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r> 照顾好奶奶吃饭擦身,再看着她入睡,时间也不算太晚。天气已经凉了,老人家畏寒,王明文烧了一锅开水,用热水袋装了再塞到她床上,确保她睡熟了,才轻手轻脚的走了出去。
</br> 奶奶生病后,原本脸上还挂着的一点肉都好像掉干净了,整个人比之前要老了七八岁的样子,连眼神都变得浑浊起来。王明文知道她很自责,觉得自己得了这样的病连累儿孙,每日都在长吁短叹,饭也不怎么吃得下。王明文嘴笨,只能尽力安慰她,现在老人家的精神状况已经要好一点了。
</br> 王明文洗过澡,再进屋看了一次奶奶,才回到自己的房间里。这段时间他也休息不好,总担心老人晚上有什么需求而他睡得太熟听不到,所以总是让自己不要睡那么沉,而且贺扬已经有一个星期没有理他了,是他另一个难过的原因。
</br> 两个人之间的通话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就默认的变成了贺扬主动,王明文被动的巴巴等着他打电话过来。王明文不主动的原因是担心自己会打扰到对方。而从那次算是“争执”之后,贺扬却没有再主动给他打电话,这让王明文难受极了,每每拿着手机想给他打过去,但不知道为什么,又停了下来。
</br> 会打扰到他吗?会又惹他生气吗?又该怎么跟他解释呢?
</br> 一系列的问题压在王明文心底,若说他之前还有些天真的话,在家里出事之后,那点天真就被现实给击的溃散了。他第一次清晰的认知到家庭的困难,经济的重要性,也知道了原来很多事都是那么无能为力的。而这一切也让他意识到了自己跟贺扬之间的差距,方方面面的,宛如鸿沟一般,难以逾越。
</br> 他和贺扬之间,从来就是云泥之别。
</br> 心口涌出来的苦涩正在扩散着,之前积聚起来的那点勇气又消失殆尽。王明文握着手机关了灯,钻进了冰冷的被窝里,躺了一会儿都觉得冷。他有些睡不着,在黑暗里徒然的睁大了眼睛,思绪漂浮。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手机突然发出了震动声,王明文愣了一下,很快把手机举到了面前。
</br> 手机他向来是关静音的,只开着震动,就是怕其他人发现。此刻看着屏幕,上面没有来电提醒时,王明文有些失望。屏幕上浮现着信封的图标,提示是有新的短信。王明文猜测应该是广告信息,他缓慢的点开,点进收件箱,看到信息内容时愣了愣。
</br> 是充值信息。
</br> 贺扬送给他手机之后,王明文从来没有自己充值过话费,一切都由贺扬包办了。贺扬会定期给他充,这段时间王明文太忙了,都没时间来关注这方面,却没想到在两个人冷战后,贺扬还是会给他充话费。
</br> 飘散的勇气又被聚集在一起,王明文咬着嘴唇,几乎是快速的按到绿色的按键,拨通了上面唯一一个号码。
</br> 话筒里提示着正在拨号的声音,王明文突然觉得有些渴,嗓子都是干的,等接通后,他小声道:“喂。”
</br> 贺扬没有出声,但王明文分明是听到了他的呼吸声的。王明文心里一阵慌乱,又小声叫了句,“阿扬。”
</br> 贺扬的声音这才传了过来,略显冷淡的,“什么事?”
</br> 他一定是生气了。王明文充分肯定这件事,贺扬一生气他就会着急,会更不知道该怎么办,一颗心都忐忑了起来,“我、我刚刚看到你给我充话费了?”
</br> 淡淡的“嗯”字在耳边响了起来。
</br> 王明文连忙道:“其实、其实不用充那么多,之前还有好多没有用完的。”
</br> 那边静了几秒钟,贺扬道:“不用的意思是不想跟我联系?”
</br> 王明文愣了愣,不知道贺扬怎么会这样理解他的话,顿时慌了,“我没有,我真的没有,阿扬,我不是那个意思。”
</br> “那你是什么意思?”
</br> 王明文几乎要赌咒发誓说自己不是不想跟他联系了,他咬了咬嘴唇,“我真的没有那个意思,我是怕、怕打扰到你……”对面发出一声嗤笑,短暂的让王明文以为是自己的错觉,他急的不行,继续小声解释,“我真的没有不想联系你,阿扬,我、我想联系你的。”他语气都是可怜巴巴的,“我喜欢你,你又不是不知道……”
</br> 这句话声音小的可怜,但一定被对方捕捉到了,贺扬的语气有点奇怪,完全不像他平日的风格,“你不说我怎么知道。”
</br> 王明文脸色顿时红了起来,心脏噗通噗通的乱跳着,嘴巴里觉得更干了,他有点摸到了对方想听什么,小心翼翼的试探道:“阿扬想听我说吗?”他没有等到回答,对面静悄悄的,但电话并没有挂断。王明文呼吸都急促起来,黑暗笼罩着整间屋子,他却觉得好像四面八方都有人一样,正支着耳朵,要听清楚他的心声。他道:“阿扬,我喜欢你,每天都想跟你见面,想跟你说话,好喜欢你……”
</br> 两个人已经做尽了亲密的事情,他的眼神在看往贺扬的时候也全部都是满满的爱恋,但这段感情到底被定性为什么,两个人之间却没交流过。王明文还是第一次正式的表白,他说出口后浑身都热了起来,冷空气也不能入侵他的周围了。他屏息着,等待着贺扬的回应,他也会说喜欢自己
</br> 吗?
</br> 短暂的几秒钟后,贺扬道:“好好学习。”
</br> 王明文怔了一下,都不明白他为什么突然扯到这上面,心里略有点失望,但还是强打精神“嗯”了一句。王明文还想说话,突然听到隔壁奶奶的叫唤声,连忙爬了起来,“不好意思,阿扬,我现在有点事,先挂了。”他不等贺扬回答,就挂断了通话,急急忙忙的往隔壁跑去。
</br> 奶奶只是想小解,大约忍了很久没忍住才叫他的。王明文处理完后,又等奶奶睡着才回了房间。他躺在床上,睁着眼睛回想着跟贺扬刚刚的通话,好一会儿后才意识到贺扬说的那四个字代表的是什么意思。
</br> 是约定。
</br> 放寒假后王明慧连夜赶了回来,王明文这才轻松了一点。王明慧知道这个弟弟为了自己而放弃了什么,原本她是想自己放弃的,想要留下来照顾奶奶,让弟弟去读书,但是被父亲和弟弟劝解过后,这才去了大学。她学习很刻苦,也用了空闲时间去兼职,在生活方面极为节省,所以这次回来,反倒给奶奶和弟弟各买了一件新的羽绒服。
</br> 羽绒服很暖和,王明文自然喜欢,另外一件给奶奶试的时候,奶奶一个劲的在夸好看,姐弟两强忍着,等出门后眼圈就都绷不住的红了。王明慧很少哭,这时候却哭的比王明文还要厉害,手背上都沾满了泪水,鼻子也都红了,她低声道:“我以为很合适,没想到大了这么多。”
</br> 她是按奶奶以前的尺码买的,奶奶生病后就消瘦了许多,现在穿着自然就大了。王明文擦了擦红了的眼角,强笑道:“没事,冬天的衣服大了有什么关系?里面多穿点就好了,重点是奶奶很开心。”
</br> 王明慧还是忍不住的哭了一场。
</br> 放寒假后跟贺扬的通话又频繁了起来,几乎每天晚上都有,贺扬经常会王明文在做什么,有没有好好复习,王明文现在撒谎的本事要长进了一点,至少能瞒过对方。贺扬又将适合他的几个学校的分数线都告诉他了,然后道:“要努力,分数再低的话,距离就会更远。”
</br> 王明文脸色一僵,声音却伪装的很乖巧,“我知道了。”
</br> 奶奶的境况不好不坏,每个月都要复查还有基础的治疗,再加上王明慧的学费,以王家的条件,债务问题只会越积越多,王明文根本没有可能再回到学校。若是以往他真的没有任何难受,因为学习对他来说是件很痛苦的事,又是一件很无所谓的事,而从跟贺扬约定后,一切又都不一样了。王明文回想着贺扬报的那几个学校的分数线,心口一酸,下意识的用指甲抠了抠桌子。
</br> 过年的时候王涛回来了,一家人团聚在一起过年。这个年过得并不好,奶奶瘫痪在床,浑身难以动弹,隔壁的婆婆也已经去世,没有了欢声笑意,就显得冷冷清清的。尽管王明文想活跃一下气氛,但他嘴笨,也说不出什么好来。几天的相聚后又是长时间的分别,待王明慧也去了学校,家里又只剩下王明文和奶奶。
</br> 奶奶熬过了冬天,迎来了春天,身体却越来越消瘦,浑身上下仿佛就只剩下一层皮裹着一副骨架子,连眼睛都显得有些凸。她的精神状况越来越不太好,清醒的时候少,昏睡的时候多,一开始在生理问题上还能自控,渐渐的就控制不住了,在察觉到她第一次尿床的时候,王明文内心是受到了极大的冲击的。
</br> 他将床上的被褥换了,把奶奶脏掉的裤子也都换掉,拿到河边去清洗干净,等晾好的时候,就忍不住流出眼泪来。
</br> 因为医生说过,奶奶一旦出现这种情况,就离去世的时间不远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