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r> 早就等候在不远处的曲金沙袖着手，打量着江舫的背影，笑眯眯的。
</br> 他的耳麦里传来叠码仔的通报声：他们三个是一组，刚才他们的确在商量玩不玩。
</br> 三个看起来都是生手，没什么经验。
</br> 那个长头发的男的绝对是第一次来，一点规矩都不懂，刚才还去插手别人的赌局，被骂了。
</br> 那个女的挺谨慎的，一直在吃东西，也不去看别人怎么玩的。
</br> 曲金沙和善道：女孩子会比较谨慎一点，也不会太自以为是，这是正常的。
</br> 叠码仔继续通报：那个外国人倒是挺想玩的，一直在鼓动他的队友
</br>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犹豫道：那俩男的看起来是一对。
</br> 曲金沙的眉毛突然一动。
</br> 叠码仔试图形容他们之间的氛围：挺黏糊的，勾勾搭搭的
</br> 曲金沙拖长声音哦了一声，抬起眼睛，刚好看到江舫转身，笑容不禁更盛。
</br> 这样高大漂亮的年轻人，单看休闲裤下透出的轮廓，硬件就是一流水准，标准的毛子规格。
</br> 他很喜欢。
</br> 如果是同性恋的话，那他就更喜欢了。
</br> 等他输到一无所有，自己也不会要了他的命，而会把他养在自己房间里，每天都给他买一点氧气，给一点食物。
</br> 让这么一个气质优雅、时刻带笑、一看就没有受过太多生活磋磨的、骄傲又美丽的人，沦落到只能仰人鼻息过活的日子，多么有意思。
</br> 这样想着，曲金沙对江舫扬了扬手，慈祥得像是一尊弥勒佛。
</br> 曲金沙带着三人组，穿行在花样众多的赌具赌盘间，一一介绍规则。
</br> 21点、德州扑克、俄罗斯转盘、百家乐、麻将
</br> 他温柔询问：想玩哪个？
</br> 南舟看向江舫，发现他带着一脸难以决断的无措踌躇。
</br> 他谨慎地东看西看，面露难色。
</br> 连南舟都有点想问他怎么了。
</br> 人精曲金沙果然敏感地察觉到了他的情绪变化：怎么了？
</br> 江舫脸颊微红：是这样的我和同学玩过桥牌、纸牌，但这些新的玩法，我都是第一次见。您跟我讲了这么多规则，我也不大清楚
</br> 美貌的人，连笨拙起来都这样让人赏心悦目。
</br> 曲金沙心旷神怡之余，愈发耐心：那我们玩老虎机？
</br> 说着，他坐到了一台空闲的机器前。
</br> 机器显示，要50筹码才能开机玩1次。
</br> 斗转赌场里，1点积分兑1个筹码，筹码面值分别为10点、50点，最大面值是100点。
</br> 曲金沙从口袋里取出一枚面值50点的蓝色筹码币：玩法很简单。看到了吗，机器界面上有三个玻璃框，框内的花色图纹不同，投进筹码后，一拉拉杆
</br> 他按流程操作后，拉动拉杆。
</br> 界面上的花色顿时开始了令人眼花缭乱的高速运转。
</br> 如果最后摇出的三个花色完全相同，能得5倍筹码；如果摇出来特定图案老虎，就能拿走奖池里积累的筹码
</br> 说话间，三个飞速转动的图案开始依次定格。
</br> 曲金沙运气不错，前两个图案花色完全一致，都是憨厚的小熊。
</br> 可惜，最后的花纹是一条蛇。
</br> 这就算曲金沙赢了，投入的一枚筹码翻倍。
</br> 他从出币口拾起两个蓝色的筹码币，谦逊地一笑：说白了，就是拉拉杆，比运气，特别简单。
</br> 当然，他不会说，老虎机的获胜几率，早就由电脑设定好。
</br> 输赢的杠杆，从来就不握在玩家的手中。
</br> 南舟平静地想，是挺简单的，但副作用就是吃玩家的脑子。
</br> 江舫淡灰色的眼睛湿漉漉的，甚至有几分真挚的仰慕：曲老板运气真好。
</br> 曲金沙胖心大悦，引诱道：想玩吗？
</br> 出乎他意料的，江舫摇了摇头。
</br> 江舫说：我想和曲老板赌一赌。
</br> 他又解释：是您带我玩的，也是您借筹码给我。我以前没在赌场玩过，您要是能一直带着我，我心里踏实。
</br> 好哇。曲金沙答应下来，德州扑克？
</br> 太难了。江舫软声道，我们玩一点简单的游戏吧。
</br> 那你
</br> 曲老板运气这么好，我想和曲老板赌赌运气。江舫沉吟片刻，说，就赌大小，怎么样？
</br> 曲金沙突然觉得这气氛有哪里不对，着意看了他一眼。
</br> 这个人
</br> 但他还未深思，就见江舫灿烂一笑，双手合十放在唇边：拜托老板了。
</br> 李银航：？？？
</br> 南舟：？
</br> 他呆呆看着江舫，出了神。
</br> 撒娇，可爱，像南极星，想摸摸头。
</br> 曲金沙被他的模样晃了一下眼，点了一下心。
</br> 不过，他理智仍在。
</br> 笑着应允下来后，他环顾四周，遗憾道：哎呀，没有多余的桌子了。
</br> 江舫也跟着他环顾一圈，面色微带失望：是啊
</br> 没事儿。曲金沙抬手招来另一位叠码仔，搬张新桌子来。
</br> 曲金沙很少亲自开赌。
</br> 这回，他难得下场，自然招来了不少关注。
</br> 桌子刚搬来，就已经有一大票人聚拢了来，围着小小的四方赌桌，窃窃地交流起来。
</br> 听说是比大小。
</br> 不会吧。这么简单的？
</br> 怎么不打接竹竿呢？
</br> 在一片窃笑和议论声中，曲金沙神色如常：比大小你应该是玩过的吧？
</br> 得到江舫肯定的回答后，他摆出绝对公平正义的姿态：再确定一遍规则，免得咱们规矩不一样，出了问题。
</br> 江舫身体前倾，作认真倾听状：嗯。
</br> 比大小，抽扑克，是最一目了然的玩法。
</br> 顾名思义，两个人一人抽一张扑克，然后比较大小点，大者胜。
</br> 扑克54张牌，去掉大小joker，2算最大的，a次之，然后是kqj，一直排到最小的3。
</br> 江舫静静问：如果都抽到2了呢？
</br> 曲金沙笑道：花色排名，黑桃最大，红桃次之，然后是方块，草花。
</br> 他摸了摸牌桌一角：机器洗牌，不经人手，绝对公平。
</br> 江舫淡淡嗯了一声，转头看向用来活跃气氛的美女荷官。
</br> 用来吸引玩家目光的兔女郎荷官硬是被玩家江舫瞧得红了脸。
</br> 江舫却对她的穿着并不很关心。
</br> 他不过是透过她的身影，看到了过去的自己。
</br> 刚进赌场打工的那一年，他的年纪按乌克兰法律，谁雇谁犯法。
</br> 但地下赌场并没有那么强烈的法律意识。
</br> 签下了一纸虽然粗劣、但能为他带来丰厚收益的合同，江舫经历了两周紧张的封闭训练，熟悉了所有棋牌和机械的秘诀后，被拉到了化妆间，被化上了用以掩饰他青涩面孔的妆容。
</br> 左眼眼尾涂蓝，右眼眼尾涂红，带着亮片细闪的光，一直没到耳后发梢间。
</br> 眼角一滴粉色桃心形状的泪，像极了赌场扑克牌里的joker牌。
</br> 他被妆扮成了一个美丽的小丑。
</br> 江舫从回忆里脱身，垂目看向荷官送上的一副新牌。
</br> 曲金沙挑出了两张用不着的joker，摆在了一旁。
</br> 每个出色的荷官都能拥有自己的花名。
</br> 这是地下荷官的荣耀，是对其能力的认可。
</br> 最性感火辣的荷官女郎叫做een（女皇），最可爱甜美的荷官少女叫做heart（红桃），最沉稳老练的荷官老手叫做kg。
</br> 在赌场工作两年后，16岁的江舫已有了超过180的身高。
</br> 他的骨骼还在这污浊的地下茁壮成长。
</br> 他的面孔，也逐渐长成了赌场可以拿来变现的模样。
</br> 在洗去小丑妆容的那天，江舫得到了他的花名。
</br> 那一天，江舫一身深黑西装，银白的头发向后梳去，在脑后绑成公主头。
</br> 在荷官的技巧表演中，他带着标准的微笑，熟练地将手中的牌一张张弹飞，又将雪花似的落牌一一接稳在手中。
</br> 反手展开后，原本被洗乱的53张牌，在他掌心恢复了正常的顺序。
</br> 而他口中衔咬着一张单独的牌。
</br> 雪白的牙齿，自然的红唇，嘴角绅士地往上弯起。
</br> 一切配合得那样完美。
</br> 后来，那张牌成了他的花名。
</br> 鬼牌，joker。
</br> 江舫在那美艳的兔女郎荷官的身上，看到了当初那个被关在训练室里，在十个小时内把包括假切、斜对角控牌、底部滑牌的入门技巧重复演示了四百五十六次的自己。
</br> 现在的荷官，只是用来炒热气氛的道具，已经不需要扎实纯熟的基本功了。
</br> 他收回目光和一切思绪，惯性地来回扳动着手指。
</br> 长度稍长的拇指彼此相抵，柔软地贴合在一起，乍一看并没有什么力道和灵巧可言。
</br> 为示公平，曲金沙主动把挑出了joker的新牌递给江舫：这是我们的牌，你可以看看，没有做记号，也不是道具牌。
</br> 江舫笑说：谢谢。
</br> 说着，他接了过来，认真地挨张查看。
</br> 曲金沙凝视着江舫的动作，神情略带玩味。
</br> 从刚才起，江舫给他的感觉有点异样。
</br> 但是，曲金沙一点都不怕他检查出什么来。
</br> 因为真正的秘密，藏在桌子里。
</br> 所谓的全自动洗牌，绝对公平的牌桌，才是最大的笑话。
</br> 这张桌子，就是专为比大小设计的。
</br> 新牌的确不是道具牌，也没有做记号。
</br> 但这是进入桌子之前。
</br> 在进入洗牌阶段后，它会根据牌内的磁性码，自动识别出牌面数字的大小，并在牌背面繁复的花纹上提供一定的热温，使得牌后的花纹出现特殊的细微变化。
</br> 而只有完全了解这种牌的制作工艺的人，才能从花纹中发现那一点点微乎其微、近乎于无的变化。
</br> 原理就是如此简单，但大家的当，也都上得如此轻而易举。
</br> 曲金沙双手交叉，把双下巴搭在手背上，笑道：咱们第一局别玩太大。就赌10筹码，然后你再看着往上加，行吗？
</br> 曲金沙的这个要求，也是淬着心机的。
</br> 他送给江舫的是100点筹码。
</br> 先赌10个筹码，无论他是输是赢，这100个筹码就算被拆了。
</br> 这样一来，他一旦赢得兴起，或是输得兴起，就很有可能主动提出增添筹码了。
</br> 江舫修长的拇指一一搓过牌面，像是在清点牌数。
</br> 听到曲金沙的提议，他微微笑了：好啊。
</br> 说话间，他把所有牌合拢在掌心，捏住所有牌，精确挑准一个偏上的中心点，轻巧一握
</br> 整副牌被捏作了一个略不完整的c型。
</br> 这不过是个寻常的捏牌动作，却捏得曲金沙的脸色骤然一变。
</br> 他这个动作，会破坏牌里的磁性码！
</br> 在曲金沙倏然惊觉时，江舫对他微微笑了，把几乎被完全破坏了磁性码的牌理好，礼貌地推回了牌桌中央：完全没有问题了。现在开始吗？
</br> 曲金沙喉头一冷，随即，喉咙随着逐渐加快的心跳，一缩一缩地紧张起来。
</br> 这人难道是个懂行的？！
</br> 作者有话要说：
</br> 南舟：撒娇，可爱[默念jpg]
</br> 性感舫哥，在线发牌jpg
</br> 第31章 纸金（四）
</br> 曲金沙笑脸依然和善，心里的算盘珠已经打得落雨似的。
</br> 江舫折牌的位置和手法极度精准。
</br> 这副精心设计的磁码牌中，恐怕其中的绝大多数已经沦为普通扑克了。
</br> 众目睽睽之下，如果现在提出换新牌，未免太过刻意，也不够体面。
</br> 按赌场规矩，一副刚拆封的新牌如果没有出现明显损毁，起码得用过三轮后才能更换。
</br> 目送着几乎完全失效的扑克被送入机器中，耳旁传来无序淘洗、刷拉刷拉的机械运转声。
</br> 这声音，曲金沙听过千百遍。
</br> 听着听着，他的心就静了下来。
</br> 本来，他打算在第一局让江舫尝点甜头的。
</br> 现在看来，已经没有必要了。
</br> 年轻人，难免气盛，吃点亏也是好事。
</br> 江舫似乎对他即将面临的一切浑然不知：有庄家吗？
</br> 曲金沙不敢再小觑他，但面上的态度还是一样随意：你还懂庄家？
</br> 德州扑克的规则里提过，您刚刚教的。
</br> 这个可以有。轮流坐庄吧。
</br> 一轮换？
</br> 一轮换。
</br> 庄家赔率多少？
</br> 输赢都是3倍。
</br> 谁第一个坐庄？
</br> 我先？
</br> 好。
</br> 几番拉锯对话间，江舫的笑容已经褪去了青涩和腼腆。
</br> 他坐得很舒展从容，单手搭在膝盖上，钢琴家一样的修长手指跟着赌场内流淌的交响乐，在膝关节上缓缓敲动。
</br> 您先来。
</br> 曲金沙心中暗笑。
</br> 他已经看出，这个年轻人是有几分本事的。
</br> 知道点赌场的小技巧，懂基本的赌博术语，而且雄心勃勃，想要大捞一笔。
</br> 不过，就算要扮猪吃老虎，这表现得也太着急了。
</br> 还没忍上一时半刻，就急不可耐地炫耀他的本事了，简直像只小孔雀，根本不舍得藏起它漂亮的尾巴。</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