么飞扬跋扈,敢跟皇帝叫板打赌,敢在京都横着走。 现在,倘若他不说他是寇家四爷,只怕都没人认识他。 也幸得是他没声张,不然还不知道他能不能活着走到寇家门前。 他垂头去叫门,砰砰拍了良久,里头居然没人应。 寇四原本就窝了一肚子的气,“人都死了吗?门上连个人都没有?” 这会儿里头才有人响应,“谁呀?” “谁?我!四爷!自家爷都不认识了?!”寇四更怒,在外头受气,受凌辱也就罢了,回到自家门口,竟然连自家的门房都不认识了,他简直要呕血。 吱呀一声,门开了,却是开了个小缝。 “干什么呢?我还能有假?赶紧开门!”寇四抬脚欲踹门。 但他头晕恶心,没站稳,若不是拽着缰绳,当即就要倒地。 “真是四爷呀?”门房看清是他,非但没开门,反而把门缝关的更小些,“您快些走吧!赶紧找个地方避避风头,先别回来!” 寇四爷还没站稳,听闻此言,又是一晕,“什么?什么话?” “您瞧!”门房伸出一根指头来,指了指不远处的正门。 若非重大事宜,或有贵客临门,他们都走的是侧门,蹲着两头大狮子的正门是不走的。 寇四爷扭头往那两头大狮子的正门看去。 砰! 门房却把门给关上了! 寇四气得原地踉跄,“反了反了……家仆都要反了!” 他眼前黑了一阵子,才看清楚正门的狼狈模样。 红漆斑驳,门匾歪斜,鎏金的寇字宝盖头都被砸掉了。 寇四目瞪口呆,“这……这……” 他这了两声,仰面躺倒在地,发出响亮的“砰”的一声。 门房许是根本没离开,听闻动静不对,赶紧又开了个门缝。 “呀!四爷?!”门房吓了一跳,想出去抬人,却又不敢。 若没有上边儿的吩咐,他一个小小门房,岂敢把人关在外头?借他十个胆,他也不敢呀! “赶紧的!往主子那儿报,说寇四爷晕在门外头了,能抬进来不能?”门房慌得不行。 寇家人虽气,却也没有绝情到叫人死在外头,那寇家更丢人了。 寇四爷还是被抬回了他自己屋里。 但是他身边的人,从贴身伺候的,到跑腿儿传话的,全都换了一遍。 他先前的亲信,全都被打发卖了,长工就辞退了。 “他都病的迷迷糊糊了,身边的人也是蠢,怎么就叫他出了家门了?大局正不安定,他一个病糊涂的人,由着他乱跑,现在寇家被人戳着脊梁骨骂!都得意了?!”家主把跟寇四亲近的人,包括主子们,都骂了个遍。 就连寇九娘都被波及了。 好歹这一番洗牌之后,寇四的命暂且保住了。 他尚有一口气吊着,似乎在等寇九娘。 寇九娘不乐意见他,寇姝嫣哭着来求,“好歹是咱们亲叔叔,他是做了糊涂事,可他好着的时候,对你不好吗?你要什么,他不给你?千依百顺的,现在他不好了,叫你去见他,都请不动你了?” “五姐,我有我的打算,我不是小孩子了,我会自己看,自己判断。道不同不相为谋,他见我如何?不见我如何?见了面若要争执,还不如不见。”寇五娘一身戎装,看起来英姿飒爽。年少的稚气,生生被她的英气给遮了下去。 “四叔他……他都快不行了,他说什么你听着就是,往不往心里去,是你自个儿的事儿,你就当……就当去见一面是他的遗愿成不成啊?”寇五娘哭得眼都红了。 “再不行……五姐给你跪下!” 寇九娘转过身,拉住五娘。 “五姐,你以前不是这样的人。”寇悦心盯着她说,“我知道七哥的事儿,让你们受了很大打击,我也心疼七哥,但我记在这儿呢,不能叫这事儿都把咱们困在原地不是?” 寇悦心戳了戳自己的心口,“人得往前走。” 寇五娘被她拽着手,没她力气大,跪不下去,就趴在她肩头哭。 寇九娘长叹一声,拍着她的背,“我五姐姐原来是多么潇洒,多么爽利的人呐!七哥,你若是看到五姐和四叔现在的样子,你当初还会死吗?” 寇五娘猛地推了她一下,瞪着一双通红的眼看她,“小九,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你怪谁呢?” 寇悦心苦笑,“怪我怪我……你们都没错,只有我冷漠不近人情,无情无义,我错,都是我错。” 寇五娘鼓着泪眼,紧抿着嘴,气咻咻的看着她。 寇悦心长长吐了一口气,“行了,不是看四叔吗?走吧。” 寇五娘虽有气,但好歹总算是叫人去了,她也不再多言。 两个女孩子进了寇四的屋子里。 寇四呼哧呼哧的喘气声,像是拉着硕大的风箱。 近旁伺候的都不是他用惯的人,他一个意思要表达好几遍,这些人也办不到他心意上。 寇四本就难看的脸色,此时更是黑青。 眼看他已经出气儿多,进气儿少了。 “四叔原本是几个叔伯里,看起来最年轻,精神头儿最好的。”寇五娘低声说道。 寇悦心回头看了她一眼,小声接了一句,“奈何自己不知珍惜。” “小九,你……” 寇四抬起头来,瞧见她,立即吃力的招手,“九,过来。” 寇悦心上前,蹲跪在床边。 “四叔,有什么要吩咐我的?” 寇四伸手,吃力的抓住她的手,他眼睛里有一簇跳跃却似乎即将熄灭的火焰。 “为我们报仇,阿九,你是最厉害最出息的,你可不能被她迷惑了啊!小七就被她利用了!你记得为我们报仇!” 寇五娘忐忑的看着寇悦心。 见她一直默不作声,寇五娘急了,频频向她使眼色。 “四叔,我不能答应你。”寇悦心说。 “唉你……”寇五娘急的要拉扯她,“就说一句叫四叔安心的话……” “那不是偏四叔吗?既骗了四叔,也骗了我的良心,往后我良心会不安的。七哥在天上看着我呢,我骗得过谁?”寇悦心面色平静,反而不像她这个年纪的小姑娘,“我看魏京华并不像你们说的那样,她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我会自己去看。” “小九,你……”寇四爷急的鼻血都冒了出来。 寇五娘推开寇悦心,把自己的帕子捂上去。 她的帕子柔软单薄,不多时便被殷红的血湿透了。 她急的眼泪都要掉出来了。 寇悦心站在一旁,冷冷静静的看着,“我不晓得你们为什么憎恶她?原本我是最讨厌她的人,因为她的缘故,叫七哥害了病。可后来,她竟来了咱们家,给七哥治好了病,后来我自己琢磨,也是听七哥说。她当时拒婚,也是情急之举。那会儿她魏家算什么?别说她嫁给七哥做正妻了,就算是做良妾,都是抬举她,她不过乡下丫头。可这样的情况下,她都敢拒婚,可见她不是趋炎附势的人。” “小九!别说了!你要气死四叔吗?”寇五娘急声何止。 “五姐姐,我觉得你跟以前不一样了。”寇悦心又转眼对上她,“以前的你不会胡乱推卸责任,我说的哪句不是事实?倘若四叔自己想不开,反倒怨我把他气死了吗?他生气难道不是自己愿意生气吗?” 寇五娘猛地抬头,红着一双眼瞪着他。 “四叔,你若想要报仇,我倒是有一个好主意。”寇悦心低头看着寇四爷,“那就是活的比她久,她身体里有姜家从岭南带来的毒虫,眨眼间就能要了她的命,我看她才是随时活在死亡阴影之下的人,但她却没有像咱们家里人这么垂头丧气的。” 寇五娘愣愣的。 寇四爷的眼眸也暗沉下去。 “叫我杀她,我是不能答应的,不过我还年轻,我有很大的机会比她活得久,那么我就能看到她最后是如何死的。我琢磨着,七哥在天上看着,也会对此满意的。”寇悦心说的极其平静,“毕竟她如今的命,是七哥拿命换来的。我不想让七哥白死。” “咳咳咳……”寇四爷剧烈的咳嗽起来,刚止住的鼻血又涌了出来。 寇五娘径直吓哭了。 寇悦心扬声对外吩咐,“快命府医来!” 第四百八十一章 眼界不同 ,最快更新嫡女京华,医行天下 ! 寇悦心和寇五娘一前一后离开寇四爷的院子。 府医来为寇四爷止血,安稳心脉,寇四爷睡着了。 府医跟寇家人说,“准备后事吧……” “悦心。”寇五娘在临近寇悦心院子的时候,叫住她。 寇悦心转过头来,“五姐姐还有什么指教?” 寇五娘呵的笑了一声,“还谈什么指教?你长大了,可以指教我了。” 寇悦心没说话。 “你今晚说的话,是出自真心吗?”寇五娘问。 寇悦心点点头,“当然。” “你……你觉得,咱们比她活得久,就算报仇了?”寇五娘问。 寇悦心皱了皱眉头,“其实,我并不想报仇,我只想活的好,她没有害七哥。越靠近她,我越发现这个事实,她没有强迫她身边的人喜欢她,更没有强迫他们对她好。而且,她也在努力的对她身边的人好。” 寇五娘脸面纠结,“你一开始入宫,被她封为女将的时候,就是这么想的吗?” “不是,”寇悦心回答的很果断,“人是会变的,五姐,我一开始入宫的时候,是恨她的,恨她、很姜家人叫我们家经历了这么多磨难。做了女将之后,我自己去查了这件事,你知道我查到了什么吗?” 寇五娘愣了愣,“什么?” “原来我们家帮助姜家,不是没有原因的。跟当年的传言是有关的,当年有预言说,姜家将要出一位牝鸡司晨命格的女孩子,而我寇家,会随之沾上龙气,贵不可及。”寇悦心笑了笑,“倘若对寇家没有利益,寇家真的会帮姜家吗?” “寇家帮助姜家是因为情谊!”寇五娘攥着手帕,厉声说道。 “好,就算是完全为了情谊,不惨杂私利。那帮了姜家,尽了情谊,又有什么可抱怨的?”寇悦心坦然看着她。 寇五娘呼哧呼哧喘着气,一时竟无话可说。 寇悦心耸了耸肩,“我一早就说了,道不同不相为谋,五姐姐不听,非要我去劝四叔,我的话,他若能听得进去,能放得下心结,估计也能活着看到魏京华死了。叫一个人死是容易的,叫自己的心里太平,却不容易。” 寇悦心说完,就转身进了自己的院子。 寇五娘愣愣站在那里。 冷风顺着她的衣领子,灌进她衣服里头,她整个人有点儿懵。 小九的话似乎动摇了她的心,她如今不知道什么是对的,什么不是…… 寇家的乱子,魏京华听说了一些,但知道的也并不清楚。 她如今的精力,全都放在通边的事宜上。 宫中每日都有宴席,国人喜欢在酒桌上谈生意,大概是从古流传至今的习俗。 酒桌上人比较放松,说话也随和。 当然不能是浓酒,浓酒叫人喝醉了,那就放肆了,生意谈不谈到还是小事,吵起来打起来都有可能。 所以都是果酒。 “在京都扩建西市,领异邦的商贾可以在西市贸易。”魏京华与耶律泰说道。 他们身边都有许多的大臣,这些大臣都是精于计算的,他们两个最主要的任务,反倒成了活跃紧张的气氛。 魏京华提出她的想法之后,两边的大臣就激烈的讨论起来。 关于细节的问题,由两边的大臣具体磋商。 一连三五日的密集“宴席”,终于把小范围的通商合作示意确立下来。 在京都建立西市,在河套一带建立贸易港。 大夏把他们的农耕技术,先进的天文地理科学,也传播契丹族,先在关系上友好起来。 契丹族的战马,定时定量的供给大夏。 魏京华才登基不久,就已经做成了这么大的事儿,清除掉世家大族及百姓心中的大患——契丹十万铁骑。 不管这些人心里头服不服,嘴上是服了的,“女帝还是有所作为的!” “女帝也不是一无是处,虽然是个女人吧,但还是有能力为百姓谋福利的。” 且魏京华喜欢放权,在她自己不懂的地方,她绝对不会胡乱指手画脚。 就比如建立西市,统筹规划西市的问题——她自己没有什么商业头脑,也不懂这些,她叫人举荐了几位擅长此事的卿相,就完全交给他们。 西市建成之后,已经招商入市,她才琢磨着要去看看。 她招了寇悦心来,“带几个好手,扮作百姓,微服去看看。” 寇悦心瞪大了眼睛,错愕看她,“陛下怕不是太异想天开了吧?” 寇悦心平日里对她说话还是十分敬重的,但这女孩子年纪小,脾气耿直。 这会儿大惊之下,说的话就不是那么顺耳了。 魏京华也不恼,她呵呵一笑,“怎么就异想天开了,这不是有你和晋王从旁护卫呢?” 寇悦心紧皱着眉头,“您该不会是看通边的事宜,商量的十分顺利,就以为天下归一,民心都已经齐了吧?” “我不知道呀,正是因为不知道,所以才要深入民间去看看呢。”魏京华笑了笑,“我不晓得什么叫明君,什么叫好皇帝,凭我自己的理解,就是能为百姓做点儿实事儿,能叫百姓生活安居乐业的,就算是个不昏庸的皇帝了。” 寇悦心深深看她一眼,没有说话。 “建立西市,是为了稳固我们与契丹等西北邻邦的关系,减少战争,促进贸易,也是提高百姓的生活水准的举措。”魏京华坦然说,“想法固然是好的,但究竟有没有起到这样的作用,我毕竟是两眼一抹黑,问身边的人,跟我亲近的,他们未必知道真实情况。知道真实情况的,未必愿意跟我说实话,那我能怎么办?” 寇悦心沉默了一阵子,微微点头,“陛下说的有理,也确实是从民生出发……但微臣的意思是,您这么做太冒险了,您知道,您是女帝,是叫好多人都不甘愿承认的女帝,有好些人还憋着劲儿要刺杀您……我不是说您不好,只是利益的出发点不一样。” 魏京华点点头,“那就你多费心吧。” 寇悦心瞪眼看她,几乎无语,“我又不是战神!” “那就扮得像一点,然后……随机应变吧,到底还是在京都里的,你这中郎将连这点儿控制能力都没有,那也正好借机锻炼一下!”魏京华说。 寇悦心吐了口气,“万一您遇刺了呢?” 魏京华顿了顿。 一旁的太监都听不下去了,“寇将军!您怎么说话呢?” “臣据实相告而已。”寇悦心说。 “免你护驾不利之责。”魏京华随手一挥。 寇悦心垂眸嘀咕,“家里人还惦记着叫您死……我看您跟他们惦记的也差不多……” 他们是惦记着叫她早死,她呢,似乎根本就不怕死? 颇有一种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的冒险之心。 寇悦心拱了拱手,“多谢陛下,这话可是您说的。” “朕说的,你去准备吧。”魏京华挥挥手,叫她离开。 寇悦心算是她为自己培植的势力,朝中其他大将,多是听殷岩柏的话。 并非说她要防备殷岩柏,而是殷岩柏太难掌控,不但难易掌控,他很多时候还想反过来掌控她。 “你说什么?你要微服去西市?”殷岩柏惊愕看她。 她是告诉了寇悦心,并叫寇悦心去安排以后,才告诉殷岩柏知晓的。 倘若先叫他知道了,他必然要把这事儿给她搅黄了。 “上次的御驾亲征,你绝的很好玩儿是吧?没觉出里头的凶险是吧?”殷岩柏简直被她气笑,“皇帝就是要住在皇宫里的,你见哪个皇帝整天没事儿往外跑的?” “宫里头虽大,但来来回回还是这么个地儿,你没住烦,我还烦了呢……”魏京华拿着冬枣往嘴里丢。 她扔在一旁的枣核,星辰兴奋的咬起来,含在口中,喀嚓喀嚓的咬。 自打它吃过葡萄以后,它就开始对各种各样的水果感兴趣。 它还想伸爪子去够桌案上的冬枣,不过是海桐防着它,不敢叫它多吃。 上次被它偷吃了好多梨子,它就腹泻了三日呢。 原来神兽也会腹泻……海桐也涨了见识了,自此开始防备它多吃。 “有你,有寇悦心,还有星辰呢,怕什么?”魏京华说道。 星辰听到自己被点名,立即蹭的坐直了,犹如训练有素的警犬一般,机警的左看右看。 殷岩柏抚了抚额,“知道皇帝出门为什么要摆仪仗吗?” “为了天家威严?为了震慑?”魏京华说道。 “是,就是为了叫百姓和官员看看,天家威严何其大,叫他们把不该有的心思收回去!”殷岩柏皱眉说道。 魏京华点点头,“那如今就叫他们看看,我不摆仪仗,他们不该有的小心思也没用,岂不是更有震慑作用?” 殷岩柏默然无语。 魏京华忽的坐起来,“你该不会是怕了吧?” 殷岩柏一愣,“我怕什么?” “怕你自己如今功夫不行了,连一个女人都保护不了了?”魏京华嘻嘻一笑,摸了摸星辰的脑袋,“不怕,还有星辰呢。” 殷岩柏额上的青筋立时绷起,“你羞辱我?!” 第四百八十二章 微服出宫 ,最快更新嫡女京华,医行天下 ! “这怎么能是羞辱呢?再说,跟神兽作比,是值得骄傲的事儿啊。”魏京华笑了笑,用摸过星辰脑袋的手,又摸了摸他的肩,“你就说,你敢不敢嘛?” 殷岩柏浑身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不知是气得,还是气得…… “我有什么不敢?大不了……”他喘了口气,“大不了我也效法寇七!” 魏京华闻言愣了一下,她神色立时黯然下去。 她缩回美人榻上,喀嚓咬了一口冬枣。 她先前还满脸笑意,故意逗他激他,但这会儿却面无表情,似乎只有冬枣最重要。 殷岩柏晓得他大约是说错话了……好好的,他提什么寇七? 还说自己要效法寇七?这不是故意叫她内疚的吗? 殷岩柏心里懊悔不已,“那个……你别生气。” 他伸手戳了戳她的胳膊,她却不做声。 殷岩柏伸手要抱她入怀。 她却咻的摸出一把针来,横在两人中间,“我这会儿想一个人静静,烦请晋王帮我把折子批了吧?” 她说的客气,却也疏离。 整日的折子,她看过几次?哪天不是殷岩柏帮她批的?还用她特地说? “你笑笑。”殷岩柏说。 “笑了才给批,不笑就不给批吗?”魏京华问。 殷岩柏迟疑片刻,“嗯。” 魏京华说,“那我不笑,你堆着吧。” 殷岩柏无奈,“你们下去。” 他挥挥手,叫宫人退出去。 星辰不肯走,海桐小声叫它,“星辰,走啊?” 星辰却是歪着脑袋,炯炯有神的看着殷岩柏。 “星辰?”海桐要来拉它。 星辰立时对她龇牙。 海桐无奈,“陛下……” “叫它呆这儿吧,它要随时随地护驾呢。”魏京华随口说道。 星辰更得意了,非但不走,还在魏京华近旁趴卧下来。 海桐只好随同其他宫人退了出去,还把殿门关上了。 “我惹你生气了?”殷岩柏问道。 魏京华没做声,喀嚓喀嚓啃着冬枣。 “你连笑都不肯了……” “我又不是卖笑的。”魏京华嘲弄道。 “那我给你笑一个,你莫生气了。”殷岩柏低声说。 魏京华闻言一愣,错愕看他。 他还真用力扬起嘴角,“陛下看,这样成吗?” 魏京华没忍住,噗嗤笑出了声,“出去跟人说,晋王殿下卖笑哄陛下开心,只怕都没人信。” “是我说错话了,但我心意如此。”殷岩柏认真说。 魏京华抬手捂住耳朵,“不听不听。” 殷岩柏伸手抓住她的手腕,倾身靠近她的耳朵,他说话间呵出的气,把她耳朵都染红了,“若能为你死,护你周全,此生也足矣。” 魏京华甩开他的手,同样认真的看着他,“我不要你为我死,若你一定问我为什么要出宫去看西市,那我可以郑重的告诉你,我其实不晓得如何做一个好皇帝,但我在努力去做,按我的方法。” 殷岩柏一时无语,并非被她的话镇住,是被她的态度。 “还有,如果再来一次像寇七为我挡箭的事儿,我一定早一刻推开他。我并不希望别人为我死。但寇七的事无法挽回,我会缅怀他,然后更认真的活下去。我不怕死,也不会枉然送死。”魏京华皱了皱眉,“你觉得我出宫是贸然将自己置身险境,但我不这么想,我叫寇悦心去准备,并且不顾你反对,将这件事告诉你,就是希望我们能将危险性降低。” 魏京华点了下头,示意她说完了。 殷岩柏沉默良久,终于笑了下,他抬手摸摸她的头,“我知道了,按你的想法,去做你想做的好皇帝吧,我……会尽力帮你。” 虽然他理想中的好皇帝,与她想的完全不一样。 但两个人里必定有一个要妥协,如果她不愿意妥协,那么就他来吧。 过刚易折的两个人,并不适合在一起,而他愿意抹平自己的棱角,与她契合。 殷岩柏发现,虽然魏京华的许多想法,在他看来并不合情理。 但用处却是立竿见影。 就比如,她上次在朝会上喝骂大臣写的折子太过华丽,没有实事儿。 如今要他批阅的折子就进步了许多,明显朴实易懂,而且就事论事,并且在陈述了事件之后,积极的写出自己的对策,想法。 殷岩柏今日批阅奏折时,时不时的走神儿……他的思想是在皇家的传统教育中固化了的。 她却像是投入湖心的石头,总是以出其不意的方式在打破这种固化。 他笑了笑,原本反对的微服私访,此时竟也有些期待起来。 寇悦心安排好了明里跟着的人,和暗中的守卫。 并且以不惊动西市商贾,巡逻守卫的情况下,叫暗卫潜入进去。 她准备了几套寻常的衣裳,从衣料到做工,都再平常不过。 但也许是高位上坐的时间长了,不论是殷岩柏还是魏京华,即便穿了朴素的衣裳,却也遮不住浑身的尊贵之气。 “婢子看陛下还是陛下……这岂不一眼都叫人看穿了吗?”海桐担心的说。 就连一旁的星辰,今日都被特地套了一身“衣裳”。 如今京都贵妇中,流行给宠物套衣裳。 星辰体格儿越发长大,竟隐隐有超过它爹的架势,海桐给它套了一水儿粉色的衣裳,还套了像马靴一样的四只粉色小靴子。 星辰套上衣裳时,它瞧不见自己,只是不爽的呜呜两声,倒也没有剧烈反抗。 但它的四只爪子被套了粉鞋套,它顿时就怒了,满地打滚,要把粉鞋套给去掉。 “你瞧星辰,咱们都不是平日里的样子,你若不穿,便不能跟我们一起去。”魏京华揪了揪她的衣裳。 海桐说,她看起来仍旧像“陛下”。 可她自己却觉得别扭极了。 并非是她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嫌弃这衣裳的布料不好……乃是如今京都盛行的风气,她有点儿接受不了——胸前是低领扩口的衣裳! 她已经穿习惯了对襟,一直把脖子都藏的严严实实的。 如今胸口……可凉快极了。 尽管殷岩柏已经极力克制,但她还是瞧见他的眼睛几乎要长在她身上了。 “穿成这样出去,不合适。”殷岩柏眉头皱成了疙瘩。 他自己看可以,他可不想叫旁人看。 寇悦心耸耸肩,“如今京都十个女孩子九个都这么穿,不这么穿还上街的,才是异类。” “京都的风气已经这么开放了吗?”魏京华一个劲儿的揪着自己的衣领。 “要说起来,这是陛下您的功劳呢。”寇悦心给她一个好笑的眼神,“因为您,整个大夏女子的身份都提高了许多。原先这样的衣裳,是只有贵族的女子才能穿的,如今连平民百姓家的女孩子都能穿了。就跟特权一样,女孩子们当然争先恐后的尝试了。” “那你呢,你怎么不这么穿?”魏京华斜眼看着寇悦心。 寇悦心轻咳一声,竟微微红了脸,“微臣也准备了一套,但这不是要先护送陛下离开皇宫么,出了宫自然也要换上。” 见她如此说,魏京华便没有多言。 在现代的时候,比这更短、更凉快的衣裳,她也不是没穿过。 有时候为了任务,她甚至扮演过夜场女王…… 但环境有时候是能改变人的心态的,到了一个一向保守的环境之下,她的意识也跟着保守起来。 今日为了深入民间,体察民情……魏京华只当自己是捡回了老本行。 她与殷岩柏先上了马车,寇悦心骑马护在马车近旁。 星辰趴在马车上,它一直在跟自己的鞋套较劲儿。 低头呜呜的撕扯着它的鞋套……但魏京华的威胁,对它很管用。 以它锋利的牙齿,撕开鞋套,不过三两下的事儿。 “没了鞋套,你就不能跟我们在一起,得被送回来。”魏京华盯着它说。 遂一直出了宫门,它的粉色鞋套还正套在它的爪子上。 它呜呜的咬着,似乎只是为了发泄自己的不满。 马车下了御道,拐进一个小巷,车就停了下来,周围立时有六辆一模一样的马车前后将这马车堵上。 从宫里出来这马车是晋王爷府上的马车,有时乘坐的人是殷戎常武,有时也是他旁的亲信。 今日从这车上下来的却是两个“百姓”,牵着一条粉嘟嘟的大犬。 那犬的一身霸气,愣是被那粉色的衣裳,以及粉色的小爪子给遮掩的看不出了。 “六辆车都是一模一样的,待会儿会前后从这里离开,去往不同的方向。”寇悦心上前说道。 魏京华看她一眼,“你费心了。” “我怕担干系。”寇悦心低声说。 魏京华笑了笑,提步上了临近的一辆马车。 殷岩柏也对寇悦心点了下头,提步上车。 星辰平日里速度最快,今日却磨蹭在最后,它像浑身长了虱子一样,不停的扭动着,爬上车辕都差点又摔下去。 寇悦心忍俊不禁,“今日倒是委屈你了。” 星辰回头,朝她“嗷唔”叫了一声,竟有点儿同病相怜,惺惺相惜之感。 寇悦心忍不住伸手想摸摸它。 但星辰性子傲,并不叫她碰着,它猛地蹿进车厢,挨着魏京华趴了下来。 就连殷岩柏摸它,也要看它心情呢,旁人自然不是谁都有这殊荣了。 寇悦心没放在心上,她去后头的车上,换了衣裳。 当真如她所说,她的衣服也是娇俏可爱,时下京都最流行的款式。 不过是她还未发育成熟,年轻稚嫩的她又是偏瘦削的体格儿…… 第四百八十三章 民生百态 ,最快更新嫡女京华,医行天下 ! 马车到了西市停下,寇悦心蹭的跳下马车,伸手去扶魏京华下车。 她年轻的身段儿倒不怎么扎眼,但魏京华一下车,立时引来许多的目光。 魏京华四下扫了一眼,不由抓紧寇悦心的手,“我怎么瞧着,也不是所有人都这么穿啊?你逗我?” 寇悦心轻咳一声,“您瞧瞧,仍旧穿对襟直到脖子的,都是多大年纪的?起码得五十往上吧?” 魏京华看了看,垂眸没做声。 “就是那半老徐娘,爱美的也都穿了低胸的襦裙了。”寇悦心小声说,“有微臣陪着您呢,您还有什么不自在?” 这话叫一旁的殷岩柏听见了。 他递过来凉凉的视线,在两人脖子处一扫而过,“当然不自在了,你那点儿风光,能比吗?” 寇悦心低头看了看自己……简直一马平川。 “日后少骑马。”殷岩柏似笑非笑的叮嘱一声。 寇悦心的脸一烫,“不用您费心!” “咳,关我什么事?”殷岩柏轻嗤。 一行人带了两个随从,阔步在西市走着,这会儿才刚晌午,西市还不是最热闹的时候。 但扩建后的西市,比以往繁华多了。 在街上来往的人,也各阶层都有,各年龄段皆有。 既有那总角小儿,蹦跳着要买异邦的小食,也有年轻的男子女子,在看异邦的服饰,品尝异邦的菜肴。 “差不多到午膳的时候了,找个异邦的食肆,先打个尖,下晌这里一般就热闹起来。胡人玩儿的奔放,下晌就有歌舞在茶肆里,还有许多达官贵人会在这儿玩。”寇悦心显然已经做了功课。 她把日程都安排好了。 魏京华点头由她说的。 不过究竟进哪家食肆用饭,是她随意指得。 这家食肆看起来人挺多,不是说人多的馆子味道不会太差吗? 这家食肆有西北的各种美食,有很大的馕饼,还有烤全羊,马奶酒…… 随从当即就要雅间。 寇悦心却摆摆手,“要雅间做什么,门一关,外头的热闹通通听不见。” 她看了魏京华一眼,既是出宫了,不正是冲着热闹来的吗? 魏京华点点头,指了个临窗的位置坐了。 寇悦心点了几道菜,就站在她身旁恭候着。 一开始他们近旁的几桌都没人,但饭点儿一到,大堂里的人越来越多。 他们近旁的桌子也渐渐坐满了。 大堂里什么人都有,文雅的、粗犷的、奔放的……众生百态。 魏京华他们旁边临近的一桌要了酒,几杯酒下肚,就说起了女人的问题。 “如今女人都能当皇帝了,日后女人还不要翻天啊?” “翻天?翻得了天吗?一到床上,还不是在下边儿?” …… 殷岩柏重重的咳了一声,“赶紧吃,吃完赶紧走,什么乌烟瘴气的地方?” 寇悦心白了他一眼,“这不是民生么?看的不就是民生?” 魏京华倒是面不改色,比这更劲爆的话题,她又不是没听过,这点儿话题还不至于叫她不好意思。 “你说女帝是什么滋味儿?那得叫男人欲仙欲死吧?” “闭上-你的嘴吧?女帝你都敢说?不想活了?” “我就说说还不成吗?你不说,但你保证你心里不想吗?这儿是西市,外头巡街的都是鞑子,鞑子听不懂咱们的话!”说话那人灌了一口酒,哈哈笑了两声。 殷岩柏立时就要起身,魏京华用筷子按住他的筷子,“别激动。” 殷岩柏瞪她,“不可能。” “说说而已,嘴长在别人身上,就像那人说的,你能管住他说,你还能管住他想吗?”魏京华摇摇头,“我不是为几个喽啰出来的。” 殷岩柏长长吐出一口气来。 “我跟你说,要说这女帝有女帝的好处,就比如说这西市,还有河套一带正在建的通边贸易……文帝的时候就没干成,这是多好的事儿呀,增强大夏国力,又保边境百姓安居乐业的,文帝他不想吗?他也想啊!至于姜家那皇帝,他是连想都不敢想!可女帝登基不几日,就办成了!”说话那人,一副他很懂的样子。 一桌子人都静下来,目光灼灼看着他,“那女帝也是个厉害人!” “什么厉害!床笫功夫厉害!哈哈哈!”那人说完,立即喝酒掩饰自己的淫-笑之声。 殷岩柏恰背对着那一桌人,拳头捏的咯咯作响。 魏京华伸手覆盖在他拳头上,“等等,别急。” “我听不下去。”他额上的青筋都直蹦。 寇悦心看了两人一眼,其实她也很生气,若不是眼看着晋王比她更气,说不定她已经拍案过去了。 魏京华却摇摇头,“我听得下去。” 殷岩柏瞪眼看她。 她不但听得下去,她还竖着耳朵,听得津津有味的…… 殷岩柏一口老血,含在嗓子眼儿。 “知道契丹单于怎么来了这么久,还不走吗?他就不怕他不在,他底下的大将反了他?”那人一面啧着酒,一面说道,“舍不得呀,英雄难过美人关,乃是舍不得这滋味儿,所以才同意通边,所以才赖着不走。” 一桌子的人,目光都被他撩了起来,“这么说来,那滋味儿销-魂的很吧?” “那是……” “说的跟你尝过似得!” 一桌子人笑他。 他也哈哈一笑,“看着吧,女帝将来必收男宠,到时候说不定咱们都有机会……” 他话未说完,只听咣当一声巨响。 闹哄哄的大堂立时安静下来。 众人的目光都看着身材高健的殷岩柏。 他已经忍无可忍的起身,撞翻了他身后的凳子,发出巨大声响。 他眼睛赤红,浑身紧绷,像一颗随时要炸的天雷。 坐在他对面的魏京华,轻轻冲他摇了摇头,“带星辰出去遛遛?” 殷岩柏鼻翼一开一合,“我想杀人。” 魏京华抿了抿唇,“要不,叫小九派人送你回去?” 寇悦心立即点头,她如今不想杀人了,她甚至有点期待……她想看看女帝究竟能忍到什么程度? “我这就派……” “星辰,走!”殷岩柏翻了白眼,气势汹汹的牵着星辰离开大堂。 他出去了好一阵子,大堂里才恢复热闹。 邻桌正在议论“女帝”的几个人也纷纷往这桌看过来。 那个说话放肆的人目光落在魏京华身上,他抿嘴一笑,端着酒杯似乎要起身。 他同桌的人赶紧按住他的手,冲他摇头。 他贼心不死,冲魏京华举了举酒杯,“有礼。” 魏京华笑了笑,转开视线,如同未见。 “不给你面子呢……” “别去了,自讨没趣!” 他同桌的有取笑的,有劝的,倒是没再继续先前的话题。 魏京华这会儿也用完了饭,起身离开食肆。 “不生气吗?”寇悦心小声问她。 魏京华一面走,一面看了她一眼,“我为什么出来的?” 寇悦心微微一怔,小声说,“体察民情,看民生百态呀。” “哦,我以为你也忘了。”魏京华说着笑了笑,登上马车。 寇悦心怔了一下,才跟着爬上马车。 因为她是来体察民情的,所以为了她这个目标,即便听到旁人亵渎她的名声,她也不会动怒……因为那本就是民生里的一种真相? 寇悦心不由一再用余光瞥看她。 摇晃的马车里,她的神色平静,没有一点儿掩饰之态。 寇悦心忍不住想,倘若今日在这儿用饭的是她家四叔,亦或者是她家五姐姐。 而后听人议论的是他们寇家人,四叔和五姐姐会不会动怒呢?会不会又把那些人骂一顿,或者干脆抓起来打一顿? 寇悦心歪着头想的时候,他们的马车已经停了下来。 魏京华没等她搀扶,已经先一步跳下马车。 先前牵扯星辰出来溜达的殷岩柏,也正在马车旁的街道上。 街旁有一株硕大的国槐树,星辰正在那树根儿上留下它的味道。 殷岩柏的脸色已经好了许多。 魏京华向他走去,“你知道文字狱的故事吗?” 殷岩柏狐疑看她,“什么文字狱?” 魏京华微微一笑,“就是想控制人的思想啊,捕风捉影的事儿,就要被害入狱,上面的意思原本可能不是那样,但下面执行起来就有可能偏离原来的想法……但这个时候,已经是骑虎难下,不执行吧?是打自己的脸,执行吧?有可能就是一场冤假错案。” 殷岩柏的注意力被吸引到她的话音上。 魏京华轻笑着跟他讲起了她从书上看来的清朝文字狱案。 殷岩柏的怒气果然被转移,听她讲的津津有味,十分投入。 一行人把马车停在宽阔之处,溜溜达达的走进了一家门面特别气派的茶肆里。 大夏人的生活节奏比现代人慢了很多,士农工阶层,基本也就是忙碌前半晌,到了下半晌就是歇息的时间了。 也是商贾阶层忙碌的时间。 茶肆里闲坐着许多人,以往在这样的地方,九成以上都是男人。 如今进得茶肆当中,竟然多了两三成的女子身影了。 有些看起来是有地位的夫人小姐们。 还有些看起来家境也就是一般,衣着的材质与魏京华他们穿的不相上下。 不过是没有他们这样的通神贵气。 “听说这家茶肆很有意思。”寇悦心在魏京华耳边小声说道。 第四百八十四章 刺头 ,最快更新嫡女京华,医行天下 ! “怎么个有意思法儿?”魏京华停下她正在讲的文字狱案。 寇悦心却卖了个关子,“您往下瞧就知道了。” “你别打岔,”殷岩柏倒是听魏京华的故事,听上了瘾,“继续讲啊,这可比戏园子的戏有意思。” 魏京华他们仍旧没坐雅间,挑了个僻静的位置坐了。 她低声给殷岩柏讲着,茶肆里的说书人原本说的都是边疆的奇闻异事,台下听到精彩之处,就有人打赏。 台上台下也算其乐融融。 魏京华余光看着茶肆里的百姓,迅速把文字狱案收了尾。 殷岩柏啧啧倒是回味无穷,“我料想你不爱读史书,不爱读政策,整日就知道读那闲书,没什么用处……如今看来,倒也不是全无用处呢?” 魏京华讶然失笑,“我读这些书的时候,其实也没觉得它有用,我读来本就不是为了有用才读的……” 她读书那会儿还在现代呢,她岂能知道,有朝一日,她竟要到古代来吗? 若是知道,她必然要把史书上下五千年啃个遍,就算记不住,死背也背下来。或许还能有点儿用吧? 他们正说话的时候,却没留意,茶肆门口涌进来了一行人,正是先前,他们在食肆里遇见过的。 那一行人吃饱喝足,又吃了些酒,这会儿不急着回家,又结伴来茶肆戏耍。 “锵锵锵——” 台上说书的下去了,忽然有敲锣的动静,这是别的戏要开场了。 魏京华他们的目光都被台上吸引了过去。 正进来那一行人,却是注意到了魏京华一行。 “瞧,那不是用饭的时候,邻桌的小娘子吗?” “别去招惹了,名花有主,没看见旁边那男子孔武有力的?” “怕什么!”为首的男子不高兴,“看他们一身粗布衣服,也不是什么有钱人家,咱们岂会怕个老粗?” “因他们是平民,咱们去惹他们,不是拿玉去碰石头吗?不划算的!哥哥喜欢什么样的小娘子,待黄昏时候,咱们去胭脂巷,弟弟请你!” 一行人里有不愿惹事的在劝。 为首的那人却轻嗤一声,“胭脂巷我玩儿不起吗?要你请?胭脂巷的小蹄子我都玩腻了!” 一行人脸色讪讪,先前劝那人觉得面子挂不住,遂也不再劝。 “你们真是见识少,眼皮子浅!没看见那女子虽一身粗布的衣裳,气质却极好吗?就是这样的女子,明面儿上端庄,到了榻上……哈,那才叫爽!若是能收服了她,才能见识到她有多浪!这样的女子才够味儿!” 这人说着,还垂涎的摸了摸下巴。 但魏京华他们坐的这边周围已经没有空位子了,邻座都是安静之人,气氛倒也好。 “拿钱,去吧她后头那座的人赶走。”为首男子说道。 同行的你看我我看你,都不说话,他既愿意花银子,就叫他花呗。 他家里的下人得令,立即从怀里摸出银票来,上前赶人走。 赶人的时候,闹出了动静。 魏京华等人也被惊动了,他们回头看去。 下人恰拿出银票来。 这钱给的阔绰,被赶走的人,倒也没有太大的怨言,嘟囔两句,拿了钱,见好就收了。 魏京华这会儿的注意力,都在台子上。 “这演的不是咱们的故事吗?”魏京华小声在殷岩柏耳边问道。 殷岩柏一直抿着嘴在笑。 台上演的是殷岩柏率兵去打月氏的故事,旁边还有女伴男装的魏京华。 如今正演到兵士们中了毒,上吐下泻。 魏京华挺身而出,带领着一众的军医,在给兵士们催吐克毒。 “惟妙惟肖的!”寇悦心凑近魏京华的耳朵,“像还是不像?” 这些故事,寇悦心听说的时候,她还跟着叔伯哥哥们,说尽了好话,才能混进军营一半次呢。 但魏京华那会儿已经在军医里做军医了,还能随军去打仗。 “您真叫我崇拜……”寇悦心不由说道,说完了,她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 想到还躺在家里的四叔,以及曾经哭着要给她跪下求她的五姐姐……寇悦心心头怪怪的。 “倒是有那么点儿意思,只是哪像他们演的这么有趣,那会儿好些大夫都被熏吐了,场面何一个惨字了得。”魏京华说道。 她正说话,却觉得胳膊猛地痒了一下。 她立时回头去看。 只见寇悦心也正警惕的回头审视。 “你碰我了?”魏京华小声问她。 殷岩柏察觉她的异样,凑过脸来,“怎么了?” 魏京华自己还糊涂着呢,只好对他摇摇头,“没事,有点儿冷。” “小二,换热茶。”殷岩柏吩咐。 寇悦心却是不动声色的挪了挪步子,将魏京华挡在她前头。 前后两排的位子里的有点儿近……她刚刚隐约瞧见,后排的人倾身向前,迅速的伸手。 但茶肆里为了叫台子上更引人注目,其他地方被帘子幔子遮挡的有些暗,她没看清,人已经坐了回去。 寇悦心将魏京华挡住之后,等不多时,台上演到了魏京华得夸赞,得三千多兵士感激之情那处情节。 台上五六个兵士,就代表了三千多人了,虽气势不足,但演员们的情绪十分到位,煽动的台下观众纷纷拍着巴掌,高声叫好。 台上台下一片热闹之际,寇悦心忽然觉得自己腰间痒了一下。 她迅速回头,冷眼扫去。 “小妹妹,是你的帕子掉了吗?”后排的男子,拿着一方帕子问她。 寇悦心低头看了看,帕子上绣着一个花体的心字,是寇家的绣娘给她做的。 她一把夺过帕子,连道谢都未曾,就转过身去。 “哟,小妹妹,你连谢谢都不说吗?你家主子,没教你规矩吗?”男人站起身来,伸手想按在前排的椅子背上。 寇悦心当机立断,一把拂开他的手,“谢谢!”她咬牙厉声说。 “哟,好凶的小妹妹,吓坏哥哥了!你家主子就是这么教你规矩的吗?”男人笑着伸手要捏她下巴,黏腻的目光却落在前排的魏京华身上,以及,胸前。 魏京华是坐着的,男人却站着,他居高临下,顺着她的脖颈往下看。 魏京华尚未回头,殷岩柏却已经起身,“眼不想要了。” 他说着,挥拳往那人鼻梁根儿打去。 那人却也会点儿功夫,立时闪身一躲,“哟,兄弟挺横啊,这可是京都,耍横可要想想后果。” 台子上的戏不如身边的热闹吸引人,茶肆里的人纷纷侧脸往这边看过来。 殷岩柏不惧围观,点了下头,“说的不错,想想后果。” “我叫你想后果呢!咱们拼一桌儿,好好看个戏,谁也别闹,万事太平。”男人笑了笑,目光扫过魏京华的脸,“我给小娘子个面子。” 殷岩柏闻言怒不可遏,一拳打向男人的眼。 这次男人运气不好,因为殷岩柏的速度太快,他没能躲开。 一拳打在他左眼眶上,他眼眶剧痛,鼻血喷涌而出。 “啊——好大的胆子,小爷你都敢打!也不打听打听小爷的名号!”他捂着眼,后退了一步。 他的友人立即劝道,“别喊别喊,那个女将到处在抓冒尖的刺头!” 寇悦心攥着拳头,正欲动手,助晋王一臂之力,猛地听闻此言,她却差点儿笑了。 抓刺头的女将,说的不就是她吗? 原来她在京都也有了一定的威名呀? 倘若这一群人知道他们招惹的是什么人,他们还敢问“小妹妹,是你的帕子吗?” 寇悦心此时反倒不急着动手了,她抱着膀子往后一退。 茶肆的掌柜急急忙忙来了,“各位好汉,别生气,别动手,今日咱们点了什么,都小店请,您看可好?” “不好!季爷需要你请吗?滚一边儿去!”男子骂道。 “季爷当然不稀罕这点儿小钱,但咱们小本生意,那些伶人还指望着在这儿唱戏吃饭呢!您把茶肆砸了,他们怎么过活呀?”掌柜的哀求。 “他们怎么过活,干我屁事?!”男子挨了拳头,眼眶都青紫了,越发的生气。 “嘴巴不干不净。”殷岩柏抓起一旁的茶盏,拽过他的衣领,茶水咕咚直接灌进他口中。 掌柜的见两边都不好说话,而且火药味儿越来越浓。 且看见季爷那边已经派人去叫人了,他简直要哭,“才排好的戏,还没唱上几回呢,这月就指望着这戏争回本钱……” 魏京华听闻此言,忽然来了兴致,“你们排了许多女帝的戏?” “也不是很多,就是女帝女伴男装,去西北打仗,又如何同西北的契丹单于建立深厚情谊的几场戏。”掌柜的见有个语气平和的愿意跟他说话,赶紧回道。 “这戏本子是谁写的?”魏京华又问。 “呃,戏园子里好些人喜欢女帝,民间好多关于女帝的话本,先前写本子的都是男子,如今还有好些女子也爱写本子,故事都是拼凑来的,也有是坊间打听来的。”掌柜的热切说道。 魏京华笑了笑,“看来掌柜的也很推崇女帝?” “不敢当,只是女帝的许多举措,实在得民心,若没有女帝御驾亲征,我们这会儿还不知道是何等光景呢?说不定又是一片战乱!哪有如今的歌舞升平?所以我们商量着,要上演一个月女帝的故事……可不能砸呀……” 魏京华咧嘴一笑,“出去打。” 第四百八十五章 人不大,胆不小 ,最快更新嫡女京华,医行天下 ! 没有人不喜欢好听话,魏京华也不能免俗。 她在这个帝王之位上,正坐的没有信心,却不想民间她倒是也有了一定的好名声。 一个月的关于她的戏,若是来听的人多,是不是日后她的名声也就更好了?那体内的小虫子也不会轻易的折磨她了吧? 魏京华越想越觉得这茶肆得保下来。 “出去打?”殷岩柏看她一眼,似乎想笑。 魏京华深深点头,“这儿施展不开。” “哟呵!好横的口气,小娘子也是个不怕事儿的主儿啊?”季爷在那边叫嚣。 但他没有因此就罢休,反而是目光更加热切的落在魏京华的脸上。 像他这样,家里有点底气的纨绔子弟,似乎格外喜欢有个性,不那么容易驯服的女子。 得到这样的女子,会叫他们有一种“征服”的愉悦感。 “走走走,外头就外头,季爷还没在这儿遇见什么刺头。”男子大摇大摆的向外走。 他的朋友们见劝不住,只好叫各自的家仆赶紧去叫人来。 殷岩柏人高马大的,看起来就很能打的样子。 且在场的两个女子,皆没有紧张担忧……这必定是有所持。 “快去告诉尹大人,叫他派人来,季家虽有钱有势,但这里是京都,他们在京都的根基还不够稳固……”季爷身边有分寸的朋友赶紧想对策。 殷岩柏耳朵灵,他听见这些人的嘀咕安排,却根本没放在心上,他轻嗤一声,负手立在街道上。 茶肆里的乱子,已经吸引了众多的目光。 原本在茶肆里听戏的人,这会儿也顾不得听戏了,一个个都抱着瓜子盘,水果盘趴在窗户上,门框上,门廊下……热切的看着殷岩柏与那姓季的。 这边儿的冲突,可比戏台子上的戏还好看呢。 “一个一个上,还是一起来?”殷岩柏随口问道。 “呀!这么横!不给季爷面子呀!”那姓季的大拇指蹭了下鼻子,“给爷一起上!” 他一挥手,身后的随从们皆一股脑的冲上前去。 殷岩柏何等的战斗力?他是在真刀真枪的战场上,厮杀过无数次的人,根本未将这些人放在眼里。 且他也远远未使出全力,不过是一拳一脚,就放倒了两三个。 “晋王爷这是只当热身呢,活动活动筋骨。”寇悦心附耳对魏京华说道。 魏京华侧脸瞧见她摩拳擦掌的样子,不由好笑,“怎么?你也打算动手?活动活动?” 寇悦心咧嘴一笑,“微臣可以吗?” 魏京华上下看她一眼,微微摇头。 寇悦心的脸儿垮了下来,“为什么?陛下看不上微臣的身手?” “那倒不是,刚刚在茶肆里已经听到他们提及你威名,可见你在京都已经有了影响力,不错不错。若非今日出来,我也不知你在我交代的事情上有多么尽心尽力。”魏京华缓声说道。 寇悦心立即福了福身,笑眯眯的,“多谢陛下肯定。” “但是今日你若出手……啧啧,只怕威名毁于一旦。”魏京华挑了挑眉梢。 寇悦心生生一愣,“啊?为何?” “你就穿成这样去打架?不怕他们趁机揩油?不怕走光?不怕周围围观之人看的鼻血横流?”魏京华轻笑。 寇悦心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抹胸小罗裙,脸面微微一红。 “哦……也许你真不怕,毕竟还年幼。”魏京华笑着打趣。 寇悦心的脸立时更红,她气鼓鼓的,说是也不是,说不是也不是…… 以前她一直以为魏京华是个严肃的人,这会儿都穿了平常的衣服,身在宫外,她骤然发现,女帝陛下有时候还挺……“恶劣”的,会开一些恶趣味的玩笑。 寇悦心微微红着脸,却觉得和女帝之间的关系,似乎比往常更亲近了一些。 这边两个女子说话的时候,那边已经打的接近尾声了。 姓季的带人不少,但也许没料到会遇见殷岩柏这么能打的人。 旁人是越打力气越不足,他恰恰相反,越打越刚猛,像是打了鸡血一样。 只见他猛地抬脚,他对面的人已经怯了,转身要跑,他却一脚踹在那人的腰上。 周围人都听见了——喀嚓一声响。 那人张着嘴,却是连叫都没能叫出来,就像一个被踹飞的麻包袋子,飞扑向季爷。 噗嗵一声,季爷猛地后退,家仆趴在他脚前,愣是没能叫出来——伸了伸手,就晕了过去。 “好厉害!”“好俊的伸手!”“郎君好样的!” 周围多的是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百姓。 还有些小娘子们甚是奔放,竟拿出随身带的香囊香帕,向殷岩柏投掷过去。 若是那晓得风月的郎君,这会儿给点儿面子,接住女孩子扔过去的香囊香帕,也多几分情味儿。 但殷岩柏显然是那不懂风雅的人,他更不会顾及旁人怎么看怎么想,他向来我行我素。 香囊砸在他身上,他非但没去接,还恶狠狠的看了眼投掷香囊的方向…… 把那边的小姑娘们吓得一片吸气声。 “你给我等着!”姓季的大跌了面子,却还不肯罢休,“有种你别走!” 魏京华听闻这话就想笑,“有种别走?偏走你又能怎样?你说别走就别走?” 她是对寇悦心说的,哪知这年轻的女将军,比殷岩柏还冲动……殷岩柏尚未开口,寇悦心却上前一步,“你还有什么本事?尽管使出来!我们若后退一步,就算我们怂了!” 魏京华一阵的无语……这姑娘,怎么禁不住一点激将呢? 寇悦心回头瞥见她的表情,立即在她耳边压低了声音,“求陛下不怪,微臣是琢磨着,趁这机会激将他一下,好叫他把他的势力都拿出来……一网打尽!” 寇悦心小手一挥,紧紧攥住,小脸儿上皎洁生光的。 魏京华似笑非笑,“究竟是你被他激将了,还是你在激将他?” “彼此彼此,看最终谁能赢罢了!”寇悦心自信满满,“咱们身后有多大的势力呀?他呢?” 见魏京华不说话,寇悦心再接再厉道。 “陛下不是叫微臣镇压京都之乱吗?这种人正是祸乱的源头,既然遇见了,一定要一锅端了他!” “我又没怪你,何必给自己找那么多理由?”魏京华轻笑。 这季家想必是真有些实力,在京都这地界儿,扔一块板砖下去,十有八-九都能砸着个京官儿。 在这地界儿上,还敢耍横的……不是不懂,就是家里势大。 姓季的随身带的这些人都被殷岩柏踹倒了,躺在地上爬不起来。 但他刚往后退了几步,竟然就有三十多个手持棍棒的彪形大汉从后头一路狂奔而来。 “谁惹我家季爷了?” “谁敢动季爷?!” 他们一吼,周围看热闹的百姓,立时缩进茶肆里头,就连在窗户后头看热闹的,都往里挪了挪身子。 姓季的腰杆儿瞬间挺直,“就是他!还有……她们!” 姓季的居然笑眯眯的只向魏京华和寇悦心。 “把他拿下,两个小娘子,带回季家!”他摸着下巴笑。 三十多个彪形大汉扬起棍子,一哄而上。 殷岩柏原本一直都是“小打小闹”,没有真的动怒,只是存着教训人的心思。 但见姓季的竟然放出这话来,他着实恼了,“人不大,心不小,谁你都敢惦记?” 他再出手,就不是闹着玩儿了。 一拳下去,对面的壮汉差点儿把肠子吐出来。 整个人的脸都泛了青紫。 “咚——”他一脚踢在壮汉的膝头,喀嚓的骨头碎裂声,叫周围动手的、观看的,都霎时间变了脸色。 那壮汉更是抱着膝盖,嗷嗷惨叫,叫的周围的鸟都被惊飞了。 壮汉一看,势头不对。 殷岩柏一方,并非没有带其他的随从。 可随从并没有出手帮忙的意思,尽都是围在魏京华和寇悦心周围,保护着两个女子,脸上一点儿担心的样子都没有。 “爷,这是硬茬子……要不找个台阶,撤了吧?”有人在姓季的面前说。 姓季的抬手一巴掌扇过去,“爷养着你们,就是养了一群饭桶吗?” 壮汉当街被扇了脸,顿觉丢人,脸都黑了。 “就不会用点儿狠的?平日怎么练的?”姓季的给他比划了一个手势。 壮汉立时脸面一肃,“当真?” “去吧!”姓季的挥手,“出事儿我担着。” 壮汉当即不再犹豫,他吹了声呼哨,两只手握着棒子猛地一扭。 那看起来平凡无奇的棒子竟然被扭开了,中间藏着利刃! 棒子再倒过来一接上,变成了一个三尺来长,锋利的长刀! 他们握着长刀,向殷岩柏的各大要害,同时猛力刺去。 “啊——要见血了!” “怎么不见官府啊?” “快报官啊!” 周围的百姓已经慌了!这样的兵器,已经属于管制兵器,并非一般人家可以拥有的。 魏京华的脸色也微微寒了下来。 殷岩柏却连躲都不躲,他迎着利刃飞身而上,抬脚猛的一踢。 力道之大,握着利刃的壮汉被震得两手、两臂发麻,竟握不住那长刀。 长刀脱手而出,向着反方向飞了出去。 噗—— “杀人啦——”周围彻底乱了。 第四百八十六章 入狱 ,最快更新嫡女京华,医行天下 ! 不晓得殷岩柏究竟用了多大的力气,只见利刃捅入姓季的肚腹当中,刀刃太长,竟从他后背穿破而出。 血顺着他的肚腹,顺着两头儿的利刃汩汩涌出。 他迟疑的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肚子,似乎还不敢相信。 他周围的打手们,全都吓傻了,前一刻还在断了骨头哀嚎的打手也都不嚎了。 周围彻彻底底安静,时间静止了好一阵子。 只听百姓“哇”的惊叫一声,四散而逃,巴不得离得越远越好。 周围的茶肆店铺,也是能关门则关门。 前一刻还热闹非凡的街道,霎时间门可罗雀,静的叫人心惊。 打手们将殷岩柏团团围在中间。 姓季的晃了几晃,脸上血色也迅速褪去。 打手们甚至不敢过去扶他。 “季显!季显你怎么样?” “季兄,你别吓唬我们啊!” 他的几个朋友冲上前,扶着他将欲倒下的身体。 “晋王爷出手真是狠,早知如此,我就不扮作丫鬟了,扮作小厮也好啊。”寇悦心攥着拳头,皱眉说道。 魏京华眯了眯眼睛。 这季显这么横,在京都这地界儿,不怕事儿的人也挺多的,就算今日不得罪了殷岩柏,他日也会惹上别的祸事。 不过看谁撞上谁罢了。 “提醒他们送医吧。”魏京华说道。 “你们赶紧送医,还在这儿僵持什么?待会儿人失血过多,怕是大夫也帮不了他了。”寇悦心扬声说道。 “你们、你们别想走!”打手们嚷嚷着。 若是叫他们跑了,打手们只怕自己的命都难保。 季显的朋友几个人抬着他,吆喝着去送医。 他们还没走出多远,就听见整齐划一的脚步声,冲这边跑来。 “把人包围!”扬声说话的是骑在高头大马上,穿着兵服的人。 “这是京兆府的人。”寇悦心说。 “告诉他们……”魏京华话还没说完。 就见那骑马之人把手一挥。 “所有闹事之人,押入京兆府大牢!” 呼呼啦啦一大群兵吏上来,把魏京华一行与打手们围在中间。 “我与你们尹大人很熟,这是我朋友,他被这伙恶人所伤,伤势太重,要尽快就医!”季显的朋友抬着季显嚷道。 骑马之人挥了挥手,兵吏让开一条路,叫受伤的季显和他的几个朋友全都离开了。 魏京华皱了皱眉,难道一个也不留下吗? 只剩下一群打手跟他们对质? “这位大人,事情乃是因他们挑衅而出,至少应该留下他们中一些人做为人证……” 魏京华的话尚未说完,那马背上人就颇为不耐烦。 “还用你一个女子教我如何办案吗?把人都给我拿下!” 寇悦心立时护在魏京华跟前,“谁敢?!” “他不认识你?”魏京华觉得奇怪。 底下的兵吏不认得她和殷岩柏,这不奇怪,他们毕竟身居高位,虽然都是在朝廷体系之内,但隔得太远,能亮明身份见面的机会就少之又少。 但寇悦心不一样,她在京都镇压叛乱,领的不过是一千府兵,也算是基层骨干了。 京兆府的人,没道理不认识她吧? 寇悦心闻言,低头看了看自己,哭笑不得,“也许是与末将平日里的打扮风格,差别过大?” 魏京华无奈看她一眼,今日的她,温婉如小家碧玉,哪有平日里的半分霸气。 “虽都是基层,但府兵和京兆府来往不多,我看他也是生面孔。”寇悦心摸了摸腰间藏着的牌子,“要不要亮明身份?” 魏京华向周围看了一眼,有许多百姓还藏在周围的店铺里窥伺。 “这儿人多,许多人都不了解前因后果,不晓得是那季显先无耻无理。如今亮明身份,好像是我们仗势欺人。” 寇悦心把腰牌塞了回去,“您说的是。” “带走!”马背上的人吆喝一声。 “走就走,别动手!”殷岩柏几步跨到魏京华身边,将她半护在怀里。 那些兵吏围着他们,却没有敢动拳脚。 看看街面上的情况也知道了,这头儿是硬茬子。 他们人少,可地上躺着的全是季显一方的人,可见这人之厉害。 “去衙门里把话说清楚就是,是非曲直,相信京兆府府尹大人必定会给我们一个公断!”魏京华说道。 骑在马背上那人,兜转马头,嘴角却露出一个嘲讽的笑。 魏京华被殷岩柏护着向前走,她却隐约觉得气氛不太对。 “你认得这人吗?”她问殷岩柏。 殷岩柏虽在京都良久,但他认识的都是权贵朝臣,这般底层的人,更迭的很勤,他又怎么可能都认识。 他摇摇头,“面生。” “会不会是季显一边儿找来的?”魏京华又问。 殷岩柏垂眸想了想,“问也不问就放季显离开,虽说伤的重,但对方一个人也不留下,净留下一些喽啰……看来是他们找来的。” “他们的官府不是假的吧?”魏京华抬了抬下巴。 殷岩柏在那马和骑马之人身上看了一圈儿,“马是朝廷的马,马屁股上有烙记呢,官服的做工也不像是假的。” “那就无需担心,跟他去就是。”魏京华点了下头。 但转念之间,她又戳了戳寇悦心,“你不要跟我们走。” 寇悦心微微一愣,“啊?” “进衙门之前,你找个机会脱身。”魏京华吩咐。 寇悦心看了看她,又看殷岩柏。 “我们两个太显眼,没办法悄悄脱身,待会儿再弄出些动静来,你趁机离开。”魏京华眯了眯眼睛,“既然这是季显一边儿找来的人,我们就不能全跟着去,免得对方来阴的。” 寇悦心点了下头,却又迟疑,“他们不敢吧?这里可是京都,不怕被知道吗?” “万事留有后路总没错。”魏京华看她一眼,以眼神询问她可准备好了? 寇悦心拽了拽衣裳,左右看了一眼,这条路上乃是有她一早布下的暗卫的。 若是官府和他们起了冲突,她倒也不怕。 但现在,还不是揭开他们身份的时候,她也没打手势叫暗卫出手。 “末将准备好了。”寇悦心朝魏京华点点头。 魏京华轻轻掐了下殷岩柏的手。 殷岩柏看她一眼,心领神会…… “干什么呢!”殷岩柏猛地推搡离魏京华最近的那个兵吏,“叫你离远点儿,不明白是不是?” 那兵吏被推的一脸懵。 但见周围人都看过来,他就有点恼羞成怒。 “爷就离得近怎么了?你一个阶下囚,你还嚣张了?”兵吏也要推搡殷岩柏。 却被他敏捷的躲了过去。 倒是那兵吏,自己踉跄了一下,险些栽倒。 周围一阵窃笑声。 兵吏更恼怒,他见殷岩柏脚步敏捷,眼睛一转,竟然伸手向魏京华的脸上摸过来。 “你说爷靠近了?爷还要摸一把,你奈我何……” 何字还没说完,殷岩柏就疾步上前,一拳打向他面门。 咔一声脆响。 不知是不是兵吏的鼻梁骨被打断了,两道鼻血却是喷涌而出。 “胆敢打朝廷兵吏?你这是跟朝廷作对啊!好生嚣张!”兵吏们立时都叫起来。 同伴被人打了,他们哪儿能忍,愤愤拔出手中阔刀。 殷岩柏想都没想,飞起一脚,踢在那阔刀刀柄上。 刀被踢的入鞘,卡在了刀鞘上,反而拔不出来。 他赤手空拳跟围着他们的兵吏们缠斗起来,明显他没有用太大力气,不过是弄出了很大的乱子和喧闹。 “住手!住手!”骑马的官兵嚷嚷着。 “来人,把人隔开!隔开,不要动手!” 好一阵子,纷乱才平定下来。 “闹什么闹,若有不服,到了京兆府,好好朝大人解释明白就是,我们只负责抓人,不负责审案,你们若有冤屈,只管向大人陈明!”马背上的人吼的正义十足。 殷岩柏收起拳头,走在魏京华身边。 他轻轻拉住魏京华的手,魏京华想抽手……却没抽走。 他抓的紧,旁若无人。 魏京华脸上涨红,却挣扎不得,动作小了抽不出,动作大了惹人注意…… 他朝她咧嘴笑了笑,比口型道,“奖励。” 魏京华瞪他一眼,左右一看,寇悦心已经不见了。 刚才打得激烈,她也没留意寇悦心是什么时候溜走的。 只要寇悦心走了,她就能留在外头与他们照应。 魏京华可不觉得,自己倒了府衙,一亮明她“女帝”的身份,就万事大吉了。 真有那狗胆包天的人,说不定还要借这个机会,除掉她这个女帝呢! “这不是去京兆府府衙的方向。”殷岩柏忽然说道。 他们已经离开了西市,穿过御道,原本还是冲京兆府走。但若是真要去京兆府,这会儿也该到了。 那只骑马那人却是绕了远路,这会儿的方向也已经偏离京兆府府衙。 “这是往哪儿去?”魏京华低声问。 殷岩柏四下看了看,眉头略微蹙紧,“多半是京兆府的牢狱,与刑部大牢间隔不远。” 还没见到府尹,还没过问了案情,就要把他们投入大牢? 这就是京都京兆府审案的流程吗? “喂,你带我们到哪儿去?不是去见府尹大人吗?”殷岩柏身后随从扬声问道。 骑马之人略回头,“不急,先押入大牢,大人会一一审问!” 第四百八十七章 狱中情 ,最快更新嫡女京华,医行天下 ! 殷岩柏与魏京华一行,还没见到府尹大人,就已经被关进了京兆府的大牢。 不过即便进了大牢,也还是在朝廷的体制当中。 这京兆府的大牢,不也是朝廷的大牢吗?可见那抓他们的人,并非是假扮的官兵,是真官兵。 “我说来体验生活,真是体验的不错,把牢狱也体验了一把。”魏京华被关进大牢里,左看右看,一会儿摸摸墙,一会儿敲敲铁栏,似乎要检察这牢狱结不结实,能不能越狱。 “这儿的气味儿可真不怎么样。”殷岩柏扇了扇鼻子,忽的脱下自己的外袍,披在魏京华身上。 他是从头顶披上来的,把她整个脑袋都罩在他袍子底下。 “不用,我不冷。”魏京华拽那袍子。 殷岩柏却紧紧摁住衣领,“别乱动,不是怕你冷。” 他没往下说。 但魏京华已经感受到了,他的气息扑面而来,两个人都是常在内宫呆着的,他的衣袍上也有股龙涎香的味道。 牢狱里自然不可能有什么熏香了,加之这里阴暗潮湿,还有老鼠虫蚁,味道何止是不好闻,简直是窜眼睛。 但他的衣袍完美的将窜人的味道隔绝在外。 魏京华呼吸间,都是她熟悉的气息。 殷岩柏这么粗犷的男人,竟然还有这么细心的时候? 魏京华惊喜之余,自然不想打击他的积极性。 她咧嘴笑了笑,把衣袍紧了紧,“舒服多了。” 殷岩柏满意而笑,加个尾巴就能摇起来。 “星辰呢?”魏京华看着殷岩柏这副样子,忽然想起来,除了寇悦心,他们似乎还少了个伴儿。 “在茶肆看戏的时候,它似乎还在。”殷岩柏回忆间,也想不起它是什么时候离开的。 “不要紧,它许是贪玩儿去了,那一身衣裳鞋套叫它不爽极了,它或许是不耐烦穿,所以提前离开了。”魏京华并不担心星辰,它会照顾好自己。 连它爹娘都放心它独自一个在京都闯荡,魏京华自然也只能学着放心。 更何况她还几次被星辰所救,要担心,也许该是星辰担心身陷囹圄的他们吧? “出来出来!”牢狱外头忽然响起霸道的喊叫声。 魏京华一行愣了愣。 几个狱卒面相很凶,拿着铁棒子,咣咣的敲着牢狱的铁栏,“男女不能关在一处,他们连这规矩都不懂?” 说着,他们就要打开牢笼,要把魏京华拉出去。 殷岩柏错步挡在魏京华前头,“滚,她哪儿也不去,除非府尹来见。” “府尹大人?来这儿?见你们?”牢狱重复了一遍。 他与同伴们哈哈大笑起来,似乎听到了什么无知的笑话。 “府尹大人才不会来这儿见你们,他只会提审你们去见!少说废话,快让开!”狱卒挥舞着手里的铁棒子。 铁棒子砸在铁的牢笼上,发出刺耳的咣咣声,震得魏京华耳膜都疼了。 “你们信不信,这次府尹必定要来这里见我们?提审,呵,他若不来请,我们还未必出去呢。”魏京华嗤笑一声。 狱卒彼此对视一眼,“哈哈哈……”捧腹大笑。 “小娘子啊,你当自己是谁呢?进了这京兆府大牢的门,你就是天王老子,也翻不出花儿来!这地界儿,爷爷们说了算!”狱卒的目光在她脸上打了个转,又落在她胸前。 魏京华披着殷岩柏的外袍,此时更攥紧了他袍子的领口,挡住那抹胸襦裙的大片春光。 狱卒却垂涎不已,搓着手说,“好久都没有这么正的美色了吧?哥儿们还真是运气不错!” 殷岩柏听闻此言,不在留情,他脚步一晃,其他人根本没看清他是怎么动作的,他却已经闪到了狱卒面前,“砰砰砰——”每一拳都打在狱卒的脸上,似乎要把他的脸砸平。 他拳头太快,狱卒根本就来不及喊叫。 他停手之时,狱卒直挺挺的向后倒去。 其他几个狱卒一时看傻了眼。 同伴倒下半天了,他们才惊呼着过来救人。 人已经昏迷了,鼻子歪了,鼻梁骨似乎断了,鼻血肆意流淌。嘴角背打裂了,眼眶也裂了,不知道眼珠子保住了没有,眼角脸上全是血…… 出手这么狠的囚犯,他们还是第一次见识。 一张张凶恶的脸上竟然也有了几分怯意。 “叫你们府尹滚过来见人!”殷岩柏低吼一声。 几个狱卒立时抬了他们的人出去,并咣当把门又锁上。 担心这锁不结实,他们又抬来个大铁链子,把牢门缠了几圈锁牢。 “男女不能关在一起,这是规矩,你们等……等着!我等必告诉府尹大人!”狱卒们撂下“狠话”,抬着人飞快的跑了。 里头被关的人,根本不怕他们告诉狱卒,就怕他们不敢说。 殷岩柏吹了吹一旁的席垫,拍打几下,打算弄出个干净点儿的地方,好叫魏京华坐下休息。 可这里的席垫着实太脏了,任凭他扑打半天,也看不出原本的颜色了。 他索性自己往那上头一坐,“过来。” 他朝她喊。 “嗯?”魏京华原本在看着牢狱外头。 其实从这儿看不见什么,但若留心,还能听到些许动静。 她回头看着殷岩柏,冲他指了指外头,表示自己在留意外头的动静。 “过来。”殷岩柏又说了一遍。 看他固执,魏京华只好走过去,“什么事儿?我听着外头……” 话没说完,他伸出长臂,揽着她的腰,把她带进了自己怀里。 魏京华一惊,立时要从他怀里跳起来……他这是要当她的“人肉坐榻”? 旁若无人的……他都没看见随从他们一起的侍卫们都被关在左右两边的牢狱当中吗。 “放……放手。”魏京华压低了声音,咬牙切齿。 “歇会儿,别闹。”他在她耳边低声说。 魏京华耳根红的厉害,脸也热辣辣的,“都看着呢!放手!” “谁看了?”殷岩柏耍赖,左右看去,“你告诉我,谁看了?” 魏京华心虚的瞥着两边的牢狱。 他们一起被关进来的有十几个人,其实除了殷岩柏,其他人都没动手。 因为动手以前,殷岩柏就跟他们交代了,“你们保护好陛下,其他事不用插手。” 他身为战神王爷,几十个家丁护院,还不够他玩儿的。若是在战场之上,这些人早就没命了。 他练得功夫都是杀伐果断,一击毙命的……看看他在战场上的表现,也就深知,今日他有多么的手下留情了。 不知道是魏京华看过去的缘故,还是侍卫们早就有眼色避忌。 只见左右牢狱里的人,都背对着他们,或低着头,小声的议论着各自当值时的趣事儿,小声说说笑笑的。 他们像是出来郊游的,哪有半分“身陷牢笼、失去自由”的自觉? 纵然没有人看见殷岩柏大胆放肆的行为……或许是故意不看。 但魏京华还是羞怯难当,“你再不放手,我就不客气了!”即便手里没有捏针,她也有的是办法叫他浑身不舒服。 但他的衣袍还兜在她头上,他的气息严密的将她包裹着,他的腿软软的极具弹性,坐着比宫里的坐榻还舒服…… 为此,叫她戳他几下,戳的他浑身难受?她似乎也下不去手。 “别闹,你听……”殷岩柏嘘了一声。 两边牢狱里的侍卫们霎时间也安静下来,一言不发。 魏京华脸上热的厉害……他根本没用多大声音说话。可那些侍卫们都听见了,并作出回应……可见他们俩之间又什么动作,什么对话,他们全都知道……不过是故意装相罢了! 她浑身如同爬着蚂蚁一样难忍。 “你听见了吗?外头有动静。”殷岩柏沉声说。 魏京华这还真没听见,她只顾着他抱着她的窘迫了…… “什么动静?” “有人来赎人了。”殷岩柏眯眼说,“似乎是跟咱们一起被关进来的那些打手。” 魏京华闻言一震,也顾不得两人姿势的暧昧了,她立时坐端正了身子,“府尹还没有见,案子也还没审,咱们还在这里被关着,他们就要被赎出去了?京兆府就是这么办事儿的?” 殷岩柏侧着耳朵细听。 魏京华也学着他的样子,凝神去听…… 可习武是打小就要练起来的功夫,他的本事卓绝,内家外家功夫都很厉害,六觉敏锐到常人难以想象。 岂是魏京华学个样子,就能领会其真谛的? 她听了半天,什么也没听到,就隐约听见外头很热闹,似乎来来去去的很多人。 “府尹没来,但主簿来了。主簿既来,这事儿多半是已经在府尹那边通了气的。”殷岩柏不苟言笑,面色微沉,“来的是季家人,以及先前那季显的朋友,季家出钱,季显的朋友那边儿牵头搭线。” 魏京华震惊的看着他,“你不是蒙我吧?” 殷岩柏收回视线落在她皎白的脸上,一时哭笑不得,“我蒙你干什么?你给我好处?” “我怎么什么都没听见,你却听见了这么多?千里眼、顺风耳啊?”魏京华说不出是羡慕还是嫉妒,她微微撅嘴看着他。 殷岩柏觉得她头上顶着他的衣服,撅着嘴的样子太可爱了。 可爱的他想犯罪……他一时没忍住,低头压在她唇上…… 第四百八十八章 不是弱女子 ,最快更新嫡女京华,医行天下 ! 魏京华的脸,腾的一下烧了起来。 她眼睛轱辘轱辘转的飞快,她一边往两边瞥看,一边伸手猛戳在殷岩柏肋下。 他浑身一麻,“嗯……” 他吃痛低哼一声,被迫放松了怀抱。 怀里的人,滑溜的鱼一样脱身出去。 她凶狠的瞪着他,胸膛一起一伏的,若非两边牢狱里都是他们身边的侍卫,只怕她这会儿不是口出恶言,就是拳脚相加了。 但眼下,她顾及着“影响不好”,只是瞪着他生闷气,没有行动。 “没骗你,真的,看来府尹是与他们沆瀣一气,那边的打手已经放了,咱们这边一时半会儿更不会见了。”殷岩柏坐正了身子,撩了撩衣摆,遮掩身上某处的变化。 魏京华眼角一跳,她没想去看的,但余光还是瞟见了他某处的尴尬……自作孽! 在牢狱里,他撩她做什么?好好的说正事儿不行吗? 殷岩柏的目光却是从她身上瞟过,又飞快的别向一旁。 魏京华低头一看,刚才脱身之时,他的外袍散开,她胸前的抹胸襦裙又露了出来。 她皮肤很白,在这阴暗潮湿的牢狱里,有一点点光照过来,反而显得更白。 她赶紧抓紧了他的袍子,挡住自己的衣领,“府尹怎么这么大胆?这季显、季家是什么人?在京都这么大势力吗?天不怕地不怕?” 殷岩柏歪头想了一阵子,“估摸不是京都世族。” 也是,京都世族他都熟。 季显这个年纪的郎君,若真是世族里的嫡子,没道理没见过殷岩柏,即便不算熟识,打个照面的机会也该有的。 可在街上动手的时候,两边儿的人都是完全不认识。 “既不是京都的世族,怎么会能买通府尹?”魏京华问。 “季显的朋友,可能是临近京都的世族,听他口音与京都的口音较为相似,且刚刚接人出去的时候,他在从中说和道谢。”殷岩柏垂眸分析说道。 这会儿的他,才有点儿正经的样子。 说完,停了片刻,也不见他再说话。 魏京华狐疑的歪头看他。 他朝魏京华招招手,示意她过来。 魏京华站在原地不动……被他骗一次就行了,再被骗,她不长记性的吗? “想不想尽快出去?”他问。 魏京华迟疑片刻,竟然摇头,“不想。” 这次不仅殷岩柏有点儿意外,就连两边牢狱里的侍卫都纷纷转脸看过来。 这阴暗潮湿臭气难闻的牢狱,难不成还是什么好地方吗?女帝陛下还在这儿住上瘾了? “我是被人不明不白的关进来的,随随便便出去,不是便宜了他们?得让府尹和季家人来请我,我才出去。”魏京华说道,“还有那个演戏的茶肆,在西市里看起来生意还不错,得重点保护起来。” 殷岩柏忍俊不禁,“原来女帝陛下,也是有脾气的,不但有脾气,还喜欢为自己扬名?” 魏京华轻嗤一声,“女帝也是个俗人啊,谁不喜欢名垂千古的吗?名垂千古太难,但当世有个好名声,被百姓认同称赞,也算是对我工作的一种肯定嘛!这点儿虚荣还是可以追求一下的。” 殷岩柏笑着点头,“是是是,不算虚荣。” 一行人在牢狱里呆了有一个时辰,外头乱了一阵子又安静下来。 牢狱里头始终没什么动静,先前抓他们的官兵不来,府尹也一直不见人。 殷岩柏渐渐坐不住,他起身扭动起来,这儿抓抓,那儿挠挠。跟生了虱子一样。 “你干嘛呢?”魏京华挑着眉梢看他。 原以为他又想借机靠近她,却见他没往她身边走,反而退远了些,“这牢狱里有什么虫子吧?” 他背着手去抓背。 “我帮你看看。”魏京华主动走过去。 “别别别……”先前还十分主动的殷岩柏,这会儿反而扭捏起来,脚步敏捷的躲得远远的。 魏京华挑眉,他还知道不好意思? 殷岩柏却大大咧咧道,“别叫是跳蚤什么的,再落到你身上。” 魏京华一愣。 他抓的更起劲儿了。 魏京华心里却一阵意外的暖流…… “痒痒痒……”殷岩柏虽长长行军打仗,吃不好穿不好的他都不放在心上,但这种满身爬会咬人的虱子、跳蚤……他是真的怕,不一会儿,他连脖子上都抓的一片片红道道。 “就算有也不会那么多,更不会爬的满身都是,你是潜意识……”魏京华安慰他说。 “我刚刚还捉住两只跳蚤!”殷岩柏说着抖了抖肩,又往脖子上挠去。 他这会儿怀疑自己满身都是跳蚤…… “跳蚤在衣服里面没法儿跳,所以多半会在脚脖子,手腕这些地方。”魏京华本意是劝他安心。 哪知他却蹲下来,把脚脖子都要挠烂了。 两边牢狱里的侍卫们也抓到了跳蚤,但谁也不像他反应这么强烈的。 魏京华无法,只好说,“回去我给你配些药粉,泡泡澡,抹一些药粉就不会觉得痒了。” 殷岩柏闻言豁然起身,“既然府尹不来,何必跟他们在这儿耗,咱们这就出去!” 说着他就去踹那牢门。 牢门很结实,他一脚踹上去,咣当、哗啦啦一阵巨响。 两边牢狱里的侍卫见状,也纷纷起身,要去踹那牢门。 不知外头的狱卒是不是听见了里头的动静,忙小跑进来看。 “闹什么闹?知道你们犯了多大的事儿吗?季家的小郎君死了!流血太多,人没保住!”狱卒指着他们大声喝道,“你们摊上人命官司了!季家说叫你们赔命呢!” 魏京华微微一愣。 殷岩柏却笑起来,“爷杀的恶人多了,还从没听说过要给哪个恶人赔命的。爷的命金贵得很,赔命?叫他来找爷!” “哎哟哟,京都里的富贵人比比皆是,你们都有本事,有势力,我等小小狱卒惹不起。”狱卒摇摇头往外走,“但你也得看谁先下手不是?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啊……” 狱卒说着,走了出去。 殷岩柏眯了眯眼睛,“后下手遭殃?他们把咱们关在这京兆府牢狱里,还以为真能要了咱们的命?” 两边牢狱里的侍卫闻言,豁然聚过来,“陛下、王爷,亮出身份,还是直接越狱?” 殷岩柏看向魏京华,她是女帝,全凭她一句话。 “如今已经被关在这里这么久了,府尹若是想好好了结此事,就不会这么久不露面。”魏京华抿了抿唇,“他既然已经被人收买,如今即便得知我们的身份,只怕也会一不做二不休……” “他敢弑君?!”侍卫们不可置信。 但转念一想,却也不难理解。 魏京华坐上女帝的位置才多久啊? 虽然她御驾亲征,挽回了大夏与契丹的大战,免除大夏受十万铁骑的骚扰侵犯。 但要叫男人习惯冲一个女人俯首称臣……那不是朝夕能心悦诚服的事儿。 谁知道表面恭敬背后,心里藏着多少不甘? “那就不等了……”殷岩柏看着那牢狱的门,锁链是生铁,只要力气够大,就能扯断。 “饭菜来了!”狱卒在外头叫了一声。 魏京华轻轻扯住殷岩柏的衣角,“别动。” 殷岩柏抽回他已经要踢出去的脚,挺身立在她身边。 狱卒提着食匣进来,牢狱里的环境都是这副样子,还能指望着饭菜有多可口? 莫说魏京华与殷岩柏了,就算是两边的侍卫平日里也都是好吃好喝的。 他们这会儿即便饿了,也对牢狱里的饭菜提不起兴趣。 但食匣一打开,众人还是生生一愣。 竟是一股子诱人的香气,扑面而来的饭菜香气,一下子盖过了牢狱里的腐朽之气。 污浊不堪的空气似乎都变得不是那么难忍了。 狱卒低头把食匣打开,一层层的食匣拿出来,摆在牢门前头。 “顶上交代,说你们必定也不是一般人家,不能亏待……这是什么世道哟,杀了人,都成了囚犯,还能吃得这么好?倒比我们这些当差的吃得还好……世道真是不公平!”狱卒说着,又挪向魏京华和殷岩柏的牢门。 魏京华叫殷岩柏站在原地别动,她独自上前。 许是因为她只是个瘦削,且看起来柔美的女子,狱卒并未禁止她的靠近。 虽有同伴挨了打,被抬出去……但同伴只是说那个高壮的男人不好惹,没说这女子有什么危险不是? “小娘子,这酒酿圆子味道可不错了,你可得多尝尝。”狱卒笑嘻嘻的,目光在她脸上转了一圈。 魏京华也微微一笑,蹲下-身来,“你怎么知道酒酿圆子味道不错?你尝过了?” 狱卒嘿嘿一笑,没有接话。 魏京华却突然伸手,一把攥住他的衣领,她猛力往牢门上一带——咣当! 狱卒的脑袋撞在了牢门上。 他一瞬间的眩晕,眼都撞成了斗鸡眼儿。 “你……”话未出口,狱卒竟撞晕了过去。 他的头晚了一时片刻才往外渗血。 魏京华这不动声色,却又突如其来的动作,直叫两边的侍卫都径直看呆了。 女帝陛下……不愧是敢御驾亲征的人。 她还真不是表面看起来那么柔弱的! 第四百八十九章 成王败寇 ,最快更新嫡女京华,医行天下 ! “饭菜有毒。”魏京华一面在那狱卒身上摸索,一面低头嗅了嗅牢门外头摆出来的食匣。 两边的侍卫吸了口气,“竟然这么快就下手了?” 魏京华从狱卒身上摸出钥匙来,她拽过牢门上的铁链子,把钥匙一个个的捅进去试。 殷岩柏皱眉看着她的动作,一言不发。 直到她试对了钥匙,打开了牢门,他才清了清嗓子。 “情况有点儿不太对。”殷岩柏说。 魏京华愣了一下,“哪里不对?” “有毒的饭菜,带着钥匙的狱卒,狱卒一个人过来送饭……”殷岩柏指着面前的东西,太顺利了点儿。 魏京华不晓得这边的牢狱有什么规定。 但殷岩柏却是知道,不管哪里的牢狱,狱卒都不该这么大意。 他们巡查牢房的时候,是至少要两个人同行,就是为了避免意外。 即便他们带了钥匙在身上,也不会所有的钥匙都叫一个人拿着…… 今日这一切都不对,太巧了。 “那不走吗?”魏京华说着,已经走出了牢狱,她似乎有了找钥匙的经验,打开隔壁两个牢狱门的时候,速度就已经快了很多。 两边关着的侍卫,都跟着出来了。 魏京华看着殷岩柏,“你不痒了吗?” 殷岩柏立时嘶了一声,缩了缩脖子,又开始挠,“不能不提?我又没说不走!” 他阔步走在前头,原本他是要护在她身边的,但碍于他身上痒得很,而且他确实在自己身上抓到了跳蚤,他便有了心理阴影,总觉的离她太近,他身上的跳蚤就会跳去她身上。 纠结了几秒,他阔步走在前头。 殷岩柏说的很对,牢狱里的情况何止是不对?乃是非常的不对! 他们径直出了最里头的大牢,每一层牢房中间是有叫狱卒们休息的房间的。 但这一层层的走出来,所有叫狱卒休息的房间都是空的,里头一个人也没有。 “什么情况啊?狱卒都哪里去了?”魏京华狐疑问道。 “待会儿你们护好了女帝,一定要听我口令!”殷岩柏沉声吩咐道。 先前他说这话的时候,侍卫们都有错觉——错以为女帝孱弱不堪。 但刚刚见识了女帝出手的速度和力道……他们觉得,是晋王爷错把女帝想的孱弱不堪了。 众人还是齐齐应了一声。 他们顺利到令人发指的离开了牢狱。 扑面而来一股清凉干净,带着栀子花香气的晚风……众人还有点儿愣怔。 “就这么出来了?”侍卫们低声嘀咕。 在大夏朝越狱,这么简单的吗?这叫女帝发现了,是该高兴?还是该羞耻? “防备!”殷岩柏低喝一声。 众侍卫立刻变幻队形,把他和魏京华团团围在中间以背相对。 “这是什么把戏?”魏京华也知道,他们能顺利出来,不是那么简单的,是有人故意逼他们出来。 有毒的饭,是告诉他们,不出来,就没得活命了! 带钥匙的狱卒,则是给他们顺利出来铺好了路。 “陛下不熟律法,不知道越狱在大夏如何处置吧?”殷岩柏问道。 魏京华皱了皱眉,若不是如今情况紧急,她必定要跟他理论理论——这都什么时候了,还挤兑她对律法不熟的事儿? 她半晌才不情不愿的嗯了一声。 “不论什么罪,死罪还是活罪,但凡敢越狱者,格杀勿论。”殷岩柏说道。 他话音刚落,周围的夜色之中便有危险的动静。 他们被关进来的时候还是黄昏,但这会儿已经是夜里了。 月光明亮,星光稀疏。 皎白的月光之下,隐约可见周围隐隐发亮的箭矢,寒芒点点。 “被包围了?”魏京华六觉不如殷岩柏敏锐。 殷岩柏的视力听力都犹如强悍的猎豹,他眯眼四顾,“约有三千。” “若是杀一般人,不至于用这么多人吧?”魏京华嘀咕,“莫非他们已经知道咱们的身份了?” 殷岩柏皱眉低哼,“那可就是弑君之罪了。” “我不死,他是弑君之罪,我若死了,他何罪之有?”魏京华也想的明白。 自古成王败寇嘛。 保护在两人周围的侍卫们都十分警觉,且他们就在牢狱门口之处,周围还有掩体,可以为他们遮蔽四下的箭雨。 敌方一时没有放箭,或许是在等待最佳的时机,只要他们离开牢门的距离足够,漫天箭雨,立刻就能把他们一行扎成刺猬。 殷岩柏稍微向魏京华退了一步,这会儿已经危及性命,箭矢对准脑门儿了,自然也就顾不得跳蚤不跳蚤了。 “你躲在我后头,不必怕。”他说。 魏京华看不清周围的情况,也不晓得多少弓弦已经拉开,正对准了他们。 她低低的哼了一声,站在他背后。 “走。”殷岩柏下令。 周围的侍卫围成一圈,像一个人肉防护盾,护着两人一直在圈子的中心位置,急速的向大门口掠去。 魏京华看不清楚,却能听见嗖嗖嗖……破空之声不绝于耳。 这些侍卫的功夫极好,箭矢的速度甚快,他们格挡的速度也不慢。 噼噼啪啪……许多的箭矢被他们当下,簌簌落地,像是偌大的雨点或是冰雹密集的砸在窗户上。 但时不时的也有闷哼之声。 全身而退,无一受伤,是不可能的。 他们只能力求把伤害降到最低,且护住关键人物。 眼看从牢狱门口,到大门口已经跑过了一半的距离。 却忽听一声,“冲啊——”乱声四起。 四周黑漆漆的,魏京华什么都瞧不清楚。 彼此都没有点灯,牢周遭的火把也都被刻意的熄了。 只能借着月光,影影绰绰的看见无数的刀光剑影。 却是不见羽箭飞射而来了。 “打起来了?”魏京华往自己周围看了看,护着她和殷岩柏的侍卫们有受伤的,但还好,都还能站着喘气儿。 打斗的声音非常激烈,却离他们有一段距离。 “援军到了。”殷岩柏眯眼四顾。 魏京华一愣,“是寇九娘回来了吗?” “末将救驾来迟!”寇悦心大喊一声,疾步向他们跑来。 她身后有一行人,都举着火把,这才把院子里照亮,院子里的情形也看的清楚了。 魏京华啧啧道,“府尹下本钱好大,竟然募集了这么多人在这里要暗杀朕。” “恭请陛下回宫!”寇悦心道,“这里的纷乱交给末将等人即可。” “契丹人也来了?”殷岩柏倒是眼尖得很。 寇悦心脸上有些讪讪的,“回……回去再向陛下解释吧?” 魏京华想了想,“也好。” 她瞧见殷岩柏脖子上都起了一层的疙瘩,又红又大。 他可能真的不是意识觉得痒,而是真的怕这些小虫子。 每个人的体质不同,他看似天不怕地不怕的,强悍的体质竟然对虱子、跳蚤过于敏感。 魏京华哭笑不得,只能庆幸他们没在牢狱里呆太久。 魏京华乘着马车,返回宫中,把京兆府大牢的乱子扔在了背后。 回到宫中之后,她就与殷岩柏各自去沐浴。 怎么叫各自去沐浴呢……殷岩柏原是想一起的,反正都要洗嘛。 “你不怕虫子跑到我身上了?”魏京华问他。 殷岩柏闻言色变,竟比在牢狱外头还紧张。 他当即不再多言,老老实实的自己去洗了。 魏京华身上没有填什么疙瘩,只是被熏久了,衣服上头上,多少有些腐朽之气叫人不喜。 她用皂豆打了身上,头发也用皂角洗了,还抹了桂花头油,身上的气味就芳香宜人了。 她略微烦躁的心情也渐渐平静下来。 “你说吧,究竟怎么回事儿?”魏京华一身宽大的家居衣裳。 月白色的袍子,袖口衣领,都用金银丝线绣了龙凤。并不扎眼的颜色,却低调而奢华。 她如今的气质也越来越沉淀的从容,一股雍容华贵的气势,反倒衬得她似乎就该坐上那九五之尊的位置。 寇悦心一时没着急开口,却是呆呆的看着眼前的女帝,看走了神儿。 “回神!”魏京华喊她,“说话。” 寇悦心吸了口气,左右一看,却不见殷岩柏。 “晋王爷不用一起听听吗?”寇悦心问道。 谁不知道,虽是女帝坐龙椅,但晋王爷却是摄政之王。 “他啊?”魏京华懒懒看向一旁的女官海桐,“晋王还在沐浴吗?” “是,已经换了三次水了……怕不是要洗掉一层皮下来?”海桐小声嘀咕。 “他不在也一样,你说你的。”魏京华冲寇悦心点了下头。 “这季显是行走西域的大商贾,他祖上有铁矿,产铁量非常丰富,西域诸部,有一半以上的铁量,是他们家供应的。”寇悦心说道,“如今陛下商议通边之策,鼓励边贸,季家看到了其中商机,想要借机打入大夏的市场,所以带了大量的资金,来了大夏,西市有一半的商铺,都是他们家买下再对外租赁的。” “巨贾啊?”魏京华坐正了身子,“那怎么就生出那么一个不肖子?” 寇悦心看了她一眼,无奈道,“可能专顾做生意,就忽略了教养孩子吧?他们是刚来京都不久,所以对京都的势力不十分清楚。季显的爹为人圆滑,很懂得低调做人。只是季显……逍遥跋扈惯了。” “听说季显死了?”魏京华忽然问。 第四百九十章 说情 ,最快更新嫡女京华,医行天下 ! 寇悦心迟疑片刻,微微点头,小声说,“是。” 魏京华脸上并无震惊之色,当时那利刃穿腹而出,若是在现代的手术室里,及时手术,有大量的补血供给,或许还能抢救……那也得是内脏不受重创的极其幸运的情况下,才有抢救的机会。 搁在手术不便的古代,季显他们那边儿的人又耽搁迟疑那么久,加速他失血,没救不奇怪,有救才神奇。 “季显是他们家的老来子,他爹季诚很是疼爱,季显之死,怕是对他打击很大。”寇悦心似乎有些担心。 “自己忙着做生意赚钱,没把儿子教好,今日的结果,有他儿子的责任,也有他这做父亲的责任,他受打击还能怪谁?”魏京华说的坦然。 寇悦心飞快的瞟了她一眼,“微臣是有些担心……” “你担心什么?” “如今正在商议通边之策,正是需要巨贾与朝廷同心协力的时候。”寇悦心说的十分迟疑。 魏京华问,“你是担心这季显之死,对商贾的影响太大,叫他们对朝廷产生抵触的情绪,进而不肯跟朝廷合作,共同繁荣通边事宜吗?” 寇悦心不愿承认,但沉默了一阵子,她还是点了点头,“是。” 魏京华也垂眸,默不作声,过了会儿,她笑了笑,“我知道了,你只管去抓京兆府的府尹、主簿,已经领兵的提辖。案子都还没审,朕还没见审问的官员,就差点儿死在监牢里,这可是京都,是天子脚下,政治却黑暗到这种程度,朕差点儿蒙冤被害死,若再不彻查,朕也是死在自己的‘昏聩’当中!” 她猛拍了下御案。 寇悦心略微一惊,腾得站直了身子。 “就如同那失丧儿子的季诚,朕若不治理底下官员,就是不管教自己的儿子,早晚被这群‘儿子’给害死!”魏京华还没生过孩子,一口一个儿子,倒是说得极其顺溜。 寇悦心也觉得,她在这个皇位上坐的越发的如鱼得水了,倒不是她有了昔日那些帝王的样子。 而是她把这皇位坐出了她自己的风格。 寇悦心从她臣子的角度来看,她甘愿臣服与这样不像帝王的帝王。 “是!臣领命!” “你不要怕,”魏京华递过一个精金的腰牌给太监,太监立时拿给寇悦心,“有朕在这儿坐着呢,必然会有反对你的人,但只要朕在这里坐一日,你背后就有靠山,只管放手去干!” 寇悦心闻言一震,错愕抬头看向魏京华。 “圣上……臣是寇家人呀……”寇悦心颤声说道。 要知道,寇家和她魏京华乃是有仇的呀!她家里现在还躺着一位四叔,愣是存着一口气,想要看她怎么死呢。 她竟然对寇家人如此放心吗? 魏京华笑了笑,“疑人不用,用人不疑,寇九娘,朕既然敢用你,就一定信你到底。” 寇悦心赶紧低头,她眼眶里一热,险些没忍住…… “一定信你到底……” 说出这话,需要多大的勇气,多大的底气? “臣……谢圣上信任!”寇悦心闷声说。 “寇七在天上看着呢,他为我挡了箭,我岂能不信他?”魏京华喃喃说道。 她并非说给寇悦心听……她不想跟寇家人再提寇七,那是寇家人心里的痛,也同样是她的。 但寇悦心耳朵灵,她已经退到殿门口处,听闻此言,她猛地抬头,深深看了眼魏京华…… 时常把别人对她的恩情放在心头,常常怀想的人……她真的会像四叔和五姐姐说的那般,变坏了,忘恩负义了吗? 寇悦心垂眸退出殿中,但她脸上的神色却越发的坚毅。 寇悦心离开之后,殷岩柏才终于沐浴完,来寻魏京华。 他整个人洗的有点儿泛白…… 魏京华看着犹如刚脱了层旧壳换了新皮的嫩虾一般的殷岩柏,有些哭笑不得。 “疼不?”她伸手轻轻碰了碰他白里透粉的皮肤。 他原本是古铜色的皮肤,后来回了京都,不必像在边塞风吹日晒,皮肤变白了些,但也是健康的蜜色。 今日他真是泡的“掉色”了,整个人跟个软趴趴的嫩虾一样。 “嘶……还真疼。”殷岩柏龇牙。 “虫子洗掉了吗?”魏京华问。 她不提还好,这么一提,殷岩柏只觉的浑身都难受起来。 他当即挠了挠自己,又要回头去洗。 “行了行了,必定洗干净了,再洗皮都没了。”魏京华拉着他的手。 女孩子的手,在他掌心不盈一握,柔弱无骨。 殷岩柏的心软和了些,他转过身看她,“你难受吗?” 魏京华摇摇头,她可没他那么矜贵娇气。不就是脏了点儿,潮湿了点儿吗? 她的皮肤适应力极强,既不痒,也不怕虫子。 殷岩柏看着她的眼神却满是疼惜,“我不过体外的虫子,就难受成这样,你的虫子却是在体内,你该有多难受呢……我一直以为我能感同身受,若不经历这一遭,我根本想象不到。” 他说话间,额上的青筋一根根绷起来。 他浑身萦绕着一股子煞气,能看得出他也在极力克制。 “几次看你疼晕,也知道你是强韧的性子,多疼都咬着牙……不亲身体会,难以理解。什么感同身受,都是骗人的!”殷岩柏说话间,恼恨的牙都磕在一起。 他攥了攥魏京华的手,忽然放开她,豁然起身。 “你去干嘛?”魏京华赶紧问道。 她若不拦着他,只怕他是要去杀人吧? “我去查查,京都是何人这么大胆,敢在天子脚下,枉顾王法,颠倒是非黑白!”殷岩柏眯眼说道。 他堂堂摄政王,战神王爷,随同圣上,差点儿死在京兆府的监牢里…… 这话说出去,他都嫌丢人,不是对方胆子太肥,就是他们太没用,这叫他的面子往哪儿搁? 他若不把这一群搅合的人揪出来,一个个喀嚓了!他只怕自己食不下咽,寝食难安! “我已经叫寇悦心去查了。”为敬华说,“你不是难受吗?且先歇着吧。” “歇着更难受,还不如找点事儿做。”殷岩柏这话是真的,如果让他歇着,他怕自己疯。 魏京华凝眸盯着他,看他垂在身侧的两只手攥成拳头,直接发白,拳头微颤。 他一肚子的邪火,估计皮肉还搓洗的火辣辣的疼,这满腔的恼怒,不叫他发泄出去,怕是要憋出病来。 魏京华深谙医理,晓得有时候堵不是办法,得疏肝泻胆。 “也好,寇悦心毕竟是个小姑娘,就算她有心,有些人未必能服她,她定会遭遇阻力,你去我就不必操心了。”为敬华说。 “你安心。”殷岩柏的话音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魏京华笑了笑,“我安心呀,只是我怕你随便杀人……” 殷岩柏咻得转过头来,“这些枉顾王法、公义的人还杀不得了?” “不是,”魏京华若点头,他非气得原地爆炸,“我是怕你抢我的功劳,好歹我是皇帝,杀贪官污吏的好名声,不得给我留着吗?” 殷岩柏这才满意,他点头笑笑,“好,给你留着。” 魏京华也冲他点点头。 殷岩柏顾不得自己搓洗的浑身火辣辣的疼,当即就离宫去办这事儿。 他叫了殷戎常武,以及他府上亲信,各自拨了一千人马。 查出涉案之人,就地夺了官印,把人拿下。 这天从天亮到黄昏,京都的气氛紧张至极。 表面上风平浪静,完全没有前两次宫变之时,京都那么人仰马翻,刀兵相见。 如今看起来还是歌舞升平,该做生意的做生意,该务农务农…… 但空气里紧张的气氛,便是小孩子,似乎都感觉到了。 今日在街头,不见一个小孩子胡闹着踢毽子,大声的唱着歌谣。 一股子山雨欲来风满楼的压抑气氛,在大大小小每个官员心头上,越聚越多。 不知内情的官员,虽然紧张,却也只能干忍着,毕竟他们不晓得怎么回事儿。 但那些但凡知道点儿内情的官员,就有些忍不住了。 眼见已经有官员,被悄悄的夺了官印,人也被带进了晋王府,瞬间“失联”,生死不知。 生怕下一个“失联”的就是自己。 这些官员不甘坐以待毙,他们四处寻找出路,还真就叫他们找到了出路! 魏京华与殷岩柏当真是严丝合缝,如铁桶一般牢不可破吗? 虽然一山不容二虎除非一公一母……他们在这上头,没有争斗,但争斗的嫌隙可以来自方方面面不是? 有人想去走姜翰的路子,有人想去借耶律泰挑唆。 但姜翰跟耶律泰都精得很。 姜翰直接闭门谢客,谁也不见。 耶律泰更绝,他是在驿馆里住的,叫契丹勇士把着门儿。 谁要见他,先灌上一坛子西北烈酒。 这酒甚是厉害,就连殷岩柏那样的千杯不醉,喝的猛了还能喝醉,更何况一般人? 半坛子下去,就已经不会走直道儿了,一坛子下去,自己娘认不认识还是两说呢……还想去走耶律泰的路子?只怕一脚就踏进坑里了。 但偏有那善于钻营的人,搬动了前来说情的。 黄昏时候,这说情的人就进了皇宫…… 第四百九十一章 耍赖 ,最快更新嫡女京华,医行天下 ! 魏京华黄袍加身之后,她并没叫自己娘家人活跃在政治舞台上。 毕竟她两个弟弟还小,且也不是她亲生的弟弟。 魏轩和魏忠,经历了牢狱之灾,明显懂事稳妥了很多,即便有人从中撺掇。他俩却还口径一致的说,“若是阿姐需要我们,觉得我们能够胜任,必定不会不用我们。我们如今年少,不必去阿姐面前求什么官职功勋,借此机会好好读书,结交良朋益友,拜访名士就是最大的收获了。” 不管外人怎么撺掇,两人一直保持如此口径。 魏京华听闻此事之后,还赐了上好的笔墨纸砚,名士字画给他们,以资鼓励。 没想到小的已经懂事了,老的却越老越糊涂。 魏京华都已经准备去用晚膳了,宫人禀报,“魏敬贤魏大人,前来面圣。” 魏京华脚步一顿,面色怔了怔。 她刚登基做皇帝的时候,甚至都没把魏敬贤从牢狱里捞出来,因为他一出来,尾巴就翘到了天上。 他又不是她亲爹,即便关着他,魏京华也没有一点儿的心理负担。 但后来大臣们联名上书,一遍遍的谏言,说这样对举国推崇孝道不好,圣上都不做孝顺的表率,怎么能要求百姓孝顺? 魏京华思量之后,罢免了魏敬贤一切的官职,但给他了一个侯爵的虚衔,叫他从牢里出来了。 “日后爹爹就在府上颐养天年,享受儿孙绕膝之乐吧,缺什么你跟我说。”魏京华客客气气的,叫他回家。 魏敬贤一点儿不“懂事儿”,不晓得魏京华是说客气话。 当晚,他就要两个美姬,说府上没有合适暖榻之人。 魏京华径自气笑,她大手一挥,把府上伺候的婢女,凡年轻的,全都发银子打发了,送去的都是面丑的、年老的、以及太监。 魏敬贤气得三日没吃饭。 不过打从那儿也老实了一段日子,据说守着白姨娘和陆姨娘,安安生生的深居简出。 所以,他今日忽然进宫,在这个当口上…… 魏京华是有点儿意外的。 “他来干什么?觉得自己能改变什么?”魏京华哼笑一声,“他怕是又收了人许多好处吧?不怕好处太大,吃不下?” 太监们也哭笑不得,“威武侯年纪大了,可能被人愚弄了。” “他不是被人愚弄,是自己愚弄自己,以为我是可以被他控制在手里的。”魏京华眯了眯眼,“叫他进来吧,今日我得叫他清楚的知道,我不做女帝的时候,他不能控制我,我既做了女帝,他更不可能控制。” 魏京华召见了魏敬贤,且还换了一身见外臣的衣裳。 她在尊位上坐着。 魏敬贤站在臣子的位置。 太监们唱,“圣上驾到——” 魏敬贤装模作样要跪,却一直没跪。 他等着魏京华说“免礼”,毕竟他是她爹不是?怎么能叫当爹的给女儿下跪呢? 可他的膝盖,屈了又屈,试探间装模作样的……一直不听魏京华说免礼。 她身边的太监们也跟哑巴了一样,一言不发。 他忍不住抬头,觑了眼尊位上的人。 只见魏京华斜坐着,似笑非笑的看着他,净白漂亮的小脸儿上,尽是嘲弄之意。 “威武侯究竟是要跪,还是不要跪啊?”魏京华问。 魏敬贤这份尴尬…… “回陛下……臣,作为臣子,是该跪的,作为父亲,又……” 他说着就去看魏京华的脸。 魏京华笑了笑,“所以威武侯不知道自己如今是算作臣子来见,还是算作父亲来见吗?” 魏敬贤眼睛轱辘轱辘转的极快,“是……” “这个好说,”魏京华微微坐正,“看威武侯来要说什么了,若说家事呢,就是父亲,那不必跪了,赐坐。若说国事呢,但凡涉及朝堂之事,就来不得一点儿私情,徇私可不是明君忠臣当做的,那就是臣子。不必坐了,跪着说就行。” 太监们闻言,倒也实诚,抬来了红木太师椅,放在魏敬贤一旁。 他们也不扶他去坐,放下椅子垂头就退走了。 魏敬贤站在那儿纠结不已。 他想坐啊,坐着跟皇帝说话,多有面子。 她是皇帝,就是普天之下第一女帝又如何?还不得听他的? 但坐下就不能说国事……家事有什么好说的? 魏敬贤纠结一阵子之后,他咧嘴一笑,提着衣摆在椅子上坐下来,“谢圣上赐坐,我是来说家事的,你知道,魏家的事儿。如今魏家没有主母,你母亲不在了,楚氏也没了,后院大大小小的事儿,没有一个女人操持怎么行呢?” 魏京华点了下头,“父亲要续弦?” “有昔日的同僚上门做媒,那王家的嫡女今年年方十八,秀外慧中,能操持的庶务。”魏敬贤脸不红面不臊的说道。 魏京华都替他臊得慌。 “父亲今年多大了?”她忽然问。 魏敬贤偷偷翻了个白眼,“为父过了年就满五十了。” “娶个十八的小姑娘?”魏京华哼笑,怕是今日给他送礼最多的就是王家吧? “老夫少妻是常态呀,为父人老心不老……” 一旁的太监们都窃笑起来。 魏京华点点头,“还真是人老心不老,父亲身体还行吗?” “你……”魏敬贤脸色涨红。 “哦,问了男人的忌讳了是不是?若是还行,那便不叫忌讳,既然父亲恼羞成怒……大概是需要进补了。”魏京华虽是女孩子,但毕竟是现代人,说话上比较放得开,她转脸就对太监们吩咐,“把契丹单于送来的西北鹿茸,御兽园里的公鹿给威武侯送回家一只。” “多……多谢圣上。”魏敬贤面皮抽了抽,虽然这话叫他没面子,但他觉得,这些并不影响他今日来的真正目的,“所以圣上是恩准我续弦之事了?” 魏京华笑了笑,“你是父亲,你续弦的事情朕怎么能拦着呢?你岂不要说朕不孝吗?” 魏敬贤摸着下巴,脸色得意。 魏京华转而又说,“家事我不干预,但国事,我不会留情面。如今你只管商量你续弦事宜。如今正在彻查西北通边事宜当中,从中渔利的官员们,官商勾结牟图私利的贪官污吏。这是国事,倘若查到威武侯,你可留心了,那会儿你就是臣,朕就是君,可就不再讲什么父女情谊了。” 魏京华说的果决。 魏敬贤脸色微微一变,他似乎还存着点儿侥幸心理——毕竟他不是直接参与进那些事儿中,他只是现在才收了点儿好处。 “此事事关重大,在朕这里,没有法不责众。但凡查出手脚不干净的,绝不姑息。”魏京华提醒他。 魏敬贤抖了抖,“过段日子,就是你母亲的祭日了,我还想去给她上香扫墓……” “希望你那时候能去,若是又进了监牢,我只能叫其他人去了。”魏京华当即把话撂明。 “你连我都抓?”魏敬贤一拍椅子扶手,猛地站起来。 魏京华挑了下眉,“你与商贾勾结了?与官员勾结了?” “没!没有!” “那你紧张什么?”魏京华轻笑,“难不成,我还会故意诬陷你?” “那你刚刚说……”魏敬贤在周围太监的目光中,发觉自己失态,又缓缓坐回椅子里。 魏京华笑了笑,“我只是说,千万不要常在河边走,免得湿了鞋。” 魏敬贤还想狡辩什么。 宫人忽然说,“晋王爷来了。” 说话的宫人瞧见魏敬贤,神色立时复杂,欲言又止的。 “还有什么?说吧。”魏京华抬了抬下巴。 “晋王爷说,此事有人举报威武侯魏府。”宫人小声说。 “胡说八道!”魏敬贤再次紧张到失态。 他刚琢磨着自己不会被牵涉进去,通边的事儿,他也知道利益丰厚,但他真的没插手啊。 他只不过在今日,京都气氛紧张的时候,收了人家点儿好处,答应人家进宫来说情……在某些小事上劝魏京华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提醒她“水至清则无鱼”,即便她想做明君,也不能手腕太强硬。 他只是来教她做人的道理的……怎么就有人举报他也与此事有关了呢? “我冤枉!”魏敬贤说。 殷岩柏此时恰跨过门槛,进了殿中。 “本王还没说是什么事儿,怎么威武侯就叫起冤来了?”殷岩柏笑问。 “晋王没说,可、可宫人已经说了,说有人举报我魏府!我魏府是清清白白!”魏敬贤辩白说,“更可况魏府可是圣上您的后院儿,别人举报魏府,不就是希望圣上您后院儿起火的吗?” 魏京华笑了笑,“那我把后院儿的柴给撤了,不就一劳永逸了?再也不用担心起火了。” “撤、撤了?”魏敬贤大惊失色。 殷岩柏在一旁道,“有人说,今日有人从西侧角门,抬了两顶粉黄的轿子进了魏府,从轿子上下来的是两个豆蔻年华,貌美体软的小姑娘,已经去了主院儿侍奉。还有人从东南侧角门,抬了两只硕大的箱笼进魏府,打开箱笼除却名士字画难易估价,其余金银珠宝,价值千金有余。” 魏敬贤脸色越来越难看,他以为这点儿动静可以漫天过海,没想到殷岩柏知道得一清二楚…… 跟他亲眼看见了似得…… 魏敬贤最大的特点就是,说不过,就耍赖! “我是陛下的爹,是晋王的岳丈大人,你们……你们不能把我怎么样!” 第四百九十二章 天意和没出息 ,最快更新嫡女京华,医行天下 ! 殷岩柏听闻此言,立时就烦了。 他最讨厌人家威胁他,竟然还用“身份”来威胁他? 倘若魏敬贤真的对魏京华履行过一天做父亲的责任和义务,他也不说什么了。 偏偏他对魏京华一点儿也不好,若非她命大,早死过不知道多少次了……都是拜他这不负责任的爹所赐,他竟然还有脸叫嚣? 殷岩柏当即就想拔剑。 威胁过他的人,都做了他刀下亡魂。 魏京华却猛地清了清嗓子,“威武侯说的也是。” 殿中一静。 殷岩柏和魏敬贤都咻的抬头,错愕看她。 殷岩柏眼里是震惊,她也开始在意旁人的评价,开始把流言蜚语挂在心上了吗? 魏敬贤则满满都是欣喜,是算计得逞的得意。 “你是我生父,虽然你这父亲做的不咋滴,但好歹的给了我生命。为此,我也不能夺了你的命。”魏京华缓缓说道。 魏敬贤的脸色,一点点变差,“你想说……死罪可恕,获罪难逃?” 魏京华笑了笑,“不,为了你这样的父亲,就连那点儿污名,我为你背了,也都觉得委屈。” 魏敬贤惊疑不定,“那你、你是什么意思?” “朕要好吃好喝的把你养在宫里,让你享受太上皇的待遇。”魏京华说道。 魏敬贤简直喜不自胜,连瞳孔都瞬间一缩,眸中精光一现。 “当当当……当真?” “当然是真的。”魏京华笑着点头。 魏敬贤捂着胸口,“好女儿,乖女儿,为父没有白生你!” 殷岩柏则错愕不已的看着她,他觉得魏京华不是这样的人。 她不会这么轻易的妥协,也不会如此善恶不分,黑白不明…… 她前脚交代了,要彻查这次的事儿……西北的巨贾,怎么就借着通边的事儿,买通了京兆府的官员?胆敢刺杀女帝? 这事儿还没查个水落石出,她就把收了贿赂的魏敬贤,请进宫里做太上皇? 这算怎么回事儿? “晋王,太上皇是不是应当住太极宫?”魏京华转脸问殷岩柏。 殷岩柏眉头皱的死死的,却也不见她给他任何暗示。 他迟疑片刻,决定相信平日里他所看见,所认识的她。 “是。”他说。 魏京华点了下头,“那就把威武侯送去太极宫吧,既是宫苑,就烦请晋王亲自派兵保护。父亲年老体弱,又不幸受了伤,任何人不要打扰父亲修养,也不要叫那情-欲侵扰父亲修心,太极宫的宫女都撤回来吧,多拍去些孔武有力的粗使嬷嬷和太监。” 魏敬贤瞪大眼,“等等,你这是要软禁我?我没有受伤……” “没有受伤吗?”魏京华左右看去,“真的没有?” 殷岩柏这会儿觉得自己心领神会了,他拳头一捏……受伤?那还不简单。 他正欲动手,却见魏京华朝他摇头。 殷岩柏更有些不解了。 “你这般倚老卖老的在朕的大殿里胡搅蛮缠,我们做晚辈的当然不可能伤你,但是这天下间自有天道,也有天意审断,你信不信?”魏京华看着魏父问道。 魏父不明其意,但细想这话,并没有错,“我信……” 哪知他信字还没说完。 突然听见“嗷——”的一声低啸。 一直紫金色的电光,突然从殿外“咔嚓”劈了进来,正劈在魏父的大腿处。 “啊啊啊——”魏父惨叫之声,几乎把殿宇掀翻了。 “嗷嗷——”那紫金色的獒犬,下颌骨极其有力,嘴巴咬的紧紧的,殷红的血顺着它锋利的牙齿,和油光发亮的皮毛往下淌着。 “魏京华你要叫这畜生咬死你爹吗?你这是晚辈不跟长辈的动手?你这是大逆不道!你这是不孝!你也配做皇帝?” 魏敬贤惊痛之下,已经口不择言。 魏京华却不急不慌的笑了笑,“不对呀,威武侯可能忘了,它是神兽,不是什么畜生,这是其一。其二,我从来没说要叫它咬你,你们听见朕说了吗?” 魏京华问左右道。 左右的宫人侍卫,纷纷摇头。 有些人的脸色还沉浸在震惊恍惚之中。 因为星辰来的实在太快了,快的如同天上劈下来的电光。 而且陛下真的没有说什么,甚至都没有喊星辰的名字…… 她只说了天意审断……星辰就突如其来的出现了,说是神兽、说是天意,也不为过吧? 宫人们各自暗暗吸气。 魏敬贤已经疼的躺倒在地。 他想用那条没被咬的腿踹开那獒犬……但被星辰的紫色的眸子冷冷的一看…… 他立时不敢动了。 太吓人了!那眸子会说话一样! 那不像是一个犬类的眸子,简直比人类的眸子藏匿了更多的情绪。 魏敬贤又惊,又疼,又害怕……耍赖不成,反被咬,反被耍了一把的他,竟然跟着孩子似的,躺在殿中的地毯上,哇哇哭了起来。 “你若不管我,我就死了算了,我可怎么办啊?呜呜呜……” “威武侯别哭了。”魏京华耸肩劝道。 “我不,我不是威武侯,我是你的老父亲!你不管我,我怎么办?我残了废了要死了……我活不成了呀……”他哭得鼻涕一把泪两行的。 黏腻腻的鼻涕,叫星辰都面现嫌恶。 它嘴巴一张,“呕……”不再咬他了。 星辰甚至还吃力的吐了吐嘴里的血沫子,嫌恶这血不好吃一般。 “别哭了,朕不是说了么,准你住在太极宫,朕岂能不管你呢?”魏京华笑了笑,“只不过你日后说话的方式要改一改了。” “我改、我改!”魏敬贤一听,还能住进太极宫,当即就点头道,“陛下没有放犬咬臣,乃是臣大逆不道,忤逆陛下,所以神兽有此降罚,乃是天要罚我,不是圣上罚我。” 说来也神了。 宫人们一直以为星辰只能听得懂女帝的话。 可没想到魏敬贤这么说完以后,星辰竟分外“赞赏”的看了他一眼,然后甩甩尾巴走了……走了…… 魏敬贤长吁一口气,跟捡回了一条命似得。 他捂着自己血流如注的大腿,“还有救吗?陛下,臣的腿还有救吗?” “传太医,止血包扎,派两个太医跟随去往太极宫,轮班值守看顾。”魏京华吩咐道,“直到威武侯伤好了为止。” 魏敬贤张了张嘴,却又赶紧闭上。 魏京华没有错过他的动作,笑眯眯的追问他,“威武侯可是对哪里不满?” “没……没有。” “可是希望有人暖榻?” “不不不……不敢!” “既然希望养好了伤,不残不废,总是要付出点儿代价好好修身养性的,对吧?” “对对对……陛下说的对。”魏敬贤被咬,被惊吓之后,才总算看清楚了自己的位置,看明白了这天下,究竟谁说了算。 “那你府上为你招惹祸事的不义之财、不义之人,朕帮你处理了?”魏京华笑眯眯说。 魏敬贤学乖了,点头如捣蒜。 魏京华挥了下手,宫人把魏敬贤给抬了出去。 魏敬贤心有余悸,似乎惟恐她或是星辰再后悔,回头再给他一口,或是干脆不咬腿,而是咬上了脖子…… 人若不害怕,就不知道自己的性命其实很脆弱。 他惊吓之余,学聪明了,一路都在说陛下的好话。 “是天意……” “神兽咬的!” “去太极宫修身养性!” “陛下仁爱!” …… 魏敬贤前半辈子说魏京华的好话,也没有今日抬去太极宫这一路上说的多。 以至于,他被送到了太极宫。女帝陛下“仁爱孝顺”的名声也撒播了一路。 殷岩柏提步走到她身边坐下,伸手帮她揉着太阳穴。 “累么?”他低声问。 魏京华摇了摇头,“他来的时候,我有点儿烦,虽知道他咬不了人,伤不了人,却还是觉得厌倦。这会儿倒是不了,他是真的怕了,知道怕,就还有救。” 她说话间,笑得很轻松。 殷岩柏的手落在她两边的太阳穴上,不轻不重的揉捏着,舒服得很。 让她忍不住低声叹息,“唔……” 她身子一歪,枕在他大腿上,好更惬意的享受。 殷岩柏脸上却疑色颇浓,“你不是一开始就想到这法子的吧?” 魏京华闭着眼,摇摇头,“没有,我知道他不讲理,又爱摆‘父亲大人’的谱,但我想着若能规劝他,就劝两句打发他回去,哪里知道他是推着不走,打着倒退,非得真疼进骨子里,才知道学乖。” 殷岩柏手指微微一顿,眸中疑色更浓,“那看来,星辰也不是你提前有意的安排了?” “当然不是。”魏京华摇摇头,睁开眼看着他,“你忘了?先前星辰不见了,我们在牢狱里的时候,它就不知去向,我也是刚瞧见它溜达过来,却连它从哪儿回来的都不知道。” 殷岩柏面色一沉,看起来有点儿不开心。 魏京华歪了歪头,“你又闹什么情绪?今天抓人抓的不顺利?” 殷岩柏摇摇头,“抓人很顺利,证据也搜罗的齐。” “那你……” “我就是生气,”殷岩柏看她一眼,有几许无奈,“怎么你跟一只犬的默契,比跟我还多,难道本王还不如一只犬吗?” 他竟然说得出这种话? 殷岩柏顿时更加生气……他气的是自己的没出息。 第四百九十三章 她的奇葩点子 ,最快更新嫡女京华,医行天下 ! 殷岩柏这副别别扭扭的样子,却是逗乐了魏京华。 她在他怀里笑的花枝乱颤。 “你怎么这么爱吃醋啊?”魏京华捂着肚子,“连一只獒犬的醋都吃?” 也难怪他不待见姜翰和耶律泰了,虽然她已经尽可能的跟他们保持距离了。 她以前一只以为,吃醋是女孩子的专利,男人心大得很。 这会儿亲眼所见,她才发现,其实吃醋的男人,也有可爱之处。 她伸手摸摸他的头,“我跟你的默契,才是无人能比。” 殷岩柏猛地抓住她的手,放在唇边深深的亲吻了一下,但他立刻不满足于此,低头覆在她唇上。 她的唇柔软馨香,带着一丝丝甘草的清甜味道。 他立时更加难以自持,只想要更进一步…… “我饿……”魏京华原本见魏父之前,就预备要去用饭了,可拖到了这会儿还没用上,她早就已经饥肠辘辘。 哪里等得起先叫他吃饱呢? 他的精力总是过于旺盛……只怕等他吃饱了,她就要饿晕了。 两人一起去用饭,饭间静默无声,不好说话。 饭毕,用茶水漱口的时候,魏京华问起他与寇悦心查案进展。 虽说出宫的时候,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知道有人对她一个女人当皇帝,怀有不满。遭遇危险也不在意料之外。 但是她预想的是刺客行凶……而不是被自己执政管辖之下的官员给抓到大牢里,而后在自己的大牢里差点儿被人给行刺了。 回想起来,她还是觉得有点儿没面子。 “那京兆府怎么回事?”她问。 殷岩柏哼笑一声,“京兆府府尹倒是推脱的干净,因为没露面,就说自己一概不知。牢狱中的有毒饭菜,上千的弓箭手刺客,皆推到几个狱卒的身上,想让几个狱卒就把这么大个锅给顶了。” 魏京华眯了眯眼睛。 “但寇将军已经查到了季家给他送钱财之事。”殷岩柏沉声说,“季诚也是大手笔,直接在府尹老家买了千顷良田,送给季诚的老母亲。” “这礼送的聪明,即便事发还可以推给老人家,说老人家背着自己收的,自己不知情。”魏京华冷冷说道。 “府尹倒也是个孝子,没推到老母亲身上。而且大夏有连坐制,他推了,自己也逃不了干系。”殷岩柏回答。 魏京华点点头,“官印夺了么?” “今日收回了许多的职位,这些空缺,你打算怎么补?”殷岩柏叫人把官印官府,和当初的任用文书呈上给魏京华过目。 魏京华目光落在那一堆沉甸甸的东西上,目光也变得沉甸甸的。 “世家们在这次的事儿上,参与了多少?”魏京华问道。 殷岩柏琢磨了一阵子,“八成的世家都在里头搅合,今日罢免的官员,有九成都跟世家有扯不清的关系。不是被世家举荐的,就是曾在世家门下读书。” 魏京华闭了闭眼,“启用寒门。” 殷岩柏微微一愣,“怎知寒门里的人品性如何,德行有无亏损呢?” 魏京华并非不知道,寒门里的人,因为穷得久了,终于坐上了官位,在官位上大捞特捞的,比比皆是。 她并非觉得寒门的人,就比世家出来的人德行高洁。 而是世家如今已经敢公然和皇权对立。 世家与帝王,已经到了水火不容的地步,她必须打乱如今的对峙。否则世家就会掀翻她,而后社会上又是一番的动荡不安。 “各地建立国学堂,由朝廷选拔先生到各地授课,学生入学读书费用全免,先生束脩由朝廷供给。”魏京华说道,“每年秋试,则优者入仕。” 殷岩柏点点头,“这举措得慢慢来,不是朝夕就能解决燃眉之急的。” 魏京华歪着头琢磨了一会,她这举措,等同于武周的时候,以科举制度,削弱世家对朝廷的掌控力度。 目的和举措,几乎都一样。 推行之初,必定受到世家的强烈反抗。而且若要达到效果……诚如殷岩柏所说,需要许多时日。 魏京华正皱眉苦思冥想,忽然一个大胆又奇葩的点子,在她脑子里一闪而过。 她迅速的抓住那个点子,眼睛里犹如落入了星辰,闪闪发亮…… 她胸膛一起一伏的,却是不敢说。 “怎么了?你想到什么了?”殷岩柏问道。 “现在不是有许多空缺吗?”魏京华声音都激动的带了轻-颤。 “是啊。”殷岩柏点点头,“他们打着主意猜我们最终会法不责众,还是要放了今日所抓之人。” “为什么?”魏京华已经控制不住嘴角上扬。 殷岩柏耸了耸肩,“因为抓的人太多了,倘若不放,朝廷可能会瘫痪一段时间,到时候问题更多。” “如果我填补了这些官员的缺漏,叫朝廷不会瘫痪呢?他们还敢刚下去吗?”魏京华终于咧嘴笑起来。 殷岩柏怔怔看她,“当然不会,但一时间,你从哪里找这么多适宜之人呢?” “女子。”魏京华说道。 殷岩柏凝眸看她,“啊?” “所有的缺漏均由女子填补。”魏京华重复了一遍,一字一句,说的清晰。 殷岩柏却像听不懂似得,一副茫然的表情看着她。 魏京华则起身到桌案边,提笔蘸墨,开始在纸上写字。 “这跟男女有关系吗?我就有点儿不能接受了……男人也未必都是没道德的吧?女子也未必都是贤良的吧?你这是……是性别歧视!”殷岩柏跟了过去。 却发现她在纸上写下的第一个名字竟是格外熟悉又陌生的……“水蔓菁”。 他心头一颤,错愕惊诧的看着她。 “就是性别歧视呀。”魏京华说道,“这批的官员太让朕失望了,既然免费读书,科举的路子需要的时间过长,那就事急从权,不走寻常路,朕是女子,所以要抬举天下的女子。叫这群占着官位,却不干正事儿,反而跟朕对着干的官员,都给朕滚蛋!” 她鲜少说话这么粗鲁的。 殷岩柏诧异的看着她,眼里却还有点儿小惊喜。 平日里太过冷静的她,有点像潺潺的溪水,太过平淡。 可现在兴奋之下的她,却像是溪水里掀起了惊涛骇浪,叫人惊讶,且惊喜。 “如此一来,遭遇的反对力量,必然更大。”殷岩柏抬手落在她肩头上。 魏京华点点头,“我知道,你刚刚不就反对了吗?” “我……”殷岩柏一时无言。 “不是说女子为官,朕就对她们宽泛不加约束。而是我要借此表明我的态度——从来没有法不责众这回事儿!他们若是琢磨着,可以消极抵抗,试图叫朕妥协,我就叫他们看到女人的力量,叫他们知道消极抵抗之下,属于他们的只会越来越少!”魏京华说着,低头继续写起来。 殷岩柏努力的跟上她的思路,“你的意思是,此次启用的全部都是女官,如此离经叛道的举措,就是为了给那些还沉浸在幻想里的世家和官员们敲响警钟——倘若他们还不赶紧的干正事儿,努力的为国为民,那他们就将永远失去这个机会了?” 魏京华转过脸来,踮起脚尖在殷岩柏额上亲了一下,“没错!” 亲完,她又低头写字。 殷岩柏却有点儿高兴的找不着北……她主动亲他,这是对他的赞许吧? 他刚刚还说她跟星辰更有默契呢? 但现在他猜到的事儿,星辰绝对猜不到吧? 他搓着手高兴起来……虽然说日后朝堂里见到的同性面孔少了许多,女人的面孔却多起来……会叫他为男人、为大丈夫的自尊心受到折损打击……但这会儿的甜蜜欣喜,已经把那点儿打击弥补填平了。 “御驾亲征去接耶律泰的时候,我留意了这些人,她们有些见地。”魏京华把名单交给殷岩柏,“本来不可能的事情,现在忽然落在她们的头上,相信她们一定会珍惜这个像美梦一样的机会。” 殷岩柏接过她给的名单,放入衣袋里。 “你跟我想象中的皇帝,一点儿也不一样。”他说。 魏京华挑了挑眉,“你想象的皇帝是什么样?我是什么样?” 殷岩柏伸手把她拉进怀里,抱紧。 他低头,目光灼灼的看着她。 “我想象中的皇帝,严肃,克己,深刻,认真……”他缓缓的挑出一个又一个正统思想里的形容词,“但是你却……大胆、妄为、肆意、随心所欲!” 魏京华歪了歪头,“听起来还挺像个昏君的……” 殷岩柏吓了一跳,惟恐她疼晕过去。 魏京华笑起来,“不疼不疼,你看,誓言虫也没咬我。看来这天下被固化的太久了,也许,就需要我这样一个跳脱的帝王,来为世道松松筋骨呢。” “奇怪……”殷岩柏抱紧她,低头吻了吻她的发,“看你推行这举措,我反而觉得将来……这些举措定会有一番大作为,叫大夏的疆域变得……很不一样。” “加油干,”魏京华踮着脚尖去拍他的头,却被他抓着手拢在怀里,“务必对你家女帝,忠心耿耿!” “我必忠于你……” 第四百九十四章 绝地反击 ,最快更新嫡女京华,医行天下 ! 魏京华的名单上的人不足够,她又叫寇悦心为她举荐,从兵卒百姓里挑选女子。 当然,也不回避世家中的女子。 寇悦心就是簪缨世家寇家的女孩子嘛,不见得世家里就没有敢站出来跟那些顽固派唱反调的女孩子。 这么一批“娘子军”被甄选出来,可是比当初魏京华御驾亲征时所带的娘子军,叫人震惊多了。 当初那些女子,只是同女帝穿差不多的骑装,为要保护女帝的。 而如今这些女孩子,可是要授予官印官服,真正借着这个机会,走入到朝廷体系当中。 “女帝这是培养自己的心腹呢!” “一朝天子一朝臣嘛,哪个帝王登基不是如此?” “可这一朝天子的臣子,全、全成了女子?那日后想要扭转这个局势,还会容易吗?” “如今叫女人尝到了高高在上,尝到了权利的滋味,她们日后还能安分守己的呆在内宅后院里相夫教子?岂不是都要跑出来,跟男人争天下了?” “乱套了!乱了套了!” …… 群臣都炸了锅。 是可忍,孰不可忍? 叫一个女人当皇帝,他们都已经够憋屈得了。 如今这个女人还得寸进尺?要把她的臣子也都替换成女人? 她下一步是不是要把这男人的天下,全都换成女人的天下? 她是不是还要叫男人在家里相妇教子啊……想到这儿,男人齐齐打了个寒颤。 迫不及待的积聚朝堂,要逼女帝收回成命。 魏京华这会儿正在御书房外头的门廊下站着。 她面前汉白玉铺就的空地上,站着三十几个甄选出来,又经过了殿试的女子。 众女子年龄不一,既有四十多岁的妇人,也有十七八的闺中女子。 但她们们此时相同的是脸上的激动欣喜,以及一些些的忐忑不安。 “你们都没想到,有朝一日,自己能到朝堂上为官,能处理曾经想都不敢想,处处要仰望他人,特别是仰望男人的事务吧?”魏京华笑问道。 众女子齐声应,“是!” “前几日,你们算是参加了朕第一次的殿试,你们的答卷,你们的态度,朕都十分欣赏,可谓与朕的政治理念很投契。”魏京华说道。 众女子有些忐忑不安的左顾右盼,窃窃私语。 “朕知道你们在说什么,说你们不会华丽的骈四俪六文体,只在卷面上写了大实话,对不对?”魏京华问。 众女子点点头,脸上的表情略微安稳了些。 “朕也不会骈四俪六文,写那么华丽干什么?炫技吗?读书习文识字,是为了炫技吗?难道不是为了明理,明是非,断善恶,办实事儿吗?若是为了炫技,何必在朝堂?去青-楼不是更好吗?”魏京华大白话扔出来道。 一群女子忍不住低头笑起来,脸上愈发安定沉稳。 “但是你们也知道,现在普天下,都在盯着你们呢!你们代表的不是你们自己,而是普天下的女子。女子日后能不能被男子尊重,能不能被平等对待,还会不会低人一等……”魏京华说话间走下门廊,“希望,就在朕、与诸位身上。” “我等必定兢兢业业,断不敢叫圣上失望!”众女子被激起了豪情万丈,拱手扬声喊道。 魏京华点头而笑,“我信诸位,万事开头难,往后还更难,诸位怕了吗?” “不怕!”人在激动时,什么都不怕。 “现在金殿之中,跪着群臣,要朕收回成命,拒绝接受女子入仕。”魏京华笑起来,“他们为什么拒绝接受?” 女子们议论纷纷,私语声越来越大。 魏京华清了清嗓子,场面一静。 “其一,他们看不起女子,觉得女子头发长见识短,干不了这大事。其二,他们怕女子真的能胜任,给他们个响亮的耳光。其三,他们害怕从此以后,再也控制不了女人,不能把女人关在内宅后院,任凭他们在外头花天酒地,女人却只能在家里委屈求全,一再退让。”魏京华越说,这群女子的情绪就被挑动的越旺。 魏京华看气氛已经非常高涨,她点点头叫太监预备摆驾去上朝的金殿。 “朕不是叫你们与男人为敌,而是要你们教会男人尊重。真正强大的男人,会欣赏女人的长处,也会尊重女人的本事。只有那些没有本事,不自信,还妄图控制女人,以此来满足自负念头的男人,才会打压女人。”魏京华话音落地,带着她的娘子军,浩浩荡荡的开往金殿。 一行女子,走在阳光之下,简直金光灿灿,晃得人眼花。 她们都走远了。 一直在近旁站着的殷岩柏都还没动。 太监上前,小心翼翼的躬身道说,“晋王去不去朝会了?” 殷岩柏抿着唇,看着魏京华离开的方向,神色玄妙。 “晋王?”太监以为他没听到。 殷岩柏却清了清嗓子,“当然去,本王为什么不去?你觉得本王是那种没本事,需要靠控制女人,才能找到自信的男人吗?” 太监一愣,连连摇头,“您不是,您当然不是!您是摄政王呀!” 殷岩柏抬手敲了下太监的脑瓜子,“什么摄政王……” 她从来不需要他来做她的摄政王,她需要的是一个值得信任的帮手,一个伙伴,一个在灵魂层面可以彼此信任,彼此帮助的伙伴。 她做帝王,虽不“深刻”,她的许多举措,看起来像是儿戏一般。 但他知道,她没当儿戏,她是很认真的。 殷岩柏停了不多久,就追上众人,一同往金殿去了。 这是她正面迎敌的第一战,他岂能不在她身边? 魏京华与殷岩柏,以及那一众的女官进到殿中,殿里立时就安静了。 大臣们面面相觑……莫名的,他们竟被一众不可匹敌的气势给震了一下。 还未开战,他们却有点儿想缴械投降的意思了。 这怎么行,众人纷纷望向殷岩柏。 晋王爷是男人!他必站在男人这边!不是说,虽有女帝坐皇位,但女帝只是傀儡吗?岂能叫一个傀儡皇帝说了算? 当家做主的还是晋王…… 他们这般议论着,底气却不是很足,倘若真是如此,那晋王领这一群女官进来作甚? “京兆府府尹,官职授予一甲一等水蔓菁。”太监唱喝着,直接开始授予官职。 大臣们猝不及防,没准备好女帝一上来,二话不说就开始封官了! “不可!”大臣们一呼,撩袍跪地。 这次倒是同心,乌压压一群男人全跪下了。 不过他们不是朝魏京华跪,而是朝殷岩柏。 “晋王!事到如今了,您还不拨乱反正吗?当初情急之举,您立这女子为帝,众臣体谅您的心情,没有与您为敌!” “如今这女子已经把朝廷当儿戏,已经开始胡作非为了,您竟还袖手旁观吗?” 大臣们群起而激动晋王。 “袖手旁观?”魏京华笑了一声,“朕还以为你们会说晋王为虎作伥呢?” 她自比为虎,反倒把殷岩柏比作伥。 殷岩柏无奈的冲她摇了摇头,嘴角却有一丝笑意。 “女帝贤名,此举措必定稳固大夏,怎能说臣是为虎作伥呢?臣明明是忠义贤良!”殷岩柏说。 两人一唱一和,关系好的不得了。 大臣们愕然瞪眼,不会吧,晋王都到这时候了,还站女帝那边儿呢? “晋王是色迷心窍了吗?一个妖言惑众的女人,就叫你善恶是非都不分了?你把祖宗至于何地?你把殷氏的尊荣至于何地?”大臣里有胆子大的,扬声在金殿上叱骂道。 噌楞—— 立在金殿上的女将寇悦心立时拔剑。 若照殷岩柏昔日的脾气,他还等别人拔剑? 他自己的剑早就架在人脖子上了。 但今日,他格外冷静,不知是不是魏京华在御书房前头为那一群女子鼓劲儿的话,触动他心底的那根弦。 “今日,我殷岩柏站在这里,所做的决定,所站的立场,才是最能荣耀殷氏的!我敢说,在我以先,在我以后,都未必有人,有我今日的胆气,敢冒着触怒天下的风险,说一句——女人并不比男人差,她们没有必要屈服在男人以下,男人可以为官,有志的女人亦可以,且未必比男人差!” 同样的一番话,由一个男人的口中说出来,似乎比从魏京华的口中说出来,更有鼓舞人心的作用。 站在金殿上的一群女官,简直面庞发光,神采飞扬。 “你们为什么不敢叫她们证实?倘若她们做的不好,女帝岂不正好落了话柄,日后她还敢再提任用女官吗?”殷岩柏笑问道,“你们怕输吗?怕她们做的好,你们反而没有了理由,再将她们镇压在后院,只把女人当做交换利益的工具?” 工具二字,似乎触动了金殿上女子们一根敏感的神经。 她们唰的站直了身子,目光灼灼的看着那些男人们。 “你们是怕了吗?” “怕了,所以连这个机会都不愿意放手!” “你们若做的好,女子岂有这机会?你们不行,却还要堵着旁人,孬种……” 吵架这种事,从古至今,女人没在怕的。即便是在金殿之上。 魏京华看到争执的双方,甚至有侄女和叔叔,可那侄女据理力争,并没有因为对方是长辈,就缴械放弃。 只是用词更加客气,但内容却愈发犀利…… 她神欣慰的笑了,虽然离经叛道……但未必不是绝地反击。 第四百九十五章 表白 ,最快更新嫡女京华,医行天下 ! 金殿上吵吵嚷嚷,一直吵了将近两个时辰。 那些固执的老臣,体力不支,吵得又累又饿,两眼发晕。 女子在这方面绝对优秀的多,她们可以保持充足的体力吵一整个上午的架,非但不觉得累,也没有乱了思路,反而越吵越精神,用词越来越犀利精准。 那些顽固派的臣子不知心服不服,但嘴上起码是服了。 于是魏京华身边的太监,就高唱着,把新晋官员的委任书一一宣布了。 当朝授予官印、文书、官服。 可以看得出,被委任的女孩子,一个个兴奋不已,一张张小脸儿上洋溢着耀眼的光芒。 “就跟做梦似的,谁想过这辈子还能当官儿啊?再也不用低三下四的看男人的脸色!以前只当男人能当青天大老爷!日后咱们也都是青天了!” 女子们相互恭喜着,金殿仿佛都比平日里更为高阔。 退朝以后,水蔓青却没有走。 “寇将军,我想单独求见女帝,不知可以不可以?”水蔓菁比先前多了些肉,脸上也多了些健康的红晕。 她之所以去找寇悦心说话,并非是跟寇悦心熟,乃是她实在找不到别的可以说话的人,前朝当值的,似乎只有寇悦心是女孩子。 水蔓菁经历了许多事,不知是不是留下了太多的心里阴影,如今她不信任男子,更愿意信任女孩子,总觉得男子是不可靠的。 寇悦心上下看她一眼,“我没记错的话,你就是被任命为京兆府府尹的女官大人?” 水蔓菁笑了下,“正是,寇将军好眼力。” “府尹是要单独面见圣上,以谢恩的吗?”寇悦心问道。 水蔓菁迟疑片刻,摇了摇头,“不全是,还有些私事。” 寇悦心挑了下眉,“私事?府尹大人以往与陛下认识?” “熟识。”水蔓菁没有避讳。 寇悦心长长的哦了一声,微微点头,目光却有些变了。 “正是因为我曾经与陛下是熟识,所以担心,如此认命会不会给陛下惹来非议,招致麻烦。”水蔓菁坦然说道。 “如果真是怕惹来非议,难道不应该更避讳私下见面吗?”寇悦心反问。 水蔓菁却坦然的摇头,“不是,既然在陛下权下为官,那就是上为君主,下为百姓。难道为了避讳,日后都不见陛下吗?既有疑虑,就该在一开始说清楚,免得日后再纠缠不清,有麻烦就在开始澄明。” 寇悦心看向水蔓菁的目光里带出赞赏的笑意。 “大人看起来面孔柔软,似是和气没脾气,没想到,说话做事却这么果断有原则,看来陛下选人,乃是慧眼独具,绝对不是因为私交。” 寇悦心赞叹之言,却叫水蔓菁的神色愣了愣。 “你不知道,我以前才不是这样的人呢……”水蔓菁喃喃叹了一句。 寇悦心诧异看她,她却收住话音,不再多说。 寇悦心领着她往御书房去。 魏京华这会儿正坐在软榻上吃着点心,逗着星辰。 星辰近来长的很快,好像风一吹就能长一圈儿似得。也许獒犬、神兽也有猛长期,它最近吃的特别多,而且不挑食。不拘是新鲜的肉食,还是新鲜的水果,就连略有苦味的茶点,它都吃。 太监禀报说寇将军求见时,星辰正趴在魏京华身边,两只前爪抱着它的饭碗,啃着里头的点心,啃了满脸的碎点心渣。 “叫她进来吧。”魏京华连头都没抬。 太监退了出去,宣人进去面圣。 魏京华仍旧歪在那里,把点心分给星辰。 她没抬头,也不晓得寇悦心不是一个人进来的。 “陛下,良久不见,殿试之时,臣女就心潮澎湃,但一直不得机会私下见面,如今终于得见……” 一个陌生又熟悉的声音钻入耳中。 魏京华微微一惊,猛地抬起头来。 她这才瞧见寇悦心身边还站着一个女子。 “水姑娘。”魏京华说着往一旁扭头。 她在美人榻上歪着,殷岩柏正端坐在御案后头,帮她批奏折。 一时间,御书房里安静极了,仿佛能听见殷岩柏的狼毫摩擦着纸张的声音。 三个女子面面相对,一个男人事不关己,低头写字。 时间都在此时凝固住了。 水蔓菁和魏京华神色各异,各怀心思。 寇悦心则是茫然无知,她完全不晓得这三个人先前有什么关系,且她年少,心智单纯,还没有经历过男男女女的那些感情纠葛。 习武之人的敏锐叫寇悦心觉得,这里的气氛一点儿也不单纯。 “禀陛下知道,臣就是为领府尹大人面圣,没有其他的事了,清查涉案之人的事情还没有结束,若陛下没有吩咐,可否容臣告退?”寇悦心也学精了,她一点儿也不想搞清楚这古怪的氛围究竟是为什么。 她只想着“三十六计走为上计”,赶紧告退。 “府尹大人面圣,所为何事啊?”魏京华却没理寇悦心,似笑非笑的看着水蔓菁。 “臣为私事,也为公事。”水蔓菁迎着她的目光,毫无避忌。 站在她身边的寇悦心却觉得不对劲儿极了,这目光赤城而热烈,带着一股子不顾一切的疯狂。 她站的太近,几乎要被这目光中的热烈给灼伤了…… 她好想告退,她不想被波及呀!女府尹的热忱好可怕…… “臣原本已经打算离京了,但忽然听到陛下的消息,听闻陛下先是被迫登基……后又听闻陛下御驾亲征,再后来,听闻陛下要招募女官进行笔试,殿试。如此机会,叫臣心中澎湃急切,遂不顾一切报名参与。”水蔓菁面色平静,但声音却带着压抑的颤抖,“为的就是,今时今日,重新站在陛下面前。” 寇悦心在一旁,听得心惊胆战。 为什么她觉得这一番话,不像是臣子表忠心……反而像是……像是…… “臣想问一句,陛下任命臣,究竟是因为臣笔试殿试表现出众,还是因为……”水蔓菁笑了一下,“陛下也希望再见到臣呢?” 寇悦心腿一软,骇然瞪大了眼! 她明白这像什么了! 这就像是一对恋人的表白呀! 她咻的转过头,直愣愣看着水蔓菁……不会吧,这女府尹看起来娇柔,跟水做的似的。 再看陛下,也是白皙柔美,若不看她动手时的样子,那就是个活脱的弱女子呀。 弱女子碰上弱女子……怎么可能擦出这样的火花呢? 寇悦心觉得自己今日在这里,受到了巨大的冲击,她整个人都有点儿懵。 “是因为你笔试和殿试的答卷,都很符合朕的心意,而且朕对你有一定的了解,对你的品性有信心。”魏京华坦然说道,完全无视了话音里别的情愫。她甚至也没告诉水蔓菁,早在水蔓菁报名之前,她就已经把她的名字写进了有意招募之列。 “仅此而已?”水蔓菁问道。 “是,既然都是要用人,对朕来说,用谁都是用。”魏京华点了下头,“我自然要用我信得过的人。” 水蔓菁怔了片刻,咧嘴一笑,“信得过?陛下怎么信得过臣?” “前头那么多的事儿,你不是已经证明过自己的可靠了吗?”魏京华说。 水蔓菁却摇摇头,“臣只是对人可靠,对事就不一定可靠了。” “这话是什么意思?”魏京华狐疑问道。 “对人可靠,就是说,臣的心里永远都不会背叛陛下,永远不会为任何人、任何事动摇对陛下的忠诚。没有陛下,臣就是个瞎子,是个废人,是个脾气古怪惹人讨厌的累赘!”水蔓菁重重的说道。 正在翻阅奏折写字的某人,闻言手中狼毫猛然一顿,神色也僵了一瞬。 寇悦心更是诧异的侧脸,看着身边的女孩子。 女孩子看起来,干净又健康……原来曾经竟是眼盲,心也盲的人吗? “对事未必可靠,乃是……臣参与考试,并非为了入仕,只是为了见圣上,只是为了能有机会,重新来到圣上身边,并没有胸怀什么为国为民的宏图大志,也不熟读律法,不晓得该如何做好府尹的位置。”水蔓菁坦然说道,一点儿不忌讳在旁人面前表露心迹。 她此时的坦然,叫魏京华都佩服起来。 曾经那么别扭的一个女孩子,如今竟可以如此坦诚,无所畏惧。 “你的答卷是旁人代写的吗?”魏京华问。 水蔓菁面色一寒,“那怎么可能?你不信我?” 魏京华笑了笑,“不是,答卷写的那么好,那么慷慨激昂的人,怎么这会儿对自己这么没信心?还没上战场呢,就先泄了气了?” “臣已经说了,写答卷的时候,乃是为了再见陛下,为了再来到您的身边!”水蔓菁用力说道,“除此以外,我想不到再见陛下还有什么机会和办法,我必须把握住这样的机会。” “咳……”一旁的寇悦心还从来没听过有人这样直白的“表白”,她不由听得面红耳赤。 “如今见到了,所以没有继续为我的豪情了吗?”魏京华勾着嘴角一笑,竟妩媚横生。 寇悦心飞快的别开视线,不由砰砰跳乱了心。 她终于明白为何有人说,女帝乃是魅惑人心的了……这话不是贬义,她此时反而觉得是个褒义词,且贴切得很! 她这女子被她扫一眼,就要脸红了。 第四百九十六章 谁娶谁? ,最快更新嫡女京华,医行天下 ! “你……你说什么?”水蔓菁不可置信的看着她。 魏京华耸了耸肩,“你也看到了,今天在朝堂上的争执,我身边缺少亲信,缺少支持我的人,我需要对我忠心耿耿,支持我的理念的人,但朝堂上的那些男人太自负,太狂妄。” 正在批阅奏折的某人,不忿的皱了皱眉…… “我需要女官,我需要你。”魏京华说道。 寇悦心不由自主捂了下心口……妈呀,这话说的,她的小心肝儿都剧颤了一下。 她侧脸瞥看身边的女官。 果不其然,水蔓菁满面涨红,神色激昂。 “你……需要我?”水蔓菁轻-颤问道。 “不然呢?笔试殿试,今日的朝堂争执,难道是闹着玩儿的?”魏京华说着忽然倾身向前,“还是说,你觉得,这场争执中,我一定会输?” “你不会输!”水蔓菁急道,掷地有声。 魏京华笑了,“我势单力孤,当然会输。” “你不是势单力孤!”水蔓菁攥着拳头。 “你帮我吗?”魏京华问。 “我帮你!”水蔓菁用力说道,犹如誓言。 她说完,自己先愣了一下。 明明她进来这殿的时候,是没有这个信心的……她只是想见她,然后告诉她,她参与考试不是为了当官儿,只是为了她而已。说白了,她就是为了见见她,然后辞官的。 怎么说着说着,成向帝王表决心的了呢? 水蔓菁不由讶然失笑,也许喜欢一个人,就是彻底在她面前迷失自己吧? 而且她会欢喜和庆幸与此时的迷失。 “只要你需要我……”水蔓菁又小声补充了一句。 批阅奏折的殷岩柏终于忍不住搁下了笔,缓缓抬起头来,皱眉向这边的三个女子看过来。 他表情阴沉沉的…… “咳咳……”他用力咳嗽一声。 这几个女子是当他不存在吗?当着他的面,表白他的妻? 而且师妹以前不是……不是喜欢他的吗?怎么现在态度逆转,反而一个劲儿对魏京华表忠心了? “咦,晋王也在啊?”寇悦心闻声向他看过来,不知是真的刚发现他的存在,还是故意揶揄他。 水蔓菁却连看也没往那边看,她目光直直看着魏京华,“但我不熟律例,您不会嫌弃我吧?” “我已经说了,你的答卷我看过了,倘若那不是叫旁人替你写的,你的心性,足够应对京兆府的事物。至于律例法规,京兆府有熟悉那些条例的主簿,你可以问他们。且以你的聪慧,翻看几遍,就不会被人蒙蔽。”魏京华语气轻松,似乎对她充满信心。 水蔓菁咧嘴笑了笑,她垂头沉默了一阵子,又猛地抬起头来,“日后面圣的机会,是不是有很多?” 魏京华看她一眼,“日后就是同朝共事了。” “真好。”水蔓菁说,“我若不懂,理当向陛下请教,还望陛下不吝赐教。” “你是为朝纲效力,亦是为我效力,”魏京华笑了笑,“换句话说,你是我的人,我岂有对你吝惜之理?” 水蔓菁笑的心满意足。 殷岩柏却眼皮子直跳……什么情况啊喂? 他怎么觉得这一番对话,激-情四射的? 难道他的情敌不只有姜四……他还得防着师妹?? 殷岩柏冷不丁的想起先前在宫外听来的闲言碎语……说女帝日后必定也要建立后宫。 他猛地打了个冷颤,后宫吗? 水蔓菁不再推拒授予她的官印和职权,她心甘情愿的领受之后,还表示自己一定会尽心竭力。 魏京华也鼓励她说,不用怕,她是她永远的后盾,不知道怎么办的时候,就进宫找她。 殷岩柏的鸡皮疙瘩起了一层又一层…… 直到水蔓菁跟着寇悦心一起告退离去……师妹都没看他一眼,自始至终,当他不存在。 殷岩柏皱着眉头来到魏京华身边。 星辰趴在地毯上……它如今好大好大的一只,懒洋洋的往地上一瘫,旁人简直别想靠近魏京华一步之内。 “让让!”殷岩柏蹲身推它。 星辰却慵懒的动都不动,还翻个身,把它毛茸茸的爪子,搭在魏京华的美人榻边沿上。 一双紫色的眸子,半睁不睁的看着她,像是欲语还休,又媚眼如丝…… 殷岩柏更是汗毛乍起,“我怎么这么有危机感呢?水蔓菁这是怎么了?她刚来的时候,我还担心呢……这会儿我更担心了!” 但只有他自己知道,他前后担心的是完全不同的两件事! 前头他担心水蔓菁对他的心思还没死……现在看来,水蔓菁对他是彻底死了心了……但是对他身边这个人却…… “有危机感是好事,免得你三心二意,就像上次,你救文帝,拦着我不叫杀文帝那会儿……”魏京华斜睨他一眼,拿着块茶点,就塞进了星辰的嘴里。 星辰还伸出舌头来,舔了她的手指一下。 痒的她咯咯直笑。 殷岩柏好气又好笑……他怎么竟有种吃醋的感觉呢?真是连獒犬的醋都吃吗? 一面说着自己不应该,可一面他又觉得,一人一犬就是故意当着自己的面调情! “我也要!”殷岩柏说出这话来,自己竟都臊得慌,简直无地自容……却偏偏又不愿放弃。 他固执的看着她,目光灼热的要把她脸上盯出个洞来。 魏京华一愣,“你也要什么?点心吗?” 殷岩柏不想承认,却又怕否认了就更没机会了。 见她一脸懵懂无知的样子。 他实在忍不住,抬脚猛地跨过星辰,压在美人榻上,张嘴含-住她的手指,和她手中只剩半块的茶点。 另外半块还在她口中,并未咽下去呢。 他吃的快,咽下茶点之后,又忽而倾身压下,嘴唇覆在她唇边。 “你干什么……”魏京华一惊。 她唇边、脸颊痒了一下。 她眼睛立时瞪大。 “点心渣……”殷岩柏在她耳边呵气说道。 “你……唔……” 魏京华只觉他大胆放肆……竟然吃光了她那半块点心还不够,又来抢她嘴里的。 他犹如饕餮一般,强势霸道的抢掠着。 她根本不能张嘴呵斥……他只会趁虚更加深入。 “嗷呜——”星辰猛地叫了一声,并且蹭的从地上跳起来,歪着脖子看着美人榻上的两个人。 它一双紫眸瞪的大大的,看的聚精会神。 它似乎异常好奇,两个人口中究竟有什么好吃的?竟然抢的这么热切投入? 魏京华被盯得面红耳赤。 她伸手去推殷岩柏。 但这会儿他心绪已经被挑起来,哪里能推的动,他的胸膛硬的跟铁似得,把她压得死死的。 “星辰……唔,闭眼……”她脸红说道。 星辰不肯闭眼,反而好奇的蹲的更近些,以便看得更清楚。 殷岩柏也是哭笑不得,身下这个女孩子,这会儿浑身热得很,又娇软无力,气息急促。 他真想…… “星辰,出去。”他沉声说道,声音里有一丝异样的味道。 星辰连魏京华的都不肯听,这会儿怎么可能听他的。 它仍旧不动,一双眼睛亮的很。 殷岩柏好气又好笑,他翻身从美人榻上起来,打横抱起她,往里头内殿里走。 “待通边的事宜商议完,如今要办另一件大事。” “什么大事?”魏京华在他怀里,软软的不想动。 “大婚。”殷岩柏用力说道,“婚礼早该补上了。” 魏京华转念一想,却咯咯笑起来,“那你回晋王府,我八抬大轿把你娶进宫里来。” 殷岩柏脚步一僵,皱眉看她,恶狠狠道,“你说什么?” “我是帝王呀,不是我娶你,难道你要把我娶进晋王府吗?”魏京华笑着抚了抚他的脸,几分轻抚,几分调戏。 殷岩柏脸面一涨,弯身将她放在床榻上,倾身压下,“你八抬大轿娶我……” “你嫁不嫁?”魏京华笑得乱颤。 “我不……”殷岩柏又气又无奈。 魏京华双膝抵在他胸前,“真的不嫁朕?那你还要嫁谁?” 殷岩柏简直要被她气哭,“我谁也不嫁,呸,我要娶,娶你。” “不是,”魏京华摇了摇手指头,“是朕娶,朕娶你。你不嫁的话……” “怎么,你还要娶别人?”殷岩柏眯眼看她,“你敢?!” 他倾身而下…… 这次,星辰被关在了内殿外头,任凭它在外头呜呜直叫,殷岩柏也绝不肯放它进来。 不过是最后,大婚的事仍旧没能商量出结果。 谁娶谁这问题,两个人谁也不肯退上一步。 魏京华有恃无恐,殷岩柏固执难当。 他饕餮一番,身体是满足了,心里却存了好些的气。 他正愁无处发泄,恰逢常武来报。 “先前京兆府府尹,拒查,收了季家的好处外,竟然还跟二皇子有联系。” 先太子、二皇子、大长公主等人……在文帝倒台之后,都被姜玉平给关在了汤山行宫里。 说是住在行宫,却等同于被监禁。 姜玉平没杀他们,魏京华也没打算要他们的命。 “原本打算,把他们养到老死,也算是仁至义尽,没想到他们竟然还存着这样的心思?”殷岩柏沉吟片刻,“从尹大人家里入手吧,他不管从谁收了好处,逼迫陛下越狱,想在牢狱门口弑君的人,都是他!” “弑君之罪,当诛他九族。” 殷岩柏话音落地,宫廊角落里,却有黑影一闪。 第四百九十七章 他是嫉妒 ,最快更新嫡女京华,医行天下 ! 下晌时候,魏京华才睡醒。 她扶着酸软的腰肢,叫海桐服侍她更衣起身。 若是在寝殿,她也许就直接睡到第二天早起了,还能早点儿起来去晨练一番。 但这是在御书房,她不想直接在这里睡到天明,且先前一番折腾,她肚子也饿了。 魏京华正要叫人摆膳。 海桐却在一旁,频频朝她眨眼。 “眼睛不舒服吗?”魏京华伸手握住海桐的脉门,“朕给你把把脉。” 海桐略微一惊,当即就要跪下,“婢子怎敢劳烦圣上?乃是……乃是……” 她又频频眨眼,眼梢直往外扫。 魏京华往外瞥了一眼,看见一截衣摆在殿门外。 “谁在外头?”她小声问。 “姜翰姜司酒求见,晋王罚他在外顶花瓶站一个时辰,方能觐见。”海桐压低了声音,飞快说道。 她似乎是担心,自己说这话的事儿,传到了晋王耳中,晋王再罚了她可就不好了。 如今说来,晋王殿下是越来越小气了。 以往都是女人爱吃醋,男人心大。 如今世道颠倒,反而是男人心眼儿小,见不得陛下-身边有“莺莺燕燕”。 且姜翰也是傻,对陛下有心,藏着掖着不行吗?他偏要抖出来。 他随陛下出了趟门儿,回来就成了“酒政”。 陛下又不好宴饮,自然召见酒政的机会就少之又少。 姜翰等不到陛下召见他,主动跑来见陛下,正撞在晋王的枪口上,可不就被晋王罚了吗? “你心疼他呀?”魏京华眨着眼睛看着海桐。 海桐愣了片刻,继而面红耳赤,恼怒跺脚,“早知道陛下会如此误会婢子,任凭他在外头站死,婢子也绝不多言一句!” “哟,还生气了,朕这不是关心你呢?”魏京华笑道,“冬草已经嫁了人,朕这不是担心你着急?” “冬草姐姐若是早知道如今的形势,必定要后悔那么早家人了。”海桐抬了抬下巴,“婢子才不着急呢,日后婢子得了机会,说不定也能娶得几方‘妾室’,把他们养在一起,看他们争风吃醋!” “咳……咳咳。”魏京华被自己的口水呛了,哭笑不得,“我海桐好霸气,有志气!好好干!” 她拍了拍海桐的肩。 海桐脸红一笑,“婢子就那么一说,陛下可别当真啊。” “叫他进来吧,不用在外头顶着花瓶了。”魏京华招招手。 姜翰放下头顶的花瓶,转身进殿。 殷岩柏这会儿不在,姜翰脸上并没有太多愤愤,瞧见魏京华慵懒的样子,他嘴角反而添了一丝笑意。 “参见陛下。”他单膝跪地行礼。 “起来。”魏京华抬了下手,“晋王怎么罚你站在外头?” 姜翰眼神一闪,咧嘴笑道,“晋王毕竟不是陛下,他纵然想一手遮天,却也不敢把事情做的太绝。臣亦是圣上身边臣子,他不想叫臣面见圣上,故意刁难臣。” 魏京华觉得这话听着怪怪的……可不是就像两个宠妃,在争宠的戏码? 但是于她来说……呃,太奇怪了。 “那你前来寻朕,是有何事?”魏京华问。 “为两件事。”姜翰拱手抬头,目光直直看她,“其一,听闻圣上遇刺,担心圣上龙体。” 他目光灼热,像是扫描仪一样扫过她全身。 魏京华才刚醒,这会儿正浑身懒懒不想动,即便觉得他的目光过于大胆放肆,也懒得开口呵斥。 这反而叫姜翰眸中的热情更浓。 “其二,良久不见圣上召见,臣心中思念非常……” 魏京华猛地瞪他,“姜爱卿慎言!” “圣上爱惜臣子,臣子爱慕其主,有什么不对吗?”姜翰说的一本正经。 魏京华被他噎到无语。 “原来是君臣之爱呀。”她干巴巴说。 姜翰看着她,“圣上以为是,就是。” 魏京华不愿在这话题上纠缠,她挥挥手,“姜爱卿看也看过了,回去做好你的酒政吧……” “臣还有一事相奏。”姜翰收敛笑意,并且收回目光垂下头。 他没了放肆,却多了郑重。 魏京华也不由坐直了身子,“奏。” “请圣上屏退左右。”姜翰说。 魏京华愣了一下,若君臣是同性,可能会方便许多,但是异性,还要屏退左右的时候,就觉得怪怪的。 即便对方正儿八经,但毕竟对方是姜翰,她就不得不多存点儿心思。 若叫殷岩柏误会,只怕他又要跟她发“小脾气”,冲她使性子…… “海桐和星辰留下,其他人退下。”魏京华说。 姜翰立时抬头看她一眼,“圣上难道怕臣对您不敬吗?臣虽有爱慕君主之心,却断不敢对君主不敬。” “咳,你想多了。”魏京华敷衍道,“海桐是朕的心腹,朕不用避讳她。” 姜翰看了看海桐。 海桐一脸激动热切,直在嘴里喃喃,“冬草姐姐真是嫁早了、嫁早了……” 待宫人退出去,姜翰猛地上前两步。 海桐当即往前一挡。 姜翰却停下脚步压低声音说,“臣听闻晋王爷说,要诛灭府尹九族,此事不知圣上知不知道?” 魏京华微微一愣,“你什么时候听说的?” “就在圣上召见臣以前,臣前来面圣,却碰巧遇见晋王与常武常将军说话……”姜翰没有回避向他偷听的事儿。 魏京华却诧异看他,“晋王竟没有发现你偷听?” “臣当时离得远……”姜翰似乎也没想到,她关注的重点根本不是他话的内容。 “然后他就罚你顶着花瓶站在外头,而不是不许你面圣?”魏京华问道。 姜翰怔了片刻,微微点头,他急切解释道,“晋王罚臣顶花瓶,不是因为他发现臣偷听,乃是……乃是他故意折辱臣,不想叫臣见您……晋王原话是,若要面圣,就要站在这里受辱,不如不见……” 姜翰说话间抬头看她,目光炙热,旁若无人。 其他宫人都退走了,只有海桐在这儿。 既然魏京华都说了,她不避忌海桐。姜翰自然也没什么好避讳的。 魏京华摇了下头,“我看不是,他若真不想叫你见我,才不会留着你顶花瓶到如今,他必早赶你走了。” 姜翰错愕不已。 “他想折辱你、为难你是真的,但他也是想叫你见我,恐怕就是想叫你把这话转达给我。”魏京华嘀咕道。 姜翰眼中的疑色越来越浓,不敢置信,“为,为什么?” “为了侧面告诉我他要做的事儿呗。”魏京华随口断言,“府尹竟然敢弑君,他心里恨着呢,当然想狠狠的报复府尹。我却只是叫寇悦心借此机会,清查官场,看那些人与府尹官官相护,在扩建西市中官商勾结……他大约是觉得这样还不够解气吧。” 姜翰闻言,脸上却明显一酸,“你这么相信他……” “不然呢?”魏京华笑了笑,“难道我要怀疑他是为了夺我的权吗?” 姜翰猛地抬起头,“并非没有这样的可能!诛灭九族是历代刑罚中,最重的,一般用这样刑罚的帝王都会被称之为无道昏君!他却执意以此对待府尹,岂不就是为了抹黑陛下的名声?” 魏京华挑了挑眉。 “陛下如今推行女官之策,已经遭遇了莫大的阻力。这个时候再传出,女帝要诛灭府尹九族……又固执、又暴虐的女帝王……冲击难道不会太大吗?”姜翰义正言辞。 魏京华一手支在椅子扶手上,头靠在手上看着姜翰。 姜翰被她看的不甚自在,却也没有躲避她的目光。 她倏尔一笑,“姜翰,如果朕和你一起,在宫外遇险,险些被人设埋伏行刺……” 姜翰面皮绷得紧紧的。 “你会怎么做?”她继续说。 姜翰呼吸猛地一紧,“不惜生命,也要保护陛下安危。” “若已经救了我回宫呢?那些差点儿要了我的命的人,你会怎么对他?”魏京华歪着头问。 姜翰绷着身子,一动不动,一言不发……好一阵子,他闷闷说,“叫他付出代价,悔不当初!” “所以?”魏京华笑了一声。 姜翰却再也不说话了。 “你嫉妒。”魏京华说,“你嫉妒晋王殿下的果断和决绝。” 姜翰咧了咧嘴,用极小的声音反驳,“胡说……我明明是嫉妒他可以名正言顺的为你做这些……” 魏京华不知听见没有,只见她坐正了身子,“我琢磨着,府尹所犯的事儿,必定是够他这么办了,他不是冲动无脑的人。至于你说,朕现在面临的形势……不管是推行女官政策,还是严惩官官相护官商勾结的贪官污吏,你瞧,我体内的虫子都没有折磨我,如此可见,这些行为都没有触碰到‘昏君’的底线不是?” 姜翰诧异看她,“虫子还有这样的功效吗?检验君王是否称职?” 魏京华笑了笑,“当初我说不想做皇帝,虫子就会折磨我,倘若我故意不好好做皇帝,虫子岂不是也会叫我疼的死去活来?” 姜翰听她这话,不由心惊胆战看她。 却见她安安稳稳的坐在尊位上,当真没有一点儿受痛的意思,他不由长长吁了口气。 “多谢你受辱也要把这事儿告诉朕知道,”魏京华点了下头,“朕这次支持晋王的做法。” 第四百九十八章 男人心,海底针 ,最快更新嫡女京华,医行天下 ! 姜翰抬头,审视又略有些迟疑的看她。 魏京华也端正了脸色,坐正身姿,“无辜枉死是残忍、无道。但若不是枉死呢?” “什么……意思?”姜翰皱眉问道。 “如果他们的死,对当世,乃至后世都有极其深远的意义,那他们的死就不是枉死。朕愿意担负这个杀人流血的责任,朕也愿意被人议论说是‘暴戾之君’,只要这行为能矫枉正直!”魏京华肃着脸,说话掷地有声。 姜翰错愕看她,没想到她一个女子,竟然能说出这么一番话来。 株连九族,她知道这一道命令下去,会牵连多少人命吗? 她竟然不怜惜这些人命? “你也觉得我残忍吧?”魏京华看着姜翰,“不是不怜惜性命,乃是为了更多的人,更大的义。” “你知道什么叫义吗?” 魏京华忽然问。 姜翰愣了愣,“義,羊和我。” “宰羊,流血,以替我死,为我赎罪。自古祭天之时,都要宰杀牛羊,流血牺牲。”魏京华语气沉甸甸的,“自古的革命也都是如此,定要有那么一群人,流血牺牲,才能唤醒更多的人,成就大义。” 姜翰迟疑看她。 魏京华忽然从她的椅子上站起身。 “我是冒死坐在这位置上,我说,我走的每一步都如履薄冰,旁人未必能信……” “我信。”姜翰猛地说。 魏京华笑了笑,“我的命,并不比他们的命金贵,若有一天,需要我为大义而死,我义不容辞。” 姜翰没想到话题会忽然间便的这么大,这么沉重。 他只是过来“打小报告”的,来高晋王的状,好叫她知道晋王背着她,做了什么小动作。 晋王狠厉嗜杀早已经名声在外。 她是女孩子,她是不一样的。姜翰琢磨着,晋王背着她做的事儿,说不定能叫他俩起一些矛盾冲突。 可他怎么都没想到,这女孩子早已不是当初第一次上战场,跟着晋王,嗅到战场上吹来的血腥之气……就会跟晋王翻脸闹矛盾的那女孩了。 几次战乱,她见多了杀伐,也磨砺了心。 她坐上了高位,也学会了从更高的视角去看问题,看生死。 不是看淡生死,而是看重生死之外的意义。 姜翰忽然觉得,自己似乎有点儿配不上她了…… 她成长的太快,快的他在她面前显得幼稚…… “臣……臣告退。”姜翰忽然有些呆不下去,心中窘迫的他,想要赶紧从她面前离开。 魏京华也未多拦,点头准了他离开。 天黑的时候,殷岩柏从宫外回来,他身上带着一股子煞气。 但因为是要见魏京华了,他特地再见她以前,先去沐浴更衣,多少洗去些煞气,免得这煞气冲了她。 为他沐浴的太监,不慎说起,“姜酒政也是够执着了……” 太监话音一落,就觉得浴池里的气氛有些不太对。 他后知后觉的闭了嘴。 殷岩柏却没有装没听见,“姜翰还是顶着花瓶子进去了?” “放下花瓶子进去的……”太监明显没有注意到重点,反而强调了殷岩柏不爱听的细节。 殷岩柏的脸沉了沉,比沐浴之前的煞气还浓厚。 “说什么了?”他问。 这话太监可不敢乱说,他连连摇头。 他哪儿知道,一句错,句句错,如今不说也不行。 “你没听见?当时不在殿中?”殷岩柏问。 “当时殿里的人都被屏退了,姜酒政说,有话要单独对女帝禀明……” 这话可捅了马蜂窝了,殷岩柏砰的击了下水面。 力气不大,但内里浑厚,看似柔软的水“嘣——”的一声,跟扔了水雷进去一样,水花四溅。 噗的洒了那太监一头一脸。 他抹了把脸上的水,再睁眼的时候,殷岩柏却已经裹了浴袍,从水里出来了。 太监赶紧上前,要给他擦身子更衣。 但太监身上正滴滴答答的滴着水。 殷岩柏回头瞪他一眼,话还没出口,那太监却太紧张,脚下一滑——噗嗵,掉进了浴池里。 好了,殷岩柏也省的开口叫他不用近前服侍了。 其他太监,赶紧捞人的捞人,擦身子的擦身…… 汤池这边没人说话,气氛却紧张极了。 等殷岩柏走了以后,太监们才小声议论道,“晋王以前不是从来不在意这些小事细节的吗?怎么近来醋味儿越来越大了?” “难不成,是女帝真的要兴建后宫?叫晋王有了危机感?”太监们七嘴八舌的议论。 殷岩柏幸得是没听见这些话,若是听见,他估计就不止是脸色阴沉而已了。 “你见了姜翰?他与你说了什么?”殷岩柏进得寝殿。 他虽洗去了先前抓人时候的煞气,但此时身上也带着凛冽的寒意。 魏京华正歪在她的美人榻上,一面闲散的看着书,一面时不时的撸一撸星辰柔软舒服的毛发。 那样子看起来舒坦又肆意。 殷岩柏心里有些别扭,他满肚子的酸味儿,她竟然一点儿都不在意? 魏京华笑了笑,她没看殷岩柏臭臭的脸色,她只晓得自己在姜翰打了殷岩柏小报告的时候,还力挺他,维护他!甚至不惜给自己招揽“暴君”的骂名,也支持他私下的决定。 她以为殷岩柏若知道了,必定要感动的涕泪横流了。 “没说什么呀,对了,你今日是去做什么了?我醒来就一直不见你人,天儿都黑了才回来。背着我干什么去了?”魏京华放下书,枕着两只手,闭目养神,还是没看他。 殷岩柏重重的哼了一声,“没干什么。” 两个人都憋着一肚子的话,若说出来,都是向对方邀功的话,可偏偏谁也不说。 “我可是听说了,你私自去……杀人了吧?”魏京华故意把株连之事,说的荒谬无比。 并且她腾地睁开眼,猛地坐起身子看着殷岩柏。 她这会儿才看见殷岩柏臭臭的脸色,“你这是摆脸色给谁看呢?” 魏京华还没“邀功”,先被脸色“甩了个耳光”,她眼底的笑意也冷了下来。 “是,我是去杀人了,而且我还要杀更多的人!我是杀神王爷,我不懂别的,只会打打杀杀,粗鲁至极!女帝陛下不是今日才认识我吧?”殷岩柏的话音冲得很。 魏京华怔住。 本能的,她张嘴就想怼回去。 她想说,她在姜翰面前如何维护他,如何说支持他此次的连坐、诛九族……为了叫那些贪官污吏受到当头棒喝,她宁可忍一时心痛。 可她没想到,殷岩柏就是这样的态度。 她愤怒之余,还有些理智,晓得眼前这男人,不能跟他硬碰硬…… 她忍住气,没开口。 “我不像姜翰,不像寇七,我比他们任何人都冲动、鲁莽!如今你看到他们的好了?我就是嗜杀、狠厉!任何人,最好别惹我,惹了我,碰了我的逆鳞,我定要他们血债血偿!诛九族都是轻的!” 看殷岩柏的怒气,让人觉得惹了他的不是府尹,反倒是他面前的魏京华似得。 魏京华皱了下眉,“你在外头……遇见什么事儿了?” 不然怎么这么大的火药味儿? 殷岩柏呼哧呼哧喘着粗气,瞪眼看着她。 他在外头遇见的事儿,根本不算事儿,不论是硬茬子还是软茬子,他都有办法解决。 偏偏是她……让他除了酸,毫无办法!打不得骂不得!就连发火,他都拐弯抹角的。 “女帝不用岔开话题,我在外头办事不顺,那是我能力问题!我犯不着发脾气。”他咬着牙说。 魏京华更是一愣,“那你冲我发火,是我的问题了?” 她在旁人面前维护他,她还有问题了? 魏京华也憋屈得很。 “你关起门来,与姜翰说了什么?先前你多讲究男女之防?就连我你都不叫离你太近,稍不留意就惹怒了你……姜翰不就是你表哥吗?还是对你心存不轨的表哥!你对他倒是……倒是……” 殷岩柏不晓得自己究竟是在生她的气,还是生姜翰的气,亦或者是在生自己的气…… 总之,他要气死了。 自从她当上女帝,他还从来没有这么生气过。 魏京华隐忍多时,至此,却实在忍不住了。 她赤脚下地,豁然起身,“你在外,株连府尹九族你同我说了吗?你把我这女帝放在眼里了吗?我乃是女帝,我召见臣子,还要跟你打报告?要不要屏退左右还需要你同意?你用不用派心腹一天十二个时辰盯着我啊?” 她心里明明不是这样想的,可不知为何,冲口而出的话,却是最伤人,最容易叫人误会的。 “你嫌我管的多了?”殷岩柏呵的笑了一声,“我知道了,如今你可以独当一面了,可以真正的坐稳这皇位了,我多余了。” 魏京华闻言怒上加委屈,她什么时候这么说了? 皇位和他,哪个于她来说更重要,他竟不知道的吗? 今日为了维护他,为了支持他,她都要当昏君了……他竟然说这样的话? “臣以后不会再多干涉陛下了……陛下看身边哪个近臣不合心意,不忠心,尽都换了吧。臣岂敢窥伺陛下左右呢?”殷岩柏绷着脊背拱着手。 明明他每句话都叫人觉得口是心非,可偏偏他自己一本正经。 第四百九十九章 怕叫你失望 ,最快更新嫡女京华,医行天下 ! 姜翰一定想不到,他原意是要叫两人生气,生嫌隙。 可他在魏京华那儿碰了个软钉子,汗颜惭愧,自觉不配的退走以后…… 这两个人还真的生了一场大气。 以至于,这晚上晋王都没在宫里过夜,连晚膳都没用,又气咻咻的回了晋王府。 自打魏京华登基为女帝以后,他的晋王府基本就闲置了,也就是白天办公的时候,他会在晋王府里见人,处理公务。 多时都没在晋王府过过夜了。 可今日他却披星戴月的回了晋王府过夜。 莫说看见他出宫,宫人们觉得诧异。 就连晋王府的下人,都以为见了鬼。 下的一群人不知道该如何伺候自己的主子了……备浴桶,烧水,厨房里又生火,留火留人,以便主子饿了随时有加餐,主院又安排巡逻布防…… 他突然回来,整个晋王府都兵荒马乱。 殷岩柏本想告诉他们,别忙活,他就睡一觉……说不定明天就和好了。 但他有心无力,他关着门,连常武都不愿意见……算了,由着他们忙乱吧。 反正他心里,比府上可兵荒马乱多了。 他也晓得自己今日冲动了,说的话多半都不过脑子。 他以前冲动的时候,他会当着臣子的面,跟文帝吵起来,搞得皇兄很下不来台,多次气得扬言要斩了他…… 他的幕僚门客整日的劝他,说他的脾气得改一改。 他觉得遇上魏京华以后,他的脾气已经好了许多……如今才知道,哪里是好了,不过是转移了。 叫他生气的点儿,全都转移到了她身上。 “你就哄我一句……说一句你只喜欢我,不会喜欢他……”殷岩柏嘟囔道,“我不就不生气了吗?” “你居然说我派人盯着你……” 殷岩柏委屈得很。 宫里的魏京华也不见的好过,她本想跟殷岩柏邀功来着。 说她顶住了压力,逼着自己“狠厉”了一把。 却没想到,两个人竟唇枪舌剑的吵了一架。 气得魏京华连晚膳都吃不下去了。 且白天她睡得多了,夜里又不困。 她又生气又无聊,只好拉着宫女们跟她玩儿双陆,打叶子牌。 “朕终于知道以前的皇帝,为什么要兴建后宫了。”魏京华一面玩儿着双陆,一面嘀咕。 一屋子的宫人,立时一静,齐刷刷看着她。 “就是为了转移精力,若是一个人,他天天惹你生气,没个别人叫你分散一下,还不得给气死了。所以也需要歌姬,乐师,都是为了转移怒气的。”魏京华嘀咕着,回想着现代社会丰富多彩的娱乐生活。 她却没留意,宫人们一个个微微变了脸色。 宫人们想得,跟她想得,完全不是一回事儿…… 魏京华打了半宿的双陆,实在无聊得很了,又困了,这才去安寝。 但这话从宫人的口中,传到殷岩柏的耳中,却变成了……女帝觉得没有后宫太无聊了,只对着一个人,早晚要看厌了。 殷岩柏起了个大早,他本想着,他是男人,何必等着魏京华来低头哄他呢? 他厚着脸皮,自己找个台阶下,自己舔着脸去哄她不就是了? 哪知道,起了个大早,人还没见到,先听见这样劲爆的消息——她想立后宫了? 果然是人一坐上皇位,就开始变了吗? 殷岩柏气到窒息…… 他原本转道去了前朝金殿,预备在金殿上见她也行…… 但越走越生气,后来连早朝都不去了,直接告假又回了晋王府。 魏京华起得略晚,却也不耽误早朝。 她穿戴朝服,收拾整齐,往前朝去上朝,走到半路就被告知“晋王告假,今日不参与朝会了。” 魏京华愣了愣……男人惯不得,越惯越上脸啊?昨晚自己跑回府也就罢了,今日竟敢连朝会也不来了? “圣上别生气,婢子听说,晋王一大早就入宫了,怕不是因为有什么事,才回去的?”海桐赶紧在一旁劝。 魏京华闭了闭眼睛,缓缓说,“不生气,做皇帝的,岂能那么小气?” 心里却已经把殷岩柏吊打了十几遍。 魏京华早朝的时候,才是真的没精力生气了。她这会儿才知道,殷岩柏真是雷厉风行的性子。 她才刚听姜翰告状,说殷岩柏要诛灭府尹九族,这边却已经听说有七八千人已经入狱了。 京兆府的牢狱关不下,就连大理寺的牢狱里都塞满了此案相关之人。 大臣们怨声载道,说判的太严了,简直是酷吏酷刑,罪不至此,却罚的过重。 魏京华没功夫担心殷岩柏是不是还在生气,她全心分析着此时朝堂的局势。倘若她如今不再力挺殷岩柏,同意这些大臣们说,她罚的过重了,把殷岩柏抓进牢里的七八千人,放一部分出去…… 无疑,她会收买一部分人心,叫朝堂上的大臣们对她颇有好感。 但这也是她对大臣们妥协的第一步。 她与殷岩柏的计划,就有些虎头蛇尾了。 为什么要重惩此事?不就是杀鸡儆猴吗? 不就是叫这些大臣知道,他们官官相护,贪污受贿,必定会有重罚,叫他们日后再从中渔利的时候,想想今日府尹的下场——手莫伸,伸手必被抓吗? “朕不觉得罚的重,通边此事,乃是利国利民的大事!为的是大夏整个国土,大夏所有百姓的利益。不是为了少数人的利益!”魏京华坐正了身子。 倘若此时,殷岩柏也在朝会上,在这金殿之上,听闻她此时言语,该有多好? 偏他告假,叫她一个人来面对群臣的压力。 “朕不会对贪官污吏妥协!朕会坚持心里的正直、公义到底!哪怕这被触及利益的少数人,握有大量的资源,足矣和朕对着干,说的直白点——哪怕他们有把朕从这皇位上拉下来的能力!朕一样不会对他们妥协!”魏京华掷地有声的说道。 朝堂上一片安静。 先前为府尹说情,说她罚的太重的人,此时都暗暗揣测。 “朕不知道自己能在这皇位上坐多久,朕也不在意。但只要朕在这位置上一日,天下百姓的利益,就会被朕摆在第一位一日!”魏京华眯了眯眼,“你们以为府尹被株连九族,只是因为他行刺朕吗?不然。他收受贿赂,欺上瞒下,在其位却不谋其政,不为百姓做主,只贪图私利,勾结商贾,纵容家人受贿……这才是他被诛九族的缘故。” 魏京华不惧议论,也不在意旁人说她装,她义正言辞的在朝会上说道。 大臣们不晓得她的决心究竟有多大,只晓得府尹跟她是公仇私仇都结下了。 她也不隐瞒私仇,两厢一抖楼,大臣们回家静观其变去了。 府尹被查,家人亲族被株连。 最不安的应该是给他送钱,行贿的那个人。 季诚此时最是坐立难安。 他这般善于钻营的商贾,坐以待毙,不是他的个性。 他知道,之所以朝廷还没直接来摁死他……不过是先对付官吏,而后才是商贾。 朝廷有兵马,跟他玩儿,不就是猫抓老鼠一样吗? 但季诚是个狡猾的老鼠,他趁着自己还没被猫吃进嘴里的时候,他也有所动作了。 先前他给许多官员送礼,以图被官员们袒护。 可现在,季诚家里牵连太广,九族都被连坐……连愿意敞开大门,叫他送礼的官员都没了。 京官儿们个个闭门谢客,有些胆子小的,甚至把他先前送去的金银财物,都又给退了回来…… 季诚没有气馁,他见官员靠不住……遂去联合的商贾,操控了京都乃至这一带的大商会。 刚任京兆府府尹的水蔓菁,哪儿经历过这种阵仗,她当即就慌了。 上午百官们在朝会上默不作声,下午季诚就联合商贾们,闭门罢市。 整个西市,乃至东市,后又蔓延至整个京都的商业圈子都瘫痪了。 似乎朝廷若不妥协,他们就把大夏的经济搞垮似得。 水蔓菁慌慌张张的进宫觐见。 魏京华彼时正在听寇悦心的回报,水蔓菁忐忑不安的进殿。 “禀圣上,东市西市,已经找不到一家开门的商铺了。”水蔓菁低声说。 魏京华闻言点了下头,冲寇悦心摆摆手。 寇悦心躬身告退,一身软甲的她越发的英姿飒爽,比刚开始当上女将的时候帅气沉稳多了。 她越发老成,越发有女将的气度了。 水蔓菁不由自主扭头看她离开的样子,眼底竟有些艳羡。 “季诚控制商会,联合商贾们一起施压,罢市之事我已经知道了。”魏京华面色沉稳,并无惊慌。 水蔓菁听闻此言,不由自主的松了口气。 “你不用担心,这不是你的责任,你才坐上京兆府府尹的位置几天?”魏京华笑了笑。 水蔓菁更是心下一松,魏京华说话之前,她觉得自己快要被压垮了。 “你担心什么呢?”魏京华缓声问她,“是担心朝廷扛不住商贾的压力?还是担心我怪你?” 水蔓菁心头一软,闷声说,“我担心自己对不起你的信任,怕叫你失望。” 第五百章 商人重利 ,最快更新嫡女京华,医行天下 ! 魏京华点点头,“人往往会被‘期待感’压垮,但其实我就喜欢你本来的样子,我把你放在这个位置上,就是相信你不会叫我失望,这对人不对事。” 水蔓菁听的一头雾水,她听懂了那句“喜欢你本来的样子”。 仅仅这一句话,就叫她心花怒放了。 至于其他,她并不理解的话,相较起来,似乎也不那么重要了。 “我意思是说,人在这世上,不管做什么事,都有可能成功,也有可能失败。你既然不是存心害我,也不是自私自利,损人利己,即便最后我们失败了,也没有什么好抱怨的。”魏京华手指敲了敲椅子扶手,“所以,放手去做吧,你若没有具体的思路,我们倒是可以商量。” 水蔓菁心头已经大为松快。 她先前太紧张,太忐忑,自己放在心里的压力,压得她透不过气。 别说对策了,她连呼吸都要不顺畅了,哪里还能有什么思路? 但现在,魏京华居然告诉她,喜欢她的是她本来的样子……不管成功失败,只要不是居心不良,就没有谁愧对谁。 她一放松,灵感也从四面八方钻进她的脑袋里,“禀圣上,臣琢磨着,商贾虽然一时看起来联合,但这举措,对朝廷是打击,对他们自己同样是重创。不见得所有的商贾都齐心协力,不过是迫于商会的压力。” 魏京华点点头,表示认同。 “而且他们现在控制的只是京都,及附近一带的商业经济。”水蔓菁放松下来,越发能侃侃而谈,“京都是大夏的心脏,他们以为心脏受影响,不能正常运行,立即会牵一发而动全身。但朝廷要做的也很简单,搭一个桥,叫这个心脏可以继续正常跳动,他们的计谋就立时土崩瓦解。” 魏京华当即瞪大了眼睛,错愕看着水蔓菁。 不说她这个心脏的比喻用的怎么样,只说她这个“搭桥”的想法,就极具现代理念啊! 倘若不是她一早就认识水蔓菁,她甚至怀疑,水蔓菁和她一样是穿越来的! 水蔓菁见她不说话,又略微紧张,“不、不好吗?还是说,实现起来有困难?” 魏京华立时笑着摇头,“没有,朕以为甚好,非常好!你继续说,你打算如何搭这个桥?” 水蔓菁被她鼓励,脸庞微微发红,“我大夏经济发达,百姓已经脱离了先周的自给自足。所以商贾罢市,会影响到民生,会带来极大的不便。但其实影响最大的乃是商贾自己的利益。宫廷里其实各行各业的设置都有,有针织局,有司膳,司药,司酒等等,不一而足。” “如果朝廷趁此机会,将其转型,不单单只供给宫里需要,也满足百姓需要……但其主权仍旧握在宫里,也就加强了朝廷,说白了就,就是加强了陛下,对京都经济的调控。” 水蔓菁越说,整个人越发自信有光。 魏京华更是听得激动澎湃。 这是什么?这简直就是古代版的“国有企业”呀!这都讲到对国计民生的“宏观调控”了,接下来还要讲到哪儿? 魏京华十分后悔,自己上学那会儿没有好好学经济和政治。 如今才知道,自己欠缺的东西,这么有用……但她也庆幸自己做了几件明智的事儿。 其一就是治好了水蔓菁的眼睛,她从不知道,眼睛不好的女孩子,她脑子这么活。 其二,就是她顶住压力,认命女孩子为官。 思想被传统禁锢住的那些男人们,事到如今,可没有一个人敢在她面前说这样的意见的! “爱卿说的这些,朕以为甚好。此事朕全权委托你去处理!”魏京华目中有光的看着水蔓菁,“就你刚刚说的,放手去干,遇见什么困难或者阻力,再来找我。我们协商解决,若是哪里不顺,也告诉我。” 水蔓菁脸色红红的看着她,“有陛下做臣坚强的后盾,臣……定全力以赴,万望不辱使命!” “别给自己太大压力,对得起良心,你就对得起朕。”魏京华点头说道。 两个女孩子,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默契与和谐。 两人相视一笑,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理解、信任,与竭诚的支持。 水蔓菁得了认同和鼓励,信心满满的从宫中离开,当日太阳还没落山,东市与西市就兴起了“夜市”,灯火通明的两个集市,蔚为壮观。 京都开放了宵禁之策,百姓们蜂拥去了两个集市。 听闻两个集市上,都是昔日皇宫里头,唯有皇帝和妃嫔们才能享用的物件,吃食,百姓们几乎是疯抢…… 商贾的罢市,并未如季诚预期的那般,对京都的经济环境造成毁灭性的伤害……也没有逼得魏京华大开杀戒,不分青红皂白的把商贾也斩杀一番。 他原本计较着,如此武力镇压,必定激起民愤,到时候大夏就再次生乱了! 他季家才不怕生乱,越是乱世,他家的兵器生意就越是好。 哪知却撞上了一个柔韧的钉子,一下子扎进了他的肉里。 魏京华并没有大开杀戒,反而水来土掩的趁机叫宫里丰腴的产出,到民间火了一把。 民间都议论说,如今的女皇帝处处都和别的皇帝不一样,关注百姓的生死,关心爱护百姓,从细节上爱惜她的子民。 先前因为御驾亲征,已经给她迎来了一片呼声,如今这次宫中商品出售,更是叫百姓们对她赞誉不绝。 也解决安抚了百姓们东西市买不到东西的窘境。 反而是被他动员,罢市的那些商贾们急了。 “不是说朝廷一定会落入被动吗?不是说朝廷一定会妥协吗?” “现在没看见朝廷妥协,我们可是要饿死了!” “我那儿还屯着一大仓的茶叶,过了这个季可就不鲜了!” “他季诚家大业大耗得起,我们小商小贩儿的跟他耗不起!” 被商会强压之下,勉强同意罢市的那些商贾们已经坐不住了。商会内部出现了强烈的分裂声音,即便先前季诚向他们承诺了好处,可如今眼睛看得见的损失,和看不见的好处比起来,哪个冲击力更大,不言而喻。 季诚眼看着这罢市不可能持续下去,他倒是也没有坐以待毙。 季诚能有他今日辉煌的成绩,与他为人处事的活络密不可分。 他与女帝的梁子,结在他儿子季显的死上。 他希望女帝能低头,能因为季显的死,给他季家补偿。 他是商人,谋算的是更大的利益。 如今看来,他来硬的,女帝虽是女人,却敢跟他硬碰硬,来硬的不成……季诚立即调整战略,这边儿他还没去安抚商会里的那些坐不住的商贾,自己却是悄悄的到了皇宫门前。 他给小黄门儿准备了厚礼。 小黄门连连摆手,“你就是把季家的家产都送给我,我也不敢放你进去呀!” 季诚连连摆手,“您误会了,没有女帝准允,您放我进去,我也不敢进呀!” 小黄门一听就笑了,“你也听说了吧?这位女帝可狠着呢,先前她被抓紧京兆府牢狱的事儿,已经牵连甚广了,倒下了一大批的官员!” 季诚赶紧点头,“听说了,听说了……” “一开始大臣们还硬挺,以为她会法不责众,牵连的人多了,朝廷就要瘫痪了,各个部门没办法办公,那些被牵连的官员还是要放出来。或者,即便有人替换上去,也还是世家的势力……哪知女帝是釜底抽薪。”小黄门眨眨眼。 季诚消息灵通,他早就知道了,女帝趁机给朝堂上“血洗”一番,全换上了新鲜血液,且是她的嫡系血脉——娘子兵。 民间都已经传疯了。 季诚连连点头,长出一口气,“所以我是自己来认罪的,不敢等女帝亲去捉拿,我送上门来了。” 季诚从袖管里掏出一封信来,递给小黄门。 小黄门结果信掂了掂,“要呈给女帝的?” “是……”季诚躬身点头。 小黄门笑了,只是呈交一封信而已,季诚给他的钱可是不少。这人够大方,小黄门办事也高兴。 “等着吧!” 小黄门拿了信,高高兴兴就往里层层递上去。 既然季诚给他了大大的红包,他往上递信的时候,也没有太吝啬,拿出一部分钱财来孝敬上头的人。 这信递到魏京华手里就非常迅速。 海桐拿着信呈交给魏京华时,季诚才在皇城门外等了两刻钟。 魏京华打开信来看,信没看完,她就笑起来,“哈哈,这季诚,真不愧是个商人,跟朕来这套。” 海桐探头探脑,好奇得很。 但她看见了信也白搭,字认不全,她看见了也不懂信里说了什么。 “陛下笑什么呢?那季诚说什么呀?” “他居然跟朕说季显的死,他不提季显,或是恳切认错,承认自己没有教好季显,叫他在京都办了糊涂事儿,或许朕还能从轻发落他。”魏京华眯着眼,神色转冷。 海桐看着她的脸色,不由有些怕,“那他的意思是……” “他却只说,失去季显,白发人送黑发人,他心中悲戚得很……呵,父母生了孩子,就没有教养孩子的责任吗?自己倘若不履行教养的责任,自然会有这个社会替他教养!只不过,社会的法则是残酷的!断然不会股息容忍!” 第五百零一章 热脸贴冷屁股 ,最快更新嫡女京华,医行天下 ! 海桐也不晓得为什么,她只觉得魏京华说起父母的责任时,整个人似乎都散发着一股愤怒,无可名状的怒气。 叫她原本白皙美好的脸,都显得严厉至极,狠厉的吓人。 海桐缩了缩脖子,想到了被送去太极宫的魏敬贤……或许正是因为对魏父的不满,所以女帝对不尽职尽责的父亲格外有怨气吧? 海桐却是不知道,魏京华的怨气并非因为魏敬贤。 乃是因为她现代的父母,她从小就是个被抛弃的孩子,她是个孤儿,被师父怜恤捡回去抚养。 但她对被遗弃的事实,已经有了记忆。 这是她多年来不可磨灭的伤痛,是她关于童年最深刻的记忆。 “他想怎么样?因为季显死了,就要陛下您来迁就他吗?”海桐小声问道,试图岔开话题。 魏京华轻嗤一声,“他虽糊涂,却也不傻。他家底丰厚,愿意拿出钱财来,支持朝廷通边事宜,以及边贸建设。” “咦,这是好事呀?”海桐惊喜道。 “商人怎么可能做赔本的买卖?”魏京华哼笑,“他先是卖惨卖可怜,又说自己愿意出钱,就是为了让朕允许他加入大夏朝廷所用兵器的冶炼行业。他想有民转官呢。” 在古代社会中,民与官之间,似乎是一条不可逾越的鸿沟。 如果是和平年代,这条鸿沟就更大了。 如今却是世道不太平,机会也从乱而生。 这季诚倒是有眼光,他本是向西北游牧族出售铁器。倘若叫他涉足大夏官府的冶炼行业,他的势力将进一步壮大。 “那陛下您……”海桐小声问。 “他做梦。”魏京华抬手就把信扔了,“纵容自己的儿子,在京都行恶,他会是什么品性端正的人?上梁不正下梁歪,这样的人,朕可不敢用。” 海桐似懂非懂的点点头。 “再者说,他的想法与朕,乃是背道而驰的。他既有那么多丰厚的资财,朕收缴了那不义之财,用以边贸建设不好吗?何必再加一个他在中间指手画脚的?”魏京华摇摇头。 海桐这次听懂了,“那婢子叫宫人去把他赶走。” “要硬气,却也别落了话柄。”魏京华交代道。 海桐应了一声向殿外走,冷不丁的一抬头,撞见姜翰沿着宫廊正往这儿来。 海桐福了福身,打算越过他去。 “女官干什么去呢,这么步履匆匆的?”姜翰站住问她。 海桐笑了笑,“为女帝赶苍蝇。” 姜翰挑了下眉,“哪儿来的苍蝇?” “官员都大批大批的倒,没人敢在这个当口吱声了,后头那钱叫鬼推磨的,只好亲自上阵了。他还以为自己有几斤几两,在女帝这儿不过是个苍蝇。”海桐说话愈发霸气。 姜翰点点头。 海桐正要越过他去。 姜翰却再次喊住她,“我替女官去。” 海桐怔了一下。 “赶苍蝇这种粗活儿,怎能用女官呢,我代劳就是。”姜翰说道。 海桐咯咯一笑,正准备说,她也没打算亲自去,是要吩咐旁的宫人去,不过是要找个硬气又机灵的人。 姜翰不等她开口,就说道,“还望女官得了空,在陛下面前为我美言,一个不慎,从齐王变酒政,哪知道女帝不爱喝酒,平日里连得召见的机会都少。” 海桐点点头,“我记住了。” 姜翰转身往宫门处去。 殷岩柏此时在家里坐立不安。 他连续告假不上朝好几天了,原以为时间是治愈创伤的良药,时间一久,他跟魏京华之间那点儿不愉快也就过去了。 哪知道,两人都爱面子,越挺越尴尬。 他低不下头,魏京华也不来哄他……哪怕是派个宫人来召唤他一声,他有了个台阶,不就屁颠儿屁颠儿的进宫去找她了吗? 天知道这曾经的晋王府,他如今住着有多别扭。 哪哪儿都不对劲儿了,好像这不是他住了十几年的府邸,他无比想念宫里的那张硕大的龙榻……和龙榻上那个人。 听不到她均匀绵长的呼吸,他连觉都睡不着了。 可她倒好,没有他温暖的臂弯,她竟然一点儿不孤单? “禀晋王,东西市的罢市没有受到影响,女帝叫宫中各司供给市面上的需求,并借机建立了宫中各业对外的各司。虽说各司都是刚刚建立,功能却日渐完善。”殷戎这人向来实诚。 他明眼看见殷岩柏的脸色不好看,却还来如实禀报。 殷岩柏沉了沉脸,搁在椅子扶手上的手渐渐收紧。 “女帝好法子……她心思真活络。” 她的心思都用在这些事情上了,他们两个之间的事儿,也不见她这么积极,这么活络! 从来都是他一腔热血的主动,她哪怕稍微服软,说句软话……他不就又主动贴上去了吗? 殷岩柏如鲠在喉。 “据闻,季诚到宫门口去了,已经等了小半个时辰。”殷戎说道。 殷岩柏再也等不及,他豁然起身,“好个季诚!” 他阔步向外走,叫人牵他的良驹过来。 来得早不如来得巧,季诚出现在宫门口的正是时候!殷岩柏琢磨着,他这会儿主动去宫门口,替她赶走季诚,她就算再好面子,听说他已经到宫门口了,也该命人请他进去了吧? 季诚是个恰到好处的由头。 殷岩柏片刻都不耽搁,一路策马疾驰,他鲜少在京都这地界儿骑马骑得这么快的。 今日为她,他一再破例了。 可等他顺着御道,跑向宫门的时候,却见一架马车,垂头丧气的往回走,踢踢踏踏犹如斗败的公鸡。 殷岩柏心里一顿,但他仍旧没停,心里有个念头一闪而过……他故意不去抓。 他经过马车,“驾——”速度更快的赶到宫门前头。 却并没有看见季诚的马车,只见几个看守宫门的侍卫,远远瞧见他,就站的笔直如松。 殷岩柏翻身下马,皱眉问道,“不是说季诚来了么?他要求见女帝?” 小黄门赶紧上前回话,“禀晋王,季诚已经走了。” 殷岩柏皱了皱眉,“走了?” 他想起那辆犹如斗败的公鸡一般的马车。 “是姜酒政来将人赶走的,姜酒政平日里看着沉默寡言,不爱说话,没想到说起话来那么犀利,几句话就把季诚说的脸色发白,无言以对。”小黄门儿看起来很是兴奋。 殷岩柏攥着缰绳的手越握越白。 “季诚还想赖上女帝,说季显是他老来子,宠爱得很。如今丧子,对他是莫大的打击。”小黄门描述时,兴奋的唾沫横飞,“姜酒政几句话就怼回去了,说单单宠,却不教养,就是给自己家埋的祸患,说女帝帮他管教,是为了救他季家一家人,倘若季诚还执迷不悟,不反思自己的错,反而拿着错来邀宠搏可怜,早晚得把整个季家搭进去!姜酒政说的多,听来真解气!” 殷岩柏却是翻身上马,转身便走。 “诶……晋王不要入宫吗?”小黄门在他马屁股后头喊。 殷岩柏猛夹马腹,“驾——” 她不需要他,他还舔着脸来…… 她根本不需要他做她的马前卒!有的是人为她鞍前马后!有的是人愿意为她披荆斩棘! 难怪呢……难怪他这么多天不上朝,不入宫,她也不着急,不召见的。 她只怕已经忙的没有空想到他了吧? 殷岩柏骑在马背上,呵的冷笑一声。 亏他还以为这是个好机会,都不听殷戎把话说完,便急急忙忙跑来,要为她扫清碍事的人。 现在想想,他真是脸热的可笑。 殷岩柏脸上冷冰冰的,心里头却燥热窘迫。 他这会儿连晋王府也不愿意回去了……回去干啥?看府上上下所有人对他怜悯揣度的目光吗? 都知道他先前是住在宫里的,如今却回了晋王府住着。 他若一开始没有赌气回去也就罢了,现在已经回去了,谁能看不出来他是在跟女帝置气? 置气的事儿已经办这儿了,再想低头可就难了。他也是要脸的啊。 殷岩柏路过晋王府外的巷子,却都没进去,反倒是继续前行,去了京都的大酒肆。 他要了最大的雅间,连一个陪他喝酒的人都没叫,只叫人送上来一坛一坛的好酒。 “难得晋王爷有雅兴,酒肆里新培养出一批歌姬,都是胡人,腰肢又细又柔韧,叫上来叫王爷过过眼?”掌柜的赶紧亲自来侍奉。 殷岩柏大手一挥,“不用,爷就喝个清净。” 掌柜的心里轻嗤,哪儿喝不来清净?晋王府不够清净?若为清净,谁到酒肆里喝酒啊? “王爷是有什么烦心事儿?不如叫江南来的歌姬给王爷唱歌曲儿,吴侬软语的,烦心事儿随着琴音就散了。”掌柜的笑嘻嘻的说。 殷岩柏却脚步一顿,回头盯着他。 晋王爷的目光,犹如猎豹,被他盯上的人,无不感觉压力甚大。 掌柜的虽见惯了达官贵人,却也有点儿扛不住了……他想逃啊!谁来救救他? “你看爷像是有烦心事儿?像是需要人解闷儿的?你看爷是凡事会挂心的人?”殷岩柏冷哼一声。 掌柜的汗都要下来了……他真是嘴欠!纵然晋王的烦闷都快写在脸上了,他假装看不见不就行了? 何必用对京都纨绔那一条,拿来在晋王面前现眼呢? “王爷里面请,这就给您备酒备菜!”掌柜的惜字如金,再不肯自作聪明的多说一句。 殷岩柏哼了一声,进了雅间,却没想到,他这冷冷一哼,正吸引了楼下一位客官的注意。 那位客官,恰也是来喝酒解闷儿的…… 第五百零二章 胜负已见分晓 ,最快更新嫡女京华,医行天下 ! 殷岩柏在雅间里坐了,不多时便有人来敲门。 他以为是小二送酒来了,懒懒叫了一声,“进。” 吱呀门响,先映入眼帘的的确是酒,但抱着酒坛子的却不是小二。 殷岩柏眯眼看他,觉得这人略有些眼熟,却想不起在哪里见过。 “晋王不认得鄙人。”那人放下酒坛子,笑眯眯的跪坐在离晋王五步开外的地毯上。 殷岩柏懒得理他,别开视线。 像这样主动找上门来的,不用问,他自己也会把来意说的清楚明白。 “鄙人是给晋王赔罪的,先前是鄙人之过没有教养好孩子,叫他惹怒了晋王,更得罪了女帝……实在是鄙人疏忽了,一味只知经商,却不知教养孩子的重要……家中没有贤德妇人……她们只知争风吃醋,只晓得为自己积攒钱财。”男人说着摇头长叹。 殷岩柏转过脸来看着他,这会儿已经知道他是谁了。 “先前在宫门口被女帝下头的官员骂了一顿,鄙人实在该骂,不骂不能清醒。如今的祸事,都是鄙人自己招来的……却也不能说是坏事,若是知错能改,幡然悔悟,还能保存家族的根基,倘若执迷不悟,才是大错特错了。” 男人便说便叹。 殷岩柏皱眉看着他,“季诚,你来找本王,不是为了在本王面前说这些的吧?” 季诚缓缓抬起头来,“鄙人就是找晋王认错的呀,别无他意。” 殷岩柏哼笑一声,“当真?” “千真万确!鄙人还能图什么呢?老来子已经没了,先前的糊涂举措也叫我得罪了女帝……但怂恿京兆府府尹,在牢狱里做的事儿,当真与鄙人无关呀!”季诚像是刚想起什么,忙急声说道。 殷岩柏似笑非笑的看着他,“与你无关?” “季某只是商人,怎敢那么胆大妄为?如今来京,不过是想借着通边建立边贸的当口,来获取更大的市场份额而已,怎么敢做别的?”季诚脸面诚挚,就差举手发誓了。 “那季家赠送府尹的千顷良田是怎么回事?”殷岩柏冷笑,“季显已经死了,你却送府尹厚礼,不是想叫他为你儿子报仇吗?” 季诚连连摇头,“不敢,不敢……送良田只是想求他秉公办理……实话与王爷说了吧,季某送礼也并非情愿,乃是府尹大人施压,一再暗示季某,若是不送礼,我儿不但枉死,甚至连个公道都讨不回来,死也白死,还要落个骂名……” “晋王别怒,那会儿季某只顾沉浸在丧子之痛当中,又被家里人愚弄……家里妇人太多,各位自己的私利,把这件事情推脱的干净,她们不说自己没有管教好儿子,只说儿子在外受了欺负,被人打死……那会儿季某哪还有理智去分析,究竟是不是我儿有错在先呢?只是偏听偏信,一味悲伤,所以才被他们愚弄了……” 季诚把自己倒是推的一干二净。 所以说季诚聪明,他自始至终没有说儿子死,对他来说惩罚太重。 他在宫门口已经被骂的清醒,此时的口径已经改成了,是他没教好,是儿子没学好……且说,儿子的死,对季家是一大警钟。 他态度这么恳切,伸手不打笑脸人,更何况殷岩柏此时还有自己的烦心事儿呢,自然也就没理会他太多。 他不想叫声乐女色陪着他喝酒。 但季诚这会儿并不烦人,非但不烦,季诚说完了那些话,酒菜一上桌,他也是默不作声,一杯接一杯的灌酒。 殷岩柏看着他这个样子,反而觉得顺眼,两个人默不作声的对饮,似乎比一个人蒙头喝闷酒要舒服的多。 他便没有赶季诚离开,而是与他一起在雅间里喝喝喝…… 他酒量极好,但架不住季诚送来的酒也极醇,架不住一坛一坛的往屋里送。 饭菜他没吃多少,酒倒是喝空了好几坛子。 两人喝到了后半夜,季诚已经拱到桌子底下睡着了。 殷岩柏却还对着他的食案举杯,“来,季诚,咱们喝……你是丧子之痛,我虽无儿子,却也能理解体会……一醉方休!” 说完,他又一饮而尽。 酒肆已经要打烊,晋王却还没要走的意思。 小二们不敢上来催,只好都围在掌柜的身边。 掌柜的也困的只打哈欠,无法,他只好硬着头皮到雅间里来。 “晋王?晋王殿下?” 喊了几声,无人回应,掌柜的推门一看,晋王竟然也伏在食案上睡着了。 掌柜的赶紧喊小二,叫通知等在后院的晋王府近卫。 殷戎和常武上来,把殷岩柏架上马车。 已经钻到桌子底下,睡了一觉的季诚,这时候却忽然爬出来,“来,王爷,咱们继续喝!” 他鬼叫一嗓子,差点把殷戎和常武给吓一跳。 “这……这是?” 掌柜的赶紧说,“晋王爷跟他喝了一夜的酒,是晋王爷的朋友吧?” 殷戎和常武对视一眼,他们常在晋王身边,怎么从不晓得王爷还有这一号的朋友? 酒肆里也有闲着的马车,既然这人跟王爷喝一夜的酒,那王爷必是不讨厌他。 两人命掌柜的备车被人,将这人送回他家。 季诚先前沉默不语,这会儿睡醒了,话反而多起来,一路都在嚎,“王爷,干!” “尽兴,尽兴……”“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还得往前走!一杯酒,不回头!” 送季诚回家的小二相视一笑,摇头长叹。 没人吩咐小二说,晋王喝酒的事儿得保密。 小二也没有留这心眼儿。 殷戎常武只顾琢磨王爷的心思,惟恐伺候不好了,王爷再怒伤了心,也没留意这一件小事。 哪知道,这一个不经意,就捅了大篓子。 次日晌午,晋王跟季诚在酒肆里喝了大半夜酒的事儿,就传进了宫里。 魏京华听闻此言的时候,正在对着一大堆奏章发愣。 以前奏章都是殷岩柏帮她批阅的,他会把奏折里的事儿跟她说说。 她不用一一看过,也不用亲自执笔,省劲儿得很。 如今——堆积了好几天的奏折,已经快跟小山一样高了。 她看着奏折,奏折也看着她,好像谁先动,就是谁先妥协一样。 听闻殷岩柏的事儿,她猛地从小山一样的奏折后头抬起头来,“他不进宫,不上朝,不帮我批奏折……却跑去跟季诚喝酒?他不知道我把季诚从宫门口赶走的事儿吗?他这是拆我的台,跟我对着干啊?” 海桐站在一旁,愣愣看她,不知该劝什么。 魏京华抿了抿嘴,殷岩柏是什么性子,她早有领教。 先前因为文帝的事儿,他们已经生了一场气。她犯不着再为一个季诚跟他生气。 若是他惹了她,魏京华觉得,她没必要跟他怄气,把他叫来,大骂一顿就是了。 “宣晋王觐见!我看他能躲我到什么时候?”魏京华手一挥,转身离开那一摞子的奏折。 殷岩柏进宫,她再也不用看这小山一样的奏折了。 谁叫他不进宫,不上朝来着?堆了这么大的工程,完全是他消极怠工的惩罚! 宣旨的太监来到晋王府。 一向在练武上十分勤勉的晋王爷,这会儿居然还在呼呼大睡。 太监站在门廊下头,回头看了看已经居中偏西的太阳,“这都下晌了,晋王爷是要睡到什么时候呢?” “那谁知道。”常武摇了摇头。 殷戎挠头,口无遮拦,“王爷这是宿醉,宿醉未醒……” 话没说完,常武狠狠瞪他一眼。 殷戎不明所以的闭上嘴,他没说错呀……王爷是因为女帝冷落他,他才跑去借酒浇愁的,这话不是应当叫女帝知道吗? “呵,晋王既然宿醉未醒,那女帝召见可该怎么办呢?”太监无奈笑了笑,“要不咱家先回去,等王爷醒了……” “你说什么?”房门忽的从里头打开。 一个头发蓬乱,双目发红,胡子拉碴,光着脚的男人站在门口,一开口,就是一股浓浓酒气喷出来。 太监差点儿被熏醉。 他怔了足足有十秒,才缓过神说,“女帝召见王爷……” 话没说完,就见那蓬头垢面的男人欢呼一声,犹如喝了鸡血,转身去洗漱更衣。 “皂豆呢?漱口水呢?更衣更衣!磨蹭什么呢!”他一声高过一声的嚷嚷着。 太监站在门外,被争相鱼贯而入的下人们撞得东倒西歪。 他眯眼摸了摸下巴……感情晋王不是消极怠工,才不愿进宫面见女帝。 他这儿是绷着劲儿呢!女帝不过呼召一声,瞧他这激动的? 太监站在院子里,仰头看着满树的合-欢花抿唇而笑。 这一战,女帝明显是稳稳获胜啊……不过只怕女帝自己都不知道吧? 殷岩柏骑上他的高头大马往宫里去时,哪还有宿醉未醒的颓唐样子。 他又成了那威风凛凛不苟言笑的战神王爷。 他琢磨着,魏京华终于主动召他入宫了,这下,他终于可以借机跟她提要求了,像姜四之流,还叫他呆在宫里做什么?应该哪儿远就把他支到哪儿去。 第五百零三章 矛盾未必是坏事 ,最快更新嫡女京华,医行天下 ! 殷岩柏进殿的时候,魏京华正在看书。 她所看的书,对殷岩柏来说,自然是无关乎社稷,无关乎权谋的无用闲书。 他先前念叨了她好多次,魏京华不耐烦听,便偷着看,不在他面前看。 后来他已经不念叨了,魏京华却也留下了不好的印象,仍觉得他是要约束此事的。 所以听闻宫人禀报晋王来了。 她把书册往枕囊后头一塞,闭目假装睡着。 殷岩柏步入殿中。 海桐站在一旁,将一切看在眼里,她垂眸忍笑。 “出去。”殷岩柏看了她一眼。 海桐赶紧垂头退走,并把殿里的宫人都招呼了出去。 偌大的殿中立时安静下来,只听魏京华微微急促的呼吸。 殷岩柏半蹲半跪在她身边,垂眸看着她的“睡颜”。 “你可真狠心,这么多天不见,竟一点儿不想我吗?如今终于肯召我了?” 他伸手捏了捏她的鼻子。 女孩子的皮肤滑溜溜的,手感细滑。 他垂眸看着自己的指尖,仿佛不能满足于此,他不由倾身靠近她的脸。 魏京华感觉到扑面而来的压力和压抑的呼吸。 她脸上发烫,几乎已经可以感觉到正在靠近她的,那温度。 她心里窘迫,虽未睁眼,也是浑身不自在。 她正犹豫着该不该睁眼,不再装睡……却忽然嘴唇上一软。 她心咚咚直跳……现在再想睁眼,却也晚了,睁开眼反而更尴尬。 她搁在身子两旁的手不由攥成拳头。 殷岩柏多敏锐的人,他立时就发现了这不经意的小动作。 他勾着嘴角笑了笑,并未离开,反倒加深了这个吻……女孩子的嘴唇真软,且甜丝丝的。 他尝过之后,就不愿放弃,深愿彻底沉浸其中。 魏京华越发紧张,她不由自主的屏住呼吸,整张脸越憋越红。 纵然是她身体好,肺活量大……但也是有限。 殷岩柏倘若再不离开,她只怕就要露馅儿了。 她不由手指抓紧身子底下的毯子,原本平整的毯子也皱巴在一起。 殷岩柏见状,晓得她已经憋了好一阵子,没有吸气…… 他起了顽劣之心,谁叫她这么多天不理他?害得他朝思暮想,茶饭不思,在自己府上,反倒择铺睡不着! 他想逼得她睁开眼,不得不直面他…… 但见女孩子脸越来越红,他又心软。 终于在她露馅儿之前,离开了她甘甜的唇。 魏京华的胸膛猛的沉下去,深吸了一口气…… 殷岩柏忍俊不禁,故意转过脸去,“呀,怎么堆了这么一大堆奏折?这都是没有批阅的吗?” 他说完就偷偷斜睨着魏京华的脸色。 见她微微勾起嘴角,似有笑意。 他心里也软的一塌糊涂。 现在回想起来,他竟有些怨怪自己。 她不就跟姜四见了个面吗……虽然是关起门来,私下见面…… 停停停! 殷岩柏立时在脑海里叫嚣,他原以为此事已经过去了,再翻出来想,也不会触动他的神经了。 但他是在高估了自己在此事上的度量,他是个小气,狭隘,自私的醋坛子! 即便是两个人已经各退一步,想起此事,他还是妒火中烧,不能想了! 他把这一大堆的国事、烂事扔给她自己,实在有点儿过分了。 殷岩柏不等她吩咐,就主动的走到桌案后头,坐下来,开始一封封的翻开批阅。 想当年,除了读兵书的时候,谁见过他这么能沉得住气,一坐就是几个时辰? 连先生勒令他背诗文,也没见他这么认真过。 若非替她操劳,他断然没有这份耐心。 魏京华偷偷睁眼看他。 他的侧脸很好看,天庭饱.满,鼻梁高挺,嘴唇微翘。 随着他翻看奏折的动作,长长的睫羽轻扇。 魏京华看的入迷,不想他微微勾了勾嘴角,“看够了吗?” 她猛地一愣,立即闭眼假寐。 桌案那边传来低低的笑声。 魏京华知道自己装不下去,她忽的坐起身子,“劳烦晋王了,你辛苦。” 殷岩柏转过脸来看着她,“就这么一句?” “你还想怎样?”魏京华迎着他的目光,却见他直接盯着她的嘴唇看。 她心头一阵窘迫,狂跳。 “我想……”殷岩柏语气有些低沉,目光迷离。 魏京华窘迫更甚,“不行!” 殷岩柏轻哼,“我都还没说,女帝就说不行,真是没诚意。” 魏京华狠狠看他一眼,心说你没张嘴,我也知道你要吐什么。 她转脸左右一看,殿中早已不剩别人。 两个人刚闹了几天的别扭,她装睡的时候也就罢了,这会儿已经不能装睡,这么干瞪眼看着,她有些不知所措。 “你批折子吧,我出去走走。”魏京华穿上鞋。 “召我进宫,就是让我给你当牛做马的?”殷岩柏不满道,“我一来,你就走?” 魏京华脸红,“难不成还要我伺候你?给你端茶倒水?” 殷岩柏摇摇头,“那倒不敢当,你坐这儿。” 他指了指自己旁边。 魏京华站着不动。 “你不在,我没劲儿。想要牛拉车,也得叫牛吃饱不是?”殷岩柏冲她笑,“你坐这儿我就有劲儿了。” 魏京华用鞋尖踢了踢地毯上的花纹,别别扭扭的走上前去。 她还没落座,殷岩柏就伸出一只手来,攥住她的手腕,把她往椅子上一拽。 御座的椅子一般都很宽敞,两个人的身材又都是紧致的,同坐一起并不拥挤,反而能叫两个人挨着,不近不远的很舒服。 “我冲你发脾气,是我不对,但你就不能哄哄我吗?”殷岩柏竟然盯着她的眼,说这么肉麻的话。 魏京华浑身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这还是她认识的那个战神王爷吗? 原来他的兵法,不全都是硬碰硬啊? 他还有这种怀柔之策? “我……我不会哄人。”魏京华红着脸说。 “你以前还不会当皇帝呢,如今不也做的挺好的?”殷岩柏看着她,一眼不眨。 魏京华心砰砰直跳,他眼神也太勾人了,叫人忍不住想答应他。 “下回别跟我赌气了,我对你表白那么多次,你偶尔也跟我表白一次……成吗?”他语气一点儿都不霸道。 但配着他这张霸道的脸,就叫人觉得又萌,又勾人。 她就是铁打的心,这会儿也化成铁水儿了,只想说,好好好,都依你。 她心软,嘴却是刀子做的,“我……我就不会。” “我教你。”他笑了声,“你愿意学就是有心了,凡事不怕事情难,只怕有心人。” 他这眼神,这语气,都叫人无法抵抗,无力拒绝。 “怎……怎么学?”她态度明显已经被掰弯了。 “你就说,你喜欢我,你心里从来只有我一个。旁人再怎么献殷勤,你也不屑他顾。”他厚颜无耻道。 魏京华窘迫得很,她使劲儿的攥住拳头才忍住没抬手冲他脑门上“啪”的来一巴掌。 居然让她说这样肉麻的话……类似的话,她不是早就说过了吗?他自己不长记性,记不住,竟然还来为难她! “我不说。”魏京华瞪眼,“你放开我。” “你不说,我不放。”殷岩柏攥着她的手腕,把她压.在御座上。 “你放不放?”魏京华瞪眼,如同一只被惹怒的猫。 殷岩柏眼底含笑,她炸毛的样子……真可爱。 他已经防备好了她去摸针来扎他。 却不防备她忽然低头,咬在他的手腕上。 “嘶……”他抽了口气,牙还挺尖。 他没有使劲儿挣脱,怕弄伤了她。 他微微放松了手,她立时从他的禁锢中挣脱,也同时松了嘴。 “你老老实实批折子吧!我待会儿来视察!”魏京华闪身退远,整个人从里到外都有些发烫。 “恭候女帝视察。”殷岩柏忍俊不禁,心里那点儿褶皱总算被抚平了,即便是现在,两个人已经亲密的不能更亲密,她却还是带着一开始的羞怯,她像个在这种事情上,永远懵懂会害羞的小女孩,他心里不由多了许多疼惜,“顺便带一些点心给臣,臣可是一连好几日都茶饭不思,人比黄花瘦了。” 魏京华没忍住,噗嗤笑出声来,“黄花,朕一定会把你养胖的。” 她转身离开这殿,枝头蹲着几只雀鸟,叽叽喳喳,欢唱不停。 魏京华仰头看着那雀鸟,觉得此时自己的心情也犹如雀鸟一般欢喜。 她曾经以为,她不用依赖任何人,都可以活的很好,很自在。 如今看来,他在和不在,她的心境却是完全不同。 他已经不动声色的扎根在她的生命里,他的一举一动,都能影响到她。 曾经,她害怕这样的关系,这样的影响。 可现在,她不怕了,反而乐意去探索。 魏京华背着手,步履闲适的走在廊间,有时候矛盾也未必是坏事嘛,就比如因为姜四,两个人闹得这点儿不愉快,虽过程有点儿折磨人,但结果不还是叫他们彼此更亲近,也更懂得适时低头的重要了? 她正琢磨着,却有宫人来报,“禀陛下知道,太上皇从太极宫闹着来,要向陛下谢恩。” 魏京华眉梢一挑,“他没事儿谢什么恩?叫他老实住在太极宫吧!” 第五百零四章 争风吃醋 ,最快更新嫡女京华,医行天下 ! “太上皇的意思是,他被神兽咬伤的腿已经好的差不多了,御医照顾的也无微不至。太极宫里吃得好住得好,只是没人陪他聊天逗闷子……他想回家了。”宫人如实禀报。 魏京华闻言呵得笑出声,“他要求还挺高,还得有人聊天逗闷子?” “太上皇说,他实在不配做太上皇,还是威武侯的闲爵适合他,若是陛下能准允他回家,他日后就闭门谢客,只守着魏家府里的一亩三分地,老老实实安度晚年。” 魏京华略有诧异,“他当真这么说?” 宫人不敢隐瞒,连连点头。 “不曾想,太极宫倒是叫人开悟的好地方。这道理我已经跟他讲了许多遍,他不信,太极宫里这么一住,自己大彻大悟了?”魏京华笑了笑,“转告他,他若真是这么想,我不介意叫他安度晚年,两个儿子都已经踏实下来,日后必定成器。他若不踏实,只能毁了他两个儿子的前程。他想明白的话,可以回魏府了。” 宫人连忙领命而去。 魏京华想想也挺欣慰。 魏敬贤折腾的挺惨的,死了两个女儿,还有魏灵儿虽没死,却和太子一起被幽禁在行宫里,这辈子也未必有机会能再见了。 两个儿子年纪小,受了牢狱之灾却是学乖了,他只要不生事,必能安度晚年。 今日两桩叫她高兴的事儿,她心情愉悦,亲自去司膳局,挑了好几样的精致点心,叫宫人送到她殿里去。 她回到殿中的时候,对她来说,如沉重的山一样的折子,已经被殷岩柏扫荡一半下去了。 “先吃些点心,再劳神吧。”她招呼他,“免得人说女帝苛待臣子,让他人比黄花瘦了。” 殷岩柏抬头睨了她一眼,“已经瘦了,你看着怎么补回来吧。” “所以叫你来歇歇呀,等着吧,晚膳还有大餐,定叫你补回来。”她说。 “哦?晚上的大餐?臣甚是期待呢。”他故意说得暧昧不清。 她明明说的是晚膳。 可到了他嘴里,就多了些靡靡之气。 魏京华瞪他,他无辜的耸了耸肩,还一副单纯的眼神质问,“不是你先说的吗?” 魏京华捏了几块点心扔进嘴里泄愤。 殷岩柏搁了笔,起身来到矮几旁边。 他一看矮几上的几盘子点心,立即就笑了。 她看起来冷冷淡淡的,却是嘴硬心软……她挑的几样点心,都是他喜欢,称赞过的。 她从来不说,却是记在心里呢。 殷岩柏神色更和缓了许多。 “你就没有什么话要跟我说吗?”魏京华先前只顾别扭了,却是没问他,昨夜里跟季诚喝酒是怎么回事儿。 且两个人先前生气,如果一打照面,就先质问对方,只怕气氛会越闹越僵。 这会儿已经缓和了,魏京华觉得,也可以开诚布公的谈一谈了。 “什么话?”殷岩柏沉浸在她精心给他准备点心的甜蜜满足当中。 “你有什么想法,都可以跟我说,如今我们是一条船上的,船往哪儿开,如何掌舵,得目标一致吧?”魏京华已经端正了脸色。 殷岩柏垂眸想了想,“你说姜翰的事儿吗?我不喜欢他在你面前蹦达。” 他倒是够坦诚,够直白。 却叫魏京华生生一噎,她是跟他说这事儿的吗?再说,就算提这事儿,她也没有一丁点儿的理亏! 亏他还好意思说,叫她哄他?叫她跟他表白? 他怎么不问问,姜翰告他状以后,她是如何堵回姜翰的? 魏京华略有薄怒,眉峰微蹙的看着他。 “除此以外,我都听你的。”殷岩柏说的斩钉截铁。 魏京华舒了口气,正欲再说。 海桐却在殿门口探头探脑。 魏京华瞥看她一眼,“什么事儿,说。” “太上皇说他想明白了,他牢记今日所说,这就要回魏府了,回去之前,先来向陛下谢恩。”海桐说道。 “不必了……” “他说,日后他就深居简出,闭门谢客了,只怕能面见陛下的机会也是少之又少,就此一别,父女都珍重。”海桐说道最后竟带了些鼻音。 魏京华哭笑不得,先前也不见的有多么深厚的父女情,说道分别时,竟然有点儿煽情。 她看了殷岩柏一眼,索性起身道,“我去见见魏敬贤,晋王爷也好好想想,我说的不是姜酒政的事儿。就算说姜四,我也从不曾愧对你!不怕与你说……只是你……别让我失望。” 她提醒完,起身离开这殿。 殷岩柏愣愣的,他叫她失望了? 他做了什么啊? “海桐!”殷岩柏叫住海桐。 海桐本来已经要跟着魏京华走了,闻声转过身来,直直自己的鼻子。 殷岩柏冲她点了下头,“过来。” 海桐忐忑的迈进殿里,却不敢离得太近。 旁人都说女帝狠厉可怕,但在海桐心里却不是这样。 她觉得女帝很好说话,真正可怕的是晋王爷,晋王爷冲动起来的时候,甚至不管对方是谁,他要杀便杀,要剐便剐……据说他被称之为摄政王的那阵子,宫里有不开眼的小宫女想往他身边蹭。 他一怒之下,打杀了好几个,还逐出宫了一群,这才镇住了宫里的风气。 海桐看了眼两人之间的距离,安心低头回话,“王爷有何吩咐?” “陛下是不是对我有什么误解啊?怎么说话怪怪的?我哪里得罪她了吗?”殷岩柏问道。 海桐飞快抬头瞟了他一眼,见他这会儿神色平静,不像是要发怒的样子。 海桐深吸了口气,“其实是王爷误会陛下了。姜酒政顶着花瓶受辱,进得殿中向陛下禀明……说晋王要滥杀无辜,株连府尹九族,说您狠厉嗜杀。陛下二话不说,力挺王爷,说此事虽在眼下看起来,是罚的重了,但着眼整个大局,却是不得不行。乃是为了重振朝纲!倘若皇权被世家的官僚主义绑架,纵容官官相护的风气,那么朝堂必生奸佞,皇权必定不稳……到时候又是动荡的乱世,受灾殃的还是底层的百姓。” 海桐听的一知半解,复述起来也算清楚明白。 殷岩柏听得神色微变。 “陛下还说,如果世人要诋毁王爷狠厉嗜杀,她愿意接过这骂名,被世人说她是无道昏君,说她是暴政帝王。”海桐仰着脸,用力说道,“陛下在姜酒政面前一力维护王爷,王爷回来却二话不说,冲陛下发火,说她私下见了姜酒政,还屏退众人……好像陛下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儿似得!” 海桐替自家主子鸣不平。 殷岩柏浑身都僵住了……他这么混蛋的吗? 怎么在一个宫女的眼里,他就跟是非不分,只知道乱吃飞醋的榆木疙瘩一样? 殷岩柏皱住眉头,一言不发。 “还有一事,前脚陛下不见季诚,把他撵走了,后脚王爷您就公然跟他在酒肆里喝酒到天明……您是故意跟陛下对着干?惟恐旁人不知道晋王与陛下生了嫌隙吗?”海桐虽怕他,此时却也忍不住质问道。 殷岩柏还不晓得,这事儿已经传开了。 他瞪眼,有心说自己当时心里太苦闷了…… 他本来是要进宫,替她赶走季诚,主动低头做她的马前卒来着! 哪知她连马前卒都不稀罕他来做,他来的时候,连小黄门儿都唾沫横飞的赞扬姜翰……他气郁之下,才去喝酒的。 碰见季诚是意外之事,他当时只顾生气,嫉妒……却忘了防备这些。 “只不过喝了几杯酒,怎么就传开了?”殷岩柏嘀咕一声,“莫非是那季诚,亦或是酒肆的人故意散布?” “婢子该说的,不该说的都说完了。”海桐福了福身,垂头退了出去。 临到门口,她又嘀咕一声。 “在婢子这外人看起来,姜酒政确实很细心周到,且不会跟陛下置气。王爷不过是占了先机,若是就此骄傲,以为可以拿捏陛下……哼!” 说完,海桐滋溜不见了。 后头的话她没说完,只是那么哼了一声。 却哼的殷岩柏心里颤颤的。 在一个外人眼里,姜翰都比他细致周到吗?比他做的还好吗? 他借此拿捏魏京华?他什么时候敢拿捏她了? 殷岩柏僵着脊背坐在原地,气鼓鼓的喘气反思……真是他不好? 魏京华在前头殿中见了魏敬贤。 魏敬贤精神头好了些,人也胖了些,他被养的不错,也不知为何这么着急回来? “太极宫不好吗?”魏京华问。 “太极宫哪里都好,就是闷。”魏敬贤说话也和先前不太一样了,被星辰咬了以后,他整个人似乎都踏实了,“陛下用心良苦,都是太监和年纪大的老嬷嬷,生活一点趣味都没有。吃得好住得好,但是不如自己的窝里好,还能瞧见陆姨娘和白姨娘争风吃醋,各有谋算来的有意思。” 魏京华瞠目看他,“你这是什么癖好?” “咳,不怕你笑话,男人岂能没点儿小癖好,是个男人都爱看女人为他争风吃醋,看女人各有风情,要不然以前的皇帝何必设三宫六院?真是一个比一个漂亮吗?不过是漂亮的不一而同罢了。”魏敬贤笑容满面,不以为耻反以为荣…… 魏京华不屑的别开视线。 “你别不信,你看晋王先前多赤子之心呀,京都就没听闻他那些风花雪月的事儿。遇见陛下之后他才算开了窍,但开了窍的男人就不一样了,他如今不是接受了季诚送去的几房瘦马吗?”魏敬贤说道。 第五百零五章 答应嫁给她 ,最快更新嫡女京华,医行天下 ! 殷岩柏接受了季诚送的“瘦马”? 瘦马当然不是马,是才情容貌俱佳的女子,她们自小被培养出来,就为了侍奉达官贵人的。 就是高级的妓子。 魏京华错愕看着魏敬贤,但她立时用鼻子发出轻哼,“看来你此次来见我,不是为了谢我,也不是为了回魏家安度晚年,你是来挑拨离间的!” “这是哪里话啊?我不是!绝对不是啊!”魏敬贤把头摇的像拨浪鼓。 魏京华哼笑一声,“你在太极宫,消息岂能比我还灵通?我尚且不知道这事儿,你从哪儿听说了?” 魏敬贤摆手摇头,“男人就爱打听点儿这种事儿,我住在太极宫,都是你的人,若有人给我送礼,叫我说挑拨离间的话,你岂能不知道吗?若没有人送礼叫我说,我何必给自己找不自在?” 魏敬贤见她根本不信,他猛的一拍脑袋。 “再说了,我不是为了挑拨离间呀,我是为了劝你!” 魏京华嗤笑一声,“劝我?劝我什么?” “男人都是如此,你如今已经做了女帝,更该如此。宫里的花鸟使,都要闲出鸟来了吧?把他们派出去,给你搜罗各式各样的美男来。其实美男与佳人都一样,各有特色,不见的只有晋王那一款能悦你的眼目吧?”魏敬贤说的一本正经。 魏京华却又好气又好笑,“幸得我不是你亲生的,不然真不知整天,满脑子里都想的什么乌七八糟的!” 魏敬贤瞪眼,“胡说八道!你就是我亲生的!” 魏京华冷哼,“你若还想活命,赶紧回魏府去,免得我不再顾惜我娘的名声,直接与你断绝关系。到时候我杀你,也不必背负不孝之名了。你既没生我,更不养我,我杀你也无可厚非。” 魏敬贤缩了缩脖子,“你可真狠,最毒妇人心……小心你这么狠,晋王哪日烦了你,杀你篡位,再填满后宫!” 他自以为嘟囔的很小声,却一字不漏的落进魏京华耳朵里。 魏敬贤被人送回魏府。 魏府各个门外,都添了人。 这次不管他自己乐不乐意闭门谢客,魏京华都不会叫他再有见外人的机会了。 不过据说魏敬贤回去的太突然,且他为了给府上两个姨娘惊喜,也为了想看看,他不在的时候,两个姨娘是如何为他伤心哭泣的……所以他拦着宫人没叫报信儿回去。 他自己拄着拐杖,就去了白姨娘的屋里…… 不知他看见了什么……一定不是他想看见的,白姨娘为他伤神哭泣的样子。 只听说他气得当时就扔了拐杖,砸到了白姨娘的胳膊,自己也摔了一跤,又伤了胯。 白姨娘把揽了许多年的中馈,终于落在了陆姨娘手里。 白姨娘哭求了好久,总算没被送到庄子里……魏府的事儿,也是一地鸡毛。 只要他们翻不出花儿来,魏京华也懒得理会。 她独自枯坐好久,后来兀自摇头笑了笑,“旁人挑唆两句,我就不信他,我也太傻了。我们一起患难与共,经历生死,却还不如两房瘦马吗?那爱情也太不可靠了。” 她这么嘀咕一番,就起身往后殿里去。 殷岩柏正对着那一桌子的点心,木然发呆。 听闻她的脚步声,他才抬起头来,“我不该见季诚,也不该跟他喝酒……我不是要拆你的台,我是吃醋。” 冷不丁的,他这么说。 魏京华一时愣在那里,直直看着他。 “对不起,是我小气了。我不自信才会怀疑你,我觉得自己不好,才会乱吃醋。”他起身疾走到她面前,伸手将她抱在怀里,“我小气,听闻旁人说你要建立后宫,纵然知道不可能,也不免情绪受其影响,是我的错。” 魏京华紧绷的身形,微微放松了些。 “听闻你跟姜翰见面屏退众人,我就生气……如今深入的想了一番,我也许是生自己的气,气我那个时候为什么不在你身边?”殷岩柏声音闷闷的,将她抱的很紧,“我做的不好,我也努力学习,可好?” 魏京华伸手推开他,仰脸看着他说,“你跟季诚,只是在酒肆里喝了一场酒吗?” 殷岩柏挠了挠头,脸色有些尴尬,“其实那会儿我在气头上,脑子不清醒了,如今想想我也是够混蛋的,我跟谁喝酒不成?偏跟他喝,不是故意气你嘛……” 魏京华似笑非笑的点了下头,“若单是喝酒也就罢了,除了喝酒呢?” 殷岩柏愣怔,“没、没了啊?” “真没了?”她挑眉问。 “要我发誓吗?”殷岩柏有点急。 魏京华轻哼一声,“可我刚刚怎么听说,他还给你送了两房瘦马?你也是欢欢喜喜就收下了?” “谁?!”殷岩柏勃然大怒,差点儿把殿顶都掀了,“谁在泼爷的脏水呢?我不剁了他喂狗!” 魏京华斜睨他一眼,“你瞧,我也是刚听说,可我跟你赌气了吗?我冲你发火了吗?我叫你哄我了吗?” 她一句接一句的问。 殷岩柏的气焰,也一点接一点的底下去,“没有,没有,没有……” 他摇头,越发乖巧。 “就是嘛,你还是男人呢,为子虚乌有的事情跟我生气,好意思嘛?还叫我哄你……” “莫说了、莫说了……”殷岩柏的脸这会儿已经是血红一片,若有个地缝,他就钻进去了,“我知道错了。” “那朕娶你,不委屈你吧?”魏京华挑眉说道。 “不委屈……”殷岩柏张嘴就说。 魏京华趁机点头,“好,那就叫礼部择日子……” “等等……”殷岩柏觉出不对。 “怎的,又觉得委屈你了?” “这不是委不委屈的事儿啊……”殷岩柏简直欲哭无泪,哭笑不得。 他怎么就被她三言两语给糊弄的要“嫁人”了? “朕就给你这一次机会,也是看你刚刚认错态度良好,孺子可教才大发慈悲。”魏京华挑眉,犹如一只小狐狸,“你若觉得亏了,那便罢了,朕也许注定只能是孤家寡人了,独守一身清闲,也比被人怀疑来怀疑去的强。” “你……”殷岩柏竟有点儿说不过她了。 “朕不勉强你。”魏京华绕过他往里走,“反正日后愿意往你晋王府里送瘦马的人,也多得是。你养你的瘦马,朕绝不多问……” 殷岩柏伸手拽住她,一把将她拉回她面前,一双锐利的眸子盯紧了她。 魏京华也挑衅的看着他。 “我……我不要坐轿!”他别别扭扭的说,“我要骑马。” 魏京华怔了怔,慢半拍才反应过来,他这是同意嫁了! 在同意嫁的前提下,又跟这儿提条件呢。 “不坐轿子也行,叫你这么人高马大的坐进轿子里……苦了抬轿子的。”魏京华说。 殷岩柏哭笑不得,这是重点吗? “你骑马,朕也骑马……” “你摆仪仗吧,”殷岩柏伸手摸摸她的头,“帝王的仪仗是六驾的马车,俗称天子六驾。” 魏京华歪了歪脑袋。 “我就在晋王府,等你……来接我。”他说的一口老血含在胸前,吐不出咽不下。 但接触到她惊喜的目光时,他还是忍不住笑了。 算了,面子是什么?男子的尊严是什么? 为了和所爱的人在一起,为了叫他们的关系无可指摘,再也不那么岌岌可危,好像谁都能来败坏。 他就算“嫁给她”,又有什么了不起? 他低头在她额上深深吻了一下,“择最近的吉日,来娶吧。” 魏京华欢喜的嗯了一声。 “至于故意散布谣言的人,呵,”殷岩柏冷笑一声,“等本王与陛下大喜之后,必叫他们受扒皮拆骨之苦!” 魏京华抬起头,踮起脚尖,主动在他唇上啄了一下。 殷岩柏立时一僵,惊喜又错愕看着她。 “以后我们都不为此等事彼此怀疑了,好吗?我琢磨,那季诚也一定是故意的,故意叫君臣生嫌隙,叫你我疏离。”魏京华看着他的眼睛说道,“生生死死,我们都一同经过了,如今为着捕风捉影的事儿,反而闹翻了,岂不可惜吗?” “嗯,再不会了。”他抱紧她,低头封住她的唇。 这天晚上晋王爷就没有再回去晋王府。 晋王府上提着一口气的众家仆总算把这口气给松了下来,终于不用提心吊胆的了。 至于季诚送去晋王府两房瘦马的事儿,殷岩柏也是次日才回去过问。 “不知道啊?小人没听说啊?”连晋王府的管家都是一问三不知的。 后来才晓得,瘦马送是真的送了,却不是送给殷岩柏的,而是送给殷岩柏府上养马之人的。 乃是从晋王府的角门直接抬进去的,那马夫也是大胆。 “好给季诚!敢这么陷害本王!”殷岩柏呵呵冷笑,他提着鞭子先去了趟马厩,把查出来的那马夫一把拽出来。 他二话不说,先是一顿鞭子猛抽。 马夫被他抽的跪在地上抱着头,哇哇叫着求饶,“王爷,奴才知错了,奴才不该起那色心,奴才有罪……” 后来直接叫不出声,鞭子上都是血,地上也一片殷红之色。 马夫头搭在脑袋上,胳膊似乎已经脱力。 “王爷,王爷……”殷戎常武上前,抱住殷岩柏,“您别气坏了身子,一个奴才而已,不值当您动气。” 殷岩柏呵的冷笑,“他是不值当本王动气,可他险些坏了本王的大事!” 第五百零六章 更重要的是呆在她身边 ,最快更新嫡女京华,医行天下 ! 殷岩柏暗道,这季诚惹谁不好,偏要变着法儿的挑唆他和魏京华的关系。 他好容易才跟魏京华走到这一步,他容易么! “还有那个季诚,”殷岩柏看地上那马夫似乎已经没气儿了,抬手把马鞭一扔,“他真是活腻味了。” 殷岩柏到马厩里,牵出他的高头大马,叫人上了马鞍,他翻身上马,“驾——”猛夹马腹,俯身冲出府去。 “王爷、王爷……”常武看晋王气势汹汹的样子,就知道事情不好,“赶紧追,王爷这副架势,怕是又要杀人!如今京都局势紧张,况且王爷与陛下才刚刚和好,可别叫王爷又惹了陛下生气。” 马厩的下人、马夫齐齐抽了口气。 这可不敢,再惹了陛下生气,怕是王爷又要回府来住了吧? 王爷住自己的府邸,这原本没什么,但谁叫他一住回来,气氛就各种不对,下人们整天都是提心吊胆的过日子,焦虑的日子过久了,人是要疯的! 殷岩柏冲出府去没多久,常武和殷戎也就赶紧打马追着他去。 殷岩柏绷着脸,一路往季诚府邸去。 他到了季家门前,二话不说,打马就往里头冲。 这副不要命的架势,可把季家的下人吓坏了,赶紧关门叫人。 但殷岩柏的气势,又岂是几个门房能拦得住的? 门还没上上门闩,他一脚上前“咔嚓——”一声,没上好的门闩应声断裂。 就连门后站着的门房,都被门撞的向后飞去。 他阔步上前,“季诚呢,叫他给本王滚出来,敢陷害本王?呵,今日就叫他知道知道后果。” 季家的下人吓得面无人色,惊叫着四下躲避。 后宅的夫人们听说了,更是各回各院,平日里争风吃醋的时候都往前冲的人,今日却是一个比一个躲得快。 唯有管家被推出来,硬着头皮来面对沉着脸要吃人的殷岩柏。 “晋、晋王爷……见过晋王爷……”管家的腿肚子都在打颤。 跟着季老爷,他不是没见过达官贵人,他甚至还见过异族的王。 那会儿他也觉得自己是见过世面,极有城府的人,但不知为何,站在晋王爷面前,只觉的自己的城府、胆气都被狗吃了。 “少废话,叫季诚出来。”殷岩柏轻哼,不屑说道,“他做了什么,他自己心里清楚。” “我……我家老爷不在家。”管家说。 殷岩柏原本没看他,听闻此言缓缓转过脸来,“你说什么?” “不……不在府上,他……” 殷岩柏提步靠近管家,管家立时吓得面如土色,“王爷息怒、息怒,真的,是真的……” 殷岩柏微笑说:“他不在家,送到我府上的瘦马是谁的意思?是你的?” 管家立时把头摇的像拨浪鼓,这话他哪敢认。 “小人不知啊……没有这回事!” “没有?”殷岩柏语调微挑。 管家吓得膝盖一软,没打算跪行大礼的,他却噗嗵在了青石路面上,膝盖疼得他龇牙咧嘴。 殷岩柏挑眉道:“这是认罪呢?” 管家说:“不不不……” 殷岩柏轻笑:“不认罪?” 管家赶紧解释:“不是,此事小人完全不知情,什么瘦马?小人没见过。” 殷岩柏微微点头说:“本王虽霸道,却不是不讲理的人。叫季诚出来,否则送瘦马的事儿就是你做的,本王不得当面质问他,只好来问问你,为何要如此玷污本王的名声?不知道本王最是小气,受不得这冤屈吗?” 管家连连点头,转念一想,又赶紧摇头说:“不是小人做的,小人不晓得这事儿啊!我家老爷当真不在,昨夜天将黑,就听闻老家有事儿,急忙出城回老家了。” 殷岩柏轻哼一声说:“回老家?我看他是逃了吧?” 管家唯唯诺诺,不敢多说话。 殷岩柏抬头看天,算了算路程时间:“他的马车不快,昨夜顺利出城,至今也不过跑出百十里路来,本王的白驹半日就可追上。” 他说完转身就走,片刻也不逗留。 管家打了个颤,连忙从地上爬起来,跌跌撞撞向前跑,他几次欲要扑向前,抱住殷岩柏的腿,好阻拦他去追季诚的脚步。 但看着前头那高大的身形,管家又打心眼儿里发憷。 以至于他愣是追到了府门口,眼睁睁看着殷岩柏翻身上马,也没有扑上去。 倒是殷戎常武从晋王府追了过来,正堵在殷岩柏前头。 “王爷!王爷息怒!”两人拱手说道。 殷岩柏沉着脸说:“让开。” 常武说:“不敢拦着王爷想做的事,乃是有别的事情奏禀。” 殷岩柏不耐烦道:“说。” 常武还没开口,殷戎抢着说:“耶律泰进宫面见陛下去了。” 殷岩柏沉甸甸的脸色立时一愣,侧脸问道:“你说什么?” 耶律泰老老实实的呆在驿馆里,好一阵子都没有进宫见过魏京华了,他倒也不着急,细细的商量着通边的各项事宜,看着建立边贸的物资,一批批运往河套一带。 殷岩柏觉得,他还算有点儿自知之明,起码是比姜翰强了些。 殷岩柏皱起眉头问:“他进宫求见,所为何事?” 殷戎忙不迭摇头说:“这个还不知道,只晓得宫门处的侍卫传来这消息,如今估摸也只是刚刚见到陛下吧?” 殷岩柏当即二话不说,调头就往宫里去了。 魏京华这会儿也真是刚刚见到耶律泰。 耶律泰站在下头,她坐在御座上,耶律泰看她的时候需要仰着脸。 他目光灼灼,虽未说话,却已经有太多太多的情绪藏在眼眸里。 他说:“我舍不得阿姐,若是可以,我真想永远留在这里。” 魏京华笑了,点头说:“你是草原的鹰,是茫茫原野的狼,困你在这里,只会磨去你的锐气,叫你变得不像你。” 耶律泰眸中有光,激动又欣喜的看着她说:“阿姐懂我。” 魏京华笑着摇头说:“这不难知道呀,先前你还生病的时候,脾气有些怪,防备心太重。其实都是压抑的结果,如今可以自由奔跑,徜徉在广袤的草原上,性情自然就豁达了。这才是你的本性呢。” 耶律泰有种久逢知己的舒畅感,他笑着仰望着魏京华,嘴角挂着笑,“多谢阿姐。” 不知道他是谢她治好了他的病,还是谢她这么理解他。 魏京华却说:“我也要谢谢你。” “你谢我什么?” 魏京华笑了:“谢你给我一个这么好,这么至情至性,至真至淳朴的弟弟。” 弟弟两个字,她咬的极重。 耶律泰表情僵了僵,他眸色有点复杂,他口中喃喃:“你知道我想要的绝不止于此……但我又何尝不知道你的心意?罢了,我不为难你,也不为难自己了。” 他故意说得很小声,不叫她听见。 他垂眸深呼吸了几口气,调整自己的神色,他又猛地抬起头来。 “倘若晋王爷对你不好,你随时派海东青传信儿给我,我必率十万骑兵来接你!草原永远对阿姐敞开大门!” 魏京华笑着点点头道:“好,我记住了。” 门外却传来一声轻哼:“你没机会了。” 一个高大的身影,阔步迈进大殿,整个人身上的气势,是高过他身高的不满,“还不死心呢?” 他路过耶律泰身边时,斜睨了耶律泰一眼,身上释放出甚浓厚的威压。 耶律泰咧嘴笑了笑,“人总得有梦想。” 殷岩柏阔步走到魏京华身边,看着他说:“那你注定要失望。” 耶律泰却不看他,“阿姐,我的话永远算数。” 殷岩柏凌厉的眉峰,不满的蹙在一起。 他狐疑的看着耶律泰,又飞快的看了眼魏京华。 如果可以,他真想把她挡在后头,不叫耶律泰看她。看都别想看,更别说觊觎了! 但如今,她是帝王,岂能被他挡在后头? 恐怕她身体里的虫子又要折磨她…… 殷岩柏正矛盾之际,耶律泰清了清嗓子说:“今日一别,希望还有机会再见。” 殷岩柏愣了一下,看向耶律泰。他不是来表明心迹的,他是来辞行的? 或者说,他既是辞行,又是在辞行前表一番心迹? 殷岩柏问:“契丹单于怎么这么着急走?” 耶律泰嘿嘿一笑说:“晋王岂不早盼着我离开呢?” 殷岩柏懒懒的掀了掀眼皮,既然他要走,殷岩柏对他的敌意就没有那么大了,“你是和平友邦,我怎么会盼你走呢?” 耶律泰也笑了笑,但跟着就端正了脸色,“听闻草原上,近日来不太平,我出来的时间也是够久了,也该回去了。” 魏京华点了点头。 他冲两人拱了拱手,“阿姐保重。” 魏京华起身相送。 殷岩柏也回抱了抱拳。 “晋王定要珍惜我阿姐。”耶律泰终于说道。 殷岩柏挺直了身形,面色也愈发认真严肃。 耶律泰辞行之后,当日便离京而去,都没等魏京华为他召集百官相送。 他说,不在乎这些虚礼,他知道阿姐的心就好。 等耶律泰走了以后,殷岩柏一面批折子,一面感慨说:“他人还不错。” 魏京华笑说:“都说距离产生美,他离得远了,你就看到美了。” 殷岩柏闻言一笑,侧过脸看着魏京华,“既然如此,陛下该离身边的其他人都远一点,这样我看谁都美。” 魏京华翻了翻白眼说:“那我也得离你远一点。” “不,你我除外。” 第五百零七章 不能掌控的女人 ,最快更新嫡女京华,医行天下 ! 魏京华垂眸轻笑,殷岩柏忽然放下狼毫朝她走来。 在魏京华有所反应以前,他倾身把她压在软榻上。 软榻立时陷下去一片,将两个人兜在中间。他目光专注的看着她,眸中的星火几乎把她点燃。 “你干什么?”魏京华伸手推他的肩。 “季诚逃回老家去了,耶律泰也回了草原。”殷岩柏目光灼灼,嘴角含笑。 魏京华皱了下眉说:“然后呢?” 殷岩柏一副明知故问的眼神看着她道:“我们的大事,是不是也该提上日程了,嗯?” 魏京华一时没反应过来,问:“什么?” 殷岩柏立时不满,猛然低头,在她唇上狠狠的亲了一口。 魏京华惊得瞪大了眼,错愕看他。 “想起来了吗?要不要我再提示提示?”殷岩柏笑着问。 魏京华摇头说:“你是说朕娶你的事儿吗?朕只是没想到,你这么恨嫁。” 恨嫁,恨不得赶紧嫁了。 殷岩柏闻言,顿时哭笑不得。 他恨嫁?这话传出去像话吗? 但要他否认?呵,他才不上当呢。 殿里没有旁人,他虽好面子,但在魏京华面前,却早就磨练的脸皮很厚了。 他厚颜无耻道:“是呀,既知本王这么恨嫁,还不早些来娶?” 魏京华噗嗤一笑,又推他,“你起来,这么重,压死我了!” 殷岩柏低头在她唇上辗转碾磨一番,这才恋恋不舍的坐起来,“胡说,我明明自己撑着软榻来着,哪有很重?” 话虽这么说,他还是顺手帮她抚了抚背,并从掌心渡了些暖流到她脊背上。 魏京华只觉暖暖的很舒服,心里琢磨,这就是传说中的真气?内力? “朕叫礼部看几个好日子,你瞧瞧。”魏京华拿过一张书柬。 殷岩柏打开一扫,眉头就皱了起来,说:“不行。” 魏京华挑眉问:“不行?什么意思?” 殷岩柏啪得合上,语气不满:“最快的都在下下月,怎么个意思,本月、临月,都没有一个好日子?这是故意敷衍本王的吧?” 魏京华哭笑不得说:“我看他们又是占星,又是问六爻术,很认真的呢。” 殷岩柏咻的转过头看她,“你信这些吗?” 魏京华愣了愣,她信吗?好像……也不怎么信吧?以前是完全不信的,后来经历了穿越之后,她就起了敬畏之心,觉得这世上还有很多事情,是未解的迷,是当代科学所不知的。 殷岩柏又问:“那你信我妈?” 魏京华未曾迟疑,点了点头说:“我信你呀。” 殷岩柏喜上眉梢,笑道:“你信不信,不论是哪一日,你我大婚,我都会以性命守护你,绝不负你。也要为你收敛自己的脾气,不惹怒你。” 魏京华笑着抬手想抚他眉梢来着,他的眉在认真说话的时候,凌厉的异常好看。 但她又觉这动作太过轻抚,不由把手落在他肩上。 殷岩柏却似乎看懂了她的意思,他抓着她的手,放在了自己脸颊上,“你信吗?” 魏京华垂眸轻笑,说:“我信。” 她再抬眼,眼底亮晶晶碎芒莹莹。 “本月末,亦或次月初,叫宫廷及晋王府,还有江南丝织局都忙活起来,时间必是够用的。”殷岩柏攥着她的手,一眼不眨,“你看成吗?” 魏京华抿嘴轻笑,绷了好一阵子才说:“成吧。” 虽然语气是成还加了个“吧”,但也足矣叫殷岩柏欢喜不已了。 他立即起身,亲自去办理督责,传往江南丝织署的消息,他更是派了至亲的亲信殷戎前往督办。 帝王大婚,要娶晋王入宫的消息,更是经由礼部发布。 京都一开始皆是笑谈,百姓们初闻之时,简直要笑疯了。 相当年,晋王多么威武霸气的人物啊,如今竟要像小媳妇一样,被一个女子娶进家门了。 虽然他进得门,乃是皇宫的大门……但细想来,还是可笑得很。 官员们虽不若百姓们笑的那么明目张胆,但暗地里,都暗戳戳憋着要看晋王爷的笑话。 同朝为官的,若是遇见,总是拿揶揄的眼神看他。 殷岩柏却是行的正坐得端,一点儿没觉不好意思。 先前那个听闻此言,就跟魏京华“闹翻”的人,似乎不是他。 如今即便耳朵敏锐,叫他听见旁人议论他说:“好好一个大男人,堂堂皇室晋王爷,竟然要被一个女人娶回来,竟然不觉羞耻吗?” 殷岩柏也不过是坦然一笑。 有时,赶上他心情好,他甚至还会回过头来看着人家说:“不觉羞耻啊,被帝王娶,乃是我的荣幸,怎么会羞耻呢?你是看不起女帝陛下?还是看不起我?” 说话的官员即便在心里叫嚣着:“看不起、看不起、看不起。” 但嘴上绝不敢乱说,多是摆摆手,含糊过去:“没有的事儿,是荣耀、荣耀。王爷说哪里去了!这是我等盼都盼不来的,怎么会羞耻呢?” 各项的准备工作都紧锣密鼓的进行着,帝王大婚所用的特质红烛、金线地毯、各类精致的乐器,更重要的是特质的吉服……等等,繁复的大小物件,都已准备到了尾声时。 魏京华却突然接到了一封密信。 信是从西北草原送来的,信使是一只成年雄性的海东青。 这海东青刚猛的很,它敢跟身量比它大的多的鹰硬碰硬。 所以海东青也可谓是天上的霸主,一般的鹰类并不想招惹它们。 但这只海东青却是带着满身的伤痕来的,它的喙上都带着血。 它落在魏京华的怀里,没等星辰过来舔它,它就脖子一歪,断了气儿了。 魏京华仔细一摸,立时在它身上发现了多处伤口,有些已经结了血痂,还有些甚至被啄的露出里头的骨头。 纵然魏京华如今已经练就了铁石心肠,还是忍不住鼻子一酸。 她深吸了好几口气,才稳下心神,打开从海东青的脚上接下来的竹管,倒出里头的密信。 “边贸被破坏,月氏联合西北多族,烧杀抢掠,破坏和平,挑起战乱纷争……望阿姐速派支援,镇压叛乱。另外注意,月氏似乎得了人暗中相助。” 信很短。 魏京华反复看了好几遍,却也没有得到更多的有用信息。 她眼目沉沉,垂手摸着星辰的脑袋说:“我恨不得也像海东青一样,长一双翅膀,飞到西北去,看看那里究竟怎样了。” 星辰抬头舔了舔她的手,还汪唔叫了一声。 好像是告诉她,不管她做出怎样的决定,它都支持她。 “这正是朕御驾亲征的好机会,也是星辰你大显神威的好时候!”魏京华眯眼摸了摸它的头,暗暗下定决心,“上次离开西北的匆忙,月氏的泥靡早晚是个祸患,如今正是收拾他的好时机。” 星辰拱着她的手,点了点头,“汪汪!”赞同的叫了两声。 魏京华看着星辰说:“如今的你可比刚开始离开草原的时候,威武的多了,说不定你比你阿娘还要厉害呢!” 星辰蹭的坐直了身子。 日日见他也不觉得它长得快,但若回想起当初从西北回来那时候,他还是只半大的小奶狗。 如今却是威武至极,犹如一头成年的雄狮,轻易都不敢放它出宫去了,只怕它一出宫门,就要把外头的百姓给吓死了。 星辰倨傲的抬着头,似乎已经做好了战斗的准备。 魏京华抬手抚摸着它的毛发脊背,正欲鼓励。 外头却传来沉甸甸又透着欢快的脚步声。 “江南丝织署的玄色龙袍已经送来了。”殷岩柏神色欢喜,眉眼带笑。 魏京华抱歉的看着他,笑着说:“对不起啊岩柏,我们的婚期可能要推迟了。” 殷岩柏表情一怔,他听到自己牙关都猛地磕在一起,他极力平静自己问:“为什么?” 魏京华把密信扬了扬,“你看。” 殷岩柏阔步上前,接过密信来,他越看,眉头皱得越紧。 与魏京华一样,他也看了好几遍,“你要御驾亲征?亲征上瘾了不成?” “这跟上不上瘾没关系,我只是觉得月氏的隐患,早晚要解决,晚解决,不如早了结。”魏京华说。 殷岩柏哼了一声,别开视线,整个人都笼罩这一层不开心,不满意的氛围。 魏京华笑他,“照照镜子,看看你想不想赌气的小孩儿?晋王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殷岩柏皱眉,狠狠瞪她一眼,不满道:“你怎么不说大婚之事,早晚都要结,完结不如早落定!” 魏京华呵呵笑说:“怎么,我不早把你娶回来,你还打算跑怎的?” 殷岩柏说:“你想得美,亲也亲了,抱也抱了,还想不负责?” 魏京华笑的眉眼弯弯道:“朕必负责,既不怕你跑了,当务之急还是定国安邦。” 殷岩柏长叹一声,抱怨道:“当初你没有这心的时候多好,我为何一定要逼着你做好皇帝,如今可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了……” 他话没说完,魏京华忽然捂着心口,仰面向后倒。 殷岩柏吓了一跳,啪的给自己一巴掌,“混蛋,我说什么混账话呢!京华!京华!” 第五百零八章 不想她死 ,最快更新嫡女京华,医行天下 ! 殷岩柏急的半跪半趴在魏京华身边,她歪歪斜斜的躺在椅子上,似乎是疼的太狠,两只手紧紧的按住胸口,呼吸急促不稳。 殷岩柏急的两眼发红,朝外扬声喊道,“传姜四——传姜翰过来!快!” 他眼里的红血丝都绷了出来。 “我不该胡说八道,我是混蛋……京华……” 前一刻他还心有不满,但这一刻,他愿意用他生下余生,换她肆意而活。 哪怕他这辈子都不能“嫁给”她。 哪怕他们两个这辈子都不能有名有份。 但只要她平安,自由,洒脱而自在的做她想做的事,他就满足了! 殷岩柏低头两手攥住她的手,视线模糊,他一遍一遍吻着她的手背。 忽而,他觉得头上痒痒的,像是谁在轻抚他。 殷岩柏心底一惊,猛地抬起头来,只见一双明眸正灼灼看着他,眼底还有戏谑笑意。 “你哭了。”她坚定说。 殷岩柏又气又喜,一时间抿着唇,却是说不出话来,“你……你……” 想怪她竟然骗他! 他都快要紧张死了,快要自责死了,恨不得狠狠给自己几个耳光…… 但转念一想,她没事,这就够了。管她是骗他,还是逗他,还是怎的……只要她没事,她平平安安的,这不就皆大欢喜了吗? “我没哭!”殷岩柏怒气冲冲的,眼神却温柔下来。 “就是哭了,你瞧,我手上还有你的泪呢。”魏京华笑说,“吓坏你了吧?你担心死了吧?” 殷岩柏被她气的说不出话来,知道他要担心死了,还故意这么干? “你瞧,你对我是死心塌地的,任凭旁人锄头挥得再好,也挖不倒我的墙角,我还有什么好怕的呢?” 她说话间信心满满。 殷岩柏竟莫名的有点自豪……自豪于她如今对他的完全信任。 这是不是也说明,他近来表现不错? 她原先是多么防备谨慎的人呐。 “你不怕,可我怕……”殷岩柏心里已经没气了,脸上却还碍于面子,绷得紧紧的。 魏京华呵呵一笑,忽然捧着他的脸,吧唧,在他脸颊上亲了一口。 不知她是不是故意,这一下竟亲的异常响亮…… 殷岩柏腾得,连眼睑下方甚至耳垂上都染了红晕。 这是怎么回事……一向不是他主动,她害羞的么? 怎么今儿个倒过来了? “你不是要朕哄你,要朕向你表白吗?”魏京华微微一笑,“现在可以放心了吧?” 殷岩柏心跳太快,砰砰砰得说不出话来。 他勉强平复呼吸,尚未开口,外头却扬声说,“姜酒政到——” 魏京华忽闪着眼睛,好笑的看着殷岩柏。 殷岩柏的眉头皱成了疙瘩,他以为魏京华是真的触动了虫子,他第一个念头就是不要叫她那么疼,她曾不止一次疼得厥过去。 所以他第一时间传姜翰过来,要用他的血。 可现在……情况就有点儿尴尬了,魏京华是装的,姜翰却也已经来了。 “叫他回去吧,说陛下已经没事儿了。”殷岩柏大手一挥。 姜翰哪里肯,相处的久了,姜翰如今也油滑得很。 他一面不动声色的点头答应,说着告退,一只脚向后退着……却趁殿门前的侍卫和宫人不注意,身子一滑,滋溜进了殿中。 不仅叫看守殿门的宫人侍卫吓了一跳,就连殿内的两人也是略微一惊。 且殿内的两人甚至连姿势都没来得及换。 魏京华斜倚在座椅上,殷岩柏半蹲半跪在她身边,他两手攥着她的一只手,攥得紧紧的,把她半边身子都带到了他胸前,倚着他的胸膛。 这般亲昵的姿势,在臣子面前,可是太轻浮不稳重了。 更可况,这个臣子还是姜翰。 姜翰目瞪口呆的看着两人,似乎全然没想到殿内是这样的情形……哪有什么女帝犯病,哪有什么需要他割血相救? 这两个人此时更像是在调-情吧? 姜翰艰难的咽了口唾沫,他想往后退,脚却钉在了原地。 殷岩柏怔了片刻,原本他有点儿不好意思,但此时他却索性彻底厚了脸皮,把魏京华整个人都拽进他怀里,搂紧了。 “姜酒政怎么不宣就擅自闯进来呢?吃定了本王不敢杀你是不是?” 姜翰眉头紧紧皱成了深刻的川字,他长叹一声,低了头,“陛下若无事,臣告退。” 魏京华嗯了一声,“退下吧。” “陛下,”姜翰顿了顿,“若陛下急宣,臣还是会第一时间赶来。” 魏京华愣了愣,半晌才说,“好。” 姜翰嗯了一声,拱拱手,默不作声的退了出去。 殷岩柏神色一动,“他……这是挑衅呢?” 魏京华伸手捏了捏他的脸,“你怎么那么爱吃醋呢?是不信我,还是不信自己的魅力?” 殷岩柏眉梢一挑,“女帝要这么说的话,臣就信了。” 魏京华在他怀里笑了阵,收敛笑意,她说:“婚期往后推两个月吧,正如你我先前说的,我信你,所以不管那一天都是好日子,都是我可以娶你的日子。” 殷岩柏抿住嘴,暗暗咬牙,“嗯,我知道。” 魏京华两只手都捏在他脸上,“别苦着脸嘛,笑一个。” 殷岩柏笑不出,他能违心的支持,已经是极限了。 “你放心,我亲自出马,焉能不胜?必定凯旋!”她说的自信满满。 殷岩柏点点头,“你去哪,我都随你去,你说的不错,你我日日相伴,大婚不过是个形势。有些事情,比形势重要的多。” 魏京华以为,推迟婚期,御驾亲征,最大的反对力量,应该是殷岩柏。 擅长治病的她知道,急病得用狠药。 所以她用了狠狠的一剂药——装病,这药危险得很,若是不达目的,就极有可能适得其反。 还好药效不错。 但魏京华怎么也没想到,这次,她从头儿就想错了。 殷岩柏已经被她“治住”,无条件支持她,还愿意跟她一起西征。 从来不忿女帝,巴不得她赶紧死,或者赶紧退位的文武百官,这次反倒不叫她去西征了。 魏京华坐在龙椅上,一只手托着下巴,百思不得解的看着底下臣子,“朕不明白,你们究竟是怎么想的?朕去亲征,不外乎两个结果。一,朕赢了,那西北就有好一段日子可以太平,边贸也可以如火如荼,到时候大夏得利。” 她顿了顿,又说。 “朕若输了,那多半要战死沙场,你们可以立时再立新帝,女帝统治就此结束,朕的根基还不多稳固。朕在朝中的亲信也不稳固,朕一倒,那些娘子军,也不许多少时日就能被你们给替换了。” 她摊手看着众臣。 这两者结果,不论哪种,对他们这些肱骨老臣都是利大于弊的呀?他们怎么这么想不开呢? “还是说,你们就有此癖好——不管朕的意思是什么,你们只管反对朕就对了?” 她问话间,不含怒气,只是茫然不解而已。 底下大臣,原本还有些不好意思,他们低着头窃窃私语,嘤嘤嗡嗡的跟满金殿里都是蚊蝇似得。 魏京华拖着腮帮子,等了一阵子,她不耐烦道:“你们若是说出理由来,朕或许能考虑。说不出,只为反对朕,呵,那朕的决定谁也拦不住。” 她下一句就要说退朝。 百官也明白了这意思,当即就道:“臣等就是考虑到,此战凶险,胜负的可能性各占一半,哪怕说取胜的可能性略大些……臣等为陛下安危考虑,也不希望陛下亲自出征。” 魏京华惊得坐直了身子,“你们怕朕阵亡?” 她怕不是听见了笑话?这些大臣们怕她死?别逗她了,他们巴不得亲手杀了她,她还信。 “陛下已经用行动证明了您不是无道昏君。”臣子们说的较小声。 似乎承认这一点,就跟让他们自己打自己的脸一样别扭难堪。 但若不承认,女帝就执意要亲征,留都留不住……万一真的战死了,他们岂不要追悔莫及? 与其日后后悔,不如现在低头承认。 魏京华感兴趣的眨了眨眼睛,“这话从何说起呢?” “如今就连民间都传扬着女帝的许多故事,赞誉您举措得当,真心关心百姓生死。” “就说前一阵子商贾罢市的事儿吧,您没有硬碰硬的继续杀人,以强力镇压。反而是让出独属于宫中的殊荣,叫宫中各司,转而面向集市,供给百姓需求……” “您解了百姓的燃眉之急,也缓解了百姓与世家大族不甚和谐的关系。” “还有您所立的那些女官,当真给先前满是官僚主义的朝廷,注入了新鲜的血液和风气。” 那些女官能够走马上任,非常不容易,而且这机会乃是千载难逢,也许过了这村就再没有这店了。 所以女官们都卯足了力气好好干。 加之那么多眼睛,都盯着女官——玩忽渎职、受贿行贿、醉酒荒淫……不存在的! 女官刚上任不久,扫除旧有坏风气的火,就一把接着一把,有燎原之势。 陈腐朽坏的大夏,也有了欣欣向荣,枯木逢春的景象了。 百官们都卯足了力气,想要挣个“名垂青史”,这个时候,女帝战死了? 那还得了?大夏只怕立时又要陷入混乱了! 立新帝?哪有那么容易? 立谁为新帝?是汤山行宫里关着的先太子、二皇子? 还是某个世家大族的后人?还是某个武将忽然崛起? 可能性太多,如今先有的平衡也会被打破。 不成不成…… “陛下,臣愿意为陛下征讨月氏!” 第五百零九章 变化 ,最快更新嫡女京华,医行天下 ! 魏京华抬眼看着突然拱手上前,扬声请命的女孩子。 “寇爱卿……” 魏京华想都不用想,第一个念头就是断然拒绝。 寇悦心是她的心腹不错,可寇悦心也太年少了,她怎么能去打仗呢? 魏京华发誓,她绝对不是性别歧视,同样都是女子,她行别人也行。但凡寇悦心比现在大个十岁八岁的,她说不定一咬牙也就答应了。 “陛下!”寇悦心没等她说出拒绝的话,就撩袍单膝跪地,“求圣上给臣一个历练成长的机会,臣最大的愿望就是能做一位女将军,是大将军,能率领千军万马的大将军。臣早已经不满足于率领几千的兵马!但臣若不建功立业,便是陛下封了臣将军之衔,谁又能服呢?” 魏京华点点头,对呀,没人能服呀?所以她才不能封呀? 如今去西北讨伐,她要派的骑兵又何止几千? “臣不是要做主将,臣原作先锋将军!”寇悦心扬声说道。 少女的声音,在金殿中回荡,嘹亮悦耳。 大臣们却齐齐吸了一口气,这年头怎么了?怎么女人一个个勇猛无比?男人们相比,到相形见绌了? 文臣们向武将投去鄙夷的目光,催逼着他们赶紧站出来。 却不想,魏京华也适时开口,“朕要去西征,乃是有必胜的把握,倘若你们谁愿意领兵,精神值得肯定赞许。但若没有必胜的把握,那就莫开尊口,免得朕失望。” 这话重了,要求也忒高了。 取胜是信念,每个将领都该有的。 但不能还没出征呢,就说“免得叫朕失望”这话吧? 带兵打仗本就有压力,这么一说,岂不更增加了压力吗? 武将一时没人开口。 殷岩柏皱眉上前一步。 魏京华却对他挥了挥手,“若朕不去,你却离京,只怕你不放心,朕也不放心。朕如今身边少不了你,所以朕去,你去。朕不去,你也去不了。” 殷岩柏目光沉沉的,心头却砰砰跳得厉害。 她居然在金殿上说出这话来……知道的是她体内有誓言虫,离不开他。 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是因为爱慕眷恋,才舍不得他呢! 殷岩柏又欢喜,又有些无奈。 他深以为自己就是为战乱,为保驾护国而生的。长久把他拘谨在京都里,若非因为有她,他早就不耐烦了。 可现在,居然她的国有需要,他却不能去为她征战……这多憋屈? “众臣也不要太勉强,本王愿随陛下御驾亲征,一路保护陛下,若有需要就做陛下的先锋军,如此,少不过三五个月,多不过半年月,陛下定能平安回来。”殷岩柏站出来说道。 众臣摇头,眨巴着眼看他,急的一脑门儿的汗,眨眼示意的眼皮子都要抽筋了。 “晋王呀,您与陛下的婚期在即,百年修得同船渡……这姻缘不容易呀,既然婚期已定,怎能轻易更改?还是早早大婚了好!叫臣子们也都安心!”官员们忍不住劝道。 他们这话可是劝到了殷岩柏的心坎儿里。 他顿时抿了嘴,不再说话了。 “陛下!”寇悦心更急,“臣需要建功立业的机会,臣有远大的报复,求陛下给臣一个机会吧!” 魏京华看着寇悦心,“朕可以给你机会,叫你做朕的先锋军……” “臣愿替圣上出征,统率众兵。”忽然有个沉稳的嗓音。 伴着这嗓音的,是一个高健的身影,拱手上前。 齐刷刷,满殿的目光都朝他投了过去。 “黎统。”魏京华念道。 曾几何时,黎统是她的顶头上司,她还得在黎统手下当差办事。 正是因为她在黎统手底下待过,所以她对黎统的品性,能力都有一定的了解。 黎统人不错,作为大将,也是可用之才。 “若是搁在前朝,或是查看古籍,许多原本不是帝王的人,忽而登基做了帝王之后,都会把跟着他打天下的人,一一除灭。免得功高盖主,生出不臣之心。”黎统忽然说道。 金殿上霎时一静,所有人紧张的看着他……他莫不是疯了?忽然说这个干嘛? 黎统却不紧不慢,继续说:“臣以前甚至还做过陛下的上司……这若是搁在历史上看,陛下坐上皇位以后,臣只有死路一条。但陛下似乎从来没有芥蒂此事儿。” 黎统表情复杂,目光沉沉。 魏京华抿嘴笑了笑,“你能打,又忠心,且我看你也没有什么谋反之心。我打压你做什么?” 黎统眼底一亮,猛地抬眼看她。 他还不知道,在魏京华心里,他形象这么好,这么正面的吗? “我把昔日的大将都给解决了,出现今日的问题,可还有人愿意为了朕而出战吗?朕防备你们,除灭大将,其实是自断膀臂,自己害自己呢。”魏京华笑了笑,暗道,她虽不精通历史,但也知道这样的教训多不胜数。 大臣们还在连连点头的时候,寇悦心却是反应过来了。 她喜上眉梢,拽了黎统一下,提醒道:“还不赶紧谢恩!” 黎统愣怔。 “圣上准你的请命了!”寇悦心说。 魏京华笑了笑,果然还是女人最懂女人,“黎将军若是取胜,从今往后,便是朕的心腹大将了,你也不必害怕朕防备你。朕有晋王爷在侧,从来不怕武将谋反。” 殿上众武将,脸色一肃,立时站直了身子。 殷岩柏听得这好话,脸上一喜,心里更是暖洋洋的,他就爱听她这么说。 “还望你好好提携寇女将。”魏京华叮嘱道。 寇悦心却说:“不用特别照顾我,我就是为了建功立业的,功勋险中求,若不给我机会,我要恼你!” 女孩子年纪不大,胆气不小,文臣虽看不上武将的粗鲁。 但此时他们却不由自主的向这个女孩子头去欣赏钦佩的目光……也难怪这个世道要变,女孩子们都有这样的性情,世道改变只是早晚的事儿,并非只在乎魏京华做了女皇帝——只能说,她是一个契机,一个导火索。 潜移默化的,这些顽固的男性臣子,里头的观念也在慢慢的经历着改变。 他们也慢慢的接受了“女人并不比男人差、更不比男人卑贱”“男人能做的事情,很多女人也能做,甚至比很多男人做的更好”……这样的观念正一点点的扩大,影响着这个时代的方方面面。 但有些人,却是难改固执。 就比如寇家的一老一少。 寇四爷还吊着一口气儿。 寇悦心当初说的,“比她活得久,看她到最后是怎么死的,也算赢了她。”这话无疑是鼓励了寇四爷,也给了他活下去的动力。 他就这么半死不活的熬着,熬着熬着,他竟也好了些。 先前都不能动,进气多出气少了,如今却也能靠着枕头坐起来吃饭了。 寇五娘红着眼睛来找他,刚到床边就跪了下来。 五娘说:“四叔,我没主意了,您帮我出出主意吧?” 寇四爷轻咳道:“怎么、回事、起来……说话。” 几个字而已,寇四爷中间停下来喘了好几次。 寇五娘抬头看他一眼,心里有些打鼓……她是不是找错人了?四叔听她说了这话,会不会被她气死? “其实……也没、没什么大事。”寇五娘迟疑了,犹犹豫豫的站起来,“四叔是不是该喝药了?我喂四叔喝药吧?” 寇四爷伸手推开药碗,说:“你是不是觉得……四叔没用了……什么话也都不用跟我……说了?” 寇五娘赶紧摇头,“不是的四叔,您别这么说!” 寇四爷拿眼睛看着她。 寇五娘长叹一声,小声说:“是小九……也许四叔担心的事情,最终还是要发生了……小九被派出去,跟随黎统前往西北征战,讨伐月氏。” “你、你说……说什么?!”寇四爷眼睛瞪的向外凸着,似乎下一刻,眼珠子都要掉下来。 寇五娘被他的样子吓了一跳……这会儿她单纯是害怕四叔的样子,形容枯槁,只有眼睛外凸,仿佛厉鬼一般。 “四叔,您好好歇着,我……我再去劝劝小九,她,她会改变主意的!” 寇五娘想逃了,她本就是心里慌乱,才会想到来找四叔商量对策。 可看到寇四爷现如今这副样子,她非但没找到安慰,反而慌乱、惊惧更甚。 她害怕得不行。 寇四爷急得说不出话,他见寇五娘要走,伸手去攥寇五娘的手腕。 吓得寇五娘险些尖叫。 她跳起来就要跑。 寇四爷却抓住她的衣摆,他枯瘦如干柴的手,反而抓的死。 寇五娘也是大惊之下,力气惊人。 她被寇四爷拽住,非但没停,反而向前冲了几步,把寇四爷那么一个身高腿长的男人从床榻上带了下来。 噗嗵——他摔在地上,又被拖着朝前拖了一段。 “五小姐!您这是干什么呢?!” 听闻屋里头的动静,外头伺候寇四爷的人,忙不迭的冲进来。 所看见的情形就是,寇五娘把寇四爷带得摔在地上,半边脸摔的青紫,两个鼻孔里冒着暗红暗红的血。 寇五娘回头一看,也吓得颤抖起来,她捂着嘴,勉强忍着没叫,眼泪却是唰唰而下。 寇九娘闻讯赶过来的时候,寇五娘已经被请到了门廊下头。 房门紧闭,好几个大夫,在里头设法抢救寇四爷。 “五姐姐……”寇九娘轻声喊道。 寇五娘猛地站起来,二话不说,“啪——”狠狠一个耳光甩在了寇九娘脸上。 第五百一十章 向前走,别回头 ,最快更新嫡女京华,医行天下 ! 寇悦心看着寇五娘,抬手抚了抚自己被扇的偏向一边的脸。 “五姐姐手真重。”寇悦心说。 寇姝嫣冷声说:“重吗?我还觉得太轻呢!我该一巴掌把你打醒!” 寇悦心却轻笑道:“我没睡呀,五姐姐怎么糊涂了?” 哪知寇姝嫣却被这话惹恼,叫道:“我糊涂?你问问家里人,究竟是谁糊涂?你在外头干了什么事?你在金殿上答应了什么?你才多大?七哥没了才多久?你又要寇家添新丧吗?” 寇悦心平静的看着寇五娘,良久都没有说话。 回廊底下安安静静的。 寇五娘呼吸急促,耳边嗡嗡作响。 她受不了这安静,这安静在她耳中太刺耳了,她简直要疯。 “你怎么不说话?没话说了吗?无言以对了吗?说中你心里的痛楚了吗?” 寇五娘声声紧逼。 寇悦心却没有丝毫的恼怒,她轻叹一声,抬手拍拍寇五娘的肩,说:“五姐姐,你真可怜。” 寇五娘一把甩开她的手,双目泛红的盯着她,“你说什么?” “五姐姐还不明白吗?旁人从来不可能真正伤害到你,能伤到你心里头的,只有你自己。”寇悦心抬手指着左右,指着偌大的宅院,指着来来去去神色匆匆的仆婢。 “我们寇家的家境不好吗?不富庶吗?” 寇五娘抿着唇,白着脸死死的看她。 寇悦心道:“说呀,五姐姐,我们家境好不好?” 寇五娘皱紧了眉头,不满道:“我们家境很好,但原本可以更好……” 寇悦心笑了,说:“五姐姐,你说人为什么那么贪心,永远不知足呢?还可以更好?怎样才是最好?是不是没有最好,就永远不能满足?” 寇五娘大怒道:“你少来这套!道理我比你懂得多!” 寇悦心摇了摇头说:“道理懂得多,并没有什么用,知道如何在自己身上运用才是有用的。” 寇五娘冷笑一声,说:“七哥不是你的亲哥哥,你当然站着说话不腰疼!” 寇悦心听闻此言,一时闭嘴不言了。 有些人,根本不听你跟她讲道理,她一定要沉浸在自己的仇恨中,站在原地,觉得全世界都对不起她。 她不晓得要怎样才能往前走,也不肯往前走。 寇悦心摇了摇头,说:“女帝说的很对……” 寇五娘冷笑,嘲讽道:“她又说了什么叫你认同的话?她真是把你吃的死死的!” 寇悦心看着五姐,说:“她说,任何人都叫不醒一个装睡的人。” 寇五娘微微一愣,想明白这话指的是谁以后,她更是勃然大怒,伸手就要去抓寇悦心的衣襟。 寇悦心闪身避开,脚步姿势比寇五娘灵敏多了。 她淡淡说道:“五姐姐以为刚刚能扇到我的脸,如今还能抓到我吗?” 寇五娘面上恼怒,喊叫:“你别跑!” 寇悦心笑道:“腿在我身上,我想让你抓到我的时候,你才能抓到我。我不想,你可管不了我。” 说完,她一溜烟儿的跑出了寇四爷的院子。 家仆几次想过来劝,说,四爷还在里头抢救,两个侄女在外头大吵大闹的实在不像话。 但听了两人说话,又觉得九小姐并不是在玩闹,反而是在开导五小姐,遂都不上来劝了。 却没想到九小姐没把人给劝住却是将人惹恼了,惹恼了她还跑了。 家仆看五小姐要被惹哭了,赶紧去请三夫人。 三夫人没请来,却是听见前头一阵的骚乱。 家仆跟过去一看,是九小姐把老夫人给撞了。 “跑那么快做什么?这不是要去打仗了?还冒冒失失的,女帝怎么敢用你?”老夫人拍着寇悦心的头说。 这话恰叫后退追来的寇五娘听了个正着,她当即一愣,看着老夫人说:“祖母说什么呢?您……”也老糊涂了吗? 老夫人也看着她,问:“你来这儿做什么?” 寇五娘垂了垂头,小声回:“来看看四叔。” 老夫人呵的冷笑一声,表情彻底冷了下来,说:“我说四郎好好的,怎么又突然犯病出事,原来是你扰的。” 寇五娘猛地抬起头来,错愕惊诧的看着老夫人,又看看老夫人身边的寇九娘。 她不敢置信说:“祖母,您不能这么偏心吧?是谁气了四叔,您怕是还不知道!” 老夫人摸摸寇悦心的头,转过脸说:“我知道,你想说,是小九害的吧?” 寇五娘胸膛一起一伏,什么叫她想说?本来就是! 老夫人问道:“小九向女帝请命要出征,她拿来告诉四郎了吗?” 寇五娘张了张嘴,这…… 老夫人又问:“四郎病了,连家里的下人都知道,这些能激怒他的事情要避着他,不忽然说出来刺激他。你一个主子,却还不如府上下人明智吗?” 寇五娘被这话臊的抬不起头来。 寇悦心有点儿不好意思,她拽了拽老夫人的袖子说:“祖母别说了,回头把五姐姐叫道您房里,慢慢说。” 也好避着下人不是? 老夫人却笑了一声,道:“不是我不给她颜面,而是我要叫醒她,看她还能装睡到什么时候?!” 寇五娘愣得很,她看看寇悦心,又看老夫人……她们都被女帝洗脑了吗? 老夫人却说:“你若不告诉四郎这事,他会不会气倒犯病?” 寇五娘眼神躲闪……看来老夫人还不知道,四叔不是气到犯病的。而是被她拖下床榻,摔到犯病。她之所以打九妹,之所以怪她……是因为这样她的良心就不会太难过。 老夫人没在意她躲避的眼神,继续道:“可我不怪你,四郎就是被你气死了,也不能怪你。谁叫他自己气量狭小呢?一模一样的话,告诉你爹,怎的不见他被气出什么好歹?还是生气的那个人,他自己的责任。他对自己的性命,不负责!” 不负责,这三个字,老夫人是用拐杖狠狠的戳地说出来的。 寇五娘心头一震震的,这话,祖母似乎不是在说四叔……而是在说她,有意说给她听的。 “他可以继续躺在那里,固执的人为是女帝害死了七郎,害得他成那样。他也可以爬起来,为了纪念七郎,做些对寇家百年基业有益的事儿。或者,他眼光更大一点,去做些对这世道,对苍生都有益的事儿。”老夫人的眼神异常高远,到不像这个年纪的老人家了。 寇五娘浑身都在老夫人的话语中微微震颤。 她心底还有个声音教唆道:“如果不是经历了丧兄之痛,如果不是经历了至交好友的背叛,我也不会如此……都是她不好,她如果没有那么狠绝无情,她如果没有魅惑了七哥……” 寇五娘使劲儿的摇了摇头,想要把这个声音甩出脑海。 寇悦心上前,抓着她的手说:“五姐姐,我们都希望你活得自在,活得痛痛快快。你有这么好的家人,他们不会逼着你嫁人,不会逼着你联姻,不会逼你做你不情愿的事情。他们还会竭尽全力的保护你……但唯有你自己,能给你内心自由,唯有你拿着你内心牢笼的钥匙。” 寇五娘想甩开九妹的手。 偏这丫头做武将,功夫好,力气大,她怎么也甩不掉。 寇悦心笑着,继续说:“做你自己开心的事儿吧,谁也不能拦着你。七哥在天上看着你,他不希望你一直沉浸在痛苦中。女帝已经离开了牢狱,怎么你还在里头不肯出来?你关不住她,却关住了自己。” 寇五娘已经放弃挣扎,她皱眉万分排斥的看着寇悦心。 但她却躲不掉寇悦心穿透力极强的声音,一声声钻入她的耳朵,她的心。 寇悦心扬起笑脸,说:“五姐姐,我要走了,出征不是女帝的意思,是我执意求来的。我只能说,是我运气好,遇上了她掌权,否则这一天,可能只能出现在我梦里了。这是我的梦想,我的愿望,我会借一切机会去实现它。如今我要乘风去飞,努力建功立业,成为一代大将!我将是史上最厉害的女将!” 寇悦心说这话的时候,眼里的光芒简直亮的骇人。 这是逼不出来的,这是由心底发出来的。 寇悦心最后说:“希望我凯旋之时,五姐姐也能从心里凯旋!” 寇五娘鼻子一酸,但她手上却是一松。 寇悦心放开她的手……她猛地去抓,她好像从九妹的手上感受到了力量——叫她打开牢门的力量! “小九,不要走!”她在心底呐喊。 但眼前,却是寇悦心笑眯眯的转身离开,步伐又急又快。 寇老夫人人老成精,似乎一眼就看穿了人心底的变化。 她上前拍着五娘的肩,低声说:“走出来,不能靠旁人,那是你自己征战的道路。” 寇五娘愣怔着。 老夫人进了寇四爷的院子。 寇四爷这病,已经拖了很久了,其实后事家里早就准备好了。他虽是几个兄弟中最年轻的。 但人一病,这寿数就不能用年纪来衡量了。 他这次运气没有那么好,即便请来了京都最具盛名的数位大夫联手……却也无力回天。 寇四爷入棺的时候,半边脸上还带着摔出来的青紫。 他血液凝滞不流了,这青紫也退不下去,反而愈发显眼。 寇家只好请了专门装殓,为死人化妆的人,给他涂脂抹粉,好以最好的样子安葬。 但寇五娘却是知道,四叔脸上,带着那摔伤的痕迹。 四叔临死前的样子,她记忆犹新,每每闭上眼,就会出现在她眼前,她吓得颤栗不已,夜夜不能寐。 熬了三天,她就熬不住了。 寇姝嫣想起九妹和祖母的话,她得对自己的性命负责。 “备车马,更衣!我要入宫求见陛下!”寇姝嫣攥着拳头,下定了决心。 第五百一十一章 机会不常有 ,最快更新嫡女京华,医行天下 ! 魏京华正在宫中看书,这会儿已经快晚膳的时候了,天色也已经擦黑。 她琢磨着自己看完这册,也就该用膳了。 却听宫人忽然来报,“禀圣上,寇家五娘在西南门外求见。” 魏京华慢了半拍才抬起头来,“谁?” “回陛下,寇五娘。” 魏京华眨了眨眼,问:“寇姝嫣?” 宫人连连点头。 魏京华神色玄妙,片刻,她咧嘴一笑说:“寇悦心这才刚出征,她就来见我,所为何事呢?” 宫人等了半天,不听她说宣见,便猜测道:“要不把她打发回去?” 魏京华立即摆手,说:“不用,宣她来见。这姑娘执拗着呢,我今日不见她,她日后还会来。朕不喜欢有事儿拖着。” 宫人迟疑片刻,提醒道:“今日是寇家四爷安葬的日子……” 魏京华皱了皱眉,寇四爷早就病了,病的很重。 连寇家人都已经准备好了后事,外人自然也晓得他大概熬不了太久了。 他能熬到今日,都算是奇迹。所以他的死,并不叫人多么意外。 魏京华说:“两桩事儿,小九出征了,四叔走了,她心里必定翻江倒海。朕倒是没想到,她居然能想到来觐见,也算长进了。” 宫人闻言有些诧异,怎么这就算长进了呢? 魏京华摆摆手,叫人进来。 宫人退走以后,海桐才小声问:“寇五娘先前已经对陛下不敬,还挑唆寇将军对陛下不忠,怎么您还说她是长进了?” 魏京华笑说:“积怨在腹,便生恶念,这恶念不会自己消退,它只会在肚腹里越长越大,直到这个原本不算坏的人,彻底的满腹仇怨报复。这就是所谓的黑化。” 海桐点点头,表示这能理解。 魏京华继续说:“既然恶念不会自己消退,那该怎么办呢?” 海桐歪着头,问:“怎么办?” 魏京华笑了笑,道:“要么采取行动,要么改变心态。” 海桐皱了皱眉,表情沉凝。 魏京华说:“只要不停留在原地,任凭恶念将人捆锁住,就总会有办法。放在这件事上,她要么向前一步,来直面我,直面自己心里的仇恨。要么她后退一步,扪心自问,去想一想,她恨我究竟有没有道理,对她对我对寇家又究竟有什么利弊。想得明白,也就释然了。” 海桐连连点头,表情沉沉的,也不知听明白了没有。 外头宫人却是已经把寇五娘给领了过来。 寇五娘进得殿中,殿里的气氛立时就变得有些异样。 魏京华脸上还带着笑模样,许是人所处的身份地位,人生活的坏境真的可以影响一个人的气场。 在龙椅上,金殿里呆的久了的魏京华,现在身上已经蕴藏着不怒自威的气势。 寇五娘原本想直视着她说话,且她一路上都在给自己鼓劲儿。 可进了这金殿之后,她却发现自己全然做不到,只抬头瞟了女帝一眼,她的脖子就沉甸甸的垂了下来……女帝再也不是那个刚从巨鹿而来,被人称为乡下村姑的女子了。 她身上有看不见的气势,叫人不敢亵慢。 “见……见过陛下。”寇五娘心里是不愿意的,但有一种不可名状的气场,迫使着她恭恭敬敬的屈膝行礼。 魏京华点了下头,说:“五娘因何求见,时间已经不早,必是有要事吧?” 寇五娘想要抬头,脖子却不听使唤。 她只得埋着头说:“四叔走了……小九去了战场……七哥在天上看着呢!” 话未说完,她的泪已经掉了下来。 殿中一时安静至极,静得人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 魏京华过了阵子才问:“你是来向朕报丧的吗?” 寇五娘实在忍不住,猛地抬起头来,一双哭红的眼睛,灼灼看着魏京华。 她这么一看,魏京华就笑了。 “哦,看来朕说错了,你不是来报丧的,你是想让朕安慰你,宽慰你来着。” “臣女不需要!”寇五娘尖声说,“臣女不需要安慰!臣女要的是你追悔莫及!臣女要的是你自责愧疚!臣女要你日日不得安,夜夜不能寐!” 金殿里尽是寇五娘尖声犀利的腔调,继而是她呼哧呼哧的喘-息声。 这喘-息声里,尽是气急败坏。 魏京华斜倚在她舒适的椅子上,目光平静坦然的看着底下气急败坏的女子。 等寇五娘的呼吸平稳了些,她才点点头说:“看来近日,你是日日不能安,夜夜不能寐,你被自己心里的自责愧疚折磨的扛不下去了,所以来朕这里寻找医治了。” 寇五娘神色一慌,她下意识的摇头否认。 但她无法否认自己内心里惊慌恐惧的声音——她看出来了!她全然看透你了! 被人看透,特别是被自己视为仇敌的人看透,这感觉真是让人惶恐极了! 寇五娘呼吸越发不稳,她想为自己辩解,却说不出话来。 “你恨我,你觉得如果你能替这些人报了仇,叫我不得安宁,你就可以安宁了,你的这些亲人也都可以安息了。”魏京华缓缓说道。 “不错!”寇五娘大声喊道,“不错,就是这样!” 好像她越大声,她就越是理直气壮,可以不必面对自己内心里挣扎的声音。 魏京华自始至终,从容不迫,她不起高腔,也没有气急败坏。 平静的好像事不关己。 “海桐,拿剑过来。”魏京华吩咐。 海桐闻言略微一惊,心说,难道女帝要让寇五娘血溅金殿? 但她转念一想,女帝想杀寇五娘有太多太多的办法,她何必染自己的手? 海桐不过眨眼间,就转身去取剑。 寇五娘站在下头,浑身微微打着摆子,“我不怕你!你便是要杀我,我也要这么说!我不会妥协的!” 魏京华笑着摇头说:“我不杀你,只是要治治你这口是心非的毛病,你这毛病不改,就没办法直面自己心里的矛盾,你不去直面矛盾,那些散发着恶臭的东西,就会在你心里不断的腐烂腐烂……” 魏京华明明说的很慢,很柔和的语气。 寇五娘却如同被人挑衅折辱,脸色越来越难看。 海桐取来了剑。 魏京华豁然起身,一身龙袍的她,却是动作干脆利落,丝毫不拖泥带水。 她握着剑走下高高在上的座椅,阔步到寇五娘面前。 却是紧绷着身体的寇五娘,不由自主的退后了一步。 “咣当——”魏京华抬手将剑扔在她脚前。 寇五娘吓得险些叫出声来,她没叫,却是跟烫了脚一样,向后跳了一步。 她惶惑不定的看着魏京华。 “你……你这是何意?叫我拔剑自刎吗?我……我不会叫你得逞的!” 魏京华却是笑着摇头,说:“我何必折辱你?你自己已经把自己折腾的半人不鬼了。我是大夫,也是你昔日的闺中好友,我想给你,给自己一个机会。” 寇五娘听得一愣,她反复思量,却还是摇摇头,“什么……意思?” 魏京华说:“拿起剑,拔出来!做你想做的事!” 海桐大吃一惊,深吸一口气,猛地捂住嘴才没尖叫出声。 女帝怕不是疯了? 她把剑给寇五娘? 寇五娘一开始,眼底是茫然,但她听懂这话的字面意思之后,禁不住全身颤栗,“你说……你说……” “还犹豫什么?机会并不常有,且常常一错既逝,现在机会就在你面前,抓不住,怪你还是怪我?”魏京华冷声质问,先前还语调温柔的她,这会儿却像是没有感情的人。 寇五娘脸色先是涨红,埋藏在心底的那些腐臭发烂的情绪,此时都翻涌起来,鼓动着她拿起剑!拿起剑! 她猛地弯腰,握住剑,噌楞——拔出剑刃,扔了剑鞘。 “准备好了吗?”魏京华勾了下嘴角。 寇五娘脸色却由红转白,她也不晓得为什么……明明剑在她手里,明明她觉得自己是正义的,魏京华是害人要偿命的……可这会儿她却怕极了。 先前被她压抑在内心深处的质问之声,此时都翻滚上来:她真的错了吗?她真的对不起寇家吗?害死寇七的是她吗?对不起四叔的是她吗? 这些声音先前被压抑的很好,此时却完全失控,萦绕在寇五娘耳边。 “啊!我要杀了你!”寇五娘尖声大叫,挥剑而上。 仿佛只有这样,她才能躲过那些纠缠她,不肯放过她的声音。 魏京华微微侧肩,躲过那鲁莽的剑刃。 她同时出脚,又快又猛,一脚踹在寇五娘的肚腹之上。 砰的一声,寇五娘被踹倒在地毯上。 她手中的长剑也摔去了一旁。 她怔怔抬头,错愕看着魏京华。 魏京华笑说:“朕可没说,你攻击朕的时候,朕会站着不动,任凭你。” 寇五娘眉头一簇,“那正好!” 她捡起长剑,翻身而起,又向魏京华劈砍过来。 寇五娘是学过功夫的,她虽不如小九有天赋,但底子不差。 魏京华刚到京都的时候,或许她们的功夫也不相上下。 但眼下的情形却是——魏京华背着双手,仅凭两条腿,手中没有兵器。 寇五娘双手持剑,眉目凶狠,满腹仇怨——却全然不是她的对手,甚至连她的衣裳边都挨不到。 殿门外的侍卫们紧张极了,目光灼灼的看着殿内的情形,随时准备扑进来救驾。 但显然他们的担心完全多余。 魏京华一次次将寇五娘踢翻在地,并一次次喊她起来再战。 第五百一十二 换位思考 ,最快更新嫡女京华,医行天下 ! “起来,不是要杀我吗?”魏京华喊她。 寇五娘终于累瘫在地,她浑身都疼,疼的连一根小指头都不想动了。 尽管魏京华的声音就在耳畔,而且今日的机会大约是她离“报仇”最近的机会,她却再也不想挣扎了。 “不……”寇五娘眼皮都快掀不动了,“我尽力了,杀不了你,我也不遗憾了。” 说完她竟浑身一软,昏睡过去,整个人在地毯上软成一滩泥。 海桐在一旁看的目瞪口呆,不可置信。 “婢子一直以为寇家的女孩子都很能打呢,寇五小姐比寇将军可差远了。”海桐说道。 魏京华点了点头说:“今日若是寇悦心在这里,我绝不能用这办法。病灶不一样,治病的方法就不能一样。” 她说完,拍了拍手,叫几个宫女进来,抬寇五娘去沐浴更衣,安排她在宫里歇息。 海桐皱眉,百思不解,“那就这样算了?寇五娘的‘病’就此能好了?” 魏京华笑了笑,说:“你觉得她病在哪里?” 海桐歪了歪头,说:“是拎不清吧?明明此事不能怪陛下,她却一直想要找陛下报仇,糊涂!” 魏京华却摇了摇头道:“她心里知道,寇七的死,以及寇四的死,都不能怪在我头上,他们寇家自己人有多半的责任,还有就是……天命。她不想接受天命,又不愿意认为此事,他们自己有责任,所以一定要把这个责任归咎一个地方,否则她的心里就会慌乱,没有秩序。人的内心秩序一旦失衡,人的精神就会崩溃。” 海桐听得一知半解。 她只听懂了,这件事情,女帝只是替罪羊。 “那她可真是不聪明,这替罪羊却是找了个铁板,岂能踢得动?”海桐啧啧道。 魏京华说:“过了今日就好了。” 海桐一愣,问:“怎么就好了?” 魏京华解释道:“她一面觉得怪我,一面又觉得自己无所作为。而近日,她已经竭尽全力……且你没看她来的时候,精神都已经到了强弩之末了吗?她的身体太缺乏休息了,她把自己绷得太紧,不断的自责,几乎把她折磨的崩溃了。今日都宣泄出来,前仇旧怨都翻出来,发泄出来了。日后就能慢慢擦亮眼睛,擦亮心了。” 海桐长长吁出一口气来,点头道:“婢子原先不在凤仙阁里伺候,却也听说寇五娘与陛下的关系甚笃,却没想到,曾经最要好的姐妹,竟有一日,也走到了反目成仇的地步……倘若今日陛下这一剂猛药,真能挽救了寇五娘子,也算是救了这一片姐妹情谊。” 魏京华微微点头,目中眸色沉沉。 人活一世,所图的是什么呢?是她今日的地位吗?是荣宠吗?是财富权势吗? 她缓缓摇了摇头,她笃信并不是这些,更重要的是人与人之间的真情。 “你跟着去看看,安顿好她,她要离宫也不必拦着。”魏京华吩咐一句,便起身去用膳。 殷岩柏从前朝回来,陪她一起用膳。 两人坐在一张食案后头,往往她一个眼神,殷岩柏就知道她想要什么。 他立时眉眼含笑的夹来给她,放在她面前的白玉盘中。 纵然饭间两人根本没有言语交流,但默契在无声中四下蔓延。 如此,人生已经可以圆满了。即便后头有磨难,也可以因为今日的彼此珍惜,倾心以对而得安慰,勇往直前。 饭毕,魏京华没有告诉殷岩柏她在殿中如何面对了寇五娘。 她照常如同什么都没发生,挑亮灯烛,看着殷岩柏批了会儿奏折,两人便一同拥被而睡。 一夜安眠。 次日清早,寇姝嫣睡得心满意足,精神饱满的醒来。 她睁眼望着床帐,却是好一阵子都没回过神来。 过往的许多事,都像台子上的戏,一幕幕从她眼前滑过。 她一时清醒,看过去是糊涂……一时又糊涂,不知自己身在何处。 “寇五小姐,您醒了吗?可要起来洗漱吗?”屏风处传来宫女温声的询问,寇五娘一时有些惊惑茫然。 她转过脸,看着宫女乖巧精致的脸,“我,这是在哪儿?” 宫女巧笑嫣然,“回五小姐,您在宫里呀,昨夜睡的可香甜?海桐姐姐还叫人拿来了安神香,哪知道香还没点,您就酣睡了。” 寇姝嫣怔住……她在宫里睡的香甜? 她抬头按了按太阳穴,果真是一点儿也不疼了。 先前多日,她在自己的闺阁中尚且不得安枕。 连眼睛都不敢闭上,一闭眼,她就看到七哥,看到四叔带着青紫的脸。 “怎么到了她的地方,我倒睡的香了?难道她还能驱邪不成?”寇姝嫣自嘲的笑了笑。 她忽的起身,只觉自己沉重了多日的身体,如今也加倍的轻松起来。 昨日明明是累的、疼的昏睡过去。 但今日却觉得身心舒畅……哦,不是,是心里舒畅,身上还是挺疼的。 她摸了摸自己被魏京华踹的生疼的腿,胳膊,肚子…… 身上的疼是明显的,清晰的,却比心里的压抑,纠结好忍受的多。 “女帝怎么留我在宫里过夜了?她要如何处置我?”寇姝嫣问。 宫女抬眸看她一眼,语气忽而有些冲,“女帝吩咐,寇五小姐若要离开,就备车马送您回去。” 寇姝嫣被宫女的语气惊得一愣,错愕看她,“你很讨厌我吗?” 宫女轻嗤:“不敢。” 寇姝嫣皱了皱眉,“女帝现在在哪里?我可以去见她吗?” 宫女翻了个白眼,“女帝已经早朝退朝了,这会儿多半在御书房里,女帝有吩咐,您若想见,可以去寻海桐姐姐,海桐姐姐自会为您安排。” 宫女先前明明是温柔客气的。 寇姝嫣也不知自己怎么就得罪了这宫女,翻脸比翻书还快,客气是没有了,没有转身就走,似乎已经是她忍耐的极限了。 宫女给寇姝嫣梳头更衣的时候,更是敷衍潦草,几次都扯痛了她的头皮。 惹得她“嘶嘶——”倒抽冷气。 她从铜镜里看着宫女板着脸,满目的嫌弃。 寇姝嫣心里别扭,临走时,还是忍不住道,“这位宫女姐姐,也不晓得我如何惹了你?怎的叫你如此不快活?” 宫女赶紧福身行礼,口气却是揶揄至极,“不敢当,当面您称呼婢子一声姐姐,背地里指不定怎么恨婢子呢?就好似,女帝明明已经对寇五小姐,如此客气有礼,大人不计小人过,您却还以小人之心揣度……我们这些做仆婢的都替女帝不值。猪油蒙了心的人,何必对她一再宽恕?叫她抱着她的猪油,闷到死,也是活该。” 宫女的舌头真毒。 寇姝嫣只觉心口一阵窒息闷痛。 她先前也有些闺中毒友,说话如利剑一般扎心。 但没有谁像这宫女一样,把利剑扎的那么深的。 她怔怔没再说话,宫女告退,不多时,海桐就不苟言笑的来了。 “听闻寇五小姐要求见陛下,陛下在御书房,您请随我来。”海桐说完,也不等她回应,转身站在门廊下头。 寇姝嫣见多了一张又一张的冷脸,忽然觉得,魏京华对她的态度,真可谓客气至极了…… 女帝不是不念旧情的人……也许她真是想错了。 寇姝嫣捂着心口,一时难以相信脑子里冒出这念头来。 坐在轿子上的一路,随着轿子的上下颠簸,一起颠簸的还有她的心。 难道魏京华一直都没变?她一直是那个真性情,至真至诚的女子……变了的是自己的眼光和心态? 寇姝嫣捂着心口,明明不累,呼吸却急促。 轿子停下的时候,海桐就站在她轿子一旁,帮她掀开轿帘。 能听到御书房里有说话声,离得远,听不甚清。 寇姝嫣下意识的迈步近前。 御书房外头的侍卫握刀相拦。 海桐朝前一走,侍卫们立即拱手退开。 寇姝嫣跟着海桐,顺利的到了御书房门口。 御书房里头的说话声,也就顺势钻入了她的耳朵。 海桐在御书房门外的宫廊里停下脚步,并未朝里禀报说她来了。 里头的人似乎完全不知外头多了人在“偷听”。 里头的说话声还在继续,且语调越发激昂。 “已经查清楚了,月氏的兵器忽然精进且充足!”殷岩柏说,“正是那季家从我大夏挖走了好一批铁匠人,到他的私矿里打造先进的兵器,提供给月氏,以及月氏呼召聚集的游牧族。” “季诚来大夏,根本就不是为了通边,不是为了正常的边贸,他就是打着这样的幌子,来挖走匠人的!” “他家的私矿,矿是不错,不过冶炼技术上不高,打出的兵器也不够先进,最好的技术都在大夏,这下可好……” 里头有文臣抱怨的声音。 寇姝嫣在外头听得一清二楚。 她虽没有进到御书房里头,但女帝在文臣言语之下,所要承受的压力,她已经明显的感觉到了。 她不由的想,若是她此时也在里头……定然会坐立难安吧? 回想她今日来所承受的精神上的压力,若与女帝相比起来……根本不足挂齿吧? 第五百一十三章 多的是寇七那样的 ,最快更新嫡女京华,医行天下 ! “铁矿本来就应该是国有,如今是冷兵器时代,铁矿决定的国计民生,决定了一个国家机器的战斗力,反而把它卖给一个图谋私利,不关注宏观大局的狭隘商贾……卖铁矿给他的人,也是够鼠目寸光了。”魏京华缓缓开口,并没有气急败坏。 寇姝嫣听闻她的声音不由探头想要往里看。 海桐拦了她一下,这才避免她被里头的人察觉。 海桐警告的看了她一眼。 寇姝嫣赶紧点点头,老老实实的在外“偷听”。 底下的文臣一时间不说话了……因为卖铁矿给季诚,根本不是她所做的决定。 她不过是因为前人的失误,就要承受如今的结果和责难。 他们这些文臣又有什么立场来质问责怪她? “既然查出了原因,季诚也早该收拾了,他不过一介商贾,手伸的这样长。再不砍掉他的手,只怕他的野心想吞了这天下呢。”魏京华的手轻轻的敲击着龙椅的扶手。 殷岩柏上前一步,拱手说:“臣愿带兵,去围剿夺回铁矿。” 御书房里的臣子微微一惊,错愕看着殷岩柏。 魏京华也是一笑,“晋王去,那朕也得去呀。朕不去御驾亲征月氏,正好转道去后方,断了月氏的军需,一样的。” 大臣们赶紧劝道:“圣上去不得,如今若是两线开战,更需要圣上坐镇京中!” 殷岩柏皱眉看着魏京华,低声问:“我去你不放心?” 魏京华摇摇头,说:“我放心,你放不放心?” 殷岩柏眉头皱的更紧……说实话,他不能放心,魏京华体内若没有誓言虫,一切都好说。 但现在,若叫她离开自己的视线,他就要心惊胆战。 若叫他独自领兵作战……他只怕还没出京都,就想往回赶。 魏京华说:“我对晋王爷的战斗力,指挥都很放心,只是对晋王的心意不放心。京都里若有人、事叫你挂怀,朕怕你不能全情投入。夺矿此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但朕的要求是,不能分心,必要取胜。” 殷岩柏点了点头,在场之人,都明白此事的重要意义。 这是对月氏的侧面战场。 只有先打赢了这侧面的一场小的战役,对黎统、寇悦心他们的正面战场才是一次鼓励和助威。 倘若他们这侧面的战役,先输了一场,那还不如不打…… 魏京华又说:“倘若不是黎统已经率兵开往西北,那么去夺矿可以多派兵马,粮草也足足的供给。但现在,大夏的国库是什么状况,你们都清楚吧?” 先是姜家遭了文帝的反,后来姜家又败了,京都动荡不安了很久。 更可况在文帝后期,简家蛊惑君心,文帝荒淫无度,铺张浪费,已经在空耗国库里的财力资源了。 且殷岩柏当时为什么会在西北?还不是为了讨伐西北的游牧族? 那么几场大战打下来,打的都是国库里的钱粮。 如今大夏才刚刚稳定不久,百姓和整个国土需要的是休养生息,发展农耕经济。 文臣们气压也很低,议论说:“大夏若想要取胜,经不起双线开战了吧?” 站在御书房外头的寇姝嫣不禁倒退了一步,神色怔怔的。 海桐扭过头看她,小声问:“你怎么了?” 寇姝嫣白着脸说:“我想离宫了,你找人送我出宫门就成。” 海桐挑了挑眉问:“不是要见女帝吗?里头要不了太久就说完了,您等一会儿呗?” 寇姝嫣却连连摇头,喃喃说:“你看她每日遇见的是什么事儿?她要费心费力的处理的是什么事儿?其实小九说的对,呆在眼界高阔的人身边,才能叫自己的眼界高阔起来……” 海桐眼底有欣喜之色,但她脸上却不显,只压低声说:“女帝说,您心里有心结,还是借此机会一次打开才好,憋着闷着,要闷出病来。” 寇姝嫣尴尬的咽了口唾沫,讪讪说:“想我昔日也是洒脱率真的儿女,如今却甘心坐在那四方院儿内,看着头顶的四方天,一门儿心思的想我七哥枉死,我四叔枉然生病……我心里只有那一丁点儿的私仇,我却没看见这天下的形势,没看见朝夕之间,天地间已经发生了好多事儿。她忧心的国计民生,我却只盯着一点儿私仇……难怪,难怪她再见我的时候,还能坦然平静,我却已经乱了手脚……原来各自注目之处,已经叫我们心里的容量变得不一样了。” 海桐憋不住嘴角带笑。 她心中暗叹,不枉费了……不枉费女帝一次次宽恕这昔日的闺蜜,总算等来她幡然醒悟。 寇姝嫣正感慨对方已经是“宰相肚里能撑船”,她却越活越小鸡肚肠,越活越自私狭隘的时候,突然见姜翰奉着漆盘,在殿外朗声求见。 寇姝嫣小声问海桐,“他漆盘里怎么是一副软甲呀?” 海桐眼珠子一转,微微皱眉,“他怕是来求战的。” 寇姝嫣没反应过来,“啊?求战?” 姜翰这会儿得传,进了御书房。 殿门外的两个女子还没来得及咬耳朵,就听见里头传来姜翰的声音。 “臣如今是酒政,曾经也披甲挂帅,金戈铁马。如今壮志未泯,愿为女帝兴兵讨伐!夺回西北的铁矿!” 他的声音回荡在殿内,显得格外肃穆。 殿外的寇姝嫣竖起了耳朵,心里也被一种民族兴亡,国之荣辱的情怀充斥震荡着。 魏京华不置可否,却道:“财政大臣,你说。” 主管财政的文臣立时站出来,把大夏经不住双线开战,却要求双线取胜的形势给分析一番。 姜翰沉默片时,下定决心,再开口,甚至比先前的语气更坚决,“臣不需重兵,只要三千精骑,连夜突袭,必定为女帝夺回矿产!女帝只管准备好接管矿产的官员,人力即可!” 文臣们似乎不满与姜翰这样自信满满的语气,立时群起议论:“口气这么大,你若输了呢?” “说的你好像是去探囊取物一般!” “姜家人真是狂妄!”…… 众多议论声中,姜翰却愈发坚决,“倘若姜翰不能赢,愿以死谢罪。这是姜翰所有身家,这是齐王府、别馆、田产。” 姜翰把他先前及后来得到的所有财物都拿了出来,放在面前的漆盘上。 文臣们忽然被他这视死如归的气势给镇住了。 殿外的寇姝嫣也忍不住说道:“他这是不成功便成仁,破釜沉舟,背水一战啊……” 海桐深深瞪她一眼,小声说:“拽你词多吗?” 寇姝嫣却怔怔望着殿内,一时间心绪翻涌,五味杂陈。 殿内因为姜翰的决心之大,文臣们的声音也都被压了下去。 既无人反对他,只看最后女帝如何决断。 魏京华垂眸看着跪地不起的姜翰,问:“你可想清楚了?你几位嫂嫂带着孩子,都在京都呢,你若回不来了,她们可就真的没有倚靠了。” 寇姝嫣倏而瞪大了眼。 今日的姜翰,叫她想到了昔日的七哥。 姜翰沉默片刻,重重说道:“姜翰已经想的很清楚了,嫂嫂们有她们的命,这就是姜翰的命。倘若我不去,我必定要抱憾终身,与其余生都活在遗憾里,不如放手一拼。” 他忽然扬起头笑了笑,满面生光。 “陛下,您不觉得,其实臣的胜算很大吗?” 魏京华深吸一口气,她微微点头,“是,朕相信你。今夜启程,启程以前,朕有大礼送你。” 姜翰微微一愣,继而笑容更加明媚。他豁然起身,仿佛不是要出征,而是已经凯旋了。 他挑衅的看了眼殷岩柏,下巴抬的高高的。 文臣们却暗自唏嘘,一个个垂下头去。 他们都是在后方争闹的凶,真到了需要人上阵的时候,他们却无力往前冲。 “众臣无事告退吧。”魏京华说道。 文臣们看此事已经有决断,也不想在这儿自寻尴尬。 众人结伴从御书房退了出来。 寇姝嫣等了这么许久,心里的澎湃也稍稍平息,她正欲进去。 却忽听里头的姜翰又开口了,“以前多羡慕寇七,可以为你出生入死。今日我也有这机会了。” 寇姝嫣当即钉在门口,脸面愣怔。 海桐回头,笑看她一眼,脸上都是与有荣焉的自豪笑意。 她家女帝陛下,就是有这样的魅力! 叫她身边的人一个个可以勇而无畏,她寇姝嫣还替寇七抱屈,鸣不平,却不知道,多得是寇七这样的人吗? 寇姝嫣脸色变了几变。 里头的殷岩柏也酸溜溜的开口了:“姜翰,你少得意了,你以为京华没准备,岂会答应你。” 姜翰愣了愣,“什么准备?陛下可是当着众臣答应臣出征了,不能出尔反尔!” 殷岩柏重重的哼了一声。 魏京华笑说:“朕当然不会出尔反尔,不过是要送你一份大礼,助你更有把握取胜而已。” 姜翰皱着眉,“什么大礼?” 魏京华眯眼笑了笑,“你带着虎符去整兵,今夜临行前一时辰,你来宣德门前见朕。” 姜翰惊疑不定,又好奇不已。 他双手接过兵符,又把自己的家当放在漆盘上,交给魏京华。 “朕替你放着,等你回来,给你娶媳妇用。”魏京华笑着说。 第五百一十四章 上位者的气魄 ,最快更新嫡女京华,医行天下 ! 姜四闻言,一口老血险些喷出来。 他按住那口血,眼目沉沉道:“表妹,你可真狠。” 魏京华笑意深入眼底,“日后你必要谢我,知道我是真好。” 姜翰重重咳了两声,领了兵符去准备。 寇姝嫣这会儿则彻底不想进去了。 魏京华却在里头问:“谁在外头?偷听了那么久,不进来打个招呼就走吗?” 寇姝嫣退无可退,只好硬着头皮进去。 殷岩柏正坐在魏京华右手边,淡漠的瞟了进来的人一眼,就转开视线起身说:“女帝同人说话,臣告退。” 魏京华点点头,吩咐说:“去找星辰。” 殷岩柏点了头边走。 寇姝嫣看的一愣一愣的。 海桐领她进去之后,也躬身退走。 偌大的御书房里,霎时间便安静的只剩下这两个女人面面相觑。 寇姝嫣忍不住问:“你究竟是怎么做到的?” 魏京华歪着头笑:“做到什么?” 寇姝嫣皱眉,指了指门口,先前那些离开的人,一个个的,仿佛转了性子似得。 “晋王以前多傲气,在大臣面前,他甚至跟文帝对着干……连文帝都无奈。还有那姜四,看起来阴沉沉的,不是好驾驭的。更有那些文臣,他们多顽固,多自以为是……” 寇姝嫣说着,忽然说不下去。 魏京华笑了笑,她没接着往下说,反而问:“五小姐读书多吗?” 寇姝嫣怔了怔,“不敢说多,字大都认识。” 魏京华点头笑:“真谦虚,管过府上中馈庶务吗?会看账册吗?” 寇姝嫣越听越糊涂……她们今日不是来清算旧账的吗?怎么忽然问起这些不相干的了? “跟母亲学着管过,也看过账册,自己经营了两个小铺子,还有一个庄子上的出产…陛下问这些做什么?” 魏京华笑着说:“待矿产夺回来,我打算认命两个主管矿产的,以及冶炼,还有被分派到当地的人。这些人,不见得全都得是我的心腹,但必定需要有我信得过之人,更需要有女子的身影,以巩固我要提拔女官的理念。” 寇姝嫣瞬间瞪大眼,错愕看她,又指了指自己的鼻子。 魏京华笑着点头:“不知道你有没有此心?” 寇姝嫣深吸了一口气,却艰难的说不出话来。 魏京华问:“有什么困难,你可以提?我尽力帮你解决。” 寇姝嫣咳咳两声,脸面腾地涨红,“不是说困难……我是觉得、觉得……” 前一夜,女帝还扔了把剑给她,言明让她行刺。 今日却说,她是她的心腹? 是女帝脑袋不正常,还是她的记忆出了问题? 魏京华笑了笑,调整了坐姿,斜睨着她:“我敢用你,就不怕你背叛我。就像昨天夜里,我敢给你剑,就不怕你行刺我,是一样的道理。寇五娘,我问你,你先前为什么那么痛苦?那么纠结,以至于逼到极处,逼得你进宫来找我?” 寇姝嫣愣怔着,关于这些,她自己还混沌着呢。 她原想着,今日就是来说清楚这些旧怨的,谁知道旧怨还没说,女帝就忽然说,要给她一个女官当当? 魏京华却语气随和道:“我来告诉你,你痛苦,是因为有仇怨和良知相争。仇怨叫你恨我,良知叫你原谅我,叫你尊重七郎的选择。你徘徊期间,所以被困在原地,一直挣脱不得。” 寇姝嫣皱紧眉头,心仿佛被一直大手攥住。 魏京华坐正了身子,认真说:“我们心里都会有仇怨,恨恶那些对不起我们,伤害了我们的人。但师父曾经跟我说,没有别人能伤害我们,即便伤了我们身子,也伤不了我们的内心,能够伤我们内心的,只有我们自己。我们允许仇恨留在那里,我们允许自己故步自封。” 寇姝嫣脸面发白,手指发冷,喃喃道:“你不就想说,你没有责任,是我自己的责任吗?” 魏京华摇摇头,“谁的责任不重要,我想给你一个机会,叫你可以从原地离开,继续往前走。你也知道了,凭你现在,凭现在的寇家,不能伤害我,无论是身、还是心。” 寇姝嫣长长吐了口气,她身上的疼痛,无比清晰的告诉她,魏京华手无寸铁,对付她也是完全吊打…… 魏京华说:“你眼下的敌人不是我,而是你自己,我给你的是一条路。当然除了这条路,你还有许许多多的路,要不要走上来,走到更高的地方,以更高远的目光去看待仇恨,那是你自己的选择。” 寇姝嫣忽然心头一动…… 不多时候之前,她尚且站在殿外的时候,她还在羡慕,羡慕魏京华可以坐在那高高的位置上,不沉湎于私仇,不沉湎在过去。 她可以指点江山,挥斥方遒。 如今,自己竟然也有了这样的机会,可以不困在那四方院内,可以走出来…… “我……我不知道自己能不能胜任。我不想成为一个万民唾弃,同僚鄙夷的无能之辈。”寇姝嫣小声说。 魏京华笑了,“有这心,就比许多人强了。但你有没有能力,我却不知道,你自己知道。” 寇姝嫣心头震荡的更厉害了。 魏京华的话,叫她觉出一种上位者的大气,一种豪情。 一种她既赢得起,也输得起的潇洒和豪迈。 她像个帝王,又不像个帝王。 寇姝嫣怔怔看着魏京华……她好像从新认识这个曾经最要好的朋友了。 “我可以考虑几天吗?”寇姝嫣小声问。 魏京华偏着头,思索片刻道:“本来就不是眼下要颁布的事儿,姜翰今夜才出发,最快,也要到七八日之后才有结果。” 寇姝嫣点点头,长松了一口气。 魏京华却又语出惊人,“你可以住在宫里考虑。” 寇姝嫣咻的抬起头来,怔怔看她。 魏京华冲她点了下头,“不是不晓得自己有没有这个能力吗?回到过去的环境里,回到内宅,很容易心态也跌回去,不如就住在宫里,直到下定决心为止。这是一个新的环境,也是一个新的起点。” 寇姝嫣心里震荡不已,从昨日到现在,此次的震荡是维持最久,最叫她触动的。 她发现,她竟然渐渐的有点喜欢过去好一段时间内,她都视为仇敌的这个女子了。 她竟也想要放下成见,放下仇恨,认真的观察她……也重新衡量,七哥究竟死的值不值? “好,多谢陛下。”寇姝嫣这次,是发自吩咐的屈膝行礼。 她跟海桐一样,跟在魏京华左右。 她见魏京华一天也是挺忙的,她不喜欢丝竹之乱耳,也不喜欢宴饮。 却喜欢安静的读书,即便那些书都不是什么深沉的方略、谋策,但她却看得很投入。 夜间的时候,姜翰身披甲胄来到宣德门前。 魏京华也晚了一刻钟赶来。 寇姝嫣穿着跟海桐一个规制的衣服,犹如御前大宫女一样,跟着御驾来了。 她这会儿还迷糊着,不知道魏京华要送给姜翰的“大礼”是什么。 她只见魏京华用饭读书,开了几个简短的会议,回了几封重要的书信,与晋王商议了几个奏折上的事……也没见她去预备别的呀? 但来到宣德门外,寇姝嫣却觉得有些不一样了。 女帝出现以前,那三千骑兵,还有些浮躁。 他们身下的马也尥着蹶子。 女帝身上的气势虽看不见,却似乎不难感觉到,她一来,场面立时肃静。 姜翰翻身下马,上前拱手行礼。 魏京华道:“此大任就交给姜四郎了,待姜四郎凯旋,必定封侯加爵,且赐娇妻美眷……” 姜翰无奈叹气:“陛下能收回后半句吗?” 魏京华抿唇一笑,忽而吹了声口哨。 御道边上,忽的有风刮过。 在场的人都怔了怔,觉得是不是自己眼花了?怎么多人在场,御驾守卫严谨,他们怎么觉得暗中有东西接近女帝了? 再盯紧往女帝身边看的时候,不由赫然吓了一跳。 嗬,好大两只獒犬,威风凛凛,一左一右的蹲在女帝手边。 “紫麒麟和贡布?”姜翰认得他们,他们的孩子星辰出生以前,都是姜翰在照顾它们呢。 魏京华笑说:“是它们对你的谢礼,要随你一同出征,以谢你曾经的照顾。” 姜翰也是爱犬之人,只是这两只獒犬除了临产那一段日子,与他并没有过多的接触。 星辰满两个月之后,它们就离开他在的军营,去广袤的草原了。 魏京华的话,叫他有些出乎意料的激动欣喜。 紫麒麟站起来,往前走了一步,蹭了蹭姜翰的手。 姜翰激动不已,“这……这可是上古神兽啊。” 魏京华笑了,“这大礼,是我,也是它们送给你的,笑纳吧。” 姜翰抱拳拱手,神色严肃下来,“必不负陛下所托!臣等定凯旋!” 魏京华也伸手摸了摸紫麒麟的脑袋,趴在她耳边小声交代道:“季诚那人狡诈狡猾,而且为人阴损,你一定要小心,带着贡布和姜四郎,平安回来。” 姜翰脸面一窘……怎么有种,他被交代给一直獒犬照顾的感觉? 难道不应该反过来吗? 紫麒麟拱了拱她的手,又蹭她的脸。 “嗷呜……”她低低叫了一声,像是答应,又是叫她安心。 第五百一十五章 悔不当初 ,最快更新嫡女京华,医行天下 ! 姜翰重新翻身上马,紫麒麟和贡布威风凛凛的走在他前头。 三千骑兵有了上古神兽带路,整个气势立马不同——犹如天降神兵。 海桐看的激动澎湃,回过头来准备说话,却是一愣…… “寇五小姐,你怎么哭了?”海桐小声问。 寇姝嫣眼睛红红的,脸上还有未擦干的泪痕。 魏京华也抬头看了她一眼,“摆驾回宫。” 她没追问,寇姝嫣松了口气。 回到宫里,时候已经不早,魏京华要洗漱睡了。 殷岩柏也已经处理好奏折,预备宽衣解带。 寇姝嫣却极没有眼色的,并不退出去。 海桐悄悄拽了她好几次,示意她跟自己一起出去。 寇姝嫣都跟没领会一般。 海桐急了,正打算明说,“陛下要安歇了,咱们退出去吧。” 她还没张嘴,寇姝嫣忽然跪下了,“对不起,今夜叫我想起了最当初,我们相识的那日。” 魏京华一愣,她头上的冠冕已经取了,长发松散的披在身后,她也卸去了妆容,整个人显得特别温柔。 反倒是她此时无比温柔的样子,叫寇姝嫣愈发不敢直面。 “怎么了?怎么忽然道歉?”魏京华问。 寇姝嫣低着头,“那日你刚从巨鹿被接来,四叔的獒犬玄武跑了出来。那会儿玄武还没有被驯服,险些伤人,是你不顾一切上去,制服了玄武,救了在场的人,也救了我家。” 魏京华有些恍惚了,很久的事情了,记忆都模糊了。 寇姝嫣闭了闭眼,“那会儿我就决定,我要跟这个女孩子做朋友,我喜欢她的直爽,我喜欢她的勇敢,我赞赏她的机敏……后来我一直觉得是你变了,你变坏了,变得会耍心机,变得会利用人心……” 魏京华一言不发的看着她。 寇姝嫣兀自说:“今日看到紫麒麟和贡布,我才发现,獒犬没有变,你也没有变坏,变的是我的心,曾经的我天真烂漫,后来的我却自私狭隘……原来我一直不敢面对,我嫉妒你,嫉妒你可以得到七哥、晋王爷,乃至更多人的赞叹喜欢。我对你的赞叹欣赏,因为嫉妒,都变得酸臭了。对不起……是我的问题。” 魏京华终于上前,她弯身扶起寇姝嫣。 她披散的头发从肩头滑落,这一刻,女帝的样子看起来温柔极了。 “我确实变了。”魏京华坦然说道,“我的心里也经历了很多的矛盾挣扎,我变的比过去更果断,更狠心,少了很多犹豫、妇人之仁。” 寇姝嫣被她扶起,却握着她的手,没有松开。 魏京华说:“人在长大,在不断的经历成长,一成不变是不可能的,也是不好的。我们都要变,但变成什么样,是可以选择的。愿你我都在不可逆的时光里,越变越欣慰于自己的成长,好么?” 寇姝嫣攥紧她的手,她忽然很想很想抱她一下……亲密无间的那种。 但碍于此时的身份,她把这个念头压抑下去。 她小声说:“我准备好了,我愿意踏出那一步,朝着更好的方向去变化。” 魏京华点点头,温声说:“但愿你不忘初心。” “嗯!”寇姝嫣重重点头。 她从寝殿里退了出去,次日就回到寇家,去收拾行装。 既寇悦心之后,寇家竟然又要出一位女官了。 而且寇姝嫣也决定离开寇家,离开京都,她要前往西北,亲自坐镇夺回来的矿山,她要从基层去了解,如何做好这一件事。 如何在寇家的希望之子,她七哥逝去之后,她来扛起这个大梁。 当然,她不孤单,还有小九,还有寇家那么多人。 寇姝嫣甚至不能明白,寇家明明还有这么多人,这么多希望。为何曾经七哥甘愿挡了那一箭之后,她的整个人生,她目光所及之处都晦暗了呢? 为什么曾经她看到的都是绝望? 而现在她却能看到尘埃里开出了一朵朵娇艳的花? 寇姝嫣收拾好行礼,挑好了所要带去的人。 姜翰的好消息也适时的传回了京都! 姜翰大胜!季家的铁矿顺利夺回,季家负隅顽抗的暴徒多数都死在了矿山上。 季诚命大,他没死。姜翰活捉了他,把他押解回京都。 季诚被押回来的时候,魏京华已经任命了寇五娘为矿山的“钦差”,前往西北矿山,亲自督责开矿冶炼之事。 并赐她“尚方宝剑”,有先斩后奏之权。 昔日寇姝嫣的郁郁不得志,满腹仇怨——此时都化作了满腔志气,她要带着七哥、四叔,以及寇家曾经的辉煌开启她人生的航向! 就像小九离开时说,她立志要名垂青史,要做一代名将! 寇姝嫣此时也有了豪情万丈——她也要披荆斩棘,不敢说功在千秋,起码要造福当世的百姓! 她更要做小九稳定的大后方! 季诚被押入京都,关进了大牢。 这大牢他早就该进去了,兜兜转转的,如今才进去。 魏京华亲自来看他的时候,正听见几个狱卒在议论他。 “季诚若是知道今日是这个结果,他必定要后悔死了!” “他只怕不会逃回西北矿山,他更不会支援月氏,把大夏的匠人们挖走,给月氏打造兵器。” “这叫什么?报应!现世报!” 魏京华听得微微凝眸,姜翰没亲自回来。他不知是怕自己一回来,魏京华就要赐他“如花美眷”,还是怕矿山那里再起暴乱。 他仍旧带着一千骑兵,留在矿山。 他派了几个亲信,领着两千骑兵,押着季诚回来了。 姜翰的亲信没跟着来,只有殷岩柏陪在魏京华身边。 他小声解释说:“季诚的几个儿子,都死在矿山上了。” 魏京华微微一怔。 殷岩柏说:“他不止季显一个儿子,季显是他的老来子,最娇宠的一个。” 魏京华哦了一声点点头,“起先只因为一个季显,他就在这儿翻江倒海,搅动是非。如今……” 如今,几个儿子都没了,他的矿也没了,他的家产也要被查抄填充国库了。 季家富庶,正好他的家产可以给魏京华做了军需,供给她前线所需粮草。 魏京华说:“难怪几个狱卒说,他要悔不当初了。” 她说着话,却忽然转身向外走。 殷岩柏伸手挡住她,“你走错了,季诚关在那边。” 魏京华摇摇头说:“没错,我这会儿还见他做什么呢?看他的可怜相吗?” 殷岩柏点点头,“是啊,去看看吧。” 魏京华不解挑眉,“我晓得他已经一无所有了,为什么还要去看?” 殷岩柏抿了抿唇,“还是去看看更好,这件事情就算彻底了解了。” 魏京华有些不解。 难道不去看,就不算彻底了解吗? 但见殷岩柏有点儿执着,她出宫都已经出来了,也不在乎这几步路的距离。 她跟着殷岩柏进了牢狱里头。 还没临近关着季诚的牢狱,狱卒刚恭敬指着那边说:“就是那个……” 话音未落,便听见“砰、砰、砰……”的声响。 狱卒快步上前,朝里头呵斥道:“季诚!不许寻死!你得拖出午门,在菜市口斩首示众呢!斩首之前,还得游街!现在死在牢狱里,不是便宜你了!” 季诚正拿头撞墙,一声声的,撞得头破血流。 魏京华问:“他不会撞死吗?” 狱卒赶紧答道:“他饿了一路,饭都没吃饱过,头晕目眩的力气不够大,想撞死却是不能。” 魏京华咋舌,曾经何时,他还家财万贯,曾几何时,他还在挑唆她和殷岩柏的关系。 如今却已经成了阶下囚,连想一头撞死,都难办。 魏京华忽而屏气凝声,听了阵子,问:“他在嘀咕什么呢?” 狱卒挠挠头,表示不知。 只见季诚的嘴皮子一直在动,嘀嘀咕咕,喋喋不休。 但他说了什么,却是难以分辨。 殷岩柏也侧耳听了一阵子,忽而他呵呵笑起来。 阴暗的牢狱里,因为他的笑声,显得都光明宽敞了许多。 魏京华诧异看他,“你听见什么了?” 殷岩柏说:“季诚疯了。” 魏京华嗯了一声,这有眼就能看出来呀,一双眼睛都直了,无心无魄的。 殷岩柏却又解释道:“他在自言自语,跟自己买药呢。” 魏京华挑了挑眉,“买药?买什么药?季家的产业里还有医药吗?” 殷岩柏眯眼轻笑,“一个季诚说,他要买后悔药,另一个季诚说,这药卖光了,如今没有了,叫他重新投胎,做个好人。他说重新投胎,只怕也死性难改,他连死都不敢死,惟恐记不住今世的教训,来世还要作恶……还要受这样的苦楚折磨……” 魏京华长长吐出一口气来,喃喃说道:“我以为像季诚这样的,已经坏透了,便是到死,也不会后悔,不会反思己过,不曾想,良心的债,谁也逃不过。” 殷岩柏摇了摇头,“他已经晚了,买不来后悔药。却有比他更坏的,到死,都不想买后悔药。到死都不觉得自己有错,乃是天下负了他。” 魏京华错愕看向殷岩柏,“你说谁呢?” 殷岩柏摇摇头,“没说谁,有感而发,不是所有的人都能悔悟。有些人的良心早被歹心给吃了。” 季诚又开始用头撞墙。 他没能一头把自己撞死,却是撞的额上一直有血渗出来,干涸了还会流,流一阵子又干涸。 魏京华不愿再看下去,她转身离开牢狱,正待与殷岩柏商量何时斩首。 却见驻守宫门的侍卫快马而来,跟在侍卫后头的,是八百里加急的军报…… 第五百一十六章 他的实力 ,最快更新嫡女京华,医行天下 ! “报——”送军报的人,不等马儿停稳,立时翻身下马,借着惯性疾步跃上前来。 魏京华负手站立,表情肃穆。 “禀报陛下,我军……我军在对峙月氏主力时……不幸战败,三万骑兵损失两万……伤亡惨重,余下不足万人,已经退守河套一带……” 报信官已经说完好一阵子,魏京华都未曾反应过来。 她并非没有料到会有战败之事,打仗嘛,自然是有胜有负,胜负都在乎天时地利人和。 她只是没料到会失败的这么惨。 “也许是姜四他们这边初战告捷,让我的心态变了吧?”魏京华垂眸嘀咕道。 报信官还单膝跪地,忐忑的等着她的回音。 魏京华却已经径直越过他去,登上了马车,命人回宫。 她甚至连殷岩柏都忘了等。 殷岩柏蹙眉道:“起来吧,先往宫里去。” 他说完,兀自提步追上魏京华的车架,纵身跃上马车。 根本不用等车夫减缓马速,他已经弯身进了车厢。 “怎么了?心里很难受?接受不了这战况?”殷岩柏在她身边问道。 他伸手抓住她的手,发现她的手指冰冰凉凉的。 魏京华抬头看着他,认真说:“没有接受不了,只是很意外罢了……而且我现在已经没有时间去想前头的事儿。前头无论怎样都已经过去了,我在想……如何应对。” 殷岩柏点了下头,鼓励说:“陛下真是有大将风范了。” 魏京华看他一眼,知道他此时这话是揶揄,但她也没有心思与他斗嘴了。 “我还是想……”魏京华看着他,眼目沉沉,话未说完。 殷岩柏与她对视一眼,转开视线。 她没说完的话,他似乎已经有所领悟了。 马车里静了一阵子,两个人似乎各怀心思。 马车临近宫门的时候,殷岩柏才忽然说:“我还是那句话,你做什么决定我都支持你,我只有一个条件,同去。” 魏京华猛地抬眼看他。 她想去御驾亲征,在小九请命要去之前,她就已经这么决定了。 如今损失了两万骑兵,她责无旁贷,理当挑起大梁。 她不用把话说完,殷岩柏果然已经明白她的心思。 “你我都去,大臣们这次还会全力反对吗?”魏京华微微侧头,倚在他的肩膀上。 殷岩柏心头猛地一顿,他侧脸,看着女子的下巴,看着她单薄的肩…… 因为她倚靠在他的肩头上,所以他看不见她的脸。但他瞧见她单薄的肩膀,心中不禁颤动……这么一双单薄的肩膀,她竟要挑起他自己都未曾想过要挑起的大梁。 曾几何时,他以为她只是一个乡下来的,会些医术,需要人保护的弱女子。 如今亲眼见证她的成长,一介女流,已经长成了不可匹敌,无所畏惧的模样。 “你连月氏那么厉害的骑兵都不怕,岂会怕朝堂上的几个反对的文臣?”殷岩柏笑说。 魏京华也咧嘴笑起来,“我不怕月氏的骑兵,因为我有战无不胜的大将军呀。” 她直起身,眼睛亮亮的看着他。 殷岩柏岂能不明白她的意思? 他点头道:“你放心,我是站在你这边的,不管有多少人反对,我都站定了立场。” 魏京华重重点头,轻声说:“好,那我便放心了。你我共进退,生死都不惧了。” 殷岩柏握紧手里那只微凉的小手。 魏京华这边接到了八百里加急的战报,朝堂上的文武百官也很快接到了女帝的诏令。 一时间宣德门前的御道上热闹非凡。 这不是上朝的时候,却比上朝的时候还热闹。 众臣子先在朝堂外碰了面,聚在一起,嘀嘀咕咕道:“什么事情叫女帝这么着急召咱们来?” “是要庆祝夺回铁矿的事儿吧?” “要给姜家的四郎封官加爵吧?” “这姜四家里也是她母亲那边儿的娘家,是她可以仰仗依赖的外戚。她能得来今日的皇位,还不是姜家那一番闹腾给闹得?” “这么说来,姜家才是她最嫡亲的娘家呢,看看魏家,现在都混成什么模样了?一个闲职的威武侯,不过领个俸禄,威武侯府外头,有禁军把守戒严着,根本就不叫魏府的人来往见客……” 众臣所议论的还是铁矿的事儿。 听到金殿的太监唱喝着“众臣觐见——” 声浪穿过各个宫门,被各个宫门口的太监反复高唱后,一直传到了御道上。 御道上的官员们这才收声敛气,躬身进了金殿。 众臣一进殿,就觉得气氛不太对,若是因为夺矿成功的事儿在这儿庆祝,不该是这个气氛啊? 应该是欢欣鼓舞的……怎么现在觉得殿里的气氛有点儿沉重呢? 魏京华等众人一阵的交头接耳,挤眉弄眼的交流之后,才清了清嗓子。 “边疆送来八百里加急,黎将军所率三万余骑兵,在西北遭遇月氏主力。不敌,伤亡惨重。”魏京华缓缓说道。 传信官把八百里加急的军报,又念了一遍。 金殿上彻底的肃静下来。 众人心头仿佛打着小鼓一样。 自从女帝登基以后,大夏就跟开了挂一样,顺风顺水的。 那会儿契丹的十万铁骑,已经濒临城下,他们照样是靠着女帝取得绝对的胜利,甚至还建立了边贸。 以至于,如今这能出去打仗的三万骑兵,有一半以上的良驹,都是契丹送过来的。 没想到……女帝的光环也是有限度的,他们被胜利冲昏了头脑,在女帝光环之下,已经开始了内讧——开始了自我内部消耗。 月氏这一棒子,真是当头棒喝,一下子叫他们清醒过来。 原来大夏还有这样厉害的外患呢! 先前以为,女帝诏令他们来,是为了庆祝姜四夺矿胜利的那些大臣,此时都有些汗颜。 与这边战场的惨败来比较,那一点点的得胜的虚荣,似乎根本就不足道也。 金殿上安静了好一会儿。 魏京华等众人的心似乎都沉了下来,不再浮躁。 她才说道:“行了,失败已经是事实,现在责怪谁也没有意义。一切的结论,等共同面对这危机之后,再一一评判。” 众臣一听,这话音似乎不太对呀? 果不其然,借着就听她说:“朕已经决定了,这边亲率两万府兵,五万步兵,前往边关,击退月氏!” 朝堂上一片吸气声,臣子们一时没说话。 “通边才刚刚建立,我大夏一定要对西北诸族亮明立场——干预边贸建设,不保持友好态度的外祖,我大夏绝不姑息!虽远必诛!”女帝扬声说道,气场大开。 连底下的臣子,都被她惊得愣了愣。 魏京华沉默一阵子,才继续说:“朕与晋王商议同往……” 这次她话还没说完,底下的臣子就开始出言反对。 “正如上次的话一样,陛下不可走啊,您走了,晋王也走了,边关那么远,京都若是出了什么乱子……您鞭长莫及呀!” “圣上,边关重要,京都的安定更是重中之重啊!您得坐镇京都,坐镇朝中,您不能走啊!” “我等不是担心陛下指挥作战不成……而是京都更需要您!” 臣子们劝说着,呼呼啦啦跪了下来。 魏京华侧脸看着殷岩柏。 殷岩柏朝她勾了勾嘴角,微微点头。 他已经答应她的事,如今怎么能失信呢? 殷岩柏上前一步,“众位大臣不必担心,陛下与臣,已经商议出朝中稳固的对策。内阁众臣会在此期间,代理国事,每隔一日,既派快马送朝中要事到西北,陛下也会每日批复送回。” “更会从内阁中选出四位德高望重的大臣,作为内阁之首,若有要事、急事,四位大臣共同批阅,签字盖有手印与圣上朱笔批复具有同样效力。” 殷岩柏把对策一说。 朝中生生安静了半刻钟。 这一阵子,数内阁的众臣子最为紧张、紧绷。 谁会是选出的四位辅国大臣之一呢…… 毕竟这辅国大臣所拥有的乃是至高的权利呀! “四位辅国大臣的名字,稍后将公布。”殷岩柏望着御座底下的众臣子,“圣上此次御驾亲征,乃是为了彻底打败西北不服,连年来犯的游牧族,彻底的收服他们,叫他们安分守己!再不敢犯我大夏!” “他们要么与大夏修好,参与边贸。要么就离的远远的,井水不犯河水!” 殷岩柏说话间,嗓音巍峨,在金殿之中回声阵阵。 好似女帝还未出征,便已经凯旋。 众臣也不知从哪儿来的力量和勇气,明明先前还对女帝御驾亲征,就能取胜——一点儿不抱希望。 如今却是坚信,倘若她与晋王同心协力,一同出征——必定不同凡响!必定收复边疆!必定给边疆的百姓安定的生活!必定能一雪前耻!重振我大夏国威! “女帝万岁!女帝万岁!吾皇万万岁!”臣子忽然见被看不见,却震荡在金殿上的气场所摇撼,不由的发自肺腑的扬声呼喊起来。 魏京华深深看了殷岩柏一眼——她晓得,这才是这位战神王爷,真正支持她时才会发挥出来的实力。 第五百一十七章 出征 ,最快更新嫡女京华,医行天下 ! 殷岩柏在朝堂上公布了四位辅国大臣的名字。 四位大臣上前发誓忠于女帝,忠于朝廷,谢女帝信任之恩。 魏京华退朝之后,就开始叫海桐给她收拾行装。 “女装一套也不必带,全是骑装即可。”魏京华说。 海桐哽咽道:“还是带个一套两套吧,也不是整日都在打仗的,在帐内营中的时候,偶尔也可穿穿嘛……” 她没说的是,她心疼女帝。 明明看脸就是个娇滴滴的女子,怎么命这么硬,不是在朝堂上和人拼,就是真的要翻身上马背,跟人真刀真枪的打仗? 就不能让她享享清福吗? “星辰,星辰你过来,这次你得跟我一起去打仗了……你别跑!别跳!”魏京华没在意海桐泛红,闪着泪光的眼神。 海桐以为她命苦可怜……她自己可不这么觉得。 她觉得她这辈子命好的不得了。 前世不论儿时,还是后来被师父收养以后。 她总是被遗弃,被排挤,没有朋友,没有爱人……她独来独往,除了师父,连个可以信任的人都没有。 而如今呢?她有可以交命的友情,有共患难同甘苦的爱人,甚至还有个……“星辰,你别那么兴奋!我们是去打仗的,怎么看你兴奋的样子,好像我们是去郊游呢?” 星辰兴奋的连魏京华都拉不住它。 往常是人遛狗,现在是“狗遛人”。 魏京华在星辰的脖子里套了个项圈,牵着它,打算先带它出了皇宫,离开京都以后再放开。 毕竟星辰的性子,不像紫麒麟那么温和好说话,它更不如紫麒麟明白规矩。 它自在散漫得很,它太年轻,不受约束。 它总是想跑就跑,想去哪儿去哪儿,根本不管外界是什么情况。 所以魏京华跟它商量,要给它带项圈。 带项圈的时候,它乖得很,蹲坐在魏京华身边,一动不动的,甚至还伸出舌头舔她的手。 谁知道……星辰也是奸诈得很! 项圈刚带好,魏京华把绳索链子也带好,正要牵着它遛遛试试。 它拔腿狂奔,兴奋的像是看见了什么美味的饕餮…… 魏京华就被它拉着,在宫廊上飞奔。 海桐一开始哭笑不得,眼里那伤感的泪,也被这副情形给逗的收了回去。 她放下手里的衣服,追出来看。 魏京华手上套的绳索,不知怎么困在了她手腕上,她想松开却被扯的更紧,一时松不开,只好跟着星辰一路狂奔。 海桐嘀咕道:“看这样子,果然不是只有在打仗的时候,才需要穿骑装……是任何时候都需要穿骑装啊,不然追星辰都是不方便的。” 她正嘀咕,却见一人一犬,忽然停了下来。 星辰被殷岩柏给截住了。 这獒犬乃是神兽,它天不怕地不怕,宫里没人能奈何它。 它想理谁就理谁,想去哪去哪儿。 也唯有女帝能号令它。 但此时,它却遇到强劲的对手了,殷岩柏站在它对面。它往左,殷岩柏也往左。它往右,殷岩柏照样往右,把它堵得死死的。 星辰不高兴了,它口中发出呜呜的声响。 殷岩柏张开双手,一点儿退让的意思都没有,就差也在口中发出“呜呜”的威胁声了。 星辰龇牙,猛地朝前一扑。 殷岩柏不退反进——一人一犬狠狠的撞在一起。 星辰“嗷唔——”一声,殷岩柏也闷哼一声,一人一犬抱在一起,滚落在地。 魏京华抻了抻衣角,闲适的站在一旁,抱着膀子看着。 她手上的锁链,她已经趁着殷岩柏和獒犬对峙的功夫飞快的解开了。 “你门是精力多的用不完了?”她好笑说道。 殷岩柏抬头,委屈道:“明明是星辰的精力多的用不完,我还不是为了护驾,救陛下吗?” 星辰嗷唔嗷唔,似乎也在为自己解释。 但言语上,殷岩柏占便宜是绝对的。 殷岩柏伸手在它肚皮底下搔了一下。 星辰一痒,软倒在一旁,四条腿朝上。 殷岩柏抓起落在地上的锁链,“你若再跑,去西北就不带你了。” 星辰狠狠瞪他一眼,跳起来,蹭着魏京华的小腿。 “说的不错,”魏京华也点头道,“我当你长大了,成熟了,才要带你去西北征战的。可若你长大的只是体型,心智上还只知道顽劣的话,就不带你去了。” 魏京华第一次,在星辰面前,与殷岩柏结成同盟。 星辰一愣,蹲坐下来,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 殷岩柏眼底光芒闪烁,嘴角绷不住的往上翘。 他说:“明日即可出发,我已发出军令,召集府兵在和谷关聚集。” 魏京华点点头,“好,再从女将里,给我挑几个亲随。” 殷岩柏微微皱了皱眉。 魏京华立即看他:“你不会因为小九他们这次战败,就对女将有什么成见了吧?” 殷岩柏没说话。 魏京华又说:“你可别忘了,主将是黎统,黎统可是男子,我还没对男子主帅有成见呢!” 殷岩柏立时上前一步,攥着她的手腕问:“那你我一同出征,谁是主帅?” 他眉眼好看,面庞也是刚毅英武,唯有那一双眼睛,闪烁着戏谑又危险的光芒。 魏京华心头一跳,“你要跟我争啊?那主帅的位置给……” 她没说完,殷岩柏迅速捂住她的嘴,心惊胆战的看她。 “我开玩笑的,你可别胡说八道。”殷岩柏十分紧张。 魏京华慢了半拍才反应过来,她身体里还有十分敏锐的“誓言虫”呢,谁知道玩笑话,那虫子会不会当真,再来折磨她一番? 殷岩柏收敛起玩笑的神色,认真说道:“万事商量着来,谁都不可一意孤行。我有指挥的经验,但陛下心思敏锐,直觉灵敏。” 他说完,睨她一眼,“大事上,我都听陛下的,这样总行吧?” 魏京华皱了皱眉,总觉的他那深邃的眼神不是那么简单,“什么是大事?什么是小事?” 殷岩柏轻咳一声:“何时出战,派谁出战,率领多少兵马,这些都是小事。” 魏京华一挑眉,错愕看他。 “大事嘛,打谁,主攻谁,就是大事。”他说。 魏京华翻了个白眼,主攻谁?除了月氏,还有谁?! 其他诸族,都是被月氏鼓动来的,主力还是月氏的兵马。这还用再决策吗? “你套路我。”魏京华嘀咕道。 可奇怪的是,明明他的套路这么明显,她体内的誓言虫,却毫无反应,她一丝一毫都没觉得疼,反而是平静舒坦。 “我一心向你,如今连一点儿杂念都没有……若说有杂念,那我只有一个杂念。”殷岩柏看着她的眼,说的异常认真。 魏京华仿佛被他蛊惑,跟着就问:“什么杂念?” “我想早日‘嫁给你’。”他说的沉稳,声音里满满都是磁性。 魏京华禁不住心头一跳,浑身跟过电一样酥酥麻麻。 她别开视线……心里竟也生出杂念来——若是此次大战得胜,她是不是也可以“光荣退休”了? 念头刚过,她心口就猛地刺痛了一下。 她赶紧打住,调整呼吸。并趁殷岩柏不注意,偷偷给自己扎了两针……这誓言虫!她不过想了想而已,虫子是有病吗? 收拾了行装,次日女帝亲征,带领着聚集在京都的五千骑兵,离宫离京。 在京都外头,与等候的另外一万五千骑兵汇合,大军开往和谷关,再与五万府兵汇合。 这些骑兵大多年轻,乃是没有跟过女帝的兵马。 一开始,他们还有些傲气,莫说一个女子领兵了,就算名气小点儿的将领来领兵,他们都未必心服口服。 他们只看殷岩柏的面,只仰慕殷岩柏的威名。 像是故意要给女帝难堪似得,初见面,他们山呼“晋王”名号时,那声音比山呼“陛下万岁”时还要响亮的多。 殷岩柏当即就要整顿。 魏京华却朝他使了个眼色,“朕若靠晋王威名,即便叫他们口服,也是不能心服,何必呢?” 殷岩柏微微蹙眉,“要说兵马有锐气,绝对是好事……只可惜,他们这锐气用错了地方,就成了傲气。骄兵必败,这是千古不变的道理。” 魏京华点点头,“不要紧,这傲气总要被挫下去,磋磨过的傲气,才能磨练成真正的锐气。晋王初做大将时,怕是也有这个磋磨的过程吧?” 殷岩柏笑了笑,不置一词。 他没告诉魏京华,他十八岁打的第一仗,就是大胜仗。 出征这么多年,大大小小的仗打了无数,困难的时候很多,但他的锐气自始至终,从来没有被人磋磨过。 一开始那些兵吏以为有女帝带兵,行进速度必然不快。 但他们忘了,女帝是在西北草原上待过好一段时间的人,马背上的生活她并不陌生。 而且她性子里有狠劲儿,她一点儿也不娇气,骑马赶路,她比男人还凶。 一路急行军,参军年数少的,几乎都要跟不上这个节奏。 三天下来,好些兵心里已经大为改观……女帝一点儿也不娇弱啊?! 到第四天夜里,整顿扎营,女帝亲自巡营之时,很多人更是亲身感受了女帝的威武霸气…… 第五百一十八章 你是谁? ,最快更新嫡女京华,医行天下 ! 魏京华带着星辰,身后跟着一队亲兵护卫,她阔步行在军营当中,神色肃穆严厉。 她路过之处,正在扎营的兵吏立时放下手中的活儿,躬身抱拳行礼。 她一言不发,步子又大又稳健。 她行过之处,一片肃穆寂静。 仿佛有一股看不见的威势,弥漫在她周围,以至于她路过之处,都被这股威势所震慑。 魏京华走过好久了,那些年轻,先前并不服她,还私底下议论说:“女帝御驾亲征,怕是为了跟着晋王,混个战功吧?”有如此想法的兵吏,这会儿都转念觉得,“女帝大概是真有本事……” 毕竟先前几日的急行军,已经叫他们有所领教了。 骑兵行进速度很快,比府兵聚集的速度更快。 府兵距离和谷关更近,因为调集的就是最近,最方便的府兵。 魏京华他们到和谷关聚集地时,府兵还差一万人没到。 他们便在这里稍事停顿,既为等待府兵到齐,也可以略作修整,以最好的状态面对月氏兵马。 休息这日,魏京华忽然接到京都送来的密报。 这会儿殷岩柏不在帐内,他出去整顿兵马去了。 魏京华身边只有几个贴身的亲卫女将。 女将们都站在营帐门口处,她自己坐在桌案旁看着舆图。 她拆开密信,打开来,竟是海桐写来的书信。 海桐的字迹稚嫩,还有些字她不会写,她便用只有她和魏京华能懂的符号代替。 魏京华看着信,打眼一瞟,有些哭笑不得——这真可谓密信了。即便落在旁人的手里,那人只怕也看不懂。 海桐一半的字都不会写,有些她用了通假字,还有些是音替,更有些是魏京华为了方便教她的符号、字母替代,甚至现代简体字。 这么一封信,魏京华自己想要读懂,尚且需要心力。 更不用说旁人了,简直跟天书一样。 “汤山行宫的先太子谋反,勾结四位辅国大臣,已经派人几次连夜去往四位大臣的府上,暗中相见……惟恐四位大臣变心,望陛下小心,以作应对。” 信的内容,比魏京华总结出的要长。 但主旨就这么一句话。 魏京华表情有些沉,她这边御驾亲征,都还没到边关呢,才不过刚到了聚集兵马之地。 京都就已经有人坐不住的趁虚而入了? 海桐在信里,试探的问道,她回来会不会更好? 连海桐都觉得,她此次亲征,是为了借殷岩柏的光,好因为殷岩柏的战无不胜,给她自己谋来一个战功,好稳固自己的帝位吗? 想到这儿,魏京华抬手把密信拍在桌子上。 她提笔写回信:“无妨,不慌,静观其变。” 她的回信更短,工工整整几个字,简直刻板。 写完她就将信卷起来,用蜡封好,交人送走。 送信的人正欲出帐,恰逢殷岩柏从外头回来。 “晋王!”送信的人躬身作揖。 殷岩柏上下看了一眼点了下头。 他阔步来到桌案旁,往桌案上扫了一眼。 魏京华在他进来的时候,就把海桐写来的密信给收起来了。 殷岩柏的目光却是扫过桌案,落在那湿漉漉的砚台,浓墨,和那饱蘸了墨汁的狼毫上。 “京都来信了?”他直白问道。 魏京华眉头一跳,她迟疑片刻,目光顺着他的目光朝桌案上看过去。 殷岩柏的细心敏感叫她意外,但是她又琢磨,他究竟能猜到多少?怕说了让他操心,怕不说有叫他耿耿于怀…… 她正纠结之时,殷岩柏挥挥手,叫守在帐内的亲卫女将都退了出去。 这些女将可不是先前那些晋王府的亲信,她们都是得了女帝的赏识,要么是女帝亲自提拔,要么就是从女帝提拔的女官手底下上来的。 她们也畏惧殷岩柏的威名,却只听魏京华一个人调遣。 殷岩柏挥手,她们并不往外退,只看魏京华一个人的脸色。 魏京华又迟疑片刻,才微微点头,叫她们退出去了。 偌大的营帐里,只剩下两个人相对。 “京都出什么事了?”殷岩柏低声问道。 魏京华呼吸一沉,他一开始打仗就进入状态,有着过人的敏锐和洞察力。 想隐瞒他,怕是瞒不住,反倒叫两个人心生芥蒂。 “海桐写信来,说先太子在汤山行宫坐不住了。”魏京华低声说,“说先太子想办法找了说客,趁夜悄悄往四位辅国大臣府上去。” 殷岩柏闻言也皱了眉头,他琢磨了一阵子,只问:“你怎么想?打算怎么做?” “都已经走到这儿了,我断没有回去的道理,他们想怎么争就怎么争,我如今的要事,乃是稳定大西北,打垮挑事儿的月氏。月氏不除,永远是大夏西北的大患,也是大夏的心腹之患。”魏京华坚决说道。 殷岩柏挑眉道:“那京都之患呢?” 魏京华轻嗤一声,“京都这会儿不是还没有成患呢吗?不过是有了点儿风吹草动,我不至于就如惊弓之鸟一般,有点儿风吹草动就如临大敌?连轻重缓急,要事是何,都分不清了吧?那我也太挫了!”魏京华轻嗤一声。 殷岩柏面上多少有了些笑意,“这么说来,你不打算回京,也不打算派谁回京?” 魏京华立即摇头,“我不会回京,你也不能回京,至于其他人……我们已经留了信任之人在京都,如今再派别个回去,有何意义?倘若天要亡我,我派谁回去,也是枉然。天不要亡我,我们留在京都的亲信就不会背叛。” 殷岩柏闻言却一下子把她抱在怀里,下巴搁在她肩头轻轻摩挲。 魏京华一愣,“你这是干嘛?” “你没有怀疑我安排的四位辅国大臣,还有这样坚定的心志……谢谢你。”他闷声说,一时间钢铁直男也显得十分感性。 魏京华一愣……她根本没往这边儿想好么? “他们四个都是我小时候看着我长大的老臣,其中一位还做过我的启蒙老师,他们的品性是值得托付和信任的,他们不会背叛我,也不会背叛你。即便先太子真的找人游说他们,他们也不会动摇自己的立场的。”殷岩柏在她耳畔,闷声又坚决的说道。 魏京华心头一动,一股暖流袭遍全身。 她没想到,自己这样的态度,竟然他有种被信任的感觉,这真是意外的收获了。 两个人谁也没有被这件事影响了心情,仍旧稳扎稳打按部就班的率军往西北迈进。 府兵聚齐之后,七万大军就离开和谷关,往河套而去。 黎统和寇悦心他们此时正在河套一带。 如今有了五万步兵,他们整个的行军速度比先前慢了一半多。 殷岩柏已经派了斥候走在前头,一为探路,二为往来传信儿。 根据斥候来报,他们已经发现黎统大军的位置和行动方向。 他们加快速度,第三日晚上,就可会师。 这夜,他们驻扎在临近河套的套马河河畔。 已经过了夏季的草原,夜里已经冷了,天空很干净,也很高远。 暗蓝色的天幕上,许多星星眨着眼。 魏京华披着厚厚的风氅,站在套马河畔,举目看着满天的繁星。 望着这天空,她忽然觉得,即便此次出征,战死在这草原上,她也不亏了! 不虚此行! 她活了两辈子,看了两世的星空——这么浩瀚的宇宙中,她只是一个极其渺小的生命啊,然天地间无穷的神秘力量,竟然还可怜她这一条微不足道的性命,叫她活了两世! 她还有什么不满足呢? 曾经向往的亲情、友情、爱情、战友之情……许许多多的情谊,她这辈子尽都尝过了,拥有过了。 有人甘愿舍身,为她去死。 她也有勇气,为旁人舍命……生命如此,已经圆满了。 她正琢磨着,忽然听到一声奇异的动静。 像是蛇嘶嘶的吐着芯子靠近…… 她猛地回过头去,并没有看见蛇,只看见一个熟悉又陌生的身影,披风蹭着草地,一步步向她走过来。 这身影明显是个男人,而她身边的亲卫都是女子。 这男人却也不是殷岩柏,他带着兜帽,身上穿的是大夏高级将领的衣裳和披风。 “站住!”近卫女将们呵斥道。 这男人已经走得太近了。 魏京华眯眼盯着这个身影,她胸膛里的心跳,隆隆如擂鼓一般。 她刚刚在回想着,这一辈子所拥有的各种情谊…… 而此时站在她面前的人…… 男人伸手取下了兜帽,仰脸朝她笑。 女将们举起手中的火把,火光照亮了他的脸。 “寇七郎……”魏京华喃喃出声。 “不!不可能!”她又极力摇头,“寇七郎已经死了!你是谁?” 他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只是朝她笑着,毫无防备。 魏京华浑身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他此时的表情,像极了寇七郎忽然拉她一把,为她挡了羽箭之后的表情…… 他为她挡箭而死,死在她的怀里,望着她的眼问她:“你会记得我吗?一辈子都忘不了?” 魏京华只觉她的呼吸都紧蹙的不能控制了…… “你是谁?究竟是谁?” 第五百一十九章 真情?假意? ,最快更新嫡女京华,医行天下 ! 周围举着火把的女将们,此时也愣了。 “这是寇七啊!” “是寇家七郎没错啊!” 魏京华摇头,不可能的。寇七已经死了,死在她的怀里,那羽箭力道很大,距离太近,从后心穿过。 她当时根本无能为力,只能眼睁睁看着他死。 如果她有一点点办法,她都不会无所作为! “将他拿下!”魏京华下令道。 女将们虽被寇七的“死而复生”所震惊,但她们听闻女帝的吩咐,还是在第一时间内做出反应,十几个女将,将寇七团团围住,噌楞楞拔刀,刀刃相向。 寇七仍旧没有动,他目光哀伤,不可置信的看着魏京华。 他脸上的笑容隐去,却没有愤怒,也没有惶恐……有的只是伤感,仿佛自己的心再次被羽箭刺穿了。 魏京华有那么一瞬间的恍惚,但身为女帝的理智,和肩上所担负的责任,让她不得不保持冷静和清醒。 “动手!将人拿下!”她厉声吩咐。 女将们挥刀而上。 寇七却身形一晃……如鬼魅一般,躲过了刀刃,直面魏京华而来。 魏京华后退一步,往袖管里一摸。 她手里什么兵刃也没有,但若留心,不难发现她指间隐约有寒芒闪过。 寇七伸手向她肩头搭过来。 魏京华迎着他的手而上。 寇七不防备这女子不躲反迎来,他微微一愣,“嘶——”的吸了口气。 魏京华咧嘴笑起来,“原来你不是鬼啊?” 寇七的脸上有那么一瞬间的慌张。 但他很快镇定下来,他眯着眼,神色深邃复杂,自始至终一言不发。 女将们手持兵刃,围在周围,她们却不敢贸然上前,毕竟这寇七跟女帝离得太近了,误伤女帝可是大事。 “何人这么大胆!” 正僵持之际,忽而传来殷岩柏怒喝之声。 他巡防回来,远远看见河畔这里,竟起了乱子。 他靠近了一看——是个男人在纠缠魏京华?! 这还了得?在他的眼皮子底下,挑衅女帝?这是挑衅他身为男人的尊严呢! 是可忍孰不可忍? 殷岩柏提气而上,一脚向那人后心口踢去。 那人察觉背后来的力道。 他猛地转身,脸面向着殷岩柏,咧嘴一笑。 殷岩柏表情震惊,当即收脚。 他收势动作太猛,险些伤了自己……他落地之后,尚且不能回神,“寇……寇七?” “他不是寇七!”魏京华疾呼一声,拔腿踹向寇七的膝盖。 寇七速度甚快,侧身一躲,望向魏京华的目光情深至极。 这目光,深深刺痛了殷岩柏…… 他认识这目光! 他太熟悉了……这是一个男人看向他所爱女子时,自然流露的目光。 倘若只是脸孔像,骗不了他,偏偏是这叫他揪心的目光……让他更为相信,这人就是寇七,和他一样深深喜欢、挚爱魏京华的寇七! “他是寇七啊!”殷岩柏喃喃说。 他一直觉得,活人没办法和死人争。 寇七替魏京华挡箭而死,是他争不了,也挽回不了的事儿。 他一直都觉得,这是他与魏京华之间无法面对,又不得不承认的过往。 是他心里头的一道伤疤……他与寇七,曾经是那么要好的挚友。 如果当时,他没有与魏京华分道而行,是不是就不会发生寇七为她挡箭而死的事? 他也就不必一直对此耿耿于怀? “他是寇七!”殷岩柏盼着,他就是寇七,他盼着寇七没死。 魏京华气的恨不得踹他两脚,“寇七死了!他是细作!抓住他!” 寇七一直没有主动攻击,但他躲避速度甚快,轻功极好。 魏京华不会什么内家功夫,她命女将们困住寇七,自己一直追击,有些力量不支。 “殷岩柏,你是个混蛋!”魏京华忍不住破口骂道,“真寇七已经死了,你若再放走了假寇七,你对得起你的朋友吗?” 殷岩柏浑身一个激灵……是啊,他怎么没这么想过? 至此,他身形一晃,步子快出了重影。 他宽大的手掌,猛地搭在寇七的肩膀上。 他的力道,就不是玩儿的了。更是高出了魏京华不知多少倍。 他猛地往回一带,只躲不攻击的寇七立时落于被动。 寇七此时倘若再不动手,他就被殷岩柏给生擒了! 被逼至此,他不得不将牙一咬,一拳向殷岩柏的面门打去。 殷岩柏立时扫他下盘,寇七提气躲开。 不过眨眼的功夫,两人你来我往的,过了的几十招。 殷岩柏此时眼中光芒大盛,他咬牙切齿,从牙缝里挤出话来,“你果然不是寇七,难怪你一直不出手,你的功夫路子,虽仿了寇七,却实在差的太远!” “咔哒——”一声脆响。 殷岩柏抬手卸掉了寇七的肩头关节。 寇七右手无力耷拉下来,他要用左手把右胳膊的关节端上去。 “咔哒——”殷岩柏够狠,当机立断,又把他左胳膊的关节也给卸了。 冲他这张脸——殷岩柏没伤他性命,甚至连重拳都不曾给他,惟恐伤了他脏腑心脉。 自始至终,一直到被卸掉两条胳膊,寇七都一言不发,甚至连剧痛的惨叫都没发出来。 他额上冒着一层又一层的汗,脊背的衣服都被沓湿了。 “带回去审问。”魏京华上前,露出手里藏着的几根金针,“露馅太早,你若是寇七的魂魄,岂会怕我扎针吗?” 寇七眼目沉沉,看着她的眼神,竟有些像“因爱生恨”。 殷岩柏没叫其他女将动手,他亲自提着人,去了偌大的主帅营帐。 不过是,曾经这主帅营帐,都是他的地儿。 如今魏京华已经反客为主,这主帅营帐是她的。 她往主位上一坐,手搭载的扶手上,曾经低调的女孩子,此时已经浑身上下,都是尊者的威严。 “你究竟是谁?何人派你来的?来做什么?”魏京华问道。 寇七耷拉着两条脱臼的胳膊,涔涔冒着汗,一言不发。 殷岩柏眉头纠结,他有的是逼问的手段……但是他侧目看了看对方的脸,对着这张脸,他那些手段只怕都使不出来。 魏京华却从袖管里,腰带间,摸出几十根细长的针来。 她淡淡说:“把他上衣扒了。” 殷岩柏一愣,寇七则看着她的针,颤抖起来。 他连连摇头,心慌意乱的望向魏京华。 他似乎在努力的企图做出“一往情深”的表情,但奈何心力不允许,人在紧张和慌乱的时候,表情并不受自己支配。 他脸上露出的表情,只有惶恐、防备、以及彻头彻尾的敌意。 魏京华说:“你不用装了,我早就知道你不是寇七。旁人虽碍着寇七的脸,不忍心对你动手,我则没有这个顾虑。” 寇七闻言诧异,错愕盯着她。 魏京华解释说:“并非我不在意寇七,乃是我太在意这个替我死的人,所以我容不得任何人冒充他!任何人这样恶意的冒充,都是对他的辱没和诋毁!你说,我是恨不得你这冒牌货死呢?还是会可怜你这条命?” 魏京华说的都是肺腑之言。 她却没留意殷岩柏的表情变了几变…… 他脸上酸溜溜的,眼目几番深沉下去。 她果然是在意寇七的呀……而且她自己都承认了,是“太在意”。活着的人果然是没办法和死人争呀! 寇七呀寇七! 殷岩柏心绪复杂极了,他既感激昔日的挚友,又不免嫉妒。 魏京华此时则显露出,身为女帝的刚毅果断。 她豁然起身,见殷岩柏似乎所有顾虑而没有行动,她立时指派几个女将上前。 女孩子们刚猛至极,唰唰扒了寇七的上衣。 殷岩柏还没来得及窘迫,魏京华就已经欺身上前,两手同时动作。 她手法极快,十几根细长的针,眨眼之间,就从她的手上,到了寇七的胸膛肩膀脊背上…… 随着他急促的呼吸,长长的针也跟着一颤颤的。 寇七一直没说话,却是肉眼可见的整个脸涨红起来,“唔……唔唔……” 他紧咬着牙关的口中,也忍不住溢出痛吟声。 “他……不是个哑巴吧?”殷岩柏皱眉问道。 魏京华抓过他的手,按指在他脉门之上。 她摸了一阵子的脉,又唰唰几针,扎在了他耳根下头,脖颈两侧。 寇七立即叽里咕噜的骂起来。 殷岩柏和女将们都瞪大了眼,错愕的你看我我看你……这说的是什么鸟语呀? 魏京华凝神听了一阵子,“有懂西北游牧族语言的人在吗?” 殷岩柏蹙眉想了想,“稍等。” 他转身出了大帐。 魏京华则垂眸看着寇七。 寇七叽里咕噜又骂了一阵子,他再抬眼看向魏京华的目光已经不加修饰——满是敌意。 魏京华笑起来,“你看,你心里有恨,有敌意的时候,是藏不住的,你还想扮寇七,即便脸办得再像,却是照样能叫人识别出来!” 假寇七重重的哼了一声。 殷岩柏带着一个年长的兵吏过来。 那兵吏瞧见“寇七”也是吓了一跳,他慌忙向魏京华见礼。 魏京华伸手在寇七身上的针上弹了一下。 “啊啊啊……”他叽里咕噜又一阵的骂。 第五百二十章 心软不领兵 ,最快更新嫡女京华,医行天下 ! 来的那会翻译的兵卒,一时间脸面为难,支支吾吾。 魏京华明白过来,“若是骂人的话,就不用翻了。” 殷岩柏道:“你问他是谁派他来的。” 懂翻译的兵卒发音奇怪的说了一阵子。 那人冒着汗,看着兵卒,又看殷岩柏。 但此时动手的不是殷岩柏,却是魏京华——她伸手又扎了两针在他颈后大穴上。 “寇七”瞪大眼,浑身止不住的颤栗。 不等他说话,魏京华伸手拔了这两根针,他像脱水的鱼,大口大口的呼吸。 没等他松快片刻,魏京华又原位置扎了上去。 她像个调皮玩闹的小孩子,什么也不问,扎了取,取了再扎…… 如此反复了几次,“寇七”濒临崩溃。 他表情一副绝望之态,浑身暴汗如同水里捞出来的。 “他说,愿意说了。”老兵说道,继而跟着翻译道,“他不是月氏人,乃是月氏的昆弥派他来的,说他能动摇军心,就如同战败了先前的寇将军一样,也能大败大夏女帝。” “他们原定的计划是几日后的战场上,他会第一次和女帝相见,在战场上直接动摇军心。但他部族的可汗忽然给他密信,叫他今夜提前来见女帝,不按原本与月氏昆弥商定的计划……” 几番对话,魏京华越听越糊涂。 并非是这人把她绕糊涂了……这人还是提供了许多有用的信息的。 比如,通过他的话音,可以判断出来,西北的游牧民族,虽然在月氏的号召下聚在一起,但他们到底是各为其主,各谋其利,人心并不齐。 表面看,诸族拧成一股绳,实际上,是一盘散沙。只要大夏兵马抓住主力,穷追猛打。 不用在其余的小族上浪费精力,他们自然就散了。 让魏京华疑惑的是另外一件事,“月氏昆弥,如今还是我们见过的那个泥靡吧?” 殷岩柏点点头,“是他,他登基不久,但野心很大,为人狠辣。” 魏京华眉头皱紧,指了指寇七的脸,“他没见过寇七吧?他也不可能对京都的事情知道的很清楚吧?” 殷岩柏眉宇深深,“我们跟着寇七离开草原的时候,他或许有一面之缘。但他绝不可能知道的这么清楚,知道‘寇七’就是我们的……不对,是我们有些人的软肋。” 殷岩柏说道这儿,自嘲的笑了笑。 他原想说,寇七是他们的软肋。 但转念一想,这话一点儿都不合适。 寇七并非是魏京华的软肋,她是把寇七放在心里头的,却不是软肋,乃是百炼成钢,一点儿缝都不留,也不容许人在这儿钻空子。 泥靡倒是想错她了。 何止泥靡,就连他也低估她了。 “那就是说,泥靡在京都有眼线,而且是个举足轻重的眼线了?”魏京华缓缓说道。 大帐内一时安静,众人都屏气凝声。 “眼线”、“细作”都是大战中最让人恨得咬牙切齿的人了。 因为这些人,往往就在己方这边,却混淆视听,让人分不清。 分不清己方这里,究竟谁是对方的人,还容易伤及无辜,把原本不是叛徒的人,误认为是叛徒……极容易损己利人。 大帐内气氛沉重。 任凭那老兵再怎么问泥靡的眼线是谁,是谁告诉泥靡寇七的样子……以及可以利用寇七来动摇军心。 这人都说不出答案来,他只说,是泥靡教他,要用怎样的眼神、怎样的神态,以及这手段可以拿来对付谁,诸如寇悦心,诸如女帝…… 泥靡却没告诉他,消息的来源是谁。 想来也有道理,泥靡只是利用他,没必要叫他知道的那么清楚。 “杀了,埋了吧。”魏京华说。 殷岩柏正盯着“寇七”的脸出神。 魏京华却已经下定了决心,他再次被这女子的坚决果断,给惊了一下。 他们的性情是不是对调了?以前果断的人明明是他来着…… “星辰呢?怎么好一阵子都没见它了?”魏京华问道。 星辰已经乖巧了一路了,一路上它都老老实实不乱跑。 赶路的时候,它就走在魏京华马匹的前头。 不赶路的时候,它就呆在魏京华的大帐里,即便它要出去溜达或是出恭,它都会提前“报备”,以防魏京华找不到它。 “用晚饭的时候还看见它在这儿啃骨头。”女将低声说道。 殷岩柏侧耳听了听,“有狼啸声……这里有大军驻扎,狼不会在这儿附近。” 魏京华神情一紧,“会不会是星辰?” 她又看了眼“寇七”。 “寇七”也眼目灼灼看着她。 魏京华斩钉截铁的说,“留不得你!” 她交代了人处理掉“寇七”,她则与殷岩柏顺着“狼啸”声去找星辰。 星辰正在军营外头,冲着天空“嗷嗷——”直叫。 它蹲坐的端端正正的。 在它头顶的上空,盘旋着几只海东青,和一只体型较大的游隼。 那几只海东青正在攻击着那只游隼。 游隼虽大,却不及海东青凶猛,也不及它们数辆多。 它极力的拍打着翅膀,那几只海东青还算是幼鸟呢,却用尖尖的鸟喙去啄,用有力的翅膀去撞。 那游隼最终身单力孤,不及海东青群起而攻,它体力不支,翅膀一歪,一头朝地上栽了下来。 那几只海东青并不罢休,立即跟着飞过去,仍在空中防备着它再飞起来。 星辰也终于停下了长啸,而是蹭的起身,冲着那游隼跌落的地方飞跑过去。 它张嘴衔着游隼,步伐矫健的跑到魏京华身边,嘴巴一张——把奄奄一息的游隼吐在了魏京华的鞋面上。 “嘿你这星辰,你……”殷岩柏弯身去拍它的头,话未说完,却是眼皮一跳。 他捡起游隼,拽出它蜷缩在毛里的鸟腿来——一只细长的竹管,正绑在它的鸟腿上。 殷岩柏与魏京华对视一眼。 他迅速拿下细长的竹管打开一看——一封密报。 却不是给大夏兵马的! 密报上写明了大夏出兵的时间,行进的速度,行进路线,以及兵马辎重等情况。 “叛徒!”殷岩柏将密信递给魏京华,嘴角噙着冷笑。 背叛是不可原谅的。 魏京华歪着头,她看了信,又看星辰。 “星辰真厉害!我说先前假寇七来的时候,你去哪儿了,原来你也在捉细作啊?” 魏京华蹲下来,摸摸星辰的头。 星辰自豪的抬头舔了舔她的手。 “这信是从京都来的。”殷岩柏看了看那竹管,又嗅了嗅纸张上的墨迹。 魏京华诧异看他,“你也有了獒犬的本事吗?嗅就能嗅出来呀?” 殷岩柏哭笑不得,“不是,是字迹,我认得这字迹。” 魏京华眼中一亮,“是谁的字?” 殷岩柏绷了片刻,低声说:“二皇子。” 魏京华闻言,呼吸一滞。 殷岩柏说,信是从京都来的时候,她脑子里就已经在筛选京都的人了。 她筛了一遍,想了太子,想了那些世家之人,想了臣子们……却没想到那个垂死病榻的二皇子。 “早在咱们从西北回去京都之前,他不就已经病的起不了身了吗?”魏京华狐疑问道。 殷岩柏微微点头,“所以我也在怀疑……倘若真的是二皇子,你想,是不是许多事都可以串联起来?” 魏京华抬眸看着他。 “因为二皇子重病,所以当初被抓去汤山行宫之时,我们对他的防备就低。太子等人的看管甚严,但他那边就只有煎药的婆子。”殷岩柏沉声说。 其实不只是他们,早在他们之前的姜玉平,把人抓去汤山行宫,就没怎么派人看着二皇子。 所有的人都在等着二皇子自己咽气…… “二皇子知道太子殷嵊是我们防备的对象,所以我们以离开京都,就有‘殷嵊与辅国大臣联络’的密信。”殷岩柏分析道。 魏京华点点头,那会儿他们人还在和谷关呢。 先太子殷嵊就算再着急,他不能多等几日吗?等到他们到了边关再有所行动啊? “二皇子也很清楚寇七和我们之间的这些恩恩怨怨……他甚至是最早发觉的人,早在我们刚刚相识,刚刚在京都碰面的时候。”殷岩柏又说。 魏京华眼目微凝,“即便知道是他,如今我们也不能回去。” 殷岩柏沉默片刻,“我叫常武回去。” 魏京华伸手握住他的手腕。 殷岩柏心头一跳,“别担心……” “叫常武不要轻举妄动,回去只消盯紧了他,搜集证据……实在紧急之时,可密信姜四。”魏京华说道。 听闻姜四之名,殷岩柏不悦的皱了皱眉头。 他看了魏京华一眼,晓得她是为自己的人着想。 “我知道。”他闷声说。 魏京华却攥着他的手腕子不放松,“这时候,你还别扭什么?叫常武有急事与姜四联系,又不是我与他联系……” 殷岩柏抿抿嘴,“我知道。” 魏京华笑他,“你会照做吧?” 殷岩柏闷闷的嗯了一声。 魏京华这才松开他的手腕子,心里暗道,这一趟西北走下来。 不论战胜与否,她都不在是昔日那个仁心仁德的魏京华了,心软不领兵。 在她决心领兵的时候,就已经跟过去的自己划清了界限。 那么往后,还能忍受她的人,怕是只有一路陪在她身边的他了!他还紧张个什么劲。 魏京华笑着摇头。 第五百二十一章 生死契阔 ,最快更新嫡女京华,医行天下 ! 殷岩柏派了常武悄悄的回去京都,去盯着二皇子的一举一动。看他是真的病的要死了,还是在装病,图谋更大的事。 倘若二皇子是真病,那么京都的细作——把大夏行军情况,试图用游隼传信,告诉月氏人的细作,就另有其人。 常武也肩负着找出这人的任务。 常武是秘密回京的,他任务艰巨的同时,自身也冒着极大的危险。 殷岩柏犹豫再三,还是切切的叮嘱他,倘若遇到危险,一定要及时联系姜四。 尽管他心里别扭,还是逼着常武答应了。 殷岩柏打发常武离开以后,回到帐中,发现星辰正趴卧在魏京华身边打着呼。 听闻他进来的声音,星辰懒洋洋的睁开眼,瞟了他一眼。 不知它是不是故意,它竟伸出一直爪子来,搭在魏京华的腿上,脑袋也晃了晃,紧挨着她的腿。 殷岩柏哭笑不得……连一只獒犬都故意挑衅他?这世道是怎么了? 魏京华则无所察觉,她正认认真真的看着手里的密信,就是从游隼腿上,截获的这封。 “我们不能按照原定计划行进了。”魏京华忽然说。 殷岩柏嗯了一声,坐在她身边,“怎么了?” 魏京华扬了扬手里的信,“怎么知道只有这一封呢?难保他不会用多个途径传信。” 殷岩柏点点头,眼眸微垂。 “假寇七今晚能不声不响的出现在这里,就不是个巧合。”魏京华皱眉说道,“如今我们的部署,月氏知道的一清二楚,我们岂不是太被动了吗?” 殷岩柏点点头,默然不语。 魏京华皱眉看他一眼,忽而道:“你是不是早就想过了,也有了对策了?” 殷岩柏含混的应了一声。 “那你说啊,不是说好了,有什么事都彼此商议的吗?”魏京华瞪眼看他。 殷岩柏又沉默了一阵子,才低声说:“如今我们已经慢了一步,叫月氏有了先机,知道了我们的底细。倘若要反客为主,变被动为主动……那就要攻其不备,迅速出击。” “行军其实和两个人打架,有异曲同工之处,就是要快,越快越难防。” 话音落地,魏京华觉得自己懂了,又不太懂。 “你的意思是,倘若我们现在派出一队先锋军,直接追击过去,在他所料的时间以先攻打他,就可占得先机?”魏京华问道。 殷岩柏微微点头,却别开视线,有点儿不敢看她。 魏京华不懂的地方就在这儿,“既然有了应对之策,为什么不这么做呢?你在回避什么?” 殷岩柏轻咳一声,“我不放心你……” 魏京华顿了顿,“你想做先锋军?” 殷岩柏笑了下,“你觉得还有更好的人选吗?此次的先锋军,说白了,就是决战之军。追上月氏主力,与之决战,在决战中,等待我大军到来。” 魏京华沉默了一阵子,忽而眸中一亮。 她攥着殷岩柏的手说:“有啊,有更适合的人!” 殷岩柏不明所以的看她,“你这么兴奋,我猜……你还是别说了,我不同意。” 殷岩柏转开视线。 魏京华却伸手捧过他的脸,强令他转向她。 殷岩柏不肯,他梗着脖子,就是不肯转过来。 魏京华也不惧,她嘻嘻一笑,忽而凑近。 她灼热的呼吸扑在他脸颊上。 女子的呼吸略显急促和紧张,却十分的撩人。 撩得他鬓边的发丝,都飞扬起来,胳膊上的鸡皮疙瘩,更是冒出了一层又一层。 他明明察觉到女子的呼吸越来越近,但这么近的距离……她早该吻上了吧?怎么他脸上还是没有那薄唇软软的触感呢? 殷岩柏的心提到半空,他等来等去,只听到那呼吸声越来越急促…… 他实在忍不住,咻的转过头。 她戏谑一笑,“你还不是得……” 话没说完,反被他扣住后脑勺,眼前一黑,一张俊脸压了下来。 她的嘴唇更是被狠狠的“蹂躏”一番…… 他气喘吁吁的离开之际,她的嘴唇还火辣辣的。 只是落在他眼中,那红唇娇俏可爱极了。 “你……” “还乱说吗?”他气压沉沉的问。 “我没乱说,并非没有能做先锋军的皇帝呢,明成祖朱棣,就曾亲率三千骑兵,只带了二十一天的干粮,追击鞑子,愣是把那一伙儿鞑子给歼灭,最后活着逃出去的,只有八人!”魏京华眼底亮晶晶的说道。 她一时激动,忘了这时空与她所处现代的历史中不同。 她看了那么多闲杂书,却是没有看见自己在现代历史课上所学过的那些朝代和名人。 果不其然,殷岩柏狐疑的看着她,“你说谁?什么明成祖?谁是朱棣?” 魏京华一时语结,不知该怎么解释。 殷岩柏却兀自“明白”过来,他手指轻敲了一下她的脑门儿,“平日里闲书看多了吧?杜撰的话本故事,你也当真?!” 魏京华吐了吐舌头,明成祖可不是杜撰的,朱棣的厉害也确有其事。 不过她虽没有明成祖的本事,但她有星辰呀! “我带着星辰,率三千骑兵,带二十天干粮,先去快马追击。”魏京华安排道,“你派你亲信与黎将军他们会合,走东路支援我。你亲自率领余部,走西路过来。” 她的手在空气里画了个圈。 “咱们歼灭月氏主力,莫说八个,一个都不让他们跑!如何?” 她说的信心满满,好似已经看到了得胜的光景。 殷岩柏却直直看着她,半晌才说:“感情你是觉得自己比话本里的明成祖还厉害呢?” 魏京华讪讪一笑,“有他做前辈,我自然是长江后浪推前浪,一代更比一代强了。” 殷岩柏无奈扶额,连连摇头。 魏京华伸手拍他,“亲也亲了,抱也抱了,叫你答应个事儿,怎么就那么难呢?你以前做主帅的时候,也是这么婆婆妈妈的吗?你究竟是怎么打了那么多年胜仗的?这么磨蹭,多少战机都被你贻误过去了!” 殷岩柏有满腹为自己辩解的话,他一句也不想说。 以前? 以前跟现在怎么会一样? 以前他不会像现在一样对一个人牵肠挂肚呀! 以前他孑然一身,生死无惧啊! 原来爱上一个人的时候,他就有了软肋,她便是他此生最不敢触碰的软肋。 “我怎么放心让你去做先锋?”他无奈叹息。 他自己做她先锋,尚且忧虑她在后方是否安全呢…… “我告诉你一个秘密……”魏京华朝他勾了勾手指。 殷岩柏俯身,耳朵凑近她。 “其实我不怕做先锋,倒是你若走了,叫我率几万人……我想一想就手脚发冷。”魏京华说道,“还有一件事,是我毕生最大的秘密,我谁也没告诉过,待此次歼灭月氏主力,胜利会师之时,我再告诉你,只告诉你一人。” 殷岩柏皱眉看她,既是好奇她后头说的那秘密,更是在意她前头那句手脚发冷。 她的性子的确不像是能率领中军的。 但先锋军她怕是更不适合吧? 曾经她远远的嗅到月氏城邑被风吹来的血腥味儿,就与他翻脸闹了矛盾呢。 如今叫她亲自上阵杀敌……那可不是闹着玩儿的,她一个心软的功夫,说不定就做了对方的刀下亡魂。 “你若交代在这儿了,大夏亡矣。”殷岩柏重重说道。 魏京华连连点头,“我知道轻重,所以才叫你做中军主帅,叫我统率几万中军,我……” 她摇摇头,坚决表示自己没有这个能力。 “今日对待假寇七,你们都心软了,是我最坚决,最果断,最冷硬着心肠了吧?如此,你还不能相信我吗?”魏京华仰脸笑问道。 殷岩柏长长吐出一口气,“不是不信你……” 魏京华点点头说:“对,是信我,但不信我的能力。” 殷岩柏一时无语。 魏京华握了握他的手,“泥靡如此不择手段,甚至利用已经亡故之人,不管是为了我大夏百姓,还是为了昔日的友情,为那替我挡箭之人,我都不会手软的。而且……我觉得我是最适合做先锋军的人。” 殷岩柏脸色一紧,“为什么?” “因为我在前头,你一定会赢。”魏京华坚定的说。 这话她没说完成,完成的话应该是:因为她在前头,所以不论她是生是死,殷岩柏都一定会率着中军取得最后的胜利。 那会儿对他来说,就是破釜沉舟,背水一战了。 如此,也就保证了大夏最后的胜利。 殷岩柏苦笑一声,无奈摇头。 “拉钩。”魏京华伸出小手指来,“二十天之内,我们一定胜利会师。” 殷岩柏皱着眉不动。 “你不能保证?”魏京华笑他。 殷岩柏攥住她的手,猛地把她拽进怀里,他在她耳边说:“你若战死,我必不独活,生死不相离。” 魏京华浑身一震,立即伸手,紧紧的回抱住他,“好,我会珍惜我们彼此的性命,我也一样,没有你,我亦不独活。” 如此誓言,有她体内的誓言虫为证,对了,还有一旁的星辰为证。 第五百二十二章 攻其不备 ,最快更新嫡女京华,医行天下 ! 次日,魏京华作为先锋军,率领着三千精锐骑兵,带了二十天的干粮,就金戈铁马的上路了。 她先前行兵时的速度,众人已经有所领教。 如今是急行军,为了在茫茫草原上找到敌军,趁其不备的开战,速度自然比先前更快。 而且在草原上打仗,找到敌军的行踪,多半是靠向导和斥候的消息。 魏京华则不然。 她有作弊利器——星辰,以及按在天空上的眼睛,极其听话的海东青。 就像是给她了一个准确的GPS,在条件上,她占尽了优势。 星辰虽不如紫麒麟那么沉稳,那么老练。 但人家好歹也是神兽,并且它的直觉似乎比紫麒麟更为敏锐,它鬼点子极多。 星辰领着魏京华,极有方向的奔袭了六七日,它就主动放慢了速度。 魏京华身边的副将都察觉到了星辰的异样。 “是不是已经有敌军的踪迹了?”副将们显得有些紧张。 毕竟如果遭遇月氏主力,在人数上,他们丝毫不占优势。 他们唯一能够凭借的就是攻其不备。 在月氏毫无防备之时,忽然出现在他们面前,大杀四方,甚至杀了就跑,挫一挫他们的锐气,都是极大的收获。 毕竟,他们只有三千人,机动、敏捷、快速,就是他们的优势了。 魏京华看着星辰,翻身下马,摸了摸星辰的脑袋,“你发现什么了?” 星辰四肢着地,浑身绷得紧紧的,遥望着远处,圆溜溜的眼睛也微微眯起,像是野兽要捕猎猎物之前的紧张准备。 “传令下去,准备作战。”魏京华沉声说道。 副将微微一惊,“斥候还没有传来消息……” “战机不可贻误,倘若为了等待斥候的消息,错失了战机,极有可能造成全军覆没的结果。”魏京华没有动怒,她晓得自己身边的女将,并没有真正的作战经验,到了战场上,会紧张,会害怕,都是正常的。 这会儿,她便是骂她们一顿,也不可能一下子就叫她们骁勇无比,反倒是磨灭了她们的锐气。 作为主将,又是帝王的她,必须平静安稳,镇定不乱,她稳定的情绪,才能感染她的副将们,叫她们也安下心来。 就好比,她这会儿已经成了她们的精神支柱。 “朕相信星辰的判断,如若不是相信星辰,此次,朕必不会带着星辰就勇作先锋。”魏京华平缓说道。 女将看了看她,又看看星辰,沉默片时,立时拱手,“是!” 女将传令下去,叫众将士原地下马,休息一个时辰之后,要奔袭迎敌。 休息一个时辰的原因,乃是这会儿不过天色刚黑,草原上的游牧族,这会儿还没有睡。 他们既是要攻其不备,就要等到他们最累,戒备最放松,最没有招架之力的时候,犹如从天而降的出现。 星辰也在魏京华的抚摸之下,原地坐了下来。 它扭过头,深深看了她一阵子,伸出舌头舔舔她的手,“嗷唔……”它轻轻叫了一声,像是孩子在撒娇。 魏京华抱着它的头,蹭了蹭,“怎么了?想你娘亲了?待我们打完这场仗,你们一家三口就可以团聚了。” 星辰把大脑袋搁在她腿上,“嗷唔……”它又轻轻叫了一声。 魏京华咧嘴笑了笑,“在京都里,你总是乱跑,怎么到了你的老家,到了这广阔的草原,你倒变得黏人起来?” 星辰大脑袋搁在她腿上不肯动。 它叫了几声之后,天空中飞来了许多的鹰。 大大小小的鹰,在他们上空盘旋,众多的鸟渐渐围成一个圆。 中兵将都稀奇不已,纷纷抬头望着夜空中盘旋不去的鸟,惊讶的议论纷纷。 魏京华也抬头看着天上的鸟,她又低头看向星辰,“是你招来的呀?怎么叫这么多鹰来呢?” 星辰使劲儿蹭着她的腿,一副撒娇耍赖的样子。 魏京华哭笑不得,自然不能指望它开口说人话,只能尽力去理解它。 “你要帮我打赢这场仗,对不对?”魏京华用自己的脑门儿碰了碰它的头。 星辰舔了下她的脸。 痒得魏京华直笑,“我晓得了,谢谢你,星辰。如若不是你,姜玉平把我逼到这位置上,我早死了。先前是你阿娘总是帮我,如今又是你,真的谢谢你们。” 她与星辰头挨着头说道。 星辰的大脑袋,枕在她肩头上。 魏京华把自己的干粮喂给星辰吃了许多。 星辰并不缺吃的,到了这草原上,如同到了它自家的粮仓,但它很爱撒娇,还喜欢耍赖,它就爱抢魏京华的东西。 好似她的东西分给它,就能证明他们格外的亲密无间似得。 星辰吃饱了,忽然蹭的站起来,它低低的吼了一声,“嗷——” 魏京华瞬间明白它的意思,“上马!准备出战!” 她一声令下,女将们立时上马,军令也准确无误的传达下去。 不过一刻钟,全军就已经准备就绪。 星辰浑身紧绷绷的,与先前腻在魏京华怀里撒娇耍赖的样子,判若两犬。 它又朝天低吼一声。 天上盘旋不去的鹰,立时排成箭的形状,两只大鹰飞在最前头,其他鹰皆有序的跟在它们后面。 这真可谓是奇观了,鹰是凶猛的鸟类,它们喜欢独居,喜欢独自作战,并不组队为生。 一般像这样排队,有序,有队列的鸟是性情温顺的雁类。 可此时,这些凶猛的禽鸟,竟然无比的团结一致。 朝着东北方向,飞的极快。 魏京华握着长枪,伏低了身子,跨坐在高头大马之上,如地上的苍鹰,急速的朝前掠去。 这会儿的整个队伍,情绪已经完全被调动起来,他们卯足了力气,累?怕?担忧? 不存在的。 他们犹如被凝聚在一起的一只利箭,已经预备好了,要深深的扎入敌军的心脏! 整个队伍,疾驰了一个多时辰以后,已经远远的嗅到了烟火的气息。 夜风送来了牛马羊群,以及军营驻扎的味道。 前头不远,就有人烟了。 在这茫茫草原上,倘若没有向导,就像是苍茫大海里,不辩方向的一叶扁舟。 极其容易迷失方向。 即便是身经百战的老将,也不乏有在草原上迷路的经历。 而魏京华他们这一行骑兵,则准确无误的在凌晨之际,在敌军最是困乏疲软,最是没有防备的时候,犹如天降神兵,突如其来的出现在他们兵营的外头。 看清楚这连绵数里的营寨,恰是月氏主力的营地之后,魏京华一马当先,“杀啊——” 她一声令下,冲杀在前。 整个骑兵队伍的士气都被调集了起来,他们极其迅速的冲进敌营,一路砍杀。 星辰亦是一声低吼,呼啦啦——天上的鹰,也如同此时地上的勇士们一样,纷纷飞扑下来。 它们没有刀,没有剑,却用自己尖尖的爪子,尖尖的喙当做最有力的武器,专门啄抓人最脆弱柔软的地方——脸,眼睛,手背…… 月氏的兵马甚至还在睡梦中呢……几个时辰以前,他们甚至还在把酒言欢,说着大夏军队不可能追的上他们,更不可能找得到他们。 他们笑着相顾恭维,说明日天要起大雾,大雾之后,大夏军队就更不可能找到他们了。 浓雾之中,莫说大夏人了,就是他们,都难分辨方向。 他们酒喝足了,就开始议论大夏的女人……说着个中滋味的美妙。 他们甚至议论说,大夏的女帝如何如何……几个王公贵族,甚至笑言说,此次大胜了大夏之后,必要求得昆弥论功行赏,功劳最大的,别的也不用求了,只求昆弥把大夏的女皇帝赏赐给他。 金银财宝只怕也比不上在大夏女皇帝的身上,驰骋一番,“开疆扩土”云云…… 几个时辰以前,说这话的时候,这些月氏的王公贵族还在畅想着他们胜利的画面。 他们怎么也想不到,这么快,大夏的女皇帝魏京华已经策马扬鞭,出现在他们面前了。 他们还未从酒中醒来,半梦半醒的,脑袋就搬了家。 整个军营里充斥着厮杀叫喊,以及月氏兵马的惊慌绝望之情。 其实他们的人数远胜于魏京华所带的兵马。 但攻其不备,最妙的地方,就在于,敌军这会儿全无防备……他们只剩下惊慌、害怕。 人在惊慌害怕的情况下,第一反应不是立时奋起反击,而是逃跑。 月氏的昆弥泥靡在第一时间惊醒过来。 他倒是人中翘楚,是个厉害人物,他提枪出去,要组织反击来着…… 但他身边的亲卫副将,大臣们,这会儿都已经慌了手脚。 “昆弥快跑!敌军千千万,来势汹汹!” “昆弥再不走,就走不了了!” “只要您在,我月氏就不倒!留得青山常在啊!” 大臣们的呼声,叫人心里发颤。 昆弥见对方气势之凶猛,甚至连天上的猛禽,都做了他们的爪牙……他只得翻身上马,带兵奔逃。 黎明渐渐到来,血腥之气四下弥漫。 早晨,天亮之际,青黄的原野,此时已经被鲜血和朝阳染红…… 第五百二十三章 攻心 ,最快更新嫡女京华,医行天下 ! “禀报陛下,俘获月氏贵族及其家眷,共两万余人。”兵吏查算战况,前来禀报。 魏京华坐在高高的马背上,举目远眺。 她的眼底都被染红了,扑面而来的风里都是血腥之气。 但她现在竟然没有紧张也没有慌乱……遥想当年,她第一次跟着殷岩柏出征之时,她并未亲身经历,不过是远远看一眼,就恨不得跟殷岩柏决裂。 那会儿的她,只觉的殷岩柏是个屠戮人命的屠夫!是个杀人凶手! 但如今,她的心却如止水一般平静。 因为她知道了这大战的真正意义,她不是在做无畏的杀戮,乃是为了和平,为了边疆的稳固。 倘若月氏的昆弥这时候回来,愿意谈和,她也会立时放下屠刀。 “找到泥靡了吗?”魏京华问。 “月氏昆弥逃了,带有有几千精锐兵马。”兵吏报说,“杨将军带了八百人去追,还未返回。” “派人去追杨将军,穷寇莫追,及时返回。”魏京华吩咐道。 兵吏领命而去,骑兵打扫战场,清缴战利品。 这是他们跟着女帝打的第一场战役,而且是个大胜仗! 虽然泥靡跑了,但他们的俘虏也多的出乎意料了。 且他们打的乃是月氏的主力,战利品极其丰厚。 魏京华派出斥候去通知殷岩柏,叫他顺着路线而来。 星辰在魏京华的马旁溜溜达达。 它没有去缴获什么战利品,倒是收获了不少的“迷妹、迷弟”们。 草原的游牧族喜欢养獒犬,以及各种凶猛耐寒的犬类。 这些犬有些是打小养起来的,有些则是捕获后慢慢驯化的。 还有那未曾驯化的,此时便跟随了星辰。 几乎是一战之间,星辰就把它们彻底驯化了。 它们足足有一大群,跟在星辰后头,星辰围着魏京华打转。 它们就围着魏京华蹲坐成一个圈…… 魏京华看着围在自己马腿周遭那一大群犬类,简直哭笑不得……若不是在战场上,她简直怀疑自己是到了犬类饲养场,她就是个饲养员…… “嗷——”星辰正蹲着舔毛,却不知发现了什么,猛地站了起来,冲着西边望去,浑身的肌肉都绷紧了。 紫金色的毛发,在阳光之下更是闪亮耀眼。 魏京华也不敢大意,随着它的方向看过去,“斥候呢,前方什么情况?” 星辰也汪汪叫了几声,它的“兵马”倒是比魏京华的兵马更快——两只海东青扑棱棱朝着它望着的方向看了过去。 两只猎犬也冲着那边狂奔而去。 天边似乎有硝烟升腾。 魏京华立即下令,停止清扫战场,立即全军戒备。 他们虽然大获全胜,但也损失了一千兵马,或死或伤…… 如今只剩下两千来人,倘若是遇上了月氏的友军,他们就形势被动了。 若是泥靡这会儿再带军杀回来,她就是腹背受敌……莫说战死这里了,就是全军覆没,一个不剩,都极有可能。 草原上的战役,可以说胜负乃是瞬息万变。 除非把对方彻底歼灭,否则随时都会被对方反扑。 在魏京华的斥候,以及星辰的“兵马”送回消息以前。 魏京华已经列队整军,严阵以待。 即便真是月氏的友军突袭,他们也必要和对方杀个痛快! 形势紧绷之时,天上的鹰带回了消息——一面旌旗。 旌旗上书隶书的“夏”字。 “这是我大夏的军旗啊!”女将们异口同声的说。 “不是月氏的友军,是大夏的兵马?”女将们还有点儿不敢相信。 好消息来的太快,反而叫人措手不及。 他们不敢放松警惕,仍旧列阵,随时准备出兵冲杀。 直到那滚滚烟尘,越来越近…… 对方的斥候,几方的兵吏都到阵前报信儿,这才确认了,真是自己人。 “中军不可能这么快跟上来!”女将们诧异,“这是大夏的哪支兵马呀?” 斥候赶紧报说:“乃是寇将军,是黎将军的先锋军队。” 黎统的先锋军,寇悦心领兵而来? 魏京华心有迟疑,策马朝前迎了迎。 远远的,瞧见当头主将,可不就是寇悦心嘛! 她一身软甲,在阳光下金灿灿的。 她的脸更瘦了,还晒黑了些,更少了女孩子柔美的气质,反添了许多英武。 魏京华看清楚她的脸,便冲她扬起笑脸,这么早遇见寇悦心,在她意料之外。 却也叫她喜出望外。 “寇将军——”魏京华扬声喊她。 寇悦心却是绷着脸,不苟言笑,甚至有点儿沉郁。 她策马速度更快了些,临近魏京华之时,她立时翻身下马,不待站稳,就双膝落地,噗嗵跪在了草地上。 两军见面之处,都是双方的大将们。 原本大将们之间都有见到友军的欢欣喜悦之情。 但此时,寇悦心这么一跪,霎时间,场面寂静无声,气氛凝重。 “干什么呢?起来说话。”魏京华道。 众将都安安静静的,一言不发,悄悄交换着视线。 寇悦心却埋着头,半晌,艰难开口:“臣辜负了陛下所托,当初在金殿上,臣信誓旦旦,要不辱女帝期望……没想到,刚与月氏交手,臣就铸下大错……不是黎将军指挥不当,是末将……是末将失误!致使我军惨败……那么多将士的性命,皆因为末将……” 寇悦心原本在极力忍着自己的情绪,想要冷静的把话说完。 可是说着说着,她就忍不住,声音嘶哑哽咽。 她身后的众将,闻言纷纷翻身下马,跟着她跪了下来。 “若不是末将当时恍惚……也不至于……损失了那么多将士的性命……”寇悦心说话间,拔出腰间长剑。 “干什么!寇将军!”她身边的将士赶紧上前阻拦,惟恐她立时就自刎谢罪。 魏京华皱眉想了想,“朕晓得你说的事情,但知道的尚不清楚,你先起来,把事情细细与朕说说……” 寇悦心抬头看了她一眼。 魏京华也瞧见她,小姑娘年轻的面庞经过战场的磋磨历练,似乎棱角都深刻了许多。 明明不见的时间不过几个月,却像是阔别了几年。 看来磨练叫人成长,这话不假,不但成长,而且长得很快。 “如今大战之时,正是朕需要人才之际,你若能将功赎罪,也算是为大夏,为追随你的将士们立功了。”魏京华说道。 寇悦心眼中一亮,她心有骐骥,却似乎又不太有信心。 她人生中的第一场战役,对她来说至关重要,对她如何看待自己,如何定位自己,似乎都是一个决定性的作用……她却是惨败,打击不可谓不大。 若不是她心性坚强,说是灭顶之灾也有可能。 “起来吧,派人打扫战场,戒备敌军回头反击,另外准备押解俘虏回营。”魏京华安排部署下去。 寇悦心看她情绪没有什么大的起伏,自己的心也跟着沉稳了一些。 她从地上迟缓的站起来。 她的兵马也投入到清扫战场,缴获战利品当中去。 魏京华则领着她到战场一旁说话。 “攻城为下,攻心为上。我见过泥靡,他是个极其狡猾的人,最擅长攻心,你还年轻,第一次遭遇他,他却提前对你,对我军有深刻的了解,你输给他,并不奇怪。”魏京华说道。 寇悦心愣了愣,“女帝是在安慰我吗?” 魏京华看她,“我说的是实话,你若得了安慰,那更好。” 寇悦心微微皱眉,神色迟疑。 魏京华主动说:“你想跟我说寇七郎吗?” 寇悦心的表情立时紧张起来。 魏京华却仍旧是平静的样子,“我也见过了,真像,无论是五官,还是神态表情……由此可见,泥靡真是下足了功夫。” 寇悦心呼吸略微急促,显示出她此时心绪不定。 她似乎想问什么,却并没有开口。 魏京华没有等她问出来,“我见到他时也吓了一跳……但为了避免他祸乱军心,也是为了给七郎一个公道,我把这后患除掉了。” 她很坦白,没有遮掩,或是为自己做过多的辩解。 尽管如此,寇悦心还是瞪大了眼睛看着她,“你……你把他杀了?” 魏京华点点头,“不然呢?留着过年吗?” 寇悦心失魂落魄了好一阵子,才喃喃说:“看着那么一张脸,我下不去手,一点儿也下不去……” “所以,你丧失了战机,所以你致使千万将士丧命,你使得你背后的主将,也跟着背锅!你知道大夏有多少人在巴望着你们得胜?你知道边关多少百姓的性命安危,日后的生活安定,就握在你们的手里?” 寇悦心以为魏京华是要安慰她。 没想到,她嘴这么毒。 她这般直白的话,叫寇悦心皱着眉头,垂下头来。 寇悦心咬了咬下唇,“你杖杀我吧……” “你就这么死了,不是太便宜你了吗?泥靡还没死,你怎么能死呢?”魏京华问道。 寇悦心又猛地抬起头来。 魏京华先开口道:“假冒寇七的人已经死了,你不用怕他再来动摇你的心,你若认识到自己先前失败的原因,那么就该在自己摔倒的地方爬起来,重新开始。你若还没认识清楚,那就回去,跟着你家叔父们,重新学过,重头再来。” 第五百二十四章 你替我站着 ,最快更新嫡女京华,医行天下 ! 寇悦心绷了好一阵子没说话。 魏京华没有再等她,转身回去战场之上。 这会儿将士们已经将战利品装载好,众人向着中军来的方向迎去。 他们带的俘虏太多,不能再继续追击月氏的兵马,得把俘虏送去中军营中。 魏京华已经翻身上马,带兵往回走。 寇悦心才打马追了上来。 她跟在魏京华的女将后头,几次想张嘴跟魏京华说话,但因为两人离得距离太远,她都欲言又止。 走在前头的魏京华却忽然一晃……险些栽下马去。 她反应极其迅速的握住了缰绳,仍旧稳坐在马背之上。 虽然动作发生的很快,她稳住的也很快。 但一直盯着她看的寇悦心却是发现了异常,“陛下……” 她夹马腹,紧走两步,越过女将到魏京华身边。 侧脸一看,魏京华脸白的像纸一样。 “您怎么了?”寇悦心当然不敢声张,她压低了声音问道。 魏京华冲她摇了摇头,却是忍不住松开了一只抓着缰绳的手,悄悄按在心口上。 寇悦心立时明白过来,“是那虫子在作怪吗?” 魏京华微微点头,她额上冒出细汗,不知用了多大的力气才维持着表面的平静。 “我们停下吧?停下不走吧?”寇悦心有点儿紧张,在她看来,好像女帝随时都有可能昏过去。 魏京华嘴唇动了动,她没办法控制着自己像寇悦心一样,发出轻微,不至于惊动旁人,却又能叫彼此听清楚的音量。 她只好翻了翻手腕,露出她扎在手掌既腕上的几根金针。 “金针封穴?您不会有事?”寇悦心极度乐观的猜测道。 魏京华苦笑了下,微微点头。 “不行吧?我看您的状态差得很……怕是坚持不到见到中军呀?”寇悦心声音虽小,却是抖了起来。 魏京华摇摇头,勉强说,“不用……坚持那么久……夜里,修整……机会……” 她已经尽力了,却也只是吐出这几个字。 寇悦心只恨自己没有读心术,不能完全领悟她的意思。 她只好极力猜道:“坚持到夜里扎营的时候,就是修复的机会?” 魏京华看她一眼,勉强点了点头……虽然她并不是这个意思,但寇悦心这么理解,只要能叫她安心,那就无妨。 寇悦心眉头皱成了死疙瘩,四下看去。 她忽然福至心灵,悄声问道:“您的意思,是担心我们这会儿停下来,会叫敌军得了机会反扑?” 魏京华立时点头,这丫头终于开始上道了。 “只要我们稳步行军,他们就摸不到我们的底细,也不敢贸然动手?”寇悦心又说。 魏京华终于对她笑了笑。 寇悦心咬咬牙,“那您再坚持一阵子,已经是下晌了,捱不过几个时辰,天就黑了。” 魏京华嗯了一声。 星辰跑着跟在她身边。 星辰似乎也感觉到了什么,它嗷嗷叫了几声。 先前已经四散离去的鹰,又渐渐的从天空各处飞来,盘旋跟在队伍的上空。 魏京华他们的兵马先前已经见过这样的奇观,到也不再以为奇,只觉天都在助他们,他们信心更胜。 那些被俘虏的月氏人则没有见过这样的事,纷纷用月氏族的话,叽里咕噜的感慨万千,语气透着惊奇意外。 他们似乎对自己为何会战败,也有了释然……对方可是有“天兵”相助呢! 魏京华脸色越来越差,寇悦心不敢再往后退,她一直极近的跟在魏京华身边,惟恐她一个恍惚,栽下马去。 魏京华现在可不能倒下! 她乃是全军的领袖,也是灵魂人物。 她若是倒下了,这个刚刚取胜的军队也就没了灵魂。 没了灵魂的军队,就是一盘散沙! 寇悦心虽然还没打过胜仗,但这点儿兵法道理,她还是明白的。 跟着魏京华的一路上,她都心惊胆战的默默祈祷,“上苍怜悯,保佑女帝,一定保佑她平安无事……若上苍愿意保佑她,我愿以我十年的寿命,换她平安……” 她一开始祈祷,是这么说。 可后来,她看见魏京华的脸色已经不是发白那么简单了。 她甚至开始发青,有种死人脸的既视感…… 寇悦心简直心都凉了,她再祈祷,就成了:“上苍怜悯,只要女帝能好好的,便是你收了我的命去都可以……你把我的命给她吧,用我的命换她的命,可别叫她死啊……” 这话她谁都没说,却是在自己的心里,反反复复念叨了不止千遍。 终于捱到了天黑,魏京华冲她点点头。 “止步!扎营!”寇悦心简直是吼出来的。 她想上去搀扶魏京华下马。 魏京华却不许,她不能在外头,在众兵将眼前露出疲软之态…… 她知道,自己的状态会影响整军的士气状态。 她不知从哪儿摸出了一把匕首,偷偷的在自己的大腿上扎了一下。 腿上的疼痛,叫她清醒,似乎也叫她心口的疼减轻了一些。 趁着这片刻的功夫,她利落的翻身下马,朝正在为她大营的女将们走去。 寇悦心亦步亦趋的跟着他。 “诸位辛苦了。”魏京华沉稳开口。 旁人不知,这一句话,几乎耗尽了她所剩的全部心力。 不等众人看清她的脸色,也不等营帐完全搭好,她就弯身进了营帐里头。 “诶……陛下这……” 女将正要说,营帐还没搭好,等兵吏们搭好再进去啊? 她话未出口,寇悦心也飞快的钻了进去。 女将顿时明白过来:“寇将军先前不是跪地求罚吗?这是为这事儿,急着说话呢。罢了罢了,咱们只管搭帐篷!” 寇悦心进得帐篷里头,哪还好意思说自己那点儿事儿。 那事儿不管她是心软了,是糊涂了,是犯了多大的错……总之已经过去了。 眼下正要紧的是,女帝若是抗不过去,他们可能会死在这儿。 都来不及等中军赶来! “陛下,怎么样了?”寇悦心上前,抓住她的手,“怎么就忽然疼的这么厉害?” 魏京华的手冰凉冰凉的,她脸上没有血色,整个人也僵硬的跟冰块一样。 “您是不是很冷?”寇悦心别无他法,只好伸手抱她在怀里,用自己的体温给她取暖。 “悦心,我不能倒下……”魏京华在她耳朵边,极其用力,却只发出了很小的声音。 寇悦心眼眶一热,在心里大喊:“上苍啊,我的命在这里,你拿去吧,让她活下去。” 魏京华却继续说:“我自己没关系,早晚都是一死。这里有两万俘虏,有战利品无数,有精锐骑兵和伤员……他们都指望着我……所以我不能倒下……不能让他们没有了指望。” “我知道,我知道!”寇悦心咬着下唇,连连点头。 魏京华说:“你脱下我的衣服、穿上,帐外的女将,是我的亲信,我会交代她们。你是我,你替我站着!” 寇悦心正欲点头说:“我知道……” 还没说出口,她回过神来,“您说什么?我替您……” 她立即摇头,不可以,不可能!这怎么行呢? 上苍是不是听错她的祈祷了? “后面的将士看不出来,你身边的女将不说,他们不会知道……我会交代星辰,你替我……带兵,与中军汇合。”魏京华攥着她的手,目光已经涣散,她努力的定睛在寇悦心的脸上。 “我不……我不要!你怎么可以这样!我还年轻啊,这么重的责任,你怎么能放在我肩上!”寇悦心哽咽哭泣,几乎是在用耍赖的方式,想要叫她能够留下来。 魏京华咧嘴笑了笑,只是比哭还难看,“对不起……辛苦你,我也不晓得,它为什么会这个时候……来折磨我……” 这话却是提醒了寇悦心,她猛地一僵。 “不对吧……我记得当初听说,这虫子叫‘誓言虫’,唯独那发誓的人背叛的时候,会叫你倍受折磨……”寇悦心咻的转过头,一眨不眨的盯着她,“晋王爷,背叛你了?!” 魏京华也愣了一瞬,但她很快就摇头,“不可能……” “怎么不可能?他如今手里握得可是大夏最关键的兵马!他身边多得是愿意追随他的将士!”寇悦心越想越觉得可能。 魏京华眼神越发涣散…… “您不要睡,快醒醒呀,我不知道该怎么办?要不,不去找中军,我们转道去找黎统吧?”寇悦心晃着她。 “不会的,殷岩柏……不会背叛。”魏京华轻轻说。 寇悦心又急又狠,直咬牙,“他原本没有这心,架不住身边的人鼓动。如今女帝不在他身边,保不齐他就起了一样的心思!要不然,您怎么会这么疼?” 寇悦心的泪直往下砸。 魏京华抓住她的手说:“悦心,不要怕……大战之时,忌讳异心,也忌疑心太重……他不会背叛我,他宁可自己死……” 寇悦心吸吸鼻子。 “答应我,相信我……也相信他……你去找中军最快,最安全……”魏京华吃力说道。 寇悦心抿了抿嘴,又使劲抿了抿,“好……我答应你。” 魏京华松了口气,“脱下我的衣服,穿上它,叫……星辰来。” 第五百二十五章 侥幸 ,最快更新嫡女京华,医行天下 ! 寇悦心叫了星辰进来,当着星辰的面,脱下魏京华的衣服,套在自己的身上。 又把她的衣服,给魏京华穿上。 女帝和女将,一下子调换了位置。 星辰乖巧的蹲坐在一旁,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 它出奇的安静,也出奇的深沉。 外头有魏京华的守卫把守着,也有星辰的“卫兵”,犬类们围着营地,三五成群的巡逻。 天上的鹰更是时不时的飞过,盘旋夜空,巡岗放哨。 这会儿主帅营帐里,除了时不时听闻的脚步声,就只剩下啾啾的鸟叫声,静谧的叫人心慌。 魏京华却不心慌,她只是疼,疼得呼吸都艰难。 “星辰……”她对星辰招了招手。 星辰却不理她,也不靠近。 魏京华无奈的笑了笑,“你看我现在……像是有力气去哄你吗?” 星辰又固执了一会儿,不情不愿的凑过去,伸出舌头舔了舔她的脸。 魏京华脸上猛地一凉。 她有些惊,抬眼看去。 眼泪竟从星辰紫色的眸子里滑落,它眼周围的毛发都被濡湿了。 星辰……哭了? 魏京华第一次看见犬类哭得像个人类一样。 尽管她疼的呼吸都吃力,她还是努力的伸出手臂,抱了抱星辰。 星辰“嗷唔……”悲鸣一声。 “我没有力气赶路了。”魏京华在它耳边说,“但这些俘虏和伤员,必须尽快押解送回中军。” 星辰嗷唔一声,似乎告诉她,它听懂了。 “你帮我……”魏京华说着,指了指寇悦心。 寇悦心背过脸去。 星辰沉默了好一阵子,才又“嗷唔”一声。 魏京华咧嘴一笑,“你真好……” 说完,她眼皮一耷拉,终于疼晕过去。 寇悦心深呼吸了好几次,努力调整自己,照着她先前和女帝商量好的,她把女将们招了进来。 女将们进来,先是冲着女帝的衣裳拱手下拜,但抬头一瞟——立时有人噌楞拔刀。 星辰蹭的站起来,挡在昏迷的魏京华前头。 寇悦心也深吸了口气,按按手,“你们听我解释……” 她分了八个女将,领底下兵卒五百人,带着女帝,悄悄离开大军,连夜启程,往中军处赶回。 另外六位女将,则跟在她身边,为她遮掩身份,假扮女帝,明日一早启程,押解俘虏,带着伤员,也去与中军汇合。 星辰也会跟在她身边,帮助她稳定军心,震慑四方。 女将们听闻寇悦心的解释,以及安排部署……虽心觉不安,却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且再磨蹭下去,只怕会泄露女帝昏迷的消息。 “另外,我会密信给我五姐姐,叫她通知姜翰,赶来这里……或许有用吧……”寇悦心已经是抱着极大的乐观了。 密信送去,姜翰接信再赶来……谁知道这中间会耽误多少时间? 女帝又能扛下去多少时间呢? 倘若女帝这么疼昏……并不是意外,真就是殷岩柏的背叛……那又该如何呢? 寇悦心已经不敢再想下去,再想下去,怕是什么都不用做了,就地等死还比较现实。 “立即行动!”寇悦心吐了口气,摸了摸自己身上的衣服,效仿着昔日魏京华的气势说道。 寇悦心启程是在第二天的早上,这个时候魏京华她们先行离开,已经走了有两个多时辰。 他们赶路的速度并不慢,寇悦心毕竟押解有俘虏,速度不快,魏京华他们如果顺利,可以早整整一日遇见中军。 虽然魏京华到了中军营中,她的“毒病”也未必能好,但至少是在殷岩柏的身边,至少不会动摇军心。 魏京华这会儿人已经昏迷过去,但昏迷以前,她唯一的信念就是,她要见到他,临死前回到他身边,告诉他,她不是战死的,让他不要为她赔命,他要把大军带回去,要带着胜利回去! 但紧接着,她就昏过去了。 所以他们在第二日黄昏时候,险些遭遇了月氏兵马的事儿,她并不晓得。 “前头有敌军,赶紧改道隐蔽!”探路的斥候回来禀报。 保护着魏京华离开的女将们,此时不得不冷静下来。 她们乃是身兼重任! 好在天上有海东青为她们带路,海东青也发现了,如果他们照原路这么跑,先遇见的不是中军,而是月氏的骑兵。 海东青改道而飞,地上的人也赶紧调转马头,改道而行。 在草原上,根本没什么有路没路。 路都是摸索出来的,好在他们转道及时,没有正面遭遇上月氏的骑兵。 否则以他们五百人的兵吏,遇上月氏几千的兵马,还不被杀的渣都不剩吗? 但是转道之后,他们也有麻烦。 “如今偏离了原来的路,还怎么找到中军啊?”女将们都是第一次来草原上。 她们自己辨别方向,判断路途的本事本来就不足。 倘若是魏京华醒着还好说,即便星辰不在,她似乎也能懂海东青的意思。 她知道该如何配合人和鸟。 “但现在女帝昏迷,咱们怎么跟着那鸟啊?” “那鸟好像越飞越远,是要把咱们带到哪儿去?它们飞的离中军太远了……” “如今神兽獒犬不在,它们是不是已经不再听命带路了?它们是不是要回家?” “难道咱们就跟着一群在天上乱飞的鸟,在地上乱跑吗?” 几个商议的女将之间,蔓延着一股颓唐绝望的气息。 她们彼此相顾,不知该如何是好。 “若是只有咱们,跟着那鸟跑了冤枉路也就跑了……可现在女帝的身体,不是要争取时间吗?” “只怕拖得越久,越危险……” “你们的意思是,不再跟着海东青?那我们朝哪里走?不跟着海东青,咱们认识路吗?” 女将之间的意见也产生了分歧。 夜色渐渐黑沉,海东青原本早该回巢歇息了,但这几只被星辰派出来的海东青像是根本不用歇息似得,它们一直盘旋在这五百人的上空,为他们带路。 它们飞的很慢,基本上飞一段距离就要盘旋一阵子,地上的人才能跟上来。 后来地上的人越走越慢,越走越拖拉。 海东青在天上啾啾叫着,像是在催促磨蹭的人类,它们越是催促,地上的人行进的就越是缓慢。 因为天色太黑了,距离稍微远一点,人就看不清楚天上的飞鸟,鹰的视力却锐利无比。 它们急促的叫声,叫本就心慌的女将们更是意乱。 她们情急之下,只好鼓足勇气,问天上的飞鸟,能停下休息不能? 她们甚至在想,若是“人语”鸟不能听懂,或许她们应该学鸟叫?或是找个会鸟哨的兵士来? 但海东青却不管那些,不论她们是说话,还是学鸟叫,海东青飞行的速度不见减缓,反而飞扑下来,啄着她们,催逼她们快行。 女将们只好连夜赶路…… 次日晨起之身,她们已经不知自己置身何地,只见不远处临着一条清澈的溪流。 在草原上,有溪流的地方,简直就是宝地。 因为溪流旁的草木肥沃,人畜都可以河水补给。 “报——”有斥候策马而来,“禀将军知道,昨夜先锋军遇到了月氏兵马,一夜酣战,至今还未分胜负。” 女将闻言吓了一跳,“昨夜……” 几个女将相识一眼,立即想到,昨夜若不是海东青一直催逼着他们快走,他们若有延误,或许会被月氏兵马追上。 那么与月氏兵马开战的就不是寇悦心率领的先锋军,而是她们了。 她们这五百人,岂够月氏兵马塞牙缝吗?莫说酣战至今了,只怕昨夜就做了月氏的俘虏了。 众人彼此看了一眼,眼底皆是心有余悸。 “寇将军如今遭遇月氏骑兵,能从昨夜打到现在,还未分出胜负……怕不是遇见了主力?”女将说。 “主力先前不是已经被陛下的先锋军打逃了么?” “逃了就不能转回来吗?” 女将们一时间沉默无声。 泥靡逃走乃是因为他们是突袭,凌晨人最困乏疲倦之时,宛如神兵从天而降。 泥靡逃的匆忙,但听闻他为人狠厉,性子阴险狡诈。 等他回过神来,并非没有可能反扑回来。 “那现在我们该怎么办?” 几个女将商议一番,又看过天上盘旋不去的海东青,她们决定原地等待。 她们距离开战之处距离不算太远,先锋军与月氏主力纠缠,给中军赶来留下了时间。 加之海东青不带路,她们根本找不到中军,万一走岔了,更是耽误时间。 她们原处找地方临时躲避,这么一等就是一天,黄昏时候,魏京华悠悠转醒。 女将们赶紧捧上水和干粮。 “陛下,陛下您怎么样了?”女将们看着她,眼圈儿都红了。 魏京华点点头,“感觉自己睡了很久很久……” 女将们松了一口气,以为她的意思是,睡饱了,所以就好多了。 却不知,她是觉得自己睡的太久,浑身都跟生了锈一样。 “现在是什么时候了?距离中军还有多远?”魏京华问道。 女将们说不出来,又觉愧疚不好意思。 她们虽勇武忠诚,却并没有在草原上作战的经验,更没有认路的本事。 “没关系,不知道也不要紧……”魏京华正要安慰她们,却忽听不远处传来阵阵急促的马蹄声。 第五百二十六章 真假女帝 ,最快更新嫡女京华,医行天下 ! 马蹄声听起来不多,却十分杂乱。 “是什么人?”女将扭脸问道。 “会不会是寇将军派人来接了?” “寇将军已经打了胜仗了吧?”女将们眼底闪烁着骐骥的目光。 五百人,在这茫茫的草原上,而且是正在开战,随时都会遇见敌军的草原…… 更不用说,她们还肩负着保护女帝,要把女帝平安送回中军的重任……每个人的脑子里,心里都紧紧的绷着一根弦,精神极度紧张之下,她们巴不得赶紧有援军到来。 五百人在这原野之上,犹如沧海一粟般渺小。 “不是寇将军……看起来面生,但衣着是我军的衣着!”有人去窥探的报信儿回来。 “不要理。”魏京华难得清醒一会儿。 跟着她的几位将领都看着她,她也立时做出决断,“就地掩藏好,不要招呼,不要叫对方发现,放他们过去。” 女将闻言诧异,“会不会是寇将军派来接陛下的人马呢?” 魏京华摇摇头,“不可能的。” “为……为什么?”女将心慌,她巴不得是啊! “听,马蹄声太慌乱,像是逃出来的,为了逃命,人不多,跑得又快,马是良驹,不是逃兵,就是战败逃走的人,没有军旗,不能表明身份。只有衣着,说明不了什么……” 魏京华可没有忘记,当初殷岩柏与耶律峄大战的时候,耶律峄就是穿了月氏兵马的衣服,混在月氏的队伍里,随着月氏人撤退,而逃走的。 保不齐现在草原上有人故技重施。 “我们虽有五百人,却也不要跟逃兵发生正面冲突。我们的目的是找到中军,并不是为了歼灭谁。”魏京华吩咐道。 女将咽了口唾沫,她才不是想要歼灭呢……她想的是赶紧叫中军知道他们的位置,派兵来救啊! 女帝醒着的时候,她们尚且觉得有希望,有人指挥。 但女帝保不齐什么时候又疼昏了,那个时候,她们又要去倚靠谁呢? “我派人去瞧瞧跟着……不,末将自己去摸摸底细,若真是月氏的逃兵,那就叫他们离去。若是寇将军派来领路之人,咱们也免得错过啊!”女将说道。 魏京华深深看她一眼,微微摇头,“太冒险了。” “陛下……”她单膝跪地,执意相求。 魏京华精力不足,她闭了闭眼,再睁眼的时候,那女将已经兀自向后退去。 魏京华见拦不住她,只好叫了旁人上前。 “陛下!”一旁年轻的女将跪在她身边。 这女孩子是长跟在寇悦心身边的,魏京华看她有些眼熟。 “你是寇将军的……”魏京华缓缓问道。 女将立即低声说,“卑职乃是寇将军的亲信,原本是奴籍,被寇将军买回去,先前伺候在寇将军闺房里,在寇家的时候,就跟着寇将军一起习武,后来……是陛下给了寇将军机会,婢子等人也脱了奴籍,有了这堂堂正正做人,做官的机会!” 她说话间带着些鼻音,语气坚决又透着感激。 为奴之人,是很难脱去奴籍的,只能说她是跟了个好主子,又赶上了一个绝好的时候。 若非魏京华做了女帝,要任用女官、女将,她怕是一辈子就只能做个牛马一般的奴隶。 在大夏有些贵胄的眼中,奴隶的性命,甚至还不及牛马贵重呢。 魏京华使劲儿的攥了攥她的手,“那女将去盯的人,一定不会是寇将军派来的,她若不慎,说不定还会引狼入室……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年轻的女将脸面一怔,“末将去把她……” “不用!”魏京华攥住她的手,“自己人,现在不能内讧,她并非叛徒,只是太心急,太心慌了。” 年轻的女将慎重的点点头,“那陛下要末将做什么?” 魏京华指了指自己胸前衣袋,“拿出来。” 女将小心翼翼的伸手进去,从她胸前衣袋里,拿出一个信笺来,里头硬硬的,装着像是奏折一类的东西。 “交给寇悦心,或是晋王爷,他俩不拘是谁。”魏京华交代道。 女将懵懵懂懂的,下意识的,她想拒绝……她怎么觉得陛下是在交代后事了呢? 但看着女帝信任倚重的眼神,拒绝的话,她又完全说不出口。 “还有这个。”女帝从衣袋里,摸出了一方硬硬的东西。 女将在手里一掂,立刻明白过来,她脸色大惊,瞪眼道:“不行!陛下!我们都仰望着您呢!” 魏京华微微一笑,“我也有仰仗你们的时候,并非我要推卸责任,但现在,是你们要帮我了……” 年轻的女将没忍住,眼圈一红,泪就掉了下来。 “莫哭,你瞧我现在,还有力气鼓励安慰你们吗?我没力气了,你们得自己鼓励自己了。”魏京华说着,侧耳向外听了听,“快走,把东西带回去,把我的话也带回去。” 女将摇头不肯。 魏京华又指了两个跟在她身边有一段时候的女将。 “你们拉她一起,带我的话,让寇悦心放手去做她想做的事儿,年轻不是问题,敢拼就不枉此生。她有这个能力!” 魏京华说完,就抬了抬下巴,让两个女将,把寇悦心的亲信给拽起来。 “陛下,不行啊……我们的任务是要保护你回到中军,我们怎能丢下你先走?我们不走!”女将哑着嗓子说。 魏京华摇了摇头,“我不是让你们先走,而是让你们把重要的东西带走,你们如今不是丢下我,而是要去完成我的使命!怎么,你们到这时候了,还要抗旨吗?” 魏京华做不出凶狠的表情,她只用那一双认真又深刻的眼眸看着三位女将。 “现在不走,就没有时间了,你们若是被追回来,我叫你们送出去的东西,就不能送走。我死不要紧,你们死也不要紧,而我叫你们送走的东西,你们不能好好送走,就把大夏的国威,大夏的尊严,葬送在这里了,这个责任你们谁来背?” 三个女将立时都不说话了。 “快走!”魏京华听外头的动静,已然有些不对劲儿。 三位女将又冲她跪地磕头,而后飞快起身,从山坡另一侧翻身上马,借着昏沉的夜色,打马离去。 山坡这一侧,却没过多久就喧嚷起来。 打斗之声,铮铮传来,血腥味儿四下弥漫。 魏京华身边亲卫都拔刀出窍,一面护着她,一面扶她上马,要顺另外一个方向撤退。 “再等一刻。”魏京华看着三位女将先行离开的方向。 她要再拖上一段时间,以保证她们三个可以顺利脱身。 “陛下,差不多了,叫卑职们护送您撤退吧?!”亲卫们看着前头征战的五百兵马,似乎依然不敌。 原本听着马蹄声并不多,所以女将才偷偷去窥探。 谁知他们后头却还有逃兵,先头的逃兵发现女将的踪迹,立即追打过来,后头的逃兵也陆续追赶上来。 这些逃兵刚下了战场,身上还带着血腥气,杀伐之气。 他们已经杀红了眼,眼看女将这边人马并不多,他们立时就又投入战斗。 彼此双方,都是以命相搏。 对方人陆陆续续的到达,竟也有三五百之多。 双方的人数都没有优势,但对方使刀御马的技术却比魏京华一方的人熟稔的多,一看就是经常在马背上作战的。 “是月氏人。”魏京华的亲卫一面护她撤退,一面说道。 魏京华打眼一瞟,眼皮子却猛地一跳。 她看见了谁? 她心头隆隆,如擂鼓一般。 对方的首将,显然也看见了她。 首将猛地挥刀砍掉挡在他前头那女将的头……热乎乎的血喷了他一脸,他却龇牙笑了起来。 他此时的表情骇人至极,犹如地狱里爬上来的厉鬼一般。 魏京华本不怕他,此时却忍不住抖了一抖。 “那是谁?”身边亲卫显然也看见了那个身着大夏兵吏衣服的“厉鬼”,不由颤声问道。 那人却已经举起手里的刀,直直的指向魏京华,他大声喊了句什么。 厮杀声太响亮,魏京华没有听清他喊了什么,但可以看见,他身边的人都喊叫着,向魏京华这边冲了过来。 仿佛横在他们面前的长刀利刃都不存在似的,他们冲过来的势头,根本不像是战败逃跑之人。 “那是,”魏京华眯了眯眼,“月氏昆弥,泥靡。” 魏京华对亲卫说道。 话音落地,护着她撤退的亲卫就被剩下的月氏兵马包围了。 魏京华四下一看,彼此都伤亡惨重,己方或死或伤,如今还能骑在马背上喘气儿的,多不过百八十人。 对方也只剩了百余人。 “大夏女帝,魏氏京华。”泥靡念叨着她的名字,越过众人,策马上前。 他冲着她,阴恻恻的笑,犹如看着自己囊中之物。 “我被女帝与晋王爷两面夹击,还能侥幸逃脱,果然是天不亡我,那女帝竟然是假的!如今真女帝就在我面前!”泥靡哈哈大笑,他脸上的血,配着他此时的笑,骇然至极。 对峙的双方,都静悄悄的,气氛压抑至极,血腥的厮杀一触即发。 第五百二十七章 胜负 ,最快更新嫡女京华,医行天下 ! “我道女帝这会儿怎么可能还能那么骁勇的杀敌呢?”泥靡笑着说,“原来那是个冒牌货!” 魏京华听的心里诧异,泥靡这话……话里有话啊? “你什么意思?”魏京华问。 泥靡笑着说:“你体内有毒虫,毒发之际,你不是痛苦至极吗?既是痛苦……” 泥靡一面说着,一面上下打量她,似乎在判断她此时的战斗力。 魏京华脸色发白,她这会儿已经没有先前那么疼了,两日一夜的昏迷,她身体上的痛觉几乎已经麻木了。 她只是力气不足,此时稳坐与马背上,也不过是凭着意志力在强撑罢了。 泥靡眯着眼,两方都没有贸然动手……毕竟双方实力差距不大,动手的后果谁也不敢保证。 两方都有“王”,双方似乎都想第一时间弄死对方的王牌,好取得最终的胜利。 愈是紧绷,愈是不能冒进。 “你怎知我会毒发呢?”魏京华眯眼问道。 泥靡知道她体内有毒虫,这不奇怪,毕竟京都出了内奸,连他们出兵的时间路线,领军之人等等细节,都密信报给泥靡知道了。 那么她的软肋,泥靡知道有什么奇怪的呢? 奇怪的是她毒发的事儿,连自己人都不知道,乃是突发状况,京都的内奸更不可能知道了…… 但泥靡原本已经被打的逃走,他却又转道回来,攻击先锋军,必定是获悉了她倒下之事。 她倒下的事儿,她可是连自己所带的兵马都瞒着呢…… 这事儿里外都透着古怪,再看泥靡脸上的笑更是古怪至极。 魏京华虽身体不灵活,犹如沉睡千年,关节都生了锈。 但这不妨碍她脑子还算灵光——她立时猜到一种可能,“是你?你设法叫毒虫发作?!” 她脑中灵光一现的想法,说完之后,她又觉得不可能。 这誓言虫,不是只受她自己,以及殷岩柏的影响吗? 泥靡如何控制誓言虫发作呢? 她抬眼向泥靡瞟去,却见泥靡得意一笑,脸上的阴翳更加浓重,“我此次的损失,必定要从你、从晋王身上讨回来!都是你们,影响我的统一大计!干预我的抱负!” 泥靡说完,忽然挥刀向魏京华冲过来。 他身后的将士,此时已经拧成了一股绳。 对方是大夏的女皇帝呀!只要能擒获女皇帝,他们即便先前是败了,此时也一定能反败为胜。 魏京华动作不快,脑子却不慢。 她捋顺了思路——先前她趁机不备,突袭泥靡的军营,使得泥靡战败而逃。 泥靡逃走之后,不知使了什么法子,致使她毒发无法领兵作战。泥靡使了诡计,并且知道他的诡计有效,所以他又带兵绕了回来,突袭寇悦心所领的先锋军。 泥靡试图在他们与中军汇合以前,击败先锋军,救回他们的俘虏。 倘若魏京华没有在那个时候离开寇悦心的先锋军,泥靡的法子或许已经得逞了! 但泥靡没有想到的是,魏京华虽然已经毒发,却叫寇悦心扮作她的模样,所以“女帝”并未倒下,她仍旧领着先锋军骁勇无比。 泥靡大惊之下,已经丧失了一部分士气和把握。 他更没料到的是,殷岩柏所率的中军,会那么快的赶到。 殷岩柏的中军,与寇悦心所率领的先锋军,成了两面夹击的形势,一下子把泥靡堵在了中间。 所以这次,他非但没有如计划般,救出他的俘虏们,甚至丧失了他的中间力量。 原本他还有几千的骑兵,然而如今,随他换了衣服逃出来的兵马却不过几百人。 泥靡这会儿一定又气又痛,肠子都要悔青了吧? 魏京华轻笑……她也不是一直都被上天眷顾的。 泥靡逃出来之后,却还能撞见她,撞见真的她……是泥靡的幸运,也是她的不幸。 “抓住女帝!活捉大夏女帝!重重有赏!”泥靡嘶喊砍杀。 魏京华这会儿能稳坐马背上,被人保护着没有一头栽下马去,已经是她的极限。 让她像几日之前,领兵作战时候那么骁勇果断——她断然做不到。 眼看着她身边的却亲卫一个个为了护驾而倒下,眼看着他们的热血染红了地上的青草……她眼眶被刺得生疼。 “休战,我投降,我愿作俘虏!”魏京华用尽力气喊道。 泥靡微微一愣,他似乎没有想到,印象中硬气无比的女帝,竟然会主动投降。 魏京华却噌楞拔出随身的短剑,横在脖子上,“你若不停战,我就自刎在这里!我若死了,你休想拿我威胁殷岩柏!活着的我,可比一具尸体有用的多!” 泥靡脑子还没转过来,口中却已经扬声喊出来:“住手!停战!” 厮杀之声,又持续了片刻,才堪堪停下。 扑面而来的血腥味,几乎让人熏得晕厥。 不过是眨眼之间,地上又是横尸遍布…… 魏京华瞟了一眼,她身边的人只剩下三五十了。 对方也不过是七八十人还在马上。 她咧嘴笑了笑,“泥靡,你觉得自己还能反败为胜?” 泥靡眯了眯眼,“不用你操心,用你们大夏的话来说,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只要我泥靡在,月氏就永远不会亡。” 魏京华点点头,“好志气。” 泥靡冲她抬了抬下巴,“绑起来。” 魏京华的亲卫护在她前头。 “我只绑她一人,其余人可尾随在后。”泥靡说,“或者,我把你们都杀光,活虏她一个。” 他说话间收敛起笑意,满脸的杀伐之气。 魏京华冲身边亲卫摆了摆手,深深看他们一眼。 她眼神很认真,却并不沉重,更没有绝望之意。 她仿佛在告诉他们,只要活着,就还有机会……倘若他们都死了,她一个人才是绝境。 她目光一圈儿扫过去,她的亲卫们纷纷放下兵器,一个个底下头来。 泥靡所剩人马,策马将他们围在中间。 魏京华被绑了手脚,横在泥靡的马背上。 泥靡伸手摸她的脸。 魏京华猛地侧脸,张嘴咬住了他的手指头。 “嗷……”泥靡惨叫一声,扬起另一只手,一巴掌就要朝她扇过来。 魏京华面色不变的看着他。 泥靡脸上阴沉沉的,却是生生忍住了,“女帝不愧为女帝,这个时候,还这么刚硬呢?” 魏京华咧嘴嗤笑,“昆弥这个时候了,还有功夫想别的?” 泥靡摇摇头,“你误会了,我没想别的,就是单纯的想……羞辱你!” 魏京华冷眼看他,“我若是你,现在就不会想一时的羞辱,而要想该如何逆转局势。” 泥靡冷哼一声,带着她,打马往草原深处去。 魏京华虽不辩方向,而且被横在马背上,颠的七荤八素的。 但直觉告诉她,泥靡定是往月氏的都城去。 游牧民族也有都城,并非所有的时候都居无定所。 她心里最牵挂的,倒不是她会被带往何处,而是她叫女将们送回去的信和玉玺,此时到了哪里? 她们能顺利的见到寇悦心和殷岩柏吗? 原来泥靡大败,乃是被殷岩柏与寇悦心两面夹击…… 想到这儿,纵然她已经深陷囹圄,却还是忍不住高兴。 与此同时……殷岩柏一点儿也高兴不起来。 营帐里,他与寇悦心面面相觑。 他盯着寇悦心身上的服侍软甲,嘴唇紧抿,一言不发。 寇悦心也不知该如何解释,憋了半晌,还是她先开口,“女帝忽然体内毒虫发作,几乎疼晕过去。她担心自己倒下会影响整军的士气,所以叫末将假扮做她,她则被女将们护送着,先一步去寻王爷您。” 殷岩柏深吸一口气,平复翻涌的情绪,“她先来寻我,为何我已经见到你了,却还没见她?” 殷岩柏的声音满是压抑的怒气。 寇悦心皱紧了眉头,“她们原本是在我前头的,或是为了避开月氏的骑兵?所以绕行了别路?” 殷岩柏冷眼盯着她。 寇悦心也焦躁烦闷,她忍不住道:“那誓言虫不是由晋王爷起誓立约吗?如若不是您起了别的想法,女帝怎么可能忽然毒发?” 殷岩柏眉头一挑,“你什么意思?你说我背叛她?” 一簇火焰,在他眼眸里跳动。 寇悦心轻哼了一声,“我什么都没说。” 殷岩柏抬手指了指她,“如今这时候,找到她是最要紧的,你怎么想、怎么说,我都不计较。” 两人正说话,外头传来禀报之声。 “是斥候探到消息了吗?”寇悦心立即问道。 “不,是……是女帝身边的亲卫回来了!”帐门外的兵吏禀报。 殷岩柏闻言,阔步出了营帐,疾步去迎。 寇悦心的目光凝视在他脊背上……看他如此关切女帝的样子,当真不像是会背信弃义,背叛女帝呀? 那女帝为何会毒发受痛呢? 寇悦心眉头皱的紧紧的,她正暗自纠结之时,却见是她身边的亲信,与魏京华的两个亲卫女将一起回来。 三人还未到大帐前头,远远瞧见殷岩柏,立即翻身跪地。 还未说话,三人便红了眼圈,有泪打转。 “陛下呢?”寇悦心蹿上前。 殷岩柏明明张着嘴,却心中又惊又痛,说不出话来。 第五百二十八章 单枪匹马 ,最快更新嫡女京华,医行天下 ! “她……她人呢?”殷岩柏从嗓子眼儿里挤出声音。 跪在最前头的女将哆哆嗦嗦的从怀里拿出那两样东西,硬邦邦的信,和一方印玺。 殷岩柏上前接过东西,打开来一看,那么高岸的他,竟然禁不住一晃。 寇悦心立即上前,“是什么?” 殷岩柏目光像利箭一样看向她。 寇悦心被他盯得愣住,垂眸向他手上看去,那一方玉玺,翠绿的扎眼刺目。 寇悦心张了张嘴,想要解释什么,但她口中泛苦,说不出话。 她伸手夺过信,打开信笺来,往外一掏…… “这……这是?”难怪信看起来那么硬,有棱有角的。 这信并非一般宣纸写成的,却是圣旨专用的纸张,已经装封好的,如同大臣们提交的奏折那样硬质的精装外壳。 “这是圣旨。”殷岩柏缓缓说道,“她连圣旨都准备好了……” 他喃喃说着,眼眸里波涛翻腾。 忽而他眼底精光乍现,“原来她一早就打算好了……” “王爷!”回来的女将们,见殷岩柏转身要走,立时高声疾呼。 殷岩柏转身冷冷看着她们,“还有什么话说?” “女帝有话转告王爷!”三位女将齐声说道。 殷岩柏抿着嘴唇想了想,“我不听。” 说完,他又要走。 三个女将闻言相顾一眼,忙不迭的起身跪在他面前,挡住他去路,“女帝令我等一定要把话带到王爷面前,我等断不敢答应了女帝却不做。” 殷岩柏眼睛微眯,两腮的肌肉绷的紧紧的。 “女帝说,她并非战死,所以王爷先前与她同死的誓言便做不得数,女帝说,王爷一定要带着大军得胜回京……” “说完了吗?”殷岩柏面色沉冷,叫人难以接近。 三个女将小声道:“剩下的话,是给寇将军的。” 寇悦心猛地从圣旨中抬起头来,她眼眶里全是泪,“什么话?” “女帝说,不要怕自己年轻,只要敢拼敢闯,勇敢做你想做的,去实现你的愿景……” 三个女将的话还没说完,殷岩柏却已经听不下去,他阔步离开,往大营而去。 三个女将有些心惊胆颤,“晋王爷这看起来……是要拼死……” 寇悦心把手里的玉玺和遗诏,都塞进女将的手里,追着殷岩柏去了。 殷岩柏以极快的速度点兵八百人,寇悦心追上他的时候,他已经拽着星辰往外走了。 “你去哪儿?”寇悦心挡在他前头。 “让开。”殷岩柏懒得废话。 寇悦心看了看他,“我和晋王一起去。” 殷岩柏轻哼一声,“留下来,准备接续她的位置吧!” 寇悦心勃然大怒,“晋王爷慎言!也许就是因为您言语不慎,虽您没有谋反之心,可誓言虫却不管那么多,照样的折磨女帝!” 殷岩柏瞪眼,却抿着嘴,极力的控制着自己,断然不敢再说义气之言了。 “我和您一起去。”寇悦心又说了一遍。 殷岩柏却是带着星辰,径直越过她,提步往他挑出的八百精兵处去。 寇悦心提步要追。 殷岩柏恶狠狠回过头,深深看她一眼,“你想让她所有的筹谋,所有的心血,都付诸东流,你就来!” 他一句话,愣是把寇悦心给钉在了原地。 让女帝的心血付诸东流? 她当真是以自己的命博来了今日较好的结果。 她似乎一直在计算,如何才能让大夏损失少而稳操胜券,甚至把她自己的命都计算在内…… 寇悦心眼睛酸胀的厉害,“女帝,您算错了,您的命的价值,要比您所计算的大得多……我怎么能扛起如此重任呢?我怎么能胜任呢?您快回来,一定要平安回来!” 寇悦心喃喃自语,遥遥望着殷岩柏带兵离开的方向,八百骑兵策马狂奔,马蹄溅起一片烟尘。 那一行兵马的身影,在烟尘里越发的看不清了。 寇悦心闭了闭眼,转身回了主帅营帐。 殷岩柏疾驰而行,简直像是在茫茫原野上发疯的狂奔。 但因为有星辰在前头带路,他们忙而不乱,疾驰的速度很快,却一直都是定向而奔。 “星辰,找到她!她一定在等我们去救她!”殷岩柏冲星辰吼道。 星辰跑的很快,它的速度和耐力已经超出了一只獒犬的范围,它这会儿浑身紫芒乍现,在阳光之下,它更像是一道紫色的闪电。 连这些训练有素的战马,都出现疲态之际,星辰却还在用极高的速度狂奔。 獒犬的耐力是没有这么好的,星辰心里有一定有一个力量在撑着它。 同样的一股力量也在撑着殷岩柏,叫他们不觉累,不敢停,所有的心力全都用在追逐之上。 这会儿他们若是敢慢下来,多想一会儿,只怕就会被灰心丧气的情绪所笼罩了。 他们几乎是秉着呼吸在跑。 殷岩柏在草原上的经验丰富,他也熟悉地形。 他很快就发现,星辰奔跑的方向,是冲着月氏的都城。 “京华被月氏逃兵所俘虏了?”他嘀咕道。 如若不然,星辰怎么会往这边追? “加快速度——”殷岩柏吼道,“比要在到达月氏都城以前,追上月氏逃兵!” 他们只有八百人,且是在大白天的追击。 这个时候若是让月氏人带着魏京华进了都城……那只怕他们就落于完全被动的地位了。 再想救她出来,更是难上加难。 然而他身后的骑兵,却也已经使出了最大力气,再快……怕是做不到啊? 殷岩柏只管打马而行,甚至没有顾及后头的兵马追不上他的速度,他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快点!再快点! 他一直追在星辰一侧,星辰乃是神兽,他与他的马速度竟不落于神兽。 只是这一犬,一马,一人,却是跟后头的大部队距离越来越远。 星辰嗅觉敏锐,殷岩柏六觉皆灵敏。 这一人一犬,几乎是同时发现了前头的异样。 犬的速度稍减,殷岩柏却连减速都不曾,径直冲上前去。 翻过了山坡,眼前豁然一亮! 一行兵马押解着另外一行人,这群俘虏倒未曾受虐待,不过是被围在中间……唯有那“女将”被横在泥靡的马背上,脸朝下趴着,随着马匹跑动,她也被颠的起起落落。 殷岩柏看清楚了情形,浑身的汗毛都叫嚣着站了起来! 他放在心尖上的女子啊!竟被人这样对待! 更可况……她先前不是已经被疼晕了吗?她这会儿得有多疼?她随着马背一颠一颠的,是不是已经晕过去了?没有意识了? 想到这儿,殷岩柏再不敢迟疑,他心慌得无比。 “泥靡,你找死!”殷岩柏大吼一声,冲向那一行百多人的兵马。 他这会儿根本没往回看,也根本没在意他自己所带的八百精兵追到了哪里。 泥靡听闻吼声、马蹄声,心头一颤,猛地回过脸去。 他有些惊惧,他的兵马也是惊弓之鸟,他们经历了几番的混战……这会儿已经是强弩之末,再经历不起大战了。 可当众人回头之后,却发现——只有一人! 唯有殷岩柏一个人,策马扬鞭,他与他的战马都威风凛凛,宛如天神从天而降……可是单枪匹马而来? 晋王爷是认真的吗? 泥靡又往他身后看了看,确定了他不是虚晃一招,他是真的一个人来了。 泥靡这就笑了,他原本要下令快逃,而此时他非但没下令逃,还勒马停下,笑眯眯的看着殷岩柏。 “晋王,站住。”他说着把匕首架在了魏京华的脖子上。 女孩子的脖子就耷拉在马背一侧,她脸朝下趴着,好似已经没有意识。 殷岩柏看不到她的脸,但从背影,从身形上来看,他无比确认,是她!就是她! 殷岩柏看着那匕首锋利的刀刃已经舔上了她脖颈上细嫩的皮肤。 他“吁——”勒马停在了原地。 “劫持一个女孩子,算什么本事?泥靡,今日你若能在这里杀了我,才是你的本事!”殷岩柏盯着泥靡的眼睛,冷冷说道。 泥靡咧嘴嗤嗤笑起来,“你当我傻啊?她是一般的女人吗?一般的女人莫说我不屑于劫,我就是劫持了又有什么用呢?” 殷岩柏身下的马精得很,它撩动着蹄子,不动声色的一点点向前靠近。 “可她呢?她可是大夏的女皇帝!皇帝!”泥靡呵呵一笑,“还不仅如此,她甚至是你这位战神王爷的心尖儿肉。” 殷岩柏冷冷说道:“你既知道,聪明的就更该放了她,而不是自寻死路。” 泥靡咧嘴一笑,“我会先杀了她,再杀你,往后就再也没人能阻止我在西北称霸!我不但要在西北称霸,我还要挥师南下,大夏不是土壤丰沃,不是农耕发达吗?我就占了大夏,叫我的马儿我的牧民,都可以享受大夏的富裕生活。” 殷岩柏冷嘲,“你这话骗谁呢?你若是为你的牧民,就该参与边贸,在友好通边的环境下,给牧民更好的生活!” 泥靡眯了眯眼,冷冷一哼,“不讨喜!” 第五百二十九章 饕餮盛宴 ,最快更新嫡女京华,医行天下 ! “我才不会像耶律泰一样,傻乎乎的为他人做嫁衣!把上好的马匹都卖给大夏,甚至送给大夏,却去换大夏的各种出产!”泥靡满脸嫌恶鄙夷,“等到大夏兵强马壮的时候,会如何对待他?还不是吞并了他,把他啃的渣都不剩吗?我就是这西北的霸主!谁也别想让我低头归顺!” “你们听见了吧?”殷岩柏看着泥靡身边的将士们,“你们的昆弥所为的,根本不是月氏的繁荣富强,而是他的一己私利!为的是他自己的野心!他的虚荣!” “你少煽动人心了!”泥靡轻哼,“如今能跟我走到这儿的,都是我的死士!他们不会背叛我的!” 殷岩柏微微点头,“哪怕是为你的虚荣而死?” 泥靡眯了眯眼,“乃是为了我月氏的荣耀而死!” “你少废话了!”泥靡收起匕首,拔出长刀,指向殷岩柏,“这就是大夏的战神王爷,他如今已经气急攻心,竟然敢单枪匹马出现在这里,这乃是天赐良机!谁能杀了他,取他首级,谁就是我月氏的大英雄!是我月氏的大将军王!” 泥靡高喊了一声,他身边的勇士们还真冲出来了十几个。 十几个人成包围之势,向殷岩柏冲过来,并将他围在中间。 殷岩柏连眼睛都没眨一下,他刚毅的面庞上,更无丝毫的退缩之意。 他手中长枪,宛若游龙,气势汹汹的向四围冲去。 泥靡则按着他马背上的女子悄悄向后撤。 魏京华先前被颠得昏迷过去,这会儿两方人马停得这片刻,她缓过劲儿又自己醒过来。 醒来之时,她还没睁开眼睛,就听见厮杀之声。 扑面而来的除了马身上的味道,就是浓浓的血腥味儿。 她喃喃自语道:“这是又做梦了吗?怎么会又打起来?我记得我不是被掳走了……” 她试图睁开眼,看看周围的情形,猛地有殷岩柏低吼的声音灌入耳朵。 她浑身一紧,心中的弦也猛地绷了起来。 她身上的疼痛,在这一刻都恍然不觉了,她吃力的抬起头,向厮杀声传来的方向侧脸看去。 “你醒了?看看你的男人,他将如何死在你面前吧?”泥靡嗤嗤的笑起来。 魏京华的眼前,几乎被猩红的血色笼罩住了。 而殷岩柏的身形在这一片猩红当中,却格外的清晰。 “殷岩柏……”她口中喃喃念着他的名字,继而她发现,他竟然没有友军!他一个人在厮杀奋战! 他竟然是一个人冲来救她的吗? 他是不是傻? 难道是她送回的东西,刺激了他,让他疯了吗? 魏京华心里又惊又气,还有说不清道不明的心疼…… 这个傻男人! 泥靡却捏住她的脖子,另一只手抚上她的脸,“你说,我若以你的命为要挟,叫他缴械,任凭他们砍断他的手脚,任凭他们凌辱昔日的战神王爷,呵呵,他会不会答应?” 魏京华绷了片刻,猛地张嘴咬住泥靡的手指头,咬的死死的。力道之大,几乎把他的手指头咬断了。 “松开!你这个疯女人!松开!”泥靡吃痛,发疯的喊叫起来,他一面喊,一面拍打魏京华的头。 他的喊叫声,惊着了正在与殷岩柏厮杀的人,包围殷岩柏的人,已经从先前的十几个,增加到了五十余人。 他们几乎出动了一半的兵吏,困住他一人。 但这会儿,殷岩柏则是战神附体,他长枪一挥,枪头径直穿过两三个人的身体。 几个月氏的骑兵,倒像是肉串一样,被他戳下马去。 殷岩柏也向泥靡的方向瞟了一眼,这一眼,他就看见魏京华正被泥靡抓着头发,拍打脑袋。 他登时怒极,浑身的黑气几乎肉眼可见,他手上刷枪的速度快的出现重影。 围在他身边的兵马,倒下的速度越来越快。 他即将突围之时,泥靡再次耍起了小人之计——他将刀划向魏京华的咽喉。 “住手!否则我割断她的脖子!你就等着给她收尸吧!” 泥靡左手的两根指头,只剩下一点皮肉连着,他又疼又怕,又奸恶,此时的表情恐怖狰狞至极。 殷岩柏看着那已经开始冒血的细长脖颈…… 他终是勒停马,一动不动的站在那里。 “扔下你的长枪!”泥靡吼道。 “不要,不要听他的!”魏京华喊道,“我先死,你为我报仇,而后来找我!” 魏京华喊完,主动扑向泥靡的刀刃。 她这疯狂的举动却是把泥靡给吓了一跳。 他赶紧收手,撤刀离开。 泥靡心里再清楚不过,殷岩柏已经杀红了眼,他疯了,他此时跟地狱里的罗刹没有两样! 能够威胁他,拿捏住他的,不过是自己手里的这女子。 若是这女子死了——殷岩柏便是拼着最后一口气,也不会叫他们其中任何一个活着离开这里! 泥靡撤开刀刃的刹那,殷岩柏猛地挥出手中长枪,一下扫开挡在他面前的几人,进一步靠近泥靡。 就在泥靡反手要把刀插在魏京华大腿之上,放出点儿血……以威吓殷岩柏的时候,他却没想到,从他背后,忽然扑上来一庞然大物! 那庞然大物张开嘴低吼一声,径直咬住他的脖子,把他从马背上扑到地上。 泥靡脊背着地,本就摔的极痛,更何况这庞然大物的全部重量也都压在他身上。 他只觉自己的脊柱全都断了,缓了一阵子,才看清楚,咬着他脖子的这庞然大物——它长着一双紫色的眼眸。 这双紫色的眼眸里,此时尽是冰冷的杀戮之意。 “京华!”殷岩柏翻身下马,疾步冲到魏京华身边,将她从泥靡的马背上抱了下来。 明明只是几个昼夜不见,却好像隔了千百年。 她在他怀中轻飘飘的,好似随时都要飘走似的…… “泥靡交给你了。”殷岩柏对星辰说道。 星辰两只大爪子,死死的摁着泥靡,它低吼一声,露出又白又尖利的犬牙。 擒贼先擒王——这会儿泥靡都已经到了星辰的爪子底下,月氏的逃兵,仅剩的七八十人,已经是气力全无,只差缴械投降的份儿。 先前被他们困在中间的女帝亲卫,这会儿夺过兵器,反杀他们。 星辰的仰着头,冲天嗷嗷嗷,疾呼几声。 忽而有狼、有犬,从四面八方涌来。 狼是群居性的动物,它们出现了十几个之后,纷纷扬天长啸,这狼啸之声本就叫人胆寒,更何况这狼啸之声并不寂寞,回应之声从四面八方传来。 不过霎时间,四面的山坡上都是攒动的狼头了。 天空中更是盘旋着许许多多的秃鹫。 “看!秃鹰!秃鹰是吃腐肉的!” “怎么这么多秃鹰?要吃谁的腐肉?” 莫说月氏的兵马了,就连魏京华的人马,看到这样异常的动物景观,也觉得心底发寒……这也太恐怖了。 殷岩柏抱着她往回走时,被他丢在后头的兵马,这会儿才追赶上来。 众人见到活生生的晋王爷,又见晋王爷已经救出了女帝,虽然女帝脸色苍白如纸,整个人也虚弱的像一张薄薄的纸片…… 但至少还活着,这就值得松一口气了。 “不用往前了,叫他们都撤回来吧。”殷岩柏吩咐道。 众人面面相觑,“撤回来?不用杀他们了吗?” 殷岩柏咧嘴,冷冷说道:“星辰不会留下活口的,一个都不会。” 星辰像是为了回应他,长长的吼了一声。 “撤回!大夏人马撤回!”将领们喊道。 还在月氏人身边的大夏兵马闻言,赶紧往回撤。四面山坡上的狼与豺狗奔涌冲来。 泥靡临死前,眼睛瞪得极大,眼睛里尽是惊惧之意,“不……这不可能!我胜券在握!” “天必助我……”他话未说完,星辰牙齿猛地一合。 “咔嚓嚓……”他的脖子被生生咬断,他气绝而亡,眼睛望天,带着茫然与不甘。 秃鹫从天空中冲下来,冲着他的眼睛啄去。 “啊……不要啊……” 恐惧的惨叫声,几乎把这片草原都淹没了。 有些月氏的骑兵,拼尽力气,预备放手一搏,打马想要冲出群狼的包围。 但他们显然太低估了狼的凶猛无畏,也太低估了群狼的战斗力。 群狼冲上来,一口咬上马蹄子,骑兵栽下马背,下一刻就被好几头狼一起撕咬。 这是一场饕餮盛宴。 先前器宇轩昂,嚣张跋扈的以魏京华性命为威胁的这群月氏兵马,这会儿竟无一人一马,得以离开群狼。 马一匹接着一匹的倒下,人惊惧惶恐的嘶喊声也渐渐消弭,听不见了。 草原上横尸无数,难得原本相争的群狼、豺狗、秃鹰,此时竟融洽和谐的相处在一起,一起啃咬着地上的尸体。 喀嚓喀嚓……它们口中发出咀嚼肉与骨头的声音。 这一场饕餮盛宴,距离月氏的都城,不足十里了。 月氏都城城门楼的兵马远远的看见这里的情形……但惊惧之下,他们甚至不敢派出兵马来救援。 天地之间,只剩死寂……以及,喀嚓喀嚓…… 第五百三十章 希望她轻松自在 ,最快更新嫡女京华,医行天下 ! 魏京华被殷岩柏带回到中军当中。 他们进营地的时候,恰在半夜,寇悦心提前接到消息,带亲信等在营地外围。 魏京华被保护的很好,直接送进主帅营帐。 所以至今,她疼痛昏迷,而且险些被俘虏进月氏都城的事情,知道的人并不多。 那八百的精兵,也不知是因惭愧,还是后来看到天地间横尸遍布,被野狗狼群啃咬的情形太过震惊……他们自发的守口如瓶,谁也没有乱说什么。 魏京华这会儿其实已经不疼了。 她是疼到麻木,疼到不晓得什么叫疼了。 殷岩柏攥着她的手,坐在床榻边,目不转睛的看着她,好似他一眨眼,她立时就消失了。 “你……”殷岩柏有好多话想说,比如,你为什么要把印玺送回来?为什么要写那样的遗诏?你写的时候,可曾疼过?等等,许多的话。 可是张嘴,却口中泛苦,眼眶发酸,一句话也说不出。 寇悦心此时就站在大帐外头,她一直想往里进。 星辰也在她身边,它也急着进去,但这一人一犬,不知在顾虑什么,皆是探头探脑的。 寇悦心已经长松了一口气,她终于可以换下女帝的衣裳,穿回了她自己的女将行头。 这叫她浑身,甚至从身到心里都轻松了很多。 她侧耳细听,却一直听不见大帐里的动静。 她不由蹲下来,小声问:“星辰,你听到里头的说话声没有?” 星辰的紫眸淡淡瞥她一眼,带着点鄙视的味道。 寇悦心拿胳膊肘轻轻撞它一下,“我不是要偷听,我就是想知道,女帝她到底怎么样……我得把她的东西还给她!” 星辰在帐门口趴卧下来,顺势也挡住了帐门,只要有它在,别人休想越过这道门。 大帐里头的气氛,却是说不清道不明的。 “我不是故意送死,当时的情形,若换作是你,你也会做和我一样的决定。”魏京华主动向殷岩柏说道。 殷岩柏看着她的眼,他几次张嘴,都没能说出话来。 他在心里怂恿着自己,要把真实的想法告诉她……他不是怪她,不是怪她舍身救人,不是怪她为了大义,放弃小我……世道如今,他心疼她还来不及,又怎么舍得怪她? 但许是男人的天性如此,心里叫嚣的越厉害,嘴上反而越说不出来。 他用力的摇摇头,“我不是……” 魏京华微微蹙眉看着他,“你是因为我叫人带回给寇悦心的那些东西,所以介怀吗?” 殷岩柏摇头。 那些都是身外之物,她既送回来,便送了……他这会儿哪有心思去介怀那些身外之物? “我……”殷岩柏捏了捏拳头,“我特别特别害怕……” 他声音沉闷闷的,忍不住伸手将她抱在怀里。 他把她的下巴搁在自己的肩头上,他的声音更显沉闷。 “特别害怕我去晚了,救不了你,特别害怕失去你……我这辈子,都没这么怕过……” “是我失策,我不该叫你去当先锋军!” 自责几乎把他淹没…… 魏京华却使劲儿的推他。 她的那一点力气,推在他身上,他几乎感觉不到。 魏京华几番努力,都不能推开他,她只好有气无力的对着他的脊背说,“你这话太伤我心了,什么叫不该叫我去当先锋军?我这先锋军将军做的不好吗?我可是突袭得胜了呢!若没有我神兵从天而降,泥靡会输的那么快,那么惨吗?” 她语气虽轻轻的,却有掩饰不住的轻快之意。 殷岩柏听得心酸又心疼,他更是搂紧了她。 “你松点儿……松开点儿!”她说。 他却闷闷的应:“我不!” 魏京华哭笑不得,好像他一松开,她就会飞走似的。 “我再也不会松开点儿了,一点儿都不!”殷岩柏咬牙切齿。 他宁肯大战失败,他宁肯战况艰难,他也不想再经历一遍这样的提心吊胆了。 这次乃是侥幸,侥幸叫他追上了!侥幸没有叫她进了月氏的都城,侥幸有星辰在! 若是没有这一切的侥幸呢? 他简直不敢去想象! 他抱着魏京华,抱了好一阵子。 直到魏京华趴在他肩头发出平稳均匀的呼吸声,他才微微松开手,把她平放在床榻上。 她竟睡着了…… 殷岩柏低声嘀咕:“你先前想必也是紧绷绷的,丝毫不敢放松吧?何必在我面前表现得那么轻松呢?岂不还要耗费你的精力吗?你这女人……真是太好强了,好强的叫人心疼!” 他轻抚着她的面庞,把她脸上的碎发拨到一旁。 她白净精致的小脸儿,现在看起来有些脏,更有些狼狈。 殷岩柏借着帐内的灯光,却越看越觉得好看。 他的手指忍不住想要抚摸她的脸颊,可她睡得不安慰,眉头一会儿一蹙。 他一动她,她就要惊醒似得。 殷岩柏不敢在惹她,好叫她可以安安稳稳的歇息一阵子。 魏京华睡着了,眼珠子却在乱转。 殷岩柏忽然想起,他儿时,做噩梦睡不好的时候,嬷嬷就会在他床边给他吟唱古曲,很舒缓绵长的曲调。 他能记得的不多,他长大以后,经常听的歌谣都是边塞曲,铿锵有力的,或是悲切荡气回肠的。 他轻轻哼着儿时听过的,记不清的词就单用曲调哼过去。 不曾想,他这么哼了一阵子,魏京华倒是真的睡安稳了,她的眼珠子不再乱转。 她的手摸索到床边,抓着他的手,睡颜静好。 殷岩柏原想召等在外头的寇悦心进来,交代她一些事情。 但这会儿,魏京华抓着他的手,他连站起都难。 索性,他把一切都丢在一旁,什么事儿也没有此时让她好好的睡一觉,补足精力更重要。 殷岩柏靠在床边上,天快亮的时候,他也眯了过去。 外头刚有点儿响动,他立时惊醒过来。 他猛地睁开眼,却见一只紫金色的庞然大物,晃晃悠悠的进了大帐。 庞然大物挨着他,趴卧在床边,仰着头,看着床榻上的人。 殷岩柏抬手摸了摸它的头,“星辰,她是这世上独一无二的女子,对吧。” 星辰看傻子似的看他一眼。 “独一无二的叫我牵肠挂肚,只有她,为了她我想把我的命都给她。”殷岩柏是笑着说出这话的。 星辰转过了目光,不再看他。 “她什么时候才能摆脱这一切呢?我算是知道了,她是一个虽不情愿去做,但若是强把这责任放在她肩上,她拼死也想做到最好的人。”殷岩柏唏嘘着,小声说道,“这不是要把自己累垮吗?人的生命只有一次,靠着自己,太累了。” 星辰竟温顺的低头,舔了舔自己的毛。 它在殷岩柏面前,这么乖,是少有的。 许是殷岩柏的话,叫它很是赞同吧? “我想看她获得轻松自在点儿,不用背负这么多,做她真正向往,真正想做的事儿。”殷岩柏低声说着,拍了拍星辰的头,“你有办法吗?你可是神兽呀?” 星辰蹭的就从床边的地毡上蹦了起来,虎视眈眈的看着殷岩柏。 似乎他的话,触动了它哪根敏感的神经,叫它听着很是不爽。 殷岩柏摆了摆手,“没办法也无妨,大不了……等她醒了,我们就往岭南去。管他什么边关?什么通商?什么大夏的局势……” 殷岩柏话没说完,忽然想起,这话也是不能乱说的! 他立时扭头向床榻上看去,他心惊至极,浑身的汗毛都炸了起来。 星辰似乎也意识到了不对劲儿,随着他往床榻上看去,它浑身的肌肉也绷紧了。 一人一犬,气氛紧绷之下。 床榻上的女子,却呼吸绵长均匀,她许是做了什么美梦,嘴角竟然还弯了弯。 殷岩柏长舒了一口气,放松下来,他才发觉自己竟然遍身的冷汗。 星辰也低低的“嗷唔”一声,有些心有余悸之意。 “还好没事……或许是因为她睡着了?”殷岩柏低声嘀咕,而后,他猛拍了自己嘴一下,“多少人跟我说,我这性子得改改,我这脾气得收敛……我却总记不住,如今都已经经历了痛彻心扉,却还不长记性!” 他生自己的气,又给了自己两拳。 魏京华睡得香,殷岩柏却不得不暂时离开她身边,毕竟外头还有数万的大军,等着他的军令。 他安排下去,大军驻扎休整,派出三千骑兵,突袭月氏都城。 他又派人去寻黎统的兵马,召他来会师。 寇悦心急急忙忙跟着他,在他安排部署以后,随他进了主帅营帐,终于见到了魏京华。 魏京华已经睡了一夜,外加半个白天。却还是沉睡着半点儿要醒的意思都没有。 寇悦心心急,却又不敢乱说话……万一说了什么不吉利的…… 她思量许久,小声说了句,“用游隼传书,姜翰应该已经接到消息上路了吧?也不知他什么时候能赶来?” 殷岩柏咻的将目光转向她,“你说什么?” 寇悦心敏锐的捕捉到他的敌意。 但她还是如实说:“女帝疼昏过去,不是说姜翰的血有用吗?我通知了姜翰前来……” 第五百三十一章 他不配 ,最快更新嫡女京华,医行天下 ! 殷岩柏的脸色可见的阴沉下去。 但他并未多言,只嗯了一声。 寇悦心觑了觑他的表情,不知是不是故意刺激他,“只盼姜翰能快点儿!” 姜翰挺快的,原本寇悦心估摸,他最快也得大半个月的日夜兼程。 谁知道他只用了不到十天——从寇悦心送出信,到他赶来,共计不过九天多的时间。 他便风尘仆仆的出现在营地外头。 他一骑飞马,快马而来之时,把瞭望台上的看守吓了一跳。 待看清出他身上衣着,并且他只有一个人策马而来,立即叫人打开带刺的围栏,放他的马进来。 他身后随行之人,生生晚了大半天才赶来的。 姜翰已经快的超乎想象了,他来的时候,脸上的灰尘,几乎能再敲下一张脸来。 他表情绷的紧紧的,瞧见殷岩柏,张嘴就问,“她人呢?” 殷岩柏皱眉看着他。 姜翰上前便推搡了他一下,并嘶声问道:“她人呢?!” 殷岩柏面色沉郁,“在帐内休息。” 姜翰推开他就往主帅营帐里跑。 他险些与从大帐内出来的寇悦心撞个满怀。 原本姜翰功夫在寇悦心之上,但这会儿的他,已经疲累至极,犹如强弩之末。 他险些晃倒,倒是寇悦心及时闪身,才免于撞在一起。 姜翰推开寇悦心就往里进。 寇悦心一把抓住他的衣裳,却是抓了满手的灰尘,“女帝刚睡了,你倒是洗洗……” 姜翰微微一怔,低头看了看自己。 他二话没说,也没在意寇悦心语气里的嫌弃,转身就找了个男将领的营帐,叫人给他备水沐浴,一点儿不拘小节。 寇悦心拍了拍手上的灰尘,“啧,这是一路都没休息,没换衣啊?” 这话传进殷岩柏的耳朵里,别提多刺耳了。 他自己的女人,叫别的男人这么担心的赶来相救……他还不能气,不能骂,更不能动手。 他憋屈的要死。 自打姜翰进了军营,他的两只拳头就没有松开过,额上的青筋也鼓鼓的。 姜翰洗漱好,又换了一身干净清爽的衣裳,从营帐里走出来的时候整个人神清气爽了很多。 只是脸上因疲惫而有的青灰,以及眼睑下头的黑眼圈,叫人无法忽视。 魏京华还没醒,寇悦心在她帐外守着。 她睡得踏实,没人舍得在这时候叫醒她,叫她受折磨。 姜翰冲寇悦心点了点头,“女帝醒了来叫我。” 说完,他径直冲殷岩柏走过去。 寇悦心莫名的感觉到一股子敌意,她下意识觉得两人怕不是要……打起来? 她提步就想去拦,但转念一想,两个人都绷得紧紧的,若是不叫他们在女帝醒过来以前,把这股子气力给卸了,难道要他们当着女帝的面动手吗? 到时候女帝又该如何自处呢? 寇悦心想到这儿,不由原地站住,又退了两步,把想上前的女将都给招了回来。 殷岩柏当然也看见姜翰。 他站在原地,目光沉郁复杂的盯着姜翰。 姜翰一步步靠近,进得两人之间两一肘的距离都不足了。 两个人身高差不多,姜翰略清瘦些。 四目相对,气氛紧绷的连空气都不流通了。 周围的人都目光灼灼的看着这里,秉着呼吸,谁也不敢发出一丁点儿动静。 空气里有一根看不见,却能感受到的弦,绷得愈来愈紧…… 砰—— 那根弦终于被绷断了! 姜翰猛然抬起拳头,一拳砸向晋王爷的左脸。 殷岩柏的身手,他不论是偏偏头,还是抬手,都能躲过,或是拦下这一拳。 偏他跟钉在了原地,被人点了穴一样,一动不动,就那么生生的承受了。 砰!姜翰的拳头又快又硬。 晋王爷的脸被打的微微偏向一边。 周围的人纷纷倒抽了一口冷气,紧张不已。 他却重新摆正了脸,一言不发,像是要继续承受似得。 周围的女将甚至忍不住捂住了嘴,惟恐自己尖叫出声。 姜翰一点儿没有手软,见殷岩柏不躲、不让、不还手……他反倒变本加厉,一拳接着一拳。 右拳打在他脸上,左拳打在殷岩柏的肚腹上,砰砰的门响声,叫人听着都疼。 周围的将士看的脸色都变了…… 一开始他们是不担心殷岩柏的,他乃是大夏武将榜,稳居榜首之人。 旁人岂能将他打出好歹来? 但现在再看两个人的架势,不管姜翰出多重的拳头,他都忍受了,不躲不闪…… 姜翰也跟疯了一样…… 这样下去,晋王爷怕不是要被疯了的姜翰给打死? 众人眼见两人都见了血——晋王的脸上,姜翰的拳头上,都是血红的颜色……也不知是谁的血。 周围将士们彻底慌了,再不能傻傻的看下去。 众人一哄而上,“姜将军!冷静啊!” “晋王爷,您倒是躲躲啊!” “寇将军,您快来解释一番啊!” 寇悦心也被众人推到了前头。 她瞧见姜翰红着双眼如同一头愤怒的,失去理智的狮子。 她又瞧殷岩柏脸上带着血,嘴角带着血,鼻下也是血……她平生第一次见到殷岩柏被人打成这个样子,从来都是他打别人,哪有别人打他的份儿? 寇悦心心里溢出异样的情绪……这两个男人,若不叫他们打着一架,反而不好吧? 他们虽一言不发,但一个打,一个受,似乎都是为了里头那个女子。 他们两个看起来针锋相对,不死不休……但实际上,这才是对他们彼此最好的交代吧? “都松开。”寇悦心声音不大,却很稳。 众人闻言吓了一跳,松开?松开还叫这两个人打? “等女帝醒了,你们自己向她解释清楚就成。”寇悦心又说。 众人松开手,两个男人各自紧绷,却谁都没有妄动。 “我想单独跟晋王说几句。”姜翰冷冷说道。 寇悦心思量片刻,摆摆手,“各回各处,好生戒备!” 众人虽担忧,也想看看这两个男人之间的矛盾究竟要如何解决。 但被寇悦心冰冷的目光扫过,众人都不敢滞留不去。 寇悦心自打扮作了女帝之后,身上的稚嫩之气越发的少了,那种威严肃穆的气质却越来越浓厚。 不得不说,如被她虽不再穿女帝的衣裳了,但这神态表情,通身的气质却是与女帝越来越像了。 众人不敢忤逆,带着顺从和恭敬,各自悄悄散去。 寇悦心想了想,自己也提步离开,“你们说吧,别惊动了女帝,叫她如今这样子,再为你们来操心实在不好。” 她琢磨着,有这一句话,两个大男人,也该知道分寸了。 果不其然,一直到她走回到魏京华的帐门前,两个男人也未曾在冒冒失失的动手。 “你不觉得自己配不上她吗?”姜翰一开口,话音就是诛心的。 他打殷岩柏那么多拳,甚至打出了血,也没有这一句话带来的伤害厉害。 殷岩柏脸上的血色煞是间褪去,绝望挣扎爬满他的面颊。 “相识这么多年,你带给她的磨难还少吗?你一次次连累她,一次次让她身临险境,她是个女孩子,是个需要被人保护的弱女子,可你呢?你把她当什么了?金刚不坏,铜墙铁壁的女战士?”姜翰冷冷问道。 殷岩柏一语不发,眸色越来越沉。 “是她够顽强,也够命大,否则,她早就被你害死了!若是你有保护她的能力,你再来喜欢她!若是你不能保护她,反而要她为你出生入死……我能不能拜托你,发发善心,离她远点儿!”姜翰厉声问道。 殷岩柏眼眶一酸,心里更是闷痛的呼吸都艰难。 他沉默了好一阵子,“我们之间的事,不用你插嘴。” “她叫我一声表哥,我是她娘家人,你莫要以为你能给她一切,她的生死都与旁人无关!我关心!她受一点点伤害,我都心如刀割!你若不能好好爱护她,你就不配呆在她的身边!”姜翰盯着殷岩柏的眼,“你摸着自己的良心告诉我,她为何会遇险?为何会需要我的血?为何需要像个战士一样,皮夹挂帅,上阵杀敌!你告诉我?!” 殷岩柏深吸一口气,仰头看了看天,不发一语。 “若不是你害她,她何至于此啊!你除了带给她灾难,你还给过她什么?殷岩柏,你真是个混蛋!”姜翰猛推了他一把。 殷岩柏立在原地,一动不动,犹如一根焊死的铁架子。 姜翰倒是踉跄了一下。 “你说得对……”良久,殷岩柏喃喃自语,“是我没有保护好她……” 他默默底下头来,两只拳头捏的咯咯作响。 浑身的血奔涌咆哮……他本意不是如此,他本意明明是要保护她,呵护她,叫任何人都不能伤害她! 可为什么受伤的总是她? 是他不配吗?她会不会也抱着与姜翰一样的念头……只是她会压抑在自己的心里,不告诉他? 殷岩柏心里有个声音在咆哮,疯狂的咆哮! 他忽然大步向兵营走去,脸色铁青。 寇悦心觉得这会儿的他,看起来危险极了,她想上去阻拦。 谁知还没等她靠近,殷岩柏一掌拍来,她被掌风撼动,立时退了几步,撞在女将的身上。 “诶……晋王爷?” 第五百三十二章 嫉妒 ,最快更新嫡女京华,医行天下 ! “让他走!何必拦他!”姜翰在一旁说道。 寇悦心皱眉看了他一眼,殷岩柏已经阔步离开。 莫说不拦了,就是真拦,魏京华还没醒,这里有谁能拦得住他? 姜翰一直冷眼看着,他想看看他那一番话后,殷岩柏又会做什么? 他会离开魏京华吗? 姜翰眯着眼…… 远方军营边上一阵烟尘。 寇悦心吓了一跳,“那是怎么回事?有敌军突袭?” 将士立即来报,“不是敌军,乃是晋王爷!晋王爷带着五百骑兵,突袭月氏都城。” “他疯了?!”寇悦心低声惊道。 姜翰轻嗤一声,冷嘲,“他这样的人,不知道是如何混来‘战神王爷’的名头的?” 姜翰声音不大,却是叫前来禀报的将士听见。 那将士立时挺直了脊背,一脸不满的盯着姜翰,“姜将军说话,请注意一点!什么叫混来?晋王爷得此名号,乃是实至名归!五百骑兵很少吗?是少,攻打月氏都城很险吗?是险!但也要看是谁领兵!若是旁人领兵,那是疯了,不自量力!但若是晋王爷……哼!等着瞧吧!” 说完,也不等姜翰有所反应,他拱了拱手,便转身兀自离去。 姜翰被怼的一阵沉默,眼神晦暗不明。 寇悦心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时日一久你就习惯了,这里的兵马,但凡跟着晋王爷打过仗的,都是他的盲目崇拜者,只要提及晋王爷,比提及他们亲爹还叫他们心悦诚服呢,听你说王爷不好,他们没跟你拼命,已经算是军纪严明了。” 姜翰冷漠的朝远处看了一眼,冷冷道:“自吹自擂。” 这时候,大帐里却发出一丝响动。 帐外之人都是六觉敏锐的,姜翰与寇悦心几乎是同时转身,同时冲进大帐。 魏京华此时正在内帐的床榻上,向前趴着,伸手要够床头矮几上的茶水。 “我来!”寇悦心急声说。 姜翰没说话,却是大步子迈到床边,一手端起茶盏试了试温度,另一手扶着她的肩,帮她坐起来。 水不太凉,姜翰把水送到她嘴边。 魏京华却没张嘴,她错愕的看着姜翰,闭了闭眼,她再睁眼看他。 姜翰自打出现,一直到现在,都是绷着一张脸,犹如人欠了他巨额的欠款。 而如今,他却忽而展颜一笑,犹如千树万树梨花开,大帐里的温度都暖了几分,“怎么,不认识了?” 魏京华嗓子干哑,她伸手想要接过水杯,姜翰却躲了一下,固执的送到她嘴边,要直接喂她。 寇悦心在一旁,看的目瞪口呆。 魏京华心里又急又窘迫,偏寇悦心太年少,人情世故的她一点儿都不灵光。 魏京华只好哑着嗓子说:“悦心,你来。” 寇悦心朝前走,走了个同手同脚,一副傻样。 姜翰眼眸深深的看着魏京华,一开始,他不肯把床边的位置让给寇悦心。 但魏京华也是固执之人,他不让她就不喝水,宁可自己嗓子干哑。 “我来吧,我来……”寇悦心连说了两遍。 姜翰这才起身,把她床边的位置让了。 寇悦心让魏京华靠在她身上,把水送到她嘴边。 魏京华就着她的手,咕咚咕咚,一口气喝光了满杯的水。 姜翰正要开口说什么。 魏京华却道:“还渴。” 她声音干干的,嗓子比先前润了一点儿。 看来她真是渴急了。 姜翰再不说别的,转身把茶壶提来,他摸了摸壶身,不热不冷。 他往寇悦心手里的杯中倒水。 魏京华就着寇悦心的手,连喝了五杯水,这才摇摇头不要了。 姜翰看着她的表情异常复杂……她渴成这个样子,刚刚他那么“伺候”,她都不肯就着他的手喝水,究竟是有多嫌弃?她为谁这么坚持呢?她所为的那个人,值得她如此吗? “姜四怎么来了?”魏京华问道,喝足了水的她,像是游回了河里的鱼,音色清亮了,人的精神看起来也好了很多。 她现在的状态,怎么看,也不像是需要用他的血来止痛的呀? 姜翰看了眼一旁的寇悦心。 寇悦心还沉浸在刚刚那让她震惊的一幕中,未曾回神,她尴尬又僵硬的说:“呃……是我写信叫姜将军来的,先前陛下疼的几度晕厥,甚至不能骑马,更无法带兵,末将惟恐坏了大事,所以就用游隼送信……姜将军比预计的来的快多了。” 寇悦心语调平平,声音甚至有点儿扁。 姜翰没在意这些,他上前一步,低头看着她的脸色,“你是怎么回事?离京的时候,不还是好好的?” 魏京华咧了咧嘴,“泥靡是个狡猾的,他从京都某个内奸的口中得知我受困于毒虫,也不知使了什么诡计,竟使得我体内毒虫被他操纵着发作。他算好了毒虫发作的时间,料定我那个时候没办法指挥作战,又率兵在那个时候反击回来。” 寇悦心听到这儿,就忍不住抢过话音,“但他再狡猾也是料错了!他太小看了陛下,陛下为了大局,竟叫我穿她的衣裳,指挥先锋军,而陛下自己则冒险悄悄离开军营……是以,泥靡以为他计划得逞,反攻回来的时候,恰被我与晋王爷的兵马两面夹击,他在中间被吃的死死的,他仅剩的几千兵马,也被一举吞下!” 姜翰听得脸色微变……原来是泥靡的诡计,并非是他所想的,因为殷岩柏的不慎、因为他的不忠,才导致魏京华毒发…… 他那一番话,似乎是说的太重,太过分了吧? 姜翰心里有点儿心虚和别扭,他脸色也不太好。 “如今泥靡更是死在了晋王爷的刀下!他还说什么自己要称霸西北,要挥师南下,用铁蹄踏遍我大夏大好河山!呵!做梦!下辈子也休想!”寇悦心铿锵有力的说道。 魏京华却是左右看了看,嘀咕道,“我醒了这么长时间了,殷岩柏呢?他怎么不进来?” 姜翰一时脸色更为僵硬难看了。 寇悦心也小声说:“晋王爷若是在,我就不用这么为难尴尬了不是……” “他人呢?”魏京华又问。 “他带兵去攻打月氏都城……”寇悦心说。 “他出去了……”姜翰慌忙遮拦。 他俩同时开口。 姜翰已经是抢着说,并且扬声要盖过寇悦心的声音。 但奈何这小姑娘心直口快,姜翰还是没能拦下她的话音。 魏京华已然听清楚了,“你说什么?”她放松的神情立时间紧张起来。 寇悦心吞吞吐吐的,“呃,晋王爷点了兵……将士来报,说他……去攻打月氏都城……” 她越说越觉得不太对,频频以眼神求助站在一旁的姜翰。 可偏偏姜翰此时又沉默了,一言不发,全然不理会她求助的眼神。 魏京华转脸看向姜翰,“姜四,你说!” “我几句话,可能刺激了他,他义愤之下,就带了五百骑兵,去攻打月氏都城……” 姜翰的话还没说完,魏京华就剧烈的咳嗽起来。 寇悦心连忙为她扶背顺气。 姜翰也停下话,皱眉担忧的看着她。 “你说他带多少人?”魏京华边咳边问。 “五百……”姜翰小声说。 魏京华疾呼要把自己的肺都给咳出来了。 姜翰忍无可忍,阔步上前,他的大手掌一下子摁在她的脊背上,也不顾她的抗拒挣扎,他把她摁的紧紧的,聚精会神渡出一股内力,运气进入她体内。 她气息凌乱,但咳嗽渐渐止住。 噗…… 魏京华喷出一口浊血,肺里一下子清透了,轻松了,她的咳嗽也彻底停了。 姜翰闭目,收回手。 寇悦心在一旁,看着这两人,默默无言。 “我是冲他说了重话,但我可没让他去送死!”姜翰黑着脸说,“你若要怪我便怪,我觉得他对不起你也是实情,再来一回,我还是那么说。” 他别开脸,不与她视线相接。 魏京华看着他,默默吐了口气,“我不怪你。他要去打仗,是他自己的选择,只是我希望,他不管去哪儿都记得,我已经与他立下誓言,他若战死,我必不独活。” 姜翰咻的转过头,目光惊怒心疼的盯着她。 他鼻孔里呼哧呼哧喷着粗气,他牙咬的紧紧的,他一言不发,却浑身上下都是一句无声的质问:为什么?他凭什么? 魏京华咳了那么一阵,虽有姜翰帮她,她还是显得气虚体软。 寇悦心想要帮她换衣服,好换掉这已经粘了血色的衣裳。 魏京华却摆摆手,“让我平静的躺一会,就一会儿,不急在这一时,晚一些时候再换。” 她挥挥手,眼睛盯着帐顶,寇悦心和姜翰都到外头,让她一个人安静一阵子。 姜翰还死死的盯着她,一步不肯离开。 寇悦心生拉硬拽的,才把他弄出了大帐。 帐外,寇悦心盯着姜翰,她脸上有不解,有生气,但更多的是无可奈何。 “我不明白你们之间的感情,但我知道,陛下与晋王爷出生入死,感情深厚。”寇悦心低声说道,语气郑重。 姜翰轻嗤的笑了一声,挥挥手,朝一旁的大帐走去,“我累了,睡一觉。” 他真是强弩之末了,没日没夜的赶路,刚刚又打了殷岩柏一顿,再渡内力给魏京华……这会儿只怕是个稍微有点儿力气的人,都能一招叫他毙命了吧? 姜翰走进大帐,倒头就昏睡过去。 第五百三十三章 意外惊喜 ,最快更新嫡女京华,医行天下 ! 黄昏时候,军营里已经升腾起袅袅炊烟。 北方的兵马做饭,是将锅埋在地上,地下掏洞烧火做饭。 炊烟还在冒着,晚间的饭还没好,忽有马蹄声,欢呼的人声传来。 不多时,营地里就热闹起来。 只是主帅营帐这边却安然平静。 殷岩柏没有在热闹的地方多呆,他阔步回到主帅营帐这边,除了守在营帐外头的守卫,主帅营帐这边,看不到其他闲来走动的人。 殷岩柏原本想要径直跨进主帅营帐,但他低头看了看自己一身的血,他脚步顿住。 他问营帐外头的守卫,“陛下醒了吗?” “醒了,后来又睡了。” 殷岩柏的眉头皱了皱,她怎么睡得时间越来越长了? 他心里渐渐冒出些不安的念头。 “那……姜……姜四呢?”殷岩柏口中念出这个人时,四肢百骸都是不舒坦的。 他别扭的感觉,已经从心底蔓延至身体的每一个毛孔,每一根汗毛里。 守卫其实不太清楚帐内,曾经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据他们所知的就是:“姜将军与寇将军一同进去了一阵子,不多时,姜将军脸色很差,出来以后就到临帐中睡了,到现在也没有要醒的迹象,看起来是疲累耗损至极。” 殷岩柏浑身都难受极了,如同蚂蚁在他身上反复蛰着。 “我知道了。”殷岩柏点了下头,他想快点看到魏京华,看她这会儿怎样了。 既然她又睡了,那也不在乎他身上是不是带着血迹了,反正她也不能睁眼看他。 殷岩柏没有再迟疑,他掀起帐帘,阔步进了大帐。 入目看到的,就是她领口下头的血迹,以及床边被褥床单上的血污。 血已经变为暗红色,在这黄昏的大帐里头却依旧的那么扎眼刺目! 殷岩柏登时被钉在哪里,举步维艰,再难向前一步。 他脑子里嗡嗡作响……姜翰的血! 她还是吃了姜翰的血…… 先前姜玉平没死的时候,他在牢狱里对姜翰说的那一番话,立时回响在殷岩柏的脑海深处。 “你想想,你的血进入她体内……这关系多亲昵……” 多亲昵! 殷岩柏高大伟岸的身躯晃了几晃。 姜翰先前的话也回荡在他耳边——你不配喜欢她!除了灾难你还带给她什么?若是不能保护她,你离她远点儿…… 殷岩柏胸口受了一记闷拳。 疼的他无法呼吸。 他的视线里,只剩下魏京华那一张苍白的小脸儿,和她胸前的殷红——那是情敌的血! 那扎眼刺目的暗红,似乎都在嘲讽他,冷笑他,笑他不配,笑他是她的灾难…… 殷岩柏再也呆不下去。 他恨极了自己。 他攥着拳头,猛然转身,一身黑气的阔步离去。 倒是把守在帐门口的守卫吓了一跳。 等他离开好远,两个守卫才窃窃私语,彼此议论,“怎么晋王爷一身的怒气,像是要去杀人呢?” “不对呀,他是刚杀了人回来啊?刚刚听说,他带着五百人杀进月氏的都城,把月氏人的胆都吓破了!” 一旁的守卫兴奋的点头,“真遗憾未能亲眼看见!” “听听都叫人热血沸腾,说月氏都城里的将士都看傻了!晋王爷带兵,犹如入无人之境,把他们的王公权贵,全都俘虏殆尽!” 两个侍卫脸上尽是兴奋,好似他们也是刚刚得胜归来。 “对呀……晋王爷打的那么尽兴,不应该是高高兴兴的么?如今可是大获全胜了呀?怎么他还……” 两人再看向晋王爷离开的背影……他们没有看错,晋王爷分明就是不高兴,很不高兴的样子。 殷岩柏没有去找姜翰撒气。 虽然他所有的郁闷,所有的生气,都来源于姜翰。 但是他现在一指头都不想碰姜翰,哪怕姜翰睡醒了,再来找他动手……他相信自己也一定是打不还手,骂不还口的承受。 唯有如此,他心里才能勉强好受那么一点点。 他甚至可以骗自己说,姜翰为魏京华留得血,也是他忍受屈辱所换来的……唯有如此,唯有如此。 殷岩柏觉得自己一辈子,从没有这么窝囊过。 他心爱的女人,他放在心坎儿里的人,却要饮另外一个男人的血! 她要靠另一个男人而活…… 这感觉,真是比凌迟他,还叫他难受。 殷岩柏猛地抽出一鞭子,“啪——”鞭子狠狠的抽打在他面前俘虏的身上。 那月氏的俘虏惨叫连连。 这刺破耳膜的惨叫声,才能叫殷岩柏心里的难过略微麻木那么一点点。 他面无表情,纵然他下手狠的让一旁自己方的兵马,都已经骇然变色。 他此时真的犹如地狱爬上来的罗刹。 他自己却一无所觉,仍旧机械的挥动着手里的鞭子,“啪——啪——”一鞭鞭抽打下去,对面的俘虏由惨叫变成无力再叫,皮开肉绽,气息奄奄。 他却自始至终,没有丝毫动容。 “晋王爷……王爷……” 旁人不敢上前相劝,只好叫殷戎去劝。 殷戎口舌发干,喊了两声,殷岩柏却置若罔闻。 “怕是旁人劝不住,还是去告诉陛下吧,唯有陛下才能……” “我看谁敢?”先前一直跟聋了一样的殷岩柏,却忽然转过脸来。 罗刹一般的他,此时冷冷的盯着自己的兵马。 吓得众人噤若寒蝉,大气不敢喘。 “谁说要去告诉女帝?”殷岩柏问道。 众人禀了一口气在胸间,这会儿谁敢接他的话?怕不是活腻了? 殷岩柏目光冷的骇人,“谁都不准离开半步。” 他说完,又要抽鞭子打人。 正在这时,大帐帘子一动,一股风吹了进来。 “出去。”他连头都没回。 帐内却静的出奇。 没人出去,也没人吭声。 殷岩柏觉得气氛有点儿不对,他皱眉,迟疑的转过脸来。 一张苍白的小脸儿,带着几分威严,映入眼帘。 他冷面罗刹似得表情,瞬间龟裂成碎片。 啪嗒——他手里的鞭子滑落在地。 他眼圈瞬间有些泛红,他阔步上前,想伸手抱住她。 但不知他心里经历了怎样的冲动挣扎——他生生忍住了,就那么僵直的站在她面前。 半晌,他才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你怎么来了?” 魏京华仰脸看着他,“你在折磨俘虏?为什么?泄愤吗?” 殷岩柏扯了扯嘴角,“不是,泥靡既然知道能驱使毒虫发作的法子,那必也有解毒的法子,我要把那法子逼问出来。” 魏京华轻笑了笑,“泥靡已经死了,他们知道吗?” “不问,怎么知道他们不知道?”殷岩柏避开她的视线。 魏京华停了片刻,“你在生我的气吗?” “不。”殷岩柏立时说道。 魏京华直直看向他的眼睛,“你看着我。” 殷岩柏一开始不肯,但又无法忽视她固执的抬着头,固执的盯着他。 他深吸一口气,缓缓转过脸来,凝望着她的眼,他瞬间心软,低声说:“我怎么会生你的气?我在生我自己的气,恨我堂堂晋王,人称战神王爷,却一次次害你落入险境,害你几乎丧命……我真是无能!” 魏京华猛地上前一步,轻轻抱着他。 众人立时低头,悄无声息的退出大帐。 殷岩柏身子僵了片刻,立时回抱住她。 这会儿他才发现,她竟是浑身都在颤抖,而且她身上热的厉害,隔着好几层的衣服,他也能感受到她灼热的体温。 “你……你这是怎么了?”殷岩柏吓了一跳。 她还病着痛着,他竟然在她面前耍情绪? 难怪姜翰那么说他!他真是不亏!真是活该! 殷岩柏弯身,横抱起她,再顾不得别的,他阔步出了大帐,一路飞奔,回到主帅营帐,如捧着易碎的琉璃,轻手轻脚的把她放在床榻上。 他伸手去探她的额头。 “我没事,已经好多了,我只是担心你。”魏京华直直看着他,眼睛里的情绪再无掩饰,满满的眷恋爱慕。 殷岩柏的心软的一塌糊涂……暗恨自己是个混蛋! 他有心说软话来安慰她,来哄她…… 可又觉得一次次说的好听,真去做的时候,却一次次表现糟糕…… 他口中呐呐,半晌才咬牙切齿道:“还管什么天下大乱,还管什么西北征战!你都快被那毒虫折磨成什么样了?扔下这一切,我带你去岭南!既是岭南出的毒虫,我就不信岭南没有解决之道!” 他说完,胸膛剧烈的起伏着,他眼底尽是惊痛疼惜。 魏京华默默的看着他,两个人之间,有片刻的宁静,宁静里,只有他压抑的呼吸声。 又过了一阵子,魏京华眼底划过一道兴奋的亮光。 殷岩柏瞧见了,却疑惑不解,“你……” 这会儿别跟他说什么民族大义,别跟他说什么国之社稷! 他连自己心爱的女人都保护不了,还保家卫国呢? 魏京华却抬手摸了摸自己心口,又轻轻掐了自己一把,继而,她兴奋的望着他,“我不疼。” “嗯?”殷岩柏没明白。 “以前,你若说这种话,毒虫必定发作,会折磨我疼的晕过去……可现在,我一点儿都不疼。”魏京华吐字极其清晰,惟恐他听不懂似得。 第五百三十四章 安排“后事” ,最快更新嫡女京华,医行天下 ! 殷岩柏怔怔的看着她,他的表情样子有点儿傻。 他先前呼吸粗重,这会儿则是全然不敢呼吸,挺了有这么一阵子之后,他才小心翼翼的问:“真的……不疼?没有发作?” 他声音小的像是怕谁偷听了去似得。 魏京华点点头,扬起明媚笑脸,“不疼,一点儿都不。” 两个人都压抑着惊喜与错愕,彼此相望着。 “要不,你再说点儿别的试试?”魏京华说道。 殷岩柏瞪眼,摇头不敢。 他刚刚的话乃是肺腑之言,也是被逼急了,才脱口而出。 如今他心里有了防范,会危及她的话,他怎么说得出口? “那我自己说,”魏京华道,“我一点儿都不想当皇帝!我既不喜欢穷奢极欲,也不喜欢玩弄权术操纵别人,更不喜欢坐拥天下,指点江山!这皇位与我来说,真是鸡肋鸡肋!” 说完,她瞪着眼,闭着嘴,像是在等待什么降临。 帐内安安静静的,殷岩柏刚刚已经伸手要捂住她的嘴了,被她两只手拦下。 等了片刻,什么都没发生。 “是真的!”魏京华的兴奋已经溢出眼眶,“我不疼了!什么都没发生!毒虫没有了!” 殷岩柏长长吐出一口气来,整个人却有些浑浑噩噩,懵懵懂懂。 “是真的!为什么?为什么忽然就好了?”魏京华喃喃自语,语气里欢喜外溢。 殷岩柏却脸色一僵……他猛然想起,先前看到的血迹。 难不成……是姜翰的血? 因为姜翰为她奔波,为她割血止痛……所以那毒虫就死了? 殷岩柏浑身泛冷,额上的青筋又一根根的清晰起来。 魏京华没注意到他的异样,她高兴说道,“召寇悦心来,召姜翰来,我要把这好消息告诉他们!什么劳什子的‘朕’,我就是我,再也不用自称‘朕’了!” 殷岩柏却垂着眼睛,半蹲在床边,一言不发,没有回应她的兴奋欢喜。 魏京华兀自高兴了一会儿后,终于发现,他并不像她这么欢喜。 “你怎么了?”魏京华语气微变,“你不高兴毒虫没有了吗?” 殷岩柏扯着酸涩的嘴角,苦笑了下,“高……高兴。” 他别开视线,望向别处,心里如饮了一杯毒酒,毒得他四肢百骸都在叫嚣着疼。 “你到底怎么了?”魏京华扳着他的脸转向自己,“你是什么意思啊?” 殷岩柏看着她脸上血色依旧不足,连嘴唇都还带着病弱的苍白,若不是她身体好,莫说苍白了,疼也不知疼死过多少回了。 这会儿她刚好,他却来扫她的兴……他实在觉得自己可耻至极。 “我没事,只是有点儿嫉妒……”他别扭的说。 魏京华以为自己听错了,“你嫉妒谁?我吗?”不可理喻啊? 殷岩柏闭了闭眼,艰难吐出两个字,“姜翰……” 魏京华更觉得不可理喻了,“你嫉妒他干什么?你……” 她忽然翻脸,抬脚把半蹲在床边的殷岩柏踹翻在地…… 殷岩柏冷不丁的受了一脚,神色莫名。 “你又怀疑我?你……你怎么……”魏京华脸色都变了,是涨紫的难看,她简直要气死了。 毒虫不要她的命,殷岩柏也迟早得要了她的命! 殷岩柏眼眸沉沉,“你别生气,我不是怀疑你……我只是嫉妒,为何他的血可以一次次救你,可以一次次帮你止痛,甚至帮你彻底的摆脱毒虫……而我,却只能眼睁睁看着你疼,什么都不能为你做。” 他终于把埋在心底最深处的嫉妒说了出来。 而且这么一说,就一发不可收拾。 “我的女人,我生气为什么别的男人可以与她有这么亲密的关系,偏偏我只能看着,还不能阻拦?我嫉妒,我生气,我却偏又无可奈何!” 看他的样子,像是恨不得跟姜翰同归于尽似得。 魏京华怔了好一会儿,终于明白过来。 她恍然,又哭笑不得,“你以为我是因为饮姜翰的血,所以才……我没有啊。” 一语激起千层浪……殷岩柏的表情简直精彩纷呈。 他一时茫然,一时不可置信,一时又兴奋如孩子…… “不是因为他的血?你没有饮他的血吗?你……他……我看见……”他简直词不达意,手忙脚乱的从地上站起来,指着她胸前,床边,先前染有血迹的地方。 魏京华表情有几分揶揄的看着他,语气不轻不重的,“你先前看到的血迹,不是姜翰的,那是我的。” 殷岩柏一时又忐忑,又紧张,“你……的?” 魏京华轻哼一声,“也不知是谁,不告而别,带着五百飞骑,就敢闯人都城。我担忧至极,惟恐我还没死,他却死在我前头了,气急攻心……” 殷岩柏听得心惊肉跳,不由紧紧攥着她的手。 竟是他?他把魏京华逼到吐血? 她才刚好一点儿……他即便不能像姜翰一样,为她止痛,至少也该叫她少操点儿心吧? 殷岩柏有点心虚气弱,原本很有把握的话,这会儿也说的心虚,“其实,我不是冲动,我是有把握的……” 魏京华斜了他一眼,明显的不信任。 他舔了舔嘴唇,“是真的,在战场之上,最重要的就是将士们的士气。若失了士气,再多的人,不过是一盘散沙。先前我们在月氏都城外头,虐杀他们的昆弥。城中的人都视而不见,闭门不出来营救。这说明他们已经完全的军心涣散了,只求自保,什么都不敢奢求了。” 魏京华微微蹙了眉头,虐杀泥靡……她想起了漫山遍野的狼,豺狗与秃鹫。 “倘若当时不是因为你身体实在太危险,我可能当即就带人冲进去了。”殷岩柏说完,就眼巴巴看着她,“所以,打仗的事情上,你可以对我放心,我不会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更不会拿我手底下将士的性命开玩笑。” 魏京华这才轻哼一声,虽有些不满,但更多的像是在耍脾气。 殷岩柏见她不是真的生气,脸上的笑容不由更大。 他小心翼翼的凑近她,呼吸都扑到她的面颊上,带着一股霸道强势的气息。 “你干什么?”魏京华心跳漏了一拍。 她紧张的后撤。 可她脑袋后头就是床头,枕头,她越后撤,他就越逼近。 她退无可退,只得盯着她的眼睛。 “你已经好了,那我们是不是可以……”他声音有点暗哑,有点蛊惑。 魏京华心跳发慌,“我才刚刚不疼……” “我知道,我不着急,只是想……”话没说完,他就忍不住覆在她的嘴唇上。 他口中的气息带着点冷气,带着点杀伐后的血腥气。 反而是这一点点血腥气,更容易叫人冲动,叫人克制不住…… 魏京华原本在躲,不知被什么情绪触动了神经,她轻微的回应了他的舌头…… 殷岩柏立时一发不可收拾……他呼吸急促粗重,双手撑在床上,将她禁锢在他胸膛之下。 他眼眸愈发暗沉,情绪翻涌…… “陛下!”帐外一声高呼。 魏京华立时回神,她双手去推殷岩柏。 他腾出一只手来,抓住她的两手,飞快的冲账外吩咐一声,“候着——” 魏京华嗔怒看他,“是寇悦心,我有话交代她,叫她进来。” 殷岩柏耍赖:“不要……” 他又吻了上去。 魏京华这次牙关紧合,不给他留一丝缝隙,她亦不闭眼,斥责哀怨的看着他。 她一双眼睛里有疲惫,有憔悴,有细细的红血丝,就是没有意乱-情迷…… 殷岩柏无奈的轻叹一声,离开她的唇,“你这么看着我,叫我怎么对你……” 魏京华一把捂住他的嘴,冲外头吩咐,“寇将军进来。” 殷岩柏哀怨又心疼的看了她一眼,他起身站在床边。 寇悦心不知是不是猜到了什么,她进来的时候有些脸红,只见她飞快的抬头瞟了眼殷岩柏,就低下头去,努力的当他不存在。 寇悦心是捧着两样东西来的,她走到床边就跪了下来,并把手里的两样东西奉上,“这是陛下的,非常时期,末将代为保管,现在陛下已经好了许多,末将也该物归原主了。” 魏京华看了看她手里的东西,是她觉得自己危在旦夕的时候,叫女将先行离开,带回给寇悦心的。 玉玺,以及传位的诏书。 魏京华点点头,“我叫你来,也正是为了此事。” 寇悦心略微松了口气,表情也舒缓了些,她手里的东西更是高举过头顶。 “玉玺和诏书你收下,待平定了西北之乱,回京之后,我正式下诏退位,禅位与你。”魏京华认真说道。 寇悦心下意识的要说:“遵旨……” 话音发了一半,戛然而止,她猛地抬起头来,错愕看着魏京华,“陛下说……什么?” “我要正式下诏退……” 魏京华的话没说完,寇悦心挪动着膝盖飞快上前,一把捂住魏京华的嘴。 “陛下恕罪,恕末将不敬……” 寇悦心脸都白了,心有余悸的看着她,小声说,“您才刚不疼了,怎么不知话不能乱说呢?” 第五百三十五章 预备 ,最快更新嫡女京华,医行天下 ! 魏京华瞟了眼她的手,眼睛里都带出笑意。 她示意寇悦心松手。 寇悦心心惊胆战,“末将可以松手,但您一定要顾惜自己的身体性命,可千万不能乱说了啊!您不心疼自己,也心疼心疼我们……心疼心疼晋王爷。” 她说话间,揶揄的瞟了眼殷岩柏。 殷岩柏转开脸,不接受她的揶揄,他还缓解尴尬般轻咳了声。 魏京华拉开寇悦心的手,“我不是冲动之言,也不是胡闹不顾惜自己,而是有个大好的消息要先告诉你。” 寇悦心表情一时有些懵,女人的直觉叫她摇头,叫她不要听…… 可女帝分享给她的好消息,她理智上似乎找不到拒绝的理由。 “我已经好了。”魏京华坐直了身子,故意把脊背挺直,“毒虫不能再折磨我了。” 寇悦心猛地张开嘴,错愕愣怔的看着她,犹不敢信。 魏京华笑着说,“若是毒虫还在的时候,我刚刚那一番话,定然已经害得我痛不欲生了,可你看我现在,不还是好好的吗?” 寇悦心上下看她,的确是好好的,虽然脸色苍白,但精神头儿是极好的。 先前女帝还有些嗜睡,但现在像是终于睡饱了。 “拿水来,口渴。”魏京华本想说别的,但口中干渴来势汹汹。 殷岩柏对寇悦心挥了下手,叫她不用动,他去拿水。 他提了茶壶来,倒了满满一杯,顺手送到魏京华的嘴边。 魏京华也神色自然,就着他的手,咕咚咕咚就喝了……完全不在意寇悦心还在场看着呢。 寇悦心脸上勉强维持着不动声色,心里头却是复杂。 先前姜翰也给女帝倒水来着,那会儿女帝可比现在干渴多了,渴的嗓子都完全是干哑的。 可女帝宁可硬挺着,都不肯就着他的手喝水。 也许,真正喜欢一个人,就是不加防备,就是自然而然,就是不怕在旁人面前不经意的流露出爱吧…… 寇悦心懵懵懂懂的想着。 魏京华已经在这会儿功夫灌了七八杯水下去,才摇头示意够了。 寇悦心略有些担心的说,“女帝近来喝水甚多,没什么事吧?” 魏京华怔了一下,又有欢喜爬上面庞,“是毒虫的代谢,人体代谢全靠内循环,内循环靠得就是体液,水的充足,是内循环通畅的基本保证。” 寇悦心听得一脸茫然,但这不重要,重要的是她再次确认了,女帝是真的没事了,而且她日后会越了越好! 寇悦心不由喜上眉梢,“女帝眼看好起来了,真是我大夏之幸,我百姓之幸。” 魏京华笑着点头说:“是啊,是大夏之幸,日后百姓就要仰仗你了,你可要好好表现。” 寇悦心迟疑抬头,“仰仗末将?” 魏京华指了指她手里的诏书,“你当朕出尔反尔的小人吗?” 寇悦心立即摇头,但想起诏书上的内容,她又觉的这是烫手山芋。 “圣上……”寇悦心想哭,她才多大年纪?她才不过第一次真的带兵打仗,传位给她?那得多少人不服? 魏京华点了点头,“想来你也知道,当初姜玉平逼我吃下誓言虫,后来他在狱中告诉姜四,除非我找到真正的接班人,真正的储君人选,否则不能摆脱誓言虫。如今,朕已经正式决定禅位给你,誓言虫也从朕的体内死去,这说明了什么?” 寇悦心张着嘴,瞪着眼,一脸傻样。 “说明,你就是那个真正的人选。”魏京华替她说。 寇悦心立时摇头,“不行啊,末将不会呀!末将第一次出征就失利,末将……” “第一次失败怕什么?第一次就成功反而不好,成功来的太容易人就会骄傲,骄傲必定导致败坏和灭亡。反倒是你,常有谦逊,多多学习,多多向文臣贤士请教。知道自己年幼,难以服众,所以常常谦卑自己,看别人又智慧,方能君位长存。”魏京华鼓励她说。 寇悦心摇头想哭。 “恐难当大任啊,陛下,您怎么能撒手不管呢?您怎么能把这么重大的使命放在末将的肩上呢?末将的肩膀还稚嫩啊!” 魏京华笑睨她一眼,“当初你在我金殿之上,问我要将军之位,问我要兵权的时候,可不是这么说的?怎么,越活越回去了?” 寇悦心悔不当初,却也无言以对,只能苦笑着看着女帝。 “行了,起来,收拾收拾准备平定剩下的这些作乱的游牧族吧。月氏已经没了,生下被月氏鼓动起来的这些族人,也闹腾不了多久了。你的骁勇都到哪儿去了?”魏京华收敛了笑意,认真严肃的看着她,“借着剩下的机会,立下战功,锻炼自己。” 寇悦心心慌不已,但此时女帝的话,更是军令。 她身为臣子,军令岂能不受? “末将——领命!”寇悦心拱手领命。 魏京华自此没有再离开中军,她一直在帐中休养生息。 殷岩柏也不离开她,他甚至都减少了在众人面前露面的机会。 一切的指挥作战的方向,策略,都是寇悦心主持着大局,与众将商议,制定。 寇悦心几乎日日都在外,在马背上驰骋征战。 中军也以缓慢的速度,在西北的草原上移动着。 月氏的土崩瓦解,叫泥靡拉拢起来的西北十六族的联盟,也跟着瓦解了。 那些小族各自为营为政。 寇悦心得人提醒,秉承先礼后兵的策略。 先派出使臣,去说服那些小族,愿意加入边贸就休战,叫他们可以和平加入。 非但不用打仗,不用死,日后还有跟着赚钱提高他们本族生活水平的好事儿,这真是再好没有了。 心思活络,愿意冒险相信大夏的小族,没用多少功夫,就缴械投降,加入通边的行列,归附西北的契丹族,耶律泰手下听令。 也有直接归附大夏的,成为大夏边关之族。 还有那些多疑的族长,不肯冒这样的风险。 这就给了寇悦心表现的机会——她亲自任大将军,又是先锋军,带着骑兵上阵杀敌。 虽说他们此次来的骑兵也损失过半了,但如今剩下的游牧族,都是一些小族,大夏的兵力并不示威。 加之寇悦心还有姜翰和黎统的暗中相助,势如破竹。 不过大半个月的功夫,她的威名,已经在西北草原传开了。 西北牧族说,大夏除了个厉害的女帝,如今又出了个厉害的女将军。 大夏是要变天了,变成女人的天下,也同样变得势不可挡。 再往西去的诸国,甚至也听说了东方出了个神奇之国,甚至有很远地方的商人,王公不惧艰难辛苦,长途跋涉,要来东方看一看。 这是后话了。 如今西北大战已经平复。 魏京华的身体也已经康复痊愈,她整个人红光满面的,皮肤状态极好,白里透红吹弹可破似得。 惹得寇悦心常常盯着她的脸,开玩笑的语气小声抱怨,“女帝真是狡猾啊,自己闷在大帐里,叫我出去风吹日晒的,眼看着女帝比我还年轻呢!” 魏京华斜睨她说道:“嫌自己老了?我看你是恨嫁了吧?要不到了京都,两件事儿一起办?” 寇悦心一愣,“什么事儿?” “登基与立后呀,说说,你想娶什么样的男子?” “噗……咳咳咳!”寇悦心险些被自己的口水呛死,这话听着怎么这么别扭呢?娶男子? 魏京华自然是开玩笑的。 寇悦心却是吓得不轻,她连连摆手,“不不不,我还不想给自己找那个麻烦,陛下不用操心,该来的时候自然会来……我日后再不抱怨了就是!其实我觉得自己如今这古铜色的皮肤,还挺好看的,阳光之下,油光发亮的,看起来结实又健壮!” 寇悦心挽起手臂,展示了下自己肩头手臂上鼓隆的肌肉。 魏京华忍俊不禁。 这姑娘真是够能吃苦的了,她的身体原本算是消瘦的,如今确实健壮了不少。 在京都的时候,她这世家大族里出来的女孩子,多少还有点儿挑剔。 现在,全然换了个人似得,风餐露宿,她带兵在外征战的时候,整日都是跟底下的将士一口大锅里吃饭。 先前她不吃肥肉,不吃土豆,不吃这不吃那……现在她什么都不挑剔,吃的又快又干净。 愣是叫她底下那一竿子将领,不论男女,说起她都要竖起大拇指。说她没架子,能吃苦,能受累。 眼看着大军在西北大获全胜,通边的事宜也越来越热闹,红红火火的,魏京华全军已经临近大夏边境,不日就可过了边关,进入大夏较为安定的城邑之内。 魏京华也与寇悦心商量着登基的诸多事宜。 寇悦心从一开始的忐忑抗拒,到现在已经慢慢接受了这个事实。 她也明白了,这是殊荣,是权力地位,同时也是一个极重的使命和重担。 要么万古流芳,要么遗臭万年,步步都要慎之又慎。 眼看一切都顺顺利利了,却不想,正要入关时,他们却遭遇了一起伏击! 第五百三十六章 喜欢是一种承诺 ,最快更新嫡女京华,医行天下 ! 也就是次日,他们就要过关卡了。 可这日晚上,却有游牧族兵马伏击在最后一个山隘处,推落巨石,放出火箭。 巨大的山石从两边的山坡上滚落,整个天地都在剧烈的震动颤抖! 火箭更是铺天盖地,把整个山隘都照成了红色,一片火海…… 不过西北这边的山势,不像南境——那么高大,险峻。 西北是以原野为主,地势较平缓,山隘也不是那么狭窄。 魏京华军队机动能力很强,寇悦心反应速度也很快。 山石滚落的时候,骑兵与圣驾已经通过了,被山石阻隔在后头的乃是大批的步兵。 寇悦心立时明白,敌人的伎俩是要断了他们先头军队和后头的联系,逐个围攻,逐个击破。 或者,他们的目标只是前头的圣驾。 寇悦心立即打旗语,摆阵,把圣驾护在最中间。 并且她唤星辰来帮忙,星辰的怒吼声,可以拖慢这些伏击之人的行动速度。 他们原本是要围攻上来,趁着后头的大部队还没跟上来,被堵在后头的时候,击破前头护驾的队伍。 但星辰的震慑力,却是不可小觑。 星辰几声怒吼咆哮,“嗷——嗷——” 他们的箭就开始射偏了,他们的兵士也胆怯不敢往前冲。 殷岩柏与寇悦心在前头军队当中,两人立时带兵反击,他们纵然人不多,却也能留下一多半来保护圣驾,另一小部分,反击伏击之人。 那些藏在山隘两侧,伏击的军队弃械就逃。 “后头大部队还没跟上来,不用穷追。”殷岩柏立时收马站定。 他们看着那些逃兵四散奔去。 寇悦心眯眼说,“这是哪族族人?先前那些小族不都已经归附了吗?怎么还有不甘心的?” 女将去看着他们丢盔弃甲所留下之物,或弓箭,或随身的刀,甲,小声嘀咕道,“这看着有契丹人的痕迹。” 寇悦心耳朵尖,她立即朝女将那边看去。 其实西北各族的兵器都有些像,若不是极其熟悉,很难将其区分开来。 “收拾些有特征的,带回去呈给陛下。”寇悦心吩咐道。 说完,她看了眼殷岩柏。 “晋王与陛下曾经在西北生活过好一段时间,也对契丹族接触较深,对其更为了解,依王爷之见,这些人……” 寇悦心还没说完,殷岩柏却是调头就往回御马而行。 寇悦心愣了一下,赶紧打马追上去。 “晋王爷,您这是何意?” 殷岩柏没看她,目视前方,只是马速略减,“我看是与不是都不重要,本来西北各族所用之物,就多有相似之处。你说是,那有可能是其他族故意扮作契丹族,想要挑拨大夏与契丹的不合。你说不是,那也有可能是契丹族自己不慎,遗落在此。” 寇悦心愣了愣,不解的看着他,“那这样,就没法儿判断了吗?” 殷岩柏摇了摇头,“若要判断,关键不在这儿,而在乎目的。你看此次伏击的目的,究竟是要挑起大夏与契丹的不合,还是契丹要从大夏得到更多的利益。” 寇悦心皱眉琢磨一番,“通边的政策是大夏与契丹一起商定的,契丹也是鼎力支持。大夏一番征战之后,也是帮契丹奠定了西北霸主的地位,大夏与契丹是利益共同体呀,他应该不会这个时候做这种事。” 殷岩柏不置可否,只是从另一个角度说,“原本还有月氏,大夏与契丹有外部压力冲击的时候,黏在一起,结成一团,可以共同抵御外部的冲击。” 寇悦心嗯了一声。 殷岩柏继续说,“可现在月氏瓦解,西北诸族也被收服,没有了外部压力……” “那这么快就要开始内讧,内乱,内部消耗了吗?耶律泰何至于目光这么短浅呀?”寇悦心说着,又忍不住小声道,“再说了,凭耶律泰对女帝的感情,他也不能干这事儿。” 她先前的话,殷岩柏还没什么表情。 说道最后一句的时候,殷岩柏脸色猛然一僵,连他所骑的马都感觉到他的不对劲儿,不由打了个响鼻,朝前猛奔了几步。 寇悦心啧了一声,“我真是不会说话,怎么哪壶不开提哪壶?” 她打马想追上殷岩柏,好跟他说说,她不是那个意思。 殷岩柏的马却越跑越快,又飞快的冲到阵中,去到魏京华身边。 一些骑兵与被大石头堵在后头的大军合力,推开石头,好叫大军能够通过。 经此一乱,虽然伤亡不算十分惨重,但大获全胜的时候,突然又出了这么一档子事儿。 怎么看都是锦旗上头多了个大污点。 整个军队的士气都不太好。 他们入关的时间,也往后推迟了好几日。 大将们都围在魏京华的帐中,商议着此时该当如何。 若是不惩处,说不定那些先前已经归附的诸族,再起了什么别的心思,影响通边建设。 若是严惩,他们就要把范围一步步缩小,不能弄错了方向。 女将拿出从山头上找到的各种兵器,甲胄。 “这是契丹族的,不会有错!”众将齐声说。 殷岩柏垂着视线还没开口,魏京华便道,“是契丹族的不错,却绝对不是契丹人做的。” 大帐里猛然一静。 她的语气太笃定,笃定的像是她已经知道是谁做得了。 众将都目光灼灼的看着她,若是知道是谁做的,自然是更好了,他们在入关以前,严惩不贷,正好在西北诸族面前“杀鸡儆猴”,叫他们都放明白点儿。 魏京华却说,“我虽不知道是何人故意伪装成契丹人,但明显这是挑拨离间的奸计,为的就是叫大夏与契丹反目,大夏与契丹是促成这次边贸的最大两方,也是共同得利的两方。自然会有人眼红,这嫁祸的伎俩,并不高明,却是利用了人性中最脆弱的多疑。” 殷岩柏不置一词,他只是侧脸看着她。 看着她脸上的淡然,笃定,看着她眸中坚毅的光芒。 众将陆续退出去。 大帐内安静了片刻,殷岩柏忽然酸溜溜的开口,“你就那么相信他?” 魏京华抬眼看他,“难道我该怀疑他?” 殷岩柏垂眸,“这不是应不应该的问题。” 魏京华气笑了,“那是什么问题?我的问题,我应该为人多忧多疑?谁都怀疑?” 殷岩柏一时抿嘴,说不出话来。 她这么信任一个对她存着别样心思的男人,总是叫他感觉不爽。 魏京华也懒得理他,坐在一旁提笔写信。 殷岩柏一个人生了会儿闷气,抬眼看她。 魏京华正坐在桌案后头,写的专注。 他悄悄的上前,低头一看,抬头书“契丹单于,耶律泰见信祝好……” 他顿时嗓子眼儿里一噎。 前有姜四对她关怀备至,念念不忘,不远千里风尘仆仆的跑来,就是为了给她送血止疼。 他非但不能抱怨,不能不满,还得客客气气的对姜四,甚至对姜四感恩戴德。 后又有耶律泰,鼎力相助,在任何一个危机中,只要她一封信,一句话,他能带着十万骑兵为她赴汤蹈火…… 怎么他心里就这么不是滋味儿呢? 是他太小气了吗? 殷岩柏有点儿烦躁,他一面觉得心里不畅快,一面又觉得自己这不畅快的感觉本身就不对…… 他自我怀疑,自我抨击这阵子,魏京华已经写好了信,她招来一只游隼,将封好的信绑在游隼的脚脖子上,又命人将游隼放飞。 一回头,殷岩柏的脸色比先前还阴沉。 “你这是怎么了?”魏京华问道。 原本她不准备理会他,他简直是在无理取闹,她不跟他一起闹,以为他自己觉得没意思,也就不钻牛角尖了。 没想到,不理他,他反而钻的更来劲? “我心里难受。”殷岩柏闷闷的说。 魏京华深深盯着他看了一阵子,“你怕我会变心?” 殷岩柏猛地一颤,皱眉盯紧了她。 魏京华笑了笑,“我就这么不值得你信任吗?自始至终,我背叛过你吗?我动摇过吗?” 殷岩柏张了张嘴,说不出话来。 她对旁人一向都冷冷淡淡,保持着恰当的距离,从来不给旁人任何希望。 她不会京都有些戏文上唱的那样,勾着这个,吊着那个。 她的拒绝从来都是干脆果断,唯有他是她感情上的例外。 哪怕当初寇七为她付出了性命为代价……她也没说对寇七有别样的情愫。 “是……是我自己的问题,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是觉得……”殷岩柏觉得难以启齿,“觉得……自己做得不够好。” “我喜欢你。”魏京华忽然说。 殷岩柏浑身一僵,猛然抬头看她,他深邃的眼眸里有光闪烁。 “喜欢不是一种感觉,而是一种承诺。”魏京华看着他的眼,“我喜欢你不是因为你表现的比别的男人更好,更优秀。而是因为……” 殷岩柏呼吸都急促紧张起来。 她话音停顿了片刻。 他迫不及待的问,“因为什么?” 魏京华白皙的脸,骤然多了几分红晕,“因为曾经的心底的悸动和期待,因为曾经一切的经历,我早已在心底下定了决心,并对自己和你承诺——我这辈子只喜欢你一人,与你相守,不离不弃。” 第五百三十七章 真情实意 ,最快更新嫡女京华,医行天下 ! 殷岩柏猛地将她抱进怀里,抱的紧紧的。 “京华,京华……” 他喃喃叫着她的名字,一遍又一遍,他把她抱得很紧,他的怀抱温暖炙热。 魏京华第一次知道,原来不仅是女人需要承诺,没有安全感的男人,同样需要承诺。 她自己,曾经就是一个非常没有安全感的人……她怎么也没想到,居然有一天,她会给别人以安全感。 她轻轻的拍了拍殷岩柏的背。 殷岩柏却仿佛受到了什么鼓励,他低头吻她的脖子,又从后慢慢移向前……他顺着她的下巴脸颊,覆着她柔软的唇…… 原本是浅尝辄止,却忍不住深陷其中。 魏京华的呼吸一片凌乱。 她伸手推他,却推不开。 殷岩柏是何等的力气,他抱住她的纤腰,一步步把她逼进到内帐里。 他倾身把她压在床榻上,她立时动弹不得。 “殷岩柏……”她有些急了,大白天的,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有将士进来报信儿。 “京华,我想你,好想好想……”他窝在她颈窝里,身体的本能似乎正在折磨着他的意志力。 他的手已经落在她的腰带上。 “回京以后好不好?”魏京华小声问道。 她一指竟然指去那么远?回京以后? 殷岩柏的眉头皱成疙瘩,他苦笑,有点儿想哭,“你要谋杀我……” 魏京华轻哼,“你自找的。” “是你撩我。”殷岩柏小声道。 魏京华微微挑眉。 “你说那么动情的话,还说是你的承诺……你知道有多撩人吗?”殷岩柏望着她的眸子里仿佛落满了星辉。 魏京华被他盯着脸色红透,“那我日后不说了。” “不行。”殷岩柏立即摇头,“我想听。” “你不是怨我吗?”魏京华说话间,嘴唇微微有些翘。 殷岩柏立即摇头,“没有,我怎么会怨你?疼你还来不及。” “那你起来!”魏京华已经感觉到,他再这么下去,只怕不是他遭殃,就是自己遭殃…… 殷岩柏仍旧将脸埋在她颈窝里,一动不动。 魏京华推不动他,浑身已然燥热。 帐外忽的传来一阵喧闹动静。 “禀陛下——”有女将在帐外呼喊。 魏京华身形一僵,威胁殷岩柏道,“你究竟起不起来?” 这语气,仿佛他再不起来,她就要不客气了。 殷岩柏一把攥住她的手腕,闷声说,“你还要对我用针不成?” 他抬起脸来看着她,目光灼热又深情。 “你起来,我不用针。”魏京华说,言下之意,他再不起来,她可就真的用针了。 殷岩柏无奈的咧咧嘴,翻身从床榻上一跃而起。 魏京华整理衣着,阔步来到帐外,“什么事这么热闹?” 外头不但热闹,而且绷着一股说不清的气氛,像是高兴,又像是紧张。 魏京华有些莫名。 女将说道:“契丹单于耶律泰来了。” 殷岩柏恰在此时也从大帐内出来。 他的眉头立时皱了起来,“就算是游隼送信,他也不能来的这么快吧?瞬间移动?” 魏京华侧目看他一眼,“敢在这时候来,说明不心虚,赶巧了呗。” 殷岩柏眯了眯眼,有心说一句,“在信的人,什么行为都可信……” 但他想起刚刚在帐内,她已经对他承诺过了,也表明了心迹,他再这么阴阳怪气的说话,就太可恨了。她那么真诚,他又何苦挑刺叫她为难呢。 “说的是,敢这时候来,必是不心虚,看他来做什么。”殷岩柏越过魏京华,如马前卒一般,阔步走在她前头。 他不过是想防备着耶律泰的过分热情——他们这些游牧族奔放得很,见面的礼节竟然要张开双臂拥抱…… 殷岩柏琢磨着,抱他一下也就罢了,至于女帝,那是不能叫他抱的。 殷岩柏与魏京华见到耶律泰时,他倒是比上次离开京都时,更显健硕,面庞晒黑了许多,黑中还透着健康的红晕。 “我刚刚听说阿姐准备入关之时,遭遇了伏击?”耶律泰没有过多的客套,见面就问。 魏京华点了下头,“我琢磨着,是有人故意要挑起大夏与契丹的不合,想叫你我两大巨头相争,他们好从中破坏通边。” “鼠目寸光的小人,打仗打的是民生,打的是百姓的疾苦。好好的通边,乃是双赢,是百姓的富强,为了一己私利,就看到眼前那一点点地方!”耶律泰黑红的脸上溢出不屑于厌烦。 先前他爹和他长兄还在的时候,他就不怎么喜欢打仗。 如今他接任他爹,做了单于,他自然更不喜欢打仗,并且要贯彻实施自己的抱负愿望。 “阿姐,多谢你信任我!”耶律泰忽然拱手说道,“我来时也听闻说,那些人故意扮作我契丹族的样子,留下的东西里,也有我契丹族惯用的兵器等物,阿姐却一点儿没有怀疑到我头上。” 耶律泰目光灼灼的盯着她的脸。 殷岩柏不轻不重的咳了一声。 耶律泰立即转脸看向他,“也多谢晋王信任。” 耶律泰朝他拱手。 殷岩柏还他一礼,他在乎的其实并非这些虚礼,而是他不想叫耶律泰这么执着的盯着魏京华。 “不是我信心坚固,而是你自始至终的态度行为,给了我信任你的基础。”魏京华认真说道。 “我还是要谢谢阿姐,”耶律泰从袖管里拿出一只细小的竹管,“临近军营时,我收到阿姐的信,还在感慨与阿姐心有灵犀。” 殷岩柏听见这话,差点翻脸。 他谁呀,就心有灵犀?! 魏京华暗暗看他一眼,他才勉强收敛起自己的脾气。 “我本就要来见阿姐的,恰阿姐召我来,一点儿不耽误时间。”耶律泰笑嘻嘻的,“阿姐是要与我说开此事吧?” 魏京华点点头,“也免得你我两邦产生误会矛盾,叫亲者痛仇者快。” “不会的。”耶律泰又深深看她,忽而低声嘀咕了句,“你就算对我不放心,我也不会反抗,我的命是你给的,你要拿去,随时拿就是。” 魏京华深深一愣……她第一反应是,他这话也太不负责任了吧? 如今他是契丹族的单于,他代表的不是他一个人的利益,而是整族…… 但显然听见这话的殷岩柏和她的想法不一样。 他垂在身边的拳头都捏的咯咯作响,他沉着脸就要发作。 耶律泰却立时转了话音……刚刚的话,他说的小声,只有站的近的这两三个人听见。 他再开口时,声音洪亮多了,“我来见阿姐之前,倒不知道还有此等事,我乃是为了向阿姐进献这宝贝!是偶然遇见,已经叫人驯了十几天,还没有完全驯服,阿姐若是喜欢,免不了还要多驯一些时日,但这马,真是难得的宝马。” 耶律泰话音落地,他的手下人立时牵过一匹高大的骏马来。 这马比殷岩柏的宝马坐骑也不差,甚至比他的马更多了些桀骜不驯的野性,看起来像是这草场之上的王者。 殷岩柏是爱马之人,原本憋着气儿,要给耶律泰一个教训…… 但一见这马,他脚步一顿,再深深看了耶律泰一眼,不由叹息……这样好的良驹,耶律泰偶然得来,却赶紧就给魏京华送来……耶律泰对她是有真情实意的。 虽然他的女人不用别人疼,更不用别人献殷勤……但他作为男人,也不能太小气,太斤斤计较不是? 魏京华倘若自己要拒绝,他自然是欢呼雀跃。 但她若想接受……他也不能左右她的意思。 殷岩柏僵立在原地,虽脸色不好,却也没有冲动行事,甚至一句话都没有多说。 魏京华并不怎么懂如何挑马,她喜欢动物,喜欢凶猛有野性的动物,她能看出这马的气势很足,说不定它连星辰都不怕…… 她挺喜欢这马的,她正欲开口,余光却是瞟见了殷岩柏脸色的紧绷……以及寇悦心脸上的跃跃欲试。 她心底微微一顿,再瞟了寇悦心一眼。 小姑娘眼里都快放光了。 “这马真是良驹,”魏京华感慨道,“自古宝马赠英雄。” “阿姐就是我心里的英雄,所以这汗血宝马送给阿姐,实在是它之荣幸。”耶律泰明明是恭维的话,但在他口中,却是诚挚无比。 魏京华低头一笑,“我想借花献佛,不知你会不会介意?” 耶律泰表情一顿,口中有点儿泛苦。 但他调整的很快,“送给阿姐,那就是阿姐的了,您愿送给谁,便送给谁,我怎能介意?” 耶律泰酸溜溜的看了殷岩柏一眼。 男人看男人……有时候,一个眼神,就能体会到对方的心思了。 两个男人目光接触的短暂瞬间,空气里仿佛有金戈铁马硝烟弥漫的气氛。 只有短短一个瞬间,两人都不动声色的转开视线,仍旧笑眯眯的维持着表面的气度。 魏京华却扭脸说道:“寇将军,你来。” 寇悦心正盯着那匹骏马,看的痴迷,一旁的推了她一下,她才猛然回过神来。 “你来。”魏京华指着那宝马,又说了一遍。 第五百三十八章 舍命 ,最快更新嫡女京华,医行天下 ! 寇悦心不敢置信的指了指自己的鼻子,“末将?陛下,您瞧,这马身上冒出的血都是红色的,犹如血汗,遂称之为汗血宝马,这是正宗纯种的汗血宝马啊!而且看它浑身野气,野性难驯的样子,是难得一遇的良驹!” 她说话间,兴奋的声音直颤。 魏京华点点头,“所以叫你去驯服它。” 寇悦心搓了搓手,又搓了搓…… 她兴奋的两眼冒光,却又有点儿不敢置信,“您……您说真的吗?” “君无戏言,你以为呢?”魏京华似笑非笑。 “真、真的?那末将就……恭敬不如从命!”寇悦心阔步上前,从侍卫手里接过缰绳。 耶律泰见她那么年轻,忍不住皱眉提醒道,“才寻了十几日,还未全然驯服,它还不适应驮人在背上,更是不怎么听驱使,寇将军可一定要小心呀!” 魏京华这会儿把马给寇悦心,其实还有一个更深层的用意。 她是要把皇位传给寇悦心的,这样一匹野性难驯的马,叫寇悦心当众驯服了,自然是对她的激励,也是叫她在众人面前多一个表现的机会。 寇悦心哼了一声,拽过缰绳翻身上马。 她干脆利落的上马姿势,漂亮得很,周围响起一阵吹口哨的声音。 那马烦躁的撩动着蹄子,似乎是想把背上的人给掀翻下来。 寇悦心不是没骑过这种未经驯服的马。 她在自家的马场上,也曾经不止一次的驯过马。 不过驯马这等事,十分危险,都有专职的人做,他们这样世家子弟,就是男孩子也不常做,更不用说她这女孩子了。 那马嘶声叫着,冲着空旷人少的地方狂奔而去,一面狂奔,一面使劲儿的跳,几次要把寇悦心从它背上甩下去。 寇悦心伏低了身子,抱紧它的脖子。 这马虽有野性,好歹是套了缰绳的,寇悦心死死的拽紧了缰绳……只要她不被马甩下去,她就不信自己耗不过一匹马。 众人屏住呼吸,看着远处的那一人一马。 马狂奔着,一点点消耗着自己的力气。 人也紧绷着,抱紧了马脖子拽紧了缰绳,跟着耗干力气。 这似乎是一场意志力的消耗战,看谁有更强的意志力,可以消耗到最后。 “好!好样的!” “寇将军好厉害!坚持住!” …… 呼喊声时不时的爆发出来,那马的力气似乎越来越小。 动物很神奇,当它发现自己的意志力,不如它背上的人类时,它就会屈服下来,从此听令与背上的人。 它会甘愿为其效力尽忠。 眼看着那马已经没什么力气,它奔跑的速度也越来越慢。 先前是又跑又跳,这会儿已经是喘气溜达。 寇悦心脸上出现了胜利的笑容,她在马背上坐直了身子,一只手松开缰绳,朝这边的人挥手致意。 这边的人,包括魏京华和送马的耶律泰都笑容满面的感慨,“寇将军年纪小,本事还真不小。” 众人笑着恭喜她的时候……场面却霎时间变了。 寇悦心身下的马,眼睛忽然僵直。 它原本被寇悦心驱使着朝这边踢踢踏踏的走来,却是忽然驻足,鼻孔里喷出粗重的气。 “呼哧呼哧……”它喷了一阵子之后,猛地调转马头,朝原野另一方向,狂奔而去。 当时在场的人,几乎都看傻了。 画风变得太快,眨眼之前,那马已经顺服的朝回走了! “这马不愧是汗血宝马,还真是难驯。”有人感慨道。 “难驯也无妨,先前寇将军已经摸出经验了,这次要不了多久,那马就会彻底服了!” 他们语气惊叹之余,还是十分轻快的。 毕竟寇悦心表现出的沉稳镇定,叫人看着放心。 只是众人不曾想,那马没有被很快再次驯服,彻底驯服……而是越跑越快!发了疯一样! “那马不对劲!快救寇悦心!快救她!”魏京华厉声吩咐。 她自己恨不得牵过一匹马,策马去追。 有人比她速度更快,她一声令下,那边的人已经纵马,离弦的箭一样冲了出去。 众人后知后觉,在他冲出去好一段距离之后,才回过神来,“那不是姜四将军吗?” 一马当先的人,正是姜翰。 在姜翰后头还有几个人听令,策马追着寇悦心去了。 但唯有姜翰的速度,看起来还有希望追上寇悦心,其他人则只能望其项背……那马跑的太快了。 众人举目遥望,寇悦心和她要驯服的马,渐渐在众人的视线里,浓缩成一个小小的黑点…… 目及之处,快要连那个小黑点都看不见了。 追着她而去的姜翰也渐渐变成了一个小黑点…… “姜将军能追的上那马吗?” “那马可是汗血宝马呀!” “而且是发了疯的汗血宝马!” 发了疯——这几个字叫气氛一时间凝重起来。 众人的目光有意无意的都落在耶律泰的脸上。 因为这马是耶律泰送的,而且是要送给女帝的,女帝也不过是临时起意,才转手给了寇悦心…… 若有没临时起意这事儿,如今骑在马背上,性命可危的人……会不会是女帝? 耶律泰并不傻,马的状态反常的时候,他比众人更先想到这一点。 所以众人的目光审视的看着他时,他一点儿也不意外,更没有恼羞成怒。 相反,他出奇的冷静。 在魏京华或是旁人责问他以前,他就转头吩咐,“这几天饲马的人是谁?先前驯马的人,都给我带过来。” 他既然已经开了口,魏京华也就静观他决断,她没有一句质问。 在确定寇悦心安全以前,她并不想把事态弄得更糟糕。 “阿姐放心,此事,我必定要给阿姐一个交代。”耶律泰沉着脸。 先前的好气氛,此时已经荡然无存。 原本轻松愉快,言笑晏晏……一转眼,已经紧绷的如同冰窟。 不多时,耶律泰的手下过来回禀,“饲马之人死了,驯马的人逃了。” 众人一片吸气声。 耶律泰的脸沉了下去,“尸体抬过来,逃的那人,去追!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契丹勇士立即抱拳应声,阔步离去。 原本是久别重逢的高兴事儿,一会儿却多了条人命……而且这不过是个起头,再往下,还不知要多添几条人命呢。 魏京华他们这边,一时还没有结果。 且众人悬着心,虽看不见,可谁也不愿回营帐等待,都是站在外头,举目远眺那根本看不见的远方…… 也不知寇将军,与姜将军此时都是什么情况了? 寇悦心的马跑在前头,它像是吃了兴奋剂,十分癫狂。 一直狂奔,要把背上的人摔下来。 它见寇悦心执着的很,尽管她已经快要喘不过气,她却还是死死的拽着缰绳,甚至半个身子,都被甩下马背,她也不松开缰绳。 那马挺精,它调转方向,往树林子里跑。 寇悦心立时明白过来,“你这坏东西,是想进密林里头,好叫枝子把我挂下去吗?” 马喷着鼻息,回头看了看…… 姜翰已经追的很近了,但因为他的马爆发力,耐力皆不如这匹汗血宝马,所以,即便是拼尽了人与马的全力,却还是差了那么一大截。 “抓紧!”姜翰冲寇悦心喊道,“别松手,等我追过去。” 寇悦心被疾风吹着脸,她没力气喊,却在心里说,“还用你交代?我若不抓紧,早摔下去摔个好歹了!” “我说跳,你就跳过来——”姜翰又冲她大喊。 寇悦心一愣,心说,这姜翰怕不是疯了?还差这么远呢?叫她跳?摔断腿怎么办? “我不……”寇悦心勉强喊了一句。 “你跳过来,我接住你!”姜翰夹着马腹,他整张脸从涨红,又到过度用力而发白,他脸上的肌肉绷得紧紧的,“放心!我接得住。” 寇悦心心里摇头……她不放心,一点儿都不! “林子很浅,穿过林子是悬崖!快跳!”姜翰嘶声大喊,嗓子都喊破了音。 寇悦心闻言一怔,继而大惊。 她原先还琢磨着,等马进了林子,速度必然要慢下来,她到那时候,无论往哪儿跳,抓个树枝,抱着树,都能躲过一劫…… 可听得姜翰这么说,她勉强奋力的从马脖子朝前看…… 果不其然,这林子太浅了。 马的速度又是不要命的快!若是等进了林子,只怕还不等她跳……或是她侥幸跳了,只怕由于惯性,她也得跟这疯马一样冲下悬崖…… “跳啊——”姜翰嘶吼一声。 这次,他不等话音落地,却是两脚脱离马镫,脚跟在马镫上猛地一踏,整个人想一只炮弹一般,从马背上弹射出去——冲着寇悦心而来。 寇悦心几乎吓呆了,她下意识的松开缰绳伸出手。 她脑海里出现的画面是——她没拉住姜翰,姜翰也没能拽住她,她跟着疯马一起摔下了悬崖,姜翰摔趴在地上,跌断了腿…… 不知为何,脑海里这副惨痛的画面,叫她有点儿想笑,她一咧嘴,就笑出了泪,“姜翰,你傻不傻……” 第五百三十九章 线索 ,最快更新嫡女京华,医行天下 ! 想象中的画面并没有发生。 姜翰抓住她的手,把她带下马背。 汗血宝马冲进林子,撞在一棵粗壮的樟子松上,晃了几晃,轰然倒地,马腿还弹了几下,不知是死是活。 姜翰抱着寇悦心,就地打了好几个滚,才缓冲了向前的趋势,停了下来。 姜翰躺在地上,寇悦心趴在他怀里,被他双臂牢牢护着,她的脸埋在他胸前的软甲上。 软甲很凉,隔着软甲,寇悦心听到他的心跳,扑通扑通,急速有力。 姜翰却是闭着眼,呼吸粗重,面色难看。 寇悦心脸红心跳……她觉得自己并不是因为吓得,而是…… “你怎么了?姜四,你可别装死啊!”寇悦心说完就想打自己的嘴,什么乌鸦嘴?就不能说点儿好听的? 姜翰吃力的掀了掀眼皮,有气无力,“没死,死了也不用你偿命。” 寇悦心嘴唇一抿,按着他身边的草坪,从他身上弹跳起来。 姜翰却仍旧躺在地上一动不动。 寇悦心伸手向他,“没死还不起来?” 姜翰没睁眼,自然也没看见女孩子伸向自己的手。 他闭着眼睛说,“疼……起不来。” 寇悦心心里咕哝,“我还没说疼,你一个老爷们儿跟我这儿撒娇呢?” 她索性主动握住他的手,要硬拉他起来。 哪知她刚一用力,姜翰就嗷嗷叫起来,“疼疼疼,别动,可能是肋骨惊着了……别动我,别动。” 他脸色霎时间白的吓人,额上还冒出豆大的汗珠子。 寇悦心着实被他吓了一跳,握着他的手,拉也不是,松也不是。 姜翰松开她的手,抽了两下,竟然没抽出来……被她握得紧紧的。 姜翰掀开眼皮,一眼瞧见小姑娘的紧张惶恐。 他噗嗤一声笑了,“怎么?怕我讹你?” 寇悦心呼吸乱了乱,“你是因为救我,才遭这罪的……我,我肯定不会推卸责任。” 姜翰摇了摇头,“谁要你负责?这是我自己的事儿。” “你是为了救我……”寇悦心抬头看了看她刚才脱离马背的地方。 汗血宝马就倒在五十米开外。 不难想象,姜翰若是没有当机立断,他再慢上一阵子……她这会儿就已经跟那马一样,一头撞在树上,生死不明了。 而且两人摔下马背之后,姜翰是用自己的脊背垫在她下头,他承受了两个人的体重和惯性……她是被他牢牢的护在胸前才得以幸免。 “我是救了你不错。”姜翰看她一眼,“不过你不必对此抱有任何歉疚之意。” 寇悦心皱眉盯着她。 姜翰嗤笑一声,“我又不是为你……” 寇悦心撇撇嘴,意思不信。 姜翰理所当然的说,“你哥为了救我表妹,替我表妹挡了箭,把命都搭进去了。今日我救你,就算断几根肋骨又算得什么?起码还有命在。先前你问我傻不傻,我不傻。我也告诉你了,我死了都不用你负责。” 说完,他闭上眼,皱着眉头,似乎在忍疼喘气。 寇悦心咬着下唇,目光复杂的盯着他。 后头追赶的兵吏终于追上前来,眼见姜翰躺在地上动弹不得,他们也不敢勉强搬动他。 “去请军医来,叫军医来为他处理了伤势再抬回去。”寇悦心沉声吩咐道。 一个兵吏赶紧又爬上马背,策马回去请军医。 另外几个兵吏去前头那林子里看那汗血宝马的情况。 “这马撞死了,已经没气了。”他们朝寇悦心禀报。 寇悦心的脸色沉了沉,“这马是献给女帝的,难道是耶律泰?” 一旁传来一声冷笑。 寇悦心转脸看过去,“你笑什么?” “耶律泰是傻吗?他自己献的马出问题,他能推脱干净?”姜翰眯眼斜睨着她。 寇悦心磨了磨牙,“不是耶律泰,你说是谁?” “谁都有可能,唯有耶律泰不可能。”姜翰咳了一声,“就算我刚刚是救了你一命吧……” “什么就算……本来就是!”寇悦心纠正道,“我不是忘恩负义的人,我不管你怎么想,也不管你是为谁,反正我看见的就是你救了我。” 寇悦心说着,脸竟然有些红了。 姜翰笑了笑,“好姑娘,我可没叫你记着我的情,我只盼着,你家里人别总觉得是我表妹欠了你们家就成。” 寇悦心皱了皱眉。 “扯远了,”姜翰又说,“你日后会恩将仇报吗?你会为了利益要害死我吗?” “我当然不会!”寇悦心毫不犹豫,立即说道。她明白了姜翰的意思,又补了一句,“但耶律泰是什么样的性情,是什么人,我就不知道了。恩将仇报的人,这世上也不是没有。” 姜翰点了点头,“当然有,但我看他不是。虽然接触不多,但他曾经撇下十万大军,胆敢带不多的人,跟着女帝入京,可见他们之间的情谊不是闹着玩儿的。如今通边的事宜,顺顺当当,他必然要成西北的霸主。闹翻了,不过是相互消耗,他没那么傻。” 寇悦心看他脸色越来越白,不由加重了口气,“你别说了!” 姜翰被她吼的微微一愣。 寇悦心又急又窘,“你省着点儿力气吧,不管是谁,你也得活着知道才行啊!” 姜翰深深看她一眼,咧了咧嘴,“你不会因为我救了你,就要以身相许吧?” 寇悦心霎时间脸色红透,她瞪着姜翰的目光,恨不得杀了他。 “你想得……想得美!” 姜翰咧嘴笑了笑,“不是就好,我承担不起。” 寇悦心侧目看他。 在姜翰看过来的时候,她又迅速的转开视线。 兵吏带了军医和马车来,军医为姜翰检查了,哪里是肋骨惊着了,乃是断了三根。 “年轻人不打紧,幸亏是没有伤到内脏,养个百八十天的就差不多好了。”军医语气轻松至极。 毕竟在战场上,这是他们见过的轻伤了,肠穿肚烂,缺胳膊少腿的,在他们也是常见。 姜翰的伤,他们全然没当回事儿。 寇悦心却是听的心惊胆战,肋骨断了三根,伤筋动骨一百天的……她得想想怎么弥补才行。 姜翰被马车拉回去的时候,她一直不近不远的跟着,看他们走得急,颠簸的太厉害,她就忍不住要呵斥两声。 营中等着他们回来的人,都以为寇悦心必定恼怒极了,原本是上好的宝马,却差点害死她。 那些女将都准备了一箩筐安慰之词。 哪知道寇悦心根本不用她们安慰,她还没来女帝面前保平安,先忙着去把姜翰给安顿了,还派了自己的两个心腹,守在姜翰的营帐外头。 她叮嘱她们说,“姜将军有什么事儿,一定要及时报我知道,他这里缺什么少什么,第一时间告诉我。” 姜翰在大帐里头听见,想高声告诉她,用不着…… 但他肋骨的伤也不是闹着玩儿的,他稍微用点儿力气,里头就疼得很。 他吸气的功夫,寇悦心倒是安排好人走了。 “马已经撞死了,他们检查了,说马是吃了疯草。” 寇悦心来到魏京华的大帐里时,听得殷岩柏说道。 她眉头一皱,侧脸看向一旁坐着的耶律泰。 耶律泰感受到她的视线,向她看了一眼,又转向魏京华,拱手说,“这马原是献给阿姐的,倒是叫寇将军遭了害,也幸得是她救了阿姐。我愿以万金为谢礼,谢寇将军。” 寇悦心听得一愣。 魏京华也看着她,“我是该谢谢她。” “不必。”寇悦心赶紧上前单膝跪地道,“若非姜将军救我,这会儿末将已经跟那疯马一起一命呜呼了。若要谢,也该是末将好好感谢姜将军!” 她拱手垂头,脸埋的很低。 “一码归一码。”耶律泰说道,“你谢他是你的事儿,我为我的失职,和阿姐的平安无事感谢你。” 耶律泰转过脸去,对身边随从用契丹话说了一阵子。 魏京华叫寇悦心起来,“姜翰他怎么样?” 寇悦心还没张嘴,眼眶就微微泛红,“他肋骨断了三根,军医叫他好好休养个百八十天。” 魏京华点了下头。 殷岩柏神色复杂的看着她们。 “究竟是谁?”寇悦心攥着拳头咬牙切齿,“为什么还没完没了了?就不能一次把他们找出来吗?难道要千日防贼?” 寇悦心虽年少,但鲜少在人前露出这么冲动焦躁愤怒的样子。 这会儿的她却绷的像根快要断掉的弦。 “星辰已经带人去追那驯马之人了,必定能将人追回来。”魏京华安抚她说。 众人又在帐内等了好一阵子,忽然外头有动静。 帐外人正要禀报之时,星辰已经叼着一个人,从帐外进来了。 星辰个头儿长得快,但它的力气似乎比它的个头儿长得更快。 它用嘴拖着一个身材高大的成年男子,看起来十分轻松。 “星辰!”魏京华惊呼一声,心里暗急,星辰别把人咬死了?那就无从问起了。 星辰上前几步,将人吐在众人眼前。 那人闭着眼,看不出是死是活。 星辰的前脚掌猛地按在那人的肚子上——巨獒的体重不可小觑,更可况它是神兽。 那人立时装不下去,“噗——”的一声,睁开眼来。 第五百四十章 终须一别 ,最快更新嫡女京华,医行天下 ! “别杀我,别杀我!”他惊慌四顾,举着手护着自己。 周围的人都冷冷的看着他。 他艰难的咽了口唾沫。 耶律泰起身向他走来,“这不是契丹人啊?我先前没有派你驯马呀?” 他被耶律泰盯着,不由自主向后缩了缩。 “说话,不是问你呢!”耶律泰愈发逼近他。 他慌忙点点头,“我是大夏人,也有契丹血统,少时跟着舅父走南闯北,去过西域,也到过京都。” 耶律泰眯了眯眼睛,“不是问你那些,我是问你,你怎么会混进我的饲马队伍里来?” 他这会儿又闭紧嘴不肯说话了。 “不行就上刑具吧,他说不定和先前伏击阿姐的那伙人是一起子的,敲开了嘴,就什么都敲出来了。” 耶律泰话音落地,这人就慌张起来,“我不是,我不知道伏击!不要用刑……” 他慌忙四顾,目光和魏京华对上。 他立即翻身跪正,双膝挪动,向魏京华爬过去,“陛下,你高抬贵手放过我,求求你……” 他砰砰的磕头。 魏京华嗤笑一声,“你驯出的马,险些摔死我,纵然是我侥幸,却还是危害了我身边的大将,放过你?哪有那么简单?” “不是我啊,是那个饲马之人,他不知混了什么草料进去,我看其他的马匹都不吃那个草料,我问他那是什么草料,这马为什么吃得和别的马不一样,他说那是汗血宝马专用的草料,别的马岂能吃得着呢。” 魏京华眯了眯眼睛,“当真?” “自然是真的!我亲眼所见!”他就差举手发誓了。 魏京华哼笑一声,“你既早有怀疑,为什么早不说,反而在今日马还没出事的时候,忽然就逃走了呢?” “他死了,我害怕……那个养马的人暴毙而亡,我知道必定是他喂草料的事情不好了,这马要出事,我害怕被牵连,所以就跑了……”他惊慌失措的说道,脸色发白。 魏京华忽然侧脸,在殷岩柏耳边说了几声。 殷岩柏目光沉沉的落在那人的脸上,微微点头。 帐内气氛紧张,一时没有人说话。 那跪在帐中的人,格外局促惶恐。 殷岩柏却忽然阔步向他走来,他身子一软跌坐在地,“不要杀我,不要杀我……” 他举着手说道。 殷岩柏俯身,连碰都没碰他,只是眯眼看着他的手掌。 他被殷岩柏的气场震慑,吓得眼睛都闭上了,这会儿见没什么动静,他又掀开眼皮。 殷岩柏也在他面前站直了身子,“你以前是干什么的?” “我一直都是驯马的……” “撒谎。”殷岩柏说的笃定。 他一噎,“是……是真的。” 殷岩柏冷笑,“驯马之人,因为经常要攥着缰绳,所以指根处,第二指节处会磨出许多老茧。而你的老茧却是在掌心处,层层相叠,分明是长期握兵器所致。” 那人神情一凝,错愕看着殷岩柏,一时没了狡辩之言。 殷岩柏伸手要钳住他的脖子。 他却忽然一拳向殷岩柏脸上打来。 他不动手,殷岩柏浑身的气场还没有那么可怕。 可这人居然先动了手,而且是冲着脸——殷岩柏眼眸一凝,微微偏头,躲过他的拳头,顺势握住他的手腕。 殷岩柏抓着他往前一带,那人原本是跪着,却被殷岩柏拽的朝前趴去。 殷岩柏一脚踢向他的肚腹。 砰——重重一脚,只听他闷哼一声,嘴角已经渗出血丝来。 殷岩柏的动作丝毫没有停顿,他把那人拉起来,一拳拳打在他的肚腹上。 那人的脸上惨白如纸,豆大的汗珠直往下淌。 他张嘴想说什么,但完全说不出口…… 魏京华见状,以为殷岩柏要打死他,她忙起身,“好了。” 旁人以为一句话未必能劝住殷岩柏,纷纷起身,准备上前阻拦时,殷岩柏却已经停手,撤了回来。 他仍旧长身玉立的站在魏京华身边,神色冷淡平静,好似刚刚施虐一番人的不是他。 驯马那人趴在地上,已经是出气多,进气少了。 “是谁派你混入契丹营的?”魏京华问。 那人白着脸,闭着眼,摇头不说。 “禀陛下,契丹人在营中有发现。”大帐门口,有兵吏拱手报道。 魏京华看了耶律泰一眼,朝他点点头。 耶律泰叫人进来,那人手里拿着未烧干净的半张纸。 “是在驯马这人的床底下发现的。”侍卫将半张纸奉上。 耶律泰看了一眼之后,立即转呈给魏京华。 魏京华垂眸一看,微微色变,“这是……” 殷岩柏就近过来,他一眼认出,“这是太子的字迹……” 魏京华的神情却变换莫测,“太子?怎么可能是他,他在汤山行宫里,应当是被看管的最严的……” 她正嘀咕,地上那垂死之人却忽然起来,从靴子里摸出一把匕首。 “皇位当给正统,太子乃是正统,你这妖女,祸乱朝纲,我要杀了你……”他咬牙切齿,牙缝里嘴角上全是殷红的血迹。 他如厉鬼一样朝魏京华扑过来。 殷岩柏连脸色都没变,猛地抬腿,一脚踹在他胸口上。 “噗——”那人喷出一口浊血来。 殷岩柏立时侧身,扶着魏京华的肩,为她挡去了血。 血有些溅在殷岩柏的脊背上,却没有一滴落在魏京华衣服上的。 那人砰的被踹倒在地。 寇悦心上前摸了摸他的鼻息,她抬头看着帐内众人,“死了。” 殷岩柏微微蹙眉,“活着也问不出什么话来……既已经知道不是契丹族要背信弃义,破坏通边,不如今早启程回京。” 耶律泰站起来说道,“我就算是个小人,也不会背叛阿姐!我还是那句话,我的命是阿姐几次三番救回来的,阿姐若要,随时拿去!我绝没有一个不字。” 魏京华深深看着他,微微点头,“我信你,多谢。” 耶律泰不苟言笑,冲魏京华拱手施礼。 “边疆的的事情就交给你了,我即日启程回京。”魏京华说。 耶律泰张了张嘴,最后笑着说,“不论阿姐有什么消息,一定要给我来一封信,弟弟记挂着你。” 魏京华点了点头。 “还有,阿姐大婚之日,即便我不能赶去祝贺,也盼着阿姐叫我知道,与阿姐同喜。”耶律泰认真说道。 听闻这话,魏京华只是脸红,有些害羞。 震惊的却是殷岩柏,他错愕抬头,深深看了耶律泰一眼。 “要好好对待我阿姐,不然做弟弟的可不答应。”耶律泰冲他说道。 殷岩柏迟疑片刻,猛然抱拳拱手,“谨记在心。” 耶律泰脸上有黯然之色,更多的是风浪过去后的平静,失落最终被风吹散。 “送君千里终须一别……”他笑了笑,冲帐内的人点了点头,拱手对着魏京华一步步退了出去。 耶律泰离开大帐之后,就听见稳健快速的脚步声,不多时,就是众人打马而去的声音。 “他走的真快,说告辞就告辞了。”寇悦心在一旁道。 殷岩柏的脸上在错愕之后,终于露出了轻松的笑模样,“不舍啊?不舍你去追呗。” 寇悦心狠狠瞪他一眼,“我怕追回来,晋王爷心里不踏实。” “我怎么不踏实?”殷岩柏余光瞟过魏京华,“我吃了秤砣铁了心,踏实得很。” 寇悦心冲魏京华眨了眨眼睛,“既是要启程回京,那末将去收拾准备一下。” 魏京华摆手留下她,温声说,“你是该好好收拾准备一下,毕竟回京以后,还要重要的事情等着你。” 寇悦心脸上的笑容一下子垮了下来,“陛下……” “我们不是说好的吗?”魏京华摸了摸她的头,神态犹如长姐一般。 寇悦心苦着脸,“您再多培养我几年呗?我还年少啊。” “你虽年少,能力并不小,我对你放心。”魏京华笑的和煦。 寇悦心却笑不出。 “还有这一路的光景呢,你可以在这一路上好好准备。”魏京华安慰她说。 寇悦心撅着嘴,离开大帐。 她没去自己的营帐,却是去了姜翰的帐房。 “睡了吗?”寇悦心问帐门外自己留下的人。 外头的人还没说话,就听见姜翰在里头说,“进来。” 寇悦心脸上顿了一顿,掀开帐帘进去。 姜翰平躺在床上,身体僵硬得很,军医说了,他不能随意挪动。 “对了,你恐怕不能一路行军,起码要休息一段日子才能上路啊。”寇悦心喃喃嘀咕。 “查出来了?”姜翰急切问道,看他的样子,若不是肋骨断了,他恨不得立即坐起来问。 寇悦心疾步上前,摁住他的肩头,“你别急,那个饲养的人死了,驯马的人逃了,追回来以后,他嘴里没有一句实话,还想要行刺女帝,被晋王爷打死了。” 姜翰脸面嘲讽,轻嗤一声,“他还是不改冲动本性。” “这次真不怪晋王爷……”寇悦心一面说,一面觑着姜翰的脸色,“是那人该死,若是我当时在女帝身边站着,我也要一脚结果了他!他自始至终都在骗人,与其留着他的命叫他行刺,不如叫他死了痛快!” 姜翰转过脸去不再看她。 第五百四十一章 情谊 ,最快更新嫡女京华,医行天下 ! 寇悦心连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你是困了吗?你若困了就睡会儿?我先……” 她说着,试探的往外退。 姜翰绷了片刻,转过脸来看她,“你不用这么谨小慎微的,我性子不好,却也没有挟恩图报。我说了,这连恩都算不得,我就是为了替她还了你们寇家的情谊。” 寇悦心低头看着自己的手,嘀咕道,“她跟寇家的情谊,乃是她跟七哥之间的事儿,你救我,是你我之间的事儿……” 姜翰深深看她一眼。 寇悦心也抬头看向他的时候,他忽然道:“是什么结果?一定是问出什么线索来了吧?不然我怎么听见外头有好些的马蹄声?” 寇悦心啊了一声,她平日里反应很快,机敏活泼的。但不知道怎么了,这会儿在姜翰面前,她的反应明显慢了半拍。 “不是问出的结果,是在那驯马人的床下头,找到了一张未烧尽的信,信的内容已经烧的残破不全。但是上面的字迹……是……”寇悦心犹豫着没说。 姜翰按着床就要起来。 寇悦心吓了一跳,连忙去按他的肩,“你干什么?大夫说了你躺着不能动?你怎么就是不听呢?” 姜翰皱眉看她,“听你吞吞吐吐的,我着急。” 寇悦心脸面尴尬局促,“字迹经过辨认,像是太子的,所以陛下决定还是尽快回京都查清此事。” “不可能是太子。”姜翰立即说道。 他语气笃定的叫寇悦心也不由深深看他。 “太子在汤山行宫是被看管的最严的,而且汤山行宫里有原先叫他上瘾的那种酒。具体我没有去汤山行宫看过,但据我听闻,他又复喝那酒了。”姜翰眯了眯眼,“那酒若是复喝,会比原来更为上瘾。” 寇悦心皱着眉头,她想问,既知道那酒叫人上瘾了会摧毁人的意志力,又何必酿造那酒呢…… 话未出口,她想起了当年的姜家,姜家从一个鼎盛的世家,如何遭人陷害,如何被先帝忌惮和怀疑……如何被一步步驱逐出京都。 欲加之罪,单是将他们逐出京城还不够,甚至设计杀害了当时他们家所有成年的男丁。 成年的只有姜玉平侥幸逃生,到了岭南。 他们能在那样的条件和打压之下,偷生,并且卷土重来,实为不易。 她如今有什么资格执意他呢? 寇悦心抿着嘴什么都没说。 过了会儿姜翰平躺着,呼吸渐渐平稳,情绪也淡了下来,他说,“你不用陪着我,我挺好的。” “对了,我怎么忘了,你现在这样,不宜上路,不宜颠簸,你得静养呢!”寇悦心一拍脑袋格外的兴奋。 姜翰皱眉看她,“怎么我这样,你还挺高兴?” “我陪你留下来,因我才叫你受伤,我怎么能丢下你先走呢?”寇悦心激动说道,“我这就去告诉女帝,叫他们先走,我守着你随后等你伤好些了再走!” 她说着就要出去。 姜翰赶紧喊她,“慢慢慢……你别走,谁说我要留下?就算我的伤不宜颠簸,谁说要你陪着留下,你走你的!” 寇悦心上下看他一眼,“不就是不想叫我记着你的情,不想叫我报恩呗?” 姜翰看着她不说话。 “你也别有什么想法,我不过是想借你做个由头。”寇悦心笑着说。 “什么由头?”姜翰皱眉。 寇悦心垂了垂眸,“女帝说,回到京城,她就要正式下诏退位,叫我来……我不敢面对,我还年轻,只怕难易服众,我还没准备好。” 姜翰眼底一闪而过的惊愕,“她敢说这话……” “不是你说的吗,只要找到继位之人,她就可以脱离毒虫的控制?”寇悦心抬眸看着他。 姜翰怔了又怔,“你?你就是真正的继位之人?她脱离……脱离毒虫了?” 原本是件极其高兴的事儿,可姜翰笑意还未深入眼底,却又戛然而止。 他的表情有点儿玄妙,说不上是高兴还是不高兴? 寇悦心盯着他,一眼不眨,“我怎么看你不太乐意?虽然我也不敢受此重任,但是得知女帝能够摆脱毒虫的控制,还是由衷的高兴。” “谁说我不高兴?”姜翰的语气怪怪的,“你出去吧,我累了。” 寇悦心站在床边,一动不动。 姜翰闭了一会儿眼,再睁开,女孩子竟然还在床边站着。 “你……” “我知道了!”寇悦心忽然说道,“你是觉得女帝没了毒虫的控制,就再也不需要你的血为药了吧?” 姜翰想要表现的风平浪静,云淡风轻,可他竟然做不到…… 他闭着眼,胸膛一起一伏的,有一种情绪在鼓动着他的心胸,叫他不得安宁。 他的呼吸也显得凌乱。 寇悦心就在一旁安静的看着他。 姜翰猛地掀开眼皮,冷冷的看着寇悦心,“你出去。” 他语气太过冷漠,寇悦心脸上一惊。 她毕竟是个小姑娘,脸上、心里都有点儿挂不住。 “我的事情,不用你操心。关你什么事?”姜翰的语气极尽刻薄。 寇悦心咬了咬下唇,扭头出了他的大帐。 她这会儿仍旧没有回去休息,尽管她先前的狂奔,惊吓,落马……都叫她疲惫至极,这会儿还得安排副将们回去京都,各个军队回到原先的驻地。 都是耗费精力的事儿,她却偏要让自己在别的事上继续耗着。 “陛下,有件事儿,末将想与您商量。”寇悦心又回到了主帅营帐。 魏京华与殷岩柏也在收拾自己的一些私物,常用的物件儿可以叫服侍之人来收拾,但自己喜欢的小东西,他们在自己动手。 寇悦心回来的时候,魏京华正在摆弄殷岩柏送她的一只精致的鸟哨。 她眼眸里溢出的欢喜之情,尽都是小女儿态,遮掩不住。 寇悦心一时看的愣怔……常记得她是高高在上的女帝,都忘了她也是柔弱的女子。 “寇将军还有什么事?”魏京华问了两遍,寇悦心才回过神来。 “末将想要暂留在这里,因为姜将军的伤不已挪动,末将想陪着……”寇悦心话音顿了顿,恭敬的语气忽而换作亲昵,像是一个妹妹在同自己的大姐姐说话,“他是因为救我才断了几根肋骨,我若撇下他,心里会不安。虽然他一再的强调他不是为我,也叫我不必记挂在心。或许换做了他人,他也会这么舍命去救……但这是于他来说。于我来说,就是他救了我,我感激他。” 寇悦心一双赤诚的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她。 魏京华笑了笑,“你是怕我不答应吗?” 寇悦心咬了咬下唇,“是他不答应,我又没办法,只好来求您。” 魏京华垂了垂视线,缓缓说,“你知道,我想叫你随我一起回京都,好正式的下旨禅位。” 寇悦心小脸儿微微垮了,“我知道……”她小声嘟哝着。 魏京华抬手落在她肩上,“但经过了这许多事,我也明白,有些是如果当时不做,号称是为了大局,为了大义,势必要后悔一辈子。唯一的办法就是,在做出决定的时候,问问自己的心,我这么做,会不会后悔?这是不是我心里的想法?我有没有受迫于人。” 寇悦心听得一愣,原以为已经没有希望了,女帝不会答应她。 可这话音怎么听着还有点儿峰回路转的意思。 她猛地抬起头来,“陛下?” “如果是出于自己本心的决定,那么不管有多少人反对,也要坚持本心。”魏京华拍了拍她的肩,“他养伤不是需要百八十天吗?你瞧,这还有烂摊子,我总不能直接撒手不管就扔给你。待我回京收拾了这烂摊子,你记得回来继位。” “啊?”寇悦心一时没反应过来。 她似乎把在姜翰面前的迟钝也带到这儿来了。 魏京华推着她的肩,“啊什么啊,看你眼睛里的红血丝都冒出来了,赶紧回去好好休息吧,给你留下三千人,你们慢慢走,回到边关城邑里头条件更好些,养伤也方便。” 魏京华说着把她从大帐里给推了出来。 寇悦心一个人站在帐外,被风一吹,整个人还有点儿懵。 她魂不守舍的往自己大帐里去,走到半路,她猛地回头望向主帅大帐。 魏京华早已经不在帐外,已经进去里头收拾。 寇悦心眼眸一凝,“是啊,如果我留下,就错失了和她一起并肩作战,把那老鼠屎揪出来的机会。真是左右为难!” 寇悦心挠了挠头,又挠了挠,她懊恼的哀嚎一声,回去帐内,倒头就睡。 她琢磨着,等她睡饱了,或许能够想出什么两全其美的办法! 梦里姜翰飞快的好起来,他们一路狂奔,终于在入京以前,追上了女帝的队伍。他们一同入得京都,抓出了在背后算计害人的人……寇悦心还记得自己看到了他的脸。 “怎么是你……”她惊呼着从自己的梦里醒来。 她坐起身子,拥着被子,整个人有些懵。 帐外略有熹微的光,她却睡迷糊了,不知这是黄昏还是天未亮。 “来人!”寇悦心喊了一声,自己也急忙披衣起身,“我得去见女帝!” 第五百四十二章 归来 ,最快更新嫡女京华,医行天下 ! 门外侍立的女侍卫进得帐内,听见她的嘀咕微微一愣,“女帝?女帝已经走了啊,昨日就走了。” 寇悦心闻言诧异,昨日就走了?她竟没来的及送上一送? “我这是睡了多久?”她有点儿懵。 女侍卫抿嘴一笑,“您也就睡了一天一夜而已,女帝临走的时候,特别交代了,说不用叫醒您,免得您起来又为难。” 寇悦心心头猛地一跳…… 女侍卫与她熟得很,便大胆凑近她,小声问道:“您为难什么呀?送女帝而已,有多为难?” “今日很闲是不是?”寇悦心抬眸问。 女侍卫笑嘻嘻的,“是啊,女帝走了,晋王爷也走了,契丹单于也不在,只剩下咱们自己人不多,可不是很闲吗?” 寇悦心也跟着笑了一声,“带着你底下军兵,绕着营地跑步,不到晌午饭时间不准停!” 女侍卫猛地瞪大眼,慢了半拍才发现她是认真的。 “不,末将不闲,一点儿都不!”女侍卫扭头想溜。 寇悦心的话音如影随形,“二十圈,不跑完不准吃午饭!” 女侍卫嗷的叫了一声。 寇悦心抿嘴,“这是军令!” 女侍卫只好认命的带着自己的人去跑圈儿。 她底下的人朝她打听,他们究竟为什么要跑圈?为什么别人的队伍不用跑的时候……她才体会到了寇悦心当时被她打听,因何事为难的心情。 “问什么问?再问加跑十圈!”女侍卫一本正经。 这一圈下来就得差不多一刻多,二十圈……她抚了抚额,日后一定要谨言慎行!谨言! 魏京华一行离了边境过了关卡,径直往京都进发。 她所带的兵马,是从其他府兵处,屯兵处调集而来的,这回京的一路上,只有各军的主将随她一起去往京都领赏,底下的兵马已经先行打道回府了。 等她们临到京城的时候,所带的兵马不过几千人。 还未入京之时,就已经有京中的心腹先出来迎接,并把京中的消息带出来给他们。 这天夜里,魏京华最先见到的是被派回来的常武。 “卑职有两件事情上报。”常武单膝跪地说道。 魏京华点点头。 “一件是关于先太子殷嵊的,还有一件是关于二皇子。”常武说。 魏京华闻言猛地抬头看着他,“太子什么事?” 在边疆的时候,寇悦心险些替她死在马背上,这事就牵涉了殷嵊……是寇悦心命大,也是姜翰舍命救了她。 魏京华临走,在姜翰睡着以后,与殷岩柏一起瞧瞧去看了他。 魏京华也向军医仔细询问了姜翰的伤势。 她没等姜翰醒就离开了,却是留了三张她师父独门秘传给她的膏药贴。 她把膏药贴放在姜翰的床头,膏药贴在身上虽然很不舒服,但治病却是比口服的药药效更持久。 她对姜翰的心情很复杂,有亲情,有记挂,有感激……但唯独没有男女之情,所以注定了她无法回应姜翰,她只盼着他能遇见真正喜欢他,关心他,也被他珍视的女孩子。 所以她亦是没有等寇悦心,就急急忙忙的启程走了,不得不说,她是有自己的私心的。 如今常武提及太子,这些事儿一下子在她脑海里浮现出来。 “难不成当初的疯马一事,真的跟太子有关?”魏京华暗自嘀咕。 常务没听清,“什么太子?陛下也知道太子重病的事儿?其实太子这边是一件喜事,一件忧事。” 魏京华与殷岩柏交换了视线。 魏京华尚且有好脾气,有耐心听常武慢慢道来。 殷岩柏则一脚踢在常武的屁股上,“能不能一口气把话说完?” 常武嘿嘿一笑,忙说道:“这不是看到王爷与陛下终于回来了,心里太激动,所以不知该怎么说话了吗?” 他清了清嗓子端正了脸色。 “太子重病不起,但几个月前太子俸仪突然临盆,产下一个男婴。” 魏京华与殷岩柏皆是一愣,这两个消息……他们着实想不到会一起到来。 “太子重病了,还能产下男婴?”殷岩柏眉头皱成了疙瘩,神色有点儿复杂,他眼中似乎还有些羡慕嫉妒……但他眸色深深的,谁也不敢说就猜定了他的心思。 魏京华掰着指头算了算,“几个月前临盆的?” 常武说,“就卑职刚回来没几天,算起来也有三四个月了。” 魏京华问:“是足月生产的吗?” 常武想了想重重点头,“稳婆说,孩子很健康,看起来月份很足。” 魏京华顿了顿,“十月怀胎,那就是说,一年多以前,她就有了身子。那会儿太子的身体还十分康健呢?” 常武啧了一声,“那会儿虽然康健,但是陛下知道呀,太子自从饮了岭南送来的酒之后,身体就不大好了。若非女帝亲自出手救他,他那时候就是废人一个了。后来他被姜玉平关了起来,不知是姜玉平故意,还是经人引逗,他竟又复喝那酒,人就不行了。” 殷岩柏转过脸看着魏京华,轻声问,“你是觉得,这孩子不是殷嵊的?” 魏京华皱眉没有说话。 “你若有疑虑,不如我们入京以后,亲自去看看?”殷岩柏建议道。 魏京华若有所思,“还有一个消息是什么?” 常武拍了下头,“差点忘了说,二皇子病好之后,开始养鸟了,各种各样的鸟。住在汤山行宫里,一开始他病的厉害,但他养的鸟还跟了过来,后来他身体略好了些,养的鸟就更多了。” 魏京华立时想到,他们所截获的信,向月氏的泥靡透露他们所带兵马数量,粮草情况的那封密信,正是由游隼所送。 “汤山行宫里的条件不是很差吗?姜玉平巴不得他们自生自灭,还会给他们派大夫去照顾?”魏京华问道。莫说姜玉平不会那么干,就是她上台之后,她也没有格外关照汤山行宫——何必那么虚伪,给自己找麻烦呢? 她不是会为了搏一个美名,就做违心的善举之人。 常武点点头,“是没派大夫,不过他们身边伺候之人,也有略同岐黄之术的。” 魏京华呵的笑了笑,“先前二皇子还在外头的时候,医药充沛,尚且治不好他的病,到了汤山行宫,那缺医少药的地方,一两个略通岐黄的人,反倒把他治好了?” 常武皱眉沉默了一阵子。 殷岩柏面色微微沉凝,“你的意思是,二皇子先前是装病,为的就是有朝一日能有机会反扑?” 魏京华道,“他的野心早在殷嵊还好好的时候,太子之位也稳稳当当的时候,就已经遮掩不住了。我还曾经在查沈仕扬的时候查到过他不干不净。不过也不能说,他先前就一定是装病,极有可能乃是心病。他因何而病?乃是因为你……” 殷岩柏微微一愣,立时想了起来,乃是在他和魏京华被二皇子押送回京城的路上……一场大火,他“葬身火海”,尸骨都烧成了灰,而后二皇子就病倒了。 后来证明他没死,乃是遁逃了。二皇子心里的重担轻松了,人也渐渐好起来,这不是说不通。 “汤山行宫离这里近,何必先进京,再转到去汤山行宫呢?”魏京华说,“我也不用百官相迎,不必告诉他们我的归期,我们先去汤山行宫。” 常武嘶的吸了口气,“汤山行宫虽说是帝王行宫,可是当初大兴土木,国库耗空,行宫还没修建好,就没银子了,所以那行宫还未建成,条件很差。” 魏京华哼笑一声,“有多差?比边关的条件还差吗?比西北打仗的条件更差?” 常武一时哑口无言,怎可能比打仗的条件差? 女帝连打仗的困苦艰辛都受了,汤山行宫如何会受不了? 他们当夜带了不多的人,就启程去往汤山行宫。 随行不过千把人。疾行一夜,天还未亮就到了行宫外头。 殷岩柏嘱咐了四个人,带兵分守四方。 他的将领才能也许是与生俱来,这里的地形他打眼一看,就知道该怎么排兵,怎么布阵。 不多时,他安排好了人,东方天际也才刚刚露出熹微的晨光。 行宫的人听见外头的动静,打开门出来观看,抬头看见一身戎装的女帝,身边是通身黑金色甲胄的晋王爷…… 他们恍惚以为自己还在梦里没睡醒,揉了揉眼,再揉揉…… “陛下?晋王爷?见过陛下!陛下万岁万万岁!王爷千岁……” “行了。”魏京华摆了摆手,“不必声张,朕是悄悄过来的,你们带路,朕去看看殷嵊。” 这里守卫的宫人领着路往里走的时候,还有些魂不守舍,不知是梦是真。 先前一点儿消息都没得到,怎么这么两尊大佛,就从天而降了呢? 他们一路倒是安安静静,恪守本分。 魏京华则是一路都在看,看这里的景致,宫宇墙垣。 没有修建好的墙垣上还未刷漆粉饰,但当初是为圣上出行预备的行宫,所以整个地基,宫宇的规划是足够大气的。 这里糅合了磅礴大气,与凋敝颓唐两种极其相反的格调。 “住在这里的人,心里会滋生许多的愤愤不平,许多的不甘心吧?”魏京华忽然问道。 第五百四十三章 安排后事 ,最快更新嫡女京华,医行天下 ! 殷岩柏闻言一笑,“也不见得都是如此,除了看环境,还要看处在这环境里的人,比环境更关键的是那人的心态。” 两人说着话,已经到了殷嵊的院子里。 院子里很安静,没有什么说话声,倒是有几只母鸡争相叫着下蛋的声音。 魏京华顿时哭笑不得,谁能想象,昔日的太子殿下,如今竟然和母鸡住在一个院子里? 而且这里的宫人也是惫懒,竟然任凭母鸡拉了满院子的鸡粪,也无人清理。 “不如叫他们先清扫了再进来。”殷岩柏侧脸看了看魏京华,惟恐她受委屈。 一旁的宫人则是诚惶诚恐……他们有点儿摸不清楚女帝的脾气。 照他们所想的,女帝一辈子怕也也不会往这儿来一次。 谁知道女帝真就来了! 但人之常情是,女帝看到先太子殷嵊受这般待遇,心里应当是快慰的吧? 宫人心里正七上八下。 魏京华却道,“不用那么麻烦,我们直接进去,叫他们在外头打扫,待说了话,再出来时,不是这副样子就行了。” 宫人们赶紧答应一声,各处去找扫把,打干净的水来,要洒扫冲洗院子。 魏京华踮着脚尖,避过地上的“地雷”,进了上房。 一开门,扑面而来的并不是药味儿,而是一股污浊之气。 魏京华也算是见过世面的人,还是差点被熏吐。 她忍住了,面色却有点儿不好。 殷岩柏则是丝毫不遮掩,他满脸的不悦,“谁在屋里服侍?为何惫懒到这种程度?既是不愿伺候,也不必留下来伺候了,拖出去打死!” 院子里正在洒扫的人,闻言吓了一跳,大气都不敢喘一下……先太子被关在这里不就是为了受折磨吗?难道他们还得伺候的舒舒服服的?这上头人的心思也太难猜了吧? 院儿里的宫人欲哭无泪…… 不知是哪个胆儿大的忽然站出来,小声说道:“不敢欺瞒晋王爷,不是咱们惫懒不干活儿,而是……是太子俸仪的吩咐……” 魏京华微微一愣,“魏灵儿?” 她的妹子,白姨娘的女儿。 魏家的女儿中,如今也只剩下她和魏灵儿了。 “是,太子俸仪独自个儿在屋里伺候,不叫奴才们进屋去侍奉。”宫人垂头说道。 这话不知是实话,还是他们的托词。 殷岩柏正欲怒斥。 魏京华却上前搭手在他手上。 他的满腔怒火,随着她一个淡淡的眼神,立时偃旗息鼓。 “先进去看看。”魏京华说。 殷岩柏随她进得屋里。随行的宫人赶紧的开窗通风,点了熏香。 叫人打了干净的水来,他们不假他人之手,麻溜的开始在屋里擦洗,把肮脏的蒲团,垫子等物全都扔出去,有新的则换新的,没有新的就空着。 内室里传来咳嗽声,殷岩柏挡了魏京华一下,他自己先进去看。 服侍之人把床帐挑开,一股骚臭的味道铺面而来。 殷岩柏不由脸色一僵,他强行运气才把想要呕吐的感觉压下去。 “赶紧换洗干净。”他吩咐道。 床榻上的人,听闻声音掀了掀眼皮,声音有些急切,“是叔叔吗?晋王叔叔?” 殷岩柏没做声,悄悄出去了。 “你再等等,等他收拾好了再进去说话。”殷岩柏握住魏京华的手,“就当是给他留些尊严。” 魏京华点点头,安静在外等候。 等里头也被人收拾干净了,下人报说,给殷嵊换了干净体面的衣着,他们才携手进去。 何止是衣服换了干净的,就连床幔帘子,床褥被子,全都换了干净崭新的。 内室里的案几,小桌,都被擦的干干净净,映着屋外的天光,古拙的家具,泛着油亮的光。 东西上倒是没亏待他,都是好物件儿,何至于身边的人怠慢成这样? 魏京华想起外头的人说的那话,是魏灵儿的意思? “真是叔叔吗?还有魏京华……” “放肆!” 殷嵊的话没说完,就被下人呵斥了,“这是女帝陛下!” 殷嵊的脸色僵了僵,他不再看魏京华,而是专注的看着殷岩柏,“叔叔怎么想起来看我了。” 殷岩柏的目光也落在殷嵊的脸上,看了半晌,“你的眼睛怎么了?” 殷岩柏看出不对劲来。 殷嵊苦笑了声,“报应吧……我没有做一个合格的储君,这天下败亡在我的手里,我对不起殷氏先祖,所以就遭了这报应。” 这话在殷岩柏听来,刺耳得很。 他也是殷氏的人呢,这是暗暗提醒他对不起殷氏? 不过这话听得多了,也就麻木了。殷岩柏面无表情的看着殷嵊,“还能看见吗?” “能看见模糊的人影,瞧不见脸,正好,”殷嵊笑了一声,“省得叫我看人脸色。” 魏京华可没给他任何的脸色,她表情异常平静。 殷嵊说了一会儿话,就开始剧烈的喘,又喘又咳,脸面呈现一种妖异的红。 此时,魏京华的脸色才微微变了。 恰逢宫人煎了药,给殷嵊送来。 正要喂给殷嵊喝的时候,魏京华朝殷岩柏使了个眼色。 殷岩柏上前端过那药碗来,“你们下去吧。” 宫人不敢违抗,虽有不情愿,却只能垂头往外退,“俸仪叮嘱说,太子一定要趁热喝。” 殷嵊的表情在听到“俸仪”时,变得有那么一许许的温柔缱绻。 他伸手要接药碗,“不用叔叔操劳,我自己来。” 殷岩柏却转而把药碗递给了魏京华。 魏京华低头嗅了嗅,尚未开口…… 殷嵊却情绪激动起来,“我是活不了几日的人了,你们就不能等着我自己油尽灯枯吗?这几日的光景都容不得我吗?我儿尚小,他没有能力去争什么,是我这个爹不争气,什么都没能给他留下……你们……你们就多留我几日,叫我再多陪他几日吧?” 他说道最后已经哽咽落泪。 魏京华看了殷岩柏一眼,冲他比口型道:“慢性毒……” 殷岩柏眸光一凝,“殷嵊,你以为我们专程赶来,是要害你性命的吗?我们若要你死,还需要亲自来一趟?” 如今彼此的地位,魏京华不过一句话,多得是人愿意为她效这个力。 别说是要殷嵊的命了,就是她要割了殷嵊的脑袋,愿意为她效力的也大有人在。 殷嵊长久的被关在汤山行宫里,对外头的局势,却是一点儿也不清楚。 魏京华冲殷岩柏摆了摆手,叫他不要多说,“这药,你喝了多久了?” 殷嵊听到她的声音,就满脸的防备。 “怎么?你又看出什么来了?你休要胡说,这药我服了有几个月了,药方也一直在调整,服了药之后,我才渐渐好了些。”说完话,他就开始咳喘。 他自己拿帕子捂着,咳到后来,竟咳出血来。 魏京华挑了挑眉,再不多说一句。 殷岩柏皱着眉头。 殷嵊主动说道:“我知道我没几天好活了,我也不求什么,叔叔,我只求你一件事……求你看在我是你亲侄子的份儿上,放我儿一条生路吧?不拘是叫他做个庶民,还是叫他寄养在别家,哪怕是随了他母亲的姓……且饶他一条命!” 他说着费力的翻身跪在床上,邦邦的用头磕着床沿。 殷岩柏皱眉,忍不住问道:“怎么我听说,你这屋子里,是魏灵儿独自服侍,不叫下人进来插手?也没人换洗被褥床单,没人给你……擦脸洗漱?” 殷嵊的脸上僵了一阵子,语气却变的格外温柔,“是啊,若非她细心,我或许都没机会看到我儿子,没机会把他抱在怀里,亲亲他的小脸儿……若不是她细心我早死了……” 他对魏灵儿的语气里满是感激。 殷岩柏胸口如同塞了棉花,堵得难受,“怎么我们来了这么久了,却不见她人?她既是在屋里伺候,不知道你身边少不了人?” “她……咳咳,她如今还有孩子要照顾,精力岂有那么多,我这又咳又喘的,她和孩子在这里,谁都休息不好,她硬熬了两天,自己都要垮了,是我叫她去别个院子休息的。”殷嵊句句都是维护之意。 殷岩柏看不过去,更听不过去,他脸色一黑,粗声说,“你知不知道,你所服的药乃是……” “岩柏!”魏京华猛地出声打断他。 殷嵊呵呵笑起来,“叔叔别说了,我不会相信的,生死有命,我都看淡了。” “我可以答应你。”魏京华在一旁说道,“我会给你的孩子留一条活路,他也不用跟我们家的姓,这不是魏家的天下,我也不稀罕将这天下冠以魏姓。” 殷嵊闻言,愣怔了一阵子。 “你还有什么别的愿望吗?除了给你儿子求一条活路以外?”魏京华问道。 殷嵊用迷离模糊的眼神看了看她,又转向殷岩柏,“叔叔,她的话可信吗?” 殷岩柏哼了一声,转开视线。 他拳头攥的紧紧的,不知是在忍着愤怒还是什么。 “我没有了,没有别的愿望了,你说……你会如何待他?”殷嵊对着魏京华的身影,眸中没有太清晰的焦距。 魏京华语气坚定,“看他母亲如何决定,倘若他母亲也不能尽职尽责,我就给他找个有爱心的养父母收养他。” 殷嵊怔了片刻,终于缓缓点头,极小声说,“谢谢了……” 第五百四十四章 收网的时机 ,最快更新嫡女京华,医行天下 ! 两人从殷嵊的房间里出来。 殷岩柏还有些气鼓鼓的,“为什么不让我告诉他实话?” “你还能救他吗?毒已经入了心肺了。”魏京华看着他,冷静问道。 殷岩柏张嘴一噎,半晌没说出话来,“我怀疑魏灵儿的孩子,根本不是他的!” “所以,你叫一个将死之人,死的绝望,一点儿面子都没有,死在血淋淋残忍的事实和耻辱之下?”魏京华反问道。 殷岩柏再次被她噎住。 “我说不过你。”他黑着脸说。 魏京华却笑了笑,“我看他未必不知道,不过是骗自己不去想罢了。” 殷岩柏露出错愕,“人怎么能这样的自欺欺人?” “也许他觉的活的清醒太累了,不如糊涂等死。”魏京华摇摇头,“这是我猜的,他的心思,只有他自己明白。” “魏灵儿在哪儿?”殷岩柏一肚子的窝囊气。 一旁带路的宫人忙去看魏京华的脸色。 他们跟着一阵子,早已经知道了,虽然外头皆称晋王爷是“摄政王”,女帝陛下不过是个傀儡。 可事实并非如此,这两个人在一起的时候,当家做主的分明是女帝陛下。 女帝不起高腔,不用声色俱厉,她只要一个淡淡的眼神,晋王爷就被安抚的乖乖的,像个温顺的大狮子了。 魏京华点点头,“带路,往她住的地方去看看。” 宫人得了令,忙调头往魏灵儿的院子去领。 还没进院门,就嗅到浓郁的花香。 如今是秋季,金秋时节丹桂飘香,桂花浓郁的香味叫人兀自沉醉了。 与那污浊的太子院落,反差巨大。 魏京华与殷岩柏对视一眼,没叫宫人禀报,进了院子。 院子里种了两颗很粗的桂花树,上了年头的桂花树树冠被修剪的很漂亮。 这里没有鸡粪,没有脏污,只有落了满地的金黄色小花朵,每踩上去一步,连鞋底都是香的。 这里的宫宇也是先建成的,比那些未成的宫宇看起来气派多了。 魏灵儿住在这样的地方,却叫太子沦落成可怜的模样…… 这里头若是没有蹊跷,怕是所有人都是眼瞎心盲的。 “魏灵儿呢?”殷岩柏问道。 院子里伺候的仆妇丫鬟诚惶诚恐,“俸仪带着孩子出去走走,看看景儿。孩子喜欢看外头的风景,在院里带着老是哭。” “一个三四个月大的奶娃娃,他会看什么景?你当本王没养过孩子,是傻子?”殷岩柏正满腹邪火,没处发泄。 魏京华上前一步,拉住他,“何必对几个仆妇丫鬟动怒,我忽然想起还有别的事,我们先走吧。” 殷岩柏强压怒火,温声问她,“想起什么事?” “你先随我走。”魏京华扣住他的手。 今日若换了别人在这儿,不让殷岩柏把火洒在这儿,怕是十头牛也拉不走他。 但魏京华那么纤细修长的手指,纤长的胳膊,轻轻一拉,他就乖乖跟着走了。 上了马,他才问,“想起什么事了,这么急着走?” “先打草,惊了蛇,蛇才能跳出来。”魏京华说着,抖了抖缰绳,“驾——” 他们没见到魏灵儿,却是带着兵马离开了汤山行宫。 殷岩柏一路上都在追魏京华的马。 并非他的马跑不快,而是他心里乱糟糟的。一时晃过眼前的是殷嵊脏兮兮的院子,狼狈污浊的内室。 一时又是魏灵儿那干净清雅的院落,满地金黄的花朵。 “因为魏灵儿是你妹妹,所以你对她格外留情?”殷岩柏皱着眉头,看着策马前行的魏京华,“但你别忘了,她可没少找过你的麻烦。因为你把酒的事儿捅给文帝知道,害殷嵊储君之位不保,她更是跟你恩断义绝,不当你是她姐姐。” 魏京华面无表情,稳坐在马背上。 殷岩柏猜不透她的心思,“你到底是怎么想的?不会打算就这样放过魏灵儿吧?” 魏京华忽的笑了声,转过脸看他,“你侄子落得那么凄惨的下场,你心气儿不顺吗?” 殷岩柏吸了口气,肺里有些闷疼,“他凄惨是他自找的,同样是住在汤山行宫里,怎么一个女人可以过得自在,如鱼得水,还能生活的那么好,他曾是堂堂储君,一人之下,万万人之上,竟被一个女人戏弄亵玩,自己没本事罢了。” 魏京华嗯了一声,“那你的不忿,是哪儿来的?担心我像殷嵊一样,被那个女人戏弄吗?” 殷岩柏皱着眉,一时不想说话。 魏京华笑道,“就算我糊涂,我不还有你吗?” 这话叫殷岩柏心里一软,满腹的不忿,似乎也被一只温暖的手抚平了。 他面色缓了许多,“我是担心你心软,惦记着她是你妹妹,就对她下不去手。我可以下手,怕你又不舍。” 魏京华笑了笑。 他又补了一句,“这样歹毒的女子,留着只能是祸患。” 魏京华斜睨他一眼,“怎么在你眼里,做了许久皇帝的我,还是满腹妇人之仁的女子吗?” 殷岩柏不置可否。 魏京华笑着摇了摇头。 殷岩柏说,“这件事,到最后我希望你能叫我来办,他们的生死,也交给我处置。” 魏京华眸色深了深,“我可以答应你,如果我最后的处置结果,还叫你不能满意的话,你可以一言否决,如何?” 殷岩柏心头一震,深深看她,怎么忽然觉得,她也是下了莫大决心似的? “好……” 两人回到京都外驻扎的军中。 魏京华招来常武,“你派人继续盯着二皇子,另外,派几个机灵点儿的,盯紧了魏灵儿,她每天几时干了什么,见了什么人,都要清清楚楚。随时报我知道。” 常武立时答应,“陛下是打算……” “起驾回京。”魏京华说。 她回到京都之后,并没有恢复离京之前的懈怠。 虽然她所有的奏折还是推给殷岩柏批改,但她自己也没闲着。 她先是召集文武百官,例数了寇悦心在边关战役之中的优秀表现,并且叫文臣拟定赏赐,交她御览。 这次前往西北的将士,无论是先去的黎统黎将军,还是后来去的姜翰,都得了封赏,只等他们回来,就安排庆功宴。 她还暗自观察了文臣,有意培养出几个首辅大臣…… “你这是在为寇悦心铺路呢。”殷岩柏眼眸深深的看着她,“准备尽早脱身吗?” 魏京华笑了笑,“现在还不能脱身呢,还有地方是我留下的遗患,我总得收拾干净了。” “不给她留下锻炼的机会,她怎么成熟?”殷岩柏疼惜的摸摸她的鬓边,“别累着自己。” “日后的每日都是她成长锻炼的机会,每天都会有不一样的挑战,我还用担心她不能成长吗?”魏京华轻笑说,“但我自己遗留的烂摊子,我总不能一股脑扔给她。我在位,虽然不算是有一个完美的开始,但我想画一个完美的句号。” 殷岩柏愈发心疼她,“这世上哪有那么多完美之事,凡事不可强求,不留遗憾就是了。你好好养养身子,那毒虫折磨你那么久,你歇歇,把烂摊子都丢给我就是了。” 魏京华摇头不语,她在等,等着常武的消息。 她回到京都有近一个月。 汤山行宫那里终于有消息了。 “原来魏灵儿所住的那院子里,有密道,她夜里走密道见了人。”常武送回消息说。 魏京华认真听着,脸上却没有什么异样,好似这样才是正常。 常武眼底却是藏不住的惊异,“陛下都不好奇,她见的是谁吗?” 魏京华轻哼一声,“左不过是二皇子,或是把守那里的侍卫,还能是谁?” 常武惊异看了她一眼,嘀咕一声,“都猜对了,但漏了一个人。” 魏京华嗯了一声。 常武赶紧说,“昨夜里,她去见了朱氏,就是二皇子的嫡妻,那个通岐黄之术的女人。” 魏京华坐直了身子,前后串联起来这么一想…… “你说汤山行宫里,懂岐黄之术的就是朱氏?” “不只有朱氏,还有两个老嬷嬷也懂,但似乎这里头,唯有朱氏的本事最拿得出手。二皇子的身体一直是她调养的。”常武说道。 “太子的病,也叫她给看过?”魏京华问。 常武摇头,“那倒是没有,朱氏深居简出的,从来不出自己的院子,更没去过太子那边儿。” 汤山行宫那里条件简陋,一开始看管很严,但后来京都大乱,姜玉平之后又起来来魏京华。 魏京华继位期间,也是麻烦不断……汤山行宫那里就懈怠了,看守也随意了——谁知道会不会有哪天,这里头的皇亲贵胄又复起去做皇位了呢? 更可况,魏灵儿是有几分姿色的,她既能私下里见守卫的侍卫……有些私交,叫人通融也不是什么难事。 “收拾一下,时间差不多了,该收网了。”魏京华说着站起身,“今晚再去一趟汤山行宫。” 常武搓了搓手,“收网”一词,叫他略感兴奋,好似这么长久的蹲守终于没有白费。 第五百四十五章 捉奸 ,最快更新嫡女京华,医行天下 ! 当晚魏京华与殷岩柏一起微服前往。 越来越临近离开京都,离开皇位的告别之期,殷岩柏似乎也格外的兴奋起来。 曾经魏京华想要离宫一趟,不过是在京都街市上转转,他与寇悦心那么精心的安排部署,尚觉不放心。 这次魏京华一说要去,他二话不说便把随行的人给点好了,连出宫的一应事务安排都部署好了。 魏京华心里暗笑他,“你也着急去看看你那侄儿究竟被何人陷害成那样吧?” 殷岩柏睨她一眼,“胡说,我明明是想看何人把手伸到西北来害你。” 魏京华嗤笑他。 殷岩柏却伸手把她揽进怀里,“怎么,你不信?若说侄儿,两个都是我侄儿,我偏谁向谁呢?” 魏京华原本是与他说玩笑话,他忽然语气沉沉,脸色认真。看着她的眼眸又深情无比……魏京华的心不由漏跳了一拍,她伸手推他,“我知道了,时间紧,我们赶紧出发吧。” 殷岩柏笑着放开她。 两人带着人,策马往汤山行宫去。 一路风尘仆仆,因为这里所关着的人,不是殷岩柏的亲戚,就是魏京华的妹妹。 至亲之人闹出了什么丑事,都叫底下人知道,好说不好听…… 他们亲自前来,也是为了把前因后果都做一个了结。 他们到了地方,常武安排的人立即送上最新的消息给他,“魏灵儿此时不在她的房中,孩子由丫鬟带着。” “她去了哪儿?”常武问道。 盯着的人支支吾吾。 “实话实说。”魏京华在一旁道。 那人深吸了一口气,“走暗道去了二皇子那儿,路上虽有遮掩,但卑职们盯得久了,并不难判断。” 魏京华叫他们带路,径直往二皇子的院里去。 “捉贼拿脏,捉奸拿双。咱们今晚来的还真是时候。”殷岩柏在一旁嘀咕说。 哪知他们还没走近二皇子的院子,路边却跳出一个人来,张开了双臂当着他们。 魏京华定睛在这人脸上一看,不由乐了,“朱氏,我原想着最后再找你,你怎么跑前头来了?” 朱氏满脸防备的看着他们一行人,“怎么是你们……” “你倒以为是谁呢?”魏京华笑问道。 朱氏皱着眉头,“我没想到女帝和晋王爷,会亲自来。” 她垂着眼眸,火把的光看不清她脸色遮掩的神色。 “我亲自糟害,这算账的事儿,当然也得亲自来。”魏京华哼笑一声。 朱氏竟然抖了一下。 魏京华深深看她一看,倘若在西北糟害,勾结月氏之事,是二皇子做的,那朱氏肯定逃不了干系。 “我见你只是个女人,不愿为难你,而且这件事……”魏京华抬头朝夜幕深处眺望了一眼,“你也是个受害者,你让开吧,我不伤你。” 朱氏怔怔看她一眼,却仍旧张着手臂,挡在路上。 魏京华有些想笑,“你知道你拦的是谁?” “是女帝和晋王,是在这大夏最是位高权重的两个人,是可以要我性命的人。”朱氏低声说道。 魏京华摇了摇头,“是替你捉奸的人。” 朱氏脸色霎时一白,她身形都踉跄了一下。 且魏京华观察的仔细,发现她似乎有些不适,想吐。 但她强忍着,就那么挡在路上。 “螳臂当车,你听过吗?”殷岩柏不晓得魏京华哪儿来那么多耐性,他眉头略挑,有些不耐烦。 朱氏眼里泛着泪花,是强忍着不适憋出来的。 “这就奇了,明知自己的男人不忠,却还要替他在这里望风……你的心态我真是理解不了。”魏京华摇了摇头,叫人绕过朱氏继续前行。 朱氏却扑上来,一把抱住魏京华的腿,“女帝,求你求你……” “你求我什么?”魏京华问。 朱氏却只是抱着她的腿哭,呜呜咽咽的,好不伤心。 问她求什么,她却又说不出来。 魏京华伸手拉她起来,她嗓子里发出咕噜一声。 魏京华留心,搭手在她脉门上。这么一摸,她若有所悟,“你怀孕了?” 朱氏的眼泪一下子涌了出了,她忍了那么久,到底是没忍住。 魏京华错愕看她,“你起来,因都是女人,我也知道你性子绵软,所以不愿为难你,如今你又怀了身孕,肚子里的孩子毕竟是无辜的,我可再多给你情面,只是我不明白……” “臣妾不想叫孩子生来就没有父亲……”朱氏哽咽说道。 魏京华深吸了一口气,有些恨其不争,“你知道他在里头干什么?” 朱氏抿着嘴,没摇头。 “我就当你是默认了。一个男人,他在你之外有小妾通房也就罢了……这是你们的价值观,我虽不能认同,也不强掰。”魏京华抬手指着里头,“但现在的情况,已经已经不是小妾通房的问题了,这是有违道德伦常的!你也能容忍?不单不禁止,还替他站岗放哨?替他望风?” 朱氏眼圈儿红得很,抽抽搭搭的,低着头。 她两只手绞着衣摆,衣服都要绞烂了。 “看得出,你也是知羞耻的人。你这么纵容他不知羞耻的行事为人……就算他能苟且偷生,你就要给孩子这样一个父亲?你这么践踏自己的尊严,还指望着日后他能尊重你?指望你的孩子日后能尊重你?” 魏京华说完摇摇头,笃定道:“不可能,今日你如何践踏自己的尊严,日后他们就会加倍的践踏你的尊严!” 朱氏脸色惨白,一脸惶恐绝望的看着魏京华。 “不信?你跟我进去看看。”魏京华叫人扶着朱氏,一起往里头,二皇子所住的地方去。 二皇子住的地方占地挺宽敞,其实行宫这里,只是没有建成,没有完工而已,占地基本都是宽敞的。 最好的院子当属魏灵儿住的那地儿了,连百年的老树都已经移栽过去,二皇子这院子里倒是没有嗅到什么馨香之气,只是叽叽喳喳的有许多鸟叫。 夜里听起来,寂寥又格外空旷。 若不是他们人多,听着还挺渗人的。 一行人往里去,朱氏拦着魏京华他们的时候,已经派了人往回送信儿,屋里没亮灯。 朱氏还松了一口气。 魏京华看她一眼,嗤笑道:“你以为,他们是接了你的消息,已经散了?” 朱氏闻言一惊。 魏京华朝她指了指远处。 那里只有一盏灯笼,光线格外昏暗,却不难看见,有一帮子下人,都被绑着手,塞住了嘴,被人看管着蹲在一起。 “啊……”朱氏一惊。 “若没有防备,我岂能被你拦下,与你耽搁那么久的时间。我出一趟宫也不容易,总不能白出来吧?”魏京华笑了笑,拉着她靠近房门。 门窗紧闭。 殷岩柏手底下却是能人辈出,有人用一柄细长的匕首,一点儿声音没发出的挑开了里头的门闩。 他轻轻推开门,简直比微风还轻柔,门已经敞开,却没有惊动里头的人。 床幔屏风根本挡不住里头的声音向外涌出。 “嗯……嗯……”女子轻哼的声音,叫外头一行人不由面色各异,脸皮儿薄的更是面红耳赤。 朱氏张嘴想喊。 殷岩柏使了个眼色,立时有把尖刀架在了她的脖子上。 “何必挡在外头拦路呢,亲自过来听听看看,不是更能把这个男人的本相认清楚吗?这就是你想留给你儿子的父亲?”魏京华问道。 朱氏脸上已经没有血色。 她忽然弯腰狂吐起来。 连架在她脖子上的尖刀,她也顾不得了。 魏京华摇摇头,胁迫着她的那人收起刀,退到一旁。 朱氏扶着门狂吐的声音,到底是惊动了屋里的人。 屋里有女子惊慌叫了一声,“外头、外头有人……” “不怕,我去看看。”男人喘着说。 窸窸窣窣的声音传来。 魏京华和殷岩柏他们退远的几步,他们嫌腌臜。 男人点了灯摸出来,他没看见远处站的一行人,先看见了朱氏自己。 朱氏扶着门框,吐得几乎要把五脏六腑都吐出来。 “你这贱妇!要吐不能去别处吐?为何跑到这儿来?!”二皇子骂道。 他举手要把手里的灯往朱氏身上砸去。 朱氏艰难的抬头看了他一眼,“你……” 二皇子不知想起了什么,举着灯台的手堪堪停在半空,他腾出另一只手来“啪——”狠狠给了朱氏一个耳光。 “别以为你娘家人帮了我,我就要对你感恩戴德!他们帮我,是他们自己有所图谋!我们互利互惠!”二皇子骂道,“我若不要你了,你的娘家也不会收留你!你就是个无家可归的贱妇!任人骑,任人辱!” 魏京华听得刺耳,尽管她觉得朱氏被羞辱,有朱氏自身一定的原因,但作为一个男人,二皇子乃是一再触碰了她的底线了。 她忍无可忍,阔步上前,一拳打向二皇子的腮边。 却又一个黑影速度比她更快,一把将二皇子拉开了。 魏京华的拳头落了空,她错愕抬眸…… 第五百四十六章 生死抉择 ,最快更新嫡女京华,医行天下 ! “别叫这人脏了你的手,一点小事,何需你亲自动手?”殷岩柏看着她说道。 话音落地,他拽着二皇子的衣领,居然没用拳头,而是用巴掌——啪啪啪,给了二皇子一连串儿的响亮耳光。 二皇子被打懵了,错愕的看着眼前的人,仿佛他们是从天而降。 “禀王爷知道,二皇子的鸟舍里,却有几只成年的游隼。” “禀王爷知道,二皇子的房中发现先太子笔迹,以及仿写的笔迹……” “密道里发现二皇子与月氏泥靡来往书信,有未焚烧干净的……” 一道道消息传来,二皇子的脸色越来越难看。 廊下挂起了一盏盏灯笼,回廊里的光线越发明亮。 但二皇子的眼神却越发的晦暗,他斜眼看了看朱氏,“你干的好事……” 朱氏一噎,错了愣了一会儿,忽然捂脸,哇哇大哭起来。 她许是觉得委屈。 她替二皇子遮拦,拉上自己的娘家替二皇子卖命的时候,没有二皇子一句感激之言,似乎她所做的一切,都是理所应当,她付出的一切,都是应该。 而他一旦有一点儿不顺心,一点儿不顺利,就全都是她的错! 朱氏越哭越伤心,她似乎连最后的脸面也不要了,宁可当着魏京华等人的面,也要哭尽自己的委屈。 “别哭了,住口!烦不烦,我还没死呢,你就开始哭丧!整日的不顺,就是因为你整天拉着脸,哭哭哭!”二皇子挨了殷岩柏的巴掌,脸已经肿了起来,他恼羞成怒,不敢冲殷岩柏撒气,只能挑软柿子捏。 魏京华在一旁甚至都看不下去。 “奸夫在这儿,淫妇呢?”她问。 “阿阿姐……”魏灵儿哆嗦着,小声唤她。 魏灵儿被人推搡着上前。 “她要从暗道里离开,被人堵了回来。”常武在一旁说。 魏灵儿在汤山行宫里熬了这么久,什么骨气傲气都熬没了,她倒是学会了白姨娘的从善如流。 当即她跪在地上,用膝盖蹭着地,靠近魏京华,“阿姐,求你看在我们都是姓魏的份儿上,饶了我这一次吧?” “我饶你的次数还少吗?”魏京华垂眸看着她问。 魏灵儿一时语塞,但她脸皮已经修炼到一定的程度,百毒不侵,“阿姐,最后一次,你再给我最后一次机会,我一定洗心革面重新做人!” 魏京华嗤笑一声,“这世上哪有那么多机会呢?” “阿姐!你是皇帝,在你不过一句话的事儿,你放我一条小命吧!我不想死,我真的不想死!你把我贬为庶民,你把我逐出京城!怎样都好,你放我一条生路吧!”魏灵儿也想扑上来哭诉。 但常武他们早有防备,岂能叫她近前。 她还没挨到魏京华的衣角,就已经被人的挡开。 “你是女帝,你的妹妹却被人杀害,传出去,你的名声也不好不是?”魏灵儿说道,“我死不足惜,姐姐的威名才重要啊!” 魏京华被逗笑,“感情我杀你丢人,你在这偷汉子不给我丢人?” 魏灵儿被她这句“偷汉子”给噎回去。 魏京华撇了撇嘴,“是汤山行宫太清苦了吗?你竟一点儿不挑剔,什么人都行是不是?不对,是个男人就行的,是不是?你昔日眼光多么高呀……” 她故意啧啧两声。 晓是魏灵儿脸皮极厚,这会儿也被讽刺的说不出话来。 魏京华看着一旁的二皇子,“你们也不必抱有什么不切实际的念想了,我今晚既是亲自来了,就是要做一个了结。我希望看到大夏国富民强,冒着风险大力支持西北通边,这是对西北,对我大夏都大有裨益的事儿。却有那老鼠屎,给我搅合,私通月氏,搅乱安定。这是什么罪,不用我提醒诸位了吧?” 朱氏一个劲儿的哭。 魏灵儿颓唐的坐在自己的脚脖子上。 只有二皇子抬头看了她一眼,眼神阴翳至极。 “你不用瞪我,成王败寇就是如此。”魏京华笑了一声,“你这么奸恶狭隘,若是你赢了,才是大夏的不幸呢。” 二皇子嘴唇蠕蠕,不知是不是想说什么示弱求饶的话。 但见一旁的魏灵儿,把能说的都说了,也没有求得什么好结果,他又闭上嘴没开口。 “不过我可以给你个机会,你若甘愿赴死,这两个女人,我可以替你留下一个,只看你……你留哪个?”魏京华忽然问二皇子。 原本已经心灰意冷的朱氏,魏灵儿,此时都抬起头来,错愕的看着魏京华,又看向二皇子。 仿佛她们活下去的希望,此时才是真正寄托在一个男人的身上了。 二皇子愣愣的,“你说……说真的?” “京华!她们都当死……”殷岩柏小声提醒道。 魏京华摇了摇头,“没关系,二皇子活着,太子活着,我也不怕,更可况他们都要死了?妇人和孩子,我何必一定要杀他们维护自己的地位?我向来不屑用这些来维护自己。” 她不是说大话,而是当真不在意……她马上就退位了,日后寇悦心的天下,寇悦心要怎么做,她完全不会干涉。 “君无戏言,你说吧。”魏京华冲二皇子抬了抬下巴。 二皇子又怀疑的看了眼自家叔叔。 殷岩柏看他的眼神,反复看着一个已死之人。 二皇子晓得,殷岩柏恨他至极,完全没有叔侄之情。 他若求殷岩柏放过他,倒还不如求魏京华希望大点儿。 “我选择一个,你就留一条生路给她?”二皇子又重复了一遍。 魏京华点点头,“朱氏已经有了身孕,魏灵儿也是刚刚做母亲,我也是女人,难免会有仁慈之心,你死了,妇人和孩子的威胁就小了。过去的恩恩怨怨,随着你死,都埋葬了。选吧。” 朱氏不哭了,魏灵儿也满目骐骥。 两个女人都摒住了呼吸,等待他最后的决定。 二皇子迟疑了好一阵子,忽然神色有些癫狂,“杀了,把她们和她们的孩子都杀了!我没有妇人,没有孩子了,我对你也就没有威胁了,你可以留我活命吧?啊,你可以留我活命吧?” 二皇子如此选择,莫说魏京华没有想到,连周围的人都一脸错愕。 男子汉大丈夫,到了这样的时刻,必定是要维护自己的妻儿的。 多少男人,都宁可自己牺牲,也要救出自己的妻子孩子……可他竟然说,把他们都杀了? “谁知道魏灵儿生的那孩子是不是我的?说不定是哪个侍卫的!我头上绿油油的,难道要为一个野种,送上我自己的命吗?”二皇子尖声说。 魏灵儿气得鼻子都要歪了,这会儿连羞愤都顾不得,若不是被人摁着,她只怕一定会冲上去,跟二皇子拼命吧? “你放屁!你不要脸!你没良心!” 魏灵儿不能动手,只得大骂。 “那朱氏呢?朱氏的孩子可是你的,而且她的娘家,也为了你谋逆的事儿,出人出钱出力。”魏京华缓缓说。 “你少骗我了,朱氏还有娘家,我就算选了她,你岂能叫她活?她肚子里的孩子迟早保不住,我的孩子……你岂会让他存留于世?”二皇子连连摇头。 “所以你连试都不愿试?”魏京华挑了挑眉。 二皇子盯着朱氏看。 朱氏也目不转睛的看着他。 朱氏自始至终,没有开口,没有求他一句话。 只是她的目光里,含着孤注一掷,含着最后的濒临绝望。 “她一辈子唯唯诺诺,窝窝囊囊,连大声说话都不敢,她能生出什么成器的孩子?她生的,定也像她这么窝囊,何必呢。”二皇子转开脸,淡漠说道。 “啊——”朱氏终于叫了一声。 她推开摁着她肩膀的人,飞快的拔出一把刀来。 常武等人见状要拦。 魏京华却暗示他们不要动。 朱氏握着长刀,跌跌撞撞的冲到二皇子面前。 “你干什么?你还要杀我?”二皇子高声叫道,“哈,你敢吗?我借你个胆,我就看不上-你这副怯懦畏缩的样子!父皇以前常说,我的妻上不了台面……” 二皇子最后一句话还没说完,就只听一声惨叫。 朱氏发疯了一般举起刀,狠狠砍在二皇子的身上。 她的刀毫无章法,不过是胡乱挥砍,第一刀落在了二皇子的胳膊上,背上…… 二皇子的脸都吓白了,自然也就说不出话来。 他当即要踹朱氏,但朱氏疯了般,速度也快的惊人,第二刀就砍在二皇子的腿上。 他倒地惨叫不绝。 “看清楚他的真面目也就行了,很多人一辈子都活的浑浑噩噩,能活的清醒,能在活着的时候,看清楚人的本来面目,实属上天的恩赐。”魏京华缓声说,“别动了胎气。” 朱氏握着刀,她脸上,身上,刀尖上,都是殷红的鲜血,滴滴答答。 她喘着粗气,眼底竟然有压抑太久,终于得了释放的轻松快意…… 看来她真是把自己逼得太久了,早晚要疯这么一次。 二皇子倒在血泊里,睁大了一双不可置信的眼,他大约怎么也没想到,他最后不是死在魏京华手里,而是死在了朱氏的手里。 第五百四十七章 求死 ,最快更新嫡女京华,医行天下 ! 朱氏“咣当”一声,扔了刀,她也软软跪在了地上,“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魏京华垂眸看着她,“你倒不挣扎?” “呵,女帝仁慈,即便您因我是个有孕的夫人,放我一条生路,但我又怎么可能活的下去?”朱氏满身是血的样子,看起来癫狂,但她的话音却很清醒,“我连累了我娘家一家人。您已经查清了,我娘家人岂有命活着?我害了他们,倘若死了便罢了,若是不死,也是日日生活在痛苦折磨里,自责也会把我折磨死了。” 朱氏摇了摇头,一双灰扑扑的眼睛,毫无求生的欲望。 她是一心求死。 一旁软倒在地的魏灵儿,也不知是被二皇子的绝情给伤了,还是被朱氏的癫狂砍人给吓着了。 她失魂落魄的,嘴巴微张,一脸傻样。 “魏灵儿,太子中毒,命不久矣。”魏京华忽然说道。 魏灵儿猛然颤了一下,急声说,“不是我!” 满院子的人,都静静看着她。 她这会儿才后知后觉……魏京华并没有说是她。 她这么着急为自己辩白,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魏京华咧嘴笑了笑,“是不是,你清楚,我也清楚。” 魏灵儿哆嗦着嘴唇看着她,“他……他是因为复喝了姜家所酿的酒,身体已经不行了……” 魏京华点点头,“是啊,他身体已经不行了,怎么又生出了孩子来?” 魏灵儿一夜,脸上表情实在难看,突然吞了苍蝇一般。 “这孩子不是太子的,二皇子也说不是他的,那到底是谁的?”魏京华平静问道。 魏灵儿此时却难以平静,“是太子!太子他嫌日子太苦,他活不下去!他酒瘾上来,却没有酒的的时候,就逼我去……去……我是被他逼迫的!” 魏灵儿抓着自己的头发哭起来,又哭又骂。 她这会儿的样子,看起来倒比朱氏更加癫狂。 不过朱氏并没看她,朱氏垂头跪着,虽还有呼吸,但整个人沉寂的像个死人。 魏灵儿叫骂,太子逼她以色侍人,好为他换酒来。 那酒是姜玉平叫人送来的,却是掌握在这里的侍卫手中,太子并非想喝就能喝得到。 “太子不知孩子不是他的吗?”魏京华问。 魏灵儿的头发被她自己扯的散乱,“他知不知道,我怎么知道?他一时清醒,一时又癫狂,简直像个魔鬼,我只想离开他,逃出去,哪怕成为一个庶民,只要能平稳度日……” “你以前可不是这么想的。你不甘于自己庶女的身份,不是想做人上人的吗?”魏京华缓缓问道。 魏灵儿嗤笑一声,抬眼看着魏京华,“对,我勾引过晋王爷,可晋王爷根本不理会……” 殷岩柏闻言一怔,避嫌似得,远离她数步,就差举手对魏京华发誓忠心了。 “我能侍奉太子,也是因为冒了姐姐的名……今日的一切,都是我自作自受。你不就是想让我承认,都是我自己作来的?呵,我只是命不好而已,我没有你的命硬!”魏灵儿摇头晃脑,头发蓬乱的她,脑袋比正常的大了一倍,看起来像个傻乎乎的大头娃娃。 “你喜欢什么?”魏京华问道,“是漂亮衣服?是锦衣玉食?还是有个知冷知热的人在身边关切你,爱你?” 魏灵儿闻言一愣,怔怔抬头看着魏京华,“你说什么?” “你想过这个问题吗?”魏京华问。 魏灵儿没回答,但看她茫然的眼神,她或许没有认真的想过。 “你只是削尖了脑袋去想,这个世代的人所求,所望,所以为好的。却没有想过你自己,你灵魂深处,想要的是什么。你可曾认真的为自己活过一天?你可曾真实的活过?” 漆黑寂静的夜里,魏京华清清凉凉的声音,叫着院子里的众人都彻底安静下来。 何止魏灵儿,他们当中许多人,都是在为这个世代的标准而努力,而拼搏,为这个世代的价值观而活着。 他们自己早就把世代的标准,内化成了自己的标准……至于他们自己内心深处的灵魂需要……那是什么? 似乎陌生的无与伦比。 “太子活不久了,孩子还小,他只求了一件事。”魏京华看着魏灵儿,“他求孩子能活着,哪怕改姓,哪怕不认他,不知道他。” 魏灵儿猛地抬起头来。 “你愿意带着孩子走吗?”魏京华说。 魏灵儿又抓了抓头发,“你……认真的?” “还是那句话,君无戏言。”魏京华笑了笑,无比轻松。 “你……”魏灵儿不可置信,“我以为,你厌恶极了我,恨极了我……” 她艰难的咽了口唾沫,错愕的盯着魏京华的脸。 魏京华却笑着摇摇头,“你自始至终,威胁不了我,所以……我从未把你当做我的敌人。” 魏灵儿从错愕,到震惊,再到愤怒……最后归于平静,她嗤嗤的笑了。 “是啊,我从来都威胁不了你,你必定想过自己想要什么,必定知道自己真正要追求的是什么。我不过是你人生路上的一颗小石子,你随脚就能踢开了……我连你的对手都不算,亏得我还以为你把我当敌人,呵,是我不自量力了。”魏灵儿喃喃自语,一会儿哭一会儿笑。 “你这么喜欢我吗?”魏京华没头没尾的来了一句。 魏灵儿一惊,以为自己听错了。 “你竟是为我而活的?为了和我争,为了和我比?把我放在你人生这么重要的位置上?不是喜欢我是什么?”魏京华笑了笑。 魏灵儿第一次听到嫉妒一个人,可以用这么温暖的词来描述。 所有的恨意,竟然可以轻描淡写的转化成这么温柔的话。 她此时此刻,才真正觉得,自己前半辈子简直白活了……她嫉妒魏京华了那么久,却从来没有真正认识她,了解她? 魏灵儿一直以为,魏京华之所以能常胜不败,乃是因为她棱角锋利,杀人不手软。 然而此时,她幡然醒悟到,二姐姐之所以常胜,或许是因为,她心如水一般软,而不是如钢一样硬,之所以不受伤害,乃是因为,刀扎在钢上,彼此损伤。刀扎在水里……水岂会受伤吗? 她一时间因为这新的认知,有些眩晕。 魏京华如何叮嘱了常武料理剩下的事,魏灵儿全然没听进耳朵里。 她只晓得后来,二皇子被埋了,还陪葬了不少东西,也不算亏待他。 太子没几日,也咽了气。 太子死的时候,她陪在身边。 太子抓着她的手,一双眼,像死鱼眼一样盯着她。 她知道,太子的眼睛已经看不清了。 但被这么一双眼睛死死的盯着,她还是有点儿怕。 “她答应我了,叔叔也答应我了,孩子不至于死,你若愿意,就带着孩子,好好活着……”太子喃喃说着。 魏灵儿点点头。 太子却重复,“答应我,答应我啊!” 魏灵儿想起,他瞧不清楚。 她又重重的“嗯”了一声。 “我知道,那药膳是朱氏开的,你要我死……”太子忽然说。 魏灵儿吓了一跳,猛地要把自己的手,从太子手里抽出来。 太子却力气大的惊人,攥紧了她,“我知道的……你别怕,我也不想活了,活着太累,太失败了,我只庆幸,还能看看我的儿子,还能摸摸他,抱抱他……” 魏灵儿眼眶一酸,眼泪顺着脸颊滚落至下巴……孩子?那真是他的孩子吗? 只是这会儿,对一个将死之人,真的假的,都不重要了。 “叫他忘忧吧,盼他能有一个随遇而安的性情……临死,我看明白了,这世上许多事,不能强求。许多事,不能放弃……谋事在人,成事却由不得人。”太子喃喃的说。 魏灵儿听不懂,她脸上的泪,落了又落。 太子的手却猛然一松。 他的手垂落在床边,再也不动了。 “太子?”魏灵儿大喊,“殷嵊!” 屋里静悄悄的,她伸手探在太子鼻下,没有气息了。 魏灵儿伏在太子身上,呜呜哭起来,后来又变成悲戚的嚎啕大哭。 太子乃是先太子,不过是众人都没纠正称呼。丧礼却是不可能享有储君的规制,不过有百十个人送行,草草安葬了。 相比较文帝被埋在荒山野岭,他还算是好的,陪葬的有许多古董呢,也有许多昔日的仆从,自行的到坟前来磕头跪拜。 太子埋了不久,朱氏一家就被下了大狱。 一开始进去的,乃是满门,不论男女老幼。 后来家被抄了,家里抄出来的财物,都归了国库。 男丁被流放了,女人和孩子被带出来,有些流入了奴籍,自卖己身,为奴为婢,以便讨口饭吃。 魏灵儿也从汤山行宫里被放了出来。 她这会儿的身份,已经不是魏家庶女,太子俸仪了。 乃是汤山行宫里的一个宫女,带着她刚满半岁的孩子。 她想回魏家试试,看能不能讨个地方住,讨一口饭吃。 还没回到魏家门前,就听说,白姨娘被送到庄子上去了,不知她如何惹怒了魏敬贤。 魏灵儿自知魏家没有她的容身之地,她也跟去了那个庄子上,没提她的身份,只说求一份长工,哪怕不给工钱,只要给口饭吃。 第五百四十八章 归于平淡(大结局) ,最快更新嫡女京华,医行天下 ! 魏灵儿在魏家庄子上住了几个月。 汤山行宫里的事儿,已经渐渐从坊间传言里淡去了。 没有人再议论曾经的殷氏王朝。 如今还能被人想起来的殷氏,不过只有晋王爷殷岩柏了。 晋王爷如今被议论,倒并非因为他能征善战的战神王爷之名……而是因为他干了一件,让天下人想破脑袋都想不出的事儿! 他“嫁”给女帝了! 女帝乘着天子六驾,摆着仪仗,前往晋王府迎娶。 当日真是万人空巷,全都涌去了晋王府外头,要一览“新娘子”的风采。 昔日那傲然的晋王爷,今日竟然能穿着一身“嫁衣”,心甘情愿的“嫁给”女帝,不知叫天下人震惊成什么样。 众人唏嘘不已,却也更加笃定了,“晋王是真爱女帝呀……”“女帝绝非凡类!” 晋王一袭红衣,自然不可能真的是女子的凤袍,却也美艳绝伦。 昔日人们心目中的晋王爷,乃是铁血硬汉,是冷酷肃杀,不好亲近的。 但他大婚这日,一身的艳红,愣是把他衬托出了桃李之姿。 多少前去看热闹的小姑娘,都被迷得五迷三道的…… 啧啧说,能娶得如此郎君,真是做鬼也风流啊…… 女帝娶了晋王爷之后,普天同庆。 原先对女帝还抱有成见的文武百官都高兴了好久,为此,就连边贸都格外兴盛了一阵子。 前来大夏通商的西域商人成蜂拥之态。 而且据说有些商人是从极远的地方来的,肤色,眸色,面貌与大夏人非常不同。 大夏人都琢磨着,只要女帝在位,大夏这样的鼎盛辉煌,必定可以持续很久。 可谁也没想到,就在寇将军回来不久。 女帝竟然下诏禅位,令寇将军接替她的位置。 不论百官如何挽留,女帝都不肯听劝。 她把自己和晋王爷关在永安宫里,三日三夜,不出来,不吃不喝,也不召见百官。 百官都要急死了,也怕他们真的出了什么好歹,只好命人撞门进殿查看。 “女帝呢?晋王爷呢?”百官冲进去,却哪里还有女帝和晋王爷的身影? 床榻上放着两人家常的衣物,好像两个人正相拥而眠……不过人不见了,只剩下衣服还在相拥。 “有东西!” “有东西在动!” 有大臣眼尖,指着衣服说道。 众人奔上去一看。 衣服里忽然飞出两只漂亮的蓝色蝴蝶。 那蝴蝶比平常的蝴蝶大了好多,而且颜色极其绚丽。 众臣瞪大了眼睛,惊愕不能置信。 不知是谁喊了一声,“女帝与晋王化成蝴蝶了!吾皇万岁!王爷千岁!” 有人带头跪了,一群大臣呼呼啦啦全跪下了。 人一矮下去,两只缠缠绵绵的蝴蝶就更显得惹眼。 “看,那蝴蝶的花纹,那不是女帝龙袍上的花纹吗?”有大臣喊道。 众人这会儿更加确信。 两只蝴蝶也不怕人,就在一群大臣的头顶上,缠绵而舞。 它们越飞越高,越飞离门口越近。 “关门,关门!别让它们飞走!”有大臣喊道。 紧追过来的大将军姜翰却沉着脸道,“叫他们飞走吧,蝴蝶向往自由,向往在阳光底下,随性而活,关着门,只能叫它们的光芒日益暗淡。” 众人看着姜翰,只觉他话里有话。 关门是来不及了,两只蝴蝶已经缠绵蹁跹的飞出了殿门。 阳光投射在两只蝴蝶的翅膀上,那么大,那么华丽的翅膀,在阳光下更是磷光闪闪,漂亮至极。 “这是冬日啊?蝴蝶在外头会冻死的吧?”年轻的大臣嘀咕一声。 “这是冬日,你见过正常冬日有蝴蝶的吗?这不是凡类的蝴蝶,自然也就不惧怕冷了。”老臣神神在在的说。 那两只蝴蝶,看起来还真是不怕冷,就那么越飞越远,最后飞出了宫门,飞出了京城,最后飞去了哪里,却是无人知晓。 从此,女帝和晋王爷双双化蝶,更成了民间久盛不衰的话题。 蓝色华丽的大蝴蝶,也成了京都的时尚。 贵胄之家,不论男女老幼,都喜欢在衣服上,饰品上,用蓝色大蝴蝶装饰。 据说这蓝色的大蝴蝶灵得很,能去灾辟邪,遇难成祥。 这都是后话了。 两只大蝴蝶飞走以后,大臣们算是绝了念想,总不能把蝴蝶抓回来,继续当皇帝吧? 但国不可一日无君。 立新帝的时候,大臣们又犯了愁。 文帝的后嗣,都死光了。也不能说是女帝害死的,据史书-记载,女帝可没有动手杀一人,他们皆算是咎由自取。 女帝留下遗诏,立寇悦心为帝。 但寇悦心非但不着急登基,反而一再推拒。 “我还年轻!没有经验!” “难以胜任,只求令立贤名!” “惟恐耽误了大夏国运!”…… 谦和,是真的谦和,乃至于谦卑至极了。 众臣虽对她的性别和年龄,都有些意见。 还有好些臣子,都憋着劲儿,希望女人做皇帝这事儿,是过眼烟云,魏京华走了,“化蝶”了,这段历史也就过去了。 可内阁的重臣们,商议来的商议去的,竟然一致觉得寇悦心最合适。 毕竟她是女帝所托付的人! 而且她实在谦逊有礼,机敏好学,看起来潜力无穷。 说不定,她会是女帝之后的另一位可以名垂青史的明君。 寇悦心就这么被推上了高位。 魏京华当年有一位辅国的大将军殷岩柏,如今寇悦心也有辅国将军——姜翰。 文臣中,她也有不少的心腹之臣,且不乏许多女臣子。 大夏百姓都说,女帝身边有左膀右臂,武有姜将军,文有寇五娘。 寇姝嫣在铁矿的事儿上,磨练了性情,愈发的老练沉稳,在经济民生上,是寇悦心的左右手。 历史的巨轮仍在稳步的朝前推进,不会因为少了一个人,就停滞不前…… “你遗憾吗?现在百姓夸得可都是寇家九娘了,说她是一代明君,少年英才。”一个猎户打扮的男子,笑眯眯的看着他身边的小娘子。 这猎户身量比一般的猎户看起来高大健硕的多。 他身边还趴了一家三口的大型猎犬,看起来威武极了。 他伸手护在怀里的小娘子,也是一脸英气。 小娘子咧嘴一笑,“少年英才,也是我慧眼识珠,挑出来的。她愈好,受的称赞愈多,我脸上岂不愈发有光吗?” 猎户大笑,拍着身边的紫金色巨犬道,“是也,是也。若非娘子慧眼识珠,哪有我们如今的自在日子?” “哎哟……”小娘子却捂着肚子,蹙眉轻哼一声。 健硕的猎户立时紧张起来,“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我肚子……肚子有点儿难受,是不是昨天烤兔子吃多了?”小娘子揉着肚子说。 那紫金色的獒犬蹭的跳了起来,围着女子打着转。 它原本有些急躁,可转了几圈儿之后,忽然又安定了,他回去趴在那只漂亮的母獒犬身边,伸出长长的舌头,舔了舔那只刚满月的小獒犬。 猎户轻哼一声,看着一家三口的目光有些嫉妒,他小声说,“星辰,你跟你爹真是一个样!” 星辰扭过头来,冲他吐着舌头,像是在笑。 “你怎么样?”猎户不再理会獒犬,专注紧张的看着小娘子。 小娘子自己搭手在脉门上,神色变得异常古怪…… “到底怎么了?”猎户紧张的恨不得把她抱起来,直冲进镇子里,找几个大夫来看。 “我……”小娘子也有些紧张了,“我好像……有身子了?” 她说的迟疑,不确定。 猎户看起来,是在强压着自己的狂喜,他声音都抖了起来,“真的?什么叫好像?不行不行,咱们还是进城去看看吧!多找几个大夫!” 猎户说着,将她横抱起来,连一旁的马都不骑了,他箭步如飞,捧着他怀里的稀世珍宝,脸上绷着狂喜,一路往城中而去。 ——————全文完——————新书包小说网 > http://www.060209.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