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r> 施云台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她的鞭子已经从袖口钻出来,灵活得像蛇一样纠缠上他的手臂,此时再挣脱已来不及,他只能挥扇斩断鞭子。
</br> 不过清宁手中鞭子也不是吹的, 又是一缠一拉。
</br> 施云台没防备她的目标是外衣,霎时间衣服被拉了个粉碎。
</br> 施云台:………
</br> 清宁看他瞪自己, 把鞭子收回来,“不是甄选?衣服脱了,就选选吧。”
</br> 施云台被这么折腾也丝毫不显狼狈,几缕被弄乱的黑发从发冠中垂落下来, 落在雪白的衣襟上,有几分落魄佳公子的味道。
</br> 他抿着唇问, “你入宫也带鞭子?”
</br> 清宁细细抚摸鞭柄,“这也是嫁妆,我入宫不得给陛下跳一支鞭舞吗?”这就是吓唬人了,她之前可是用此杀过不少人的。
</br> 她正说了,却看见施云台一边拉着腰带一边走过来,清宁眼角一抽,问道,“你干什么?”
</br> 施云台大言不惭道,“不是要检查?”
</br> 眼见衣襟已经被拉开,就要看到结实的胸膛。清宁不想他如此干脆,被吓得差点摔倒,好容易抓住一旁的美人塌才稳住身体。只是美人塌已陈了,一声脆响掉落在地上摔个粉碎。
</br> 外面的宫女听见声音按捺不住,怕里面的人有个三长两短,高声询问起来。
</br> 清宁道,“没事。”
</br> 宫女迟疑问,“真没事吗?”
</br> 她听说这位姑娘揍过不少贵女,有一身真功夫。
</br> 清宁无奈只能拉开门走了出去。
</br> 跟在她身后是头发凌乱的礼官大人,这位礼官大人进门时还好端端的,出门时已只穿了着亵衣。偏偏这件亵衣乱糟糟挂在身上,仿佛多动一下就能看见内里春光。
</br> 众人也不知该说什么才好,毕竟这位姑娘她姓谢,大婚之日就算做了荒唐事他们也不敢阻拦,更不敢说出去。
</br> 宫女从旁处找了一件衣服默默给施云台穿上。
</br> 清宁不理会这些人,自顾自把盖头掀下来盖好,此间事到此算了结了。
</br> 她再次被盖头挡住视线,看不清道路,一只手被流光搀扶着,另一只手被一只修长的手掌抓在掌心里。
</br> 这只手有点冰凉,她不久前才碰过。指节分明,执笔替她修改画上美人的眉目。
</br> 清宁假装未发现,捏紧了流光的手指。
</br> 流光吃痛,偷偷凑过来在她耳边说话。
</br> 谢家在宫里有人,什么消息很快就能到流光耳朵里。此时她便在说一段刚打听到的事儿。
</br> 原来刚刚从侧门抬进的几位美人不仅仅是抬进宫而已,陛下命人把她们送到淑房宫一并过洞房花烛。
</br> 清宁面色顿时冷淡下来。
</br> 这不是楚昭帝第一次干荒唐事情了,乃是因为他实在无权,没法朝大臣们撒气,只能做这些事情提高自己的存在感。但世家把他当摆设,他就算表现得再昏庸可笑也无人理会他。
</br> 而这次看来,他是铁了心要羞辱谢家。
</br> 要换了谢玉瑛这样守规矩的贵女定然会因为这件事生闷气,可惜换了清宁,也不知道谁会不好过。
</br> 她想了想问流光,“侍女可都在?”
</br> 流光道,“在。”
</br> 清宁小声说,“既然如此,待会儿你就将人带进去,好好教教这些姑娘,免得她们不懂宫中礼仪。”
</br> 她不知道另一旁的施云台听见她们说话没有,微不可见地侧头看看他,手心上被轻轻骚了一下,那人脚步却稳稳地,不见一点微乱,仿佛搔人手心的人不是他一样。
</br> 婚礼还在继续进行,一路有宫人应唱着吉祥话,伴随着喜气洋洋的鼓乐声,这是清宁这辈子第一次嫁人,她却生不出一点期待之感。
</br> 到了淑房宫,轿子在门口停下,流光搀扶着清宁的手带她下轿。
</br> 清宁交出手中如意和苹果,从宫人手中接过一个宝瓶,被牵着跨过火盆,到了屋里。
</br> 施云台把她交到一只手上。
</br> 奇怪的是,这只手修长有力,并不属于一个年迈的老人。
</br> 清宁忍不住用手指摩挲,因为红盖头,她只看到面前被遮挡住的红色一片,自己的绣花鞋以及那双玄色男靴,只能凭借感觉触摸手上的温度。
</br> 这确实是一双令她熟悉的手,因为它不止一次牵着她跨过高高的宫殿门槛。
</br> 迟疑的不止清宁,施云台开口道,“于礼不合吧。”
</br> 牵着清宁的人开口道,“并无不合适,父皇身体实在不适,我代他行婚礼,等到礼成将人送入宫殿也不迟。”
</br> 没有礼官反驳他,施云台也不再开口,看来此事确实得到陛下同意。
</br> 其实以前就有弟弟代替重病的兄长完成婚礼,现在改到父子身上,看起来似乎并无不妥。
</br> 清宁想起之前的约定,没想到元崇德还想出了办法。
</br> 她微微一笑,催促道,“快些吧,不要耽误了吉时。”
</br> 施云台默默放开她的手,对元崇德道,“你要记得……”
</br> 太子声音不急不慢,“是,我会好好照顾她。”
</br> 众人察觉到二人之间的古怪气氛,却无人敢开口多说一句话。一时间,殿内充斥着喧哗热闹的乐声也遮挡不住的尴尬。
</br> 幸好有唱和的礼官从旁打岔,接下来就是诸多礼仪。祭拜先祖,拜天地,清宁被牵着手,轻车熟路地跟着完礼。
</br> 上辈子清宁也曾嫁给身边这人,只是与现在不同,当年她二嫁时嫁得轰轰烈烈,无人不知。
</br> 但后来她才从细微处知道元崇德的脾性:他喜欢的,从来会藏在深处,绝不让人窥见丝毫踪迹。
</br> 第47章 ·
</br> 有人会把珍爱之物藏在柜中, 珍之爱之,绝不令他人多看一眼,有人则沾沾自喜, 恨不得公之于众,让全天下都知道。
</br> 说不得谁更好, 只是个人选择而已。
</br> 清宁毫无期待跟他拜了堂, 被牵着就进了洞房。洞房里要喝交杯酒, 挑盖头,不过无人敢在这儿闹洞房。
</br> 被秤杆挑了盖头,她抬起头, 看见坐她对面的却不是那位老胳膊老腿儿的现任皇帝,却依旧是元崇德。
</br> 他温和坐在那里,燃了一半的红烛映照着他的侧脸,在黯淡的灯火下,说不出是不是人比花娇。
</br> 清宁顿了顿,调笑道,“怎的,殿下连这洞房也要替了?”
</br> 她刚才环顾四周,发现这处并不是记忆中的淑房宫, 而是另一处不知名的偏殿,更何况刚才流光就已说过, 淑房宫还不知道塞了多少位美人呢。
</br> 元崇德挥手让宫人们下去,朝她笑道,“不敢,只能想出这个主意, 委屈你假装陪我了。”
</br> 不知是不是巧合,他今天也穿了一身大红色的衣服, 元崇德本就肤色雪白,鬓如刀裁,越发显得面如冠玉,如此玉人,令人觉得多呼吸都是对他的亵渎。
</br> 清宁环顾四周,装作不解道,“陛下呢?”
</br> 元崇德小声说,“父亲身体太差,只能请你多担待了。”
</br> 清宁倒想明白他的主意,随便找个借口留她一晚上,等到明日有万般理由也说不清了,传到谢家换个人嫁了也不算大事,确实打的一手好算盘。
</br> 可惜她如今另有计较,所以必不会让他如意。
</br> 清宁微微叹口气,“怕不是陛下不喜欢我,听闻他今晚召见了好几位美人,为何唯独不肯见我?”
</br> 元崇德不想她连这件事都知道,脸色微微一变。
</br> 清宁狡黠看他,“殿下,麻烦你送我去淑房宫,免得失了宠爱。”
</br> 元崇德无法,虽然百般算计,但奈何人家不配合,心血也只当付诸流水。
</br> 看她漫不经心的背影,他忍不住道,“你真的……一点都不喜欢我?”
</br> 他还记得第一次见面时,她明明不是这样的,虽然只是惊鸿一瞥,但她眼中的爱慕谁都能看明白,可是不知道何时起就变了。
</br> 清宁背对他说,“谁知道呢。”
</br> 可惜声音太小,没传到第二个人耳朵里。
</br> 她提着裙裾跨过门廊,淑房宫乃是历任皇后居所,离这里不过短短百来步路程。
</br> 宫殿门口跪着不少宫人太监,他们看见皇后从其他地方走来,也不敢开口问,唯独流光愣了一下,走过去道,“姑娘,你刚才不在殿内?你去了哪里?”
</br> 清宁不想让她担忧,随口说,“去殿外透了透气。”
</br> 流光欲言又止。
</br> 淑房宫又宽敞又阔气,取其多子之意,居于未央宫内,宫前有双阙,殿内雕梁画栋,玉璧生辉,精妙绝伦。清宁上辈子自十八岁起居于此处,直到去世,对这里每一处都无比熟悉。
</br> 她目光从殿内摆设上随意逡巡而过,在流光搀扶下进入内殿。
</br> 果然不出她所料,内殿中因为烧着炭炉而十分温暖,但温和却不仅止于此,美人娇怯的笑声更添几分惬意。
</br> 流光看她不入内,误以为她生气了,便劝道,“姑娘,陛下只是生气谢家而已,又不是因为你,若你觉得不高兴,我们不进去就是。”
</br> 清宁抬手止住她话头,笑道,“我是在开心。”
</br> 流光愣了一下,以为她在说笑,可是抬头时,却看见自家姑娘含笑的侧脸,红唇微微扬起,头戴凤冠,珠帘盈盈垂落,半遮半掩,煞气逼人。
</br> 她一时竟然无话可说。
</br> 清宁推开门,门内情景比她想象得还要不堪,身穿龙袍的皇帝坐在床榻上,他靴子踩于木踏,下方是铺得厚厚的毯子。毯上几位衣衫半褪的美人围在他周围,有的将酒杯凑在他嘴边,有的趴在他膝盖上,长发垂落,地上一地的珠帘玉翠,美酒在布料上晕染开来。
</br> 最惹人注目的是中间那个男人。
</br> 楚昭帝。
</br> 清宁即便再看一万次也忍不住对他犯恶心。楚昭帝今年不过四十余,身材高大,目光阴沉,明明和谢思霄差不多的岁数,身上却有坟墓里的沉沉暮气。
</br> 元崇德和他长得很像,然而元崇德是英姿勃发的青年,宛如庭院后的玉树,他却不然,他只是皇位上好看的摆设,被压抑十年,二十年乃至更久。
</br> 看见清宁进来,他用脚踢开一旁的美人,轻声道,“皇后,你来了。”
</br> 清宁一眨不眨地看着他,才缓缓朝他行礼,“陛下。”
</br> 楚昭帝未再看她一样,摩挲着美人的下巴,不管她容貌如何美丽惊人,笑靥如何动人心魄,也不值得他一次回顾。
</br> 清宁又忍不住开始回顾那些狼狈的记忆。
</br> 谢思霄以为她嫁人是为了谢家,施云台认为她在和自己赌气,元崇德以为她只是想早早脱身,可是其实都不是,她只是想,只是想………
</br> 流光意识到她的手在抖,暗暗掐了她一下,将她从记忆中唤醒。</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