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r> 不等林枫再躲开，冷诺已经放下了筷子，没再重复。
</br> “还没上学那会儿，我爸刚刚支棱起工厂，家里穷的根本吃不饱。记得喝粥的时候，我爸总是说不饿，我妈便一句话不说舀起一勺粥就怼在我爸嘴边。”冷诺给自己倒了酒，先喝净了一杯酒才继续开口。
</br> “如果我爸不肯吃，我妈就说，你看你都碰了。别浪费呀。”冷诺像是一个人在单纯回忆着小时候的事儿，自然林枫和谢然都不会打断。
</br> “我爸看见我冲着他们俩傻笑。总是很羞涩的张开嘴就不会再躲了。那时候我就想，如果有一天我结婚了。我最想做的一件事儿，就是也要去喂一次我的丈夫。”冷诺说道最后一句，才转过脸看着林枫，脸上露出来了两个浅浅的酒窝。
</br> “丫头，你……”林枫好像吃下去的是一颗鱼骨，卡在了喉咙里。
</br> 假婚
</br> 不等林枫下半句说出口, 谢然已经嬉笑着给今晚说好不喝酒的林枫倒了杯酒推了过去。
</br> “师兄不管你心里怎么想，恐怕你真得跟冷诺做个假夫妻了。”
</br> “谢思进，闭嘴吃完你赶紧走人。这件事儿没商量。你老子愿来就来, 谢过山现在为着北港治污, 一个头两个大, 未必把你这种不孝儿子的婚事儿看在眼里。你最好别把自己太当回事儿了。”林枫还是不留余地拒绝了。
</br> 冲着冷诺, 他到底是发不出来脾气，可是对着谢然，就差劈头盖脸骂过去了。
</br> 谢然像是被林枫骂习惯了, 也不回口, 搁下了筷子，手里已经摸上了酒盅。
</br> “师兄, 不是我爹。是周俊川, 他这次带队，领着瀋市港建的人过来了。”
</br> “港建？江北最大的建筑国营企业？”冷诺对港建这个名字并不陌生，毕竟这是整个江北建筑业的龙头老大。
</br> “对, 就是那个江北老大的港建, 不愧是冷设计师，你也知道周俊川？”谢然把刚刚只抿了一口的杯中酒，一仰头干净了。
</br> 冷诺摇摇头。
</br> 她的确不认识什么周俊川，但一向人前斯文儒雅的谢然, 竟然对一个国企带队的人物, 没有任何称呼, 直呼其名。这让冷诺隐约察觉得到, 这个周俊川恐怕不是个善茬儿。
</br> 刚刚还说过今天不喝酒的林枫, 已经摸上了谢然递过来的酒盅。
</br> 他把酒盅按在手里，在桌子上转了几个圈。
</br> 垂着眼皮低声问谢然：“谢思进, 你把话说明白。他来干什么？这种人怎么还能留在工地，他什么时候进港建了？”
</br> 谢然：“师兄，你是坦荡惯了，有几个人能是你这种心思，你没见过的龌龊事儿可是多了去了。周俊川如今是港建的总设计师，他这就是奔着北港来的。”
</br> “他也配建桥！？”林枫抓起酒盅就砸了下去，桌子一阵，碰就是一声。
</br> 冷诺好好喝着汤，被他吓了一跳。
</br> 谢然硬是从林枫手心里把坚强着还没被砸碎的小酒盅给抠了出去才继续说道：“师兄，你先别激动。咱先不说北港，北港建桥自由竞争，这个咱管不着。我说个事儿，你别碰桌子，你好不容易做一桌子菜咱们还好好吃饭。”
</br> “别废话！”林枫横眉冷对决然依然。
</br> 冷诺放下汤碗，拉住了林枫的袖子，“你看看你跟谢然的这个态度，再大的事儿，也不是你拍拍桌子就能解决了。”
</br> 若是平时，即便被冷诺扯住了衣袖，林枫也是游刃有余的开得起玩笑，可在这个节骨眼儿上，他似乎顾不得谢然的话，干脆站了起来。
</br> 一下子站得突兀，林枫绕到了谢然边上重新坐下了。
</br> 谢然跟冷诺扬了扬嘴角，假装没在意。这次他是一副认真的嘴脸，“师兄，你可能在家里久了没听说，如今国营海企响应计划经济下的多种综合合作方式，除了鼓励地方招商引资之外，还特许可以扩张厂建规模，迎接大型项目。”
</br> 林枫微微邹了邹眉头，“听说了。这不是主要针对各地小煤窑遍地开花，为了增进效率，安全管理，国家提出来统一规划的政策么。是好事儿。你怎么扯到这些了。”
</br> “其实不仅仅限于小煤矿。开个架子就炼铁的小厂子也被吞了不少。有好政策了，总有人钻空子，直接跟你交个底儿，周俊川就是要来合并林达建筑的。”说完这句，谢然赶紧拉住了林枫的胳膊。
</br> 林枫坐着没动，先一甩袖子把谢然甩开了。
</br> “说话就说话，你没事儿拽我袖子干嘛。拉拉扯扯的像话么。”这话明明是冲着谢然去的，倒像是说给冷诺听的。
</br> “合并也不是他一个人说了算。林达如今项目资金都不缺。不是谁想捏就捏得着的软柿子。再说，搞建筑是各自输出，也不是挖煤矿，都挖一座山，他这种合并有什么意义？”林枫并不是一两句话就能被糊弄过去的人，虽然在家里待了这几年，他也不是两耳不闻窗外事的真疯子。
</br> “有意义啊。师兄，吞并了林达。冷设计师就是他们港建的人了。”谢然绝不是开玩笑。
</br> “就为了
</br> 一个人，费这么大事儿？值得么？”冷诺这次可是不信了，她空了酒杯，给自己倒酒的工夫，顺便给谢然也满上了。
</br> 从未听说过，为了挖墙角，把整个一堵墙都挖过来的事儿。
</br> 谢然接过来冷诺倒上的酒，手指划着盅口，脸上依旧是少有的严肃神情：“我今晚就是来急着通个风。你们可以不信。冷诺，如今你的价值就是这么大的夸张。所以，师兄，你想把冷诺留在身边，保住林达，定个亲吧，哪怕是个假的。”
</br> “胡闹。林达这四个月营利两千三百万。全国排下来也能进这个数。”说着林枫右手握成了实拳。
</br> 林枫一副成竹在胸，谁也不怕的架势：“凭什么他姓周的说合并就合并，没道理。”
</br> “林枫，钱收回来了么？”冷诺的嗅觉太灵敏，她听出来弦外音了。
</br> “精设计，懂造价，熟悉市场，危机意识强，师兄，你们家冷诺是建筑全才啊。”谢然也不急着回答冷诺，倒是先把冷诺称赞了一番。
</br> 冷诺不是随便被夸几句就屁颠儿起来的小女孩儿，毕竟曾经一世国际知名的建筑精英，她依然淡然镇定。
</br> 冷诺追问：“林枫一个人抓项目就不容易了。这四个月，他已经忙成什么样子了。谢然你别在这儿说风凉话。是不是资金出问题了？张国强没给钱？”
</br> 谢然掩盖不住惊讶，一个劲儿的点头，“没想到你全猜中了！还没过门儿，就别替你们家林枫挡着了。他光顾着干活，根本就没看走账。我还是今天去钱会计那儿追问牛栏河的账务，才发现的。张国强全是空口承诺，根本没对账。”
</br> “这我知道，前几天钱会计过来跟我说了，就是一个月的事儿。过了中秋国庆，他承诺过对账。”林枫依旧不以为然。
</br> 这下子，冷诺跟谢然都瞪得眼珠子差点儿掉地上。
</br> 一个月。
</br> 那如果有人要钻空子，就足够趁机搞垮林达。
</br> 更何况赊账的还是那个死皮不要脸的张国强。
</br> “师兄，你可太大意了。你现在去翻翻看看。钱会计给你的账本，真的跟你想的是一会儿事儿么！”谢然就是没脾气冲着林枫吼，如果是三化的人做这种事儿，就被他直接踹出去了。
</br> 等林枫站起身要去书房查账本，谢然又跟了句，“你这大意的，丢了媳妇儿都不知道。”
</br> 火烧屁股的急火候，林枫也不忘了回头拍谢然一脑瓜子，“谢思进，你别乱说。我就一个媳妇。她已经走了。”
</br> 看着林枫离开，冷诺又问了几句港建的事儿，谢然的调研能力不是白给的，从资金能力到周俊川的为人出身都回答的清晰明了。
</br> 冷诺还要细问，谢然伸出手掌，示意她等下。
</br> 他从兜里掏出来了个透明的小瓶子搁在了桌角。
</br> “冷诺，趁师兄不在，有些话我想跟你说明白。”
</br> 冷诺落落大方：“日夜相处四个月了。你知道我的为人，向来直来直去。想说明白，跟我不用这些前缀。”
</br> 谢然也不拖泥带水了，“行。我知道你同意跟师兄的婚事，并不是对师兄有感情。不过是为了忘记林宽。也是想刺激林宽……”
</br> 冷诺刚要张口，谢然跟她碰了下杯子，仰头又净了杯中酒。
</br> 冷诺到了嘴边的话咽了下去，也随他抿了口酒。
</br> “其实，这也没关系。毕竟师兄的年纪比你大，他处处让着你也应该。但是，如果你们真的成亲了，”
</br> 冷诺反应很快：“我们是假婚。”
</br> “好。就算是假的。如果有一天你们假戏真做了。”
</br> 冷诺嘴上依旧不饶人：“我们的私事儿跟你有关系么？”
</br> 谢然也是个快嘴皮子，“有！实话告诉你，我谢然是个下三滥的人，不会真正对谁好。可这辈子只想对两个人好，一个人走了。另一个就是师兄。我欠他太多了。他是个处处隐忍的人，然而又是个用情极深极致的。”
</br> 冷诺：“那你想怎么样？”
</br> “我知道，如果你们真的成亲了。师兄一定会挖了心的对你好。我想知道，如果林宽回来了……”
</br> “林宽已经跟别人成亲了。他回不回来的跟我有什么关系。”提到林宽冷诺就气得发抖，为了稳住情绪，她自己干了杯中酒。
</br> “你现在是气话。如果有一天，你发现林宽他也有苦衷。他回来找你了。你还会回到他身边么？”谢然一边慢慢给冷诺倒酒，一边打破砂锅问到底，非要听冷诺说个所以然。
</br> “这根本就不可能！你别在这儿扯些有的没的。”冷诺又一杯下去，喝得有些红了眼睛，不再说话，不打算跟他无理取闹了。
</br> “好。那冷诺，我谢然今天也把话放这儿。如果有一天，我发现你背叛了师兄，我会亲手捏死那个男人，哪怕他是林宽。”谢然发起狠来，眼角也是一片殷红。
</br> “算了。跟林枫，还八字没一撇呢。我倒是不介意。你也看见了，明明一个屋檐下，他躲我跟老鼠躲猫似的。”冷诺倒是没被谢然的话震慑到，只是淡淡地描述着
</br> 她现在不堪细品的日子。
</br> “我不是告诉你了么。我谢然就是个下三滥的人。有你这句话就够了。”说着，谢然拧开了桌角的透明小瓶子，当着冷诺的面，一滴，两滴……把里面的液体慢慢倒进了林枫的酒杯里。“今晚，这只小白鼠他躲不掉了。”
</br> 冷诺第一次觉得谢然表情狰狞眉眼阴森。
</br> “谢思进，账本找到了。”身后响起了林枫的脚步声。
</br> 止血
</br> “账本拿来我看看。”冷诺听见了账本, 她真不是存心把注意力转移到了账本，的确是太担心林达的走账了。
</br> 三个人一起翻了几页。
</br> 林枫手里拎过来的算盘都不用敲，亏空的一千多万, 傻子也看得出来。
</br> “林枫, 这么大篓子, 你也敢说你有数？”冷诺再次抬起眼来, 眼里的红色血丝里不仅仅是酒精染红的，更是怒火烧红的。
</br> 林枫倒是不紧不慢看不出丝毫慌张，“冷诺, 这不叫亏空。你们不是也看见了么。白纸黑字, 张国强亲笔签的字。这是有法律效应的。过了十一不走账，他的楼盘都得丢了。你们不用担心。”
</br> 冷诺跟谢然一对视, 两个人急得差点儿碰头。
</br> “林枫, 这么说吧。过了十一，恐怕林达就改名易主了。谢主任跟你说的很清楚，会有人钻这个空子。现在收了林达, 让你哑巴吃黄连啊。”冷诺控制着情绪把要拍桌子的手愣是握上了酒杯, 自己喝了起来。
</br> 本来以为林枫能跟着她一条战线继续把林枫唤醒，谢然却是自己抿着酒并没说话。
</br> 林枫不以为然，“丫头，哪有这么巧的事儿。林达的账目没几个人知道, 姓周的刚到渤广。他怎么有机会知道林达恰巧这时候空账……”
</br> 冷诺被他佛的已经有心无力了, 但还是苦口婆心继续劝着, “林枫, 有心的人太多了。张国强知道了。全世界就都会知道。更何况还是他一手造成的。”
</br> 知道跟林枫说不通了, 冷诺只好敲起了算盘，至少被踩死也做个明白鬼。
</br> “行了。冷诺, 你别怪他了。师兄也是没办法。吃饭吧。都凉了。我去厂里看看，三化刚到了笔账，也许有办法。”说完，谢然把自己碗里的米饭吃干净了，旁边酒盅里的酒也喝空了。往后退了退椅子，正要站起身。
</br> 顿了片刻，林枫好像恍然悟出了些什么，“谢然，你如今虽然是主任。就算有这个权力也别干犯不着的事儿。三化不是你们家的。别碰不该碰的，进了牢子，没人给你送饭。”
</br> 面对林枫突然的说教，谢然笑笑不以为然，擦了把嘴，把瓶底儿的酒都倒给了自己，也不过半盅酒，一沾嘴唇酒盅就空了。
</br> “师兄刚刚不也说了么。离十一没几天了。哪有那么巧的事儿。怎么说到三化你敏感起来了。师兄还是多想想自己吧。”说着谢然潇洒把椅子一推，瞥了眼桌子上林枫那杯一动未动的酒。
</br> “师兄，别浪费了。今晚师兄不喝酒，这杯不如我替师兄喝了吧。”谢然端起林枫的酒，说的煞有介事般的，好像要饮下去的不是一杯酒，却是要替林枫把林达一腔破水事儿都饮下去一般毅然而立。
</br> “别在这儿说得跟要就义似的。赶紧走吧。”林枫不跟他多话，一把夺下来了谢然手里的酒盅，一仰脖子，酒盅空了。
</br> “你、你们！”冷诺搁下了手里的算盘。
</br> 她看见林枫手里的空杯，想起来谢然邪性地在酒里滴下的通明液体，脑子一热，刚刚算过了账，却一下子脑子一片空白。</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