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书包小说网 > 其他小说 > 卖逼的美人 > 第33章第37章
</br> 阮宋木然地站在原地,看着颜复宇拉着医生各种询问问题,他心里空空的,什么都没有了,好久,才找到了一点自己的感觉,他突然掉了一滴眼泪,心里突然冒出一个念头,他可能结不了婚了。
</br> 颜复宇很紧张,捏着阮宋体检报告的手都有点微微发抖。他问,“我不会被感染艾滋病吧?”
</br> “你的体检不是没有问题吗?为什么要这样问?你和他发生了关系吗?在性行为的时候有没有戴安全套,是什么时候发生的性行为?如果在72小时内发生的高危性关系,我们疾控中心就有艾滋病阻断药物可以服用。”
</br> “这倒没有,我们虽然交往了一年,但是从来没有发生过性关系!”像是想要撇清什么似的,颜复宇急忙摆着手,“我们接过吻!接吻会不会传染艾滋病给我?我不想得艾滋病,我想要活着……”
</br> 颜复宇极度恐惧,说话已经带上了严重的哭腔,导致他说话都有些听不清楚,还语无伦次。医生只好安抚他的情绪,他现在陷入了极度恐艾的情绪之中,医生们耐着性子回答他的问题,有问必答。
</br> “这个你放心,礼节性的接吻是不会传染艾滋病的。”医生才刚说了这一句话,颜复宇就立即追问,“那深吻呢?会不会有传染艾滋病的可能性?!我不想得艾滋病!你们的结果到底对不对,会不会出错?!我要再检查几次!”
</br> “呃……深吻的话,就算会传播病毒,只要两个人的口腔没有破损或者出血,基本上是不会传染的,你们交往已经一年多了,应该是没有问题的。”
</br> 颜复宇这下才稍微安心了一些,但他的额头上青筋暴起,过度的紧张让他看起来十分紧绷。他惶惶不安,又问,“会不会出错?也许已经得了这个病,但是没有查出来,有没有这种可能?”
</br> “如果是高危后的半年,可能还处在窗口期,窗口期的确查不出病毒载量。”见颜复宇又开始紧张,医生忙说,“但是你们没有发生过性关系,而且交往时间也有一年多,根本不用担心有传染的可能……不过你要是真的担心,未来的半年都来检查就行了,我想应该都会是阴性,我们只碰到过假阳性的情况,但没碰见过假阴性的情况。”
</br> “我会再来检查的,谢谢你,医生。”颜复宇暂时松了口气,随即拿手机开始查阅艾滋病的资料,也没看阮宋。在看见阮宋的婚检报告结果的那一瞬间,颜复宇突然清醒了,他从一场巨大的幻梦里彻底清醒过来,现在不再显得那么狂热与无知。他对阮宋的恐惧彻底抵消了对阮宋的爱,他现在已经不爱阮宋了,对他只剩下害怕。他突然发现其实自己也没有想象中那么爱阮宋。
</br> “我们找阮宋谈谈。”
</br> 医生朝阮宋招了招手,阮宋走过来,颜复宇立即避开,走到过道两旁的塑料椅子上坐好。他跟着医生进了一间办公室,医生让他坐好,给他倒了一杯水,说话的声音很亲切,阮宋还是木然的状态,他总觉得这种语气听起来像是对他的可怜,可能其中还带有一些不屑。
</br> 太突然了,这个消息的传来对他简直是晴天霹雳。他不是没有听说过得了艾滋病的性工作者,他们的下场无疑都非常凄惨,对于阮宋来说,艾滋病是个很遥远的事情,也只是别人的故事,听了就听了,从没有留心,没想到别人的故事落在了自己的身上,这就叫事故了。他心里有些慌乱,捏着塑料水杯的手微微颤抖,一个医生在他面前的椅子上坐好,问他的话,“你就是阮宋吧?”
</br> “是我。”他回答,体检报告放在医生的桌子上,医生翻了翻他的体检报告,指着有问题的那一项问他,“知道结果了吗?”
</br> “嗯。”
</br> “你是做什么工作的?之前有没有发生过高危性行为?有没有过职业暴露?”医生开始询问患病原因,阮宋沉默了一会儿,低声说,“我现在没有工作,但是曾经做过男妓。”
</br> “合法娼妓不是每星期都要体检么?你的检查报告在当时有没有问题?”
</br> “没有。”阮宋很笃定地说,“我之前患过一次尖锐湿疣,在南洋市治疗了很长时间,在治疗结束后我还去验了血,并没有感染艾滋病。”
</br> “你治疗尖锐湿疣是什么时候的事情了?”医生问,阮宋回忆了一下,说,“前年的事情了,断断续续治了一年多,治好了就到了红河,在离开南阳市的时候我还去化验了一次,hpv已经彻底治愈了啊,并没有在我的身体里查出有艾滋病毒,而且我从治疗尖锐湿疣开始到治愈的这段时间里都没有和别人发生性行为,后来我就不再从事男妓这个职业了。”
</br> “哦……明白了,你治愈尖锐湿疣之后又到了红河,请问你到红河之后有没有和别人发生过性行为?”
</br> 阮宋立即就想到了他到了红河搞走私之后,为了打通关系、结识权贵,利用自己的身体去做援助交际。可是,那些人都应该没有问题的啊,怎么可能?!医生见他不回答,又问了他一次,他木木地点了点头,呆呆地看着问他话的医生。
</br> “和多少人发生了性关系?”医生又问,阮宋木然地说,“不记得了。”
</br> 不记得了
</br> ?医生看着他,眯起了眼睛,随后叹了口气,又说,“那大概就是你到了红河之后,和你发生关系的其中一个人感染了艾滋病,后来又将艾滋病传染给了你,你可以回忆一下自己和哪些人发生过性关系。你和这个男孩子谈恋爱之后,还有和其他人发生性关系吗?”
</br> 在认识了颜复宇之后,他就再也没有和任何人发生过性关系了。阮宋摇了摇头,医生说,“那应该就是你在认识这个男孩子之前就可能被感染了艾滋病,你仔细回忆一下,有没有过长时间持续的高烧、腹泻,伴随着体重的骤减?”
</br> 阮宋仔细回想着,他突然想了自己和颜复宇刚认识的时候,自己生病了,高烧不退,上吐下泻,当时他们并不是太熟悉,颜复宇细心地照顾生病的他,他还以为自己是吹空调感冒了。现在和艾滋病联系起来,阮宋眼里酸意一翻,嗷地一声开始了嚎哭。在刚刚得到这个消息的时候,他的反应还非常迟钝,人体的精神保护机制在保护着他不受到伤害;缓冲时间一过,他一意识到这件事情是真的成了定局,恐惧、悔恨,齐齐涌上心头,化成泪水。到最后,他虽然流泪,却再也无法发出任何声音。他在这一瞬间想到了很多,他的后半生,他的疯母亲,他对未来所做出的所有设想全都化成了泡影。
</br> 但他不能怪任何人,这的确是他自己咎由自取。如果说那一次尖锐湿疣的患病是给他最后的警告,那艾滋病就是命运在忍无可忍之后给他的一记重拳。人总是记打不记吃,治愈了尖锐湿疣后还不知道保护自己的身体,反而不断地加以利用,但是后悔也来不及了。抱着最后一丝希望,阮宋竭力平复好自己的情绪,哄着一双眼睛问询医生,“请问……会不会有拿错血样,或者检查出错的情况……”
</br> “每一个血液样本都编了号,上面有条码,出错的情况基本上为0。”医生打破了他最后的希望,“检查的话,的确有过假阳的现象,不过基本上都在窗口期过后的几个月内。你感染病毒已经过了这么长的时间,按理说是不会出现假阳情况的。建议你去艾滋病科做个详细的检查,查一下自己的cd4和病毒载体数量,如果情况不好的话,我建议你最好开始服用药物。不过你放心,国家对艾滋病人有优惠政策,发的艾滋病药物都是免费的,你只要按时服药,保养好身体,就可以无限期地延长艾滋病携带期,只要加以控制,是可以延长10年以上的生命的。国内还有人确诊之后活了30多年的呢,你还年轻,以后还有很长的路。”
</br> 医生又说了什么,阮宋已经没有精力再去听了。他浑浑噩噩地走出检查室,颜复宇不见了,他就在外面的椅子上坐着,坐了很久很久。婚检中心里已经没有人了,静得可怕,他恍惚地在椅子上坐着,发雾的眼前什么东西都模糊不堪。颜复宇很久之后才回来,他站在离阮宋几米远的地方,胳膊肘上多了个创可贴,阮宋抬起头,看了他一会儿,问他,“你去哪里了?”
</br> “去那边的艾滋病科查血。”颜复宇向他坦白,他面无表情,也不再体贴阮宋的情绪,“医生说没有必要,我自己坚持——毕竟……谁也不知道深吻会不会真的传染艾滋病,虽然说几率小,但也不是没有。我不知道我们在接吻的时候有没有出现过口腔溃疡或者流血的情况,保险起见,以后半年我还是多做几次检查比较好。”
</br> “那也好,毕竟你还年轻。”阮宋强颜欢笑,打起精神从椅子上站起来,颜复宇立即后退一步,阮宋又说,“对不起啊……发生了这样的事情,让你担惊受怕了。”
</br> “算了。”颜复宇说,“你也不是故意的,我想一个人今天好好静一静。你也去艾滋病科查一下吧,免费的,如果真的是阳性,确诊了也好,你说是不是。我先走了。”
</br> 颜复宇转身就走,阮宋垂下了头,死死地捏着手里的体检报告。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离开的疾控中心,就这样漫无目的地在街上到处走来走去,走到天黑。如果当时洁身自好一点……可惜现在什么如果都没有了。他坐上了一辆公共汽车,疲惫地坐在座椅上,任由这趟车将他带去一个从来没有去过的地方。
</br> 他在车上痛哭,哭泣在此时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在这一天,他失去了他的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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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 阮宋平复心情,过了几天后拿着婚检报告去疾控中心复检。艾滋病科里来检查的人有点多,大部分都是男性。有些人坐在椅子上哭,身边的人在安慰他;有些人则是喜笑颜开。检查有异样的人被医生一个一个地喊去问话,阮宋看着从医生的办公室里出来的人都哭丧着一张脸,心脏就被一只无形的手时刻揪得紧紧的。他去抽了血,监测站的护士说让他后天来拿结果,阮宋离开了医院。
</br> 颜复宇很少回复他的信息,阮宋心想,他们应快要分手了,但是他不想去想象自己真的会经历这件事,他还在脆弱地等待着一丝希望……也许是误诊呢?也许是真的弄错了血样?如果他没有事,是不是他们还能够结婚?他还在天真地做着设想。但检查后的那天下午,他接到了疾控中心的电话,对方躲躲闪闪,只说了血液有异样,阮宋心一沉,声音已经哽咽了,他问,“是确诊了吧?没关系,告诉
</br> 我,我已经有心理准备了。”
</br> “呃……嗯,你明天来一趟医院拿报告就知道了,在这里我也说不清楚。”疾控中心的联系人已经匆匆地挂了电话,阮宋摁熄了手机,他突然一下子镇定了。这是一种很奇怪的镇定感,搞得他很想哭,他躺在床上一夜无眠,这都不知道是他度过的第几个无眠之夜,只知道日夜颠倒,一整天都浑浑噩噩,脸色难看,像个在世间游荡的鬼魂。
</br> 第二天,阮宋去疾控中心里拿到了确诊报告。他显得情绪很低落,医生倒是一直在安抚他,让他别这么难过,而且给他分析了现在的身体状况,查到了cd4和病毒载量,现在就要把病毒载量的数值降低,把身体养好,尽全力让自己多活几年。阮宋知道,自己差不多被疾病宣判了死缓,到底什么时候死,这得看艾滋病病毒的脸色。医生给他开了药,让他去领药,这药是免费的,国家提供,医生说,如果一直服药,保养好身体,寿命和健康人没什么区别。但是不能喝酒,不能抽烟,也不能吸毒,必须时刻调好闹钟,闹钟一响,必须立即服药。这个药物鸡贼在一开始服药,这辈子都不能摆脱它,阮宋木然地应了一声,接过医生递给自己的处方单,医生也建议他一个月来疾控中心体检一次,什么心理负担都不要有,安心保养身体,就当自己得了一个这辈子都无法治愈的慢性病。阮宋苦笑了一下,应着,心情却一直在低谷当中,他想,这辈子到死都没办法真正地开心一次了。
</br> 他把自己的确诊报告拍了个照片发给了颜复宇,颜复宇一个小时之后回复他,“我今天傍晚的时候来找你,你应该在家里吧?”
</br> “在家里,你来吧。”阮宋快速地回复他,随后不断地开启手机,又失落地关掉,颜复宇没有再回复他。
</br> 他心里隐隐约约也觉得颜复宇这次来是想要跟他说分手的事情,其实事到如今,觉得事情还有转圜余地的只有他了。自从和颜复宇在一起之后,阮宋就变得很天真,或许是被爱情冲昏了自己的头脑。他在欢场里纵横了好几年,唯一一次认了真,却得到这样一个结果。他心里有气,有怨恨,最多的还是无可奈何。颜复宇是个头脑清醒的成年人,论谁碰见艾滋病人,心里都是恐惧、排斥;他想要逃,阮宋可以理解,只是不愿意去想,他不想用这种方式自己伤害自己,尤其是现在他的心还很脆弱的时候。
</br> 傍晚时,颜复宇来了,他还像往常一样站在自己家楼下按程控门的门铃。阮宋掀起窗帘的一角,在窗户后面偷偷地看。他贪恋地看着颜复宇站在自己楼下按门铃的背影,他看着这个背影,眼睛里就泛起一层水雾,这层水雾压得他眼睛酸酸地痛。他闭上双眼,任由两行眼泪划过腮边,随后立即擦掉眼泪,走到大门口接起程控对讲机,深吸了一口气,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没有浓重的哭腔,“喂?”
</br> “是我,我到了,你下来吧。”颜复宇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阮宋觉得自己又想要哭了,他强迫自己忍住,忍得喉咙发涩,口水蔓延时都带着一股浓浓的铁锈味。他去厨房里喝了一大杯水,叹了一口气,缓解自己咽喉的紧张,随后走出家门。他从楼道的开窗往外面看,颜复宇站在路边抽烟,就像是之前他们刚刚认识时一样,那时候,他也是像现在这样站在路边等他下来,他们碰头之后就一起出去约会。现在,阮宋看着他等待自己的背影,他知道他们的这一段关系维持不了多久了,没想到离别的时候和他们刚认识的时候是一样的,阮宋甚至都不想很快地走完这些台阶,他在窗口看了很久很久,他想把颜复宇的样子牢牢地记住,永远地放在自己的心里。
</br> 但是,这条路最后还是要走到尽头的。他站在程控门后面深呼吸,随后打开了笨重的程控门,颜复宇看见他出来,把还剩下一小截的烟头灭掉,还用之前那种亲切的语气跟他说话,“你怎么还是像之前那样慢吞吞的,都等你等了好久了。”
</br> “我想着还是要把自己收拾一下再下来见你比较好。”至少在分手的时候给你留个好印象。后半句阮宋没说,他红着眼睛看着面前的颜复宇,颜复宇也看着他。
</br> “确诊了?”
</br> “嗯。”
</br> “拿到药了吗?”
</br> “拿到了,准备今天就开始吃药。”
</br> 阮宋表面平静地跟他说话,但内心钝痛无比。颜复宇和他隔着一点距离,把手插进海关制服的裤兜里,他看着颜复宇,对他勉强笑了笑,颜复宇勾起嘴唇,埋下头,“那就好,你要保重好自己的身体。”
</br> “今天来找我,有事?”
</br> 阮宋明知故问,脚尖轻轻地踢着脚边的一块小石子,他在等待着颜复宇对他们这一段感情宣布死刑。他不恨他,他只是有点恨自己。颜复宇看着他布满血丝的眼睛,说,“这段时间,我想了很久。”
</br> “嗯。”
</br> “想了很久这件事情。”颜复宇说,“婚房已经看好了,住房公积金的贷款也已经办好了,我们甚至还订了婚,为什么就变成了这样?”他深吸一口气,也有些哽咽,“我真的很喜欢你,也曾经幻想过和你结婚,一起在很多人的见证下举办婚礼,为你戴上结婚戒指。但婚检报
</br> 告一出,我实在没有办法接受,那个结果超出了我的承受范围,我做了很多失态的事情,请你理解我,原谅我。”
</br> “我怎么会怪你呢。我都知道。”阮宋埋下头,苦笑着说,“不仅是你,要是换做是我,换做其他另外一个人,都是怕的。你的反应再正常不过了。”
</br> “我感谢你的理解,真的。”颜复宇诚恳地说,“我真的很喜欢你,姑姑也很喜欢你,你是我非常喜欢,非常想要和你一起踏入婚姻殿堂的人。可是,婚检报告的结果我接受不了,我没有办法接受我喜欢的人,我想要与之结婚的人是一个艾滋病患者。你可以怪我,觉得我是个渣男也罢,我想不仅仅是我,姑姑可能也接受不了,换任何一个人,可能都接受不了。所以……”
</br> “所以我们现在该分手了,对吗?”
</br> 他抢在颜复宇之前替颜复宇说了,颜复宇愣了几秒钟,随后轻轻地点了点头,从鼻腔里挤出一个字,“嗯。”
</br> “我明白了。”阮宋释然地笑了起来,“不就是分手嘛,分了就分了,就是麻烦在我们已经订了婚,可能需要你和他们多解释了。还有姑姑那里,也要麻烦你多费费心,她一直很喜欢我,我只是觉得难过,不能再在她面前尽孝了。你要好好照顾她,她身体弱,让她把身体养好,以后还好帮你带小孩。”
</br> “我知道,这个你放心。”
</br> “嗯,能不能……如果他们问起原因,不要说是因为……”
</br> 他没有再说下去,用一种哀求的眼神看着颜复宇。颜复宇第一次看见阮宋用这种眼神看着自己,心里一阵绞痛,但还是压抑了下去,他答应了阮宋的请求,“嗯,你放心,我什么都不会说的,这件事情只有你和我知道,绝对不会有第三个人知道,我会把这件事情烂在肚子里,你不用担心。”
</br> 阮宋松了口气,对着他平和地笑,“我相信你,你的为人我最放心不过了。那边就拜托你多多费心,我真的很抱歉,所有的努力都是白费的,都是因为我的缘故。婚宴那边要是不可以退定金,我可以把钱给你,算是我弥补你的一点损失吧。”
</br> “那倒不用了。”
</br> 颜复宇练练推辞,阮宋也垂下头,玩弄着自己的衣角,不说话。
</br> “你以后打算怎么办?”沉默良久,颜复宇又问他以后的打算,阮宋沉吟了一下,说,“不知道,可能会在这边留到房子租期满了吧,满了租期我就搬走了。我妈妈还在南洋,你也知道,她……精神状态不太好,我想回去之后就把她从精神病院里接出来,好好照顾她。”
</br> “嗯。那样也不错,你那一天离开,就打电话告诉我,我来送送你。虽然说分手了,毕竟我们恋爱一场,如果你要走了,我会以朋友的身份送你离开。”
</br> “那倒不必了。对了,我有些东西要还给你。”阮宋将自己右手无名指上的戒指摘下来,这是颜复宇的姑姑送给他的,祖传的戒指,所以一定要还给他。颜复宇朝他伸出手,阮宋松开手指,戒指轻轻地往下坠,落在颜复宇的手掌中心。
</br> “但是,婚戒不还给你,可以吗?”还了戒指,阮宋提出了一个请求,想要把婚戒保存下来,虽然现在面临着和平分手,戒指也很廉价,他也还是向颜复宇提出了这个请求,“就当我留着,做个纪念,好吗?”
</br> “好。”颜复宇答应了他,随即将自己手指上的戒指摘了下来。这和阮宋手上戴着的那一只婚戒是一对,圆圆的,散发着金属的柔顺光辉。“那我的这只也送给你,反正现在也用不到了,上面又刻了字,想要退估计也退不掉,干脆送给你。”
</br> 颜复宇的那一只戒指放在他的手心上,对着自己送过来。阮宋用两根手指拈起它,小心地放到自己的手心里,对着他笑,“谢谢你,我没有遗憾了。”
</br> 又沉默了一下,颜复宇说,“天也晚了,我也要早点回家,姑姑在家里等我。你放心,我会好好跟她说的,你什么都不用想,我也会替你保守秘密。”
</br> “你办事我放心得很,快走吧。”
</br> “嗯。那再见了!”
</br> 颜复宇向他挥挥手,在最后的余晖里转身离开,阮宋想,这可能就是最后一次见面了。他看着颜复宇的背影远去,任由眼泪流满了面颊,直到天黑了,颜复宇的背影彻彻底底地消失,阮宋才迈着沉重的步子,一步一步地走到自己的家里。
</br> 他累极了,洗了个澡就躺在了自己的床上。盯着头顶的led灯,他平静地躺着,自己的那枚戒指戴在手指上,他举起手,将颜复宇的那枚戒指高高地举起,看着led灯柔和的灯光穿过戒指的圆环落在自己的脸上。他眯着眼睛,将戒指放在了自己的鼻尖上,就好像颜复宇还在他的面前,他曾经最喜欢亲他的鼻子。这枚戒指仿佛变成了颜复宇,他站在自己的面前,吻在他的鼻子上,给了他最后一个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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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 因户籍不在红河,阮宋无法长时间在红河拿到艾滋病药物,医生建议他到原户籍所在地领取艾滋病药物。阮宋想,再在红河待着也没什么意思,但他在南洋的名声已经臭了,他不想去一个很多人都认识他的地方。他准备先
</br> 回南洋,多领一些药物之后再到一个新地方去生活。和颜复宇分手之后,颜复宇的姑姑打了很多电话给他,询问他们为什么分手,还来找过他几次。看得出来,姑姑是真的很喜欢他,阮宋不敢把真实原因告诉她,但是,这样多次地来找他,对于阮宋来说是一种折磨。阮宋伤了心,姑姑也伤心了很长一段时间,她是真的想让他和自己的侄子结婚。但在某一方面来看,颜复宇帮他保守了秘密,阮宋又感觉很欣慰。
</br> 他开始收拾东西,准备离开红河,先会一趟南洋市,可能得在原籍地住几个月。一日,他接到了精神病院打来的电话,那边是精神病院的负责人,是个上了年纪的女性,声音听起来有些苍老。对方说,“你妈妈不行了,你快来一趟吧。”阮宋立即揪紧了心,连夜收拾行李,退了自己租好的房子回南洋市。在火车上,对方又打了个电话来,这次是来送讣闻的,“你母亲去世了,我们已经把尸体送去了医院的太平间,请节哀顺变。”
</br> 阮宋放下电话,有些呆呆的,他发现自己没有像自己想的那样哭成泪人,反而一点反应都没有,只是呆呆的,甚至还有一种自己解脱了的感觉。还有四小时火车就到,应该赶得上守灵,只是没地方住,少不了要先住旅馆。火车上,有人睡不着,问他去南洋市干什么,他回答道,“我妈死了,我回去守灵。”对方就开始叹息,“哎,真可怜,从今以后就没有妈妈了。”
</br> 一路上,阮宋浑浑噩噩,眼里没有半点泪水。他显得很迟钝,从情感上来看又有些冷酷。阮宋觉得,自己的妈妈算是解脱了,她年轻的时候被拐,在越南时就没过上什么好日子,嫁给了一个老毒虫受了一世的苦,中年就疯了,住在精神病院里住到自己死,本来就是折磨,还不如早点死了好,死了早解脱。和他聊天的人又和其他的人聊天,把他死了妈妈的这件事情告诉给了另外的人,这下,整节车厢里的人都知道他是妈妈死了。他们都在安慰他,阮宋却不想要这种只能感动自己的安慰,他也懒得说话,只靠在座位上,闭目养神。
</br> 阮宋到了南洋市,先去市区开了一间房间,把自己的全部家当都搬了进去。精神病院在市郊,坐公交下车之后还要步行一段路程。进入精神病院的时候,他还特意给精神病院的负责人打了个电话,说明自己的身份,表明自己前来的目的。负责人已经在办公室等他很久了,这是个中年女人,头发染成栗色,微卷,穿着白大褂,阮宋觉得她这样打扮不仅不好看,还有些滑稽。她请阮宋坐在沙发上,又开始翻看阮宋母亲从入院以来的身体检查资料。已经尸检过了,她死于夜间的心脏骤停。负责人害怕阮宋找精神病院的麻烦,想解释什么,阮宋反而有些面无表情地抢白道,“我妈妈在哪里?能不能立即火化?”
</br> “这个……已经送去太平间了,只等着你来认领尸体。你是她唯一的赡养人,我们只能够联系到你……”
</br> “嗯,那我现在可以去领尸吗?”
</br> 阮宋说话很简短,没有一句要向精神病院要赔偿的话。负责人还有些惊讶,不过,阮宋没有提要钱的事情,她也一句话都没有说,一切流程都走得很顺利。他去太平间领了尸体,开了死亡证明,再送去殡仪馆火化,毫不拖泥带水。殡仪馆的工作人员问他,“要不要再看最后一眼?”阮宋说,“看什么最后一眼,看了,自己反而更伤心,不如不看。”工作人员也不再说话,把尸体送进焚尸炉,一小时后打开焚尸炉,里面只剩下一堆骨灰。
</br> 阮宋选了个骨灰坛用来装骨灰,工作人员用小笤帚把骨灰小心翼翼地扫进骨灰盒里,让阮宋带走。阮宋抱着骨灰盒走路去坐公共汽车,一路上安安静静的,也没有哭。把骨灰抱回了自己暂时落脚的住处后,又准备去自己家原来的老房子一趟。他不喜欢到那里去,那里是他痛苦的起源地,而且旧物太多了,他不喜欢去那里。趁着时间还算早,他在老房子里拿到了一些自己没有带走的私物,然后坐车去了疾控中心领取抗艾药物。
</br> 一切都很顺利,阮宋也没有给自己的母亲办理葬礼。白天可能还好,夜晚时,阮宋一躺在旅馆的床上,就觉得自己的心揪得紧紧的,简直喘不过气。他开始服用艾滋病药物,副作用给他带来了精神上的抑郁和身体上的不适,再结合这段时间里的诸多不顺,一起加诸在自己身上,更让阮宋本人愁眉不展。他在南洋市浑浑噩噩住了十多天,本来想去找几个老朋友,想去找彭影,又觉得这样去不好,他是个艾滋病人,他现在能少接触社会就很少接触社会,想把自己裹在一个密闭的空间里。
</br> 阮宋准备过几天就离开南洋,但是不知道下一步去哪里比较好。这段时间诸事不顺,阮宋暴瘦了二十斤,整个人看起来轻飘飘的。当天,阮宋在看火车票的时候接到了一个电话,对方是警察,让阮宋来派出所接人。阮宋觉得莫名其妙,对方却说,是一个叫佳佳的女孩子让他们打的电话,她只告诉了阮宋的电话号码,让警察只来找他。阮宋立即想起了那个女孩子,之前在夜场工作的时候,她和自己的关系还不错。后来阮宋离开了南洋,他们就再也没有见过面,只在社交工具上聊天,佳佳的话很多,阮宋忙着赚钱,很
</br> 少搭她的话,在他和佳佳说自己快要结婚之后,佳佳就没有再发过短信给他。
</br> 她怎么知道自己在南洋的呢?阮宋猛地想起来,之前自己在朋友圈发过一条动态,说自己在南洋处理母亲的身后事,佳佳还点了个赞,应该是从这里知道的。不过,阮宋总觉得这不是件什么好事,佳佳和他见面也是在两年前,这两年间她经历了什么,他也不知道,谁知道她进公安局是什么原因?不过,阮宋还是搭了出租车按照对方给的地址去领人,毕竟之前好了一场。
</br> 接到人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十一点了,佳佳在派出所等着他领走,她和之前没什么两样,还是和以前一样穿得很朴素,腼腆害羞。她被接走的时候,只敢跟在他的身后,不敢说话,把头埋得低低的。阮宋请她去吃夜宵,去他们以前很喜欢去的一个夜宵摊,老板还是之前的那一个,但老板娘不见了,一场疾病把老板娘带走了,阮宋听后只觉得感慨,世事无常。
</br> 佳佳只埋头吃饭,眼圈红彤彤的。阮宋给她倒了杯水,自从在派出所接到她,他也没跟她说什么话,他点了两笼水饺,从自己的那一笼里分了一些给她吃,看样子,她真的饿坏了,狼吞虎咽,阮宋又帮她点了一份炒粉,就看着她吃。
</br> 她一边吃一边哭,哭得很伤心,眼泪一滴滴落在碗里,老板从他们身边走过,问他,“带妹妹出来吃夜宵啊?”
</br> “呃……她不是我妹妹……”
</br> “不是你妹妹吗?长得挺像的。”
</br> 老板收拾着旁边一桌客人离开后的残局,随口一说,阮宋倒起了点好奇心,仔细地打量起女孩子的五官。之前,他从来没有这么仔细地看过她的脸,但她吃饭的时候把头埋得低低的,让人看不清楚她的脸。阮宋没看清楚,只好作罢。
</br> 付完饭钱,阮宋离开夜宵摊,佳佳低着头跟在他身后,阮宋问,“你怎么跟着我?我要走了,你不回去吗?”
</br> “我不要回去……”她哽咽着说话,声音很小。阮宋皱起眉,“你不回去,那你去哪里?”
</br> “我没有地方去了,我跑出来了,我不想回去……”
</br> 原来是离家出走啊。阮宋心里了然,觉得自己多劝劝这个女孩子,她应该就会回家了,就说,“回去吧,你爸爸妈妈肯定很担心你,你这么大了,也该懂点事,不要做离家出走这种幼稚的事情,被警察带去派出所还不愿意给你的父母打电话,太不懂事了。早点回家吧,回家之后给爸妈道个歉,这事儿就算是过去了。”
</br> “可是他们不是我的亲生父母!”佳佳哭着说,“他们要我和一个我从来没见过的人结婚,拿彩礼回家养弟弟,我不是他们生的,弟弟是他们生的,所以让我不要读书去外面工作养弟弟,随便嫁人养弟弟。我不愿意,他们很生气,到现在才告诉我不是他们生的,他们把我养这么大,我就应该嫁给那个人换彩礼还他们的养育之恩。我受不了就跑出来了,结果身份证没带在身上,钱也没有,所以……”
</br> “你没有地方可以去了吗?”
</br> 佳佳看了他很久,轻轻摇了摇头,阮宋也很为难。他在这里估计也待不了太久,过几天就得走;而且他是异性,把佳佳就这样带回去,会闹得不好听,影响女孩子的名声。
</br> “不可以去你的亲戚家?虽然那不是你的亲生父母,但是在亲戚家里借住几天还是可以的吧?”
</br> “不行,他们会知道的,到时候就要把我领回去,我还是得被逼着嫁给一个从来没见过的人,换彩礼给弟弟存钱……”
</br> 她哭着,一边抽泣一边说,阮宋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他从身上拿了钱给她,想让她先找个地方住,但是她不要。
</br> 她好像真的没有地方可以去,阮宋和她僵持了一会儿,叹了一口气。人是被他领回来的,自然要他负责了。他内心深处埋藏的善良让他动摇了,就跟她事先说明,“那好,今天已经很晚了,你一个人在外面也不安全。你先跟我回去吧,但是我过几天也会走,到时候我就不管你了。”
</br> “谢谢你,我不会打扰你太久的。”
</br> 佳佳感激得都快哭了,阮宋也心情复杂。他把人领到了自己暂住的旅店。房间不大,也只有一张床,佳佳先去浴室里洗澡,她什么换洗衣服都没有带,蓬头垢面,阮宋帮她去买内衣裤,借了自己的衣服给她外穿,回来的时候,佳佳正站在窗户边,看着窗外马路上来来往往的人群。
</br> 阮宋把帮她新买的内衣裤递给她,让她去换洗一下,佳佳又进了浴室后,阮宋猛地想起自己的药就摆在床头柜上,顿时冒了一身冷汗。他忙把自己的药瓶收好,故作若无其事,等佳佳出来之后似乎不经意地提起,“你刚才有没有乱翻东西?”
</br> “没有啊,我出来就一直站在窗户这里。”
</br> 佳佳什么都不知道,看她一脸茫然,阮宋稍稍放了点心。他也去洗了个澡,准备在一边的椅子上睡觉。佳佳突然说,“你还记不记得我之前在你以前住的地方住过一段时间啊?感觉时间过得好快,原来已经是三年前的事情了……”
</br> 阮宋听她这样说,想起了以前的事情,有些唏嘘,“是啊…
</br> …已经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
</br> “我还记得在你家里借住的时候,你的邻居里有个吸毒的疯女人,你还保护我……”她闭上了眼睛,回忆起之前的事情,“之前你还在南洋的时候,我家里出什么事情了,出来没地方去就想到你,到现在也只能想到你……”
</br> “能不能说是你没有长进?都三年了,自己连自保的能力都没有。”
</br> 他想起之前和这个女孩子纯洁亲密的友谊,就觉得很感叹,这么多年来,自己也没有长进,丢了朋友丢了爱情,还丢了自己的健康。又觉得很感动,即使他变成这样,佳佳还依旧在这种情况下想到他,这是一种多么可贵的信任。
</br> “是啊,我本来就没有长进……老是哭。”
</br> 她开始哭了,一点都不像之前那般爱笑。阮宋问,“你是在朋友圈里看见我在南洋的吗?”
</br> “嗯……”
</br> 她点点头,她在外面荡了好几天,饿了就喝水龙头里的自来水,困了就去公园或者火车站的长椅子上睡觉,差点把手机去卖掉换钱。女孩子脸皮薄,不敢打110,又害怕报了警之后只能被自己的父母带走,到时候她想要再跑也跑不掉了,就一直没报警,直到被好心人发现,报警后被带到派出所,但她依旧不愿意回去,好在看见了阮宋回了南洋后发布的朋友圈,想起之前阮宋和自己的交情,就让警察帮忙打了阮宋的电话。
</br> “哎,你尽快要找到一个落脚的地方啊,不然一个人在外面,很危险的。”
</br> 阮宋善意地提醒她,她家里的家事,自己也没有立场去进行评价。
</br> “嗯。”佳佳哭着说,她把脸埋在枕头里,眼泪汪汪。阮宋躺在椅子上打瞌睡,他很困,很快就睡着了。在梦里,他似乎梦见了他自己死去的母亲。
</br> ?
</br> 阮宋从椅子上醒来,腰酸背痛。佳佳还在床上躺着,她的小半张脸都埋在被子里,像只猫一样。阮宋在椅子上凑合一夜,觉得身上又酸又痛,还很疲惫,鼻子也有点不舒服,应该是吹了冷风感冒了。
</br> 他出门买了早餐,给佳佳也带了一份,回去的时候,佳佳已经醒来了,她在阳台上给自己扎头发。阮宋把门关上,叮嘱她扎好头发来吃早餐,佳佳往后看了她一眼,随后小跑着跑到了他的面前。
</br> “我记得你以前很喜欢吃煎饺,是专门给你买的。”
</br> 他把煎饺递给佳佳,佳佳笑着接过。以前,她的脸颊鼓鼓的,有很可爱的婴儿肥;现在,婴儿肥消失了,应该是年纪大了,脸长开了,显得没有以前那样幼稚。
</br> “现在也很喜欢吃煎饺。”
</br> 她吃东西的样子像一只小仓鼠,阮宋很喜欢看她吃东西,看她像是小仓鼠一样鼓着腮帮子嚼啊嚼,嘴角边都是食物的油花,就觉得她好可爱。
</br> 她和之前一样,什么都没有变,还是一样的单纯、天真,但阮宋只觉得自己的心境不如从前了。他看着佳佳的笑脸,就觉得很嫉妒,他也想要像她一样笑得这么开心,只是他真的笑不出来。他一想到自己的病,现在又什么都没有,亲人、爱情,都没给他剩下些什么,他觉得自己这种人很空虚,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死,死的时候可能还没有人给他收尸。
</br> 他看着佳佳吃了煎饺,慢吞吞地对她说,“我准备过几天就走,你想好之后去哪里了吗?”
</br> “你要去哪里?”她用手背擦了一把自己的沾满了油花的嘴唇,不解地询问阮宋,阮宋垂着眼睛,沉默了很久,两个人都没有说话。
</br> “你结婚了吗?上次你说你要结婚了,为什么对方没有跟着你一起回来?”
</br> “没结婚,分手了。”他费劲地扯出一个微笑,无论是谁有意还是无意提起他和颜复宇的那一段无疾而终的感情,阮宋的心脏都会抽痛不止。但他不怪颜复宇,任何一个正常的成年人在面对自己的结婚对象身患艾滋病的情况时都会选择放弃,他能够理解颜复宇的选择,如果是他面对这样的情况,他也会像颜复宇这样做的。而且颜复宇为他保守了这个秘密,对姑姑都一直隐瞒着他的病情,颜复宇是个很好的人,只可惜他们两个人有缘无份。
</br> “为什么分手了?”她又问。
</br> “……我不想说。”阮宋把头别到一边,佳佳就不问了,他把话题转移到其他的方面,“我去红河之后,你还一直在夜场工作吗?”
</br> “呃……你走了之后,新来的一个同事得罪了客人,被搞得很惨,我觉得挺可怕的,而且里面的人鱼龙混杂,有几次想要占我的便宜,没有你保护我,我真觉得这份工作完全做不下去了。所以你走了半年之后我就离职了,后来一直在游乐场做前台。”
</br> “也没有存款?”
</br> 佳佳抿紧了嘴唇,点了点头,“我的工资卡在妈妈的手里。”
</br> “拿着你的钱,去养弟弟?”
</br> “嗯。”
</br> 这也太恶心了,阮宋只觉得生气,“因为你不是他们亲生的,所以就这样对你吗?也太可恶了!”
</br> “她一个月就给我300块钱生活费,我……其实我早餐在家里吃,中午和晚上的
</br> 两顿饭游乐场都包了的,所以……所以也不是要很多生活费啦……”
</br> 阮宋真的好可怜她,突然觉得两个人同病相怜。他盯着佳佳,看了她很长时间,突然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发,带着怜爱对她说,“你瘦了很多,头发也黄了。没吃什么有营养的东西吗?”
</br> “其实也还好啦,那种东西太贵了,我……我吃不起,我觉得煎饺也挺好吃的。”
</br> 他叹了口气,把女孩拉到自己的怀里,给了她一个拥抱,抚摸她有些枯黄的发丝,“我没离开南洋市之前,你就先在我这里住,吃点好的,要照顾好自己,知道吗?”
</br> “你要去哪里?我也不想再待在这里,干脆跟你一起去好了。”她期待地看着阮宋,阮宋却对她摇了摇头。
</br> “不行,我不能带你走。”
</br> “为什么?!”
</br> “他们虽然对你不好,可你在法律关系上依旧是他们的养女,我要是把你带走,他们可以告我诱拐。”
</br> “可我是成年人了!从我知道自己不是他们生的,还要我嫁人换彩礼养弟弟的时候,我就再也不想跟他们有任何关系了。”
</br> 阮宋痛心了,但是,他不敢把佳佳带走。他对佳佳说,“我离开之后就不会再回这个地方。”
</br> “我也不想再回这个地方了。”
</br> 佳佳很坚定地说,从她的眼睛里,阮宋看见了一种熟悉的执拗。阮宋又说,“外面不像这里,一切都要你自己重新适应,而且,你出去之后就是外乡人,人生地不熟,会被本地的人欺负。”
</br> “我不在乎。”
</br> “我不会把你带走的,你可以选择去其他的城市,新京就很不错。我可以给你买车票,你需要钱的话,我也可以给你一笔钱。总之……你自己好好想想吧。”
</br> 阮宋是害怕,他不想要负什么法律责任,而且他是艾滋病人,身体条件也不允许。佳佳听了他说了这样的话,失落得很,阮宋看她的样子,就觉得自己像是做错了什么,总觉得自己对不起她。
</br> 一连在南洋逗留了几天,阮宋和佳佳同吃同住,他实在是太想要照顾这个女孩子了,是一种从内心里油然而生的怜爱之情,没有一点男女之间的杂念。他就想要保护她,他也不知道为什么,特殊的怜悯,特殊的爱护,就是很单纯地想要对这个女孩子好。
</br> 阮宋在走廊上抽烟,烟瘾犯了,忍耐不住的时候还是会选择性地遗忘医生的叮嘱,抽几根过一下嘴瘾。佳佳今天一直被人打骚扰电话,她跟他说,刚跑出来的那一两天时间里一直被家里人打骚扰电话,打得不得安生,一接电话就是破口大骂,她已经把所有家人亲属的电话全部拉黑。今天又开始被打骚扰电话,她之前还不知道,接了才知道是养父养母用新号码打的电话,拉黑了一个又换另一个来打。养母骂骂咧咧,说已经收了对方的彩礼钱,要她早点回去,要是被她找到了就让她吃不了兜着走,还说马上就报警。佳佳慌得不行,觉得自己不能再在这里久留了,找阮宋说了情况。她一直在哭,阮宋气得牙齿打颤,先安抚好佳佳的情绪,随后连夜收拾了东西,也不说要她回家或是两人就此分道扬镳这种话了,带她买了临市的车票,连夜离开了南洋市。
</br> 在火车上,他突然发觉自己是在帮助一个柔弱的女孩逃离即将吞噬她的火坑。两人买的硬座车票,他们坐在一起,佳佳头一歪,靠在他的肩膀上睡着了,就在刚才,他们还说了很久的话,他得知佳佳的养父母已经收了对方的彩礼,也从佳佳的口中得知,想要娶她的那个男人是个残疾人,小时候家里失火,一只手被烧没了,身上还有大块的伤痕。阮宋顿时就觉得把佳佳带走是一件正确的事。
</br> 这样的自己,也能够拯救另一个人吗?阮宋捂住了她的额头,两个人的头靠在一起,漆黑的夜空中,只有急速行驶的火车内还有一丝光亮。他已经变成了这样,但是这个女孩子没有,他和她一样,都被自己的家庭所拖累,但她比自己好,她还有健康的身体,在一种奇怪的驱使下,阮宋想要帮她脱离苦海,至少逃离为了彩礼就把她随便嫁给一个残疾人的命运。
</br> 到了海源市,佳佳把电话号码换掉了,阮宋租了一间小房子,拎包入住,一个月月租800,是老式的居民楼,只有一室一厅一厨一卫,有点贵,但是房子在市中心,离大马路近,也许也有不长租的原因,费用要贵很多。阮宋咬咬牙,租了下来,这里也算是他们新的落脚点。
</br> 佳佳把房子收拾了一下,让房子变得整洁干净一些。阮宋从来没有来过海源市,刚到这里,就带着佳佳去购置了一些衣物,带着她在外面熟悉了一下环境。他又像之前一样把这个女孩子当做是自己的亲妹妹对待,他去买了张行军床,自己睡行军床上,把稍微软一些的床让给佳佳睡。
</br> 在海源市,他们睡了这段时间最舒服的觉,阮宋躺在行军床上,总觉得腰睡得很酸。他瞒着佳佳服药,为了防止她好奇,特意去药店里买了瓶装的维生素,倒空里面的药片,把自己现在吃的药装进去。其实现在确诊了,和之前的生活也没什么区别,就是要每天按时到点服药比较麻烦而已。
</br> 佳佳去找了一份在超市里收银的工作,到晚上回家后就喜欢和阮宋在一起聊天。她有两个小酒窝,表情稍微有些变化就露出来,阮宋喜欢捏她的脸颊,也会在家里做饭。但是,他很注意饮食卫生,他害怕把自己的病传染给无辜的可怜女孩,所以夹菜都用公筷,也不让佳佳接触到自己的任何体液,家里隔两天就要消毒一次。佳佳还觉得有些奇怪,不过她没有太过于在意。
</br> 不过,他们每一次出去,新认识的人都说他们两人长得很像,问他们是不是兄妹。阮宋之前还会解释,后来干脆也不解释了,别人一问,他就说是,给自己节省解释的时间。
</br>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他想起了自己的两个妹妹。他那时候还小,对于妹妹的印象也随着时间的消逝而湮没在记忆里,只记得两个妹妹出生后不久就被送出了家,再也没有了音讯。阮宋很想念他的两个妹妹,也不是没有过想要去找两个妹妹的念头,可是自己是这样的人了,家庭又是那样的家庭,一想到自己的妹妹脱离了原来的家,可以改变自己的命运,阮宋就忍痛打消了寻找妹妹的念头,不让自己去打扰她们现在平静的生活。
</br> 只是回想起自己在这世界上还有两个妹妹,却不知道她们在哪里,阮宋心里就一抽一抽疼得难受。他又有什么办法呢,他一直都自身难保,还怎么去保护自己的妹妹。
</br> 佳佳下晚班回来,阮宋正坐在床上吹头发,她带了好吃的,都是阮宋爱吃的东西。自从她离开南洋市之后,她的钱可以自己拿着花了,不过她从来不多用,省下来的钱都存下来,和阮宋也是轮流付房租。阮宋吹干了头发,和她一起吃买来的食物,吃着吃着,他突然看着佳佳的脸,盯了她很长一段时间。
</br> 佳佳被他盯得全身发麻,问他怎么了,阮宋沉默了一会儿,然后慢吞吞地开始对佳佳说起了自己的事情,“我有两个妹妹,可惜,她们被我爸爸卖掉了,我不知道她们在哪里。那是我很小的时候发生的事情,我和两个妹妹也只相处过短短几天,所有关于她们的事情,我都忘记得差不多了……”
</br> 他闭上了眼睛,脑海里渐渐地浮现出一个粉嫩的婴儿,紧紧握成拳头的小手粉嫩柔软,他一回忆起这样的场景,自己的眼睛就有些湿润,“只记得她们还很小,妈妈才喂她们喝了几天的奶,就被我爸爸抱走卖了。我爸爸吸毒,没有钱,妹妹刚生下来没多久就把妹妹抱走卖给别人,妈妈是从越南拐过来的,什么都不知道,只会哭,我那时候又太小,就算想要把妹妹找回来,也心有余而力不足……”
</br> 他哭了起来,佳佳却若有所思,等阮宋的情绪平静,佳佳才开口,“我爸爸妈妈也是从别人的手里把我买回来的,还骂我,说我是贼娃子生的,所以是个小贼娃子,刚听到这些话的时候只觉得天都塌了,就算我是他们买来的,养了这么多年,总有点感情在吧。可我依旧在家里被当成一个外人。”她有些难过,停顿了一下,又摇了摇头,“当时买我买了两万多,后来还在我面前抱怨,说后来才知道我亲生父母不正常,要是早知道根本不会买我回家,养我这个赔钱货……”
</br> 两个人都不说话了,阮宋说,“如果我能找到我的妹妹就好了。我一定会好好照顾她,用我的所有对她好。”
</br> “那你一定会很疼你妹妹,真羡慕她。”她埋下了头,“我也很想有个哥哥,能够像我照顾弟弟那样照顾我,我太累了,如果我真的有个哥哥的话,我肯定会睡着笑醒来。”
</br> ?
</br> 阮宋已经戒了酒戒了烟,确诊艾滋病后,他再也没有熬过夜,性欲锐减,每天过着三点一线的生活。好在天无绝人之路,他去超市里做了理货员,虽说医生叮嘱他不能做重活儿,但阮宋心想,能够做点事情也是好的,就当作是锻炼了。艾滋病人的身体很脆弱,阮宋买了很多补品,比如鱼肝油、液体钙等。佳佳看到他每天都要服药,还要吃各种各样的保健品,很好奇,不过她也没有多想,只把这当成是阮宋的一种新习惯。
</br> 阮宋也挣扎过,想让佳佳知道自己患病的事情,艾滋病是烈性传染病,生活中有个什么磕磕碰碰,一旦传染给了无辜的人,阮宋真的打算立即去死;佳佳和他同居,虽然说没什么亲密接触,但阮宋总觉得惶恐,他害怕蚊子会传播疾病,就算他查了很久的资料,也看到文献说明蚊虫叮咬不会传染艾滋病,阮宋还是觉得很害怕。他的小心变成了一种神经质,吃饭用公筷,洗碗后放进保温柜里高温消毒,再次使用时还要用烧开的开水烫个十分种。佳佳觉得跟奇怪,阮宋很想告诉她原因,他想让这个女孩离他远点,他是烂人,不想拖累了她,但是,如果真的告诉她原因,佳佳必定离开,到时候他又要孤独地一个人生活。
</br> 如果他没有生这个病,和不和佳佳住在一起,他都觉得无所谓,一个人住也很自由;但自从得知自己生病,阮宋变得很没有安全感,有点神经衰弱,要是剩他一个人在家,他就会在家里坐立不安,房子活像个吃人的怪兽。他又不表现出来,在外人看来,他没有任何的不妥,佳佳和他一直住在一起,一点都没有看出他有这么重的心事。
</br> 阮宋负责上婴幼儿
</br> 及女性用品区域的货物,他会给佳佳买卫生巾,超市里有员工价,而且会有厂家送一些赠品来,用来促销和活动。阮宋会把这些东西偷偷留着,带回去送给佳佳,佳佳之前还觉得很害羞,后来就习以为常了。
</br> 阮宋不需要卫生巾,他没有月经,而且女性用品常常打折,员工还能折上折,还有赠品,阮宋会帮佳佳买,这样省钱,佳佳也懒得跑超市。他们会约定好什么时候一起去超市里逛逛,就像是两个合租的室友一样相处。
</br> 相安无事地度过了很长一段时间,阮宋一直心神不安,想要向佳佳坦白自己的病,他不想让佳佳和自己这种烂人待在一起,他怕自己的烂会影响她。他想跟她说,又不知道怎么开口,想了很久,想找个合适的时间和机会向她坦白。在他准备向佳佳坦白的前一天,佳佳从网上买的纹身贴到货了,那些花花绿绿的图案摆满了床,佳佳兴致很高,在不断地挑选着好看的图案。女孩子喜欢的花色的都差不多,阮宋其实不怎么能够理解女性喜欢的这些东西,不过看她这么高兴,他就看着她选,直到她从一堆图案中挑出一张英文的和一个七彩钻石的纹身贴,两只手拿着伸到他面前,让他看哪一张更好看。
</br> 阮宋敷衍地看了十多秒,说:“我觉得都很好看。”
</br> “这可不行!你要说哪一张是最好看的!”佳佳拿着纹身贴在自己的身上比划,他看着佳佳,胡乱地选择了英文贴纸,佳佳很满意,她把想要粘贴的那一部分剪下来,贴在自己的锁骨上。
</br> “好看吗?!”
</br> 她向阮宋展示自己的锁骨,阮宋看了看,微笑着向她说:“很好看。”
</br> “但是我也很喜欢这个七彩钻石的!”她显得有些可惜,“我想把这个也贴到身上。”说完,她坐在床上,撩起睡裙,露出自己的大腿根。她的大腿腿根处有个胎记,是青黑色的,大概有两根手指那么宽,她不喜欢这里的胎记。正好现在有个足够大的纹身贴,她就将剩下的那个钻石纹身贴贴在了自己的胎记上,遮盖住自己不喜欢的胎记。
</br> 阮宋注意到了她的胎记,他问:“你有胎记,我怎么不知道?”
</br> “我没有跟你说啦!而且长的地方也不是什么很明显的地方。”佳佳显得不以为然,她说,“这可是我出生的时候就有的,要是我能够凭借这块胎记,让我的亲爸爸亲妈妈找到我就好了。”
</br> 她说得很失落,阮宋却若有所思,他坐到了她的身边,对她说:“我再看看你的胎记可以吗?”
</br> “可以!”
</br> 她爽快地答应了,和阮宋一起同居,佳佳根本就没有把阮宋当成一个异性来相处,而且阮宋在长相上、言行举止之间也很女性化,而且她听阮宋说过,他是双性人,还有女性生殖器,所以她完全把阮宋当成一个和蔼可亲可以完全信任的大姐姐。
</br> 自己把阮宋当成姐姐的事情还是不让阮宋知道得好。佳佳吐了吐舌头,做了个鬼脸,发现阮宋正盯着自己的大腿看,就把自己的睡裙往下扯了扯,朝着阮宋不解地问:“为什么老看着我的大腿?”
</br> “看你的胎记。”阮宋直言不讳,没有什么好隐瞒的。他不是好色,他就是单纯的好奇。看到佳佳的胎记,阮宋就想起了妈妈以前在清醒的时候跟他说起自己的两个妹妹,那个最后出生的小妹妹,腿上就有一块胎记,也是在大腿上。妈妈还特意强调,那个胎记在妹妹的右腿腿根上,阮宋就分辨起佳佳的胎记在那条腿上,看了一眼,发现也是右腿。
</br> “你不准笑我的胎记!”
</br> 她朝着阮宋凶巴巴地说,用睡裙遮住大腿不给阮宋看了,阮宋哑然失笑,说:“我没笑你的胎记,这是出生就有的,又不是你的错。”
</br> 佳佳把窗户都打开,躺在了床上,用被子盖住自己的肚子,阮宋也躺在了床上,问她,“你的养父母有没有对你说过你的亲生父母的事情?”
</br> “没怎么说过,没告诉我之前,我都不知道我是从外面抱的,不是他们自己养下来的。”佳佳说,“后来我不肯嫁出去拿彩礼,我妈一气之下就说了,说我是被一个男的抱过来卖给他们的,只要了他们五千块。”
</br> “那个男的是个什么样的人?他们说了么?”
</br> “嗯……好像说了点,我当时太生气了,也没全部记住,我妈说那个男的看上去不太正常,就是把我卖了换钱去吸毒的,所以讲价讲到三千把我买回来的……”
</br> 阮宋若有所思,不再说话,佳佳有些虚弱的声音传来,“小宋哥哥,你觉得我是商品吗?为什么这些人都想要卖掉我呢?”
</br> 阮宋说:“你不是商品,你是人,你的亲生父母卖掉你,是因为你无法选择,也无法反抗。但你的养父母想要你嫁人,你已经长大了,他们不可能再左右你的选择。”
</br> “我这样的人,也有选择的权利吗?”
</br> 佳佳喃喃地说,她的声音变得很轻,阮宋刚想说话,安慰一下她,她就翻了个身,说,“快睡吧,明天我还要早起上早班呢。”
</br> 她说的话,勾起了阮宋的伤心,阮宋也不知道怎么办才好了,他心里苦苦的,为佳佳也为自
</br> 己。他反复咀嚼着佳佳刚才说的话,突然坐了起来,盯着躺在床上的佳佳,若有所思。
</br> 阮宋想了一整夜,等到第二天趁着佳佳出去上早班,在家里清扫了一次,扫出一大把属于佳佳的头发,一起收到一个透明的袋子里。阮宋没和她说自己心里的猜测,一则不想把这事情弄得大张旗鼓,二则,如果提前就告诉她,要是检测后发现对方和自己并没有血缘关系,说不定对方心里还有想法。所以阮宋瞒着她,偷偷地带着她的头发去了法医检测中心去化验亲缘关系。鉴定机构的人告知他,头发不同于血液,可能会有结果不准确的情况发生,阮宋思考了一下,签下了协议。结果要过一段时间才出来,阮宋心里惴惴不安,直到鉴定中心通知他去拿鉴定报告。
</br> 拿到报告,阮宋已经没有耐心去看前面那好几大页的前言,直接翻到最后面的结果页,最后面赫然写着:支持阮宋和吴佳的全同胞亲缘关系。
</br> 一瞬间,阮宋仿佛脱了力,木木地瘫坐在椅子上良久,脑子里乱哄哄的,响作一团。一本装订起来的鉴定报告放在膝盖上,他在鉴定中心里坐了很久,痛哭了一场,但是鉴定中心的人还是带着点遗憾告诉他,因为他带来的只是头发,可能有检测不准确的情况,所以最好是血样检测,这样才能够百分之百的完全确定。
</br> 可以说,阮宋在这天里悲喜交加,但他听鉴定中心的人这么说,心里就想着要把这件事情彻底的落实,不放过一点点疑点。但是怎么和佳佳说这件事呢?
</br> 阮宋到家之后,佳佳已经在家里了,她刚洗了头发,正在房间里吹头发。阮宋没有叫她,坐在床上,盯着她的背影。他盯着她看了很久,直到佳佳吹完头发收好工具,走到他面前去拍他,让他回神,阮宋才发现自己泪流满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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