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r> 林昭出生在南方的城市里,天生就是双性人。他母亲生产的时候,父亲并没有来,自小对他的关心也少。
</br> 所以,并没有发现他的真实情况。
</br> 林昭的母亲年轻时候进了这座大城市来打工,遇见了林昭的父亲。他对她无微不至,温柔体贴,家境又好。恋爱五个月之后,他们就结婚了。
</br> 婚后很快就有了林昭,男人反而出门的日子多了,偶然的机会,林昭的母亲这才发现自己的丈夫居然是同性恋。但当时肚子里的孩子已经七个月了,胎动有力,她最终还是没舍得,按下了这件事情,把孩子平平安安生了下来。
</br> 那个时候同性婚姻还没有合法,双性更是饱受歧视。索性林昭的父亲还是肯出钱的,私立医院的保密性比公立好上许多,林昭的事并没有外人知晓。
</br> 当时他们的住处,穿过一条街就是梦花路,林昭三岁的时候,梦花路24号来了位楚姓的老中医,说是退休之后回到故乡,医术高明。
</br> 林昭的妈妈担心他以后,还是带他去了,老中医开了药给他调理身体,并没有任何歧视的神色。
</br> “平均每两千个人中,就会有一个双性人,好孩子是不分性别的。”
</br> 老中医只有一个女儿,嫁在首都,工作繁忙,外孙会在假期过来陪伴他们老俩口。
</br> 路关山当时刚上初中,十三四岁的小孩,见到小小的林昭倒是特别有耐心,逗他玩,还哄他叫“路哥哥”。
</br> 小时候的林昭比现在要淘气许多,非要爬上他的肩膀“飞高高”;老街上种碧绿的梧桐树,半下午的时候他们就在摇椅上乘凉,林昭早趴路关山身上打盹了;井水里湃西瓜,用桶吊上来,老爷子看到了会叮嘱路关山只许给林昭吃一点点,多了对身体不好……
</br> 路关山在的时候,林昭每天的一顿饭必然是吃在楚家的,药食同源,老爷子趁着这个机会也常给小孩多多调理。
</br> 连外婆都说,关山这是认了个亲弟弟,恨不得带回北京去。
</br> 这当然是说笑,路关山上了高中之后,因为种种原因,假期也没时间来。等他再回到这座城市,已经是几年之前,老爷子过世。
</br> 他整理老爷子的脉案时,发现开头那份就是林昭的,性别一栏写的端正小楷,双性。
</br> 他对双性并无歧视,只是有些感慨,想起来原来以前桌上那些外公特意加的饮食是因为这个。
</br> 不知道林昭现在怎么样了。
</br> 去年秋他做了节目的大导师,翻看选手资料时发现了一个叫林昭的选手,户籍、年龄都对的上。他们拖着行李进录制基地时,路关山就曾站在落地窗前观察。很快他发现这个林昭后颈上,有和记忆里一模一样的胎记,当时那个淘气的小孩,已经长成了漂亮的青年,十分轻易地就俘获了他的心。
</br> 路关山想,外婆说的不对,当年会对林昭那么好,哪里是因为找到了亲兄弟,明明是未来的老婆。
</br> “囡囡,我是。”路关山把他搂进怀里,“我还以为,你早就已经忘记哥哥了。”
</br> “我只是没有想到是你。”林昭蹭了蹭他肩膀,“我当然还记得路哥哥了。”
</br> 哪怕小时候的记忆逐渐消散,有人陪伴的夏天的片段总还是偶然被想起。其实他已经忘记了路关山那个时候的样子,而此时此刻看着他西装革履,却真切地感觉到熟悉和亲密。
</br> “再叫一遍?”
</br> “路哥哥。”
</br> “那囡囡告诉哥哥,后来都发生了什么,好不好。我觉得你和小时候,很不一样了。”
</br> 虽然父亲不太着家,但林昭的童年,不缺吃穿,有母亲的细心照顾,还有热心的街坊邻居,也还算是幸福地在长大。
</br> 只是有的时候,小小的林昭会撞见母亲低声啜泣,他跑过去抱住她的腿,用稚嫩的手给她擦掉眼泪。母亲抱着他哀哀地哭,什么话也不说。
</br> 等他再大一点才知道,他有名无实的父亲,实际是个同性恋,他的母亲,是因为孩子而没有选择离开的同妻。而他的存在,只是因为他父亲根深蒂固的思想,要个男孩作为继承人。
</br> 林昭九岁那年,同性婚姻正式合法,当天晚上,他的父亲就带了一个男人回家,宣布要与母亲离婚。
</br> 林昭的母亲想要孩子的抚养权,反倒遭遇了一场家暴。林昭被她推进屋子里,呵斥着关上门。林昭偷偷开了门缝,泪眼朦胧里看见母亲被父亲拖进房间。
</br> 这样的日子持续了两个月,每天晚上,他父亲都带着那个男人回来,一遍遍地跟林昭说“这是爸爸最爱的人,以后你也要叫他爸爸。”
</br> 而林昭的母亲满身伤痕,却因为势单力薄,也没有足够的财力打官司,暂且留了下来。即使在这座城市生活了数十年,她也只是个没有受过多少教育的异乡人,一个有了孩子之后就很少离开家的家庭主妇,乡下的娘家没有办法提供任何帮助,丈夫定期提供家用的日子也即将结束。
</br> 争吵、暴力和爱都还在继续,林昭的母亲最终决定离开那天,送他去上学,到校门口时她突然哭了。林昭给她擦眼泪
</br> ,她对林昭说:“昭昭要记得,妈妈会一直爱你的。”
</br> “那妈妈还爱爸爸吗?”
</br> “以前爱过,现在不愿意爱了。”
</br> 非常不详的话,等林昭放学回来,他的母亲,一个十八岁从小城来到这大城市,以为得到了爱的天真女孩,一个九岁男孩的母亲,已经躺在床上,用农药结束了生命。
</br> 简单的葬礼过后,父亲就和那个男人登记结婚了,三年之后他们感情破裂离婚,又一年之后,林昭再次有了一位新继父。
</br> 林昭的父亲总是标榜自己的爱是多么真心与珍贵,这让他觉得恶心无比。
</br> 那什么是爱呢?短暂的,注定会失去的东西吗?像一场并不会来的日出,断流的河水,春天的田野被撒上致命的毒药,秋末的谷仓里空空荡荡。
</br> 怎么会有人共饮长江水,会有人怨生迟生早,有人叹曾经沧海,除却巫山。
</br> 林昭宁愿等院子里他出生那年栽种的银杏结果,也不愿意去碰触爱了。
</br> 印在纸上的字自然比不上人一字一句的诉说,路关山始终抱着他,怀里的人讲述时情绪也很平静,像是在说别人的故事。
</br> 但静水流深,暗潮汹涌。
</br> “所以囡囡,你会惧怕自己也生出这种爱,接受这种爱吗?”
</br> 这样的爱吗,当然是有的。
</br> 他年少时也第一次生出想法,想过要和周霁共度一生,但他并不敢把爱表达。后来遇见了曲冬,曲冬给过他很多爱,怀揣着小心思的有,光明正大的也有,但他没有勇气接受。现在抱着自己的路关山,林昭告诉自己他给的不算爱,大多数时候或许只是自洽自欺。
</br> 他有多么逃避爱,就有多么渴望爱。爱是绳索,是囚笼,是被人束缚的工具,爱也是天空,是自由,是无畏冲撞的勇气。
</br> 他是个缺乏爱意的人,他很想被爱。</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