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书包小说网 > http://www.060209.com/ 《重耳传奇》 第一章 ,最快更新重耳传奇 ! 起风了! 在一望无际的草原上,起初只是些青草在微微摆动,伴随着刺破苍穹的号角声,风越来越大,它自由奔腾穿梭,在猎猎作响的旗帜上、在飘飘翻飞的牧民衣袂上、在姑娘跳动的辫子上都留下了身影。 然而,风却无法吹散众人的目光,更无法吹散每一个勇士的决心。这场三年一次的狄国骑射手比赛,赢的人可以入选狄国国主的卫队,从此改变命运。 一声号角响起,几名精壮的大汉抬来数个木笼,笼中尽是野兔、雄鹰、野狼等活物,这正是此次狩猎的猎物,牧民们纷纷聚集过来,目光落在一字排开的勇士们身上。每一个勇士的眼里都放着光,个个蓄势待发。这群勇士之中却有一个人,他目光闲散,在一群蓄势待发的勇士中,就像奔腾激流中的一块石头,安静却又坚定。 随着号角的长鸣声,木笼被打开了,野兔、雄鹰、野狼等立即四散逃窜。众勇士飞身上马策马狂追,纷纷锁定逃命的猎物,每个人都想拿下第一名。 冲在最前头的勇士吉格用余光一扫,那小子竟追上自己了。两人比肩疾驰,吉格可是铆足了劲猛抽鞭子,可那小子居然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随手吹了个口哨就让马儿超越了吉格,这让吉格的好胜心熊熊燃起。 绝对不能输给他! 鞭声清亮,马蹄扬尘,惊起了躲在草丛中的游隼,那小子胯下之马昂首扬尾,张口嘶鸣,三足腾空,右后蹄恰好朝一只游隼踏去。危急时刻,吉格看见那小子竟然用力一紧缰绳,身子与马立时向另一侧倾斜。 险些被踏到的游隼平安躲过了一劫,立马展翅高飞,向远处飞去。看着远去的游隼,那小子居然一脸率真地笑着拍了拍马,还对它说了声“小心点”。 吉格心想:“这小子有时候真的很奇怪,也很特别!” 就在这时,吉格锁定了他的目标——天空中的一只雄鹰。他搭弓射箭,干脆利落,一箭穿喉,雄鹰在牧民们的欢呼声中坠入草丛。吉格捞起猎物,得意地对着那小子振臂一举。可下一刻看到的画面,却让吉格瞠目结舌。那小子竟然慢条斯理地将箭对准草丛中乱窜的田鼠,箭箭命中,那小子将射中的田鼠从箭上褪下,穿到了马一侧的皮绳上,他的皮绳上已经串了一串田鼠。 “重耳,你可真是个怪人!”吉格忍不住摇头,“这三年一次的勇士比赛机会多难得啊!你不射鹰猎狼,好歹也得打只兔子,居然射老鼠!真是浪费你的箭术!” 这个叫重耳的少年笑了。他那张俊逸的脸虽然被晒得黝黑,但却有一种他人所没有的气度。饶是草原上的姑娘性情豪放,见了他的笑容,也都红着脸扭头去看远方的云。 “吉格,我可没参加比赛!是你们动静太大惊动了鼠群,我才捡漏的!” 重耳的话有些莫名其妙,吉格憨然一笑道:“我就想不明白了,你为什么这么抗拒这次比赛。要知道,这次比赛成绩优异的人可以入选国主的卫队,很快就能发达了,那样就能过上好日子了。重耳,你怎么这么想不开呢?” 重耳一脸不屑地说:“从军食禄有什么好的,约束太多,一点儿都不自由,还是纵马射猎潇洒痛快!” 吉格听了,撇嘴一笑,指着重耳那串田鼠说道:“那你还学这一身本领做什么?就为了射老鼠?” 见吉格取笑,重耳不以为然一笑道:“你可别小看射鼠,先不说对箭术的要求有多高,光是这作用都大了去了!” 牧民们都围了上来,大家听重耳这么说,开始七嘴八舌议论开来。议论了半天,最后得出的结论就是:重耳又说大话了! 对于大家的取笑,重耳一点儿也不着急。他将目光看向远处,远处草原上的草有些稀稀拉拉,这证明了他的猜测是对的。他对众人说道:“如今已经是四月天了,可到现在一场雨都没下,你们看,草根都已经露出地皮了。老天不照顾也就罢了,但凑巧又赶上了三年一度的勇士比赛,鹰和狼的都快被你们杀光了,老鼠少了这些天敌,开始大肆繁殖,要是不赶紧灭鼠,等母鼠怀上崽儿成串生出来,到时咱们的草场可就遭殃了!” 见重耳说得斩钉截铁,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将信将疑地问:“真的还是假的?” 吉格却不以为然地嚷道:“重耳,你又在那儿吓唬人!这才刚入四月,草原上的雨迟几天也是常有的事!” 众人听吉格这么说,也觉得有理,纷纷附和。 “今时不同往日,我同意重耳的说法!”这时一个身影从人群后传来,众人回头一看,只见狐伯拨开人群走了过来。 重耳和众人忙向狐伯行礼。狐伯微笑着看着大家,说道:“还记得前年冬天吗?当时若不是重耳预见要刮白毛风,带着咱们部族把过冬的草场迁到了山麓南面,躲过了三十年不遇的大风雪,咱们这一部早就完了。这些年重耳帮我们解决了很多麻烦,所以听他的没错,大家还是赶紧一起来商量下灭鼠的事情吧!” 狐伯是狄国狐部的族长,也是吉格的父亲,他仁善敦厚,深受众人爱戴。听他这么一说,众人纷纷点头。 狐伯看着重耳,心中涌起一种安定感。他是看着重耳长大的,这个孩子有着独特的敏锐,更有他人都比不上的机智。草原上的很多事,都是这孩子解决的,这让他不由得信赖重耳。他又看向重耳问道:“重耳,你是不是已经有办法了?” 重耳狡黠一笑,露出自信的表情回答道:“那是自然!” 重耳正准备向众人说出这个办法时,不远处的水滩边突然发生一阵骚乱,重耳听到有人惊呼:“不好了,野牛惊了!” 一只凶悍健壮的大野牛因为受了惊,开始发了疯地四下乱撞。此刻水滩边有一群妇女正在升火煮奶茶,几个孩童在不远处玩耍。大黑牛正红着眼睛、喘着粗气朝着他们冲过去。 狐伯还没开口,重耳和吉格已飞身上马,双腿猛地夹紧坐下马匹,向着孩子们的方向飞驰而去。 孩子们正在玩耍,突然看到大野牛冲来,一个个都吓傻了。眼看大黑牛离孩子们仅剩一丈远,重耳快马加鞭飞奔而至,他从马上飞身而起,瞬间落在大野牛和孩子们之间,双手扭住了牛犄角,死死挡住了大野牛的去路。 受惊的大野牛被人抓住牛角,它鼻孔里不断冒出白气,嘴里打着绊子,四个蹄子蹬着草地不断用力向前,企图想要挑起重耳冲向孩子们。重耳双手紧紧握住牛犄角,结实的小臂上青筋暴突,但无论大野牛怎么用力,他都稳如泰山,纹丝不动。 双方对峙片刻,重耳突然大喝一声“倒”,双臂用力一翻,大野牛竟然站立不稳,应声侧翻在地。其他勇士这时也都赶到,忙跳下马来,合力将大野牛压制住,用绳子捆了个结结实实。 重耳见大野牛已被制服,这才放开牛角,回身去看身后的小孩。只见刚才离大野牛最近的一个孩子脸上还挂着泪珠儿,正惊愕地张着嘴,整个人早就吓傻了。重耳蹲下身子,温柔地抱起孩子,轻柔地拍着孩子后背安慰他:“别怕,没事了!”。 人群爆发出一阵欢呼声,吉格看着重耳竟徒手就把牛翻倒,不禁赞叹道:“重耳真是力大过牛啊!” 狐伯也频频点头赞许:“这才是真正的勇士!” 姑娘们看着力大无穷的重耳,更是满眼桃花,有人开玩笑地说:“谁要是嫁给重耳那就享福不尽了!” 大家一起哄,重耳不禁脸颊微红。成亲这件事,他还没有想过呢。虽然平时也有姑娘常常借着请他帮忙干活,对他暗送秋波,但他却觉得,那些姑娘虽然都很好,可不是他心中真正想要的。 他也曾经自己幻想,以后能和他共度一生的姑娘,到底是什么样子的。她应该有一双和天上星星一样明亮的眼眸,笑起来要很好看,让他想从心底里疼爱她。 第二章 ,最快更新重耳传奇 ! 重耳正在浮想联翩,突然,听见人群后传来一声尖细的声音:“是谁这么大胆,竟然敢用老鼠偷袭晋使大人?” 重耳闻言,侧过身子朝马背上一看,不禁喊了一声“糟了”,拴着一串老鼠的皮绳不知飞到何处去了。就在不远处,一群人围在那里,似乎发生了什么事。 重耳忙拨开人群朝中间走去,边走边说:“对不住!我刚才急着救人,一不留神,这东西就飞出去了。真是对不住了!” 好不容易拨开人群走到中间,只见一队人马围着一个晕倒的人,个个神色慌张。这些人的衣冠服饰都与狄国人不同,尤其晕倒的那人,虽然全身风尘仆仆,却能看出衣饰的精致和昂贵。 重耳正要道歉,却又忍不住扑哧笑出了声。原来刚才急着救人,那串大田鼠不知何时飞了出去,此刻正像花环般挂在晕倒那人的脖子上。那人肥头大耳,那串老鼠挂在他的脖子上,让他看起来脖子都没了。 晕倒的那人正是晋国的使者,神色慌张的侍者见重耳如此不尊,高声大喝道:“大胆刁民,竟敢偷袭晋使,还敢取笑!来人啊,快把他拿下!” 侍者们开始装腔作势,重耳决定捉弄下他们。他嬉笑着打断对方道:“等等——你说我偷袭?你见过用老鼠偷袭人的吗?” 重耳说完,还故意问牧民们有没有人见过,众人哄然大笑,都说没见过。晋国侍者眼见对方人多,气焰也减弱了,但仍嘴硬地说:“反正我们大人受伤晕倒,就是你的罪过!” 重耳看了一眼晋使,目光扫过不远处的草丛,他快步走过去,蹲下来拔起一株青草,折了回来。他先取下了晋使脖子上的老鼠串,又拿着草在晋使鼻子底下蹭了几下,拍拍他的脸道:“行了,地上凉,快起来吧!” 晋使被青草的香气一刺激,长吸一口气,瞬间清醒,他刚一睁开眼睛,就大喊大叫起来:“是谁?是谁偷袭本官?” 晋使嚷了一阵,这才看到眼前一个穿着草原服饰的小子正蹲在他面前,手里捻着一株青草,一脸无奈地看着他。 “是你?是你偷袭本官?”晋使嚷道。 重耳也不躲避,点了点头。晋使费了好大的劲想爬起来,却因为太胖咕咚一下又摔倒了,侍从忙在众人哄笑声中扶起晋使,晋使又气又恼,伸手一把揪住重耳的衣襟大吼:“大胆刁夷,竟敢偷袭本使,还不报上名来!你姓甚名谁,受何人指使要来加害本官,快点儿从实招来!” 重耳敬天敬地,却最反感仗势欺人之人。他脸色一变,一把推开晋使,冷冷说道:“你这个胆小不如鼠的东西,还晋使呢!告诉你——我叫重耳!你想怎么样!” 晋使听到重耳的名字,睁大了眼睛,像是听到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他盯着重耳看了半天,然后不可置信地问道:“你说你叫重耳?你——真的假的?” 重耳瞪着晋使道:“我说你这个人怎么这么矫情啊!告诉你又不信,你到底想怎么样!你要是真伤到哪儿了,我可以给你治,要是没痛没伤的,赶紧走人!” 重耳对晋使的态度,让众人都为他捏了把冷汗,吉格更是担心不已,这个跋扈的晋使,受此屈辱,一定会为难重耳的。没想到晋使竟一脸卑恭,向重耳郑重揖礼。 “在下晋使,受晋国国君之命,恭请重耳公子回国!” 吉格抓着头一脸疑惑地自言自语道:“怎么回事啊!”其他人也是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议论纷纷。 只有狐伯神色凝重,若有所思。 重耳狐疑地看着晋使,满脸不解地问:“你没事吧。不过就是晕了一下,不至于变傻了吧!” 晋使被重耳一质疑,忙急着解释道:“哎呀,公子啊,那个——你听我说——对了,我这里有封帛书,是国君亲赐的,你看了就明白了!” 晋使立即转身差人到行囊中翻找帛书。看晋使神神叨叨的,重耳摇摇头说了声“还真是病得不轻”,转身跨马朝帐篷走去,吉格也跨马也追了上去。 晋使发现重耳策马离开的背影,他只得大声地对着重耳的背影喊道:“哎,公子——公子,你别走啊!” 重耳早已骑马远离人群。他也懒得和那个晋使啰唆,什么晋使,什么国君亲赐,根本比不上此刻在风中策马的快乐。 但晋使的话,也让他深深疑惑。那个晋使,竟然说他是晋国的公子?重耳一想,自己都觉得好笑。怎么可能啊,他若是晋国公子,这十八年里,他怎么会像扎在地里的野草一样无人问津。他只是个草原上的孤儿,与“晋国公子”的身份有云泥之别。那个晋使刚才一定是吓傻了,所以才会说出那样的蠢话。 风里悠悠传来一阵清脆的铃铛声。重耳回身望去,只见草垛,却不见人。 草垛子的另一边,一个面目清秀的少年歪着头看着重耳离开的背影。他鬓角很长,俊俏的下巴让人着迷,此刻他的两腿在空中晃啊晃,方才的铃铛声正是从挂在他手上的手串上发出来的。 那铃铛声让天地瞬间变得清净,也让重耳动荡的心渐渐平静了下来——不属于自己的东西,不必妄想。 重耳环视这里的山,这里的水,这里的草,这里的云。 这里才是自己的家。 吉格追上来,问他在看谁。重耳摇了摇头,与吉格双骑如飞,消失在草原的尽头,远处传来二人爽朗的笑声。大草原的天与地之间永远是那么的空旷与遥远,这天与地之间仿佛能包容万物一样,重耳策马奔腾在一望无际的大草原上,方才能感受自由与不羁。 第三章 ,最快更新重耳传奇 ! 此刻的狐部毡帐内,奶酒和烤肉都已呈上,但坐于上座的晋使却无心食用,正黑着脸一言不发。陪在一旁的狐伯忙解释道:“晋使稍候,已经派人去寻重耳了,他马上就到。” 重耳与吉格在大草原上玩累了,刚回到部族,马上就被叫进部族毡帐。 “狐伯,您找我?” 一见重耳进来,晋使忙整理了一下衣装,挺直身子注视着面前的公子。狐伯朝重耳点了点头,指着晋使向重耳介绍道:“重耳,快过来!这位的确是晋国派来的使臣,是来带你回晋国的!” 狐伯居然这样说,重耳看了一眼晋使,不禁有些怔愣:“回晋国?我为什么要回晋国?” 狐伯神色复杂地看着重耳,欲言又止。这时,晋使走了过来,取出一份帛书,高声诵念:“重耳原是晋国二公子 ,降生后因避忌时运,交由母族抚养,现已成年,奉君命召回,不得延误!” 晋使念完,将帛书一收,递给重耳道:“重耳公子,这是我晋国国君亲赐的帛书,你赶紧收拾一下,随本使启程吧。” 重耳看着帛书,神色怔然,突如其来的一纸帛书,让他从一个孤儿瞬间成为晋国的公子,让他立马可以享受荣华富贵与众人的簇拥。可他并没有去接那份帛书,怔怔地看着狐伯问:“狐伯,他说的是真的吗?” 狐伯知道无法再瞒下去了,只得点头道:“重耳,是时候该回去了!” 重耳愣住了,眼中写满迷茫,像是质问又像是自言自语:“我是晋侯之子?那他为什么把我扔在这里不闻不问?这么多年了,我一直以为自己是个吃百家饭长大的孤儿,现在却让我回去?” 没想到重耳会如此质问,晋使听得一脸尴尬。 重耳眼圈微红,声音也颤抖了,他深吸一口气,坚定地说出三个字:“我不回!” 说完,他一转身就掀开帐帘跑了出去,瞬间无影无踪了。狐伯神色微苦,他伸出手想阻拦,但只叫了声“重耳”,便觉得所有说服的话在重耳方才那番话之下都显得苍白无力。 重耳独自来到水滩边,坐在草地上寂寞地吹着埙。 他很喜欢埙的声音,这简单的乐器能发出空寂辽阔的声音,以往心情不好的时候,他都会拿起埙,吹一曲,心灵会随着空灵的音乐安静下来。但此刻,他却越吹越心绪不平。 因为这件事简直太荒谬了! 从记事起,他就跟着狐伯在这片草原上长大。因为无父无母,他小时候常常被其他孩童取笑欺负。他曾经哭过,也曾埋怨上天为什么不给他一个完整的家,可哭过之后,回答他的,只有无声的苍穹和既定的命运。 他已经决定了接受这样的命运,但现在却有一个晋国使臣来告诉他,他花了十八年好不容易咽下去的真相是假的。更让他无法接受的是,他以为逝去的双亲,其实一直都在,还狠心抛弃了他十八年。 孤独的他坐在水滩边,将一腔怨气吹入埙里,化成沉重且悲怆的低鸣。 身边有人坐了下来,重耳没回头,他知道那是吉格。每次他悲伤难过的时候,大咧咧的吉格总会默默陪着他,重耳上山他也上山,重耳下水他也下水。两人虽非血亲,却胜似兄弟。 吉格现在的心情也不好受,他知道从晋使拿出帛书的那一刻开始,他的好兄弟终将被带离这片草原。 重耳一曲吹完,吉格安慰他道:“小时候部落里的孩子们常常欺侮你,管你叫野人,想不到你非但不是野人,居然还是大贵人!” “什么大贵人?我分明就是一个被父母嫌弃的苦孩子!”重耳忍不住向吉格抱怨道:“吉格,我真不明白,他们生了我却不要我,把我扔在狄国十八年不闻不问,现在又突然要我回去!他们当我是什么?” 吉格安慰道:“天底下绝没有不是的父母,他们这么做肯定是有苦衷的,你想想,从小到大每隔一段时间就有人给你送书,还有人暗中教你功夫、传你医术,想来都是你父母安排的,他们并没有不管你,可能真是有难处。” 听吉格这么一说,重耳不由回想小时候发生的一些奇怪的事情。 重耳从小就很喜欢读书。草原上的生活单调乏味,每日除了日升日落,就是放牧牛羊。小小的他走不出这片看不到边的大草原,可每当他读书时,他的思想都能飞得很远。那些他闻所未闻的神奇风景,那些做着大事,守护天下的人,都让他憧憬不已。 但因为太穷了,他手上的竹简书很少很少,只能翻来覆去地看,几乎要把那几册竹简书都翻烂了。直到有一天清晨,重耳起床推开房门,竟然发现门外放了一堆竹简书,而且全是他没看过的书。 重耳十分意外,兴奋地大叫道:“吉格,我有书读了!” 从不看书的吉格背着一笼草从外面走进来,疑问道:“书有什么好的,能当吃还是当穿。” 重耳迫不及待地展开一卷书,一边翻看,一边说道:“书里有做人的道理!书里的天地比草原还辽阔。” 吉格看着专心致志读书的重耳,觉得他说的似乎很有道理,但他却听不懂。吉格虽然不懂,但是他却理解重耳。可其他的小孩却觉得一手持鞭放羊,一手拿着竹简书诵读的重耳真是太奇怪了。 有一次,他们将重耳拦下,挑衅道:“你敢和我们摔跤吗?” 重耳正陶醉在书中,读得如痴如醉,连连摆手道:“我不摔跤,我要读书。” 见重耳不理他们,一个带头的小孩不由分说,劈手夺过重耳的竹简书叫道:“打赢了我们就还你!” 重耳急了,上去想去把竹简书夺回来。 见重耳动了手,其他的孩子们一拥而上,顿时厮打在一起。尽管重耳拼命反抗,但对方人太多了,重耳被打得趴在地上,脸上手上都挂了彩。 众孩童见打败了重耳,得意地将竹简书抢走,一边走一边喊:“拿回去给我娘当柴使喽!” 被欺负的重耳慢慢爬起来,他抹着鼻血,对着那群小孩的背影,咬牙说道:“哼,等我练好功夫,看谁还敢欺负我!” 这时,一个声音从不远处传来:“想学功夫,可是要吃很多苦的!” 重耳抬头一看,只见一个一袭白衣、身材修长的男子走到他身边,他的眼神坚定又冷峻:“你怕吗?” 重耳爬起来,仰头看着他,大声地说:“我不怕苦,可是,没有人教我!” 男子微微一笑,对着重耳温柔说道:“只要你不怕苦,我教你!” 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他每天晚上都过来,瞒着众人教重耳武功,师父很神秘,他从不告诉重耳他的名字,也不告诉重耳他从哪里来,过去曾做过什么。可是师父就像一条奔腾的大河,跟着师傅,重耳学到了取之不尽的知识。 在几年后的某一天,师傅飘然远去,再也没有消息,就像他当年飘然而至一样。 重耳曾想过很多次,草原上有那么多孩子,师父为什么会选中他。现在被吉格这么一说,重耳觉得师父的出现,也许真与他的父母有关。 类似这样的事情还有很多。 尽管如此,重耳还是不理解。帛书上所说,他是晋国的二公子。他的父亲不是晋侯吗?身为晋国国君,他能有什么难处? 重耳的抱怨,吉格也没想明白,他只能安慰道:“我也不知道,总归是骨肉至亲,你就不要怪责他们了。” 重耳看着远方,不舍地说:“我不会怪责他们,我只是不想回晋国。” 听到重耳的决定,吉格不可置信地看着他问:“回到晋国你就是公子,荣华富贵享乐不尽,这是多少人做梦也梦不到的大喜事,你为何不想回去?” 重耳想了想,认真地答道:“吉格,荣华富贵我没体验过,可在狄国,咱们也见识了贵族的生活,他们整日除了奴役贫民,就是斗来斗去,就像草原上的狼。我既不想当狼,也不想当羊。而且……我要走了,这里的贫民生了病,谁来给他们医治?” 重耳的话让吉格感同身受:“你说的也是,其实我也舍不得你走。我们这里虽然不只有你一人懂医术,但只有你不收钱还白送药。若是你走了,那些生了病的穷人就只能等死了。” 看着吉格诚恳的目光,重耳明白对他而言什么才是最珍贵的。他下定决心,坚定地对吉格说:“所以,我不走。” 第四章 ,最快更新重耳传奇 ! 若逃避解决不了问题,只能去勇敢面对。重耳决定亲自去告诉晋使。 他掀开帐帘,向里望去,肥胖的晋使此刻正在喝着奶酒、吃着烤肉。见重耳进来,晋使立即擦干净嘴角的油腻,端坐了身子,似在等答复又似在听候差遣。 重耳大步走了进来,说道:“我不会回晋国的,请回吧。” 听到重耳的回答,坐在上首的晋使一脸意外,他看着重耳坚定的表情,瞪着眼睛问道:“二公子说什么?” 重耳提高音量,一字一顿地再次重复了他的决定:“我说我不回晋国,你听清楚了吧!” 从重耳第一次拒绝晋使开始,狐伯的内心就一直紧张不安,他是狐部的族长,更是个仁善敦厚,受人爱戴的老人,他明白拒绝晋使可能会带来的后果。 狐伯劝道:“重耳啊,此事你要慎重考虑,千万不要冲动!” “狐伯,我已经想得很清楚了!我不走。” 这小子从小就是倔脾气,决定了的事,十头牛都拉不回来。 狐伯叹了口气,心中希望重耳的拒绝不要带来不可挽回的后果。 晋使听了重耳的回答,仿佛听到什么不可思议的笑话,几乎哭笑不得,他说道:“那个——我说二公子,你一直在这里长大,你是没见识过咱们晋国的强大和富有。这狄国连咱们晋国一个郡县都比不上,咱们晋国吃的是山珍海味,穿的是锦衣玉带,用的是金银漆器。别的不说,就是一只碗,那碗上的花纹都精美绝伦。您若回去了那便是人上之人,怎么能放着人上之人不当,甘心当人下之人呢?!” 见晋使一副看不起穷人的势利表情,重耳冷笑地问:“那大人您是上人还是下人呢?” 晋使没想到重耳会这样发问,迟疑片刻,回答道:“这……要说面对公子我当然是下人,但是面对那些个贫民,我当然是上人了。” 重耳鄙夷一笑道:“依我看——人只有善恶之分没有上下之别。再说,我已经做了十八年晋使眼中的下人,做得还很自在,还想继续做下去。至于大人您——就早些回去做您的上下人吧!” 晋使被噎住了,脸色十分难看。他没想到二公子竟然有如此文思敏捷,能言善辩。他顿了半晌,将脸一阴,冷冷地说:“看来公子是舍不得这里的亲人了!” 重耳听出晋使话中不善的意味,便问:“你什么意思?” 晋使冷哼道:“二公子真以为本使此次是来请公子回国的吗?老实说,晋侯的命令是带你回国,不是请你回国,虽一字之差意义完全不同。请你回国,你当然可以推托,但是带你回国,你就没得选了!” 重耳笑道:“脚长在我自己身上,路如何走,谁还能奈我何?” 没想到晋使也笑了,但他的笑里透着一丝寒意:“二公子,本使提醒你,明日一早若不准时随本使归国,别怪本使不客气!” 重耳一惊,喝问晋使:“你想怎样?” “二公子不走,必定是不舍这里的族人,那么只能由本使来当这个恶人了。如果到了约定启程的时间还是不走,到时候本使会不择手段,斩除一切牵绊公子回国的人——包括你尊敬的狐伯,还有他的儿子吉格,甚至是所有见过你、与你有关的狄国人。”此时的晋使目露凶光,不再是那个被老鼠吓晕的胖子。 狐伯神色突变,恳求道:“晋使大人,还请息怒!”与此同时,重耳脸色一变,快步上前,一把揪起晋使的衣襟,怒目而视道:“你敢拿族人的性命要挟我!信不信我先收拾了你!” 晋使被重耳悬空拎起,像头挣扎的豪猪,他号叫道:“放手!快放手!你真是太野蛮了!” 狐伯忙上前用力掰开重耳的手,喝道:“重耳,别胡闹!” 重耳看着晋使,愤怒地说:“我没胡闹,这等小人,我先教训了再说!” 晋使被重耳如此羞辱,又急又恼,他之后说出的字字句句,直戳重耳的心——“哎哟,二公子啊,不管你愿意不愿意,只要国君承认了你二公子的身份,一举一动就不是你一个人的事了。你若不走,整个狄国都要为此付出代价,你在晋国的外祖、舅父、全族上下三百多人,还有那位在冷宫里囚禁了十八年的亲生母亲——狐姬夫人,难道,他们的生死你都不顾了?” 晋使的话,虽然难听,却是残酷的事实。更有,晋使说到了他的母亲。 第五章 ,最快更新重耳传奇 ! 是的,重耳从未见过母亲,但他的内心跟每一个少年一样,对母亲有着深深的依赖和沉默的爱。他的神色瞬间凝滞,眼圈一点点红了起来。原来母亲被囚禁在冷宫十八年,原来母亲并没有抛弃自己,而是被限制了自由,限制了对自己的爱。 这份对母亲的想念和爱是何等的纠结,这份纠结只有重耳能懂,他默默在心底告诉自己,一定要弄清真相。 晋使生怕重耳再次动粗,忙给狐伯递了一个威慑的眼神,留下一句话,“好好劝劝他”,就赶紧溜了出去。 重耳凄怆地看着狐伯,问道:“狐伯,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之前无论重耳怎么问都不能说的秘密,终于要在十八年后揭开了。狐伯的视线仿佛穿越到了很久很久之前…… 那时候,狐姬是晋侯最得宠的妃子,而且怀着身孕。那一年,若不是晋侯野心勃勃,企图征战杨国,骨肉分离之事,也许就不会发生了。 一切,要从十八年前的那片桃花林说起。 那一年的春天,桃林的桃花开了,远望如同一抹瑰丽的胭脂,美如世外仙境。那一日,即将临盆的狐姬在侍女襄儿和小戎子的陪伴下,赏花闲步,彼时的她正被晋侯娇宠,锦衣华服,容颜娇艳。 更有传言,虽然齐姬早已为晋侯生下长公子申生,但晋侯心中已有属意,一旦狐姬诞下男婴,便会被立为太子。于是,总有趋炎附势的大臣终日上门求见,狐姬为求清闲,才躲到此处赏花。 这嫣红的桃花,在狐姬看来是世间最美的风景。以前在草原上,很少能看到这样美的一片桃林,她不由看得痴迷,赞道:“这园中的桃花开得真好。” 一旁的侍女襄儿笑道:“是啊,公子知道夫人喜欢桃花,特意吩咐下来,在夫人赏花之前,满园的花枝都不许旁人折呢!” 晋侯料理政务已十分辛劳,竟然还念着这等小事,这让狐姬觉得十分幸福。 襄儿看着狐姬幸福的表情,笑着说:“能得诡诸公子如此眷顾,若夫人此次生下公子,必定会被立为太子的。” 听襄儿如此一说,狐姬的脸上流露出一丝忧虑。人人都想成就大业,但在狐姬看来,寻常的恩爱远比大业更能打动她。她温柔地抚着肚子,似乎对肚子里的孩子说:“生于王侯之家未必幸运,我只希望你能够健康长大,稍有建树即可,并无他念。” 狐姬刚说完,肚子里的孩子竟然动了动,似乎是同意母亲的想法。狐姬幸福的笑了,最幸福的事莫过于骨肉相连、扼臂啮指,最幸福的时刻莫过于一切的美好,皆是最亲的人为自己打造的。 正在赏花的狐姬看到空中有奇怪的东西飞过,她抬头细看,只见天空有一只巨大的木鸢飞来。她一愣,宫中为何会有此物? 还没想明白,巨大的木鸢突然从空中跌落,直冲冲的朝狐姬快速俯冲下来。襄儿看到,忙大声惊呼,随行的侍女们被这一喊个个惊慌失措,乱成一团。眼看着木鸢就要撞到狐姬的肚子,她吓得连连后退。 这时狐姬身后的侍女小戎子飞身向前,冲上去替狐姬挡住了飞来的木鸢。木鸢重重的撞击在小戎子的身上,因为惯力太大,她踉跄后退了几步,突然撞向狐姬,狐姬狠狠地摔倒在地上。 侍女们一片惊呼,襄儿吓得赶紧冲上前问狐姬可摔到哪里了? 此刻的小戎子也吓得上前去扶狐姬,但狐姬已经瘫在地上动弹不得,她神情痛苦,裙下一摊血水慢慢扩散。 襄儿慌忙大叫:“快去宣太医!快去!”侍女们慌乱奔走,没人注意到一直低着头的小戎子,脸上闪过一丝得意之色。 第六章 ,最快更新重耳传奇 ! 此刻,晋侯诡诸正与大臣们聚拢在一幅巨大的地图前讨论战事。侍人顺雍急匆匆地跑进来,气喘吁吁的汇报道:“启禀国君,狐姬夫人在桃林里摔倒了,就要临盆了!” 一听狐姬摔倒了,晋侯再也不管什么宏图霸业,带着顺雍匆匆离去,将一众大臣丢在地图前。 此刻的桃林中,由于狐姬夫人出血过多,不宜大动,于是众人在桃林正中央用幔帐围成一圈,当场为狐姬夫人接生。 狐姬面容憔悴地躺在兽皮上,头发被汗水浸湿,零乱地散着,显然忍受着巨大的痛苦。几个仆妇围在狐姬跟前,像自己在生孩子般,大声地对狐姬喊着:“用力!用力啊!快了,就快了!” 看着只剩一口气的狐姬夫人,襄儿跪在旁边,紧握着她的手,心中向天上的神佛祈求了无数次,希望夫人能顺利诞下孩儿。 这时,晋侯匆匆赶到幔帐外,只听得里面传来狐姬凄厉的惨叫声,侍女们紧张地进进出出,有人端来热水,有人换下被血浸染的手巾,有人向天祈福。 晋侯焦急万分,眉头紧锁的问道:“还没生出来吗?” 话刚落音,帐内便传来婴儿响亮的啼哭声。晋侯紧锁的眉头立刻松开,不禁大声问道:“是公子还是公主?” 幔帐内一时没传出回答,原来此刻,接生的仆妇们正围着刚出生的公子低声议论着:“怎么会这样!从没见过这样的孩子!” 狐姬迷迷糊糊没听清楚,她勉强撑起身子问道:“你们在说什么?” 仆妇们脸色一变,赶紧收声说道:“奴婢们没说什么。” 狐姬对抱着孩子的仆妇说:“快把孩子抱来给我看看!” 襄儿正欲将婴儿接过来,小戎子却抢先将孩子抱起道:“先给公子看看吧!” 狐姬想要叫住小戎子,还没说出口又因体力不支昏了过去。小戎子抱着包裹好的婴儿从幔帐内走出,笑吟吟地对晋侯行礼道:“恭喜国君,是位公子。” 晋侯接过小戎子抱来的婴儿,心中大喜,这真是上天赐给他的宝贝。他凝神细看,只见婴儿面若桃花,浓眉阔目,耳垂更是又大又厚。婴儿见了晋侯,竟然停止了啼哭,咧着小嘴笑了起来。 这一笑,将晋侯的心都笑软了,他怜爱地看个不停,赞道:“好个乖巧的孩儿,桃花粉面,天庭饱满,这耳垂更是厚大有福。且又生在这桃园中,实在是大大的吉兆!” 看着这个孩子,晋侯在心中下定决心,以后一定要给这个孩子他能给的一切,无论是太子位,还是江山,要统统都给他! 之后的日子里,晋侯更是形影不离地陪在狐姬母子的身边。看着晋侯逗弄婴儿的和蔼模样,倚在榻上的狐姬觉得他不再是众人的君王,只是孩子的父亲,只是她的男人。看他注视孩子的温柔眼眸,她的心中一阵温暖,她多么希望他们是平凡的一家三口,过着平平淡淡的日子。 相处的日子越来越长,晋侯也越来越喜欢这孩子,他对狐姬说:“这孩子长得真好,尤其寡人抱他之时,他竟止哭为笑,那一笑化解了寡人心头许多不快,寡人料想他将来一定能有一番大作为。” 狐姬淡然一笑道:“臣妾只盼着他无病无灾、平安长大就好。” 晋侯握住狐姬的手道:“你虽淡泊,寡人却想让他有更大的出息!” 狐姬听了一愣:“国君的意思是?” 晋侯豪言道:“寡人此番出征杨国,待得胜归来,便立他为太子。” 听了晋侯的话,狐姬暗暗一惊,她欲言又止,最后还是劝道:“恐怕不妥吧。后宫之中以齐姬姐姐年长位尊,且早已为国君诞下长公子……” 狐姬话未说完,晋侯便打断她说:“她嘛——以前倒是颇合寡人之心,可近年来太过跋扈了。再说她那个兄长仗着齐国势大,总对我晋国政务指手画脚,着实让人厌烦。” 狐姬还欲再劝时,晋侯挥手道:“你不用再劝了,寡人知道你的意思。总之这次灭了杨国,再也无须看别人脸色行事了。” 狐姬心中开始忐忑不安,虽说这是晋侯对她的宠爱,但她却怕这会给她和孩子带来未知的动荡。 第七章 ,最快更新重耳传奇 ! 风卷沙尘起,就像本来晴空万里的天空突然黄沙漫漫,让晋国内部掀起一阵骚动,从那一日起,一切都变得不对劲起来。 起初出问题的是郊祀大典。 按照惯例,晋侯出征之前须主持郊祀大典,以祈上天诸神和先祖保佑自己亲征大捷。祭祀的当天,祭桌前方正中是堆起的柴草垛,祭桌正中摆着供奉诸神和先祖的牲畜,两旁摆着玉圭、玉璧、缯帛等各种祭品。 一切都准备妥当,鼓乐声中,晋侯带着朝中众臣从远处缓步走来,太卜卜偃将一只燃着的火把递给晋侯,说道:“请国君燔燎点柴,让烟火上达于天,让诸神和先祖闻到气味看到祭品,以此庇佑我军出征大获全胜。 ” 晋侯接过递过来的火把走向柴草堆,虔诚地祈祷着:“祈求诸神和先祖保佑诡诸此番亲征凯旋而归,护佑我晋国基业万年永续。” 按照以往出征的惯例,晋侯祈祷完毕,将火把凑近柴草,点燃祭品。然而今日不知为何缘故,柴草竟然没点着。 晋侯又试着点了一次,柴草像被施了法术一样,没有一点火星子。晋侯的神情有些不安,众臣们也觉得奇怪,互相用眼神探询着。 这时卜偃面色凝重,对晋侯说道:“一点不着,实为不吉,还请国君诚心求祈。” 卜偃的话让晋侯有些不快,但神明在上,他不敢不尊。于是他肃穆凝神,对着苍天再次虔诚礼拜,随后再次将火把举向柴火。 这一次,柴草堆突然着了,瞬间火光四射,小火苗立马变成熊熊烈火四下乱窜,空中更是腾起浓浓的黑烟。晋侯愣了一下,来不及躲闪,仓皇中袍袖竟然被火焰点燃。众臣们大惊着围上来救火,顺雍离晋侯最近,他赶紧冲上前,用手扑灭火苗。 没想到两人在扑灭火苗的过程中,晋侯撞上了祭桌,这轻轻的一撞,祭桌竟然“咔嚓”一声,桌腿应声而断,桌上的先祖牌位“噼里啪啦”地全掉到了地上。 顺雍吓得马上伏在地上,一脸惶恐道:“小人罪该万死!小人罪该万死!” 晋侯赶紧捡起先祖的牌位,却见牌位也断成两截。他试图将两部分连接起来,但怎么也拼不起来。晋侯坐在地上,神情暗淡,显得十分狼狈。他懊恼地看着自己被烧毁的袍袖,再看看一地狼藉,脸色比天空的乌云还要阴沉。 回宫之后,晋侯要卜偃占卜此次出征的凶吉。 卜偃战战兢兢的来到殿前,卜完,说了八个字:邪魅降生,克国克父。 此八个字,如五雷轰顶,晋侯站起来目光凌厉地注视着卜偃,逼视他:“你说什么!胆敢再说一遍?!” 卜偃趴在地上,低着头,虽然身体在发抖,却仍勇敢地说:“国君,占卜结果如此,小臣并无半句谎言。” 晋侯勃然大怒道:“你说寡人的宫中有邪魅降生、克国克父?” 卜偃点头道:“正是如此。” 此刻站在一旁的狐突十分不悦,卜偃此言,正是暗指他的外孙。虽然他早就想到狐姬生子,会有人生事,但他唯独没想到卜偃竟在此时说出如此荒谬的话。他大声对卜偃说道:“卜偃,国君命你占卜,是测这次出征的吉凶,并非让你妖言惑众!” 一旁的东关五听了,笑了起来:“狐突莫急,卜偃只说宫中有邪魅降生,并未直指你女儿狐姬!你大可不必如此紧张!” 狐突作为晋国重臣,自然不怕得罪东关五,他面如铁色,严厉斥道:“你休要胡说!” 里克见事关重大,忙出面打圆场道:“卜偃,出征前的祭祀事关重大,如今出了状况,国君命你占卜,你可千万要谨慎!” 晋侯和众臣们都盯着卜偃,卜偃缓缓地抬起头,仰视着坐在殿上的晋侯道:“小臣奉旨占卜,一切皆是天意!郊祀大典上的烟火之势象征国运,初点不燃已是不吉,再点虽燃却伤了国君又毁了先祖牌位,这是大凶之兆,且黑烟盘踞久而不散,预示国有邪魅。” 晋侯本已不悦,听卜偃这么说更是不畅。说那个粉嫩可爱的孩儿是妖孽,他怎么也不信。他对卜偃说:“一卜未必精准,你速速再卜,或者,换占筮。” 卜偃听了大惊道:“国君,卜不吉而筮,唯恐亵渎龟策。” 晋侯瞪着卜偃道:“你尽管占筮,寡人不信仍会是这样的结果。” 见晋侯如此坚决,卜偃只好收起之前占卜用的龟壳,拿出占筮用的五十根蓍草,笔、墨、绢帛等占卜物品。 他先取出一根放在一旁不用,随即将四十九根蓍草随意分开握于左右手,然后从右手中抽出一根,夹在左手小指与无名指之间,随即放下右手的蓍草,用右手数左手蓍草,每八根一组拿开,最后剩下不足八根与小指中的那根合计,正好是五,便拿笔在帛上记一个坎卦,然后再分,再记——众人盯着卜偃占筮,个个都有自己的心思。 卜偃占完,看了一眼帛上记录的结果,立即跪拜下去,喊道:“凶,大凶!卦象显示这邪魅的确已降生于宫中!” 此时的晋侯面色瞬间阴郁,他的神情因为愤怒而显得十分骇人。他猛地一挥衣袖喝道:“简直一派胡言!” 这时,东关五看到晋侯的胳膊上一大摊血印,忙高声惊呼道:“国君您的手!” 晋侯低头一看,原来刚才祭桌倒塌的时候,他被断裂的牌位划伤了胳膊,此刻血液正顺着手臂滴落到地面。卜偃见状,再次伏身而拜,大声说道:“国君,这是上天警示,绝不可轻怠!”说完赶紧上前,想替晋侯包扎伤口。 晋侯一把推开他,对着殿下神情不安的众臣们大声拒绝道:“寡人——不在意被克!” 谁知话音未落,殿外一道闪电划开天幕,紧接着一声惊雷巨响,滂沱大雨瓢泼而下。众臣心中皆是一震,里克忙上前劝道:“国君是我晋国之主,为群臣所倚、万民所瞩,决不能轻易涉险,须谨慎提防,切勿纵恣啊!” 晋侯看着惶惶不安的大臣,正要说话,一个内侍匆匆入殿,向晋侯禀报道:“启禀国君,齐国使臣觐见!” 这个时候齐侯突然派使臣过来,不知有什么目的? 第八章 ,最快更新重耳传奇 ! 晋侯命内侍速召齐国使臣进殿。齐国使臣入得殿内,虽上前行了礼,但脸色态度十分的傲慢。 晋侯仍客气地问道:“既非年节,又无大事,齐侯遣使所为何故?” 齐国使臣故意拿腔作调地说:“本使奉齐侯之命特来劝谏。晋侯继位以来,屡次出兵袭扰周边封国,此为不尊天子、不睦邻邦之恶行。齐侯以方伯之尊奉劝晋侯,日后行事多加谨慎,须知‘非义而战’天下尽可诛之。齐国与晋国虽为姻亲,但为了维护天子威仪、社稷正统,必要之时难免兵戈相向。” 这话仿佛大人训小孩一般,齐使敢在晋国大殿之上大放厥词,态度倨傲,让众臣纷纷紧张无比。众臣都知道齐国兵强马壮,齐侯派使臣来传这话,摆明了就是要晋侯听他号令,莫要做出让齐国不满意之事。 晋侯面色阴沉,强忍心头怒火,他拳头紧握,半晌之后才挤出一句话:“寡人受教了,使臣先下去歇息吧!” 不料齐使又开口道:“齐侯还有嘱托。当年晋侯求娶我齐国公主时,曾承诺以公主为尊,以其子为储君,如今晋侯已过壮年,还请兑现承诺。” 晋侯面色已变,显然马上就要发作,他怒视着齐使。 这时齐使傲慢地丢下一句:“本使就在馆舍静候回函”,便径自转身离去了。 齐使一走,晋侯强压的怒气终于爆发。他重重一砸几案,骂了一声“可恶”。众臣见晋侯手上又淌出血来,纷纷跪拜让晋侯息怒,误气坏了身子。这时卜偃又跪了下来,用头使劲的撞着地面,劝谏道:“眼前诸事受制,正是因为邪魅作祟!国君如若不信,可亲自验试,这邪魅虽面若桃花,但暗藏异相!” 晋侯被今日这一系列的变故弄得有些恍惚,竟然着了卜偃的套,他顺着卜偃的话问道:“什么异相?怎么个异相法?” 卜偃一字一句地说道:“骈肋、重耳。” 众臣听后也都在殿下小声议论着,看着殿下的众臣,晋侯一句话都没有说,他既没有呵斥卜偃,也没有反驳,他猛地起身,挥袖朝后宫走去。 狐突见状不妙,唯恐后宫出事,也忙跟了过去。 晋侯沉着脸进入鸾俦殿时,狐姬正在榻上昏睡。沉闷的暴雨,让她和婴儿睡得很不安稳。好不容易把孩子哄睡了,她迷迷糊糊间似乎感觉国君走了进来。 晋侯进来后没有说别的话,径直走到小戎子身边,让小戎子把婴儿抱来给他看看。小戎子赶紧进入帐内,抱出婴儿,轻轻地递给晋侯。 晋侯接过婴儿,一把掀开襁褓。怀里的婴儿,肋骨处并非像常人般是一根根的,而是连成一片。原本被晋侯夸赞是多福象征的大耳垂,此刻看起来也极为刺眼。 正在熟睡中的婴儿被晋侯粗暴的举动惊醒,不安地挥动四肢,哭了起来。晋侯脸上的表情由震惊转为失落,最后化为悲愤的怒吼:“果然是孽障!” 不知何时卜偃也跟了进来,他上前一步,对晋侯低语道:“国君,方才小臣占卜便知此子不祥,可国君还不信。如今这天生的异相就在眼前,国君切莫大意。上天示警非同小可,祭祀大典上出现的凶兆若处置不当,不仅招致百姓议论、诸侯嘲笑,还会动摇国本万劫不复,别忘记齐国那边……” 卜偃的话让晋侯心头一惊,他在心中纠结万分。他默默地将婴儿的襁褓包好,不知如何是好,虽然他不想相信这件事,但卜偃从未见过此婴儿,竟能清楚说出这孩子“骈肋”“重耳”,看来这孩子真是克国克父的妖孽。他可以不怕这孩子克他,但若因此而动荡晋国的根基,他诡诸就成了晋国的千古罪人了。 想起今日发生的种种怪事,晋侯一咬牙,狠心将婴儿高高举起,朝地上用力摔去。眼看婴儿就要血溅当场,狐姬上前一扑,将婴儿接住了。原来方才晋侯来时,狐姬已经醒来,狐姬吓呆了,抱紧手中的婴儿,惶恐地问晋侯道:“国君,你要做什么?” 晋侯冷着脸道:“这孩子天生异相,卜偃已然算过,他是妖孽投生,日后必定克父克国。” 狐姬难以置信地摇头道:“不会的!国君,这是我们的孩子,他怎会是妖孽?” 这时,一旁的小戎子忙上前拉住狐姬劝道:“姐姐怀胎之后身体便一天不如一天,可见国君所言是真!” 狐姬又急又恨,叱喝道:“你胡说!”但小戎子这话让晋侯更加坚信此子不祥,他拔出腰间宝剑。 见国君要对孩子不利,狐姬哭喊道:“国君,不能啊!你不能伤害他!”但话音未落,晋侯的剑已朝婴儿砍去。 就在这个时候,一直跟在晋侯身后的狐突喊道:“国君手下留情”,便伸手上前拦阻,晋侯来不及收剑,竟硬生生砍断了狐突的小臂。 看着满身是血的父亲,狐姬惊呆了,她的泪水立马涌了出来。晋侯也惊住了,他没想到自己最看重的大臣被自己活生生的砍断了小臂。晋侯看着狐突落在地上的断臂,不由痛心道:“狐突,你这又是何苦。” 狐突忍着巨痛,用仅有的一只手从狐姬怀里抱过婴儿,朝晋侯叩拜道:“父子本是骨肉至亲,骨肉相残,有悖天伦,老臣实在不忍国君铸下大错……” 狐姬也匍匐到晋侯脚下,抓住晋侯的腿,仰头看着晋侯哭求道:“不会的!国君,这是我们的孩子,他怎会是妖孽?” 此刻的晋侯心烦意乱,看着狐突说道:“你是寡人最看重的臣子,今日祭祀大典上发生的一切你都看到了,还有齐国使臣的傲慢相逼,狐突,你应当理解寡人的苦衷!这孩子是克国、克父的妖孽,绝不能留!” 狐突心知晋侯心中的无奈,但这可怜的孩子他又不得不救,他跪下叩头求道:“恳请国君留这孩子一命,老臣即刻将其送出晋国!” 晋侯沉默片刻,把剑扔在地上,转头看向别处说道:“罢了。就将他送出晋国,永世不得归返!” 狐突连忙叩拜后,抱着婴儿正要离开,又听见晋侯的声音在背后响起:“记住,他只能以庶人身份存世。” 狐突称是后,单手抱着婴儿匆匆地离开了。 狐姬看着骨肉就这样分离,昨天还柔情的丈夫,婴儿慈祥的父亲今天竟如此薄情寡义,不禁哭倒在地道:“国君,不能啊!不能送走他!他是我们的孩子,你忘记你对他的期许了?你忘记他对你笑吗?你怎能这样狠心!” 晋侯侧头看着伤心欲绝的狐姬,冷冷地说:“寡人可以不顾自己,但身为国君,就要为江山社稷着想,绝不能让这个妖孽留在晋国!” 这一刻,恩情已逝,父子分离。 狐姬泪流满面地看着晋侯说:“他不是妖孽!国君啊,你被谗言迷惑了心智,你送走了我的孩子,这辈子我都会恨你的!你会遭到报应的!” 见他最宠爱的女人如此声嘶力竭地诅咒他,晋侯神情复杂。但为了保护她和孩子,他也只能选择这种方式。 他声音如冰的对众人说:“今日之事,若有人胆敢对外泄露半句,杀无赦。将狐姬囚禁于斋宫,没寡人的旨意,不得所出。” 晋侯说完毅然离去,留下了伏地痛哭的狐姬,以及随后延绵十八年的悲伤。 第九章 ,最快更新重耳传奇 ! 人生如梦,白云苍狗。对于时间来说,十八个春秋冬夏一晃而过,无非是多少个日日夜夜组成,银河不会凋零,太阳仍照常升起。 然而对于一个正直最美年华的女人来说,十八年的冷宫生活让她心如死灰,她的心不会再起波澜,已无关爱恨。唯一能支撑着她的只有她不能相认的孩儿。 襄儿端着煎好的药踏入冷宫时,顿觉遍体生寒,她早已习惯。空旷的宫殿像个被遗弃的世界,杳无人迹,灰暗破旧的帐幔随风飘摆,从破洞灌进来的风,让冷宫愈发清冷。这些年的日日夜夜,就跟捧在手里的这碗药一样,苦不堪言。 世上势利的人太多了,当年狐姬夫人得宠的时候,一个个都来巴结,可一旦出事了,除了襄儿和这破损的旧榻陪着狐姬夫人,这冷宫再无人踏足。 襄儿看到狐姬夫人正跪坐在榻前,一双眼睛紧盯着面前的布料。襄儿看了心疼,此刻的夫人头发零乱地披散在身后,衣袍破旧宽大,虽然一副病弱不堪、憔悴沧桑的模样,但依然难掩其原本姣好的面容。想当年被国君恩宠时,这张脸是多么美啊,可如今竟被摧残成这样,这世道真是无情无义,让人憎恶。 襄儿心中满腹怨恨,她多少次安慰夫人,一定要撑下去等公子长大成人,定能接她出冷宫。这十八年的冷宫生活,让狐姬心如止水,现在唯一让她牵挂放不下心的,就是远在狄国的儿子。一想到那刚出生就离开自己的孩子,狐姬眼中噙满泪水,胸口随之一紧,发出剧烈的咳嗽。 襄儿忙将手中托盘上的药端给狐姬夫人,安慰道:“夫人咳得越发厉害了,快把药喝了吧!” 狐姬一看,旧木碗里面是半碗黑漆漆的药汁。这冷宫是谁见了都避开,襄儿竟能为她讨来这半碗药,怕是费了不少口舌吧。她感激地看着不离不弃的襄儿说:“难为你了,如今我们连三餐都不周了,亏你还能求来这碗药。” 听夫人这样说,襄儿叹了口气道:“这些人黑心透了,任我求了半天,好说歹说才赏了这半碗药。这药闻起来苦得很,我再求他们给一些糖,可她们就是不肯。夫人将就喝吧。” 这么多年,还有什么苦她没吃过。狐姬端起碗来,将药一饮而尽。她的脸上少了自怜之色,多了一份坚定,说道:“再苦我也要喝!喝了才能活下去,才能再见我苦命的孩子!” 襄儿闻言心酸,她收起狐姬喝完药的药碗,恰好看到狐姬放在榻上的布料,不禁好奇问道:“夫人,您这是……” 狐姬黯然垂泪道:“眼看快到他的生辰了,十八载了,他也成年了。我这个当娘亲的想要给他缝件新衣,却不知他身高体态,想想真是肝肠寸断。” 想到伤心处时,狐姬又是一阵剧烈的急咳,唇边甚至涌出血来。襄儿赶紧一手为狐姬抚背止咳,一手拿了块旧手帕为其拭去唇边的血丝,安慰道:“夫人一定要保重,万万不可灰心!” 狐姬泪流满面,她一直这么苦熬着,就是为了等着与孩子见一面。可如今她的身体是越来越不济了。她悲伤地望着襄儿,哭道:“也不知我这身子还能不能挨到……真想在死前见他一面!” 襄儿忙说:“夫人,你一定要撑下去。公子已经成年,说不准哪一天就会回来,到时候你们母子就能够团聚了……” 狐姬不确定地看着襄儿,她的话给了自己无限的希望:“襄儿,真会有那么一天吗?” 襄儿坚定地点了点头,说:“一定会的。” 狐姬抱着布料,看着远处,泪水又滑落下来,那一天,会来吗?她不敢确定,但她愿意等。 总是要抱着希望,她才能度过这宛如凌迟的岁月。可等得太久了,该流的泪也就流尽了,该看淡的事情也就看淡了。 第十章 ,最快更新重耳传奇 ! 往事如一幅幅沙画展现在重耳的面前,他不知道自己还有如此曲折的人生,也不知道自己的母亲竟然被囚禁冷宫十八载。 他神色沉重,眉头紧蹙,回去还是留下?他在艰难的选择! 狐伯知道这份选择对于这个孩子来说太难了,问道:“当年事情始末就是如此,现在你可想好了,是回去还是留下?” 重耳沉思片刻后,坚定地点头,说道:“想好了,我要回去见我娘,我还要见晋侯!我要当面问问他,我真是天命不祥吗?就算我命数不好,他也不能杀我啊!把我扔到这儿,十八年不闻不问,他心也太狠了!” 狐伯见重耳如此激动,劝道:“重耳,你千万不要莽撞。当年之事我所知也十分有限,只听闻晋侯祭天遭遇不吉,太卜占筮说凶兆应在你身上,所以才将你送来狄国。这内中或许另有隐情,你不必急于一时,先求立足,其他的慢慢来。” 狐伯的话让重耳眉头紧锁,他仔细思忖,觉得狐伯说得有理。如若不知道事情的真相就生气,只会让他错过找到真相的机会。 这时,吉格掀开帐帘走了进来,他双手捧着一叠华丽的新衣,说是晋使差人送来的公子服饰,让重耳快穿上给大家看看。从小到大,他从没穿过这么华丽的衣服。面料摸起来是那么柔软,那么顺滑,把一旁的吉格看得羡慕不已。穿上这套衣服后的重耳,英俊潇洒,玉树临风,宛然就是一个贵族公子。 吉格惊羡道:“重耳,你穿上这身衣服,真比咱们国主还帅气!” 重耳却觉得很不自在,苦笑道:“这衣服有什么好的,滑不溜丢,一点儿都不方便!” 狐伯上前为重耳整理好腰束和蔽膝,说:“不要小看这身衣服,它代表的是你晋国公子的身份!” 重耳不认同地说:“身份有什么要紧的!不管穿什么衣服,我还是我,没有不同!” 狐伯知道重耳的脾气,劝道:“话虽如此,可身为公子,从今往后就不能肆意妄为了。这粮可以多吃,话一定要少说。凡事都要多思,更不要随意强出头。回到晋国,诸事都要跟你外公请教。” 外公!重耳第一次听到自己竟然还有这样一位亲人。 狐伯接着说:“你外公就是我的叔父狐突。他原是我部之主,后来成为晋国上大夫,做了很多惠及家乡的事,是我狄国人的骄傲啊。他以前常跟我们说,若生而低贱则不能自轻;若生而富贵则不能自傲。为人行事,旁人皆能则我不能,旁人不能时我方显能。你明白吗?” 外公的这几句话深明大义,重耳凝眉深思了一会,点头道:“外公的确有大智慧,他的话我明白了——为人不能自轻自傲,要以平和之心处事。不逞能也不畏事,既要保持低调又能在关键时刻发挥作用!狐伯请放心,重耳都记下了。” 这孩子虽犟,却在关键时候能接受他人意见,狐伯这才略略安心。 “这样就好,这以后的路,就靠你自己了!你是从狄国草原、从庶民中走出的公子,以后若有机会,一定记得要惠及苍生。”面对狐伯的嘱托,重耳都记在心里。他想,有朝一日,他一定要报答这片养他十八年的草原,报答一直保护他的狐伯。 出发的那天,周边的牧民们都来给重耳送行,牧民们将车队围的水泄不通,纷纷和重耳道别。 晋使坐在马车上等得不耐烦了,催促道:“二公子,天色不早了,该启程了。” 送君千里终须一别,吉格不舍的将背上的行囊交给重耳,拍了拍他的肩膀说:“一路保重!” 重耳的眼眶红了,他对吉格点了点头,朝狐伯揖礼后,便转身上了马车。正在此时,远处传来阵阵呼喊,只见更多的牧民们扶老携幼纷纷赶来,拦在车前,不让重耳离开。 重耳在的时候,帮了他们那么多的忙,看好了那么多的病人,要是他走了,草原该怎么办?大家都喊着:“公子不能走啊”。 晋使探出身子,见道路被牧民们拦阻,车队走不动了,不由气得抽出宝剑挥舞道:“赶紧滚开,谁敢阻拦重耳公子回国,一律格杀无论!” 众兵士听到晋使的命令,立刻持戈逼近众牧民,似有大开杀戒之势。见此情景,重耳立马跳下马车冲到前面,怒视带头的兵士,众兵士被重耳的气度震慑,纷纷放下长戈,退了回去。重耳对来送行的牧民们说:“感谢乡亲们的挽留,大家都请回吧!重耳有事要先回去一趟,但重耳保证,我一定会回来的!” 马车前行,看着吉格红红的眼眶,看着狐伯背过身揉眼睛的样子,看着牧民们不舍的道别,重耳喟叹,小时候,他曾想过长大以后要走出草原,去闯荡天下,而今真要离开了,却是这般的不舍。 这是他第一次离家,也将是他第一次——回家! 第十一章 ,最快更新重耳传奇 ! 此刻的晋国即将举行一场盛大的比试活动,比试的双方正是晋国的长公子申生和公子夷吾。 鸾翔殿内,长公子申生一身华服戎装、金盔银甲,站在铜镜之前,侍女小田跪在地上,为申生整理下摆,并用绢帕掸去靴上的尘土。君夫人齐姬在一旁帮申生整理衣襟,她那温文尔雅、器宇轩昂的儿子,自他出生的那一刻起,就是齐姬的骄傲。她立誓要给他最好的一切,包括王位。 齐姬亲自从案上捧起头盔,为申生戴上,带上头盔的申生更加神采奕奕,申生忙谢过母亲,说道:“母亲,这也太隆重了,不过就是一次寻常的操练,实在没必要这样。” 齐姬看着申生,温柔的说道:“你错了,今日校场之上你与夷吾并非寻常操练,而是在国君和文武百官面前的实力较量,你一定要赢。” 听母亲这么紧张,申生笑道:“兄弟之间比试切磋,重在情义,不在输赢。” 夷吾——一个让齐姬不由恨得牙痒痒的名字。她一直看夷吾不顺眼,更是讨厌他的那个贱人母亲允姬。 允姬本是狐姬身边的婢女小戎子,与狐姬本是同宗姐妹,但因庶出只能为奴。小戎子不甘心屈居狐姬之下,于是在十八年前投靠了齐姬,一起设计扳倒了狐姬夫人。因为懂得讨自己开心,齐姬一时心软让她入了后宫,摇身成为允姬。继而允姬得宠生下三公子夷吾,自此地位确立,虽不及君夫人齐姬,却比其他宫的夫人都更得晋侯宠爱。 齐姬也知道允姬这些年表面上看起来步步忍让,在自己面前以奴婢自贱,却在暗地里部署实力,夷吾更是不甘心只做公子,暗藏野心。 想到这里,齐姬面色一紧说道:“你当夷吾是兄弟,可他却当你是对手。这些年,你就是太谦让了,才让他们母子处处得势。你是嫡长子,这太子之位早该是你的,可国君却迟迟不松口,为防有变,我们要早做打算。” 申生不解地问:“太子之位由君父定夺,我们能做什么?” 齐姬冷笑着,一字一字的说道:“有时候,我们要逼他做决定。” 有些事情,如果不去谋划,就不会是如今这个形式,齐姬回想起十八年前。 那一天,她看着镜子里风华绝代的自己,心中却暗叹,终究还是老了,芳华不复了,所以国君才会被那狐媚女迷惑。这时,探听消息的小田带回了狐姬产下公子的消息,还说国君给刚出生的公子赐名为重耳,并说他生于桃林又天生福相是大吉之兆,言语间颇有立储之意。想到国君竟然如此狠心,他们这么多年的夫妻情分居然抵不上对狐姬的一时宠爱。若是国君立了重耳为太子,那要将自己的儿子申生置于何境! 齐姬愤怒的将桌子上的食器一摔而尽,对着镜子里的自己说:既然国君如此狠心,便怨不得我齐姬无情了。” 她让小田速派信使给她的兄长,让兄长以齐侯的名义给晋侯施压,再命小戎子里应外合依计行事才算是除掉了申生成为国君路上最大的障碍。正因为当年做了周密的安排,才让狐姬被打入冷宫,重耳被送出宫,申生才有而今的地位。 齐姬收回思绪,亲手为申生整理好了衣饰,说道:“好了,这些事情你不要管。母亲自有安排,你要做的就是今日在校场上全胜夷吾,让文武百官和天下人看到你的实力。”说完齐姬问一旁的小田:“交代你的事,可办妥了?” 小田点了点头回道:“已经再三叮嘱了战马营管事,给夷吾的马换了新掌,其中暗藏机关,他必输无疑。” 没想到母亲竟暗下如此狠手,正直的申生听了面色急变,忙对母亲说:“母亲,万万不可!我与夷吾对决,靠的是真本事,怎能以诈取胜?!” 齐姬看着她这老实过头的孩子,说道:“傻孩子,你对他仁慈,他也能如此对你吗?” 申生义正言辞道:“不管他怎样对我,身为长兄,我不能对不起他!求母亲收手!申生愿凭本事与他对决,绝不会让母亲蒙羞。难道在母亲眼里,申生就这样不堪?不弄奸使诈,就一定会输吗?求母亲及早收手!否则申生宁愿弃赛!” 齐姬被申生问住了,一时语塞,他没想到申生如此正直。她虽面有不悦,确在心里夸奖这个孩子,果然有君王之风。见申生如此坚决,齐姬只好叹了口气,说道:“罢了,就如你所愿吧!” 这时,申生的面色才和缓了下来,他感谢母亲成全,让他能堂堂正正的参加这场比试,也希望堂堂正正的在君王和百官面前赢了夷吾。 此刻同时,正在做准备的还有三公子夷吾,他低头看着自己的衣服,只见他一身窄袖短衣,行同猎人装束,简便朴素,只在胸前有一处护甲。他十分嫌弃地看着衣服,对母亲说:“娘为何让我穿这个?我瞧申生都穿了全套盔甲,我穿这个也太寒酸了!” 面对夷吾的不开心,允姬淡然道:“穿这个便当。” 夷吾嘟着嘴道:“我知道了,娘这是想让夷吾出丑,让夷吾故意输给申生,对吗?可是娘,这些年我一直听你的话处处让着他,这次我真不想再让了!” 允姬听了夷吾的话,神色微顿。 她想到了那年,那年的事还历历在目,那年的事在她的心里埋下了一颗种子叫——忍辱负重。 从进入晋宫的第一日起,她就在让。从前她只是狐姬夫人身边的普通侍女,没有任何地位,只能卑躬屈膝,听从所有人的叱喝。后来她投靠齐姬夫人,暗中帮助齐姬扳倒狐姬,她本以为自己能就此改变命运,不料却被晋侯宠幸,并怀上了晋侯的孩子。那时的她遍体生寒啊,她想就连得晋侯万千宠爱的狐姬都被齐姬扳倒,什么后台都没有的她,齐姬只需用一个小指头,就能把她掐死吧。 第十二章 ,最快更新重耳传奇 ! 那一夜听到齐姬召见她,她吓得魂飞魄散,她只希望齐姬不知她怀了晋侯之子。她跟着小田来到齐姬的寝殿,齐姬慈爱地替睡得不安稳的小申生拉好锦被,对跪在地上的小戎子看也不看一眼。 小戎子神色间颇为忐忑。这时,齐姬目光盯着榻上的小申生,仿佛自言自语道:“申生,你放心,晋国的一切都是你的,绝不会有人跟你抢。” 齐姬的话意有所指,小戎子一惊,手下意识地轻抚了一下肚子。就这细微的动作,也逃不过齐姬的眼睛,她猛地回头,目光凌厉地紧盯着小戎子,像要逼问出她心中所有的话。 小戎子被齐姬看得胆战心惊,赶紧伏跪下来,颤抖地说道:“君夫人,奴婢知错了,奴婢不该存非分之想。” 本以为齐姬会让她消失,没想到齐姬冷冷一笑道:“错?国君乃是我晋国之主,凡后宫中的女人对国君有仰慕之情何错之有?” 小戎子愣了,她不知道齐姬话中的意思。 齐姬语气一变,柔声的对小戎子说:“你不必惶恐。身为女人,我知道你心中的怨——你与狐姬本是同宗姐妹,只因你是庶出,便眼睁睁看着她当上夫人,若不为自己筹划只能为奴。此番扳倒狐姬,你立了大功。放心,有我在,晋国后宫便有你一席之地。” 小戎子听了,立刻明白了齐姬的意思。她放自己一条生路,不是因为怜悯,而是觉得她没有一点分量,若是她胆敢有一丝一毫的妄想,企图动摇申生的太子之位,只怕齐姬会用比对狐姬狠绝十倍的方法对付她。 为了肚子里的孩子,她必须蛰伏。小戎子立刻跪了下去,卑微地说:“奴婢永远都忠于君夫人。” 齐姬淡然一笑道:“永远?此话说得太早,还是走着瞧吧!” 小戎子抬头看着齐姬,两人目光对视的片刻,小戎子赶紧将目光移开,彼此的她明白眼前的高与低、尊与卑,是不会变的,这个宫里,强者随时将弱者踩在脚下。 知道自己斗不过齐姬,小戎子虽被封为允姬,却一直在齐姬面前自称奴婢。儿子夷吾比起申生而言机灵伶俐,但她也总是让夷吾藏着掖着,唯恐齐姬看他不顺眼下狠手。但忍了这么多年,她觉得是时候开始反抗了。 允姬看着闷闷不乐的夷吾说:“夷吾,你这身短衣虽不够华丽却胜在灵巧,母亲是想帮你赢!这次我们不让了!” 没料到母亲这么说,夷吾一脸纳闷的问:“母亲,您以前不是总让我输吗?” “那是以前。如今你已经长大了,娘也渐渐有了自己的势力,我们母子不必再仰人鼻息处处做小了。况且今时不同往日,国君带着百官看你们比武,你一定要赢。” 只有让大家知道允姬忌惮齐姬,他们母子就还有生存的机会;只有让大家知道长公子申生不如夷吾,他们母子才有翻身的机会。 此刻,夷吾终于明白母亲的意思,一脸志在必得。 终于到了比试的时刻,校场内,旌旗飘扬,兵卒持戈而立,喊声如雷,战鼓阵阵。今天的云有些奇怪,一会黑云凌驾于白云之上,一会白云四处飘散,一会黑云白云又交织在一起。 观礼台上,晋侯坐于宝座之上,齐姬、允姬东西而座,群臣分列两旁。 吉时已到,顺雍上前大声宣告道:“今日国君亲自检试长公子申生与三公子夷吾骑射功夫,还请两位公子鼎力而为。” 话音一落,申生与夷吾各领一辆战车出战。只见战车中各有驭者,专职驾马,而申生与夷吾充当甲首,持戈而战,两人打扮却大有不同。申生一身正式的戎装,隆重端庄,夷吾则身着窄袖短襟便服,看起来十分寒酸。 两人一出场便引起众臣们私语:“长公子器宇不凡,必定能胜。”“夷吾公子穿的那是什么?国君面前,怎能穿得像个农夫!” 听到众臣们的私语,齐姬得意地瞥了一眼允姬,讥讽道:“夷吾也太无礼了!国君面前,当着百官于校场比武是何等大事,穿成这样体统何在? ” 允姬低眉顺眼,一脸卑微地回道:“君夫人教训的是,都是婢妾管教无方。” 齐姬轻哼一声,面露蔑色。允姬却在心中冷笑,你也别得意得太早,这一局谁输谁赢,还不见得呢。 校场内夷吾与申生的车遥遥相对,申生对夷吾执手行礼道:“我们兄弟比试,点到即可!” 夷吾意有所指地笑道:“刀戈无眼,大哥可要小心了!” 这时,鼓声大作,两位公子听到号令后,示意驭者催马开战。两辆马车相向而驰,在交错的瞬间,两人同时出手,刀戈在空中相撞,似有千斤之力的碰撞,发出巨大的声响。 一招不中,两辆马车交错而过。申生遵照“骑士之礼”不再追击,驾车调头再战第二回合,然而夷吾却不领情,他趁申生驾车调头之时,突然抄起弓箭,趁其不备射向申生的马匹。马匹中箭吃痛,嘶鸣着拼命乱跑。眼看马车就要失控,申生的驭者拼命勒紧缰绳想要制止,不料夷吾长戈一挑,将他挑于车下。 没想到夷吾竟会如此行事,申生大惊。眼看马车随时可能翻倒,申生忙伸手去抓缰绳,不料夷吾又射出一箭,将申生的长袖钉在车辕上,动弹不得。 受伤的马支撑不住倒地,战车也随之侧翻。申生只一回合就跌落于车下,重重的摔在地上,金冠早不知掉到哪里去了,整个人显得特别狼狈不堪。 面对这样的结果,众臣哗然。齐姬显然也没料到申生只一回合就战败,她面色狠决、眼神如箭的瞪向允姬,怒不可言。允姬低头默然,看似形体卑微,实则内心得意。 长公子申生对成败却不以为然,他起身来到国君面前躬身行礼道:“君父,三弟骑射功夫更胜一筹,申生落败心服口服。” 眼见申生认输,夷吾面上露出骄傲之色,十分得意。晋侯看着两子,随后把目光投向众臣问道:“今日两位公子对决比试,诸臣以为如何?” 杜原款一脸愤然道:“长公子贤良谦和,向来为诸公子表率。若非有人以谲诈取巧,长公子怎会落败?” 士蒍连连点头附和道:“正是。夷吾公子穿着短衣参战本不合礼制,对决时又连击偷袭,射杀战马、挑落驭者,分明有违骑士之礼,实在有失公子身份。” 众臣纷纷附和道:“是啊!按骑士之礼,是不能射杀战马和驭手的。”“对啊,更不能连击啊!”听了众人的指责,夷吾一脸不以为然地说:“迂腐!这两军对阵的目的就是克敌致胜,只要能获胜何必计较服饰啊规矩的?若真要遵从周礼,何来的曲沃代翼?我君父,还有我祖父怎么能杀了公族,当上晋侯?” 此话如此猖狂,众臣听了大惊失色,连晋侯也忍不住喝道:“夷吾,你放肆了。” 夷吾赶紧收敛道歉,不料晋侯转头看着申生道:“夷吾虽然放肆,但你战场上若一味遵循规则依礼奉行,也会吃大亏。申生,你尊礼重义固然没错,但也要学会变通,明白吗?” 申生揖礼答道:“儿臣谢过君父教诲!” 见君父明斥暗夸,夷吾与允姬都暗自得意。齐姬眼中闪过一丝狠厉,向大臣东关五使了个眼色,这时,一内侍立刻高举简书过来,跪在晋侯面前禀报:“禀告国君,新田县大夫差人送来急奏!” 第十三章 ,最快更新重耳传奇 ! 近来新田县大旱,晋侯已下旨赈灾,效果颇明显。此刻却突来急奏,难不成又出了什么事?晋侯看完奏书,面色大变道:“新田大旱,寡人早已颁下钱粮赈济,竟然还有饥民犯上作乱,还影射寡人失德,要寡人亲往新田罪己祭天,着实可恶!” 众臣听了,也都一脸惊讶,纷纷小声议论:“怎么会这样——” 只有夷吾一脸莫名,转头问申生:“什么是‘罪己祭天’?很严重吗?” 申生小声回答道:“这是古老的礼仪,若逢百年不遇的大旱,是为国君失德,国君便要亲自前往祭天祈雨,若七日内仍不降雨,就要自焚以死谢罪……” 夷吾目瞪口呆道:“这不是让君父去送死吗?” 众臣全都看着晋侯,等着晋侯决断。晋侯环视众人后,神情阴郁地问:“众卿以为如何?” 士蒍上前奏道:“叛民所持理由虽然过分,但也堂而皇之,国君定要妥为处理,否则必招致大乱!” 听出士蒍的意思,晋侯面色一沉道:“他们这是逼寡人去死!寡人自继位以来,并国十余、服国二十,为晋国开疆拓土,哪有什么失德之举?凭什么逼我罪己?!” 一旁的狐突皱眉道:“国君开疆有功,但在那些叛民眼中,便犯了杀戮过甚的错!还有……”狐突停了下来,目光投向齐姬。这时,众臣们的目光也都聚集在齐姬身上。几位大臣在小声议论着:“继娶父妾也是失德啊!” 原来齐姬本是晋侯父亲的妾室,后因两人有了私情,在父亲死后,晋侯将其娶为君夫人。此刻众臣虽不明言,但齐姬却觉得所有人的目光都意有所指,她不由挺直背,冷冷看着众臣道:“看来,你们是赞成国君新田祭天了?” 众臣皆低头不语,气氛十分紧张。申生见国君为难的样子,道:“儿臣愿替君父分忧,前往新田处理危情!纵使不能平息叛乱,真要祭天,儿臣愿以身相代。子替父过,谅谁也说不出什么!” 连晋侯自己都没想到申生会在关键时刻挺身而出,众臣们也都纷纷赞赏申生至仁至孝。齐姬又惊又怒,惊的是这圈套是给晋侯钻的,没想到申生会钻进去,怒的则是申生要以身犯险,众臣们竟然纷纷赞赏。 齐姬忙向东关五使了个眼色,东关五忙上前道:“长公子仁孝,臣等深为感佩,但君夫人素有陈疾在身,长公子应留在宫中侍疾。”齐姬也配合地咳了起来,申生神色一紧,瞬间不知该如何是好。 晋侯看在眼里,有数在心里,他仍不露声色,只是淡淡说道:“君夫人身体不好,申生的确不宜远行。” 这时,夷吾一脸傲然地说:“君父,夷吾愿去新田,但不是罪己祭天。” 晋侯有些奇怪地问:“你想怎样?” 夷吾脸上露出杀气,他冷哼道:“晋国所有土地都是我家的,凡在我家的土地上作乱,结果只有一个,那就是死!夷吾愿带兵剿灭这伙叛民,把他们杀得干干净净!” 这话说一出,众臣们个个都一脸不可思议地看着夷吾。里克忙劝道:“夷吾公子万万不可!凡事皆有礼法,此事若不妥为处置,不仅令诸侯非议,就是周天子也会怪罪下来!” 夷吾却不以为意地说:“什么诸侯、周天子的,我管他是谁,胆敢废话,我就杀了他!” 士蒍忙劝道:“不可不可,这样会给晋国招来祸端的!” 齐姬不想让夷吾破坏了自己的计划,她看向晋侯道:“国君,新田之乱务必要谨慎处之。夷吾年少毛躁,万不可担此重任。” 齐姬一搅和,让夷吾也去不成,他很不服气地说:“申生不去我也不去,君父亲自去必是凶多吉少啊!” 东关五趁机说道:“虽是万般为难,但若国君亲临新田,定是威慑天下,暴民之乱必平。” 见众人你一言我一语,晋侯按下怒气,慢慢说道:“好了,你们的意思寡人都明白了,寡人对此事已有定夺。” 东关五忙道:“国君打算何时启程,臣等好做安排。” 不料晋侯却不疾不徐地说:“你们都别心急,这合适的人选已经在路上了。” 没想到晋侯早有安排,所有人都很好奇这合适的人到底是谁。齐姬更是十分意外,回到殿里,她怒不可遏,这时,小田来报东关五大夫来了。 齐姬眼神一扫,小田立刻领着众侍女退了出来。见没了旁人,两人坐了下来。齐姬这才卸下防备,一脸愠色地说:“新田一事你我筹谋了这么久,原本可以借此逼国君退位,保我儿申生继位,却为何演变成今日局面?” 东关五微笑道:“君夫人不必气恼,此事急不得。若是我们逼得太急了,唯恐国君看出端倪。现在这样迂回一下也好。” 齐姬气恼地说:“好什么好!申生太子之位一日未定我就不能安枕!国君这个老东西,当初答应我们母子的现在却翻脸不认。眼看夷吾、允姬渐渐成势,我能放心吗!还有,他说的人选已在路上,到底是何意?” 东关五说:“微臣已经打听清楚,国君已暗中派人召回了重耳。” 听到那个名字,齐姬一惊:“重耳?他竟然还活着?!” 东关五点头道:“是啊,他在狄国狐部吃百家食、穿百家衣长大,不过雅音六艺完全不通,形同边夷,不足为惧!” 齐姬冷笑道:“想不到重耳居然还有回到晋宫的一天!十八年前,就是他妨碍了申生,今日又是他坏我好事!” 齐姬与东关五四目相对,两人都知道晋侯似已发现端倪。新田形势危急,晋侯不愿亲自涉险,拉重耳回来挡厄也在情理之中。可是这新田的奏书今日才报上来,国君却早有准备,看来晋侯心里定有算盘。 齐姬看向东关五,目光发狠地说:“绝不能让重耳活着回来!” 东关五狡黠一笑,展开一张兽皮,用手指着一个地方给齐姬看:“君夫人尽可放心,臣下已经部署妥当。” 齐姬唇边露出一丝冷笑,重耳,你想回来,我倒要看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回来! 第十四章 ,最快更新重耳传奇 ! 此刻的重耳还不知道,他就是那个被选中的人,代替晋侯去新田祭天的人。万万没想到,十八年前被认为克国克父的婴儿,十八年后会回来拯救君父。 一路的颠簸泥泞,让众人的身体都疲倦不堪,但重耳的内心却愈发清楚起来,他觉得自己未来的人生将如眼前的这条路,泥泞难行,绝非坦途。看不见的泥泞中,似乎有些什么在蠢蠢欲动,让他觉得不安。如不是着急见到未曾谋面的母亲,他万万不会踏上这条未知之路。 车队在颠簸中走得很慢,一直未走出狄国境内。 这天,他们一队人刚经过一个水滩,晋使就从车内探出脑袋喊停队伍,他跳下马车,舒展着四肢让大家原地休息。重耳掀开车帘,看见兵士们也都三三两两跑到浑浊的水边,有人用水囊取水,有人干脆用手捧水喝。 重耳一惊,赶紧下车制止道:“停,快停下!这水不能喝!”常年在狄国生活,他必然知道此地的水中有病菌,喝了会腹痛不已,疼痛难忍。 兵士们趴在水边,不解地看着他,晋使也以为重耳在嫌弃,上前说道:“公子啊,出门在外一切从简,就是你我也得喝这生水了,何况他们!” 重耳解释道:“这水喝了会生病的!” 晋使大笑道:“我晋国的甲士哪有这般娇嫩,公子不必危言吓人。” 兵士们听了也都笑起来,重耳见无人相信,只得冲上去夺下几位士兵手中的水囊喊道:“都叫你们不要喝了,偏不听。就算要喝,你们再往前多走半里,到上游去喝,要不就煮开了再喝!” 有些兵士开始不满起来:“这里明明有水却不让喝,还要再走半里去打水,哪有这样的道理!”“取柴升火再煮水,等放凉了再喝到嘴里,少说也得半个时辰,费那个事干吗!我现在都快渴死了!” 见士兵们都不听劝,重耳思索一下,突然转身夺过一匹马,上马加鞭,朝前路驰去。晋使急得赶紧爬上车,吩咐士兵们也都赶紧跟上,免得出什么差错。士兵们无奈,只得离开水滩,匆匆赶路。 才走了一小段路,其中的几名兵士便开始上吐下泻,最后全部横七竖八的歪倒在地上,腿脚发软,再也无法行动。 重耳见状,从包袱里拿出一包东西递给晋使道:“把这个加水煮了,给他们服下。” 晋使一脸惊诧地问:“公子学过医术?” 重耳微微一笑到:“没错!” “给人诊过病?”晋使接着问。 “诊过啊!” 晋使更奇怪了,说道:“这既然诊过,怎么连脉都不切,就直接开药啊!” 重耳看着腹痛难忍的士兵,一脸无奈道:“我说你这人还真是啰唆,该谨慎的时候不谨慎,不该谨慎的时候又犯嘀咕。刚才我不让他们喝洼地的水,你们偏不信,你们没见那处水洼地势又低,水面上还有青苔,分明是下游支脉的死潭,水质不洁根本不能喝!这药对症,拿去放心用吧!” 晋使听后连连点头,赶紧将药拿给兵士们,吩咐道:“照公子说的话做。” 这药果然有效,兵士们喝了药后,一个个神态渐稳,腹泻也止住了。 晋使觉得太神奇了,对重耳也敬佩起来,拱手道:“公子神技,小臣佩服。” 重耳道:“这有什么!草原上生存之技人人都会,其实你们在外行走,真得多留意这些民俗常识。在我们草原人人都知道,太阳初起的时候,可在上游取水做饭,午后在中游洗衣、沐马,日落时分才能在下游洗涤恭桶这样的秽物。只有这样,才能保持水质的清洁。” 晋使不曾想重耳公子竟懂得这么多,并且对士兵们如此体贴,没有一丝的架子,这一路走来,他已从心底默认这位重耳公子,在公子面前也没有了当初的骄纵。 这一场折腾,众人也都是浑身疲倦,晋使建议道:“公子,我看咱们还是先找个住处休息整理一下吧。” 重耳见天色已晚,又见众人大病初愈,点头应允。一行人来到林胡的一家客栈,小二热情的将众人迎接进来,重耳环视四周后,让店家上些简单的饭食。 客栈的生意很冷清,除了重耳这队人马外,只有两个胡服打扮的散客坐在旁边,食用着自己带的干粮和水。小二端上来几碟素菜一盆胡饼,晋使扫了一眼,瞪了一眼小二,掏出一大块银贝拍在桌上,大声喊道:“这饭食也太简单了!本使可吃不惯这等饭食,店家,好酒好肉尽管上。” 小二一把抓起银贝,瞄了眼重耳,随后眉开眼笑地对晋使说:“早说啊,等着啊,这好酒好肉马上就来。” 重耳眉头微皱,也不说话,他总觉得这家客栈有些异常,却又发现不了蛛丝马迹。他拿起一块胡饼,站起身走到窗户边,悄悄的掰了一块捏碎,丢到窗外。几只鸟儿立刻飞了过来,上前分食饼渣。 重耳等了会儿,见鸟儿无异样,这才放心啃起胡饼。他转身回到桌前,这时满桌的酒菜也端了上来,晋使和士兵们立刻大块吃肉、大口喝酒,还大声招呼着重耳。见他们毫无戒备之心,重耳一笑拒绝,随即起身道:“你们慢用,我去外面看看咱们的马。” 晋使大口嚼着肉,满嘴流油道:“哎哟,公子,你不必操心,这马自然有人照应。” “出门在外,还是多加小心吧。”重耳压低声音说了一句,起身朝外面走去。晋使完全不懂重耳到底在干什么,摇头叹道:“这公子的性子也真是怪。” 并不是重耳多疑,而是他一进客栈就察觉有异。此处并非偏僻之地,但客栈里却没什么客人,看起来就像被人故意清空了。掌柜等人也都不时看向他们这群人,仿佛盯着猎物的狼。 一切都在悄无声息的发生着,在众人的不经意间,在众人的麻痹大意间。 第十五章 ,最快更新重耳传奇 ! 重耳在屋外转了一圈后来到马厩旁,恰好看到一名杂役抱了一捆草撒在食槽内喂马。见有人过来了,杂役掩饰不住惊慌地问道:“这位贵客不在上房休息,怎么跑到此处贱地来了?” 重耳盯着杂役看了一眼,淡淡地说:“我来看看我的马。” 杂役神色闪烁地躲开了重耳的目光,慌乱道:“这些马由小人照应,贵客尽管放心!” 重耳点了点头,走到自己的马前,他假意伸手抚摸马鬃,突然伸手从马槽里捻出几棵草,放在鼻子下面闻了闻,随即看了一眼杂役,也不说话。他弯腰把这捆草从食槽内抱到不远处的空地上,取出随身携带的火石子,将草料点燃烧掉了。 杂役慌乱地看着重耳问道:“贵客——这是要做什么?” 重耳的目光落在火苗上,也不看杂役,他冷冷地说:“这种草若给马儿吃了,不到半个时辰,它们就会没命。而马死前会因异常痛苦而发癫发狂,若是正好有人骑行,这人多半也活不成了!” 杂役吓得扑通一声跪下,慌乱地喊道:“哎呀!对不住,真是对不住!小人不知,小人真的不知!这些草都是附近的乡民打来卖给我们的。” 重耳这才转过身来,目光凌厉地看着杂役道:“以前不知不是你的错,我现在告诉你了,你以后多留神吧!” 杂役惊恐地点头离去,重耳注意到他的眼角闪过一丝阴狠。 今晚必有变故,他赶紧来到晋使的房间,敲了三下门后推门而入。晋使刚脱了官服,正坐在榻上脱靴准备就寝,重耳催促晋使道:“这地方不能投宿,我们还是赶紧离开吧!” 晋使以为重耳在开玩笑,呵呵一笑道:“公子说笑了。这天色已晚,前后都是荒原野径,咱们好不容易寻到这家客栈,我们不在此处投宿,难道要路宿荒野吗?” 重耳正色道:“你听我说,我刚才在马厩看到有人将毒草掺在草料里喂马!” 晋使面色一变,嚷道:“有这样的事?那我明日可要跟店主好好理论一番,这住宿和饭食的花费得给我减半!” 晋使的心真是大啊,都这个时候了,还想着明天和店家理论饭钱和住宿费。 重耳焦急地说:“不是花费多少的事儿,我觉得——” 晋使打断他的话,直摇头说:“哎呀,公子啊,你真的太多虑了,其实……” 这一次,晋使的话也被打断了,不过打断他的是楼下的喧哗声,紧接着又传来刀戈相碰的声响。 重耳与晋使同时变色,出事了。重耳跃到门前一看,只见一伙黑衣人正与晋使带来的兵士厮杀。黑衣人众多,看身手都是一流的高手,厮杀中晋使带来的兵士们已死伤将近一半。 重耳抓起案上晋使的佩剑,就要往楼下冲去帮忙,晋使牢牢的抓住他的手道:“公子万万不要逞强!我们这些人就是要保护你的!只要你安然无恙,我们才算完成使命,还请公子留在房中。” 晋使说完,从重耳手中夺过剑,冲下楼去,他一边挥剑与黑衣人打拼,一边喝问:“你们是何人,胆敢行凶!” 黑衣人也不答话,但出手狠绝,招招致命。晋使一个不防,被黑衣人逮住空当,一剑刺入腰腹,立刻血染白衣。剧烈的刺痛让晋使踉跄后退,手一抖,剑掉落在了地上。黑衣人得手后,立刻挺剑上前,一剑直逼晋使命门。 重耳见状,再也按捺不住,从房间里飞身跃了出去,一个地滚捡起晋使失落的佩剑,直刺黑衣人心脉。黑衣人没想这小子竟如此好身手,中招倒地,死前大呼着:“是他!杀死他!” 其他黑衣人听到号令后,同时放弃了与兵士们的缠斗,全都朝重耳围了过来,同时迅速掏出弩箭对准重耳。眼看着弩箭就要发射,万分危急之时,晋使拼死挡在重耳身前大喊:“公子,快逃!” “那你们呢?”重耳死死的抓住晋使,想带他一起逃出。 晋使摇头道:“公子身系重责大任,不必顾念我等,公子一定要平安回到晋都,面见国君,有要事……” 晋使话未说完,黑衣人便众箭齐发,晋使肥胖的身体瞬间扎满了箭。晋使一面死撑着挡在重耳的面前,一面用尽最后的一丝力气,将重耳用力一推。 重耳借力跃上楼梯,朝二楼房间跑去。他刚冲入自己的房间想要拿包裹,不料追兵已经破门而入。重耳一脚踢开窗子,手拽房中幔帐借力一荡,从窗子飞身跃了出去,跳到了对面房子的屋顶上。 黑衣人们被倒塌的幔帐暂时挡住了去路,这时,一个黑衣人打开重耳的包裹,从里面翻出重耳的公子令牌递给头目说:“是公子令牌。” 黑衣人头目仔细检查了令牌,目露森光道:“没错,就是他。可惜啊,让他跑了。” 重耳死里逃生,众黑衣人们都看着头目,询问接下来该怎么办。黑衣人头目一思忖,吩咐手下先放把火将这里全部焚毁,毁尸灭迹。随后让剩下的人跟他继续追杀,他的声音嘶哑冰冷:“这附近荒原百里,他没有马,肯定跑不了多远。就算要屠村,也要将重耳逼出来!” 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里,又有追兵在后,他丝毫不敢停留,先离开这里要紧。但想到晋使方才因他蒙难,心中一阵抽痛,突然,他发现客栈的方向火光冲天,那帮杀手竟然放火烧了客栈! 重耳一惊,不仅为晋使和兵士们的尸身不保而痛心,更担心客栈里的其他人也受此牵连。这一失神,脚下的屋顶突然塌陷,他脚下一空,整个人从屋顶跌了下去,落入黑漆漆的水里。 水里又脏又臭,他拼命扑腾着,好不容易才折腾到边沿。四下环视后,这才发现自己跌落的房间,恰好是一个水窖。这水窖颇深,水面十分浑浊,水面上浮着一些瓜菜,不知这水窖是干什么用的。 第十六章 ,最快更新重耳传奇 ! 得赶紧想办法出去,不然一旦被追兵发现,他就成瓮中鳖了。重耳将手放在窖沿上,双手用力一撑,刚想爬出水窖,突然又一个人从屋顶上掉了下来,刚好砸到重耳怀里,他下意识地伸手去接,结果两人一起掉落水中。 掉落水中的两人狼狈扑腾着,水窖里水花四溅,过了好一会儿,掉下来的那人先攀到水窖边,一边大口喘气,一边哼唧着:“哎哟喂,我不就是住个店吗,怎么就赶上命案了!” 水下的重耳被压得喘不过气来,他用力将身子向上一拱,浮出水面吐出一口水花,这才发现刚才压在他身上的,竟然是一个头发凌乱、面庞清秀的少年,他惊问道:“你是谁,为何坐我身上?” 那少年见重耳突然从水里冒出来,吓了一跳,一边拿脚踹水里的重耳一边大叫道:“哇,水鬼!” 重耳被踹的快招架不住了,拼力抓住窖沿,好不容易才稳住身体,大声喊道:“我不是水鬼,我是人!” 少年一听,仔细一看,突然笑道:“原来是你啊!” 重耳奇怪地打量着这个清秀的少年,他被水泡湿的衣服贴在身上,看得出他身形很瘦弱,最特别的是他的手上还挂着一串手串,重耳怎么也想不起他是谁,但见少年一副“我知道你是谁”的表情。重耳不由纳闷道:“你认识我?” 少年心想,我当然认识你啊,你就是那个徒手制服野牛的勇士。他正想告诉重耳,这时外面传来一阵喧哗声,有人在喊:“这儿还有间屋子,到里面看看!” 他们追来了!重耳和少年同时脸色大变,就在房门被追兵撞开的一瞬间,重耳以手为刀,劈开了一个大葫芦瓜,将其中的一半扣在少年脑袋上,自己也顶了一半,两人迅速的沉入水中。几乎是同时的,水窖的门被撞开了,几名黑衣人冲入房间四处查看着。 此刻的房间,除了水面上漂着几片零散的瓜菜,并无异样,黑衣人头目持剑在水窖里翻搅了几下,重耳能明显感到剑在自己身边划过,他屏住呼吸,一动也不敢动。 黑衣人头目见水里无异样,又在屋里巡视了一番,对手下说道:“说不定他就藏在附近的村子里。你们去带人放火屠村,就说这个村子感染了瘟疫,不让一个人活着出来!” 躲在水下的重耳听到附近的村民要因他遭劫,神色大变,扑腾着要上来。少年用力拉住了重耳,拼命摇头示意他不要妄动。此时若出去拼命,以他一人之力,非但救不了人,只会白白枉送了性命。水下的重耳不知自己有没有流泪,但他知道,他已在心中哭泣了无数次。 黑衣人撤走后,两人赶紧爬上水窖,继续向远处逃去,望着身后被烧成废墟的村庄,重耳的眼眶湿润了,一想到晋使和此处的村民都因他无辜送命,他又悲又怒。他在草原上并无仇人,自从踏上回晋国的路就一直遭遇不断,看来是晋国有人不希望他回去。但这人是谁,他无从得知,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顺利回到晋国见到母亲。 重耳看着火堆,想起那些因他而丧命的人,想到晋使,之前重耳还取笑他、捉弄他,觉得他是个装模作样的坏人,但在最后竟是他保护了自己。重耳遗憾地说:“不管他是好人还是坏人,都是为我无辜送命!是我对不住他!” 少年劝道:“人都已经死了,你还是想开点儿,先顾着自己吧!” 重耳悲愤地说:“眼看晋使为我送命,我连累了那么多无辜的生命,我怎能只顾着自己?” 少年仰头看着重耳反问:“那你想怎样?” 重耳看着火堆,目光变得凛冽起来:“我要查明真相,替晋使和死去的人报仇。” 少年突然哈哈大笑,重耳被笑得有些莫名其妙。少年说:“那些杀手训练有素、出手狠绝,他们不贪财物,目的只是杀人,很显然,他们是执行任务的正规军,而且他们还有晋国口音,你以为——以你的力量惹得起吗?我劝你还是从哪儿来的回哪儿去吧!” 重耳摇了摇头说:“现在我不能回去。不管有多难,我都要查明一切,不能让晋使他们白白牺牲。” “你要怎么做?”少年问道。 重耳想了想说:“你说的没错,这些人是晋国口音。我原本就是要去晋国的,看来是有人想阻止我去晋国。既然这些杀手来自晋国,我只有回到晋国才能查明一切。所以,我要去晋国。” 回晋国?少年笑了,说道:“你?凭你一个人山高水远地要回晋国?你口气真大!你说说你怎么回去?没听他们说吗?要一路追杀,我估计这个时候所有的城关都会设卡,你要飞过去吗?” 重耳愣住了,他从小生活在草原上,不知道外面世界的规则与险恶。不过凡是总有第一次,有了第一次的经验,后面总会克服困难的。 他不再去回忆这几天的悲痛,转身问少年从哪里来到哪里去? 少年说他从齐国来,要去晋国见一故人,可以和重耳同行。 重耳走过去,搂着少年的肩膀并排坐下,亲热地说:“太好了,你能从齐国孤身一人来到这里,也定有办法去晋国!” 没想到少年猛地一把推开重耳,慌乱说道:“行了,你不必跟我这么亲近,坐远点儿。” 这小兄弟也太见外了吧,重耳笑着把手又搭在少年肩头上说道:“我们一路同行,同吃同住,自然亲近,怎么你还害羞啊。” 少年又赶紧推开重耳的手,板着脸说:“我这人孤僻,你别跟我动手动脚的。” 好奇怪的少年啊。他推重耳的时候,手上发出一阵清脆的铃铛声,重耳突然想起那日在草原上,似乎听到过同样的铃铛声。他本能的伸手抓过少年的手,少年白皙的手腕上戴着一串精致的手串,手串上有六个亮晶晶的小铃铛,手一动,铃铛叮当作响。 少年被重耳抓着手,满脸通红,斥道:“你干什么!怎么还上手了!” 重耳认真地看着手串说道:“我觉得这个手串,让我有种很熟悉的感觉。” 少年听重耳如是说,满脸通红的推开他道:“行了,我又不是谁家的玉姝,你不必这样跟我套近乎!” 重耳摇摇头,很认真地看着少年说:“我不是套近乎,是真的觉得熟悉。” 原来重耳不是在调戏他,少年这才放松了下来,他故意晃了晃手串,笑着说:“那也说明我们有缘!” 重耳奇怪的问:“是有缘,不过你一个大男人,怎么戴女人的物件出门?” 少年一顿,骄傲地瞪了重耳一眼道:“你懂什么啊,这是我们齐国最时兴的风俗,真是少见多怪!” 重耳只好笑笑,真是个奇怪的少年。这时重耳发现刚才慌乱中竟忘记问少年的名字,于是向少年自我介绍道:“我叫重耳。小兄弟,你怎么称呼?” 少年用闪闪发亮的眼睛看着重耳微笑道:“齐姜。” 重耳这边认识了一个新朋友,也算是因祸得福。与此同时,晋国皇宫里狐姬夫人的生活也有了新的变化。 第十七章 ,最快更新重耳传奇 ! 得知十八年未曾见面的孩子要回来,狐姬夫人开始高兴起来,十八年来,她原以为自己已经没有了感情,直到今日才明白,原来自己是将感情埋在了心里,让他沉睡,直至孩子的归来。本以为此生无望再见到那苦命的孩儿,没想在有生之年竟能再见他一面。一定是老天爷听到了她日日的哀告,所以才让事态有了扭转。 自从国君让狐姬夫人从冷宫搬进了新宫殿,襄儿比狐姬更开心,夫人苦守这么多年,这一次总算熬出头了。想到之前宫里那些人的冷嘲热讽,襄儿心中十分解气,她让众人将国君赏赐的各式珍宝玩器都摆放到架子上,一边指挥一边说:“你们都小心些,这些珍宝都是国君赏赐给狐姬夫人的,贵重得很,千万不能闪失了。” 狐姬正在一旁缝制新衣,见状抬头对着襄儿说:“襄儿,不要太张扬了,将那些贵重的都收起来吧!架上只摆几件寻常器物就好!”经历了人生大起大落后,狐姬夫人对这些身外之物再无眷恋。 襄儿有些意外道:“夫人,如今咱们苦尽甘来,重耳公子要回来了,你再也不用担惊受怕了!” 狐姬淡淡一笑道:“得意喜莫忘失意悲,襄儿,这宫殿、这珍宝,还有这份尊贵荣耀,我又不是没得过,可是——”狐姬说到这里停了下来,没有再说下去。 襄儿的神色也暗淡了下去,她立刻明白狐姬的担忧。这宫里虽能一时荣华显赫,但要能长长久久,也绝非易事。这些年里,她陪狐姬夫人一起尝过盛的滋味,也尝过衰的滋味,知道这一切的轮转或许只是朝夕之事。 夫人的担忧没错,所谓树大招风,还是别惹不必要的麻烦为妙。于是她朝那些疑惑的侍女们吩咐道:“听夫人的话,把东西拿下去吧。” 众人都听命退下,没有外人时,襄儿这才真情流露地对狐姬说:“夫人,希望老天能从人愿,公子平安归来,和夫人母子团聚,从此再无悲苦。” 狐姬感激地点头,她握住襄儿的手道:“如此便是老天厚赐了!” 这时从外面传来一阵脚步声,襄儿回头一看,正是后宫主管财物分配的总管令从带着几个侍者来了。襄儿看到来人是令从,神情又惊又怒,悄悄扯了扯狐姬的袖子,低声提醒道:“夫人,是那个人。” 狐姬抬头一看,神情也僵住了。在冷宫的那些年,别说襄儿,就连她也没少受令从的欺侮。克扣食物和衣物便不说了,冷嘲热讽也是家常便饭,有时甚至会当众大声训斥她们,嫌她们麻烦。令从在受宠的夫人那里总是笑得卑躬屈膝像个奴才,到了她们这里就板着脸像个主子。 今天看到令从过来,狐姬以为他又要来找茬儿,忙慌张地问:“令总管,你来做什么?” 没想到令从这一次没有板着脸,他满脸谄媚地一挥手,身后随行的几个宦者立刻捧上放着各式男子礼服的托盘。令从一脸笑意,夸张地对着狐姬夫人行礼跪拜道:“狐姬夫人,小臣恭喜夫人乔迁新居!听说重耳公子即将回国,小臣特意命人缝制了重耳公子所需的四季衣裳,还请夫人过目!” 各宦者听令每人手捧一件衣服,一字排开展示给狐姬夫人看,令从一件一件的给狐姬介绍着:“这是给重耳公子冬季御寒的皮衣,用的是上等白狐裘。这件是夏日里的纱衣,用的是来自齐国的上等冰纨,又轻又软穿上极舒服……” 狐姬夫人没有看这些衣物,继续低下头专注手里的针线活。令从自己开心地说了半天,一扭头发现狐姬根本没有看自己,不禁脸色微变,赶紧扑通跪下,夸张地哭道:“小臣知罪,从前夫人流落冷宫时,小臣对夫人有所亏待,吃穿用度上苛刻了些,实在是有罪!” 令从一边说,一边假意扇了自己两个耳光。狐姬不动声色的继续做着针线活,一旁的襄儿冷哼一声,不屑地说道:“何止是苛刻?!落到你们这些人手里,夫人差点儿没被折磨死!如今能重见天日,实在是上天有眼!” 失宠的那些年,襄儿哪敢如此对令从说话,如今被襄儿训斥,令从不但不恼,反而连连点头道:“是是是,千错万错都是小臣的错,只求夫人有大量,别跟我一个阉人计较。这次重耳公子回宫,是天大的喜事,夫人也算苦尽甘来,就算为了重耳公子积福,也宽待小人吧!” 狐姬听令从这般说,面色也稍缓起来。多年在宫里混的令从很会察言观色,一见狐姬态度软化,立刻上前谄媚地说:“如今不比从前了,夫人这儿万事都要从头打理,身边不能没有个得力的帮手。小人厚着脸皮到夫人面前现眼,就是想尽一点儿心意,重耳公子马上就要回宫了,请夫人一定收下这几身衣裳!” 狐姬心肠太软了,见令从说得如此恳切,也无意再指责他,忙说道:“令总管,快请起来!你多心了,我并无责怪你的意思,只是想着孩儿的衣服还是为娘的亲手缝制才能安心,可我连他的身形都不知道,不知从何缝起。” 令从立刻朝身后的宦者们挥了挥手,宦者们赶紧上前,每人手里都捧一件衣裳。令从指着这些衣物说:“夫人不必担忧,小臣已经考虑到这一点了,所以您看,这是公子当下要穿的衣服,小臣特意按照不同身形各做了一套,保准公子一到家就能有合身的新衣裳穿。” 不管令从之前如何待她,而今也算是尽力帮忙,狐姬伸手扶起令从道:“多谢费心,快请起来吧。” 这时,只听殿外宫人禀告——“国君驾到”。 自从十八年前那夜之后,狐姬就再也没有见过晋侯,突然听到他来,狐姬一愣,十八年没见,两人早已变成了最熟悉的陌生人。她既不想听到这个名字,也不想见到他,但转念一想,毕竟他是晋侯,若是失礼,恐怕会累及即将回来的孩儿。 于是狐姬夫人赶忙起身,正欲行礼,大步进来的晋侯已伸手扶住了她。晋侯仔细地看着狐姬夫人,十八年未见,她的容颜已有苍老之态,鬓间也已有了白发,但变化更大的,是她已不复当年的柔和,而变成了一块靠近便让人觉得寒冷的冰。虽然她一言不发,但晋侯却已感受到她的强硬和抗议。 晋侯只能当作视而不见,避开狐姬的目光,他扫了一眼架上的玩器和室内的摆设,朝令从点了点头道:“不错,你还算会办事,去找顺雍领赏吧!” 令从又惊又喜,忙谢了国君和狐姬夫人后退了出来。一出门,身边的随从便立刻上前拍马屁道:“还是您老人家神机妙算,几件衣服就化解了狐姬夫人的怨气,还让咱们在国君那儿得了赏赐!” 令从一脸得意地说:“咱们这些在宫中当差的,若是没有见风使舵的本领,别说荣华富贵,就是小命都保不住。狐姬夫人重新复宠,这个时候要不赶紧来巴结,二公子回来以后还不跟咱们算总账啊!” 另一个随从问道:“虽说咱们现在跟狐姬夫人缓和了,可是从前她在冷宫没少吃咱们的苦头,真能一点儿不记恨?她会不会以后腾出手来再治咱们?” 听随从这么说,令从脸色一变,他在心里盘算着,过了一会冷哼道:“若是她大度,咱们从此便敬着她;若她是抓着不放,咱也不是吃素的,毕竟当初整治她,那也是奉齐姬夫人的意思行事!大不了就来个鱼死网破。” 第十八章 ,最快更新重耳传奇 ! 此刻的殿内只剩下狐姬夫人和晋侯两人,这让她很是紧张。毕竟一看到晋侯,她就想起十八年前他的种种行为,晋侯那双因愤怒失控而充血的眼睛,常常是她最恐惧的梦魇。多少次她在梦中又回到了那天,多少次她在梦中惊醒,多少次她醒后一摸怀中空空如也。多想忘掉这一切,却如烙印一般深深的印在了她的世界里。 晋侯看见狐姬的身体略略往后缩去,不由得伸手想要替狐姬拂去额边的碎发。晋侯的手刚伸出,狐姬夫人又不由自主地往后退了一步,晋侯一把拉住她的手,温柔地问道:“这些赏赐可还喜欢?” 狐姬夫人神情淡然地抽出手,平静地说:“妾身只盼重耳能平安归来,除此别无他求。” 被狐姬夫人拒绝,晋侯略显尴尬,他放低身段问道:“你心里还在怪寡人?” 狐姬夫人没有回答他,只是坐回了榻上,拿起衣服继续缝着。晋侯紧挨着她坐下,随时帮她拉起耷拉下去的衣服,柔和地说:“寡人知道这些年苦了你!如今事情都过去了,你也不要多想,重耳回来咱们一家人便可以团聚了!” 雷霆雨露皆君恩,狐姬夫人听晋侯如此说,心中也百感交集。然而往事如手中针,串出点滴回忆,让她情难自已,她的手在微微颤抖,她强忍着眼中的泪,终于没有再说什么。 晋侯看在眼里,心里也觉得有些不是滋味。造成今日的局面,都是他当年冲动所为,而这次召重耳回来,又是让他代替自己去新田祭天,一想到可能会再次让狐姬恨他,晋侯也不愿多留,起身对狐姬说了声:“寡人还有事情要和众臣商议,得了空再来看你。”便转身出殿去了。 狐姬看着晋侯的背影,她的眼泪在一刹那落下,晋侯的背影依旧如十八年前,然而这十八年所受的苦,这母子生离的心酸,岂是几句话便能抹平的吗? 晋侯去看望狐姬夫人的消息很快就在宫里传开了,消息很快传到齐姬夫人这里。齐姬夫人的心中早已是一团火焰,但更让她生气的是,东关五向她汇报,杀手回报重耳一行人中少了一个。 正对着棋谱独自下棋的齐姬夫人听了,放下手中的棋子,凝视着东关五,声音不由有了波动:“把话说清楚,什么叫少了一个?” “为免走漏风声,臣已命刺客将重耳一行人全部诛杀,包括使臣和所有侍从,可是……”东关五小心地看着齐姬夫人道,“在检查尸首的时候发现少了一具尸体。” 齐姬夫人神色一凛道:“是重耳?你让他逃了?” 东关五神色黯然的说:“当时场面混乱,能杀的都已经杀了。激战过后我们的人也发现了公子令牌,所以他可能就在尸堆当中,但尸体总数少了一个。不过君夫人请放心,手下已经焚烧了村舍,绝对没有人能生还。” 齐姬夫人心中仍有些不安,这种没有结果的假设让她更提心吊胆,她冷着脸说道:“此事绝不能出纰漏,让他们速速查清楚,死要见尸活要见人!” 东关五忙应道:“为防有变,臣已派人在边境各处关口设卡,凡操有狄国口音的年轻男子都要严查。” 齐姬夫人问道:“严查,你准备怎么个严查法?” 东关五迟疑了一会,说道:“呃……臣让他们仔细盘问!” 齐姬夫人冷笑道:“盘问有什么用?你赶紧交代下去,凡狄国年轻男子皆要脱去上衣检查。” 东关五立刻醒悟过来,指了指自己的肋骨问齐姬夫人:“君夫人的意思是……” 齐姬夫人点了点头道:“什么样的人该抓起来,就不用我多说了吧。” 因为无论重耳怎么装扮,只要脱下上衣,骈肋的重耳立刻就会现形。 晋侯去看望狐姬夫人的消息如一道旨意,其他各宫的夫人和宫内的管事儿也都相继去看望狐姬夫人,让狐姬夫人的宫殿瞬间热闹非凡。 刚打听消息回殿的云儿看到很多夫人都朝狐姬夫人那边去了,赶紧向允姬夫人汇报。 此刻,允姬夫人正在廊下悠闲地喂鸟,云儿慌忙的走了进来,上前问道:“夫人,您怎么还在这里?” 允姬夫人也不回头,只是慢条斯理地问:“不然我应该在哪儿?” 见允姬夫人这么淡定,云儿反倒有些替她着急了:“狐姬夫人喜迁新宫,各宫的夫人们都带了礼物前去祝贺,婢子听说国君也亲自去探视了。这种时候,咱们自然不能落后啊!” 允姬夫人笑了笑,瞥了一眼云儿问道:“各宫的夫人都去祝贺了?” 云儿点头说:“可不是,听说都送了厚礼。还有宫内的管事们也都跑去巴结了。” 允姬夫人冷笑道:“那我问你,君夫人齐姬可去了?” 云儿一下子愣了,怔了片刻,摇头道:“未曾去。” 允姬夫人又看了一眼云儿,冷冷地说:“跟我这么多年,还没一点儿长劲!我若是跟那些墙头草一样只会捧高踩低,能有今天?” 云儿恍然大悟,不敢再说话。 允姬看着云儿,语重心长地说:“你且记住,在这后宫里生存,若想要活得长久,看事情不能靠眼睛,得靠脑子!” 话刚说完,允姬夫人猛地一把将架上的鸟儿捏住,面色狠绝的看着鸟儿。鸟儿在允姬夫人的手里挣扎着,却无法逃脱她的掌控。她冷笑道:“无论是齐姬,还是狐姬,别看你们现在光鲜亮丽,总有一天,我会把你们捏在手里,让你们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云儿赶紧捡起地方的鸟儿,鸟儿已经奄奄一息。允姬夫人没有再看一眼鸟儿,转身回到殿内,她看着铜镜里的自己,好不容易从一个侍女成为允姬夫人,她不会再让自己走狐姬夫人的路子,她的孩子夷吾也不会走重耳的路子,他们母子更不会在这场斗争中认输和投降。 第十九章 ,最快更新重耳传奇 ! 齐姜指着前方的城门,兴奋地对重耳说:“看到那道城门了吗?只要过去,就算进入晋国了!” 重耳望着不远处,只见巍峨的城墙上旌旗飘扬,上面写着大大的一个“晋”字。进了那个城门,就是真的回家了。 城门外,晋国的兵士们持戈而立,防守森严。进出城的百姓们熙熙攘攘,一片繁华之态。晋国果然国富民强,重耳不由的兴奋起来,他不禁开始揣想,进入那堵城墙的后面,他将会有一个怎样的人生。 历经千辛万苦终于来到晋国的土地,重耳加快了脚步,齐姜见一直稳重的重耳难得这般猴急,不禁一边捂嘴偷笑,一边跟了上去。 这时,一队身穿狄国服饰的男子从城门走了过来,正巧与重耳他们错身而过,一个个都愤愤不平地念叨着:“什么狗屁国家,进个城,居然要脱光衣服检查上身!”“是啊,我等都是狄国的公族,怎能受如此屈辱!”“就是啊,他们干脆连脚底板也检查得了,我脚底有三颗痣是不是还不能进城了?” 齐姜听他们这样说,心中一惊,真要是脱衣检查,那她的秘密可就藏不住了。原来这齐姜并不是个少年郎,她的真实身份其实是齐国的公主,当今齐侯最疼爱的女儿。 因为齐侯太宠爱这个古灵精了,总是把她关在宫里,生怕她受一点儿伤害。但齐姜从小就顽皮个性,又怎是齐侯能困住的。这一次她又像以往一样偷溜出齐国,到处游山玩水。 齐侯知道后雷霆大怒,又是派出追兵到处搜寻齐姜的下落,又是让齐国安排在各国的暗卫时刻注意公主的踪迹。为了躲开追兵和暗卫,齐姜这才女扮男装行走,不料碰上重耳这个愣小子,竟没看出她是个姑娘。 齐姜拦住了这队擦身而过的狄国人,行了一礼后问道:“这位公子,刚才你们说现在进城还需要脱衣检查吗?” 那人余怒未消道:“是啊,凡是从狄国来的男子都要脱了上衣检查!” 齐姜一听,立刻长长舒了一口气,转头眉开眼笑地对重耳说:“只是检查狄国男人喔!” 没想到重耳听了,立刻拉着齐姜就朝远处走去。 齐姜一时没明白过来,疑惑的问:“你干吗啊?不进城了?” 重耳懊恼地看着齐姜说:“我不能被脱衣检查。” 齐姜疑惑的问:“为什么?” 拉着齐姜走了好一阵,重耳才开口说道:“我——我身上有标记。” 齐姜一愣,这才恍然大悟道:“原来他们是冲着你来的。” 重耳神情十分复杂的说:“他们这是想赶尽杀绝。可我不明白,为何能让边城守卫成为他们的帮凶。这幕后之人到底是谁?为什么又非得杀我?” 但有些藏在黑暗里的阴谋,无论他们怎么想,都想不明白。毕竟对方在暗处,而重耳在明处。不过重耳也可以让自己隐身暗处,逃过对方的检查。 齐姜不知重耳身上是何标记,她笑着问道:“你身上到底有什么标记啊?若是可以掩饰过去,说不定能混进城。” 重耳想了想,这几日齐姜与他同行结伴,他已经完全把齐姜当自己兄弟,因此骈肋一事,也无需对齐姜隐瞒。他麻利地解带宽衣道:“其实,给你看看也没什么。” 齐姜没想到重耳竟然开始脱衣服,赶紧用手捂着眼睛喊道:“你赶紧穿上,我不看了!” 重耳莫名其妙地看着齐姜,真是太奇怪了,不看就不看吧,还这样捂着脸。他拉好衣服,疑惑地对齐姜说:“你不是好奇吗,给你看又害臊。我说你,你一个大男人,看下另一个男人的身体,有什么好臊的?” 齐姜不知怎么回答,只得一言不发转身就走。重耳以为齐姜生气了,忙拉住她问:“你干吗去?” 齐姜满脸通红,努力找了个理由说:“我——我要出恭。” 没想到重耳对齐姜一笑,跟了上去道:“正好,我也要去,一起吧。” 齐姜傻眼了,她不可思议地看着重耳,不确定地问:“一起?” 重耳点头道:“这有什么奇怪的,走吧。” 齐姜的脸红到脖子根了,她支支吾吾地说:“我和你很熟吗?为什么要和你一起方便?我不去了,你自己去吧!” 重耳上前随手就搂着齐姜的肩膀朝前走去,边走边说:“以前在草原上,我和吉格就常常一起方便,我们还比谁尿得远呢!” 齐姜用力推开了重耳,脸像火烧云一般又红又烫。她快步跑出几步,又转过头对着重耳喊:“你们草原的习俗我可受不起,我是齐国人。在我们齐国就是亲兄弟都不能在一起方便!你还是自己去吧!” 齐姜一溜烟儿就跑得不见了,重耳一脸疑惑地抓着脑袋,他边走边想,这个姜弟真是太奇怪了,总是神神秘秘的,不知在搞什么鬼。 没想到齐姜真是搞鬼的天才,重耳方便才回来,就看到齐姜抱着一堆衣服兴冲冲跑了过来,不由分说拿起衣服就往重耳身上套:“快穿上,这样就能混进城了!” 重耳一看,齐姜手里拿的都是女人的衣服,他赶紧推开道:“这是女人的衣裳,你让我穿?” 齐姜笑着点头道:“对啊,只有你扮成女人,你才能混进城!” 重耳瞪大了眼睛,一脸讶异地说:“你让我扮女人?算了吧,我扮女人不像,还是你来吧!你细皮嫩肉、嗲声嗲气的,我看你合适!” 齐姜对重耳一瞪眼道:“你说我嗲声嗲气!” 重耳呆呆地点头道:“是啊,其实我早就想说了,你真的挺奇怪的,一点也不像男人。不过——我也不知道是不是你们齐国的男人都这样,所以我才没好意思说!” 齐姜一听,忙顺着重耳的话赶紧掩饰道:“呃——是,你说的没错,我们齐国深受周礼教化,男人也以儒雅柔和为美,你实在太少见多怪了!” 重耳听了,一脸恍然大悟地点头道:“我说呢。看来真是一方水土养一方人。在我们草原,男人都像我这样,看到了吗?”说完他站了起来,让齐姜看看他健壮的身型。 齐姜“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没想到这呆瓜竟然信了。就在重耳准备找地方换衣服时,又说:“不过,我真心觉得你扮女人会很好看,至少比我像,所以还是你来吧!我可以——扮成你的夫君!” 第二十章 ,最快更新重耳传奇 ! 听重耳这么说,齐姜笑道:“夫君?你要扮我夫君?” 重耳又补充道:“呃,你要不愿意,我扮你父亲也可以!” “你想得美!没听见吗,守卫只查狄国的男人,我是齐国人!”齐姜拿出自己的户牒,在重耳面前晃了晃,一脸“你认命吧”的得意表情,“眼下只有这一条路可行,你赶紧的,别犹豫了。” 重耳一脸无奈的叹了口气,开始解衣带,脱下外衣。齐姜忙转过身去,嘴里仍在叮嘱着:“你记住了,我扮夫君,你扮娘子,要是一会儿有人问你,你可千万别搭话,一切交给我,你只管走路就好!” 重耳一边忙着脱裤子,一边仓促的回答了声——“好”,因为声音太小,齐姜没有听见,她忍不住扭过脸问:“听见没有?” 刚扭过脸,齐姜就看到了眼前的重耳只穿着短衣,顿时羞得面红耳赤,她赶紧背过身去,强压下怦怦跳动的心,慌乱地说:“你快点儿换!换好衣服把头发散开,我帮你梳发髻!” 因从未穿过女装,重耳有些手忙脚乱,裙带更像故意与他作对,怎么也系不好。重耳只得一脸无辜地向齐姜求助道:“姜弟,我不会系裙带!” 齐姜无奈,只好转过身帮他系好裙带。重耳看着齐姜低头露出的雪白颈子,他在心中胡思乱想,如若姜弟是女子,一定是个绝世佳人。齐姜帮重耳系好裙带,一抬起头,恰好四目相对,视线交错间,两人不知为何竟同时感到尴尬,忙转开眼神。 为了缓解尴尬的气氛,齐姜故意伸手捏起重耳的下巴调笑道:“小淑女这一身打扮甚是好看!” 重耳脸一红,忙推开齐姜的手道:“别闹了!” 齐姜玩兴已起,故意凑近重耳,笑道:“我偏要闹,你能把我怎么样?” 调皮的齐姜将脸逼近重耳说道:“小淑女,在这里你就是喊破了喉咙,也不会有人来救你的,所以你还是乖乖地从了我吧!” 齐姜正玩的起劲,不料重耳翻身一扑,竟将齐姜压倒在地。在草原上,他可是一等一的摔跤好手。重耳得意的说:“你再闹,我就——” 齐姜紧张的说不出话来,他从没有和一个男人如此亲近,也没有被一个男人压倒在地上,她停顿了好一会儿,声音微颤地问道:“你要怎样?” 重耳开玩笑地举起拳头挥了挥,说道:“我就揍你!” 齐姜顿时松了口气,重耳拉起齐姜,见她衣服上沾了尘土,便很自然地用力地帮齐姜拍去腿上和屁股上的尘土,吓的齐姜又跳又躲,急得连喊:“不用了”“不用了”。 看着齐姜局促的样子,重耳又是一阵大笑。他一把拉起齐姜的手说:“好了,赶紧走吧!” 重耳坦坦荡荡地牵着齐姜的手,齐姜脸上的红晕就没有褪去过。她默默地被他牵引着走了一路,但这一路却走得十分安心。 两人来到城门前,齐姜昂首阔步的走在前面,身着女装的重耳以扇遮面,迈着小碎步跟在后面,不时移开扇子看周围人有无注意自己,一脸的不自然。 两人一到城门口,晋国的士兵就将他们拦下盘问道:“干什么的?到我晋国来做什么?” 齐姜忙掏出户牒递给士兵看,同时笑嘻嘻说道:“我是齐国人,来晋国探亲的。” 见是齐国人,兵士也不为难,挥手让齐姜进去。齐姜忙谢过军爷,大步往里走,重耳见状也跟在齐姜身后,想跟着混过去,不料士兵一把将他拦下,喝问道:“你怎么回事?” 重耳“呃”了一声,张口结舌,不知如何应答。齐姜见了,赶紧回身拉起重耳的手,大声训斥道:“叫你跟紧了、跟紧了,还给我慢吞吞的。这么不听话,下次不带你出门了。” 重耳被训得一脸委屈,又不能当场反驳,只得低头一副认错的表情。齐姜教训完重耳,又朝士兵赔笑道:“这是拙荆,从未出过远门,有点儿傻。” 士兵看了一眼重耳,又打量着齐姜,一脸疑惑地说:“你们俩人看起来怎么这么别扭?” 齐姜问:“军爷,哪里别扭了?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吗?” 士兵说:“你妻子怎么比你还要高大?” 齐姜先是一顿,随即干笑两声道:“这个呀,军爷,既然您问了,我就跟您说了吧——原是我家中这几辈以来都身材矮小,所以我才特意寻了这身长过人的,就是希望改改我家的种脉,这样日后生的儿女也能长得高些。” 士兵听了感到无语,却也认同,两人刚要进去,不料士兵又伸手拦住他们问道:“你说他是你老婆,可是你这户籍上写的是单身啊。” 不好,被发现了。重耳扇子后的脸色已大变,他握着扇子的手悄悄往袖中移动,正要去找匕首,齐姜已一把握住他的手,轻捏一下示意他莫要冲动,随后齐姜笑着对士兵解释道:“我们齐国遵从周礼,我二人虽已行了婚聘之仪,但仍要等到三月庙见之后才能编户入籍。” 庙见是什么意思?重耳还没想明白,兵士却已点头道:“哦,对,好像听说过这讲究的人家是要等三月庙见。行了,你们走吧!” 齐姜连声道谢后,拉着重耳进入了晋国城门。两人沉默地走了好长一段路,再也看不见盘问的士兵了,才长长的松了一口气。 重耳疑惑地问齐姜:“什么是三月庙见?” 齐姜一脸坏笑的看着重耳说:“就是身为女子成亲之后要独居三个月,然后验明正身,若无事,再拜夫家宗庙,正式入门。” 重耳一头雾水的问:“验明正身?怎么验?验什么?” 齐姜笑着伸手摸了一把重耳的腹部,说道:“就是验这里,看是否隆起,是否有胎!” “有胎?我?”重耳脑子一转,方才明白齐姜所指为何,面色大窘。 齐姜乐不可支,早已笑的肚子疼的蹲在了地上。面对调皮的齐姜,重耳气也不是,骂也不是,只好转身就走,却听得齐姜在后面拉长声音笑着喊:“娘子,你等等我呀!等等我……” 第二十一章 ,最快更新重耳传奇 ! 过了晋国的城门,眼前的景象与狄国已是大不一样,尽管只是边城集市,也是十分的繁华。只见各种摊贩一字排开,叫卖吆喝声此起彼伏。有美丽的漆器、精致的首饰、可爱的泥人……自小在草原上生活的重耳看得眼花缭乱,他停在一个小摊前,认真地挑选着物品。 齐姜见了,笑着拉着重耳的衣角催促道:“哎呀,快走吧。扮上女人就真是女人了吗,怎么什么都要看呀!” 重耳只得跟着齐姜往前走,恋恋不舍地说:“你看那些漆器做得多么精美!还有那些泥人,捏得多像啊!” 齐姜瞪了重耳一眼道:“你真是没见过世面!” 重耳说:“我是没见过,我的族人们也没见过!我要是把这些东西带回去,他们一定会很开心的!” 没想到重耳心中第一个想到的是族人们,再想想自己,她从小到大过着要什么有什么的生活,从没考虑过要为父亲和兄长做什么。而今看着重耳,她才知道原来一个人的幸福,都是要靠另一个人无私地给予才能圆满。她怔怔地看着重耳,第一次升起了想为他做点儿什么的念头。 齐姜说:“那咱们都买下来,然后回草原!”。 听了齐姜的话,重耳如梦初醒般摇头苦笑道:“我现在回去,只会给族人招来祸端。等我在这里把事情都办完了,我就回草原去!” 见重耳心心念念皆是草原,齐姜不由好奇地问:“草原那么好?” “草原像天空一样辽阔,牧民的心也像天空一样敞亮,在那儿你会觉得很快活!”说起草原,重耳的眼睛开始发亮,草原是他的家,也是他心灵的窗户。 听着齐姜也露出了憧憬之色:“真的吗!那我一定和你一起去!” “好,一言为定。” 集市车水马龙,两人继续边走边看着,齐姜见一旁有个卖胭脂首饰的小摊,她随手从摊位上拿起一对流光石的耳环,一边在重耳的耳朵上比着一边说:“哎呀,瞧!这耳环多适合我的小娇妻啊,戴上以后必是更加光彩动人!” 重耳刚要张嘴反驳,又看到自己的衣裙,只得咽了回去。他气呼呼地转身便要走,不料齐姜一把将他拉住,又开始兴高采烈地为他选配胭脂。 看着齐姜越闹越不像话,重耳将脸一黑,低声警告齐姜道:“差不多得了!再闹,当心我揍你!” 没想到齐姜眼一瞪,夸张地高喊:“哟,不得了了,还敢回嘴。没听过女子出嫁从夫吗,我看你敢造次!” 齐姜这一喊,旁边的路人都纷纷看过来,对重耳这个不听话的小媳妇指指点点。重耳立时低下头不敢言语,唯恐被人看出破绽。齐姜看着重耳敢怒不敢言的憋屈样,笑得捂着肚子,连腰都直不起来了。 两人笑闹的样子恰好被一旁酒楼上的恶少看见了。这个恶少自称龙少,平时就是个无恶不作,专爱调戏良家妇女,此刻听手下说外面有个美女,他忙趴到栏杆上。一看到男扮女装的重耳就两眼发光,口水都流下来了,对着手下说道:“那姑娘还真是个美人胚子!” 身旁的随从看到重耳身边的齐姜,叹道:“可惜了,旁边还跟着个男人呢。” 龙少看了眼齐姜,眉一挑,啐了一口道:“呸!要是连那种小白脸都怕,本少还叫龙少!哼,惹怒了老子,把那小白脸也收了。走!” 两人还不知道麻烦正在逼近,齐姜拿起耳环,随手从兜里掏出一块铜贝币递给摊主。这一块铜贝价值百朋,摊主惊呆了,叫道:“哎哟,这个太多了,这耳饰不值这许多。这也找不开啊,你身上可有小额贝币?” 没想到齐姜大方地说:“没关系,不用找了!” 摊主连连摆手道:“这可不行,我一把年纪总不能占你的便宜!”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齐姜十分为难。这时,她看到自己手上的铃铛手串,突然有了主意,她将手串褪下递给摊主问道:“我拿它易货如何?” 摊主接过手串仔细看了看,点头道:“这手串样式新颖,做工也好,你要拿这个换,恐怕仍是吃亏!” 齐姜无所谓一笑道:“没事,我喜欢就好。” 见齐姜将手串换出,重耳觉得有些可惜。 谁知齐姜一笑道:“你不是不喜欢吗,那我留着它干吗?这耳饰多好啊,来,我给你戴上!” 见齐姜要凑上来,重耳赶紧转身,大步向前走去。齐姜三步并作两步追上来,一把拽住重耳,将耳饰放到重耳手心,故作轻松地笑道:“放心吧,我不让你戴!这是买给你草原上的妻子的!我跟你去草原,总不能没点儿见面礼吧!” 重耳脸一下就红了,他尴尬地说:“我在草原上没有妻子!” 一听重耳尚未娶亲,齐姜内心开始沾沾自喜,她一脸灿烂地对重耳一笑,一语双关地说:“那就留给你未来的妻子吧。” 盛情难却,重耳只得道了声谢,将耳环放到腰间别着的小囊中。谁知才刚放好,重耳的手就被人一把抓住,他惊诧地抬头,只见一个不认识的男子满脸淫笑地看着他,手还不规矩地在重耳的手上又揉又捏道:“哎哟,小美人的手可真是又白又嫩——” 龙少摸着摸着,突然觉得有些不对劲,他低头一看,这小美人的手哪里又白又嫩,根本全是老茧。龙少愣住了,也可能在思考人生。重耳迅速的抽回手来,齐姜也趁势将重耳扯在身后,大声呵斥道:“你们是什么人,竟敢在本公——呃,本君子——面前撒野!” 龙少指着齐姜哈哈大笑道:“君子?就他这样还君子呢!说大话舌头都颤了!” 龙少的手下附和着坏笑,这下把齐姜惹恼了,她随手抄起旁边摊上的一盒胭脂,对着龙少的脸一洒。龙少和手下只觉得眼前一片粉红的烟雾弥漫,瞬间被迷了眼。趁他们大喊大叫之际,重耳一把拉起齐姜的手,两人有默契地转身就跑。 龙少好不容易擦去满脸的胭脂,发现重耳和齐姜跑的没影了,气得对手下大吼大叫道:“赶紧给我追,一定要把两人都抓住。老子今天一定要给这两人点儿颜色看看。” 第二十二章 ,最快更新重耳传奇 ! 这群地痞跟在二人身后穷追不舍,重耳边跑边抄起小摊上的物品砸向龙少众人,齐姜也不断地掀翻路边的小摊去阻拦。这么一闹,整个集市乱成一团,大家纷纷躲避流星雨般的物品,小摊主们也个个叫苦连天。齐姜见状,从口袋里掏出一把铜贝撒了出去,喊道:“赔给你们啦!” 小摊主们一见满地的铜贝,纷纷蜂拥过来围抢,恰好挡住了追过来的龙少众人,重耳和齐姜趁机利用推车爬上了旁边的围墙。 龙少和他的手下冲过来已经晚了,看着两人站在高高的围墙上,只好在墙角跳脚,却又无可奈何。重耳看着下面暴跳如雷的龙少,略一思忖,对齐姜说:“咱们就这么跑了,总觉得差点儿意思。” 齐姜意犹未尽地问:“你还想怎样?” 重耳坏笑道:“找个僻静的地方给他们点儿教训,让他们以后收敛些。” 这话说中了齐姜的心思,她对着墙下的龙少大喊道:“想吃天鹅肉的癞蛤蟆们,追不上了吧!来呀来呀!”她边说还边勾勾指头,一脸挑衅的样子。 墙下的龙少气得尖着嗓子对着手下大喊:“今天要是不给他们好看,我就给你们好看!” 众手下一听,吓得拼命往墙上爬想抓住二人,重耳拉着齐姜赶紧跳到墙的那一边,一转眼就不见了。龙少一群人气喘吁吁得爬上墙,又跳到墙的那一面去追,却不知重耳和齐姜早已在前方的无人巷内等着他们。 齐姜喘着粗气说:“早知道就慢点儿跑了,真是累死我了。” 重耳见齐姜的胸脯剧烈起伏,气也不太顺,边伸手边说:“你怎么喘得那么厉害,来,我给你揉揉。” 见重耳的手往她的胸部伸过来,齐姜赶紧向后挪了一下,脸唰地一下红了,赶紧说:“不用,我没事。” 重耳热心的问:“你真的没事?我看你脸都红了,可是发热了?” 齐姜连连摆手道:“我真没事,一会儿就好了。” 重耳刚想说什么,龙少带着手下追到了,龙少狞笑着走向二人,边走边高声说道:“嘿哟,躲在这儿呢?躲也没用!你们俩也不打听打听我龙少的名号,凡是我想要的人,还没有得不到的呢!” 齐姜给重耳使了一个眼色,重耳立刻会意,两人背靠背站好,以防被人从身后偷袭。龙少见他们摆出准备打架的姿势,大声嚷道:“怎么着,还想跟我过过招?行啊,来啊!” 随着龙少一声令下,他的手下像恶狗一样冲了上去,可是没一会儿工夫,全被打得趴在地上哼哼唧唧,动弹不得。 龙少一愣道:“哟,看来还有两下子!那就让本少爷亲自来教训你!” 他话音未落,已抬腿朝齐姜踢去。齐姜忙闪身去躲,但这一脚来得又阴又快,齐姜“哎呀”一声被踢到腹部,倒在了地上。重耳见齐姜被欺负,立刻转身对着龙少的正面就是一拳,这一拳又快又狠,结结实实地打在龙少的面门上。龙少脸上顿时起了乌青,鼻血横流。他疼的咧嘴龇牙,从嘴里吐出两颗门牙,啐了一口血痰。 龙少随即发了狠地向着重耳蛮撞过去,重耳忙侧身巧妙地躲了过去,又迅速飞起一脚,踹中龙少的屁股,龙少立刻飞了出去,摔了个狗吃屎。 与此同时,重耳也因为动作太大,裙子“刺啦”一声裂开了。重耳干脆一扯一撕,将碍事的裙子撕去,穿着短衣拉开架式准备继续教训这个恶少。趴在地上哼哼唧唧的龙少瞪大眼睛看看地上的女人衣服,再看看健壮的重耳,惊讶地喊道:“你——你不是女人!” 重耳挑眉回应道:“你爹才是女人。” 齐姜被重耳俏皮的回应逗笑了,咧着嘴乐了,刚才被龙少踢到的地方被这一笑扯痛了,她又苦着脸喊了声“疼”。 重耳忙丢下龙少,关心地上前去检查齐姜的伤势,好在那一脚只是擦到,未伤及筋骨和内脏,重耳这才心中安定了,转身怒视着龙少道:“你胆敢在大街上调戏良家女子,还不知悔改仗势行凶,今天我就替你爹娘好好管教管教你!” 龙少哆嗦地抬起头,看着重耳,唯唯诺诺地说:“你——不是女子啊。我充其量就是调戏了个良家妇男。” 重耳一瞪眼,龙少赶紧哆嗦地趴在地上,不停地给重耳磕头求饶道:“两位好汉饶命,小的有眼无珠得罪两位爷了,还请两位大人不计小人过,放过我吧!” 重耳想了想,道:“想让我放过你也行,你发誓以后再也不害人,否则必身首异处,不得善果!” “小的再也不敢了,再也不敢了。”龙少一边说一边磕头,手却伸进怀里,迅速摸出一把匕首。重耳从小在草原长大,哪知道外面世界的凶险,龙少身子往前一倾,刀子快速地刺向重耳。齐姜来不及知会重耳,情急之下,她飞身扑了上去,挡在重耳身前。 龙少的匕首正好划在齐姜的背上,血喷了龙少一脸。重耳看见齐姜受伤倒地,目眦俱裂,他一掌打落龙少手里的匕首,随后愤怒地一手抓起他高高的举起,朝一旁狠狠地摔了出去,龙少被摔出足足一丈远,当即昏死了过去,他的手下也都吓得纷纷落荒而逃。 看着一脸惨白的齐姜,重耳赶紧背起她找地方疗伤,齐姜伏在重耳的肩上,用尽最后一丝力气说道:“不能住店。事情闹这么大了,你会被发现的。” 齐姜说完便眼前一黑,晕了过去。在晕过去的一瞬间,她觉得这一瞬间好温暖,软软的后背,结实的肩膀,她想永远这么睡着,一直这么睡着。 重耳忙背着齐姜寻找落脚之地,幸亏走了不远,发现了一间破庙。他背着齐姜走了进去,只见庙内佛像半残,蛛网遍结,供桌上也蒙着不知几尺厚的灰尘,显然是少有人来。重耳忙放下齐姜,让她斜靠在一堆干草上。 第二十三章 ,最快更新重耳传奇 ! “姜弟,快醒醒!”此刻的重耳心急如麻,齐姜正是为了救他而受伤,如果齐姜出了什么事,他会内疚一辈子。 齐姜仿佛听到了他的呼唤,她用力地睁开眼睛,虚弱地说:“我还能喘气!” 重耳松了口气道:“姜弟,你醒了就好,我看看你的伤口如何!” 一听要脱衣服,齐姜突然清醒了过来,她瞪大眼睛,防备地摇头道:“没事,我伤的不重,已经不流血了。我就是有点儿累,睡一觉就好了,你不用管我!” 明明那般虚弱,齐姜却说没事。重耳心想,齐姜一定是怕他担心,所以才这样宽慰他,他往齐姜的后背一看,发现她背上的血污越来越大,重耳忍不住道:“我看这伤不轻。姜弟,你赶紧把衣服脱了,我帮你止血。” 齐姜拼命摇头道:“不用不用,我自己来就行。” 重耳关切的说:“伤在后背呢,你够不着!” “真的不用了。” 见齐姜如此见外,重耳急了:“你我兄弟二人自狄国相识,这一路上互相扶持也算共过生死,如今你又为我受伤。你这般见外,让我如何心安。” 但此刻齐姜更担心的是重耳如果发现自己骗了他,他会不会生气?她根本无法想象,如果重耳因此离开了她,她要怎么办。 齐姜这才发现,这一路的结伴同行,她已经渐渐喜欢上了这个坦荡的男子。当她看到他为蒙难的寻常百姓伤悲时,当她看着他明知前方千难万险却依旧勇赴晋国时,她第一次发现,他与她以往遇见的那些男子都不一样。他就像立于山巅的一株劲松,气度高洁,风骨卓然,让她无法将视线移开。 齐姜红着脸脱下外衣后,重耳惊讶地看到齐姜胸部以下的部位都缠着白布。他惊讶地问:“你身上缠的这什么?” 齐姜红着脸,结结巴巴不知如何回答:“这个……嗯……” 齐姜还没想好借口,重耳却笑着说:“我知道了!” 齐姜反而愣住了:“你知道了?” “你是之前有旧伤在身,所以才缠着白布绑伤口对吧!没关系,我正可以帮你一起治好了。你放心,我在草原上可是远近闻名的医者呢!” 重耳说完就要动手解开白布,齐姜慌忙躲开,说道:“我没有旧伤,我围白布是因为……这是我家祖传的一种锻炼筋骨的方法。之所以不让你看伤口,是因为这种方法不外传的。” 齐姜本是胡诌,重耳这个呆头鹅竟然信了,他一脸郑重地说:“你放心,我重耳绝不会盗用此法锻炼筋骨的。如若违誓,天打雷轰!” 齐姜说:“呸呸呸,胡说什么?你不用起誓,我信你就是。” 齐姜双手抱在胸前,转身让重耳检查后背的伤口。重耳的手指触到齐姜那如羊脂玉般润滑的肌肤,心竟然没有理由地激烈猛跳。他也不知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整个人恍恍惚惚,一不小心碰到齐姜的伤口,齐姜痛得身体一抖,没有出声。 到底在想什么啊!重耳猛地抽了自己一记耳光。 他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了齐姜一跳:“你干吗?” 重耳一脸羞愧道:“你对我这么好,一路上救了我两次,还为我受伤,我居然对你——我该打!” 齐姜听得云里雾里:“你对我怎么了?” 重耳结结巴巴的说:“我对你——姜弟你放心!我若对你,对你有别的心思,天诛地灭!” 齐姜先是一怔,随即明白重耳的话,立刻面红耳赤的转过头去,不敢再看他一眼。此刻的重耳也是尴尬无比,低头处理着伤口。 为了打破尴尬的气氛,齐姜问道:“有件事我一直想问,你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晋使要接你去晋国?还有,为何有人要一路追杀你?” 重耳迟疑了片刻,坦诚说道:“既然共过生死,我也不再瞒你。好,我都告诉你——其实我是晋国公子。” 齐姜“扑哧”笑出声来,这一笑扯到伤口,她又痛地叫了起来。 重耳忙稳住她的身体,皱眉道:“有这么好笑吗?看你伤口都崩开了。” 齐姜一边叫着疼,一边笑道:“当然好笑了,就你一个草原来的土小子,还晋国公子。你要是晋国公子,那我还是齐国公主呢!” 重耳神色郑重地说:“我真的是晋国公子,只是自小在狄国长大,不久前晋国国君派使者来接我回去,我本不想回去做什么晋国公子,但是情非得已,我只好和他们上路了。没成想才到林胡就被刺客追杀,晋使也为了救我而死……” 见重耳的神情不像在说谎,齐姜也纳闷起来。她知道晋国只有申生和夷吾两位成年公子,从没听说还有另一个,可重耳性情单纯善良,又说得那么恳切,看来不像是说谎。反正现在自己也没啥事,不如和重耳一起进宫,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 她对着重耳嫣然一笑道:“这一场打斗动静不小,咱们还是连夜赶路吧。” 重耳有些担心齐姜的身体,犹豫地说:“可是你的伤……” 齐姜笑道:“没事,我还能坚持,留下来危险更大。” 重耳想了想道:“那好,我背你走。” 齐姜想也不想就答道:“好啊。” 齐姜的爽快让重耳愣了好几秒,齐姜撇嘴道:“怎么,嫌我重啊!” “不是,一般人都会推辞一下,没想到姜弟……” “没想到我这么不客气吗?那是因为——要背我的人是你。”齐姜笑着对重耳说,“若换了旁人,我自当不允。” 他俯下身子,小心背起齐姜,扭头对她一笑道:“抱紧了,走咯。” 齐姜双手环住重耳的肩膀,美滋滋地将头靠在他的背上。他宽厚的肩膀仿佛安宁的土地,她的笑脸在上面开出了一朵绚丽的花。 此刻,晋宫内,小田替齐姬夫人拆去发上的金钗和玉簪,笑吟吟地说到:“东关五大夫派人送来消息,事情已经办妥,君夫人尽可安枕。” 齐姬抬起眉头,从铜镜中看着小田问道:“安枕?那个人找到了?” 小田说:“还没有,不过各处关卡严防死守,一个可疑的人也没碰上。东关五大夫确认重耳已死。” 第二十四章 ,最快更新重耳传奇 ! 夜,静的可怕。小田的声音在安静的夜里显得十分突兀,像一颗炸弹落下,换来的不是哀声遍野,而且寂静无声。 重耳已死……这几个字一直围绕在齐姬夫人的耳边。她抬起的手又放了下来,眼神中竟闪过一丝怜悯,虽然很讨厌重耳,但想到他一生流离在外,好不容易才有了回家的机会,却又因此毙命,不由叹了口气道:“真是怪可怜的!” 一旁的小田忍不住夸道:“这次东关五大夫的计策真好!” 齐姬夫人听了,狠狠的瞪了一眼小田。 小田忙惊恐的改口道:“婢子说错了,这是天命,是重耳命该如此!” 齐姬夫人侧脸看了一眼小田,冷冷的说道:“这消息该怎么传出去,你心里有数吧。” 小田回答:“重耳公子一行在狄国边境的村舍中歇脚时,不慎染上疫病。狄国为了防止瘟疫传播,放火烧了村子,所有的人都死光了。是重耳公子命中带衰有此一劫,还好没把厄运带回咱们晋国!”深宫里的明争暗斗,让小田习惯了阿谀奉承和小心翼翼,有时候,无心的一句话就会让自己丧命。 齐姬夫人投来赞赏的目光,她慢慢地说:“既然重耳回不来了,那咱们之前的戏还得接着唱才行。传话给东关五,明日朝堂上还得继续为新田百姓请命!” 齐姬夫人站了起来,她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又从镜子里遥望天上的冷月,嘴角扬起一抹冷笑。那月儿弯弯,像闪着寒光的弯刀,再一次拉开齐姬夫人心中杀伐的帷幕。 此时的鸾俦殿外,值守的襄儿望着天上的弯月,又看着在烛火前用心缝制衣服的狐姬夫人,心中在想,月儿啊月儿,请快点儿变圆吧,那样月圆人团圆,才圆满啊! 正在襄儿出神的时候,太师狐突突然到访,襄儿正欲行礼时,狐突却摆了摆手示意襄儿退下。听着熟悉的脚步声由远到近,狐姬夫人抬眼一看,果然是父亲,她忙起身相迎。她的目光落在狐突那只空荡荡的衣袖上,心中一酸,眼泪忍不住淌了下来。她忙对着狐突行了个大礼,哽咽着说道:“父亲,女儿不孝,连累父亲……” 狐突扶起狐姬夫人,他看到放在桌上未做完的衣服,劝道:“这些针线活交给下人们去办就好,千万不要熬坏了身子。” 狐姬夫人笑着说:“重耳马上就要回来了。虽说宫里什么都有,不缺我这一件,可是我总想着,贴身的衣裳还是娘亲手缝的才好!” 希望就像流沙,越想抓住它,越会让它流走。如果让女儿知道重耳已死的消息,女儿的这份希望就会破灭,他不知道女儿能不能扛得住,想到这里,狐突不由叹了口气。 自从听到重耳在林胡遇难的消息,他就纠结万分,自己是历经过大风浪的人,能扛得住,但女儿能扛得住吗?她十八年来一直靠着一份见到重耳的希望活着,如果现在让她的希望破灭,女儿还能坚持下去吗?思虑之后,他还是决定亲自告诉狐姬夫人。由他来说,总比狐姬夫人从别人那里听说来得好。至少这样,当她痛不欲生时,他可以陪她一起疗伤,这是做父亲的责任。 看父亲眼圈微红,狐姬夫人也有种不好的预感,她小心地问道:“父亲为何叹气?” 狐突定了定神说:“前几天,咱们狄国林胡的一个村子发生了疫情,全村人皆因疫病死绝了。” 原来父亲是在担心此事,狐姬夫人叹道:“那真是可怜啊!狄国是我们的故土,竟然出了这样的事情,我这里有一些财帛,还请父亲拿去代为抚恤,也算女儿为故国尽一点儿心意。” 狐突没有说话,他看着狐姬夫人,欲言又止。狐姬夫人刚放下的心又悬了起来,她开始有些不安起来:“父亲一向恪守礼仪,我入宫多年都不曾前来探视,今天来——莫非有事?” 纸总是包不住火,瞒不下去了。狐突顿了顿,正色说道:“发生疫病的村子被焚毁了,尸骸中被发现有晋国使臣,还有随行人员。” 听到这里,狐姬夫人面色大变,她的身子开始微微颤抖起来:“父亲,你到底想说什么?” 狐突狠了狠心说:“其中一具尸骨,已经证实是重耳。” 狐突的话如晴天霹雳,一下一下的砸在狐姬夫人的头上,让她傻了。这份突如其来的打击让她脑子里一片空白和麻木,过了好久,狐姬夫人才反映过来,泪流满面。 见狐姬夫人这样,狐突也是十分难受,他劝道:“女儿啊,你一定要节哀!想来咱们与这个孩子终究是缘浅啊!” 这时狐姬夫人突然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号哭声,压抑了十八年的酸楚,此刻涌泄而出,将偌大的宫殿重重塞满。襄儿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慌忙跑了进来,只见狐姬夫人伏在地上号啕大哭,而太师也在一旁满脸是泪。瞬间,她觉得自己也被一股巨大的悲伤攫住,眼泪不由自主地流下。 被巨大的悲伤攫住的人,还有晋侯。此刻他独坐在寝宫里,手中的竹简已被他翻来覆去的看了好几次。一旁的顺雍看着晋侯沉痛的表情,不由上前劝道:“请国君节哀!” 这痛,岂是“节哀”二字就可轻易抚平的!晋侯摆了摆手,让顺雍退下。 眼下所有的痛,他只能一个人承担,晋侯默然而坐,口中不禁呢喃着重耳的名字。这孩子,一出生就被他遗弃。他对重耳的记忆,除了这个名字,就是重耳还是襁褓中的婴儿模样。晋侯想起当日在自己剑下挣扎的婴儿的脸,想起脸上溅满血的婴儿的脸,想起曾经把他的心笑软,也把他的心哭疼的婴儿的脸,顿时心痛难忍。 晋侯不禁苦笑起来,找重耳回来,本就是凶险重重,他这一死,虽说是天命,但说不定也是他不愿意为父挡厄,所以才提前应劫了吧。 第二十五章 ,最快更新重耳传奇 ! 齐姜的伤势日渐好转,重耳也放下心来。姜弟这次为救自己受伤,等回到晋宫,一定要重谢姜弟。重耳正想着出神,齐姜拍了一下他的肩膀,下巴朝前努了努,前方出现了一座巍峨的宫殿,富丽堂皇的晋宫出现在二人面前。 晋宫果然气势磅礴,重耳看着眼前的宫殿,却突然有了一种退缩的感觉,宫殿虽然巨大,却孤独的伫立在这里,像一座牢笼,牢牢地困住里面的人。 齐姜用手捅了一下重耳问道:“你不是晋国公子吗,我很想知道你看这巍峨的宫殿是什么感觉?是不是觉得自己一下子变得特别有富有,觉得自己特别了不起?!” 重耳却摇了摇头道:“我看这儿就像个牢笼,恐怕连只蝇子都不能自由进出吧。” 没想到重耳竟然也感同身受,从小到大,她很讨厌这种被绑住的感觉,所以尽管宫中什么都有,但她总是想方设法要溜出去玩。君父也问过她很多次理由,以前她总是说不清楚,但重耳的这句“牢笼”,让她十分动容。 就在齐姜发愣的时候,重耳一个人朝着宫门口走了过去。 齐姜吓坏了,赶紧跟着跑了几步一把拉住重耳问道:“你要干吗?” 重耳一本正经地说:“进去啊。” 齐姜说:“你就打算这样进去吗?要知道,有人可是要追杀你。” 见齐姜一脸担忧,重耳宽慰道:“我们已经到了晋宫,现在晋侯就在里面,我不信那些人还敢作祟。这一次,我要堂堂正正的走进去。” 说完,重耳正了正衣襟阔步走了过去,还未走到门口,一队守城的兵士已经将他围了起来,明晃晃的长戈直抵重耳胸口,其中一个士兵喝问道:“干什么的?” 重耳毫不畏惧,朗声道:“我是二公子重耳,奉国君之命从狄国返晋,你们快去通传吧!” 兵士们看着这一本正经说胡话的男子,面面相觑,指着重耳问道:“你说你是二公子重耳?” 重耳回道:“正是。” 兵士们顿时发出一阵哄堂大笑,其中一个士兵推搡着重耳说:“要饭得到城西酒肆,这宫门口是你想进就进的?还不滚远点儿!” 重耳将身一挺,双臂一振,将推搡的士兵推开好几步,他怒视道:“我是公子重耳,你们快去通传。” “敢在宫门口闹事,活腻了?”兵士们顿时拿起刀戈,朝重耳扑来。 重耳虽是赤手空拳,却在转瞬间夺下一柄长戈,以尾柄抵住一个士兵的胸口,众兵士没想到居然有人敢在光天化日之下在晋宫门外动手,全都惊愕地喊:“你要干什么?” 重耳对着众兵士正色道:“凭你们几个根本拦不住我,我可以直接闯进去,但是我定要让你们请我进去。我是公子重耳,你们快去通传。” 兵士们互相看了一眼,此人虽然赤手空拳,却有一身不错的武艺,也不敢轻举妄动了。这时其中一人对其他人使了个眼色,便匆匆往里跑,边跑边喊:“行,你等着!” 重耳转头对齐姜灿烂一笑,似乎在说这办法似乎很有用。齐姜也傻眼了,她小声的说:“这就是你进宫的法子?” “是啊!”重耳一本正经的点了点头。 齐姜快晕倒了,这呆瓜,难不成真觉得凭一身正气,就可以将事办妥吗!果不其然,片刻工夫,先前进去通传的士兵又跑了出来,他没带来晋侯的召见,反而带来了更多的士兵。他指着重耳对后面的援兵喊道:“就是他!就是他在这里闹事,快拿下!” 众兵士们一拥而上,将重耳团团围住。重耳一愣,不可思议地对着那个跑进去传话的兵士喊道:“你居然使诈。” 眼见一场恶战就要爆发,多亏了精灵的齐姜,她眼珠一转,笑吟吟地走上前从包袱里掏出几块金饼,对着众兵士晃了晃金饼说:“都别动手!先看看这个!” 众兵士看到齐姜手里明晃晃的金饼,一下子眼睛都亮了,一个个都直勾勾地看着金饼。还有士兵满面堆笑的走到齐姜跟前,谄媚地说:“小兄弟,你有什么事尽管跟军爷说!你放心,军爷我一定帮你办成!” 齐姜见这一招有效,她指着重耳说:“他要见你们国君,快去通禀一下呗!” 兵士们看了看重耳,又看了看金饼,有些为难。虽说金饼很好,但若是通报错了,那罪责可就大了。 齐姜见状,又从包袱里掏出几块金饼边晃边说道:“谁去第一个通禀,这些宝贝就都是他的!” 兵士们顿时都沸腾了,个个争先恐后的喊着:“我去,我去”,都争前抢后的撒开腿就往宫门内跑,连城门也不守了。 齐姜一脸得意的看向重耳,却见重耳面色凝重道:“守土之士能被利诱,这晋国风气实在不好,想来晋侯也非良善之人。” 齐姜不解的问:“你不是说他是你的父亲吗?骨肉至亲,善恶还重要吗?” 重耳叹了口气,他与晋侯虽是父子,但他们间的情感,却是至疏至远。 此刻的晋国大殿之上,因为新田祭天之事,晋侯已被大臣们吵得头脑发昏。重耳出事的消息才刚传来,大臣们就你一言我一语,为新田祭天的事分成了两派。 晋侯面色阴沉地看着众大臣喝道:“吵吵吵,就知道吵!你们说来说去无非是想让寡人去新田送死!” 被晋侯一骂,众臣忙低头道:“臣等不敢!” 晋侯怒道:“不敢?!那你们说说,此事到底如何收场?” 士蒍上前道:“国君身系我晋国荣辱安危,自然不能轻易涉险,但新田情势紧迫也不能再缓,臣肯请国君选派干臣前去安抚。” 这时,东关五站了出来说道:“已经拨了两次钱粮,再去安抚,恐怕那些刁民以为朝廷软弱可歁。” 吕甥赞同道:“东关五大夫说的极是。那依您的意思,是要派兵去剿了?” 里克连忙制止道:“晋国的军队向来跟随国君对外驭敌,我们东征北讨,是在为晋国开辟疆土的,怎么能对国民自相残杀?这实在有损国君之德,千万不可如此。且大军一动,粮草和军饷也是一笔巨资,请国君万万要慎重。” 第26章 ,最快更新重耳传奇 ! 东关五趁机将诱饵抛出,皱眉道:“所以,出兵也不行……难道从了他们的意思,请国君亲自前往?” 东关五此言一出,众臣纷纷缄默,继而又将目光全汇聚向晋侯。晋侯绷着脸,一言不发,心中却直生闷气。 吕甥见状,叹了口气道:“可惜啊,重耳公子没能回来……” 这话正说到晋侯的痛处,他闷“哼”一声,刚欲发作。这时,一个侍卫跑进来禀报:“禀告国君,宫门外有一男子自称是重耳公子,要求觐见。” 听到重耳公子就在宫门外的禀报后,殿内一片哗然,众臣面面相觑,纷纷小声议论着。 里克一头雾水地说:“重耳公子不是死了吗?这是怎么回事?” 东关五更是惊慌,他派出去的人明明说重耳已死,怎么可能又冒出一个来,莫非计划失败?他忙上前厉声说道:“不可能!重耳公子已死,来人定是假冒。” 狐突则是又惊又喜,声音微颤地对晋侯说:“国君,可召此人殿内一见,便知真假。” 晋侯还未开口,东关五便忙抢着说:“此举万万不妥,这大殿之上乃是国君与八公九卿众大夫商议军国大政的地方,一个来路不明的人怎么能随随便便召来面君?再者,万一是乔装而来的新田叛民呢?万一做出什么伤害国君的事情,谁来担待?!” 殿下的众臣也都纷纷附和点头,都认为不妥。 狐突却道:“我们这里有这么多人,何惧一个少年后生?纵使一线希望也不能放弃!若是真的重耳公子……” 这时,里克打断了狐突的话:“众所周知重耳公子在回晋路上丧命了,现在又有人冒出来,狐突大夫如何能认定此人身份?” 东关五也趁机问:“对啊,隔了十八年,谁能确定他就是重耳公子?” 这时,一直未开口的晋侯目光如炬,他紧盯着狐突,沉声问道:“狐突,你如何确认他是重耳?” 狐突微一思忖道:“此次既是国君派遣使臣从狄国迎回的,那他身上必有帛书和令牌,国君可命人查问。” 晋侯点了点头,立刻吩咐侍卫去查。此刻的东关五神色紧张,他试图再次阻拦时,侍卫已经出了殿门。 侍卫说明来意后,重耳却摇了摇头道:“那些东西都在行囊中。当日遇险脱身时跑得匆忙,没顾上拿。” 侍卫觉得既然没有帛书和令牌,一定是冒充的重耳公子,他质问道:“没有帛书和令牌,如何证明你就是重耳公子?” 重耳反问道:“我就是我,还需要什么证明吗?你能证明你爹是你爹?” 侍卫被重耳一堵,无话可驳,却又不好发作,只好气哼哼地回去复命。 一旁的齐姜见了,不由担忧地说:“现在你什么证据都没有,我看要进宫可是有点儿难。” 重耳却一点儿也不着急,他淡淡一笑道:“我要想进宫看谁能阻拦?” “你想硬闯?” 重耳胸有成竹地摇头说:“用不着,我要让他们迎我进去。” 就在二人说话的时候,侍卫已回到殿内,他回禀道:“宫外之人却无帛书和令牌。” 东关五听后立马得意地说:“我早说过是冒充的!” 里克在一旁也摇头叹道:“人心不古啊!” 这时狐突站了出来,他跪下来对着晋侯恳求道:“国君,虽然那孩子没有凭证,但是老臣还是想见一见,或许能认出来。” 晋侯看着狐突问道:“认出来?你如何认?” 狐突想了片刻后压低着声音说道:“国君莫忘了,那孩子的身体异于常人,只要命其脱衣相验……” 就在这时,宫门外响起一阵喧哗声,声音越来越大,侍卫也入内禀告道:“禀告国君,那位自称重耳公子的少年在外面高喊,说他在回晋国的路上遇到追杀,晋使和护卫一行人,还有林胡的村民全都被杀光了。他说国君不认他没关系,但请国君查明真相,还无辜惨死的百姓一个公道。” 晋侯的眼神敏锐地扫过众臣,只见众臣反应各异,看着众臣的反映,晋侯察觉到这件事没有想象的简单。他本来还以为是天意,现在看来竟是人为,看来朝中有人与寡人作对,明里是在追杀重耳阻止其回国,实则是想将寡人逼上绝路啊。 在一切未明之前,晋侯决定先不打草惊蛇,于是他板起脸,冷哼一声道:“此人来历不明,疯言疯语,定是诬告,来人,将他押入宫中暗室,寡人择时亲审。” 齐姜正陪着重耳在宫外等候,一群兵士突然从里面冲了出来,以刀戈指着重耳喊道:“给我拿下!” 被刀戈所围的重耳不但不慌,反而对齐姜一笑道:“这不,想进就进去了!”紧接着重耳又大喊道:“姜弟快跑!我此去自有打算!你别管我!” 齐姜心想,自己若是也一起陷l 进去,就更没办法救他了。她转身要跑,但兵士们却已围了过来。齐姜想也不想,从包袱中随手抓出一把金铜贝,朝兵士们挥手一撒,一时间,兵士们,百姓们,纷纷去抢满地的金铜贝,哪还有人去管齐姜。 齐姜趁着混乱赶紧逃了出来,她左拐右拐,进了一家客栈,掌柜的忙殷勤上前相迎:“这位客官,您是投宿还是用膳?” 齐姜也不答话,伸手在案上轻叩了三下,三紧一慢,又亮出一块小巧精致的金印牌。 掌柜看到金印牌,忙恭敬下拜:“公——” 齐姜忙拦住掌柜,小声的说:“免礼,我要见姑母,你速去安排。” 原来这掌柜正是齐国安插在晋国的暗卫,专门为齐侯打听消息。而齐姜口中的这姑母不是别人,正是齐姬夫人。 第二十七章 ,最快更新重耳传奇 ! 自从听到小田禀报有人在晋宫外自称是重耳,齐姬夫人原本放下的心又揪了起来。她命小田找来东关五,冷冷地问道:“传闻重耳死而复生,东关五大夫对此事怎么看?” 东关五神态恭敬地回答道:“君夫人,这世上哪有死而复生的人!要是有,也是骗子、疯子、傻子!” 齐姬夫人冷哼道:“那是你的看法,国君对此事是何态度?” 东关五神色微黯地说:“国君不置可否。” 齐姬夫人早知会是如此,她冷冷一笑道:“那个老狐狸,他巴不得有人站出来当这个替死鬼,依我看,就算这个人是假冒的,他也会认下。有这个人在,他就不必去新田涉险了。” 东关五赶紧接话道:“君夫人说的有理,微臣看国君似乎就是这个意思。” 齐姬夫人突然加重了声音,骂道:“你办的好事!我早说过此事不能有差池,若耽误逼国君退位的大计划,你如何担待?!” 东关五用袖口拭了拭额上的汗,紧张地说:“君夫人息怒!这件事虽出了纰漏,但还能补救。” 齐姬夫人看着东关五,凶狠的说:“我要的不是说法,我要的是结果。我不管这个人是疯是傻,也不管这个人是真是假,一句话,我要他消失。” 东关五连声答应后,退了出去。 东关五刚走,一个人影就冲了进来,一把抱住齐姬夫人,撒娇地叫了句“姑母”。 齐姜思来想去,在晋国能帮她救重耳的人,也就只有姑母了。齐姜是哥哥最疼爱的女儿,齐姬夫人自然对她多了一分亲密。她吩咐小田为齐姜摆上一桌丰盛的宴席,齐姜看了一眼,朝齐姬撒娇道:“姑母,姜儿来你这儿不是吃饭的。” 齐姬夫人笑道:“姜儿从齐国偷跑出来,一路上既要甩开你君父派出的追兵,又要躲避我们安排在各国的暗卫,定是不能亮出身份接受各国驿馆的招待,想来辛苦得很。所以姑母才命膳房给你做了你爱吃的美食,有什么事情用好后再说。” 齐姜不忍拒绝齐姬夫人的好意,拿起一块糕点胡乱塞在嘴里,嚼了几口咽了下去,就慌忙拉着齐姬夫人说:“姑母,姜儿有事想请姑母帮忙。” “说来听听。” 齐姜问道:“晋国可有一位公子名唤重耳?” 重耳公子之事,晋侯这十八年来都未曾对外宣扬,知道的人素来甚少,从未踏足过齐境的齐姜为何会知道重耳?齐姬夫人面色微变,却故作淡定地问:“你从何处听来的?” 齐姜忙说:“不是听来的,是亲眼所见。” 这下齐姬夫人愣住了,她问道:“亲眼所见?” 齐姜点了点头道:“没错,姜儿再问你,你可知道林胡的屠村惨案幕后主使是谁?” 齐姬夫人这下更是惊慌了,为何齐姜会知道这件事?她脸色微变道:“姜儿这一路上奔波过甚,脑子也糊涂起来。这林胡明明发生了疫病,哪有什么屠村惨案?既是天灾,又何来幕后主使?” 齐姜却摇头道:“姑母,姜儿坦白告诉你,林胡没有发生疫病,是有人为了斩尽杀绝才放火屠村的。他们的目的就是为了追杀一个人,这个人就是重耳。姑母,这一切是姜儿亲眼所见,那个重耳也是姜儿一路护送来晋国的。” 齐姬惊住了,她忙定了定神,装出一副不懂的样子说道:“姜儿真是厉害!姑母久居深宫,并不知晓外面这许多事,你说重耳是你护送来晋国的?” “是啊,姑母,姜儿告诉你。这个重耳是好人,也是可怜人……” 随着齐姜一五一十地将路上的经历告诉齐姬夫人,所有的事情才真相大白。齐姬夫人才明白原来这次计划失手,竟有一大半原因是因为齐姜,真是恨也不是,怪也不是。但她也确定了一件事,重耳还活着,而且离她越来越近了。 绝不能让重耳影响到她的大业,不能影响到申生的继位。齐姬心中暗下决心,这一次,决不能让重耳活下去了! 重耳公子死而复活的消息如一道闪电袭来,让晋宫里很多人都乱了阵脚,但允姬夫人却坐在宫里一脸悠闲地与夷吾聊天,仿佛此事与她无关。 夷吾坐在案前,一边擦拭着佩剑,一边吃着肉脯。他好奇地问:“娘亲,重耳真的是君父的孩子吗?可他为什么要在狄国长大?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一会儿死了一会儿又活过来,好多人都说他不祥呢!” 允姬不忍再去回忆往事,却又不由自主的陷入进去。十八年前,她永远记得那一夜太卜所内堆满的简书味道,也忘不了烛光在那放满了各种观察天象的仪轨的房间里呈现的诡异光亮,更清晰地记得当时太卜卜偃闭着眼睛,坐在案前的模样。 案上摆着罗盘和卦钵,还散落着几块龟壳和铜钱。而身着侍女服的小戎子伏在卜偃对面,她的面前放着一盒金铜贝。 卜偃仿佛入定一般,不语不动。小戎子抬头看了一眼,冷冷说道:“看来金子不能打动你,那么,你再瞧瞧这个。” 小戎子从袖中掏出一块木头雕刻的符牌,放在卜偃的案上。卜偃睁眼一看,神色大变。小戎子盯着太卜的眼睛,慢慢地说:“这块长寿符,是太卜您离家时亲自为老母所求的,多年来令堂从未离身。” 卜偃又惊又怒道:“你们在要挟我?” 小戎子冷冷的说:“太卜莫要错怪了齐姬夫人的好意,夫人只是帮你照顾令堂。” 卜偃沉默无语,半晌之后深深吸了口气道:“罢了,替我转告齐姬夫人,她吩咐的事情,小臣一定做好。” 夷吾这时才知道,原来当年是母亲和君夫人胁迫了太卜,让他在祭祀大典上动了手脚,君父才会认定重耳不祥。 想到这里,允姬夫人又叹了口气道:“说来是我对不住他,但是……” 话没说下去,允姬夫人清楚,就算再给她一次机会,她依然会这么做,因为若她不做,这骨肉分离之事,说不准就落在她和夷吾身上。新书包小说网 > http://www.060209.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