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r> 范小开说着,拉起宁小北的胳膊钻进了后车。
</br> “范侠……”
</br> 宁小北从书包里掏出一根火腿肠,剥好了放在范侠的嘴边。
</br> “侬晓得伐,侬刚才真的老潇洒了。就像歌里唱的一样——潇洒走一回。”
</br> “嘿嘿……”
</br> 范侠一笑,露出八颗雪白的牙齿,“我晓得你想让你爸爸和王阿姨多一些单独相处的时间。那我们两个就不能在那边当电灯泡了,对吧。”
</br> “恩,你既然那么聪明,为什么不把常乐蕴给拉过来呢?她难道不也是电灯泡么?”
</br> 谁谈恋爱的时候会带着女儿啊?笨死了!
</br> “……老大我错了!”
</br> 范侠一口咬上火腿肠。
</br> 不过总体说来,本次的南翔之旅还是非常顺利的。
</br> 这一天风和日丽,古色古香的古漪园里游人如织。范侠虽然很想大显身手,展示一下他的摄影技术,不过宁小北并没有给他这个机会。
</br> “吃,黄瓜,番茄,午餐肉。还有我爸一早做的油爆虾,红烧肉,油焖鸡,油焖笋。这个是王阿姨昨天买的八宝鸭,盐水鸡,酱爆鱼。我们努力点,把这些都吃光了。我可不想把这些都背回去。”
</br> 宁小北和范侠坐在铺了塑料毯子的上,面前密密麻麻铺了十几个塑料盒子,还有汽水和矿泉水以及一整串的香蕉和切好片,插上牙签的哈密瓜。
</br> 在草地上野餐的人不少,不过带那么多食品的也是在少见。往来的人群都被这一摊的架势给惊呆了。
</br> 进了公园后,王家母女两就好似蝴蝶飞进了花园。八角亭,白鹤亭,逸野堂,不系舟;在水边,在梅边,在柳边,差不多每个景点前都留下了她们的倩影。
</br> 女人拍起照片来可以不吃不喝,负责拍照的宁建国也只好“舍命陪君子”,忙了半天连口水都顾不上喝。放下照相机,拿起摄影机,放下摄影机,又要拿起照相机。春天料峭的天气里,忙出一身热汗。
</br> “看看人家,‘模范丈夫’!”
</br> 一旁有个穿着大襟罩衫的太太,倚在月亮门旁摆pose。看到宁建国给王家母女奔前奔后的样子,对着身边的丈夫翻了一个白眼。
</br> “哪里像侬,才拍了几张照片就喊吃不消。哪能就吃不消了?我这里又动胳膊又动腿的都没叫累,你就负责按按快门,哪里就累着你了?”
</br> 大襟衫太太的老公不做声,从衣兜里掏出手帕擦了擦汗,冲着宁建国比了一个大拇指。
</br> 朋友,模子!
</br> “拍好了?老爸快点来吃东西吧。”
</br> 差不多过了一个多小时,宁小北终于看到宁建国背着相机朝草坪的方向走来,他殷勤地递上矿泉水,并且投喂了一筷子肥美的红烧肉。
</br> “我先休息休息……这照相机,还有这个,都太重了。”
</br> 宁建国一屁|股坐在地上,大口喘气。
</br> “王阿姨和乐乐呢?她们不吃东西么?”
</br> 宁小北转头四下看了一圈,不见那对母女的人影。
</br> “她们,去洗手间换衣服了。”
</br> 宁建国一口气喝光一瓶矿泉水,又拧开一瓶。
</br> “换衣服?还没拍完?”
</br> 范侠大吃一惊。
</br> “她们各自带了两套衣服,现在才拍好随身穿的那套,后面还没开始呢。”
</br> “还有两套?”
</br> 范侠连鸡腿都忘记啃了。
</br> 宁建国这边还没把八宝鸭咽下肚子,就看到草坪那头,已经换好衣服的王伊红正在挥手召唤他。
</br> “来了来了。”
</br> 宁建国立即起身,把相机挂回脖子上,又拿了两瓶矿泉水,准备给她们两个解渴用。
</br> “老爸,带两个面包过去吧,她们不饿么?”
</br> “不用,她们不吃东西——说口红会掉色的。”
</br> 宁建国说着,拍了拍屁|股上的草屑,边挥手边朝王伊红方向奔去。
</br> “我家小妹妹要是长大了……”
</br> 范侠艰难地把一块鸡肉咽了下去,心有戚戚地问道,“我不会要帮她还有我新妈妈这样拍照啊。”
</br> “怕啥,那不是还有你爸在么?再不然还有你小妹妹的男朋友呢。”
</br> 宁小北嘴上说着这话,心里也发憷。
</br> 他家只有一个宁老太,除了每年年底全家要去南京路上“王开照相馆”拍一张全家福,几年都不会拍一张照片,都不知道这个时代的女性对于照相可以狂热到这种程度。
</br> 也是,这年头又没有手机,又没有什么自|拍神器,照相机胶卷都是精贵物件,难得能够出来踏青拍照,自然要拍个过瘾。
</br> 范侠掏出一张餐巾纸擦了擦他吃的油光光的小嘴巴,四下打量一边,发现基本上周围每个家庭,只要自带照相机的都在上演宁家这一幕,不由得哭丧起脸来。
</br> “但是我以后要交女朋友啊。要是我女朋友和我丈母娘也是这样的,可怎么办啊……”
</br> 再加上我可是有“两个妈妈”的人,掐指一算差不多要伺候四五名女性,范侠顿斯觉得天光无色。
</br> 他看着身旁手持着黑色相机的男性——这位伟大的男朋友为了取景效果最佳,不让闲杂人等进入他的镜头,居然爬到了差不多二层楼高的大树上,对着下方穿着粉色连衣裙的女朋友一阵傻笑。
</br> 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英雄气短,儿女情长?
</br> “老大,我决定了,我还是不交女朋友了。咱们两个人就这样挺好的。”
</br> 范侠说着,还试图用他那吃的油乎乎的黑爪子来搭宁小北的肩膀,被他一巴掌打开。
</br> “在你考虑给还不知道在哪里的女朋友拍照的问题之前,我劝你想一想期中考试怎么复习。不是说要取代林子颖,当我的同桌么?怎么你这回排位考还比上学期末退步了?是不是决定和乐乐交换一下,她来一班,你去二班?”
</br> 宁小北全然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狠狠地咬了一口黄瓜。
</br> 这边宁小北和范侠一番闷头苦吃后,两人各抱着圆滚滚的小肚子长长地打了一个饱嗝。
</br> “我要去走走。你看着摊子,别让人家占了去。”
</br> 下午太阳出来后,来游园的游客越来越多了。宁家这个野餐地点位于一颗正在盛放的紫色玉兰树下面,对着湖面又远离厕所,简直是一方“风水宝地”。他怕他们两人一不在,马上会被人占领。
</br> “那老大你快点回来。我刚才喝了三瓶汽水,有点想上厕所了。”
</br> 范侠捂着肚子说道。
</br> 宁小北先去人多到排队排成s形的公厕解了手,然后四下寻找宁建国的身影。他走了一会儿,终于在一片梅林前头见到了已经换了套衣服的母女俩。
</br> 王阿姨本来披散着的一头卷发,此时被她用一根白底蓝色波点的丝质手帕在脑袋后面打了一个结儿,原来的外套也换成了蓝色高领的针织衫,有点六七十年代美国摩登女郎的味道。
</br> 同样换了衣服,带上了米奇头箍的常乐蕴似乎有些拍累了,她眼睛一抬,恰好看到了站在小路边的宁小北,直接朝他跑了过来。
</br> “我累了,换你来给我妈当道具。”
</br> 说着,常乐蕴走到长凳旁坐下,大口大口地喝起矿泉水。
</br> “小北,来!和阿姨拍张照吧!”
</br> 王伊红见到宁小北大喜过望,踩着高跟鞋走了过来,将他拉倒一棵梅花树下。
</br> “建国,要给我们两个拍的好看点哦。”
</br> 王伊红说着,伸出纤手理了理宁小北的领口,又摸了摸他的头发。
</br> 宁小北两世为人,头一次和可以年纪当她母亲的女人如此亲密的接触。
</br> 一时间只觉得自己的手也不是手,脚也不是脚,变成了四根直板板的木头。
</br> 他闻着王伊红身上的“百爱神”香水味,还带着老式雪花膏的香,任凭她摆动着自己,做出各种姿势来。
</br> “小北,笑一笑呀。脸绷得那么紧做什么呀?”
</br> 宁建国看着镜头框里面孔板正,像是个老学究的宁小北,大声提醒道。
</br> “我,我……”
</br> 我不习惯啊!
</br> 还不能宁小北做出反应,只见王伊红双手捧着他的小脸蛋,对着孩子软乎乎,白嫩嫩的面颊,大大地“香”了一口。
</br> “啵”地一声,一个大红唇印印在了宁小北的脸颊上,他惊讶地撅起小嘴,表情无比生动。
</br> “好!”
</br> 宁建国一按快门,将这一幕定格在了胶卷上。
</br> 经过这么一吓,宁小北之后的表情动作可就放松多了。王伊红亲亲热热地搂着他摆出一串造型,两人互动亲密,甚至吸引了一旁拍照的阿姨的视线。
</br> “哎呦,这个妈妈真幸福。你这个儿子真是帅气又贴心。哪里像我家那个小赤佬,才拍了几张照片就不知道疯跑到哪里去了。”
</br> “是啊,他长得像我吧。”
</br> 王伊红用脸颊贴了贴宁小北羞得通红的脸蛋。
</br> “像的像的,一看就是亲生的,都是大美人。爸爸也帅气的很。”
</br> 阿姨看了看蹲在地上摆动着相机的宁建国,显然把他们错当成了一家三口了。
</br> “我不是……”
</br> 宁小北刚想要解释,就被王伊红抢去了话头,“那是,我儿子当然长得像我。我还有个女儿呢。”
</br> 她说着,指了指坐在长凳上的常乐蕴。
</br> “哎呦,龙凤胎啊,好福气的!”
</br> 阿姨用手捂住嘴巴咯咯地笑。
</br> 宁小北没想到会被人误会成这个样子,他有些惶恐,但心中更多的是雀跃和欢欣。这样“父母双亲,一家团聚”的情景,是他哪怕在梦中都不敢任意编织的美好画面。
</br> “谢谢你,王阿姨。”
</br> 他伸出小手,贴在王伊红的胳膊上。
</br> “妈妈……”
</br> 宁小北比起双眼,轻轻地把脑袋靠在她的肩膀上。
</br> 让我就这么放肆一次吧,就这么一次也好……
</br> 与此同时,不远处公园的草坪上。</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