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r> 气味
</br> 蛮城的夜晚。市中心的车流与广告牌闪烁得像迷宫，骆潇避开一些网红的直播镜头，在打扮时尚前卫的路人间穿过，察觉自己的低调在这里反而成了一种突出。
</br> 靳浔开了间照相馆，位置在ifc大厦与低奢商场之间，地段很好，是蛮城人流量最大的地方之一。
</br> 门头亮着简约的黑体字银盐回声。骆潇望了望，又绕回后街，给靳浔拨了通电话，在他赶到的前一秒掐掉了手中的烟。
</br> 姐姐，怎么不去店里找我？
</br> 我来之前在附近参加面试，搞得一身烟味，怕去你们店里不合适。
</br> 没什么不合适的。
</br> 靳浔又问：是什么面试啊？还会有人抽烟
</br> 那边的一家网吧。骆潇随手一指，不假思索地撒谎，前段时间离职了，最近在找工作。
</br> 见靳浔欲言又止，她迅速转移话题：找我什么事？
</br> 这个送给你。
</br> 骆潇接过纸袋，从里面掏出一个略有重量的盒子，借着路灯的微光端详。
</br> 她对着盒上的标签逐字念：移动随身无线wifi高速版。
</br> 嗯。上次从我家走的时候，你不是说手机总出问题，上不了网吗。我就自作主张，给你买了一个。
</br> 骆潇调侃道：那你怎么不直接送我手机啊？
</br> 我靳浔为难地抿了下唇，其实上个星期新款发售我就在官网买了，但是一直没发货。
</br> 不是新款也行啊。
</br> 电子产品不保值，要送人肯定还是送新款最好。
</br> 那你可以等到货了再给我。
</br> 但是靳浔服输地轻叹了声，那样又要等一段时间才能找借口见你
</br> 他有点别扭地抬手摸上后颈，眨了两下眼睛，才敢去瞥骆潇的表情。
</br> 骆潇恬然一笑，安慰似地拍拍他的手臂：知道了。
</br> 她当即拆开盒子，里面一层梨花纸包裹着信号器，说明书垫在底下，封口贴纸被剪开，边缘整齐。
</br> 你拆过了？她声音染上警觉。
</br> 嗯。我办好了年套餐，顺便检查了一下，以免你拿到手才发现质量有问题。
</br> 有心了。
</br> 骆潇点点头，又重新装好放回袋子里，所以，我该怎么报答你？
</br> 不用报答。
</br> 靳浔立刻给出答案后，才开始想理由，就当是离职礼物吧，恭喜你迈向新生活。
</br> 骆潇笑道：我都失业了，有什么好恭喜的呀。
</br> 那就算迟来的升学礼物好了。我总不能白蹭你们一顿饭吧。
</br> 骆潇听完随即表情一变，敛去笑意。
</br> 提那么久远的事做什么。别总把好记性用在没必要的地方。
</br> 她又把刻薄的话咽了咽，道：我们扯平了。
</br> 靳浔说：什么？
</br> 那个时候，靳叔叔刚过世没多久吧。你不用祝福我，因为我也没和你说一声节哀。
</br> 靳浔微微启唇，却不知该说些什么。路灯洒下细碎的黯光，在他眼中影影绰绰地闪动。
</br> 哦，你不会以为那天是我的升学宴吧？
</br> 骆潇又自嘲地笑笑，那天其实是我弟弟的百日宴，根本不是什么升学宴。你没有的，我也没有。
</br> 你有。
</br> 靳浔目光灼灼地反驳。
</br> 我只为你祝福。永远。
</br> 永远。他没敢讲出心里这个太沉重的词。
</br> 说完以后，靳浔被自己搞得脸红，怕吓到骆潇，赶紧岔开话题。
</br> 如果你还没吃晚饭，可以和我一起吃吗？就当是答谢了。
</br> 行，那我请你。
</br> 两个人一前一后穿到大楼正面，靳浔走得很慢，脚步也轻，他看着骆潇在地上的影子一点点向前移动，像翩飞的蝴蝶，有时破碎，有时模糊。
</br> 一直看着它被灯光完全蚕食，才恍惚抬起头，刚好撞上骆潇的视线。
</br> 到了。不是说要拿车钥匙吗？她提醒道。
</br> 靳浔后知后觉地应声，踏上台阶准备拉开门，才发现骆潇站在原地，没有要跟进来的意思。
</br> 不进来看看吗？
</br> 他下意识以为骆潇还是怕他介意，追了一句：你身上烟味不重，没关系的。
</br> 骆潇摇头，像是不信。
</br> 靳浔于是又走回来，略显克制地将身体凑近，一脸真诚地证明自己：真的不重。
</br> 单纯得有些过头了。骆潇狡黠一笑：不可能。你再闻闻。
</br> 我
</br> 靳浔两颊泛红，见她满是笑意地等着，最终靠近一小步，听话地闭上眼，仔细感受她的气息。
</br> 烟味很淡，几乎察觉不到，应该是被香水味盖住了。是玫瑰，冷杉还有点辣，是胡椒和芫荽？
</br> 辛辣调的香水的确是骆潇习惯喷的，为的是扰乱纪沈雀调配的任务专用花木香，防止被人辨认出来。今天从农贸市场出来后又补喷了一遍，因此有些浓重。
</br> 还有呢？
</br> 好像还有些甜，像芦荟椰奶的
</br> 味道。
</br> 还有呢？
</br> 还有一点点火锅店的味道。
</br> 骆潇笑叹：你是狗鼻子吗，这么灵。
</br> 她用指尖轻轻在靳浔的眼皮上点了一下，示意他可以睁眼了。
</br> 靳浔缓缓睁眼，看到她还没完全收回的手，拉开距离的同时也红了耳根。他差点自作多情地把它当作一个吻了。
</br> 他心猿意马地问：姐姐，你吃了火锅吗？
</br> 没有，刚在网吧里有人叫了外卖，应该是在那染上的。
</br> 那就好。
</br> 哪里好？
</br> 我担心你已经吃过晚饭了，为了还人情才勉强自己和我一起。
</br> 哈？你想得也太多了吧。骆潇表情不太自在地推他，快去拿钥匙。
</br> 靳浔转身，刚好迎上倾泻而出的一条冷气。有个人从照相馆里走了出来，一把揽过他的肩。
</br> 你们俩这是不会是等我呢吧？
</br> 骆潇闻声抬头，看到不算熟悉的面孔。
</br> 姐姐，这是我朋友杨亦卿，上次见过的。
</br> 靳浔介绍完又扭过头小声问他：你怎么还没走？
</br> 干嘛着急撵我走啊，杨亦卿说着，把手里的车钥匙递过去，在前台捡的，也不知道你俩杵在外面干啥，进来拿一下也就几秒钟的事。
</br> 他又笑着向骆潇问候：抱歉啊，上次喝多了，没好好打招呼。
</br> 骆潇提议：正好，我们要去吃饭，要不一起吧？
</br> 不了不了，一会这小子气得牙都咬碎了，杨亦卿识趣地摆摆手，我还有约得先走了，下次有机会再一起！
</br> 靳浔也跟着道：姐姐，他就是来给我搭把手搬点相纸什么的，今天你请客不合适，改天我单独请他好了。
</br> 骆潇听了也没再客套，三两句和杨亦卿道了别。
</br> 晚风扑面，把人心吹得温热悸动。
</br> 两人不急不慢地往停车场方向移动，霞光暗淡，道路两旁飘着木槿的清香。
</br> 一路上没什么话，骆潇坐上副驾驶，干脆头靠着窗闭目养神。
</br> 车开得很慢，生怕她因簸动而磕伤。
</br> 骆潇入眠的样子和小时候相差无几，身体小幅度地蜷缩，呼吸轻缓，睫毛阴影盖住眼下浅浅的乌青。像是无所顾忌地敛去所有锋刃，只余下透明易碎的内核。
</br> 到达目的地，靳浔缓缓刹车，下意识地放轻呼吸，视线凝瞩不转投在她柔软的面庞。
</br> 凑近了，能嗅到隐隐香气，一层一层，被冷风吹散。可能是在头发遮盖的脖颈，也可能是外套之下的腰畔，如同密林之中的果实，清甜馥郁，只等他张开唇齿咬破皮肉，那香气才能在空气中爆炸开，将他围裹直到窒息。
</br> 明明觉得渴，水源触手可及，他却不敢染指。最终只是离她更近了些，为她解开安全带，稍作填补心底肮脏的私欲。
</br> 一辆摩托车从前方呜鸣着路过，尾灯的红光扫过眼皮。
</br> 靳浔本能地伸手挡在骆潇眼前，手心却被睫毛挠得发痒。
</br> 姐姐你醒了？
</br> 骆潇笑而不答，反问他：你也看够了？
</br> 靳浔吞声，骑虎难下地被禁锢在她的目光里。
</br> 句子被拆开重组，她又问：只是看就够了？
</br> 大脑尚空白的瞬间，靳浔被拉过，唇上印了一记浅吻。
</br> 他的灵魂因一吻离体，像一位导演在现场监督自己的作品。
</br> 氛围，不对。情绪，不对。场景，不对。
</br> 这是一个在不对的场合凭空诞生的吻。但他比任何人都清楚，骆潇就是不会循规蹈矩，不屑于为所有事找一个恰当的原因或合适的发生点，她想做，便这么做了。
</br> 靳浔被调戏后的表情总是很精彩，耳轮绯红，神色僵木着。这让骆潇开始有些上瘾，很轻微的那种。
</br> 她又挨近，黏上双唇。舌尖舔过脆弱的唇缝，轻而易举将其融化。
</br> 吻里带着一丝湿润的烟味，靳浔难有余力辨认，心跳在胸腔里撞得一塌糊涂，脑际只剩两个字疯狂轰然作响
</br> 喜欢。
</br> 唇舌缠绵出暧昧的水声，在昏暗的车里响了许久才消停。
</br> 骆潇探出身体，让颈边的肌肤靠近靳浔的鼻尖，唇贴上他滚烫的耳朵：你闻得很清楚。
</br> 靳浔的声音无端有些发颤：什么？
</br> 芦荟、椰奶是我新换的沐浴露的味道。
</br> 不过味道太明显了也有坏处，她下次出任务前也许会把它换掉。
</br> 她笑着勾起食指，点点靳浔的下巴：走了。
</br> 靳浔傻乎乎问：去哪？
</br> 骆潇已经拉开车门，热风从身后钻进车里，吹得发梢在笑颜前面撩动：请你吃饭啊。</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