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r> 元崇德怔了怔,才问道,“莫非你觉得我的话好笑?”
</br> 清宁摇头,“我不是觉得你可笑。”
</br> 元崇德脸上疑惑越发深了,他今日穿了一身华贵的长袍,头发用玉冠束起,长身玉立,风流潇洒,就像一个什么心机也不懂的世家子,踏雨拂花而来。
</br> 他太漂亮,漂亮到不像一个活生生的人,脆弱到让人忍不住为之心折。
</br> 可是清宁知道,这是假的,是漂亮的假象和幻影。他是一只依靠漂亮皮囊捕猎的毒蛇,她曾是他的猎物,后来很多人也成为他的猎物。
</br> 清宁收敛了笑意,“公子以后不要再对姑娘说这样的话,免得让人误会。”
</br> 元崇德顿了顿,脸上露出明显直白的羞愧,告礼道,“是我唐突。”
</br> 清宁拱手道别,等离苏家远了,系统有些诧异,“姐,你怎么不做那些奇奇怪怪的事情阻止他们了?”
</br> 清宁笑了下,“放弃而已,很难吗,而且我也觉得不怎么难过。”
</br> 系统听完,发出嘲笑的声音,“你心都没有了,怎么还会觉得难受,你傻。”
</br> 清宁冷不丁听到这句话,想起当初梦境,牵着马儿顺嘴回了一句,“你怎知道?”
</br> 系统得意洋洋,“本系统亲手封存的,当然知道得一清二楚。”
</br> 清宁听完它话,果真觉得平时心口那片位置空荡荡,落不到实处,可是这话实在颠覆她认知,于是又问,“你不要骗我,一个人没手没脚还能偷生,心都没了,那不得立刻死了?”
</br> 系统说话声打了个结巴,“那、那是你们古代人不懂,我们那个时代,有人工心脏,有人造大脑,要不行了,就吧嗒给你安上去,又可以活上几十年。”
</br> 清宁有些怀疑,“所以你说我也是那个什么什么心脏?”
</br> 她说完摸摸自己胸口,没觉得有什么异样。一颗鲜活而有生命力的心脏在其中跳动,有规律又有节奏,并不是想象中的冰冷。
</br> 系统忙不迭点头,趁机表功,“你看我对你多好,在你临死前救你的命,你也顺着我点好不好?”
</br> 清宁冷笑一声,“呵呵。”
</br> 系统:…………
</br> 清宁到了那个破庙才发现施玄住的地方果然很破败,外面一只野狗在打转,院子里长满枯草。
</br> 她觉得有些奇怪:这么大一个儿子不见了,施家就真的不管?
</br> 清宁推门进去,看见施玄坐在草堆上发呆,见到她,眼神中流露出警惕之色。
</br> 她没接触过这个年纪的男孩子,不知该如何开口,便问他道,“你过得如何?”
</br> 施玄还记得清宁,闭嘴不想和她说话,见清宁要走过来,他就开口硬邦邦道,“你离我远点。”
</br> 系统咳了一下,提醒她,“他倒霉,你仔细别靠太近染上霉运。”
</br> 清宁这才想起系统的话,转变态度,恶声恶语道,“小崽子,你躲在这儿过得可好?”
</br> 施玄抬头看了她一眼。
</br> 清宁从怀里掏出几个糕点,但施玄躲得远远的,不敢来拿糕点。
</br> 他实在是倒霉透了,从出生时就是这样,遇见丁点的好事就像惊雀一样,更不敢接受别人的好意。
</br> 清宁想了想,在掌心放了一张手帕,又在手帕上放了一只桂花糕,颐指气使吩咐道,“要吃就来舔。”
</br> 施玄饿了不知多久,脸颊消瘦下去,他不在意别人的言语羞辱,小心翼翼凑过来,隔着手帕舔了舔糕点,舔完之后又顿住,并没事情发生。
</br> 清宁松了口气,意识到这样果然是正确的。
</br> 清宁道,“你很不错,从此之后,你就是我的狗了。”
</br> 施玄喉咙动了动,仰头看她。
</br> 他其实非常瘦,尤其是和同龄人比起来的时候,空荡荡的衣服套在他身上,风好像要把他吹得消失不见。
</br> 清宁其实不大喜欢折腾下人,乃是因为她天性怜悯弱小,更看不起那些故意折磨人的公子哥儿,说出这话只觉得浑身僵硬,系统反而一个劲儿在旁边摇旗呐喊,“折磨他,羞辱他,让他跪在你脚下摇尾乞怜!”
</br> 施玄垂眸不语。
</br> 清宁故作恶狠狠问,“你是看不起本少爷,还是觉得本少爷不够格做你主子?”
</br> 施玄飞快看了她一眼,把眼神移开。
</br> 但清宁依旧注意到那个目光,亮得惊人,让她忍不住想要后退。
</br> 这是一匹狼,而不是什么温驯的狗,所以他才能在以后成为赫赫有名的大将。
</br> 清宁强制住不舒服,冷笑道,“你愿不愿意?”
</br> 施玄沉默着。
</br> 清宁又道,“莫非你想挨打?”
</br> 他依旧沉默着,就在清宁以为他要拒绝的时候,他不甘不愿发出“汪”的一声。
</br> 清宁:………
</br> 第25章
</br> 施玄又飞快“汪”了一声,大概他已经倒霉习惯,反而没露出什么屈辱的神色,小声问她,“可以了吗,主人。”
</br> 清宁十分不自在,在系统催促下对他道,“你愿意和我回去就得乖乖听我的话,我说一你不准说二,叫你跪着绝不准躺着。”
</br> 施玄含糊说了一声,像在答应她似的。
</br> 系统道,“你要让他别那么倒霉就得坏些,越坏他过得越好,你可别心软了。”
</br> 清宁抬抬手,像招小狗一样。
</br> 施玄抬眸看她一眼,走过来把头颅放在她掌心下,轻轻蹭了蹭。
</br> 上辈子傲骨铮铮的将军,此时却被逼得不得不低下头。
</br> 清宁被这柔软的触感惊得愣了神,更为他难受。
</br> 她已经在谢府旁买了住宅,现在正好让他去住,带到宅子外,清宁想想说道,“你既然是我的狗,就得每日乖乖给我看家护宅,若是有东西丢了,或者惹来祸事,我非得扒了你的皮。”
</br> 施玄不是什么话多的人,只低头对她说了声“是,主人。”
</br> 清宁走了好久,回头时还看见他站在门口,逐渐消失,变成一个小黑点。
</br> 因为在路上遇到苏青玉,清宁这一去就耗费了大半日,待回到谢府时才发现前院里站着谢思霄,还脸色不怎么好地等着她。
</br> 谢思霄疼爱她,很少朝她发脾气,清宁连忙装傻喊了声舅舅,问道,“舅舅怎么看起来心情不好?”
</br> 谢思霄问她,“你是不是又去外面找什么姓元的人?”
</br> 清宁不知道他怎么知道的,愣了愣,就看见站在一旁的施云台,忽然悟了,“你告我状?”
</br> 施云台摇晃扇子,一双弯弯的狐狸眼睛时时带着温和笑意,“表妹,你不要污蔑我。”
</br> 假话,当然是假话。
</br> 清宁和他快睡过一张床的情谊,知道施云台坑人时就爱露出这么个表情。
</br> 她想想快气炸了,他至于么,不就是出去玩没带他,就这么小气吧啦的。
</br> 她自觉对他已经够宽容,他和段莺莺以后该怎么折腾就怎么折腾,上辈子的事情也不计较,他居然还跑来招惹她。
</br> 清宁气不过,一鞭子抽过去,施云台用扇子挡了挡鞭风,只是衣服被抽碎了一点儿,露出手上编着结的红绳。
</br> 谢思霄怕两人真在这里打起来把他昂贵的砚台、书架、镇纸弄坏了,连忙劝阻说,“云台也是一番好意。”
</br> 清宁冷笑一声,没看施云台。
</br> 谢思霄有些头痛道,“你所说的那事我已替你解决,你安心吧。”
</br> 施云台就行礼道,“既然宁妹回来,那我就不久留了。”
</br> 他告了退,谢思霄有些感慨道,“云台姓施有些委屈了。”
</br> 虽然他说话十分轻松,可是脸上的表情也没变好。
</br> 清宁看着他,“舅舅怎的看起来心情不好。”
</br> 谢思霄皱眉,“其实是为了前几日的事情………”
</br> 有时候他也愿意给她讲讲朝堂上的事情,例如此次元家在私下里扶持一个姓张的二流世家许以重诺,楚昭帝身后大概有高人指点,合纵连横,居然让谢家、崔家也栽了跟头。唯独施家因近些年不如往常,反而置身事外并未被牵连。
</br> 世家与皇族本就此消彼长,楚昭帝多年来难得扬眉吐气,就要求本次选后各家必送一名贵女。
</br> 清宁这就明白谢思霄为何如此愁眉不展。
</br> 选妃。
</br> 楚昭帝选妃。
</br> 一开始谢家并不肯送任何一个孩子到宫里,因为谢思霄根本看不起这门婚事,更不想当皇帝岳父,干脆回绝了。
</br> 但发生此时,谢思霄也颇为无奈,据理力争之下只得同意选一位谢家女进宫。
</br> 上辈子清宁不大关心这些事情,因为那时候她觉得疼爱自己的舅舅肯定不会送自己入宫,但现在不一样。
</br> 她想了想,问他道,“那我们真的要参加选妃吗?”
</br> 谢思霄摸她头发,“你放心,不会送你。”
</br> 清宁又装作不清楚的样子,“那要送谁?”
</br> 谢思霄迟疑了一会儿,小声说,“本来是一个旁系女子,但陛下觉得她地位太低。如果实在不行……就是玉珠吧。”
</br> 清宁睁大了眼睛,忽然想通上辈子许多事情。
</br> 难怪韫娘非要让她去,原来是为了顶替谢玉珠。
</br> 她当时只以为韫娘贪图好名声,舍不得谢家富贵,原来还发生过这些事情。
</br> 看清宁脸色不大好看,谢思霄误以为她舍不得自己姐姐,连忙解释道,“不能把嫡女嫁出去,但家里适婚的也只有你二姐姐。若你真的舍不得,到时候舅舅收养一个孤女也可。”
</br> 清宁已收回心神,正好听见他这话,忽然笑了笑,“舅舅,不是我们舍不舍得,是要看看玉珠姐自己怎么想。”
</br> 谢思霄来了兴趣,问她道,“此话怎么说?”
</br> 清宁脑中闪过谢玉珠,又闪过韫娘的身影,便道,“二姐姐她最佩服我娘,我娘为了谢家可以嫁给普通人,姐姐也一样。不说她,即便是我,也可以为了谢家肝脑涂地。”
</br> 这说的是谢韫娘与当年金陵第一美男子师昭的婚事,在世人看来,师昭娶谢韫娘简直是谢家做慈善,谢韫娘为谢家利益牺牲一辈子幸福,其品行之高洁,值得世间所有女子效仿。
</br> 谢思霄愉快地笑起来,“对,是我谢家女儿做派。”</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