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r> 程沐筠扶着贺琛进了他的房间，让人坐在床上。
</br> 身份证在左边的抽屉里，麻烦你了。
</br> 嗯。程沐筠拉开抽屉，找身份证，顺口问了一句，你这是怎么了？
</br> 贺琛倒是挺镇定的，似乎完全不因为自己忽然看不见而慌张，不知道，忽然觉得眼前发白，然后看什么都很模糊。
</br> 他抬眼，视线看似无焦距地扫了过来。
</br> 贺琛有句话没说出来，在一片模糊的世界中，程沐筠是清晰的。
</br> 这本该是很荒谬的事情，贺琛却自然而然地接受，仿佛本就该如此。
</br> 之前有过这样的情况吗？
</br> 贺琛：嗯，有过，就在上次跟你去食堂吃饭的时候，但时间很短。
</br> 程沐筠已经准备好东西了，过来扶起贺琛，好了，走吧。
</br> 短短几句交谈，程沐筠已经心里有数，贺琛估计也快要觉醒了。
</br> 这自然是好事，贺琛虽在世界崩溃之后，做了些极端的事情，但总体上不至于那么扭曲黑暗。
</br> 尽快把贺琛送回去，也有利于融合之后的性格平衡。
</br> 程沐筠很快下定决心，这几天先专注于贺琛，把人送走再说。
</br> 他牵着贺琛出门，正准备打开外面大门，就听身后有人问。
</br> 怎么了？
</br> 程沐筠转身，看见纪长淮恰好从房间出来。
</br> 纪长淮本就还因为梦中的事情有些不敢见程沐筠，可一出房间就看见程沐筠和贺琛牵着手。他大脑还没反应过来，一句话就脱口而出。
</br> 好在程沐筠似乎并不介意，回了一句，贺琛有些不舒服，我带他去医院。
</br> 需要我帮忙吗？纪长淮问。
</br> 不麻烦纪学长了，有程沐筠陪我够了。回话的是贺琛，然后两人转身准备出门。
</br> 程沐筠在前，右手去开门，左手还是牵着贺琛。
</br> 然后，纪长淮看到贺琛转头，对着自己轻轻笑了一下。
</br> 转瞬即逝的一个笑，几乎只是勾了勾嘴角。
</br> 不是友好，而是挑衅。
</br> 第226章 惩罚世界
</br> 纪长淮没什么表情,只是冷淡地看了过去。
</br> 贺琛却浑然不在意，转头，握着程沐筠的手,又轻轻动了一下。
</br> 更用力了，仿佛在宣示主权。
</br> 嗒直到门掩上，纪长淮也没有动上一下，就那么站在客厅，眉头皱了起来。
</br> 直到，走廊上传来隔壁寝室的人打闹着回房间的声音,纪长淮才猛地回神。
</br> 他觉得掌心一阵刺痛,抬手时,发现是出门时还抓在掌心的一支笔。
</br> 而此时，那只笔已经断裂开来,尖锐的部分刺破了纪长淮的掌心。
</br> 他垂眼看着掌心渗出的那滴鲜血,不觉得痛，只觉得迷茫。
</br> 他刚才,在想什么？竟是因为怒意而几乎头脑一片空白？
</br> 纪长淮从小就没有太过激烈的情绪,无论是喜欢或是讨厌，对于他来讲都是随缘就好。
</br> 几岁的时候，他喜欢的玩具被抢走，也是拿起其他玩具再玩就好；失去重要的东西，心中也只觉得有过便是缘分。
</br> 即便是纪长淮被迫要应付麻烦的事情,比如这段时间的莫安澜,他也不会有太强烈的情绪。
</br> 莫安澜前几日在宿舍赖着不走，他也不生气，就当对方不存在而已。
</br> 等时间差不多的时候，他怕打扰到室友睡觉,便发信息让萧屹川来带人走。
</br> 从头到尾，他的心情都没什么起伏。
</br> 然而刚才，纪长淮想扭断贺琛牵着程沐筠的手，一根根扭断那手指。
</br> 这样不对，不对劲。
</br> 就在此时，纪长淮又接到了一个电话。
</br> 屏幕上的三个字，是莫安澜。
</br> 以往，即便是不想搭理莫安澜，纪长淮依旧也会用温和的方式拒绝，比如去图书馆，比如写论文，有很多种不失礼的拒绝方式。
</br> 然而，此时此刻，纪长淮却忽然没了这个耐心，他直接挂断了电话。
</br> 过了片刻。
</br> 电话再响起来的时候，换了一个人。
</br> 萧屹川。
</br> 纪长淮本想同样挂断，却忽然想起那天晚上，萧屹川忽然同程沐筠搭讪，再想起今天发的这条朋友圈。
</br> 莫安澜看到了，萧屹川同样能看到。
</br> 喂？
</br> 萧屹川的声音响起来，原来你手机没问题。
</br> 纪长淮：嗯，不想接。
</br> 没想到，萧屹川这次竟是没有替莫安澜说话，甚至提都没有提上一句，话锋一转，说起另一件事来。
</br> 你上午发的那条朋友圈，不太像你的风格。
</br> 纪长淮：嗯，我想追求程沐筠。
</br> 萧屹川沉默了几秒钟才再度开口，为什么？
</br> 我想靠近他，这么多年来，他是唯一一个让我想主动靠近的人。
</br> 纪长淮说完，对了，这段时间我会去山上住几天。
</br> 庙里吗？
</br> 嗯。
</br> 萧屹川又问：就算是为了躲安澜，你也不用这么极端，你知道你妈对于你去庙里静修这件事敏感得很
</br> 和他无关。
</br> 纪长淮解释这么一句，便挂断了电话。
</br> 的确，他想去庙里住几天，不是为了躲莫安澜，而是为了修身养性。
</br> 这几天，他太不正常了，这样的状态。纪长淮担心自己会吓到程沐筠，毕竟，两人不过是认识没几天的室友。
</br> 无论是那些离谱的梦境，还是刚才他忽然涌起的对贺琛的敌意，这些都不正常。
</br> 程沐筠和贺琛，在医院做了全套的检查。
</br> 果然，同此前的每一次一样。突发性的目盲，并非是生理问题，而是心理上的问题。
</br> 两人回到宿舍时，已经很晚了。
</br> 宿舍里一片漆黑，纪长淮似乎不在宿舍里。
</br> 程沐筠把贺琛安顿好，才得了时间看手机。摸出手机，才发现忙了一下午，他没来得及看微信。
</br> 纪长淮给他发了一条微信。
</br> 【我临时有点事，外出几天，不用担心。】
</br> 礼貌又不失亲昵，仿佛两人是认识很久的朋友。
</br> 或许是心有灵犀，恰在此时，手机响了，是一个视频通话。
</br> 正是纪长淮。
</br> 接通之后，纪长淮那边的环境挺特殊的，程沐筠还有几分眼熟。
</br> 很简陋的一个房间，一眼就能望到头，家具只有一张床一张桌子一把椅子。
</br> 这分明就是在之前惩罚世界中，程沐筠去过的出云寺。
</br> 惩罚世界崩溃前，纪长淮就是在这个出云寺中静修，现在他没读佛学院的研究生，怎么人又跑回去了？
</br> 或许是见程沐筠的表情有些奇怪，纪长淮解释道：我在庙里，最近有些心烦，过来清修几天。
</br> 程沐筠：因为莫安澜的事？怎么，今天那条朋友圈是效果不好还是效果太好？
</br> 纪长淮笑了笑，效果很好，回来之后，还是要请你继续帮忙。
</br> 程沐筠：说起来，你在庙里清修，是准备要剃度出家？
</br> 不是，曾经我有过这样的想法。纪长淮停顿一下，不过现在没有了。
</br> 程沐筠还没来得及多问什么，就听后面贺琛声音响起，程沐筠，能麻烦你帮个忙吗？
</br> 嗯？
</br> 程沐筠回头，然后看见贺琛脱了上衣，身上只穿着牛仔裤，很是苦恼地说道：我想洗澡，现在眼睛不方便。
</br> 哦，好。程沐筠不疑有他，转头同纪长淮说，好了，我先去帮贺琛，下次再聊。
</br> 嗯。
</br> 挂断电话，程沐筠起身，把贺琛领到了浴室里。
</br> 贺琛的眼睛出现突发性目盲之后，程沐筠便把他的优先级提到了最高。
</br> 毕竟，这是让贺琛觉醒的绝佳机会，现在剧情进度条已经开启了，能尽快把其他几个同剧情没关系的魂魄送走才是最好的。
</br> 程沐筠扶着贺琛进了浴室，又拉着他的手一一确认东西的位置，等到对方熟悉之后，才离开。
</br> 然而，五分钟之后，浴室中传来一声巨响。
</br> 程沐筠推开浴室的门，就看见贺琛狼狈地倒在地上，膝盖上嗑出一片红肿，看来是拿东西时候不小心滑倒。
</br> 贺琛苦笑一声，真是太丢人了。
</br> 程沐筠：没事，还是我考虑得不够周到，我帮你吧。
</br> 此前，程沐筠还是代入他熟悉的贺琛去看。
</br> 他知道贺琛的突发性目盲只是看东西很模糊，像是在逃生游戏中那样，光感没问题，也能看见模糊的轮廓。
</br> 他便以为，只需要领着贺琛熟悉一下浴室里东西摆放的位置之后，便可以顺利洗澡不出问题。
</br> 现在看来不行。
</br> 程沐筠任劳任怨地帮贺琛洗了澡，又牵着人回了房间。
</br> 他看着贺琛膝盖上肿得惨不忍睹的一块，取了跌打药揉散，你不介意的话，我晚上睡你这里？免得你把另一条腿也给摔瘸了。
</br> 贺琛此时，正垂眼看着程沐筠。一切都很模糊，他依旧能看清程沐筠的脸。
</br> 嗯，不介意。
</br> 当天晚上，程沐筠洗漱过后，便在贺琛的房间睡了。
</br> 白天发生的事情太多，他入睡得很快。
</br> 在程沐筠的呼吸渐渐变得悠长且平稳之后，贺琛才睁开了眼睛。
</br> 在医院的时候，他说谎了。
</br> 只是最近压力大，突然就看不清东西了，并不是有什么直接的刺激源。
</br> 然而，事情并非如此。
</br> 贺琛很清楚地知道，他是为什么会忽然看不清东西的。
</br> 上午，他在学生办公室开会，中途休息的时候，刷手机看到了一条朋友圈。
</br> 朋友圈是纪长淮发的，没有什么具体内容，只是两只离得很近的手。
</br> 即便如此，贺琛也一眼就认出来，那是程沐筠的手。
</br> 瞬息之间，大片光斑出现在他的视线范围之内，这一次，却没有程沐筠的出现。
</br> 光斑占领了目之所及的世界，贺琛坐在那里，冷静得可怕。他看着会议室内的其他人，渐渐变成扭曲的模糊影子。
</br> 他觉得，这样很正常。
</br> 似乎，对于贺琛来说，这才是常态。
</br> 直到回到宿舍，打开门的时候，模糊一片的世界中，才再次出现那独一无二的清晰人影。
</br> 程沐筠。
</br> 贺琛想到这里，抬手，摸过放在一旁的手机。
</br> 他按开了床头的小台灯，灯光很昏暗。
</br> 宿舍配置的床，是一米二的单人床。
</br> 两个成年男性睡在一张单人床上，自然是很挤。
</br> 贺琛和程沐筠几乎是肩贴着肩，腿靠着腿，连彼此间的呼吸都清晰可闻。
</br> 贺琛坐起些许，程沐筠似乎被打扰到，翻了个身。
</br> 而贺琛，配合着侧了侧身，程沐筠的脸便呈现出贴在他胸口的状态。
</br> 贺琛按下快捷键，打开了手机的拍照模式，然后依照着模糊的轮廓，拍了张照片。
</br> 程沐筠的大半张脸都埋在枕头里，几乎是只能看到头发，看不清五官。
</br> 然后，他悄无声息地下了床，摸索着到了客厅。
</br> 贺琛打开了手机的盲人模式，那是在医院时，医生告诉他这段时间可以使用手机的方法。
</br> 如此大费周章，贺琛却只发了一条朋友圈。
</br> 【眼睛忽然出了问题，感谢室友的照顾。】
</br> 第227章 惩罚世界
</br> 出云寺。
</br> 夜深人静。
</br> 纪长淮今夜睡得很早,却依旧不安稳。
</br> 他本以为，到了庙中，香火气和宁静能洗涤心中不堪的那些妄想。
</br> 然而似乎是于事无补。
</br> 梦境,还是如约而至。
</br> 这次的梦,更进一步,更加无耻
</br> 起初的时候,纪长淮似乎不能动,不能睁开眼睛。他觉得自己几乎已经垂死,如同一具尸体般，苟延残喘。
</br> 随即，有熟悉的气息靠近,温暖的肌肤贴近他冰冷的躯体，一点火苗自丹田以燎原之势蔓延开来。
</br> 他可以动了,本意是要推开跨坐在身上的人,可掌心才触及那片温润的肌肤,却变成了握紧腰肢，重重带着向下。
</br> 一片混乱。
</br> 这个梦境，缠绵而漫长。
</br> 砰一声巨响让纪长淮醒了过来,他睁眼时，意识还在一片温香软玉之中。
</br> 寺庙中熟悉的檀木气息,裹挟外头的凉风灌入房间。
</br> 原来是窗没有关紧,纪长淮起身，关窗。
</br> 手搭在木制窗户上的时候，他看着窗外的月停了一下,也不知是庆幸，还是遗憾。
</br> 关好窗户之后，纪长淮了无睡意,坐在床上看手机。
</br> 他只是习惯性地点开了微信，看了眼朋友圈，然后见到那张光线昏暗的照片。
</br> 照片中的人，几乎看不清五官，脸埋在枕头中，边缘是另一人的胸口。
</br> 或许旁人看来，不过是一张随意的照片。
</br> 毕竟在宿舍，同性借睡同一张床也算不得什么离谱的事情。
</br> 学校里夜猫子不少，贺琛人缘也好，朋友圈发出来之后，瞬间有了不少评论。
</br> 纪长淮和贺琛的圈子有一定的重合，他便看到那些评论，多是在关心贺琛的眼睛，并没人多想。
</br> 他却是死死盯着那张照片，手指微微颤抖。
</br> 纪长淮觉出些不对来，抬手去摸桌旁的佛经，准备念上几句。
</br> 然而，动作太激烈，手抖得厉害。
</br> 啪佛经落地。
</br> 纪长淮弯腰去捡，再抬头的时候，脸上已经是面无表情。
</br> 他将那本佛经随意扔在桌上，起身，下床，悄无声息地离开了房间。
</br> 推开门之时，月光落在他的脸上，光影交加间，那张温文且如清风朗月般的脸，莫名显出几分阴沉来。
</br> 程沐筠这一觉，睡得挺沉。
</br> 他是被一种失重感惊醒的，像是被人忽然从床上抱了起来。
</br> 程沐筠睁开眼睛，在朦胧光线之下，对上纪长淮的眼。</p>