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r> 是的，因为常伟强无辜殴打中学生的那天，有热心路人直接报了警。派出所的民警同志赶到之后，直接把人给带走了。
</br> 这下倒好，常爸爸应该也不用担心过年被人追债了，因为他要呆在拘留所里好好交代交代自己的问题，比如打人，比如骚扰前妻，还有赌博之类的恶习。没有个五天、十天应该出不来。
</br> 现在正是一年一度的“春节严打”的时期，为了保证过年期间市民的安全，全市的民警都在抓紧维持治安。常伟强这是属于自己送上门给派出所冲业绩。
</br> “反正，反正我舅舅说了，让我保护你。”
</br> 范侠不好意思地摸着后脖子说道。
</br> 上回宁小北受轻伤，他自己屁事没有。他回家之后被赵景闻拎着耳朵训了半天，说他废物蛋子一个，白长那么大个子，到头来连好朋友都保护不了。
</br> 范侠痛定思痛，寒假开始后每天跟着舅舅锻炼。
</br> 每天起床后先沿着工人新村小区的马路跑一圈，然后压腿，拉筋，抡哑铃。舅舅说等他再大一些，就带他去健身房见见世面，里面的人不论男女各个都是“模子”，随便找一个出来胳膊都比他大腿还要粗，身上的肌肉比石头还要硬，听得范侠向往不已——原来世外高人不在山上，在健身房里。
</br> “对了，阿兹后来找到了么？它是不是自己跑走了？我听说猫发春就会到处瞎跑。”
</br> 范侠过去只要去建德里的老宅，就要和阿兹猫玩一会儿。他手贱，喜欢拉阿兹的尾巴，然后被阿兹转身一顿狂挠。屡屡如此，乐此不疲，算是这一人一猫的固定相处模式了。
</br> “阿兹才不会瞎跑呢，应该是遇到什么事儿……不过阿兹福大命大，一定会回家的。”
</br> 宁小北肯定地说道。
</br> 他这两天几乎天天都回建德里，一方面是探望卧床的奶奶，一方面是在附近寻找阿兹猫。
</br> 宁小北拿着从食品商店里买来的“舟山鱼干”在建德里周围转了不知道多少圈，一群各式各样的家猫野猫闻到香味后纷纷跟到他的脚后跟来打转，就是没见到阿兹猫的踪迹。
</br> “小北啊，我觉得我舅舅说的对，等到大年初一，我们应该一起去玉佛寺烧香，去去这一年的晦气。”
</br> 范侠刻意压低声音说道，“我舅舅说他最近跑生意也不顺利。今年我们两家都太倒霉了，年底了还碰到各种倒霉事情，所以要去庙里上上香，转转运。”
</br> “你一个中学生怎么那么迷信？快，把《寒假生活》拿出来，让我检查作业！”
</br> 宁小北哭笑不得地说道。
</br> “检查作业？可是寒假才放了几天啊，我还没动笔呢。”
</br> 范侠大吃一惊。
</br> “寒假作业这种东西，难道不是放假的头三天就全部都写完的么？你还打算过完年才开始动手？”
</br> 宁小北说着，站了起来，直接去掏范侠的书包。
</br> “快，今天你必须给我至少做完三分之一，把笔拿起来。”
</br> “宁小北，你还是回楼上去吧！我后悔了，我不想一天24小时面对你！”
</br> “后悔已经来不及了，横竖我今天晚上就睡在这里，你做不完作业别想上|床睡觉。”
</br> “啊！让我死吧！”
</br> 范侠“噗通”一声，把脑袋埋进被窝里。
</br> 两个小兄弟正在房里打打闹闹，只听得外头“砰”地一声。
</br> 宁小北吓了一跳，范侠跳下床，奔进客厅，只见赵景闻站在桌子边，满脸戾气。见到两个孩子走出来，他疲惫地叹了一声，把躺倒在地板上的椅子扶了起来。
</br> “舅舅怎么今天那么早下班呀？”
</br> 范侠歪着脑袋说道。
</br> “赵叔叔，是出了什么事儿了么？”
</br> 宁小北认识赵景闻那么长时间，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位赵叔叔露出如此表情，不由得担心起来。
</br> “还是小北贴心……”
</br> 赵景闻恨铁不成钢地看了一眼满头雾水的范侠，伸手揉了揉宁小北的脑袋。
</br> “厂子里出了点事儿。厂长让我通知你爸爸回厂里一趟，晚上要开职工大会，我们要晚点回来。”
</br> 赵景闻说着，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一张一百块，交到宁小北手里。
</br> “叔叔这就去建德里找侬爸爸，晚上侬爸爸不能回来做饭了。你们俩去买肯德基吃吧。别去那些路边小饭店，脏，回头拉肚子就不好了。”
</br> 职工大会？
</br> 宁小北接过钞票，心中一惊。
</br> 难道是……讨论下岗的问题？
</br> ————
</br> “什么买断工龄？工龄怎么买断？不行，绝对不行的。”
</br> 听了儿子的一翻描述，宁老太躺在床上不住地摇头。
</br> “可是妈，厂子领导里说了，发完今年最后一个月的工资，明年可能就发不出工资了。”
</br> 参加完职工大会的第二天一早，宁建国坐在床边，跟自家母亲谈及昨天晚上开会的情况。
</br> 宁小北昨晚一夜没睡，今天一早就来到建德里，趴在宁老太的旁边，听大人们讲话。
</br> “发不出工资你就别上班。反正你现在不是给那个什么外国鞋厂画图纸，赚的也不少么？比你在厂子里的工资都要高了吧。”
</br> 别看老太太人躺在床上，家里发生的大小事件她老人家知道的一清二楚。
</br> 宁建国低头看了宁小北一眼，催促他下楼去看看锅子上煮的给奶奶补钙的黄豆猪脚汤怎么样了。
</br> “你干嘛？小北就留在这，厨房有小梅看着火呢。”
</br> 老太太拉住孙子的胳膊，拍了拍宁小北的手背，“我们小北不是普通孩子，你说的那些他都懂。说不定小北还能给你出出主意呢。”
</br> “小北他一个中学生能知道什么……好，好，他就坐着吧，我去楼下端两碗红枣汤上来给你们喝总归可以了吧？”
</br> 宁建国哭笑不得地站了起来，下楼去弄吃的。
</br> “好婆，侬怎么好‘出卖’我呢？”
</br> 宁小北把嘴贴到老太的耳朵边低声说道。
</br> 虽然说这几年跳槽、“下海”已经蔚然成文，国有企业职工私底下在外兼职已经不算什么大事了。
</br> 但是宁建国老脑筋，总觉得被厂子里的人知道了，他这个做师傅的带头“投机倒把”影响不好。所以厂里除了介绍人小孙，没人晓得。
</br> 如今小孙已经干脆辞职跳槽到了那个外企单位去了，他本来一心想着能把宁建国挖过去，师徒两人有钱一起赚。谁知道师傅不同意，只愿意干兼职。
</br> 不过即便如此，光每个月去帮忙一两次的“帮忙费”就抵得上宁建国一个月的工资了。
</br> 更别说现在小孙在那里混得风声水起，都已经是个小头头了。
</br> 这事儿宁建国都没敢跟他亲妈提过，只有赵景闻和宁小北知道，然后被宁小北“透风”给了老太太。
</br> 说真的，宁建国还挺庆幸之前听了小北的话，没有去外企上班的。不然他一到新公司，老娘就骨折，这可怎么得了。
</br> 外企的领导可不像他们人事科的大姐和车间那么好说话，听说他妈病了，二话不说就批了假。另外车间里，也只有他亲手带出来的的那些相处了十多年的徒子徒孙们，才能毫无怨气地把他的那份活儿给干了。
</br> 要是换了在新公司，可能么？
</br> “干什么？侬爸爸耳根子软，心肠软，是需要我们来给他把把关的。以后新房子那边要是有事情，侬还是要告诉好婆的。”
</br> 这位在“现实世界”里总是对孙子很冷淡的老太太，现在和宁小北早就站在了“同一阵线”上。
</br> “反正，不管怎么说，我宁愿侬一直停薪留职下去，至少侬的编制还是在服装纺织系统里的。什么‘买断工龄’，给多少钱都不干。买断了，那从此以后就是‘社会人员’了，就是‘盲流’了，绝对不行的！”
</br> 喝着甜甜的红枣桂圆汤，老太太做主，最后把这件事情一锤定音了。
</br> 宁小北端着碗，看着宁建国满身疲累，低头叹气的模样，脑袋里浮现出了四个字：年关难过。
</br> 作者有话要说：
</br> 范侠：舅舅舅舅，我明天可以和小北一起困觉了。
</br> 赵景闻：恩……
</br> 范侠：舅舅舅舅，小北会喜欢我的小被子，小枕头么？
</br> 赵景闻：会吧……
</br> 第二天
</br> 范侠：舅舅舅舅，小北身上好香啊
</br> 赵景闻：卖孩子了。买没人要的旧孩子，熊孩子，黑孩子了。三分钱一斤，买一斤送半斤。
</br> 第33章 相约九八 一更
</br> 上海人一般在大年二十九, 也就是小年夜那天“辞年”。
</br> 那天一早，宁建国就带着小北回到了建德里的老房子，开始各种洗涮打扫, 做年末大扫除。等到晚上，要做一桌子的好菜给老祖宗, 接着还要上香告祝，祈求一年平安。
</br> 宁小北本以为小梅姐姐应该是要回乡过年的，他和宁建国已经商量好了，这两天老太太没人照顾, 就把她老人家接到工人新村去。虽然腿上的石膏还在, 但这两天老太太已经可以下床，拄着拐杖到处走走了。
</br> 所以前两天他们回建德里接人的时候，发现小梅压根没有离开的打算, 还吃了一惊。
</br> “家里父母都没有了。我本来就是住在哥哥家里的……我嫂子, 她不怎么喜欢我。我回去过年也没意思，就是给哥哥嫂嫂做家务，那还不如就在上海继续照顾奶奶吧。”
</br> 被“小东家”问及怎么还不买回乡的车票的时候, 小梅正在给老太太洗着被褥。说着, 她露出了一个苦笑的表情。
</br> 阳光照在木盆里，一朵闪耀着七彩色泽的肥皂泡升起, 飘在小梅的半长的头发上。
</br> 宁小北突然发现小梅姑娘其实长得挺清秀的, 就是不怎么会打扮。来上海那么久了，都没做过头发, 穿的也像是从七八十年代穿越过来的。
</br> 其实像她这样年纪来上海打工的小姑娘，很多人都打扮的很时髦, 很青春。可能小梅一直都是在老弄堂里照顾奶奶, 接触的邻居也多是中老年人, 所以才会显得于周围格格不入吧。
</br> “小梅，快下来。”
</br> 宁建国一进门，看到正站在叠起的凳子上，拿着个鸡毛掸子试图去勾挂在堂屋中间的那张《岁寒三友》堂画，急忙挥手让她下来。
</br> “万一摔下来怎么办？放着我来。”
</br> 小梅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从凳子上跳了下来，羞涩地捋了捋头发，“我已经把玻璃窗都擦好了，想起之前奶奶说过年的时候要把堂画换掉，我就想先把它拿下来，等建国大哥你来了，就可以直接挂年画了。”
</br> “小梅姐姐，说好一起打扫的，你怎么能一个人把活儿都干了呢？”
</br> 宁小北说着，从裤兜里掏出一个用报纸折的帽子，戴在脑袋上。
</br> 为了今天的大扫除，范侠他昨天晚上折了好多个纸帽子。今天他们父子出门的时候，楼下那对舅甥已经戴着帽子干轰轰烈烈地干起来了。
</br> “啊呀，你们花钱，不就是让请我来干活的么？”</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